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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7章 一纸书信退大兵

    作为一个倭寇头子,谨慎是最基本的素质,当看到戚家军的大旗之后,徐海第一个印象就是上当了!

    经过试探攻击之后,他更是笃定先前得到的情报是假的.pb.m

    东南各军虽然多,但唯独戚家军以火力著称,他们****的火铳射程远,犀利狠辣,一旦被击中,有死无活。

    刚刚明军只派出了几十人对射,就杀死了五十几名部下,如果数千戚家军火铳手一起攻击,自己这点人马估计都要折损在杭州城下。

    还有一点,那位领头的将军无论从身材还是穿戴,看起来都和戚继光一般不二,尤其是一手三箭的绝活,更是戚继光的拿手绝技。

    城上的肯定是戚继光无疑,一想到这里,徐海浑身的汗毛孔都吓得打开了,冷汗哗哗直流。

    戚继光从泉州跑到了杭州,也就代表着官军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眼下多半就有一个大陷阱在等着他。

    自己为得计的突袭,竟然被官军给算计了。

    给徐海带来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在旁边兄弟徐洪还不服气,攥着刀柄说道:“哥,我带着人攻城。”

    “攻你个大头鬼,赶快撤!”

    倭寇正好应了那句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唏哩呼噜地从杭州城下撤光了。透过千里眼,再三确定倭寇走了之后,唐毅长长出了口气。一回头,在大纛旗下面屹立如山的王氏突然身躯一晃,两旁的亲兵急忙扶住了她。

    王氏坐在了地上,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这时候琉莹带着医生急忙跑了过来。

    “姐姐,你没事吧?”

    看着琉莹关切地目光,感动一笑,“姐姐没事,就是连续射箭脱了力,两条膀子不顶用了。”

    人不是机器,一手三箭,比起射一支箭。力气消耗要五倍以上,她连续射箭三次,完全超出了极限,哪怕是戚继光。最多也就两次而已。

    王氏用尽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琉莹急忙扶住她,一步一跌,走到了唐毅身边。王氏略带歉意说道:“这点本事让大人见笑了。”

    唐毅慌忙说道:“嫂夫人神勇无敌。把多少须眉都比下去了,哪怕元敬兄也是敌不过的。”

    听到比丈夫强,王氏挑了挑眉头,显然十分受用.pb.m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她眉头又皱了起来。

    倭寇会退走,完全是自己吓唬自己,王氏再英勇也只是一个人,刚刚那一顿**力的火铳,实际上是谭光等人放的。他们作为唐毅的卫队,手上****的火铳比戚家军还要好。可是再好也不顶用。卫队还不到一百人,如果徐海不是谨慎过度,直接派遣大军冲击,没准一下子就打进了杭州。

    攻破省城,造成的影响绝对不比打到南京城下来的差!

    就算是唐毅,也难辞其咎。搞不好都要脑袋搬家。

    刚刚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却是唐毅这辈子少有的危险时刻,好在他撑过去。

    “大人,倭寇多半会去而复返,下一次再摆空城计。只怕就不管用了,要真刀的拼杀,大人还要做好准备才是。”

    唐毅微微一笑,“嫂夫人。城防的事情还要交给您,不过以我估计,徐海下一次未必敢攻击城池了,就瞧好戏吧!”

    唐毅说着,潇潇洒洒下了城墙,他把谭光叫了过来。两个人也不知道嘀咕什么,过了一会儿,从杭州城上系下去一个吊篮,唐毅就重新回到了住处。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徐海带领着部下退到了十五里之外的长安镇,正在安营扎寨,看样子是要长期驻扎,没有继续猛攻的架势。

    “师父,徐海不是傻瓜,要真是有几千戚家军,还布置了天罗地网,能轻松逃得出去吗?徐海肯定能发现您是虚张声势,一定会反扑的,可为什么他又没有来,实在是让人费解。”琉莹一脸崇拜地问道:“我敢说,一定是师父的诡计,额不,是神机妙算,让徐海上当了,弟子猜的对不对?”

    “呵呵,就你聪明,那你还能猜得出来,我是用的什么办法吗?”

    琉莹挠了挠头,“这个弟子就不知道了,您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神鬼莫测,当世诸葛啊!”

    这马屁拍的唐毅晕乎乎的,忍不住笑道:“其实就是一封信而已。”

    什么信会如此神奇呢?

    还要从上一次抢劫市舶司货物说起,唐毅不是担心俞大猷人单势孤,通过胡宗宪的帮忙,和王直上了吗!

    为了买通老船主,唐毅不惜许诺,利用官银号帮着王直从倭岛进行金银套利。

    这招一出,那可不得了。

    东南的金银价格在一比十上下,倭国则是一比五,也就是说,拿着五十万两白银去,就能换回来十万两黄金,在大明价值一百万两!

    一来一回之间,就是一倍的**利!

    就连见惯了风雨的老船主王直都快哭了,他走私,抢劫,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来没有这么容易的来钱路子。

    没别的说的王直立刻把生意给扩大了无数倍,他利用赚来的银子,从泉州市舶司采购货物,运到物资奇缺的倭国,换成黄金,然后利用黄金偿还货款,货物赚一笔,金银差价又捞一笔。

    一批二十万两银子的生丝,由于能盔甲,在日本就是标准的战略物资,差不多能换十万两黄金,再运回大明,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足足是五倍的**利!

    别说王直,就算是好人都会疯癫的。

    王直很明白,要想赚这笔**利,就要指着唐毅给他商品,还要帮着他兑换金子,人家给了你那么大的好处,投桃报李,说的客气话总是应该的。

    故此王直就给唐毅写了封亲笔信,在信中王直用十分谦卑地口吻,说他不是倭寇,更不是反叛大明,而是帮着大明守卫疆土,抵御倭寇入侵。他所求只是通商贸易,如今朝廷重开市舶司,他好像久旱逢甘霖,甚是激动,愿意协助朝廷,平定倭寇。

    在信里还提到希望唐毅多多物资,双方合作愉快云云……

    任谁看了这封信,都知道是胡说八道,王直不过是想哄骗唐毅,让他给更多的好处。就这玩意,拿着擦屁股都嫌硬。

    可是唐毅偏偏就当成了宝贝,直觉告诉他这玩意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这一次徐海入寇,唐毅就想起了这封信,他让谭光从监狱里找出了一个倭寇的俘虏,许给他好处,让他携带着这封信出城,装成从海上来杭州送信的模样。

    不出意外,徐海的部下把他给抓到了,这位还挺会演的,大声怒叱,说他是老船主的心腹,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搜他的身。

    消息传到了徐海耳朵里,这家伙立刻就警惕起来。

    放在平时暗通款曲,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眼下是打仗啊,这一次王直派遣他的干儿子毛海峰亲自带队,三方联军一起作战,其中有一方和敌人暗中,只要不是傻瓜,都知道事情大条了。

    徐海急忙下令,把信使带过来,他亲自搜身,正好就把这封信搜到了。

    趴在油灯下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徐海只觉得他的世界都崩溃了。脸色惨白,喃喃说道:“他也投降了,他也投降了!”

    不怪徐海吃惊,实在是王直在他心中地位太崇高了。

    王直是他下海的带路人,是他的导师,也是他要努力超越的目标。

    当昔日的偶像都拜倒在大明朝廷面前,对徐海的杀伤力不言而喻。

    短暂的惊讶之后,徐海又仔细看了看书信,顿时他嗅到了异样的东西,戚继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杭州,莫非是王直故意把消息透露给官府?

    徐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王直那家伙有多阴险,他可是深有体会的,不说别人,徐海的叔叔当年就是被王直给阴死的,老家伙和朝廷勾结一点不意外。

    而且上面还提到了开海通商,这不正是王直一直想要的吗。

    像徐海这种草莽他理解不了朝廷的错综复杂,在他看来既然开海了,就是向王直示弱,就是满足了王直的要求,下面就是双方把条件商量好了,然后就上演欢欢乐乐的招安大戏了。

    再有,王直在信中还说什么帮着消灭倭寇,他都投降了,还要消灭谁啊!

    除了天字二号的徐海之外,还有别人吗?

    要不说矛盾都来自于误会呢,如果徐海有手机,立刻给王老板挂一个电话,很快误会就澄清了。

    很可惜做不到,他就只能继续误会着,而且越误会越深。他甚至都觉得整个出兵就是阴谋,没准王直就是想拿自己的脑袋送给官府,换取他的高官厚禄!

    一旦对盟友产生了怀疑,徐海就再也没法一心一意攻城略地了,他对朝廷的忌惮远不如王直,老船主知根知底,一旦决心对他下手,绝对是九死一生。

    徐海一想到还在海上老巢的妻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心里头就好像着了火,别提多难受了。

    正在他把抓柔肠的时候,突然徐洪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哥,杭州派人过来了,说是代表市舶司提举唐大人,请你去杭州一会。”说着,徐洪把一份请柬送到了徐海的面前。

第468章 吓死人不偿命

    “好大的口气,让我去杭州,他怎么不来长安镇?我徐海就在这里等着!”

    送信的士兵轻松一笑,“徐头领,小的只是送信的,去不去随你,你不去还有别人呢。”

    “什么?”

    徐海把眼珠子一瞪,追问道:“谁,还有谁?”

    士兵毫不畏惧,一挺胸膛,大声说道:“天威所至,宵小慑服,想投降朝廷的,多如牛毛,连这个都不清楚,难怪徐头领会落到今天的境地。”

    话中有话啊,徐海心里头犯嘀咕,倘若王直那个老东西真和唐毅手拉手,他的确危险了。可是当着官府的人,他不能示弱。

    冷笑了一声,“小子,别用大话吓唬人,你家徐爷爷不是吓大的。”

    站在旁边的徐洪咬牙切齿,说道:“大哥,别听狗官胡说八道,他们摆明了没安好心,想把大哥骗进城里,到了他们手中,生死就要听他们的,咱们哥们可不上当!”

    徐海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回去告诉唐毅,他真想谈判,就到我的军营,徐某人说话算数,绝不伤他的性命,要是不敢来,就是没诚意。”

    说着,徐海让人给唐毅写了一封请帖,士兵二话没说,带着回去。过了**,他又到了徐海的军营。

    “徐头领,我家大人同意前来,只是他老人家身为朝廷命官,来你这里要有官府的仪仗,你们迎接也有礼数周全。”

    徐海一听,差点气乐了,唐毅脑子抽了,跑到他的军营谈判,还要摆什么官老爷的排场,真是令人可发一笑!

    他本想把信使给赶出去,可是转念一想,或许这是个好机会。

    城中冒出了那么多的戚家军,又有王直配合。可是官府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是不是虚张声势啊,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杭州的虚实。免得上当。

    思索了一会儿,徐海看了一眼兄弟徐洪,说道:“老二,既然唐大人看重礼数,咱们也不能失礼。你去杭州走一趟,如何?”

    徐洪胆子奇大,拍着胸膛说道:“大哥,小弟正想看看人间天堂是什么样呢!”

    当即徐洪孤身一人,随着送信的官兵,又赶到了杭州。

    到了城下,徐洪就有些吃惊,按理说十里之外,就有一万多敌军,杭州城不说戒备森严。可是也不能松懈到这个程度啊。

    城门照常开放,做买做的来来往往,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往城上看去,也没有多少守军,进了城之后,沿街的商铺还有热热闹闹地经营着,天南地北的商人,高谈阔论,丝毫感受不到战争的氛围。

    也不知道是他们胸有成竹,还是在故弄玄虚。徐洪是百思不解。

    没有直接让他去面见唐毅,而是把他带到了一处馆驿,暂时休息。徐洪警惕性很高,他把院落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在要回屋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的院子有些哒哒的声音。

    徐洪偷偷趴在地上,透过狗洞看过去,吓得他差点叫出来。

    只见一个明朝的小吏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几个穿着和服的倭国人。哒哒的声音就是木屐传出来的。

    嚯,没说假话啊!

    果然有人争着抢着投降。

    徐洪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他急匆匆回到屋子,心神不宁。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怪异,王直和朝廷暗通款曲是没什么,可是那些真倭怎么也和官府勾搭起来,到底是唱得哪一出戏啊!

    他想破了脑壳,依旧一团浆糊。

    就在此时,那个送信的士兵又来了,也没什么客气,直接把徐洪带到了琉璃苑,到了后院的凉亭。

    唐毅穿着宽大的丝质睡袍,手里拿着蒲扇,轻轻摇着,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徐洪第一眼看去,只有一个念头,真他娘年轻啊!

    “坐下吧。”唐毅淡淡说道。

    徐洪鬼使神差,竟然深深一躬,比起对他哥哥还要客气。等鞠躬之后,他就后悔了,还没开始谈,就认怂了,真是出师不利。

    “你叫徐洪?是明山和尚徐海的弟弟?”

    “嗯,想必您就是唐大人,在下可要纠正一点,家兄乃是威震东海荡寇大将军,宁海王,不是什么明山和尚。”

    “哈哈哈。”唐毅淡淡一笑,“大将军,还是王!真是好威风啊,要不干脆叫弼马温,齐天大圣多好啊!”

    徐洪脸色一红,“那是猴子好不?”

    啪!

    唐毅一拍桌子,冷笑道:“难道徐海不是沫猴而冠吗?区区一个水匪草寇,还敢跟本官摆谱儿,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他也配吗?”

    “你!”

    徐洪脸色大变,气冲顶梁,冷笑道:“唐大人,你如此待人,还想谈判吗?”

    “你弄错了。”唐毅淡淡一笑,“本官从来没有要和你们谈判。”

    “那你给我大哥送信是干什么?”

    “呵呵,犯人临砍头还有一顿饱饭呢,本官就算是临终关怀吧。”

    “你太狂了!”

    徐洪咬着牙,愤怒地吼道:“我大哥还有上万弟兄,几百艘战船,手下健儿勇士,所向睥睨,就凭官府的窝囊废,想要对付我大哥,再练十年吧!”

    “好一个凶悍的明山和尚啊!”

    唐毅站起身,背对着徐洪,负手而立,笑道:“你说的不错,朝廷对付你们的确力有未逮。可是有些人愿意出手啊!”

    “谁?”徐洪低吼道。

    “那就太多了,什么王直,毛海峰,门多郎次郎,辛五郎,我都纳闷,你们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啊?”唐毅一副同情的模样。

    徐洪一听,差点趴下,这四位都是这次出兵的盟友,三路大军,要是两路都投降了,他还有什么咒念啊!

    徐洪还算谨慎,他突然仰天大笑。

    “唐大人,你不要吓唬人了,门多郎次郎和辛五郎都是正儿八经的真倭,谁都能投降,他们不可能,至于王直,他手下兵多将广,实力雄厚,凭什么给官府当孙子!”

    “啪啪啪!”

    唐毅笑道:“说得好啊,脑子还算不差,只是可惜,你看不清全局。”

    “此话怎讲?”

    “很简单,门多郎次郎和辛五郎是真倭不假,可是你忘了他们是什么出身?这两人原本都是倭国大名手下的武士,因为主子失败了,才跑到海上讨生活。本官已经向朝廷上书,建议朝廷支持他们复国。”

    “什么?”徐洪真的吓傻了,他的脑筋都不够用了。

    唐毅继续抛出吓死人的猛料,“倭国眼下一团乱麻,本来大明是不想干预的,可是他们不知好歹,竟然扰乱大明海疆,那就怪不得朝廷心黑手狠。本官准备先支持门多郎次郎复国,而后再粮食和物资给他的对头,给倭国内乱再烧一把火,加一捆柴,到时候他们打生打死,大明只管数银子。”唐毅走到了都听傻的徐洪面前,轻轻笑道:“徐洪,你觉得本官这个办法如何?”

    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听到耳朵里,简直天雷滚滚,雷得外焦里嫩!

    这个年轻的官员简直不是人,是一个地狱的阎王,人间的恶鬼!

    这种人只能做朋友,绝对不能做敌人。

    他太狠了!

    徐海,哪怕是王直,只是抢劫发财而已,可是和唐毅一比,简直都是戴红领巾的三好学生。

    他竟然要去挑起倭国内乱,还多方****,大发战争财,亏你想得出来!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都跑哪去了?

    徐洪脑筋快速转动,越想越觉得可怕,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不服气道:“你都说了出去,我要是告诉了他们,他们就不会上当!”

    “哈哈哈!”

    唐毅大笑道:“徐洪,你懂得阳谋和阴谋的区别吗?阴谋就是上不得台面,是见光死的东西,可阳谋不一样,堂堂正正,就算知道又能如何?辛五郎他们接受了大明的资助,还有一搏之力,要是不接受,就只能永远当倭寇,直到战死为止。更何况倭国错综复杂,他们不愿意,还有大把的人愿意!到时候本官就用从倭国赚来的银子,大造船只,把东南的倭寇都给剿灭了,我的办法不错吧?”

    徐洪彻底被问住了,嗫嚅了半晌,竟然想不出破解之道,额头上汗水就流了下去,岂止是倭国,倭寇同样山头林立,矛盾重重。要是官府分化瓦解,他们也撑不住。徐洪现在只有一个疑问。

    “唐大人,你为什么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问得好啊!”唐毅笑道:“你总算说到点子了,为什么要告诉你,因为我要让徐海知道他的处境。你懂帝王术吗?核心就是两个字:平衡。王直的势力太大了,即便暂时收服了他,日后也会叛变。可是你哥却不一样,他的实力弱,要想生存下去,只有依靠朝廷。我把你叫过来,就是想让你把话带给徐海,他要是聪明,就乖乖投降,本官自然会保他一条性命,如果他宁顽不灵,不用本官动手,有的是人要拿着他的脑袋换银子。”

    徐洪还想问问清楚,唐毅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十天时间,徐海没有答复,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两旁的卫兵冲上来,推推搡搡,就把徐洪赶出了花园。

    等到他走后,琉莹从旁边的隔间轻移莲步,快步走了出来,小脸惨白。

    “师父,您,您真打算支持倭寇复国啊?”

    “你说呢?”

    琉莹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那么干太狠了!”

第469章 内讧

    大明朝的士人有很多毛病,最要命的一点就是太老实,作为当世的超级大国,可以用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不费一兵一卒,玩死几个小国,绝不是空话。

    “要是我掌权,就会在倭国册封两三个王,大明付出的不过是一纸诏书,几颗金印,就能跳动倭国内乱,让他们彼此狗咬狗,再出售物资,支援他们打仗。赚金银,抢矿产,把他们都榨干了,然后还可以买卖俘虏,把他们运到大明,去修筑道路,建造码头,还不用花钱,用几年就换一批,就像牛马一样,把他们当成两条腿的牲口。”

    唐毅淡淡说着,琉莹的小脸彻底垮了,牙齿不停打颤。她实在是想象不到,温文尔雅的师父,竟然会说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她不敢相信,拼命摇头,可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回荡,清清楚楚,她甚至怨恨记忆力为什么这么好,忘掉了岂不是更好?

    她痛苦地抱着头,用力把脑袋埋在胸口,肩头不停耸动。

    “人都说倭寇可怕,他们不过是杀人越货而已,那些真正有权的人不会动一刀一剑,可是他们的一道命令就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要的就是执掌生死的滋味。”

    唐毅掸了掸衣角,微微笑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认定了,入阁拜相,执掌天下,是我这辈子的使命。一入官场,再也没有好人了!哪怕再狠辣十倍百倍,只要值得,我也不会犹豫!”

    话是对琉莹说的,更是劝说自己的,唐毅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直接往书房走去。琉莹看着他略显瘦削的背影,眼圈通红,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师父一般的天之骄子。心里只怕也很苦吧!

    “师父,你是好人,永远都是!”琉莹着了魔似的,不停念叨着。

    ……

    唐毅特意给徐海留了十天时间,不是他托大,而是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发酵。徐洪从杭州跑回去,将唐毅的话一说。徐海也惊得遍体冰凉。尤其是听到唐毅要支持倭寇打回国内,徐海郁闷的都要吐血。

    多好的办法啊。他手上有人有钱,何必同大明死磕呢,要是能抢占一块倭国的地盘,当草头王,海外天子,也是不错的事情。

    虽然听说倭国贫瘠,但是金银不少,要是占了一块盛产金银的地方,小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其实自从虚辰见过王翠翘之后。王翠翘几乎每天都给徐海吹枕边风,鼓动他为了长远考虑,投降大明。徐海不是没动心,只是他觉得即便是投降,也要用胜利者的姿态,他徐海不能低三下四,去祈求官府饶他一命。他要挺直胸膛。光明正大地投降。

    为了这个目标,他才发起了这一次行动,要让官府知道他徐海的厉害。

    只是事到如今,他彻底惊呆了。

    大明朝不是没有人,如果多两个像唐毅一般的官员,玩死自己就跟捻个臭虫一样啊。

    “徐洪。你再辛苦一趟,立刻去松江看看,门多郎次郎他们到底和官府有没有勾结?”

    “是,我这就去。”

    徐洪不辞劳苦,一路狂奔,赶到了倭寇的大营,刚一进来。就看到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不少倭寇来来往往,肩头上都扛着一匹匹的绸缎。有些倭寇更是迫不及待,拿着绸缎往身上比量,憧憬着做成和服会多漂亮,呲着大黄牙,得意地大笑。

    不只小兵,就连两位首领门多郎次郎和辛五郎都猖狂无比,往常他们都是跟着徐海王直出战,抢到了战利品,好东西都被拿走了,留给他们的只有汤汤水水。

    这一次他们独当一面,情况大不相同,就在昨天,他们突袭南桥,一举抢到了五万多匹丝绸,平均一个士兵能分到八匹。

    穷疯的倭寇看到精美绝伦的丝绸,一个个都疯了,门多郎次郎下令全军庆贺,他自己一个人就喝了一坛子酒。见徐洪的时候,双腿还摇晃呢!

    “呵呵,恭喜老兄,发了大财啊!”徐洪皮笑肉不笑。

    门多郎次郎看着他,怒火中烧,“徐桑,你滴良心不好。”他的意思往日抢掠到好东西都不给我们分,可是他喝的舌头不好使了,后半句怎么也说不出来。

    徐洪可不干了,还以为他勾搭上了官府,目中无人呢!

    “我的良心坏了,朝廷的良心可是大大滴好!”徐洪冷笑道:“就你们这几块料,还想着和朝廷勾结,等着被人家卖了吧!”

    “八嘎!”门多郎次郎仗着酒劲儿,一下子抽出了佩刀,不由分说,就要对徐洪下手,其他人连忙拦住,徐洪慌忙从帐篷出来。刚到了营门,就见到一队明朝打扮的人马赶来,车上装着大小箱子,正往下搬,有一箱子掉了,从里面滚出拳头大小的元宝,煞是耀眼。

    “好大的手笔啊!”

    徐洪这回彻底笃定了,门多郎次郎的确如同唐毅所说,已经归顺了朝廷,看他那个架势,还说自己良心坏了,莫不是要帮着朝廷对付大哥和自己?

    不然朝廷怎么会下那么大的本钱?徐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些丝绸是从交通行借出来的,故意送到嘴边,让门多郎次郎他们吃一个肥的。如今拿着银子过来的也不是官府的代表,而是几个商人,他们和门多郎次郎暗中谈妥,愿意出钱买下丝绸。

    本来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黑色交易,谁让徐洪先入为主,认定了门多郎次郎已经反水。

    想到这里,他的面前就不断闪过唐毅那张年轻得不像话的脸。

    真是好本事,连真倭都能收服,王直也不在话下,两个盟友都变成了敌人,这日子还怎么活啊!

    回到了长安镇,他用哭腔把事情说了一遍,惶恐之下,人都会下意识添油加醋,徐海也被吓得不轻。

    他第一印象就是赶快逃命,不过转念一想,唐毅已经准备好了天罗地网,他这么跑了,肯定没有好下场。

    徐海思前想后,立刻写了一封书信,用极尽谦卑的语气,向唐毅求饶,告诉唐毅,他愿意投降,愿意替大明效力。眼下要先回海上老巢,把把所有人马都拉上,还要把抢掠来的藏银都带着,一起献给朝廷,请唐大人能宽限时日,好让他准备准备。

    写完之后,立刻派人送给唐毅,他自己指挥着人马,悄悄登上船只,准备撤退。

    ……

    “大人果然有神鬼莫测之机,徐海竟然被大人给吓跑了。”谭光两眼闪烁,激动地脖子通红。

    “别拍马屁了。”

    唐毅把徐海的书信往谭光怀里一扔,笑道:“赶快送给谭纶,让他把这封信透露给毛海峰,我估计毛海峰一见徐海倒戈,他也会跑的。再让谭纶调俞大猷部,伏击徐海,而后断了门多郎次郎等人的退路,把他们一勺烩了。”

    “得令!”

    谭光立刻带着几名手下去给谭纶送信,谭纶更是个实干家,听说唐毅把徐海玩得团团转,笑得肚子都疼了,赶快下令办理。王直和朝廷一直很暧昧,这一次徐海作为主力,毛海峰奉命攻击宁波等地,也是出人不出力。

    见到了徐海的书信,毛海峰气得都骂娘呢,你鼓动大家伙出兵,结果你这个孙子先投降了,想置我们于何地?

    当天毛海峰就带着人跑了,他走的同时,徐海的船队也离开了杭州,刚走出了没多远,迎面撞上了俞大猷的水师。

    双方在杭州湾杀了一个天昏地暗,俞大猷的座船抵近倭寇船只,拼了命地射击,其他新式战船仗着块头大,船只坚固,横冲直撞,有三分之一的倭寇船只愣是被撞沉的。

    等到收拾战场的时候,渔民都跑了进来,从海水里捞上来一个个奄奄一息的倭寇。

    清点战果,徐海手下足足损失了三千多人,战船被打掉了五十多艘。

    俞大猷意犹未尽,下令水师即刻前往松江,截杀门多郎次郎和辛五郎。

    这俩家伙要面对的是胡宗宪,那可是比唐毅还厉害许多倍的人物。胡宗宪亲自督军,卢镗和汤克宽两员悍将打头阵,在大炮的支援下,轰开了倭寇的军营,倭寇且战且退。

    不巧的是俞大猷又赶来摧毁了他们的船只,断了归路。战斗前后持续了三天多,五千多真倭被毙杀三千出头,另外俘虏一千多,门多郎次郎被乱枪打死,辛五郎被俘虏,只有少得可怜的倭寇逃出了天罗地网。

    三路大军一起入寇,被灭了一路,重创一路,只有毛海峰全身而退,消息传出之后,整个东南为之欢腾。

    徐海灰头土脸,逃回了老巢,刚到家就听说爱妻王翠翘病倒了,再一询问,原来是先撤退的毛海峰认为被耍了,故此带着人马攻击徐海的老巢,幸好留守的人马奋起反击,把毛海峰打退了。

    可是王翠翘身体本来就不好,又被吓到了,昨天夜里就病倒了,嘴里不停说胡话,还高烧不退。

    那可是怀着孩子的人啊!

    徐海拉着妻子的手,泪水横流,“大夫,我妻子没事吧?”

    李时珍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这一次是死不了,不过要是再有一次,哪怕大的能保住,小的也保不住了!”

    一听这话,徐海的心就跟被狗掏了一口似的,他突然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地痛骂道:“王直老匹夫,我和你没完!”

第470章 投降

    胡宗宪在几位将军的簇拥之下,赶回了杭州,离着老远看见高大的城墙,胡宗宪竟然有痛哭一场的冲动。∑。∑他用兵谨慎,从来都是谋定后动,没想到这一次差点着了徐海的道儿。突袭杭州,出其不意,绝对神来之笔。

    要是让徐海得手了,胡宗宪只能黯然收场,实在是老天保佑,有唐毅坐镇杭州,不但保住了城池,还打了一个大胜仗。胡宗宪是既羞惭又惭愧,到了杭州城下,文武官员都出来迎接,他搜索人群,唯独没有发现唐毅。

    胡宗宪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别人了,赶快风风火火跑到了琉璃苑,不等人通禀,就直接往里面闯。

    “行之老弟,行之,哥哥给你赔罪了!”

    他扯着嗓子大喊,一路跑到了唐毅的院子,抬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只见唐毅正好一个俏丽的女子并肩站着,面前的架子上摆了好些珠宝玉器,金银首饰,闪闪放光,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在挑选着。

    好家伙,你小子好生快乐啊!

    “行之老弟,许久不见,真是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他故意漏了一句“小乔初嫁了”,分明再说他光顾着美人,忘了大事。

    唐毅正看得高兴,猛一回头,见到了胡宗宪,难得老脸一红。

    “默林兄,恭喜你凯旋归来,小弟一时疏忽,忘了去迎接。”

    “没事!”胡宗宪大方地走到近前,抓着唐毅的肩头,大笑道:“怎么又要办喜事了,老哥和上次一样,再包个大红包。”

    琉莹俏脸通红,忙万福说道:“您就是胡部堂,总听师父提起您的大名,只是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

    好伶俐的一张嘴!

    胡宗宪抓着下巴上的胡子,问道:“何以见得?”

    琉莹笑道:“胡部堂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天下无双,可论起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比起家师却差着千万。”

    胡宗宪吸了口气。一脸怪异地看着唐毅,指了指琉莹,又指了指他。

    “行之,这位姑娘是你的弟子?”

    “不行吗?”唐毅笑道:“默林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琉莹大家,琉璃苑的主人。”

    “哦!”

    胡宗宪这才如梦方醒,弄得好大没趣,敢情是自己弄错了。

    “琉莹大家勿怪,稍后我亲自摆酒致歉。”

    琉莹淡淡一笑,“胡部堂,琉莹不过微不足道的一女子,哪里能让威震东南的统帅道歉。不过,您倒是该给我师父道歉才是。”

    “这又是为什么?”胡宗宪笑道。

    “您误会师父了。”琉莹说着,一直面前的胭脂水粉。珠宝玉器,笑道:“胡部堂,这些东西要是用好了,抵得上您的千军万马。”

    胡宗宪脸色一沉,摇了摇头,“琉莹大家,不过是些女人用的东西,有什么了不得的?”

    “哈哈哈,胡部堂未免太小看女人了,商纣王宠幸妲己。断送了商朝基业,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美人一笑,越王勾践献美女西施。夺下了吴国江山。自古以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是不小!”胡宗宪挠了挠头,“我还是听不明白啊?”

    唐毅笑道:“默林兄,事情是这样的。徐海前些年抢了一位名叫王翠翘的江南歌女,甚至喜欢,简直就是珍珠长腿,一个活宝贝儿。这些东西是准备送给王翠翘的,让她好好吹吹枕边风,鼓动徐海投降。”

    “呦!”

    胡宗宪顿时眼前一亮,没想到唐毅还记着呢,他不免感慨地拍着唐毅的肩头,笑得眼睛都没了。

    “行之果然是信人,那些银子我可没白花啊!”

    唐毅和胡宗宪凑在了一起,立刻商讨起招降徐海的办法。

    经过这一战,徐海实力大受损失,而且又成功离间了他和王直的关系,现在徐海的处境非常困难,可以说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要是能说动王翠翘,让她继续加把力气,徐海投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不过要想驯服徐海,光靠着好言相劝是不行的,还要让他感到实实在在的威胁。唐毅建议将俘虏的辛五郎立刻放出来,为了让他们狗咬狗,还给他一个封号,叫做征夷大将军!

    胡宗宪还不明所以,可是当把辛五郎找来,告诉这个决定之后,辛五郎激动地浑身乱颤,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脑门的皮都磕掉了,血淋淋一片,状若疯癫。

    唐毅这才向胡宗宪解释,原来倭国为了对付虾夷人,设立了征夷大将军一职,后来将军权力膨胀,渐渐成为武士集团的首领,进而掌控了倭国的最高权力,将倭王给架空了。

    如今给了辛五郎征夷大将军,等于是承认他执掌倭国的地位。

    虽然只是个名分,但是要看是谁给的,大明封的征夷大将军啊,倭王也要大明朝廷册封承认,从这个角度上说,他这个大将军几乎和倭王平起平坐,辛五郎不过是一个阶下囚,一下子变成了人上人,他哪能不兴奋癫狂。

    唐毅笑道:“辛五郎,朝廷听说倭国内乱,诸侯纷争不断,黎民涂炭,且大批武士流落海上,祸及周边,十分忧心。为了解救倭国受困受难的苍生百姓,故此加封你征夷大将军一职,资助你招兵买马,收编流落海上的武士,重返倭国,建立新的幕府,统帅倭国上下,恢复天下太平。”

    唐毅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告诉辛五郎,世界的和平都靠你了。胡宗宪看在眼里,差点笑出来。

    还征夷大将军呢,连影都没有,朝廷才不会帮着罪恶滔天的倭寇复国呢?唐毅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可是偏偏就有傻子相信了。

    辛五郎还是搞不清楚大明朝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用倭国的情况类比明朝,倭国幕府将军说了算,胡宗宪这个东南总督就相当于幕府将军,他同意册封,朝廷肯定会同意。

    而且倭国人又天生崇拜强者,这一次被胡宗宪打败,就把他当成了天神。还不杀他,更是感激涕零,别说让他打回去,就算告诉他人应该用两只手走路,用脚吃饭,他多半都会相信。

    唐毅随便找人给辛五郎刻了一方金印,又给了一道总督府的公文,让他奉命统帅归降义士。

    大旗很快就打了出去,还真别说,辛五郎在倭寇之中,尤其是真倭,的确有些号召力,没有半个月的时间,就有二三百人投降,加上之前的俘虏,凑了一千五百人,分成三个营,每天训练。

    口号喊得震天响:先擒徐海,再捉王直!

    唐毅当然不会指望着辛五郎去平定倭寇,他需要的是制造以夷制夷的氛围,让徐海真正感到害怕。

    果不其然,当消息传到倭巢的时候,徐海正在和王翠翘吃饭,一听说辛五郎归顺,并且成为官府的急先锋,手里的饭碗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饭粒落满了胡须和胸膛,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辛五郎和官军不同,他熟悉海上的情况,认识的人又多,如果真让他充当先锋,没准自己真的就完蛋了。

    徐海像是木雕泥塑一般,傻愣愣坐着,足足过了三分钟,却被抽泣声给惊到了。

    “翠翘!”徐海手足无措,想要哄哄妻子,却不知道说什么。

    王翠翘扬起了头,满脸泪痕,“将军,您还不醒悟吗?”

    一句话戳在了徐海的心头,他长叹了一声。

    “非是我不想投降,只是这些年我造孽太多,我怕啊!”

    王翠翘低头,看着隆起的小腹,同样叹道:“奴家也怕,我怕孩子一出世就成了贼,我怕孩子还没长大,就没了爹,我怕将军会撇下我们而去……”

    听着妻子的哭诉,徐海的心都碎了,百爪挠心一般,别提多难受了。沉默了半晌,他说道:“翠翘,我去和徐洪商量一下。”

    徐海也是倒霉催的,徐洪已经被唐毅吓得破了胆,哪里还有好主意,兄弟俩对面而坐,徐海先说道:“你说辛五郎投降是真的吗?”

    “真的,绝对是真的!”

    徐洪笃定说道:“大哥,唐大人和我说了,他要扶持倭国武士,重返倭国,挑起倭国内乱,好报复他们攻击大明的罪孽。”

    徐海沉默了许久,叹道:“真是好算计啊,辛五郎是一把锋利的刀,握在了官府的手里,我们又多了一个大敌啊!”

    “又?哥,你是担心王直?”

    “没错,我前些日子给老船主写了封信,问他为什么攻击咱们,他在回信里竟然大骂我们无能,让我们拿出十万两银子,补偿他劳师远征的损失。”徐海越想越气,王直根本就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官军、辛五郎、王直,三门摆在门前的大炮,哪一门都要命啊!

    怎么看,眼前都是死局,徐海越想越怕,最后竟然眼圈发红。

    “兄弟,是哥哥害了你啊!”

    “哥,别这么说,这些年咱们大碗酒大口肉,爽快够了,死了又能如何!”

    徐海摇摇头,“我死是小事,关键是咱们徐家不能绝后,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保护着你嫂子跑了吧!”

    这是托孤啊!

    徐洪吓得不轻,忙说道:“哥,或许不至于,唐大人说了,在王直和咱们之间,他想招降咱们,要不咱们就投降吧?”徐洪说完之后,忙把脑袋埋在了两腿之间,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哪知道徐海没有动手,反倒长叹一声:“我怕投降不成,反倒做了宋公明啊!”

第471章 赢了一半

    秋风阵阵,送来了难得的清凉。

    摆脱了酷热的夏天,唐毅也精神许多,早晚有空的时候,打打拳,跑跑步,或者坐在葡萄架下面,装一肚子葡萄,总而言之,无比的轻松自在。

    他过的潇洒,可是胡宗宪不行啊,总督大人升官好几个月了,憋着一股劲大干一场,结果迟迟没有动静,一个月光是花费的军饷就是天文数字,要是拿不下徐海,他都没法和嘉靖交代了。

    这一天,胡宗宪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气冲冲跑到了唐毅的住处,见面就铁青着脸说道:“行之,我答应你的三百万两银子都花了下去,道路港口都在修,可是你呢,徐海怎么还不拿下?”

    唐毅没搭理他,而是低着头,用木杵捣碎大颗大颗的葡萄,果肉和果皮混合在一起。葡萄的果皮上面有一层白霜,那是天然的酵母。

    只要加入一些蜂蜜和白糖,然后放在橡木桶发酵,要不了多久,美味的葡萄酒就横空出世了。

    唐毅手脚不停,把捣好的葡萄拌匀,放入木桶,密封起来,又叫着胡宗宪一起,把酒桶搬到了墙角,堆了起来。

    “默林兄,今年雨水少,葡萄积累的糖分多,做出了的葡萄酒保证好喝,你信不信,过了十年八年的,这一桶酒就能换二十两银子,顶得上一匹上好的丝绸。”

    胡宗宪黑着脸,面对着面,给唐毅来了一个口水风暴,“行之,我没空听你的生意经,我就想知道,徐海什么时候会投降?”

    “默林兄,你这是关心则乱啊!”

    唐毅擦擦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抓起个大号的金梨,吃得汁水横流。

    “哼你就不关心吗?”胡宗宪怒道:“陛下可是催着你开宁波的市舶司呢。不把倭寇摆平,我看你怎么和陛下交代。”

    “呵呵,解决了一个徐海,也不能消灭倭寇。我着急有什么用。就像酿酒,总要等发酵好,年份够了,拿出来喝才有味,我可不想做一锅夹生饭出来。”

    胡宗宪倒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真正难缠的对手是王直。

    可是任凭他想破脑壳,也找不到对付王直的办法。

    用武力,王直手下几万精兵,又和倭国的大名是盟友,随时能叫来几万帮手,加上雄踞海上,凭着俞大猷的水师,还没有和人家对拼的实力。

    用文的,王直老奸巨猾,十足的狐狸一条。这些年胡宗宪没少说好话,送礼物,甚至胡宗宪把王直的家人都从监狱里捞出来,给他送了过去,以示诚意。

    王直对待官府的糖衣炮弹,从来都是把糖衣吃了,炮弹扔回来,无论如何,就是不上当。

    弄得胡宗宪都大呼没辙儿,难道唐毅能有办法?

    “行之。你是不是找到了王直的弱点?”

    唐毅没有说话,抬手指了指院墙里面的一棵梧桐树,胡宗宪仔细看过去,秋风吹来。梧桐的叶子发黄,随着风飘落,一片,两片……都落在了树下。

    “行之,你是说叶落归根?”

    “没错,王直年纪不下了。他在海上漂泊这么多年,虽然威风八面,可是思乡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是他不相信朝廷,其实……我也不信!”唐毅呵呵一笑,“那些清流肯定不会放过王直的,事情就卡死在这里。不过徐海要是能投降,朝廷再对他好一些,千金买马骨吗!至少能让王直安心一些,他有了一丝幻想,事情就不会做绝,以后东南就能太平不少。”

    胡宗宪对唐毅的判断深以为然,如果能一起解决徐海和王直,那固然是好事情,只是现在八字没一撇,连徐海都没投降,还能奢望降服王直?

    这不是原地转圈吗!

    看出了胡宗宪的怀疑,唐毅笑道:“默林兄,你不要急,我算了一下时间,最多半个月,就能见分晓,重阳节之前,徐海必定投降。”

    胡宗宪把脸色一沉,问道:“行之,军中无戏言啊!”

    唐毅可不吃这一套,拍了拍屁股,直奔饭堂而去,“默林兄,不投降又能如何,你还敢砍我的脑袋?”

    ……

    时光飞逝,离着重阳节只有三天,总督府收到了一封密信,徐海派遣兄弟徐洪作为使者,带着投降书信,正式赶到了杭州,向大明请降!

    “行之真料事如神啊!”胡宗宪惊叹之余,只剩下满肚子的疑问,唐毅到底是怎么猜到的呢?

    这些日子以来,徐海一直在多重煎熬之中,是投降,还是死磕,是继续过痛痛快快的日子,还是老老实实做个顺民,无数双大手不断撕扯着徐海,把他抓向了四面八方,扯得七零八落。

    相比种种烦心事,最让徐海牵肠挂肚的还是王翠翘的安全,分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妻子身体又不好,究竟能不能顺利生产,大人孩子能不能平安,徐海一点底儿也没有。这位杀人如麻的巨匪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每天拿着香烛,跟在虚辰的身后,不停磕头拜佛祖,恍惚间,竟然回到了当年在虎跑寺的光景。

    他就像是一个虔诚的小和尚,稍微有点空闲,就围着李时珍,不停问这问那,等到李时珍实在受不了,把他赶出了药房。他一转头,就去找何心隐聊天,毕竟倭寇都是一群文盲,只有这位才能帮着他解答一些疑惑。

    “何兄,你说我投降了朝廷,朝廷会真心对待我吗?”

    “不会!”何心隐回答的十分干脆,“将军,说句不客气的,朝廷对谁有过真心啊?这些年,被冤屈的忠良义士还少了?”

    “那,那我投降,岂不是死路一条?”

    何心隐微微一笑,“将军,要是把你的性命寄托在朝廷的仁慈上,你只怕就要失望了!……不过,要是朝廷觉得将军有用,那么将军倒是能高枕无忧。”

    徐海陷入了沉思,如何才能让朝廷觉得我有用呢!他的脑袋一团乱麻,实在是想不出来,只见何心隐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王字,徐海骤然一惊。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来。

    “夫人要生产了!”

    徐海一跃而起,什么都不顾,直接跑到了产房,就要往里面闯,两个婆子死命拉住了他。

    “将军,里面血气冲,您可不能进去啊!”

    好说歹说,把徐海拉住了,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徐海就感觉落到了油锅里,一颗心都炸得外焦里嫩了。

    终于一声嘹亮的啼哭,徐海再也忍不住了,冲开房门,满屋子的血腥气。

    “孩子,孩子呢!”

    徐海茫然问着,只见产婆脸上变颜变色,嘴唇哆嗦,徐海大声一叫,吓得她几乎瘫倒。

    “孩子,快说啊!”

    产婆用手指了指地上,徐海闪目看去,脑袋嗡的一声,直接倒了。

    那是什么啊,一个圆滚滚,肉呼呼,血淋淋的东西,四肢又短又小,根本看出了手脚,没有脖子,脑袋尖尖的,倒是两只大眼睛,十分不协调地嵌在姑且称为脸的地方,至于腮边,甚至有几根长长的胡须!

    徐海仗着胆子,凑到了近前,用手一摸,还有些温热,肌肉还弹了弹,可把徐海吓坏了,这是个怪物啊!

    “老天,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好了!为什么要降罪给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老天爷我恨你!”

    徐海从来不相信世上有因果报应,他只坚信一句话,神鬼怕恶人!

    他就是世上最凶恶的人,没有什么事情能击倒他。

    可是当看到孩子变成了怪物之后,徐海彻底崩溃了,他嚎啕大哭,指天骂地,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徐海用力捶打地面,把手指都打出了血。

    “为什么,为什么啊?”

    “是你作恶太多了!”李时珍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无情地说道:“徐海,这些年你杀了多少人,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又有多少女人被掠到海岛上,被你还有你的手下蹂躏摧残,事到如今,报应落在了你的身上,你还不醒悟吗?”

    徐海挣扎着站起来,眼睛充血,抓住李时珍的衣服,破口大骂:“狗屁神医,我妻子生下了怪物,都是你的错,我要杀了你!”

    说着,徐海抽出了佩刀,就要砍李时珍,突然一声低低的呼唤,“住手!”

    徐海忙回头看去,只见王翠翘勉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半坐起来。

    “你身子弱,别动啊!”徐海跑到了妻子身边,用力扶着她,疼惜道:“翠翘,都是我不好,不过你放心,把身体养好了,以后咱们再生孩子,多多得生,只要你没事就好!”

    王翠翘脸上带着笑,用力擦了擦徐海额头的冷汗。

    “将军,你对我总是那么好,不怪奴家给你生一个妖孽吗?”

    “不怪,绝对不怪!”徐海惶恐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有罪啊!”

    王翠翘堵住了他的嘴巴,用手指了指屏风后面,徐海急忙看过去,只见另一个产婆正在里面,怀里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孩子……瞬间,徐海只觉得花都开了,咧着大嘴就笑了起来。

    一出狸猫换太子,彻底击垮了徐海所有的心里防线,当他抱着儿子的时候,只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作为一个父亲,他必须给娇妻爱子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

    在儿子洗三的时候,徐海经过慎重考虑,正式下令,全军投降,一代巨寇,正式拜倒在朝廷的面前,抗倭大业,赢了一半。东南的形势,为之骤然一变。

第472章 杭州知府

    一场秋雨一场寒,唐毅收到了一件川绸的棉袍,打开一看,差点笑喷了。领边袖口上的干枝梅和柳条似的,齐刷刷,耷拉着脑袋,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前后还绣着比翼双飞的鸳鸯,可是怎么看怎么像大肥鸭子。

    这还都能忍受,往身上一穿,才注意到,竟然一只袖子长,一只袖子短。

    唐毅都哭了,“媳妇,这是给我得了脑血栓准备的啊!”

    这袍子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足够厚,足够暖和,披在身上,仿佛能看到王悦影在灯下蹙着眉,瞪着眼,费尽心思的娇模样。

    真有点想念小妮子了,想想到杭州也有好几个月了,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也该把媳妇接来,再体验一把新婚的感觉了。

    以往是办差,唐毅不方便带家眷,就在昨天,朝廷终于下了旨意,因为招降徐海有功,唐毅被加封为杭州知府。

    注意啊!

    杭州作为上等符,知府是高配,也就是说唐毅也进入了红袍官员的行列。

    不过这一件大红袍得来的并不容易,嘉靖给唐毅送来圣旨的时候,也定下了一份军令状。

    嘉靖要求嘉靖三十六年,市舶司的税银要增加到二百万两,明年更是要增加到四百万两,完成任务,没说的,红袍加身,如果完不成任务,滚回家里头哄孩子。

    嘉靖语气之坚决,简直不给唐毅回旋的余地,还想保住前程,就唯有接受不平等条约。

    唐毅也搞不明白,嘉靖怎么突然抽风了,要银子不要命了?

    一打听,总算是弄明白了情况。原来刚刚盖好的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又着火了,给烧成了废墟。

    浙江,山东今年遭了灾,朝廷不得不免除两省的赋税,山东还好说,浙江不但负担着天下税负的十分之一。还有两百万石漕粮,以及十几万军队的开销。浙江遭灾,不但税赋没了,还要倒贴,从各省调运粮食军需,填补亏空,里里外外,朝廷岁入少了一百多万两。

    再有前些日子唐毅看到邸≈≈,报,上面写着嘉靖下旨。要求沿海各省,进献珍珠。

    不用问,准是那帮道士出的点子,修炼可是烧银子的大事情。

    花费多了,岁入少了,嘉靖缺钱缺的厉害。

    想来想去,田赋没法增加,商税也收不上来。嘉靖曾经向河南派遣矿监,想要多开点矿。弥补亏空,结果可好,矿监下去之后,当地百姓奋起反击,弄得灰溜溜逃回了京城。

    嘉靖几乎被气个半死,可饶是他强悍无比。面对着地方的士绅集团,也是徒呼奈何。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市舶司能捞钱。

    一想到市舶司,嘉靖就越发念着唐毅的好了。

    从年初开海成功。唐毅除了第一次献上一百万两之后,接着又陆续进献了二十万两的税银。

    嘉靖掰着手指头算算,泉州一处一年就能拿到一百多万两,如果再把宁波交给唐毅,岂不是就有两百多万两!

    嘉靖也糊涂,市舶司可不是种地,增加一个市舶司,未必能增加一倍的收入,要不然,把沿海城市都设立市舶司,大明岂不是有用不完的钱?

    这里面的道理和嘉靖是讲不通的,他只要求一个东西,至于烦恼,那是下面的事情,他老人家就是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说实话,唐毅是真想拒绝,可是一看到那一身大红的官服,他就觉得血液沸腾,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虽然年纪轻轻,就步入高级官僚的行列,有些扎眼,可扎眼就扎眼,老子总不能因为别人的观感,就委屈了自己。

    再说了,同样是知府,杭州知府比起什么宁波和泉州,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杭州临海,又是大运河的起点,经济繁荣,加上黑户,人口足有百万,比起苏州还要多。如果能把杭州治理好了,应付内地的省份都没有问题,还能作为日后的大本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天赐良机。

    思前想后,嘉靖给的大礼包无论如何都要吞下去。不过唐毅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给嘉靖写了一份万言书。

    提出要想让他完成任务可以,必须给他充分的自主权力,不但是杭州,宁波,乃至泉州,广州,还包括松江,统统在内,要改变单打独斗的模式,市舶司一律统一税率,统一规范,统一指挥。

    而且唐毅还向嘉靖讨要了七品以下官吏的任免之权,以及随时设立新的机构,聘请更多书吏的权力,还要求市舶司要完全独立运作,不受总督和巡抚节制……

    林林总总,不下十多项条件,唐毅没指望嘉靖能完全通过,本来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只要能把杭州城完全交给他,唐毅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万言书还没得到嘉靖的首肯,只是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唐毅已经是大明有史以来,最年前的红袍官员,以及最年前的省城知府,他还打破了由老爹保持的升官速度最快记录。

    蹿起之快,无数人羡慕嫉妒恨,哪怕是文曲星下凡,也没有这么玩的!

    为了躲避众人恶狠狠地目光,唐毅选择了低调,低调,再低调,凡是大型的活动,能推就推,能躲就躲,等到过去风头,大家都习惯了,再冒出来不迟。

    就因为他的低调,错过了一场好戏……

    就在十月十五,徐海正式投降大明,那一天徐海带领着上万名部下,明盔亮甲,装备精良,提着刀剑就冲到了杭州城下。

    徐海更是高声大叫:“我是徐明山,前来请降,速开城门!”

    看他的架势,哪里是请降,简直就是要攻城,逼着城中的文武把城门打开。气焰嚣张,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城里的文武都吓得变颜变色,尤其是巡按御史王本固,更是不堪。听说徐海带兵前来,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王本固立刻下令关闭城门,他上城巡视,如临大敌。

    不多时,胡宗宪也赶到了,他往城下看去,顿时皱了眉头,徐海的架势,哪里是投降,分明就是向杭州的文武示威。真是好一个宁顽不灵的悍匪,胡宗宪怒火中烧,他心里清楚,招降徐海是上报朝廷的事情,陛下都下了旨意,要是办砸了,丢得可是嘉靖的人。

    胡宗宪冷冷一笑,“来人,随本官出城。”

    王本固慌忙拦住,“胡大人,徐匪穷凶极恶,可恶非常,您身为东南统帅,哪能轻易以身犯险?倘若有个闪失,谁能负责?”

    王本固不是关心胡宗宪,而是担心承担失陷总督的罪名。胡宗宪哈哈一笑,“请王大人放心,一切都在本官的掌握之中。”

    只带着两个随从,胡宗宪大开城门,到了外面,顾盼自若,面前的千军万马,就好像是草芥一般。

    徐海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势,在此之前,他还从没有怕过谁,包括汪直在内,但此时此刻,在这个人的面前,他彻底屈服了。他站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膝盖,向这个曾与他势不两立的对手恭敬行礼,他认输了,输得心服口服然。

    下一秒,胡宗宪做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举动,他伸出了手,按在了徐海的头皮上。

    更过分的是不停地拍抚,一边拍还一边说道:

    “你引倭寇入侵,为祸国家多年,今日既然归顺,以后当安分守己,切莫再次为恶。”

    那是纵横十几年的倭寇头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如此对待他,不怕他反咬你一口吗?

    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徐海竟然感激涕零,痛哭流涕道:“罪民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今归顺朝廷,理应一心一意,绝无二志,大人教诲言语,铭刻肺腑,永世不忘。”

    ……

    在所有人的惊叹声中,胡宗宪成功收服了徐海,那一刻,他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要是明朝也有摄影机,胡宗宪绝对能被镁光灯晃瞎了眼睛。

    “弥天大勇,真是弥天大勇!”

    前些日子跑回绍兴看老娘的徐渭赶到了杭州,亲眼目睹了那一幕,跑到了唐毅这里,手舞足蹈说着。

    “文长兄,人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我看家里面也差不多,你的水平下降太快了。徐海明明到了穷途末路,越是礼遇他,他就越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越不甘心。相反呢,你不把他当回事,作践他,踩着他,反而让他觉得你是真心的。”

    徐渭张大了嘴巴,迟疑好半晌,才拍着脑袋,追悔不及道:“唉,我这个脑袋啊,是真不管用了!”徐渭在地上焦躁地走来走去,凑到了唐毅面前,涎皮着大脸道:“行之,哥哥决定再给吏部上书,多请三个月的假,哥哥要留在你身边,恢复功力,顺便还能保护你的安全,怎么样?”

    “不怎么样!”

    唐毅瞄了一眼徐渭无处安放的大肚子,就凭这个身板,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文长兄,你不就是想白吃白喝吗?”‘

    徐渭把脖子一梗,索破罐子破摔道:“就是吃你的,不行咋滴?”

    “行,当然行了!”唐毅突然笑道:“文长兄,我现在就以杭州知府,兼任市舶司提举的身份,聘请你出任教务总监。这是你的聘书!”

    唐毅说着,把一份文件,塞到了徐渭的怀里,徐渭脸色阴沉,道:“你先把题头填了。”

    “你看看我写的是谁?”

    徐渭一看,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他用手指着唐毅,手指哆嗦,“你是早就憋着坏呢!”把名字签好,徐渭抱着膀道:“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当知府?”

第473章 谁都不敢反对的事情

    冲动是魔鬼,和魔鬼交易就要付出代价。

    徐海因为受降仪式上的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部下被安排在杭州城外二十里的一处荒芜土山,面前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身后是涛涛杭州湾,俞大猷的水师不停巡视。陆上又有卢镗大军守卫,等于是把他们给囚禁了起来。

    朝廷的封赏迟迟不下来,粮草军需也不给提供,看样子根本就是要把他们给活活饿死。

    “大人,我不是给徐海求情,他这种罪人哪怕千刀万剐,都死有余辜。只是朝廷招安了他,却又如此对待,别人会如何看?我是怕寒了人心,失了道义啊!”何心隐忧心忡忡。

    唐毅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夫山兄,我听虚辰说王翠翘生产的时候,你用了一只海狗的幼崽,扒了皮,冒充刚出生的孩子,把徐海吓得够呛。”

    何心隐老脸通红,尴尬地说道:“兵行险招,让大人见笑了。”

    “呵呵,别管什么招数,管用就是好招。”唐毅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徐海这样的人物,竟然如此疼惜自己的妻儿。”

    何心隐颇有同感,人的确很难说得清楚,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个人也有一百面,还真就不能像戏台上一样,随便贴个标签,就把人给分类了。

    “唉,念在徐海尚存一丝良心,你去把他带来,说是本官要见他。”

    “这个……”何心隐脸色发苦,不好意思道:“大人,据说徐海现在****酗酒,醉了就咒骂大人,说大人不讲信誉,无情无义。”

    “呸!”

    唐毅气得啐骂道:“你就去告诉他。要不是本官压着,早有人砍了他的脑袋。”唐毅在地上转了一圈,随手抽出一封信,塞给了何心隐。

    “拿去吧,只要徐海看到了,他就会滚过来的。”

    何心隐将信将疑。他又不能拒绝,只好带着信去找徐海,到了黄昏的时候,两匹马一前一后,直接来到了知府衙门,前面走的是何心隐,后面跟着徐海,只不过他戴了一个大¥◆¥◆,大的斗笠,脖子上围着兽皮。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两个人一直到了书房,何心隐低声说道:“大人,徐海来了。”

    唐毅正在看墙上的画,笑眯眯一回头。

    “哈哈哈,没想到明山和尚竟然是藏头露尾之辈,真是可发一笑!”

    “哼!”徐海真的气爆了,一抓斗笠,狠狠摔在地上。

    “唐大人。你可真是好手段,大名鼎鼎的狂侠何心隐。天下第一神医李时珍,为了引诱我投降,功夫下的不少啊!现在我徐海就在你的面前,有本事就把我砍了!来啊,皱皱眉头,我就不是八尺汉子!”

    徐海扯着嗓子嘶吼。颇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就凭他的架势,拿个影帝应该不成问题。唐毅没理会他的叫嚷,而是坐在了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等他发泄够了,唐毅才微微一笑。

    “徐海,你现在的举动,就和当天投降的时候一样,都是那么幼稚!你明明没有退路了,却还要耀武扬威,你是打了东南文武的脸,可是你别忘了,他们手里可攥着杀你的刀!”

    唰!

    话不用多,一下子就戳中了徐海的痛处,汗水顺着脖子就流了下来,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十几年称王称霸,让他轻易低头,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转不过弯来。

    见他低着头,满脸惶恐。

    唐毅又说道:“眼下东南文武都认为你野性难驯,看到我给你的那封书信吗?”

    徐海点点头,脸色更白了。

    要不是那封信,徐海也不会乖乖跑来,写信的正是辛五郎,他向朝廷揭发徐海的罪状,还主动请令,要替朝廷除了徐海。

    眼下之所以留着徐海,最大的羁绊就是朝廷的脸面,不能说话不算数,可如果是辛五郎动手,把徐海给弄死了,那是倭寇的内乱,朝廷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徐海就真是一个死人了。

    “徐海,浙江的文官里面,还愿意见你的只有我了,不论是胡部堂,还有谭中丞,他们都巴不得你赶快死了,省得给他们添麻烦。本官好歹算是你的一线生机,你却在本官面前大吵大嚷,大叫大闹,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扑通!

    徐海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他嘴角抽搐了两下,轮起巴掌,噼里啪啦给自己来了八个嘴巴子,血沫子都流了下来。

    “唐大人,小的糊涂,小的罪该万死。”他跪怕了半步,磕头作响,“唐大人,徐海罪孽深重,万死莫赎,可怜的是我的那些兄弟,只要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哪怕剐了我都认了。”

    “行了,别演了!”唐毅不耐烦一摆手,“你要是舍得死,就不会给我下跪了。”

    又说道徐海讪讪的,低下了头,唐毅叹道:“徐海,事到如今,咱们开门见山,你要想活命,就要改变形象,获取百姓的好感。”

    徐海一脸茫然,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官刚刚升任杭州知府,准备大兴文教,要增加官办蒙学数量,杭州府九个县,要增加九十所官办蒙学,另外还有建立三所职业学堂。你还有你的部下暂时当个苦力吧,好好干活,修学堂是积攒功德的事情,真心实意地做,踏踏实实做,老百姓会念着你们的好的!”

    ……

    徐渭那一天问唐毅,他这个知府要怎么当。毫无疑问,唐毅需要政绩,天大的政绩。

    要想得到政绩,差不多有两种办法,一个就像海瑞惯常做的那样,清理陈年累积的案卷,替老百姓伸冤,然后打击豪强,抑制兼并,把巧取豪夺的土地换个老百姓。再狠狠收拾那些鱼肉乡里的官吏。

    如果能坚持下来,不出意外,三年考评,得个优异,上面有人,就能平步青云。

    只是这样的青天大老爷是唐毅要做的吗?

    作为地方官,不能只是除弊,还要兴利!要做事情!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说别的,光是招降徐海,就弄得风风雨雨,还不一定有多少后续麻烦呢!

    要想做事,难,太难!

    唐毅苦苦思索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不会惹起任何争议的突破口,那就是办学!

    自古以来,国人都重视教育,远的不说,就算在军阀混战的时代,东北王张作霖还要拿出巨额经费去支持办学,每到教师节,换上长袍马褂,去学校给老师作揖行礼,孩子们交给你们了,未来都靠你们了。其他的军阀也大体如此,当然了教育出一堆文艺小清新,连枪炮都造不了,结果另说。

    但是由此可知,办学是谁都不敢挑战的绝对真理!

    要玩就玩大的,这是唐毅历来的信条。

    光是杭州城就有百万人口,除掉钱塘和仁和两个附郭的县之外,还有七个县,统统算起来,人口几乎两百万。

    人多,经济繁荣,读书人也就多。可杭州府学有多少名额呢,不多不少,四十名廩膳生,四十名增广生,一共八十个人,县学各减少十名,也就是六十人。

    府学加上县学,统统算起来,六百二十人,杭州的读书识字率要比一般地方高很多,就按照两成计算,两百万人,就有四十万读过书的。能有幸进入县学府学的,几乎是千分之一。其实不只是杭州,苏州,绍兴,徽州这些传统的科举死亡组,都是这个情况。

    那有人要问,如果增加府学和县学的生员不就把问题解决了吗。

    有这种想法,只能说你图样图森破,大明有十三个省,无数落后的州县,如果东南随便增加生员数量,那么科举榜单就都是东南的了,久而久之,朝廷之上,也只能听到苏松浙江的口音了。

    对于科举制来说,这几乎是无解的难题。

    可是别忙,自从开海之后,唐毅就有了破解之道。

    不是读书人众多,进不了府学县学,没法参加考试,没有出路吗?

    市舶司需要人才啊!

    每年几千万两,上亿两的货物往来,要多少账房先生,要多少精通估价的报关员?还要多少钱庄柜房的掌柜?

    粗略算算,每年人才缺口就有一万人以上。

    想要弥补缺口,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大兴教育,培育自己的人才。

    唐毅在接见杭州士绅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阐述了出来。

    “学校不能只为了科举存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走科举的道路。东南商业要发展,同样离不开有知识,有能力的人才。各地广建蒙学,让幼童入学,经过三年启蒙教育,成绩好的,参加进士考试,能进入府学和县学深造最好,屡试不第,或者要养家糊口,无意科举的。可以进入专业学堂,顺利毕业之后,就可以到市舶司工作,或者给各个钱庄商行,充当管理人才,也算是一项体面的活计。”

    唐毅笑眯眯说道:“眼下要建立三座学堂,首先是财经学院,培养账房先生的;第二座是翻译学院,培养通夷人才;第三是法学院,培养熟悉法律,典章制度的人才。总而言之,要因材施教,人尽其用。不同于八股科举,这些可都是精通实务的干才,是你们日后生意上的最好帮手,诸位要是觉得本官的主意还不错,就请广为宣传,我在这里,先拜托大家了。”

    士绅们互相看了看,突然一起拜倒,激动地吼道:“大人仁德,我等代杭州百姓,拜谢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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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班底

    一连跑了十几天,徐渭有了两大收获,第一就是他瘦了二十几斤,肚子小了一大圈,多余出来的皮深深坠下去,十分怪异,弄得他不得不狂做仰卧起坐,争取尽快让皮肤收回去。至于第二条,那就是徐渭不再恨了。

    以往他都有那么一股子愤世嫉俗的味道,觉得自己最倒霉了,上天对自己太不公平了。直到遇见唐毅,考上了进士,还得到嘉靖特赐,成为了庶吉士,清贵的翰林,徐渭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就算这样,他的心里头也总是有个疙瘩儿。

    这些日子跑下来,徐渭心里的刺儿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说,甚至还有些惭愧。

    天下读书人何止千百万,老天爷给他一个聪明的头脑,让他能遇到钱德洪,王畿一般的名师,能有机会饱览群书,参加科举,已经算是幸运了。

    就拿杭州来说,有多少读书读到头发都白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一世的心血倾注在科举上,可是写出来的文章却不堪入目,

    参加一次会试,正常花费要超过一百两银子,就算童子试,购买时文,报名,笔墨纸砚,也要几两银子。

    徐渭亲眼看到有人因为参加科举,把几代人的积蓄都花光了,一家人落魄无依,挤在可怜的草屋里,孩子连过冬的衣服都没有。

    那就放弃科举,另谋生路吧?

    谈何容易,读了一辈子书,身体都坏了,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眼睛都花了,只能靠着写写算算过日子。

    就连一些大家族,也不能免俗,明明对科举没有兴趣,却偏要逼着走科举的路子,父子闹翻。兄弟倾轧,里面的苦水就不用说了。

    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读书人的出路太少了,除了皓首穷经之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功名就是他们的一切!

    而如今呢,总算有了改变的曙光。

    唐毅提出扩大蒙学,筹建三大学堂,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那些没钱交束脩的贫苦人家。不用担心了,蒙学不收学费,还提供一顿免费午餐,三年时间,对于天资好的学生来说,足以完成识字的任务。有才情,有能力,就去考科举。没有的话,能考进三大学堂,好好读书。五年时间下来,学好了本事,足以出去找一个体面的工作。

    养家糊口,过上小康的生活。

    财经、翻译、法律,三大学院,不止针对性强,培养出了的人才立刻能上手,而且招生规模大。

    以财经学院为例,第一学期招生就有一千两百多人,除了正规的学制之外。还增设了成人教育,这个主要针对有一些经验的书吏、账房、文案等人员,他们的学制是一至三年,学成之后。能拿到毕业证书,身价大涨。而且凭着学历,还能参加市舶司的吏员选拔聘用考试,有机会成为一名光荣的小官。

    这几乎就是在科举金色的大道之外,增加了一条银色的桥梁。经过一番宣传下来,岂止是杭州。就连其他地方都被惊动了。尤其是唐毅的老家苏州,读书人众多的绍兴,不少人写请愿书,联名上书胡宗宪和谭纶,纷纷要求比照杭州办理。

    弄得胡宗宪一脑门子官司,唐毅,你的名字就叫麻烦!

    走到哪里,都惹出一大堆的争议,到底想干什么,我还要全力对付王直呢,没空给你擦屁股。

    胡宗宪把这些请愿书都送到了知府衙门,唐毅也没有料到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他思前想后,大规模办教育,能产生的效果绝对是惊人的,甚至有朝一日,会挑战一千年的科举制度,这也是长远布局的一环。

    只是暂时还不宜弄得风风雨雨,而且大干快上,肯定会出问题,到时候砸了招牌,反而不美。

    可是各地的诉求又不能不管,唐毅把徐渭几个找来,仔细商量一番,最终决定,三大学堂七成五的名额留给杭州,另外两成五留给其他各府的学子。

    唐毅又亲自撰文解释,支出三大学堂的人才培养是针对市舶司,针对海外贸易的,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就不要参加,而且任何尝试都有失败的可能,等到杭州实验成功之后,再决定是否推广。

    他又提出了很多技术性问题,比如课程设计,师资来源等等摆在眼前的困难。

    各地一琢磨,说的也对,还是静观其变,看看唐大状元能折腾出什么来。

    当然也有一批胆子大的,他们纷纷打点行囊,跑到了杭州,准备成为三大学堂的第一批成员,这其中就以心学门人居多。

    进入十一月以来,杭州街头熙熙攘攘,各地书生云集,简直比乡试还要热闹。

    唐毅大办学校,也不是所有人都拍巴掌,就有一帮言官上书,认为这是收买人心,其志不小。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天下的读书人都应该以匡扶社稷为己任,如三大学堂,言明为商人服务,简直有辱斯文,败坏圣人之教,唐毅身为文苑清流,不思报国,竟然弄一些歪门邪道,简直罪不容诛……

    这些奏疏上去之后,还没等朝廷有什么处置意见,支持唐毅的一派可就不干了。

    随着丙辰科的同窗纷纷结束观政,进入六部科道,一十三省,成为大明官僚集团的一份子。唐毅作为他们的班长,榜样,在丙辰科的号召力绝对是惊人的。

    没用发话,这些人就纷纷上书。

    比如诸大授就指出有教无类,是圣人的主张,夫子光收三千弟子,才有儒家的根基。眼下大明读书人,何止百万,州府县学满足不了需求,多办学校,乃是顺天应人之举。

    陶大临紧随其后,他提出杭州三大学堂,乃是针对市舶司培养人才,市舶司承担了为了朝廷增加税赋的重任,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以往历代的市舶司,就是因为缺少精通实务的人才。不得不把税收外包给商人处置,造成财税流逝严重,如今唐知府所作所为,乃是谋国之举。用心良苦。

    刚刚接任御史的邹应龙也上书了,他的角度和上面两位并不相同。

    邹应龙是兰州人,出身贫寒,考了十几年,才勉强考中三甲进士。相比唐毅等人,他的科举之路更加辛酸,比起徐渭也不遑多让。

    邹应龙以亲身经历,诉说科举艰难,能走完这条道路,万中无一,多少人在贫病交加之中,抱憾离世。

    三大学堂并不影响科举正途,只是给了资质稍差的学子一条谋生之路,有什么不对?至于居心不良。邹应龙直言,自古以来,谁见过依靠一帮账房先生和刀笔小吏造反的……

    邹应龙的上书产生的震动很大,他成功勾起了很多朝廷官员的担忧,他们虽然高中进士,可是谁也不能担保自己的亲朋好友,都能考中进士。重要给他们一条活路吧,倘若唐毅大兴学校,真的办成了,日后他们也是获益的人。

    仔细思量。虽然唐毅的举动标新立异,可是他都是站在大多数士人的一边,还真不好反对。

    这些争论也传到了嘉靖耳朵里,对于道君皇帝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不就是一个杭州府,三所学堂吗!

    折腾再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关口是银子,是要把市舶司弄好了!

    可是风风雨雨。又不能不管,嘉靖把两边的折子全都留中不发,单独写了四个大字:为国育才。

    让人给杭州送了过去,皇帝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了,所有的议论渐渐平息下去。

    钦差把嘉靖的御笔送到了杭州,正好是腊月二十三,在前一天,三大学院的入学考试成绩刚刚公布出来。

    一共录取人数达到了惊人的四千六百多人,其中有两千五百是全日制学生。剩下的则是成人班,其中不乏捧唐毅臭脚,想要在市舶司捞个一官半职的,唐毅乐见其成,那些批评他的人至少说对了一点,唐毅就是要收买人心,笼络自己的势力!

    等到有一天,从三大学院出来的商界精英掌控了工商命脉,而唐毅就是他们当之无愧的祖师爷,这股力量成长起来,绝对足以颠覆世界。

    当然,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一切都从头开始,连基本的教师都成了问题。会吟诗作赋的读书人太多,能懂得算学,懂得经济的读书人太少。

    唐毅都快愁白了头,直到最后一天,他才把三所学堂的山长配齐了。

    其中难度最大的是翻译学院,作为上国的骄傲,大明的人才不屑于学习蛮夷的语言呢!好在凡事都有例外,李贽就是个特例,他精通倭国语言,还和西洋传教士混过,至少交流不成问题。

    由李贽领衔,又聘请了几位西洋商人和传教士,另外又找了几位对西学有兴趣的学者,总算把翻译学院撑了起来。

    法学院其实是最容易的,远的不说,著名的绍兴师爷,人所共知。唐毅把法学院交给了杨文钰,他从绍兴等地一口气聘请了三十位教师。

    至于财经学院,唐毅倒是有不少商人朋友,可是这些人都不足以担当山长一职,再说了,三大学院,总要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大人物镇场子,要不然真就被人看扁了。

    正在唐毅发愁的时候,有三位前辈联袂而至,头一位就是唐毅的老师魏良辅,第二位是钱德洪,第三位是王畿。

    “宏远,要是不嫌弃为师老朽,财经学院的山长就交给我吧。”魏良辅胸有成竹地说道:“为师当了几十年的地方官,记账算账,还不糊涂,也省得把一身的本事带到棺材里头。”

    魏良辅笑眯眯说着,突然一抬头,见唐毅有些犹豫,魏良辅不由得沉下了脸皮。

    “你小子是不是不相信为师的本事?”

    “弟子可不敢。”唐毅慌忙说道:“恩师能帮着弟子,弟子感激不尽,只是一想到老师年岁大了,还要操劳几千人的教学,实在是心有不忍,万一把老师累到,弟子实在是不孝。”

    魏良辅没好气道:“还算你有心,不过为师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老夫最多也就是张掌舵,至于真正教学的,我给你找到了一个好手,此人叫程大位,算学天赋很了不得。”

    唐毅眉头一皱,这个名字似乎上辈子听过,他沉吟了一下,猛然一拍脑门,总算是想了起来,

    这个程大位可是个牛人,算盘的用法,和珠算的口诀都是他留下来的,让他教财经学院,绝对没有问题。

    就这样,总算把人选都商谈妥当,魏良辅坐镇财经学院,钱德洪执掌法律学院,王畿坐镇翻译学院。

    有这三位名满天下的大学问家加持,唐毅彻底放了心,三大学堂算是办起来了,自己的铁杆班底也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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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办学和银子

    嘉靖三十六年腊月二十三,小年,连续数日的阴雨结束,太阳从浓密的云层钻了出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数万百姓聚集在一起,翘首以盼,见证一个伟大的时刻到来。∑,

    距离吉时还有一个多时辰,钱德洪、季本、王畿、王艮、何心隐等等一干心学人物都来到了三大学堂的正门前面,一个个喜气洋洋,脸色涨得通红。用力交谈着,难以抑制地喜悦。

    自从王阳明死后,曾经的政敌依旧恐惧他的学说,打压他的门人,下令禁止私人讲学,捣毁书院,逼得王学门人不得不转入地下。

    可是相对腐朽僵化的理学,心学就像是一颗闪烁着光芒的钻石,吸引越来越多的士人拜倒在心学门下,成为阳明公的忠实信徒。经过了十几年,二十年的努力,心学无论在朝野,都有强大的力量,每一个阳明公的弟子都摩拳擦掌,要给心学争取应得的地位。

    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难。

    毕竟弘扬心学,就要挑动多少人敏感的神经,要冒多大的风险?只是这世上并不缺少勇敢的人。

    在十多年前,如今的次辅徐阶,还在江西学政任上他给阳明公立了一座祠堂!

    听到何心隐讲起这段故事,唐毅都吓了一跳。

    徐阁老何许人也?

    公认的甘草国老,温良恭俭让,说话都不敢大声,温和的就是像是个棉花团。这样的一个家伙,竟然能干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十几年前啊,阳明公的政敌还都在世,居然给阳明公立祠堂,简直就是找死!一旦触怒了那些人。徐阶的仕途就彻底完蛋了,他怎么敢做?

    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的几天唐毅都恍恍惚惚,不断地思索着,他觉得非常有必要,重新审视徐阶这个人。他远比表现出来的要深沉可怕的多。

    徐阶曾经触怒张璁,从翰林贬为地方官,又辗转几省,耗费了十几年的功夫,如果不能赶快返回京城,重新进入帝国的权力核心,哪怕继续升官,最多也就像魏良辅一般,做到了按察使布政使。这一辈子也就算结束了。

    当时的徐阶处境一定非常艰难吧?

    唐毅无法想象,徐阶是如何权衡利弊,如何做出抉择的,但是他赌了,把所有筹码都押上去!为阳明公立祠堂,久被打压的心学门人,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他们视徐阶为中兴少主。拼命力挺他。恰好当时的首辅夏言也倾向心学一脉,徐阶完成了华丽的转身。从学政一跃升为国子监祭酒,虽然品级没变,可地位却是天差地远,不可以道理计。

    甘草国老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甘草,他曾经也是猛药,也是敢打敢拼。敢赌敢搏的人物。他不过是收敛的锋芒而已,如果就此认为徐阶是个老实人,那就大错特错,错的离谱了!这位随时会伸出獠牙利爪,把对手撕得粉碎。

    苦思冥想了许多天。唐毅终于承认了一点,没有成功是凭空得来的,徐阶的心学盟主地位,也是拿前程赌赢的。

    要想争取心学门人的支持,光靠锦上添花根本不够,必须拿出比徐阶更霹雳的手段!

    这也是唐毅把钱德洪和王畿等人拉来的目的,心学不是没有公开讲学的基地吗?你们不是没法大肆发展门人吗?

    我给你争取三个学堂,我给你们拉来几千读书人。

    三个学堂虽然培养出来的人不走科举的路线,但是他们会成为士绅商人的最好帮手,他们会影响整个东南商业。

    可以想见,这些人生活改善之后,他们的下一代也会成为读书人,如果他们信奉心学,在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后,东南就会涌现出几万,几十万的心学门人,将成为一股何等磅礴的力量!

    正是看到了巨大的潜力,钱德洪和王畿等人才会不顾身份,抢山长的位置,甘心替唐毅摇旗呐喊。

    让他们主导三大学堂,对唐毅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要的是扩大心学的影响力,而唐毅要的是精通实务的人才。

    被心学武装起来的读书人,绝对比理学的榆木疙瘩儿好用,他们没有那么多迂腐的羁绊,接受新东西的意愿也更强。

    当然,唐毅也不满足于被心学牵着鼻子走,他还要给心学注入新的东西,让他们渐渐接受自己的理念,成为自己改变世界的思想工具……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各取所需,配合愉快的合作。

    在震天响的鞭炮声中,唐毅带领着所有师生学子,向嘉靖的御笔三跪九叩,然后由他,还有谭纶、魏良辅、钱德洪、王畿五个人,一起扯下红布,三大学堂终于开张了。

    这一刻掌声雷动,鼓手要敲破大鼓一般,惊天动地。

    第一批的幸运儿,一个个攥紧了拳头,激动不已。虽然比不上考进县学府学那么荣耀,可是别忘了,他们只要学成了,就是铁饭碗,不用去挤科举的独木桥。

    我们固然比不上那些考上举人进士的牛人,但是普通的秀才也不就是写写算算,帮着主持红白喜事,捞一点外快,维持生计。

    要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账房,或者进入衙门做一个掌握实权的吏员,一点不比秀才来的差!

    何止是这些学子,就连他们的家人也都欢喜鼓舞,科举成功率太低了,远没有三大学堂来的实在。府尊大人不愧是六首魁元,天上的星宿,简直把大家伙的脉都摸准了!

    一片欢笑声中,唐毅亲自带领着大家,进入了校园,一走进来,就能感到不同的味道。建校舍的工作都是徐海带领着他的部下干的。

    还真别说,徐海这家伙一旦屈服了,办事能力还是很强,校舍修得又快又好,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弄出了大概。

    按照唐毅的要求,方方正正,前面是一排排的学堂教室,中间是宽敞的空地,用三合土夯实的地面。一旁还摆着石墩,石锁,给学子锻炼身体用的。

    后面则是宿舍和食堂,甚至还有公共浴室。

    王畿看了一圈,有些满意,又有些摇头。

    “上泉公,怎么觉得缺少了点学堂该有的文气啊!”

    魏良辅呵呵笑道:“要那么多文气干什么?我看简单直接更好,别忘了杭州可是一口气盖了九十所蒙学,要都弄得更园林似的,要花多少钱?该有的都有了就好,你们诸位就把这当成龙场吧!总比阳明公当年要好!”

    抬出了祖师爷,王畿老脸通红,忙说道:“上泉公说的有理,学校吗,朴实简单一点好。”

    魏良辅得意地扫了唐毅一眼,分明在说,为师厉害吧,没有我,谁能压得住王畿这几个老家伙?

    老小孩,小小孩,敢情这几位也较劲儿呢!唐毅偷偷给老师竖了大拇指,魏良辅顿时得意洋洋。

    年前没有教学的安排,主要是让大家先熟悉情况,领好了被褥、校服、洗漱用具,分派好了宿舍。家里离着近的,二十七可以回家过年,正月初六正式开学。离得远的,可以住在学校,唐毅安排各位老师过年的时候,和学生们一起包饺子,吃年夜饭,沟通感情。

    顺便又把《九章算术》,《大明律》这些教材都准备好了,提前给大家发下去。

    唐毅也不闲着,每天不是和老师座谈,就是找学生谈心,他着重告诉大家伙,三大学堂和传统的私塾不同。

    私塾讲究因材施教,一个班里学生读的东西可以千差万别,老师教的也非常随性。学堂不同,要求的是同一,每个学年学习哪些课程,五年时间,一共要完成的学业,必须要有规范,而且定期考试,毕业有考核。学堂必须保证每一个走出去的学生,都能基本适应需要,快速成为一个可用之才。

    一言以蔽之,唐毅要求的就是后世教育的那一套规范。

    最初师生们都非常抵触,可是架不住唐毅坚持,谁让他是出钱的人呢!最后也不得不点头同意唐毅的霸王条款。

    就这样,三大学堂在磕磕绊绊之中,正式上路了。

    除了唐毅之外,最忙的人就要数徐渭了,除了跑前跑后之外,还要负责编写教材,整个人就像是漏气的气球,越来越小,脸上的皮都松了,要不了多久,徐大才子就有成为沙皮狗的危险了。

    直到大年三十,徐渭才得了半天休息,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唐行之,你就是个无良地主,压榨长工!

    我徐渭真是倒霉,怎么遇人不淑啊!

    哀叹了许久,突然徐渭咧着大嘴笑了起来,正好赶上唐毅走进来,徐渭更是挣扎起来,大叫道:“行之,你聪明一时糊涂啊!”

    “怎么讲?”

    “这还用问吗?”徐渭一边扣着脚趾头,一边得意说道:“行之,我承认,你的学堂办得挺成功的,可是你被忘了陛下交代的正事。”

    唐毅云淡风轻一笑,“什么正事?”

    “当然是市舶银了,你在装什么糊涂啊!”徐渭懒洋洋说道:“咱们陛下要的是银子,今年可是定了二百万的标准,作为兄弟我可提醒你,要是交不上去,陛下保准摘了你的乌纱帽!”

    唐毅什么没说,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份厚厚的名册,扔到了徐渭面前。

    “拿去看看吧。”

    徐渭将信将疑,把名册展开,摊在两腿之间,快速浏览下来,等到看完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这是把市舶司,而不,是杭州城,都给卖了啊!”

    唐毅呲着牙嘿嘿一笑,“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卖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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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一盘大棋(四更求票)

    一口气建造九十所蒙学,三大学堂,供应几千名学生,住宿,伙食全都免费,还给校服,发洗漱用品……

    林林总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都需要银子。

    杭州府虽然富庶,可是知府衙门手里能用的钱也不多,再加上往年还留下了上百万两的亏空,按理说继任知府已经是山穷水尽,根本无力大办学校,可是人家偏偏就办了,还办得有声有色。

    这里面的奥妙实在是值得好好说说,摆在徐渭面前的名册或许就能说明一些问题。

    上面开列着两三百名士绅的名字,他们都是借钱给知府衙门办学的,最好的也有一万多两。

    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四百万两之多,和嘉靖三十六年的户部岁入差不多,当然是扣除了市舶银。

    这么多的钱,换成别人根本不敢借,也借不来。

    唐毅偏偏就借来了,其中一百多万两用来办学,还有八十万两上交嘉靖,超额完成今年的任务。还剩下了二百万两,作为流动资金使用。

    看起来完美无缺,面面俱到。

    可是徐渭仔细一看,吓得脸都青了,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看唐毅的眼神都变了,伸出手就去摸他的脑门。

    “行之,你没病吧?”

    “去,刚扣完脚趾头,少碰我。”

    徐渭怪叫一声,“你还有心思讲究啊,好好看看,最少的利息也有二分利,你懂啥是二分利不?一百两银子,一个月就要二两利息,一年是二十四两啊!”徐渭咬着后槽牙,这个利息已经比得上一般农村的高利贷了。

    你唐毅不是面子大吗,不是和士绅关系好吗?难道连利息都不能少一点,你借了这么多钱,这么高的利息。市舶司再赚钱,也还不上啊!

    唐毅满不在乎,低声说道:“文长兄,你再看看。其实有不少还是驴打滚儿,利滚利,还款的日期都在半年左右。”

    徐渭瞪圆了眼睛,一条条仔细检查,果然如同唐毅所说。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了。

    “行之,这不是摆明了还不起吗?”

    “聪明,我也没想还!”

    “你打得什么算盘啊?”

    徐渭一点都摸不清唐毅的套路,是智商不够用了,还是唐毅这家伙水平提高的太快了。总而言之,徐渭是看不懂唐毅到底怎么打算的。

    “文长兄,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琢磨好了,把市舶司,还有商会。官银号,会馆,统统折算成股份,转给这些借款之人,债务也就没了,你说我的办法怎么样?”

    “不怎么样!”徐渭把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谁也不是傻瓜,唐毅在泉州开海之后,商会,官银号。都成了摇钱树。

    如果直接以股份抵押,绝对一大把商人争着抢着借钱,为什么要以办学的名义借钱,然后再用股份抵偿?

    要知道。用来抵押的股份要打九折的,也就是价值一百两的股份,抵押的时候,只有九十两,而放在市面上,至少值一百二十两。还有价无市。

    里外一算,市舶司至少损失了三成还多,唐毅平时不是很精明吗?他怎么会干吃亏的事情,尤其是吃了亏,还得意洋洋,实在是太反常了。

    徐渭想破了脑壳,只有一种可能。

    他突然一跃而起,连鞋都顾不得穿了,直接冲到了唐毅面前,脸对着脸,徐渭五官狰狞,质问道:“唐毅,你是不是摆明白了让那些借钱的士绅商人占便宜?”

    “没错!”唐毅回答的很干脆。

    怒火从徐渭的心头升起,直冲脑门,他突然觉得十分失望,甚至到了绝望的境地!他努力控制着情绪,让语气尽量温和,可是到了嘴边,再也客气不起来了!

    “唐毅!你个魂淡!我一直以为你是好兄弟,是个正人君子,是好官!你太让我失望了,岂止是我!还有诸大授,陶大临,王世懋,我们这些人都把你当成希望,你这么做对得起大家伙的希望吗?上百万两的银子,轻飘飘就被你送给了士绅,送给了商人!严嵩父子能贪污多少?你比他们还要可恶一万倍!伪君子,真小人!”

    徐渭越骂越生气,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是严世藩捞银子他一点都不奇怪,可唐毅在他的心中,不只是亦师亦友,而且还被他当成了救时之才,当成了未来的宰辅,大明的希望。

    徐渭最自豪的就是有这么一个出众的好兄弟,为了唐毅,徐渭捏着鼻子给嘉靖写青词,溜须拍马,为的就是能快速往上爬,能跟得上兄弟的脚步,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站出来,替唐毅挡枪子,替他冲锋陷阵,保驾护航。

    帮助唐毅上位,几乎就是徐渭在官场混下去的动力。

    他投入的感情越深,受到的伤害就越深,骂到了最后,徐渭抱着脑袋,嚎啕痛哭,满腔的委屈都化成了泪水,涌了出来。

    哭了好一会儿,徐渭突然抓起衣袖,咬了一个口子,用力一扯,只拉到了一半,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文长兄,容我把话说完如何?”

    徐渭真想挥手给唐毅一拳,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说不说随你,听不听随我。”

    唐毅低着头,神色黯然,“文长兄,谁都知道市舶司是个宝贝,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我想直接把股份抵押出去,根本做不到,唯有先斩后奏,把钱先借了。等到还款的时候,他们谁也拿不出填窟窿的银子,我再把股份送给士绅商人,谁也无话可说。”

    唐毅负手而立,悲凉地叹道:“你或许要问,为什么要把市舶司送给商人和士绅,他们贪得无厌,为富不仁,何德何能,可以拥有市舶司?文长兄,你想过没有,如果不给他们,等到我离开了位置,市舶司会落到谁的手里?”

    “这个……”徐渭脑袋稍微凉快了一些,“我估计是严党,要不就是宫里,陛下不会放心让外臣掌管钱袋子的。”

    “嗯,那文长兄,严党、陛下、还有士绅,该给谁好?”

    好一道难题,把徐大才子也给问住了。

    严党作恶多端,贪婪暴虐,垂涎东南财富也不是一天两天,严世藩,还有他的爪牙鄢懋卿、万寀等等众人,无不希望找机会南下,重复当年赵文华的辉煌,捞一个钵满盆满。

    如果严党的人接管市舶司,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至于嘉靖呢,同样不遑多让。

    内廷诸珰的贪婪人所共知,而且太监仗着皇帝的宠幸,根本不把规矩放在眼睛里,他们到了外面,那就是太上皇一般,胡作非为,没什么不敢干的。如果唐毅开创的大好局面,落到了他们手里,也多半会以悲剧收场。

    想到了这里,徐渭脸上一阵阵发烧,他手忙脚乱抓起名册,仔细看去,渐渐的徐渭似乎理解了唐毅的良苦用心。

    名册上面,七成是心学士绅,还有三成,是落到了晋商、徽商等人的手里。

    办学,士绅,市舶司……根本就是一盘棋,是唐毅布下的一个局。

    通过办学,笼络心学门人,增强心学势力,让出利益大饼,拉拢士绅商人支持,从而结成牢固的利益联盟。

    哪怕日后唐毅离开了,谁接掌市舶司,不管他背后有严党撑腰,甚至有嘉靖支持,一样都要按照唐毅的规矩来办事,要不然就是和整个士绅集团作对。

    什么大兴文教,根本就是学术搭台,政治唱戏的一场表演。

    市舶司,心学,士绅,分别代表着官府、学术、商界,三者紧密联合,除了唐毅之外,怕是再也没有人能驾驭这头怪兽。

    徐渭突然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就鼠目寸光!他一脸羞惭,仰起头:“行之,我……”

    “文长兄,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让开海大业能成功,我也只有豢养出一头食人的怪兽,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你是对的!”徐渭斩钉截铁说道:“行之,你还是那个唐行之,我徐渭信你!”

第477章 结党不营私

    左手市舶司,右手士绅商人,再披上心学的外衣,唐毅深知自己弄出了一个何等的怪物,基本上就是财阀和学阀的集合体,再加上最大的托拉斯集团。权力、金钱、舆论,三者合一,假以时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虽然他早就知道,要推翻旧有的势力,必须扶持出更强大的新兴力量,只是到了真正播下种子的时候,他还是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几乎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必须拉一个人来分担。

    最佳损友徐渭无疑成了最好的选择,当唐毅将自己的规划吐露出来的时候,徐渭屏息凝神,激动的脑门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大手不停拍着唐毅的肩头。

    “好兄弟,有魄力,我徐文长服了!”徐渭欣慰道:“行之,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身体里藏着一个妖怪,一个颠覆世界的妖怪。”

    唐毅两手一摊,笑道:“文长兄,既然如此,你怕不怕?”

    “当然不怕!”徐渭指着鼻子大笑道:“你没看出来吗?我徐文长也是该妖怪!这个世道太虚伪了,早就该变一变了!”

    两个人互相看着,许久过后,一起放声大笑。

    无论多么强大的野兽,在幼年的时候,也需要悉心呵护,好好照料。唐毅和徐渭两个就充当起了奶爸的角色。

    唐毅主要的任务就是和士绅商人不断沟通,广泛吸取各方的意见,从市舶司的运行规范,到钱庄票号,商会行会,制定出符合各方需要的规范。

    用公平合理的规矩,笼络住所有人。

    多方协商,开诚布公。唐毅的态度赢得了士绅商人的一致赞许,就连往日对唐毅有利益冲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唐毅定下来的每一项规范。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了长远好。

    制定规矩,其实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权力。

    就拿菜市场卖鸡蛋的来说,有的鸡蛋圆一些。有的鸡蛋长一些,如果定下了规矩,说圆鸡蛋更好,价格就会上去,养鸡的人就会争着抢着。用圆鸡蛋孵小鸡,争取下的蛋是圆的。

    而唐毅的种种作为,已经开始出现成效。比如他参与制定的会计记账准则,通过财经学院发布出去。

    其中核心一条,提到了“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的会计等式。按照会计等式,任何一项经济业务都会引起资产与权益之间至少两个项目发生增减变动,而且增减变动的金额相等。

    因此对每一笔经济业务的发生,都可以以相等的金额在两个或两个相关账户中作等额双重记录,这也就是重要的复式记账法。

    按照这个办法,就能轻易看出账目变动的关系。识破无良账房的小花招,立刻得到了商人们的热捧,很快就在杭州,苏州,乃至整个江南推动开了。

    由于推行复式记账法之后,财经学院名声大噪,好些账房先生都不得不到财经学院拜师学艺,生怕被淘汰掉。

    一堂课正式的学生六十人,而前来蹭课听讲的多达一两百人,火爆程度。简直令魏良辅这些老油条都瞠目结舌。

    王畿和钱德洪等心学大佬更是激动非常,这么多人,几乎都是识文断字的,每天不断。这要是都接受了心学,岂不是天下无敌?

    他们越发看出了三大学堂的价值,立刻动员门下的徒子徒孙,凡是有算学、天文、法律等方面常识的,全都前来助阵,一时间。杭州简直成了心学门人的大本营。

    众位大佬是既高兴,又忐忑,喜的是心学繁荣有望,忧的是一旦朝廷发觉不对劲,会不会再次遭到灭顶之灾。

    就在这个时候,徐大才子站了出来,他把心学的诸位大佬都请了过来,开始了最为重要的一次谈判。

    徐渭指出,心学发展到如今,虽然大家都尊奉阳明公,可是由于理解和体悟的诧异,分化成了众多的支派,大家力量分散不说,甚至还出现了内斗的苗头。

    如果连自己人都说服不了,又如何指望心学能吸引天下士人,如何能取代理学,成为显学正宗?

    徐渭的质问,掷地有声,不少心学大佬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也有人不服气,“你徐大才子一张嘴就把大家都给否定了,那你有什么本事,能说服大家伙,你又怎么知道自己领悟了阳明公的精髓?”

    徐渭从来是不畏战的,只是难得,他没有反驳,而是十分谦逊地承认,他语重心长道“我当然不敢说领悟了阳明公的精髓,只怕阳明公在世,也不敢说他自己悟透了天地之间的至理。阳明公讲的是知行合一,心学七派,主张众多,可是哪一项主张能落到实处呢?”

    “我们为什么不能求同存异,先团结在心学的大旗之下,容纳各种声音,吸收一切合理的主张,然后去落实,看哪一项主张,真的对百姓有利!历代皆重农抑商,视商业为洪水猛兽,可是自从东南开海以来,商贸日益繁荣,上增加国用,下富裕黎民。由此可见,所谓重农抑商,根本就是偏见,农商皆为本业,就仿佛人的手脚一般,用途虽然不同,却谁都离不开。我心学一门,要想繁荣昌盛,就必须真正注意到百姓的需要,做到务实求真,捐弃成见,形成一个拳头,而不是各自为战,空谈理、气、心、性,把心学置于道家禅宗的荒诞位置,根本就是念错了经,拜错了庙……”

    徐渭一口气说了一个多时辰,在场有些人十分不服气,可诸如何心隐、李贽等人,却都是欢欣鼓舞,觉得徐渭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有几位年轻的就冲了出来,要和徐渭辩驳。

    王畿一伸手,把大家伙都拦住了。

    “文长刚刚说要求同存异,你们急着找他辩论,争一个短长,不是正好坐实了文长所说吗?”

    王畿站起了身形,大声说道:“我认为文长说的很有道理,咱们心学要形成一个拳头,不能自己内耗下去!”

    说完之后,王畿突然一转头,笑眯眯看着徐渭,“文长,为师在你的话里,怎么听出了别的味道?”

    徐渭老脸一红,连忙摆手。

    “哪有,那都是我所思所想,绝无虚言。”

    钱德洪不屑地一笑,“徐渭,你就开门见山吧,说说,唐毅想让我们干什么?”

    到底是老狐狸,一语戳中了要害。

    徐渭到底比不上人家的功力,只能提前摊牌:“诸位师长前辈,同侪好友,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也就不瞒着大家,行之的意思是咱们要结党。”

    什么!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哗然了,结党后来可跟着两个字“营私”,孔老夫子说过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一句话,就把结党划到了小人行径。在做虽然都是心学门人,有股子叛逆的劲儿头,可是公然结党这种事情,他们还是没那个勇气的。

    尤其是如今严党名声狼藉,谁还敢重蹈覆辙。众人对于徐渭的提议,都默不作声。

    “哼,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一个个平时喊得比谁都响了,到了关键的时候,全都缩了头,就这点本事,还想给阳明公争名分,真是痴心妄想!”

    钱德洪脸上发烧,他沉声道:“文长,历来朋党为祸天下,汉代有后党和阉党之争,唐代有牛李党争,宋代有新旧党争,历来党争误国,人所共知。我们又岂能做那等祸国殃民的奸党?”

    其他人都钱德洪的看法也颇为认同,就在这时,突然角门打开,一袭灰袍的唐毅走了进来。

    “说得好!”他笑着拱拱手,“奸党误国,朋党误国,可是在座诸公,哪一个是奸邪小人?哪一个又想结党营私?”

    唐毅声若洪钟道:“严党把持朝政,为祸天下,人人皆知,那么多的忠良义士,奋起弹劾,为何最后不但没有扳倒严党,还深受其害?理由很简单,就是君子不党,小人结党,单打独斗的君子,如何能斗得过一**邪小人!要我说,君子以志同道合结党,以匡扶社稷结党,以富国裕民结党,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走到一起,不是为了分享权位,不是为了贪图金银,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治国平天下,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君子不结党,必为小人所乘,难道看着佞党奸贼嚣张猖狂,祸害黎民苍生,抱膝危坐,无所作为,就是君子吗?对得起知行合一四个字吗?君子肩头有责任,手里更要有权力,不要指望着任何人良心发现,而要靠着我们的力量去争取,听从我们支持你,不听从,就干掉你!”

    唐毅的这番话,带来的震撼十倍于徐渭。

    尽管还有人别别扭扭,可是大多数人都听懂了,没错,唐毅说出了大家隐藏在心头,一直不敢说出来的话。

    两千年的儒家教化,使得士大夫习惯于屈膝祈求,盼着有个好皇帝,盼着有个清正廉洁的朝廷,要是不听,就只有上书,一次次的哀求。

    可是世上的事情,能靠着请求就解决吗?

    人家一意孤行怎么办?

    唐毅说的没错,我们需要力量,只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落实我们的主张,才能阻止倒行逆施,才能保住我们的果实!

    我们结党,可是我们不营私!

    钱德洪和王畿,还有在场众人,一起站了起来,唐毅率先伸出了手,徐渭紧跟着抓了上去,其他人纷纷效仿,年轻的,苍老的,手掌紧紧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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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钦差丢了

    时间进入了嘉靖三十七年的三月,春风送暖,万物复苏,端的是一个难得的好时候。许是心情好了,看什么都像开了花似的。

    唐毅确实有得意的本钱,经过他的努力,心学门人终于迈出了从学术团体走向政治团体的至关重要的一步。

    所谓结党主张,被各方采纳,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弄巧成拙,对外只是用阳明学会的名义,标榜弘扬心学,提携后进,揣摩八股,忠君报国。

    王学七派,一共选出十三位学会的执行代表,凡是重大决策,由这十三个人共同决定,除了每一派固定的一位执行代表之外,剩余的六个名额,第一个就是唐毅、接着是徐渭、何心隐、李贽,再加上谭纶和杨继盛。

    很显然,固定的七位代表以钱德洪,王襞,聂豹,欧阳德等学术大佬为主,他们都是当代心学的执牛耳者,弟子徒孙众多。剩余的六个则是干活的,每个人各管一摊,唐毅盯着杭州,市舶司,还有广大士绅商人,这也是心学最主要的发展方向。

    徐渭则是动身回京,目标放在了翰林院,国子监等在京衙门,吸纳新鲜血液,何心隐是盯着江湖,李贽主要是在三大学堂讲学,至于谭纶和杨继盛,一个人负责一个省。

    可以说大家伙各司其职,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唐毅提出了两点意见,第一就是在初期必须严格保密,除了他们的小圈子之外,绝对不准轻易向外泄露,发展人员也是宁缺毋滥,必须又要真本事,还要虚心接受阳明心学,不能贪多求全,造成良莠不齐,一旦出了叛徒,整个大业就功亏一篑了。

    第二条,唐毅建议派遣七派的王学门人要沉下心,走遍大江南北,深入城市村镇,了解百姓的生活状况,真正好好的给大明朝把一把脉。

    把各种社会问题汇集起来,每一年开一次交流大会,等到下一次开会,把各方意见汇总,经过讨论磋商,形成阳明学会的政治纲领,广为宣传,以理念吸纳更多的人员加入其中。

    结党和学派是完全不用的,要更严密的组织,更有吸引力的纲领,唐毅的建议得到了各派的一直拥护。

    在大会之后,唐毅主动捐赠给阳明学会二十万两银子,作为第一笔活动经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几位王学大佬对唐毅是刮目相看,他目光长远,手段非常,而且慷慨大方,绝对是下一代王学的领军人物,中兴少主。之所以只是少主,是因为上面还有一个徐阶。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阳明学会的成立并没有通知徐阶,甚至还有意隐瞒这位心学盟主,究竟打得是什么算盘,只有当事人清楚。

    阳明学会成立,对于唐毅的助力是显而易见的,通过心学的影响力,将开海贸易,农商皆本的观念上升到了学术高度,迅速获得了百姓的支持,从官僚士绅,到贩夫走卒,几乎都一致支持,一切都给开海让道,自然是政通人和,顺利无比。

    就在万众的期待中,五月十三,杭州市舶司正式挂牌营业,与此同时,江南官银号,东南总商会,还有多达几十个商行商会,一起挂牌营业。

    从这一天开始,东南全面开海的局面形成。

    六月,嘉靖下旨,重开宁波和广州两处市舶司,加上已经恢复的泉州,三大市舶司终于全数恢复。

    不止如此,八月份嘉靖又批准唐毅的请求,扩建上海县,拟在上海增设一处市舶司,并且将杭州市舶司升为总市舶司。

    唐毅也从提举一跃升为提督市舶司,虽然品级依旧,但是权限大大增加,整个开海大权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唐毅也不客气了,他举荐赵闻接掌广州市舶司,张守直接掌宁波市舶司,上海县令落到了方逢时的手里。

    海瑞依旧掌管泉州不说,赵闻是唐毅的人马,又随着他一起开海,经验丰富,老实可靠,让他负责广州方向,一点问题没有,

    张守直和方逢时两位却值得好好说一说。

    首先,张守直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做过两任嘉定知县,政绩斐然,后调入京中,在吏部为官,由于人事任命和严党发什么冲突,被罢免了官职。

    钱德洪向唐毅力荐此人,他为官清廉务实,在任内兴办教育,鼓励生产,开仓放赈,储备防灾,表彰节义,禁止游闲,兴修水利,治理农田,清理盐税……所作所为,和唐毅的风格非常类似。

    而且张守直又师从泰州学派的掌门王襞,是心学的嫡系,唐毅仔细研究他的履历之后,欣然同意。

    至于方逢时,比起张守直还早了一科,和唐毅的岳父王忬是同窗,两个人交情还很不错,方逢时做过宜兴县令,也当过巡按御史,正好要到一飞冲天的时候,父母接连去世,不得不回乡守制,蹉跎了五年。

    两年前被启用为户部主事,原本是准备外放知府的,恰巧王忬进京述职,和方逢时谈过之后,极力推荐他到上海接替知县。

    别看只是个县令,等到市舶司弄起来,立刻就是从五品的提举,手握财权,比起一般的知府都要威风多了。

    方逢时思索了三天,最后才同意了这一项提议。

    他一路风尘仆仆,刚到了上海接过知县大印,检查了一遍衙门的账目,就吓了一大跳,原来在县衙的账上,赫然有着一百万两的巨款!

    方逢时都吓傻了,只怕户部的账面也没有这么多钱啊!是不是弄错了?县丞笑嘻嘻给他解释道:“堂尊不要吃惊,这是三天前,唐大人知道您要到了,特意拨过来的。他还给了您一封亲笔信,请堂尊过目。”

    方逢时急忙展开书信,仔细浏览了下来,在信中唐毅首先以晚辈之礼问候,而后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上海处在长江入海口,南北海岸的中心,位置得天独厚,只要开海之后,必然一日千里,寸土寸金,论起前景,远胜杭州和苏州,身为上海县令,肩头担子极重。要想做好县令,一方面要足够柔软,为中外商人提供便利,另一面也严格执法,一视同仁,让各方心服口服……

    仔细读着唐毅的每一条建议,方逢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唐毅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他还有些不服气,现在一看,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既然该走的路都指明了,下面就是甩开膀子干活了。

    唐毅选得都是干员,加上阳明学会,各地的士绅商会配合,资金也充裕,顺风顺水。

    到了嘉靖三十七年的年末,各处市舶司总计缴纳的税银达到了四百五十三万两,足足比户部多了三十万两。

    天下为之侧目,上至嘉靖,下至文武百官,再也没有敢反对开海,相反,越来越多的人,把市舶司视作全天下第一大的肥肉。

    据说严世藩天天把他的狐朋狗友招呼过去,琢磨着怎么把市舶司抢到手。只不过嘉靖也不糊涂,道君皇帝信奉治大国烹小鲜。

    市舶司刚刚起步,让唐毅做的有声有色,如果交给了别人,把金鸡母给弄死了,那可就不好了。

    有了皇帝支持,再加上大把的撒钱,唐毅稳坐钓鱼台。

    整个嘉靖三十七年,唐毅都在不断完善市舶司的制度,建立起让各方都信服的规范。除此之外,唐毅的最大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媳妇。

    王悦影被他接到了杭州,辛勤耕耘了半年多之后,王悦影不负众望,怀上了孩子,唐毅还没怎么样,只是有些心疼媳妇。远在福州的唐慎可激动坏了,唐家总算是有后人了,他没法跑来,只好给朱氏送信,让她离开到杭州照顾王悦影。

    另外陈氏也不辞劳苦,一起赶了过来,除了她们两个长辈之外,琉莹,还有王悦影的闺蜜,商业女强人周沁筠,也都跑了过来。

    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唐毅的后院弄了五个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每天都热热闹闹,唯独就哭了唐毅,有后妈和丈母娘在,他一天到晚,除了装君子就是装君子,装得他都快吐了。

    偏偏损友徐渭也回京了,身边只剩下唐鹤征和谭光,一对呆头鹅,唐毅就跟含了黄连似的,心里头苦兮兮的。

    王悦影看穿了他的心思,“哥,人家知道你忍得苦,其实湘儿和梅儿都不错,你要是……”

    “别!”

    唐毅连忙堵住了她的嘴,对天发誓:“悦影,我对天发誓,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和你比起来,她们都是些庸脂俗粉,我绝对不多看她们一眼!”

    白天唐毅说的信誓旦旦,可是到了晚生,这心里面就跟着了火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干脆坐了起来。

    “妈的,装什么纯洁,世上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唐毅啊唐毅,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还没等唐毅起身,突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真是心想事成啊,竟然有投怀送抱的?

    唐毅一愣神,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他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不能白天说?”

    “师兄,白天说就晚了!”

    唐鹤征急匆匆跑过来,小脸煞白煞白的。

    “师兄,大事不好了,钦差丢了。”

    “什么?”这下也把唐毅吓坏了,“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第479章 胜利的曙光

    唐毅可没有听说朝廷派了什么钦差,别是谎报军情吧

    见唐毅疑惑,唐鹤征可急了。¥f,

    “师兄,我没说谎,是真的,钦差大人丢了,还有好些灵芝都丢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灵芝和钦差八竿子打不着啊”

    “师兄,你怎么糊涂了,前些日子陛下不是下了旨意,要各地进献灵芝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唐毅总算是想了起来,

    大约在半年前,嘉靖就下了旨意,要求地方官进献瑞芝,越大越好,要一尺直径的。说起来嘉靖这两年修道修得越来越疯癫,去年要珍珠,今年要灵芝,给他炼丹能用多少绝大多数还都落到了那些道士的手里,只是苦了天下的百姓,要攀山越岭,跑到古木狼林之中,冒着葬身深渊的危险,苦苦寻觅。

    皇帝的一道旨意,只怕有成百上千人会为之丧命。

    要说真能修出什么结果,也算是勉强,可是除了吃一肚子铅汞,什么都落不下,不但不能延年益寿,还会要了老命。

    唐毅腹诽着嘉靖的傻帽举动,只是他没心去劝说嘉靖,而且凭着杭州的富庶,也用不着发动老百姓漫山遍野找灵芝。知府衙门批了五万两银子,采购了几片大号的灵芝,给嘉靖献上去了。

    当然不是谁都像唐毅这么没心,很多地方官吏都把给嘉靖献宝,当成了升官发财的终南捷径。

    广东的按察使熊挺三发动了一千多人,在深山老林里面,苦苦寻觅了三个多月,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处极为隐蔽的老林之中。发现了一株直径超过三尺的灵芝。几位名医一起鉴定,这株灵芝至少在五百年以上,还有人说超过千年。乃是灵芝之王,宝中之宝。积蓄满了天地灵气,只要服下,就能立地飞升,成就仙体

    这帮人把熊挺三忽悠得热血沸腾,都恨不得把灵芝留下自己吃了,只是看了看胸前的补子,他咬咬牙,还是把好东西送给皇帝陛下吧

    嘉靖听说广东出了千年灵芝。喜出望外,陶天师给他炼的丹药只差一味药材了,要是有了千年灵芝,能涨一百年的功力嘉靖听了哪能不激动,立刻派遣太监南下,护送灵芝进京。

    “敢情是这么个钦差啊,丢了就丢了,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唐毅懒洋洋说道,他是真没兴趣管什么修炼的事情。

    古往今来的皇帝修炼长生的不少,可是实际上一个活过九十的都没有。把有限的生命,放在虚无缥缈的大道上面,唐毅实在是没法接受。也不想接受。

    “成了,事情我知道了,赶快回去睡觉吧”

    唐鹤征还有些犹豫,忐忑道:“师兄,钦差大人啊,万一陛下震怒,追查下来”

    “那跟我也没关系。”唐毅不耐烦说道:“天塌下来,有武大郎顶着,怕什么”

    唐鹤征为之气结。“那不就活了他一个人吗”

    “所以你要赶快睡觉,趴在地上最安全。”

    “我又不是阿猫阿狗”

    唐鹤征被唐毅推出了卧室。还挨了一脚,把人打发走了。唐毅的心思也被搅合了,干脆一个人赶快睡觉算了。

    在夜里,唐毅梦到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毒蘑菇被送到了京城,道士们用了七七四十九天,炼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药丸子,嘉靖激动地浑身颤抖,把药丸子硬生生吞了下去,结果有一半儿卡在了喉咙里,嘉靖驾崩

    早上的时候,唐毅是笑醒的,弑君的感觉真不错,哪怕是在梦里也一样,嘉靖虽然对他是真的不错,可是唐毅就提不起一点感恩戴德的念头,甚至暗中诅咒,盼着他早点挂了。他这种皇帝,实在是让人生不出一点好感。

    唐毅吃过了早晚,就去大堂办公,一脸过了三天,再也没有听到有关钦差的消息,还当这事完了呢

    谁知,就在第四天上午,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是钦差大人又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总督大人亲自把他接进了府邸,好生安抚款待,据说那株千年灵芝也安然无恙。

    一个美好的完璧归赵的故事,漫天的云彩都散了,唐毅没心没肺想到,处理了一天的公务,他没急着回去,而是跑到了街上,买了一大包五香花生,准备当做下酒菜。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新鲜作物被引了进来,除了辣椒之外,花生,玉米,红薯等等,作为开放的前沿,杭州出现新鲜的食物,不足为奇。

    唐毅哼着小曲,潇潇洒洒回到了院子,抬头一看,就在他的书房门口,有八个彪形大汉,立在了两边,十分威严雄壮。这是谁啊,好大的胆子,敢跑到自己的地盘撒野

    还没等唐毅发作呢,胡宗宪从书房里面推门,跑了出来。

    “哎呦,行之老弟,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哥都想死你了”

    一见胡宗宪如此热情,唐毅的头皮都麻酥酥的。

    这些年他算是看透了胡宗宪,这家伙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没事的时候,摆出一副大帅的架子,出了事折节下交,别提多客气了。

    看今天的架势,不用问,他一定是又要求自己什么事情。

    “默林兄,身体有些不舒服,实在是抱歉。”

    转身唐毅就要跑,“站住”胡宗宪断喝一声,“行之老弟,我就那么不受你待见吗”

    唐毅扭过头,呲着牙一笑,“岂敢岂敢,默林兄日理万机,我不能耽误你的事。”

    “哈哈哈,你不用哄骗我,我又不是傻子。不过,行之,这一次你的确错了,我不是来求你帮忙的,而是要告诉你一件好事情。”

    唐毅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胡宗宪伸手拉住了他,两个人到了书房,对面落座,外面有八个壮汉守着,谁也不许靠前。

    胡宗宪搓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那个神色很熟悉,有点像唐毅成亲的那一天。他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胡宗宪要讨小老婆吧以这家伙的贪婪,红包肯定少不了。

    肉疼啊,他胡思乱想,胡宗宪没空搭理唐毅想什么,低下了头,凑到了唐毅面前,未曾开口,先笑了起来,格外的自信畅快。

    “抗倭的大局定了”

    “哦当真”唐毅也吓了一跳。

    “没错”胡宗宪笃定地说道:“行之,你知道这一次是谁劫走了钦差大人吗”

    唐毅眼珠转了转,低声道:“不会是王直吧”

    “聪明,就是这位老船主”

    胡宗宪眉开眼笑,向唐毅介绍了情况,原来这一次钦差为了尽快赶回京城,也担心马车颠簸,损坏了灵芝,就走了海路。

    一路顺畅,谁知到了浙江海面,突然被劫走,钦差大人被带到了一座岛上,扔到黑屋里,关了两天,差点没把他饿死。

    到了第三天,突然有一个老者出现了。

    见到钦差,格外的客气,把手下人痛骂一顿,给钦差松绑,又是让郎中检查身体,又是摆酒压惊。

    太监没见过什么世面,被感动坏了,老者顺势就跪在了地上,诉说自己是被逼无奈,不过觅利商海,卖货浙、福,与人同利,为国捍边,绝无勾引党贼侵扰事情,此天地神人所共知者,断然不敢为也

    这个老者正是海盗头子王直,他亲自率领不下,护送着钦差回到了杭州,分手之前,王直还献上黄金三千两,外带着一封亲笔信。希望钦差能帮着他上达天听,让陛下知道他的苦心。

    太监都是见钱眼开的,拿黄金的时候眼睛都被蒙了,可是回到了杭州,脑袋凉快了,嘉靖是何许人也,敢替倭寇头子传话活得不耐烦了,他只能把书信交给了胡宗宪。

    “呵呵,这个王直啊,他竟然想绕过本官,直接向陛下投降,真是痴心妄想”胡宗宪得意洋洋道:“不管怎么说,他愿意投降,东南总算是太平了”未完待续。

第480章 勇者无畏

    斗了多年的老冤家,突然要投降了,怎能不让胡宗宪兴奋,甚至疯癫!抗倭大业总算露出了曙光,只要解决了老船主王直,为祸东南几十年的倭寇就会销声匿迹,天下就能重新恢复太平!

    千秋功业,在此一举,胡宗宪一下子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相比胡宗宪,唐毅就没有那么潇洒了,王直会投降他并不意外,只是这么快就放弃抵抗了,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默林兄,你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吗?王直手下几万倭寇战力未损,船只过千,在倭国还有庞大的势力,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走到山穷水尽的架势,不会是有诈吧?”

    胡宗宪摆摆手,自信满满说道:“行之,你当我这几年都是吃白饭的吗?王直早就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话语之中,透着强烈的自信,甚至有那么一些傲娇。别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人能!对付了徐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是执掌几十万大军的天下第一封疆。

    胡宗宪满怀得意,向唐毅诉说了他对付王直的办法……

    王直是徽州人,胡宗宪也是,所以他了解王直,说到底王直虽然手握数万大军,实力雄厚,可是他依旧摆脱不了商人的性格。

    什么是商人的性格,就是斤斤计较,凡事算计太多,决断太少,优柔寡断,没有成大事的决绝!

    胡宗宪执掌东南以来,苦练大军,在沿海修筑堡垒,严防死守,又向百姓广为宣传,把倭寇说的和红眉毛绿眼睛,和地狱来的小鬼似的,吃人不吐骨头。

    经过几年的努力,东南的百姓对倭寇再也没有好感,随着七大姓海商成为过去,倭寇没了内应,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神出鬼没,如入无人之境。每次抢掠只能硬碰硬,东南的百姓又同仇敌忾,加上新编练出来的乡勇,还有大量的精锐客军,即便倭寇能够得手,也损失惨重。

    尤其是明军还不时偷袭各个小岛,弄得倭寇不胜其烦。

    整个嘉靖三十七年,王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手下的士兵不但没有增加,还要减少的趋势。

    不光如此,官府收服了徐海和辛五郎之后,这两个人掉转头,都成了对付王直的急先锋。他们甚至不用出兵打仗,只要把旗号立在那里,就有小股的倭寇主动归降。这些倭寇多数是海商出身,受海禁政策影响,才不得不下海为盗,如今全面开海,再加上有徐海辛五郎做表率,他们还当倭寇干什么?

    说句不客气的,哪一天战死了,连祖坟都回不去。

    一年时间,原本依附王直的力量就走了三分之一。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王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如果未来还想作战,就必须拿出自己的心腹精锐去拼。

    比起势力庞大的官军,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胜算。

    要是换成普通的草莽,多半会想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子就拼个鱼死网破!

    王直却不会这么想,有徐海作为前车之鉴,让他投降也未尝不可。

    事实上呢,胡宗宪早就把握了王直的心态,他前番送了几个王直的家人过去,只是有一个人没有送,那就是王直的老母亲。

    老太太七八十岁了,身体倍儿棒,一直被胡宗宪奉为上宾,好好照顾不说,还把不少军情报告送给老太太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今天倭寇杀了五百人,明天抢了几万两银子,几乎天天都是这种消息,老太太哪里能受得住,她含着泪给儿子写信,让王直不要再作孽了,老天爷会降罪的!

    别人说话不听,可王直是个大孝子,见到了老娘的亲笔信,跪在地上冲着大明的方向,嚎咷痛哭,拿脑袋砰砰碰地,几次昏厥。

    走到了这一步,胡宗宪还不满足,他派遣使者,跑到了日本,给那些支持王直的强藩大名送信。

    告诉他们,王直是大明叛逆,谁要是支持王直,大明不会放过他,相反,要是能主动隔绝王直,上国将准许其自由贸易!

    倭国战乱频繁,物资奇缺,唯独不少的就是金银,听到了这个消息,自然欢呼雀跃。他们和王直合作,不过是因为大明实行海禁,他们弄不到物资而已。如今大明开放了海贸,何必再经过王直的手呢!

    倭国的大名纷纷派遣使者,和胡宗宪联系,而胡宗宪呢,也学着唐毅,把这些书信送到了王直的手里。

    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太毒辣了。

    王直和倭国之间,是鱼帮着水,水帮着鱼,如今胡宗宪开闸放水,王直手下的几万条鱼很快就要曝露在太阳光的下面,等着被晒成鱼干。

    老娘殷殷期盼,后院又着了火,王直除了投降,几乎没有路可以走。

    但是老船主毕竟是老船主,他在海上纵横二十年,什么阴谋诡计没有看过。胡宗宪不可靠,唐毅那小子更是诡诈无比。

    向他们投降,只怕连骨头都剩不下。

    而且王直也多少懂得大明朝廷的规矩,说了算的是京城,是皇帝陛下和内阁,没有皇帝的同意,投降了也是死路一条。

    恰巧在这时候,听说有运送灵芝的钦差船只驶过,王直和干儿子毛海峰一商量,就演了一出捉放曹。

    先把钦差扣了,然后再放了出来,重金贿赂,希望钦差能在皇帝的面前说点好话,说明他的苦心……等等,这个套路怎么好像在哪看过?

    没错,就是《水浒传》!

    宋江招安就是走的宿太尉宿元景的路子,王直也想效法。

    只是王直忘了一点,宿元景根本就是个虚构的人物,这种方法只有在小说里行得通,放在现实里,就像如今这样,太监根本不敢把书信送到嘉靖面前,他也没有这个本事!

    对王直的计策,唐毅只有一句话的评价:你还是玩海盗吧,政治离你太远了!

    京城的决策者来说,面子永远比实际利益来得重要,王直称王海上,已经严重挑衅了帝国的尊严,对于他,上至嘉靖,下至内阁六部,态度都相当一致,就是一个字:杀!

    唯有比较清醒的唐毅和胡宗宪这些人,才明白王直杀不得,杀了他倭寇就会失去控制,东南就要大乱。

    只是事不临头,那些大老爷是不会相信的,即便是真正发生了,他们也只会责备地方官吏办事不利,总而言之,他们永远都是对的。

    王直不去劫走钦差还好,他这么干了,只会增加朝廷对他的恶感,根本就是在作死。

    他死不死唐毅不在乎,可关口是那几万倭寇,一旦没了人控制,就会天下大乱,全面开海大业就会受到冲击。

    而且唐毅还有一个私心,他不希望王直这么快投降,有倭寇的压力,嘉靖才会对东南放权,他就可以躲在抗倭的大旗后面,大肆培植自己的势力。

    比如交通行就已经把持了东南各省的金融,阳明学会的成员正在飞速增加,而东南的地方官又信奉心学的居多。

    如此一来,在童子试之中,这些人就会放水,让阳明学会的人通过科举,制造一种,要想考秀才,就必须信奉阳明公的既定印象。

    掌控了秀才,就掌控了举人,进一步就掌握了会试。

    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唐毅手上的力量就无人能及。

    如果王直投降了,朝廷接纳他,倭患平息,对唐毅不利,不接纳,弄死他,天下大乱,对唐毅还是不利!

    他是左思右想,也找不出一丝高兴的理由。

    “默林兄,你的脑筋不会坏了吧?”

    胡宗宪身在东南,他自然能猜得出唐毅的一些心思,只是他同样也有自己的算盘,而且和唐毅的利益并不冲突,两个人正好合作愉快。

    “行之,我也不瞒你了,无论如何,都要把王直招降,身为东南总督,我必须做到这。”

    “默林兄,恐怕不这么简单吧?我看王直第一个就不相信你!”唐毅毫不留情地说道。

    “可是他信圣旨!”胡宗宪沉声说道。

    “陛下不会下旨意的!”唐毅断然说道,胡宗宪默不作声,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唐毅突然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默林兄,你不会是要假传圣旨吧?”

    胡宗宪没有否认,唐毅惊得站了起来,瞳孔缩成了一道精芒,他猛然想起了胡宗宪最后的下场。

    不正是严家倒台,查抄严世藩家宅的时候,翻出了胡宗宪拟的圣旨,坐实了假拟圣旨的罪名,再也没人能救得了他!

    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何其悲凉,一代名臣,抗倭第一统帅,就此殒命,以至于后世提起抗倭,只知戚继光,只知俞大猷,而不知还有胡宗宪!

    唐毅突然觉得胸口里有一团火焰在膨胀,在燃烧,弄得他好像要爆炸了一般。

    “默林兄,我决不允许你干这种找死的事情,绝不!”

    唐毅红赤着眼睛,低声怒吼,胡宗宪从他的神色里,看到了真诚,看到了关切,眼圈也红了。

    “行之,我没有看错人,你是胡某一辈子的好兄弟!”胡宗宪用大手拍了拍唐毅的肩头,“行之,身为抗倭统帅,我无可选择,若是……日后有什么不测……”

    胡宗宪突然打住了话头,感叹说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我此来是想求行之帮我演一出戏,一举把王直给我拿下了!”

第481章 唐胡的双簧

    嘉靖三十八年正月,东南总督胡宗宪下令东南诸省,厉兵秣马,准备对倭寇发起反击。∽↗∽↗,这一道命令下去,那可不得了。

    整个东南都跟着动了起来,最先行动的就是俞大猷的水师,经过了一年多的积累,新式战船增加到了七十艘,外加其余辅助船只,水师战船超过了三百,人员到了一万八,尤其是其中十五艘最大的军舰都装上了火炮,可谓是兵强马壮,气势汹汹。

    与此同时,福建巡抚唐慎征调泉州五十膄商船作为准备,调集乡勇两万,粮食二十万石,民夫五万名,摆出了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其余苏松巡抚杨继盛,浙江巡抚谭纶,还包括山东和广东的兵,全数动员起来,俨然大战一触即发。

    胡宗宪更是离开杭州,亲自前往宁波督战,在出发之前,胡宗宪更是率众对天盟誓,此一战必破舟山,生擒王直,荡平倭患。

    文武众将,一起痛饮烈酒,在瑟瑟寒风之中,雄赳赳,气昂昂,奔赴了第一线。

    官府这边动静这么大,王直也不是傻瓜,他一面下令手下最好迎战的准备,一面也心里纳闷,他可是通过钦差送了书信,表明了心迹,难道一点作用都没有嘛?

    朝廷怎么还是要打要杀的?

    王直百思不解,他也看得出来,这一次明军气势汹汹,水陆人马加起来,怕是有一二十万之多,凭着他的力量,想要硬抗还是很困难的,打不过就跑,这是王直一贯的作风。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那么多的人马,就看朝廷能撑多久,撑不住退兵了,大海还是他王直的。

    正在这位老船主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的时候,突然有人到了岑港来拜见王直。一见面。这个人就开门见山。

    “老船主,在下叫何心隐,或许你听说过。”

    王直顿时眼睛缩成了精芒,脱口而出道:“堂堂何大侠。天下谁人不知,徐明山不就是被你劝说得投降了朝廷,成为了鹰犬走狗吗?你还敢到老夫这里来,不怕我砍了你的脑袋!”

    这话一出,两旁的人都抽出了刀子。他们都被徐海得罪苦了,过去的一年多,他们几乎都在徐海手里倒了霉。

    那家伙熟悉倭寇作战方法,手段又狠辣,几次偷袭,死在他手上的倭寇足有三四千人,其中还以王直的嫡系居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用王直下令,毛海峰就带着一帮人,把何心隐给包围了。要给他来个乱刃分尸。

    何心隐睥睨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破铜烂铁,能吓唬谁?既然敢来,就不怕死,我不过是想和老船主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说完之后,任凭你们处置。”

    王直眼珠转了转,笑骂道:“没听到何大侠的话吗?都他娘的收起来。”

    “是!”

    众人兵器入鞘,气氛缓和了不少。何心隐摇着头,重重叹息了一声。

    “老船主,你在不久之前,托钦差大人给陛下送了一封信吧?”

    瞬间王直的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老船主,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心隐大声说道:“区区阉竖,哪有胆子替你送信啊,实话告诉你,那封信直接落到了胡宗宪的手上。”

    王直努力保持着镇定。可是手指不停的颤抖抽搐,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他努力定了定神,装作云淡风轻地笑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封信而已!老夫早就没那个心思了。”

    “当真?”何心隐追问了一句。

    “自然!”王直笃定地回答。

    何心隐把两手一摊,苦笑道:“既然如此,就怪我多事了,老船主只管杀了何某泄愤就是。”

    说完,眼睛紧闭,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咽喉,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王直被说的一头雾水,他凑到了何心隐的面前,深深一躬。

    “何大侠,老夫久闻你的大名,怎么会伤害你的性命!你此来到底是为了何事,还请赐教一二,直感激不尽。”

    见王直诚恳,何心隐喝了口茶,说出了一句,差点没有把王直给高兴死。

    “圣上下了旨意,准许你投降,还赏了总兵之职。”

    什么?

    想什么来什么,王直嘴角咧了咧,笑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何大侠,你刚刚还说书信落到了胡宗宪的手里,怎么转头就说下了旨意,未免拿老夫开玩笑了吧!”

    何心隐轻松道:“我哪敢欺骗老船主,太监的路的确走不通,可是你别忘了,不是还有唐大人吗?”

    “你说唐毅?”

    “没错!”何心隐坦白道:“唐大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熟悉海上状况,又管着是市舶司,那可是朝廷的钱袋子!”

    何心隐负着手,侃侃而谈,“唐大人早跟我们说过,海上的商人,亦商亦盗,船上装着一半银子,一半刀枪,白天是人,晚上是鬼,抢掠杀戮,无恶不作,就是一群人渣!”

    “你!”

    毛海峰这些脾气不好的,都把手按到了刀柄上面,王直一扫他们,这些人又都老实了。

    “看吧,就像这个大厅一模一样,唐大人说过,不好的规矩,也比没有规矩好。王直若是真心归降,依靠他笼络住各方倭寇,东南海面就能太平,若是王直不降,或者战死了,还会有无数个‘小船主’冒出来,那时候东南就永无宁日了。”

    王直眼睛眯缝着,枯瘦的大手不停在腿上摸索着。唐毅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王直一直有一个自信,只要朝廷明白了我的价值,就一定会选择招降,一想到这里,他又变得烦躁起来。

    “何大侠,照你这么说,唐毅帮着老夫疏通,陛下已经下旨,那为何胡宗宪还要兴起大军,准备攻打老夫?”

    “哎呦,老船主,这道理你还想不明白吗?你手下几万弟兄,可都听你的命令?”

    王直没有吱声,很显然,倭寇内部也不是上下一心。何心隐一拍手,叹道:“偌大的朝廷,千头万绪,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就拿东南的那些文武来说,他们就靠着打仗升官发财,要是您投降了,岂不是砸了他们的摇钱树和聚宝盆!”

    王直终究只是个草莽英雄,一提到官府,就只是威严的大衙门,凶神恶煞一般的官吏,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朝廷竟然也是那么复杂。

    一旁的毛海峰冷冷笑道:“就凭着官府的废物点心,还想靠着我们升官,老子把他们抓起来,挨个揪脑袋!”

    王直把脸一沉,“怎么说话呢?”

    毛海峰吓得一哆嗦,忙说道:“孩儿昏了头,请父亲息怒!”王直没搭理他,而是转头,对着何心隐说道:“何大侠,照你这么说,朝廷究竟是谁说了算?是京城的朱皇帝,还是东南的这班人?”

    何心隐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儿,“老船主,不妨和你明说了,胡宗宪要的是解决倭患,无论是文的,还是武的,都是盖世奇功!他现在之所以倾向于动武,一来是下面的人求战心切,二来……是你的那封信,让他误以为你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以一战胜之,故此……”

    话不用再说了,王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早知道何必自作聪明,写什么信啊,只是到了如今,王直也不能缩头,要战那就来吧!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要是无法挽回,何心隐跑来给自己送信,他吃饱了撑的?

    “何大侠,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替谁来的?”

    何心隐轻轻一笑,“老船主聪明绝顶,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把话说清楚了,是不是唐毅?”

    “没错!”何心隐干脆道:“唐大人并不认为光靠着武力就能打赢老船主,他力主招安,可是胡宗宪却一直拖延,圣旨虽然下来了,他推说你们没有诚意,朝廷又不清楚东南的状况,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唐大人忧心如焚,开海大业刚刚全面推开,唐大人忧心开海大业,毁于一旦,夜不能寐,故此差遣我前来送信,无论老船主如何选择,都请你念在天下苍生的份上,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

    毛海峰冲冲大怒,骂道:“赶尽杀绝的是狗官,是朝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其他倭寇头目也都跟着附和,一时间血战到底的声音震慑云霄,只不过总给人一种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味道。

    王直眯缝着老眼,意味深长说道:“何大侠,听你的话,老夫还有别的路可走?”

    “实不相瞒,只要老船主愿意投降,唐大人愿意帮忙。”

    “怎么帮忙?”

    “你亲自前往海宁卫,唐大人会取出圣旨,完成招降仪式,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胡宗宪自然就没法反悔。唐大人再顺势把招降的功劳分给他,胡宗宪不敢败坏陛下的圣明,唯有同意招安。有了圣旨在,老船主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圣旨又不是丹书铁劵,哪有那么大的威力?

    真正能保住自己老命的还是手上的实力,王直一清二楚,只是他年纪大了,想要叶落归根,不愿意再折腾了,要真是能招安,比什么都好。

    “何大侠,老夫就有一个疑问,唐大人为什么愿意冒风险帮老夫,要是说不清楚,老夫可不敢随便相信他啊!”

    何心隐微微一笑:“老船主,唐大人远见卓识,岂是我能窥见的?如果老船主有兴趣,不妨派遣心腹去亲口问问唐大人,看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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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首辅者:上佐天子,下领百官,调和阴阳,安定社稷,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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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万改革由我主宰,皇权由我装进笼子,天朝上国由我再度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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