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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2章 又上当了

    杨博本来来两句惠而不费的话,就把唐毅给打发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被自己感动了,还是打蛇随棍上,竟然提出要求,弄得老杨博不上不下,好不难受。

    当然了,此老修炼这么多年,是不会被唐毅给轻易吃死的,他呵呵一笑,“好啊,行之有话只管说,老夫尽力而为就是。”

    言下之意,办不办得成,那就两说了。

    唐毅心里明白,可表面上还装得十分感动,“世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以小侄观察,东南开海之后,生意会越来越繁荣,如今在东南的海面上有几千艘船只,日后恐怕会超过几万,甚至十几万艘大船,从事出海贸易的人要多达上千万,至于长途运输,奔波经营,那就更是家常便饭。别的不说,海上风高浪急,阴晴不定,船员水手都需要保暖衣物,东南出产的棉花纺织都不够,用来制作衣服被褥缺口很大很大,眼下已经有商人在湖广和江西等地种植棉花,供应东南的缺口,不过棉花怕潮,容易板结,保暖又差,分量也重,东南最缺少的其实是皮毛,尤其是羊毛。”

    听唐毅的话,杨博是真的吃了一惊,走一步,能看三步,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唐毅这小子是提前了多少步啊!

    从开海,到商船增加,到保暖御寒,再到棉花种植,又扯到羊毛……仔细想了想,别说,还真有道理,越想越觉得里面有无穷的商机,杨博忍不住感叹,难怪唐毅在几年时间弄出了这么大的基业,见识也没谁了!

    “行之,你的意思是让老夫帮你弄羊毛?”

    “世伯高见。”唐毅腼腆笑道。

    杨博眯缝着眼睛,思量一会儿问道:“你要多少?”

    “第一年吗,少要点,二百万两就成。”

    “噗!”

    杨博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不敢置信问道:“多少?”

    “二百万两,要是再多一点也成。”

    乖乖,二百万两银子,能把整个山西的羊都买下来。杨博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就是逼着自己和蒙古人走私。他不会是想害我吧?老杨博的心里不停嘀咕,实在是想不明白,唐毅要这么多羊毛干什么?

    “行之,老夫虽然知道不多,可是羊毛织出来的毛毡粗劣沉重。价钱不高,也没有多少人喜欢,你弄这么多,只怕是要赔钱吧?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生意没人做,你小子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杨博老眼一眯缝,几十年带兵下来,积累的威压,就好像一座泰山,迎面压来。唐毅毫不畏惧。只当成清风拂面,不紧不慢地讲他的生意经。

    “世伯,毛毡结实抗风,还能防潮,别的不说,一艘大船一百名水手,一人一张羊毛垫子,成千上万的船只要羊毛?再有,羊毛还能做成被子,比棉花的更轻。更保暖,江南的冬天,阴冷潮湿,羊毛被比棉花更好。再有前些日子。市舶司进口了一大批波斯地毯,还有西洋来的呢绒,小侄看过了,都是羊毛制成的,柔软厚实,作为冬季的衣料再合适不过了。以东南的能工巧匠。没有理由织不出更好的呢绒来。欠缺的就是原料而已,倘若能从西北大量输入羊皮羊毛,假以时日,毛纺的利润绝对在丝绸之上。”

    唐毅可不是吹牛皮,丝绸生产工艺繁琐复杂,必须人工完成。适合大规模工业化的,只有毛纺和棉纺,这也是未来的方向。

    杨博默默听着唐毅的介绍,表面上平静,可是内心波涛汹涌,滔天的巨浪简直要把他给吞没了。不管他怎么控制,可是小手指依旧激动地颤抖。唐毅的话,给杨博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要说起来,晋商虽然成功,可是他们却面对着一个致命的问题,大明朝三大拳头产品,茶叶、丝绸、瓷器,产地全都在南方,晋商鞭长莫及,他们只能从事贩运赚取利益。

    眼下晋商两大来钱的支柱,一个是向蒙古各部走私,一个是两淮的盐。

    这两个支柱都有问题,盐利虽然丰厚,可人口数量摆在那里,又要上下打点,花费惊人,可以想见,盐利已经到了极限,很难增加。

    至于走私,这玩意毕竟是非法的,且贸易量有限,正因为如此,唐毅提到开边,杨博才会那么动心。

    但是,如果真如唐毅所说,毛纺经营起来,晋商手里就握着一块原料产地了,如果再顺利开边,从蒙古人手里弄到低价羊毛,不管是转运江南,还是在山西办纺织作坊,都能大赚特赚一笔。

    束缚晋商发展的枷锁就奇迹般消失了,此刻杨博才猛然发觉,唐毅提出的开边主张,并不是忽悠而已。

    再配合他那套经济战理论,没准还真能收拾了蒙古人。比如先是高价收购羊毛,让蒙古人以为有利可图,他们就会放弃抢劫的钢刀,转而抄起牧羊的鞭子。等到蒙古各部都开始养羊之后,骤然降低价格,关闭市场,蒙古诸部必然大乱,那个时候出击草原,事半功倍……

    杨博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真想把眼前这个小家伙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装了多少坏水。惊讶过后,杨博开始仔细思索唐毅的提议,不得不说,的确非常有吸引力。一想到几百万的蒙古人帮着他们牧羊剪羊毛,就让人热血沸腾。洁白的羊毛就像是一座座的金山银山,让人垂涎三尺。

    杨博激动地就想立刻答应,不过老头子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唐毅这小子心眼太多,谁知道他有没有别的盘算。

    “行之,果然见识高远,老夫很佩服,不过生意上的事情吗,咱们不好多掺和,还是让他们下面的人去谈。”

    “好。”唐毅双开答应,可是又面带为难之色,杨博高兴之下,说道:“行之,有什么话直说。”

    “是。”唐毅为难说道:“世伯,日后咱们生意上的往来肯定越来越多,东南要采购羊毛,你们也要采购茶叶丝绸,为了方便联系,小侄想要安排几个人跟着您老身边,有什么事情好沟通,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杨博迟疑了一下,羊毛的生意不算唐毅求他,相反还是给了晋商一个天大的礼包。所谓投桃报李,杨博也不能不表示。至于唐毅塞几个人,还是为了沟通方便,又算得了什么。杨博很爽快地答应了。

    “好,明天老夫就要动身离开,你把人送到座船上就行了。”

    唐毅急忙点头同意,转过天杨博在一众欢送的队伍之中,登上了大船,离开泉州,起身回京复命。

    船只走出来七天,杨俊民突然铁青着脸找到了老爹。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爹,咱们又上当了!”

    ……

    夏天的夜,又闷又热,青蛙有气无力地叫着,萤火虫晕头转向飞舞。唐毅和王悦影依偎在回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

    王悦影痴痴笑道:“哥,你身上汗臭真重,人都是男人是泥做的,果不其然。不像我们女人,香喷喷的。”

    说着,还嗅了嗅唐毅的脖颈,一转头,满脸的嫌弃。

    唐毅笑道:“悦影,你见过厨房的腊肉没有?”

    “见过,怎么了?”

    “呵呵,你看啊,腊肉能放几个月,吃的时候,烟熏味道浓郁。你们女人呢,就是如此,从十来岁开始,天天胭脂水粉涂抹着,淹了几年,十几年下来,都淹透了,还能不香吗?当然了,凡事过犹不及,腊肉有坏的时候,女人淹了几十年,变成了黄脸婆,也难免变质坏了味道……”

    王悦影刚开始还认真听着,渐渐的唐毅越说越不像话,气得她小脸都红了。

    “你才是腊肉,你就是一块淹坏的腊肉!”

    小妮子伸手就奔着唐毅的软肋掐了过来,唐毅连忙跳起,两个人在回廊奔跑嘻闹,没多大一会儿,王悦影身上也被汗水湿透,两个人重新依偎在一起,这一回儿再也分不清谁香谁臭了。

    王悦影靠着唐毅的胸膛,喘息着说道:“哥,我觉得你过分了,不该把梅君妹妹送给杨博的。”

    唐毅愣了一下,叹道:“她不是一直相救他爹吗,我有什么办法!”

    “杨博能救沈伯父?”王悦影惊问道。

    “就算不能救,也能保沈炼的平安。”唐毅说道:“晋党在九边势力庞大,无人能及,沈炼据说在大同那边,每日痛骂严嵩父子,骂宣大总督杨顺,我有心救人,可鞭长莫及,不如让杨博出头呢?”

    “他会出头吗?”王悦影疑惑道。

    “当然!”唐毅突然笑道:“我不是给他画了一张大饼吗?每年几百万两的羊毛生意,山西能有多少羊?肯定要从草原走私,宣大总督杨顺是严党的人,杨博会甘心给严党分润吗?为了独霸羊毛生意,杨博肯定会拼了老命去干掉杨顺的,而沈炼就是拿下杨顺的突破口,我把沈姑娘送到了杨博身边,已经是万事俱备,杨博不出手也要出手。”

    杨博一旦出手,他就被推到了和严党大战的第一线,想到天下三杰之一,竟然让自己摆了一道,唐毅就别提多舒服了。你杨博敢算计小爷,小爷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哥,我还是担心梅君妹妹,她能不能受得了北边的苦?”王悦影忧心忡忡说道。唐毅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伏在耳边低声说道:“傻丫头,总是替人家想,咱们就要成亲了,放一个灯泡干啥?”

    “成亲!”霎时间王悦影的脖子都红了。

第453章 小县令的大婚礼

    七月初九,传说中的黄道吉日。

    天还没亮,街道上就满是洒扫的衙役,里长站在街头,扯着嗓子大喊,叫醒沉睡中的老街旧邻。

    贪睡的年轻人揉了揉眼睛,还舍不得起来,家里的长辈毫不客气就是两巴掌,开玩笑,府尊大人成亲,谁敢怠慢!

    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唐毅虽然从知府变成了知县,可是在大家伙的心中,他才是真正的知府大老爷。这倒不是说海瑞的官声不好,相反海瑞清正廉洁,断案如神,符合所有青天大老爷的标准,可在大家的心中,那个不怎么升堂,甚至不怎么露面的唐大人,就是比海大人来的亲。

    这个问题困惑了泉州的百姓很久,后来年高有德的老人们终于总结出了二者的差别,有了委屈找海大人伸冤,想过好日子,发财娶婆娘,就要听唐大人的。

    唐毅主持泉州不到一年时间,泉州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南海北的商人云集,各种海外的奇怪商品摆满了街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到处都在招工,到处都是发财的机会,只要肯干活,就不会饿死。街头的乞丐都消失不见了,周边的百姓都往泉州聚集。

    天下第一港的风采已经恢复了三分,百姓们都是最实在的一群人,大家心里都念着知府大人的好,赶上了他的大婚,自然要好好热闹一番。

    家家户户起来,洒扫院子,张灯结彩,门前贴上了大红的喜字,笑容堆满了脸。

    再往街道上看去,那可就更热闹了,唐毅大婚,光是客人的名单就是长长的好几本。首先是浙直总督胡宗宪,和苏松巡抚杨继盛,至于浙江巡抚谭纶本来也是要来的。胡宗宪说军务紧急,只好把他留在了浙江,以备不时之需,谭纶只好派手下的师爷带着一份厚礼前来。

    除了他们之外。福建上下的官员也不能落后,唐毅的老爹是福建巡抚,不管看在谁的面子上都不能缺席。

    从布政使、按察使,分巡道,兵备道。知府,知县,来了四五十号之多。

    这帮人觉得自己的团够大了,可是一到泉州就被淹没了。

    刚刚上任的江南织造太监石公公,还有锦衣卫江南千户周朔带着一大帮中官前来,有监军、河工。才办、税监、矿监等等,平常出来一个都要当成祖宗恭敬着,可是到了唐毅这里,都成了路人甲了。

    好些官员一看这么大的阵容,都暗暗咋舌。心说能见到这些人,就不算白来。

    日头升起,客人们来的就更多了,卢镗、汤克宽、戚继光、俞大猷这四员悍将率领着东南的武将一起到来,这里面就有徐三,朱山,朱海这些新崛起的武官,大家喜笑颜开,比自己结婚还高兴。

    唐毅父子这几年真正扎下根儿的不是文官,而是武将。是兵权!

    文官讲究门户,讲究资历,唐毅和老爹毕竟根基尚浅,和他交好的文官也多数是合作关系。这个没有办法。只能熬年头,等到你的部下学生都成长起来,才能成为朝堂上的巨头。

    但是武官不讲究这个,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听谁的。

    唐慎执掌乡勇,大力提拔新人,给他们机会去闯去拼。到了打仗的时候,从来不抢夺武将的功劳,出了差错,还帮他们背着,有时候军饷不够了,就从乡勇那边调用。对他们比亲人还亲,只怕从王阳明之后,就再也没有如此和蔼可亲,让大家伙愿意卖命的文官了。

    别看文贵武贱,可是那也分什么时候,如今东南面对着凶悍的倭寇,谁手里有枪杆子,谁就是大爷!

    唐家父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在军中竟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简直直追胡宗宪啊!

    大家的惊讶还没有结束,更吃惊的一幕又来了,雷七、吴天成、朱老实等人率领着三百多位苏松等地的豪商士绅一起赶来。

    这些人身价最少的也有十万两,他们带来的礼物就足足有十大船之多,码头上都是给他们搬运礼物的民夫。

    这帮人就够瞧的,接下来有钱德洪,王畿,季本等心学大家带着数百名心学士子,以及浙江的士绅商人来了,组成了豪华的学术商业代表团。三位大师驾临,可不单单贺喜那么简单,唐毅作为下一代心学接班人的角色也就坐实了。

    之前唐毅要想弄清楚心学的态度,还要通过谭纶,从此往后,唐毅直接和心学的高层搭上了线,直接沟通,畅通无阻。

    如果说这两伙人和唐毅还有交情,他们来了只能算是意料之中,那么接下来的一帮可是让人惊掉了下巴。

    为首的正是侯运来,他带领着几十位操着山西口音的商人。

    有人就掰着手指头算,浙商、苏商、闽浙、晋商、徽商、最有实力的五大商帮全数到场,而且还有数量不少的山东,四川,广东的商人,几乎把大明朝所有商帮一网打尽。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嘉靖下圣旨,他们都未必能来得这么齐,人们光知道唐家官做得大,此时才惊觉,人家是三条腿走路。

    政、军、商,一个比一个强。

    原本还有人以为唐毅被贬官,失去了嘉靖的宠信,就要倒霉了,现在一看,就凭着人家的号召力,没有嘉靖的赏识,照样指日高升。

    这些官绅商人加起来,就能坐三四百桌,还有他们的随从下人,以及泉州的士绅名流,更有一大帮西洋来的商人,肤色迥异,奇装异服,还都送上了稀奇古怪的礼物,弄得跟万国来朝似的,别提多热闹了。

    所有人员加起来,足足坐了一千五百桌,知府衙门不够用,知县衙门也不成,最后把市舶司,总商会全都征用了,才把客人们都安排下。

    人是安排好了,可是怎么协调啊,不用忙,有办法,在泉州的中心,升起了两个硕大无朋的热气球,在每个吊篮里面有三个人,各处管事都盯着热气球,只见上面红旗摆动,大家都绷紧了神经,一时间刀勺乱响。

    从昨天就准备食材,泉州城都被卖光了不说,还从漳州和福州调来了一大批。见红旗摆动,就是做菜的信号,各地聘请来的厨师一起动手,煎炒烹炸,霎时间香气四溢,让人垂涎三尺。

    差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又晃动黄旗,就听傧相高声喊道:“奏乐!”

    音乐声响起,专捡喜庆的曲子的弹奏,每个宾客都喜笑颜开。眼看着临近中午,热气球上面不但改了绿色的旗号,还扔出两个大号的麻雷子,随即全城都响起了鞭炮声,惊天动地,一下子就把气氛弄到了沸腾。

    据说过了几十年,还有不少老人都这场婚礼津津乐道。更有一个西洋人把所见所闻都用夸张的笔触写了出来,据说这本书比起《马可波罗行纪》还受欢迎。这个西洋商人干脆放弃了经商,转而当起了专职的王室登基婚礼的策划人,从此名扬西方。

    外人看着风光,可是唐毅却是有苦自知,弄了这么大的排场,人员又这么多,哪一桌照顾不到,都是个麻烦,他还有八只手不成?

    从午时把喜宴摆上之后,唐毅就挨桌敬酒,没有十桌下来,他就迷糊了。脸上的肉也僵了,手也抖了,腿也软了,要是再折腾下去,亲事就要改丧事了。

    好在有人挺身而出了,徐渭、诸大授、陶大临、王世懋、曹子朝,他们本来是寻找祥瑞的,一路到了江南,唐毅已经脱险了,所幸他们也没急着离开。朋友有难,兄弟挺身而出,徐渭他们换上了新郎的服饰,和唐毅不同的是他们头上戴着粉色的花,代替唐毅,挨桌敬酒道谢,走了不到一百桌,他们也不成了,酒早就换成了白水,喝得徐渭都猫不下腰,一张嘴都成了喷泉。

    没办法,最后就连王绍周,沈林,海瑞,唐鹤征,杨文钰,这些人都上场了,自己结婚没喝多,到了唐毅的婚礼上,海瑞海大人竟然是被抬出去的。

    不管怎么说,算是应付下来,等到太阳往西转,迎亲的时候到了。

    婚礼其实是个错别字,正儿八经的是“昏礼”,就是在黄昏时候举行的礼,有些农家舍不得蜡烛,也会中午的时候迎亲,当然了唐毅可不是花不起蜡烛钱的人。其实也不用他花钱,从知府衙门,一直到新娘子临时居住的府邸,差不多二里远的路程,沿途都被老百姓堵满了,大家伙都拿着灯笼,翘首以盼。

    当唐毅骑在高头大马上面,由远而近,不少第一次看到他的少女都几乎昏倒。

    “真年轻,真帅气啊!”

    继而就有人呼天抢地,别提多伤心了。

    世间上竟有这样的俏才郎,只可惜他怎么不是我的!是哪个该死的女人抢走了我的唐郎!

    霎时间,王悦影就成了无数人眼中的公敌。

    王悦影还不知道,她哭得像是一个泪人一般,握着老娘陈氏的手,舍不得撒开。这是娶亲的规矩,哪怕一万个愿意,也要哭,不哭就是不孝顺。

    陈氏通情达理,不愿意让女儿多受委屈。

    “行了,跟着人家走吧,娘就在泉州住着,那小子敢对你不好,老娘和他拼了!”

    唐毅正好看到了老岳母凶巴巴的目光,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赶快吹吹打打,把媳妇接回了府邸,没等下轿,从旁边突然跑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凝重地送给唐毅一张弓,三支箭,指着轿子说道:“新郎官,射她三箭!”

    ps:

    小唐总算是成亲了,大家伙是不是送个红包乐呵一下啊!顺便说一句,小唐的积累差不多了,要开始横冲直撞了!

第454章 旺夫命

    穿越过来的,毕竟比不上土生土长,有些事情唐毅门清,可有些事情,他就是一片空白,比如婚礼该怎么办,他就俩眼一抹黑,从问名,到纳彩纳征,下聘礼,知道娶亲,他都听从别人的摆布,要干啥就干啥。为了把媳妇快娶回家,啥都忍了。

    可是到了如今,他不能忍了,什么意思,给我三支箭,还要把老婆给射死咋地?老子跟谁结婚啊?

    唐毅敬酒的时候,虽然都是用水代替的,可胡宗宪这些贵宾不能糊弄啊,肚子里也装了不少酒,脑子有不清醒。

    突然大叫道:“呔!好你个混账,信不信本官先射了你!”

    着唐毅真把弓箭扯开,雕翎箭瞄准了大汉,可把大汉给吓坏了。

    “大人,别,别瞄着的。”

    “不瞄着你喵谁?”唐毅怒道。

    “那,那边……”大汉又指了指花轿,可唐毅气炸了,你还贼心不死了,看爷不射死你!

    一松手,雕翎箭奔着大汉就来了。

    “我的妈啊!”

    大汉吓得魂都飞了,就地一滚,一箭射空,唐毅还不罢手,抄起第二支箭。

    “再来!”

    嗖!

    这支箭又急又快,大汉一闭眼睛,心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死的多冤啊!

    过了好一会儿,没感到疼,他仗着胆子张开了眼睛,发现面前有个高大的将军正挡在他的面前,来人正是戚继光,他一手攥着箭,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差大喜的日子就染血了,唐大人怎么糊涂了!

    戚继光急忙跑过来。低声道:“大人,您怎么乱射箭啊?”

    “没乱射,瞄准呢!”唐毅摇晃着身躯,怒骂道:“哪来的混蛋,让我射夫人三箭,不是谋杀是什么?”

    戚继光一头大汗。天底下还有更高分低能的吗?

    他急忙拉着唐毅到了一边,贴着耳边道:“大人,让你射夫人三箭,是射煞气,不是让人射人,瞄准方向,差不多就︾∮︾∮︾∮︾∮,m.↗.c@om成了。”

    “煞气,什么煞气?”

    “哎呦,夫人是外姓人。自然带着煞气,射她三箭,把煞气冲散了,以后就百依百顺,举案齐眉了。”

    “当真?”唐毅一脸的不信,“元敬兄,你可别忽悠我?”

    “我的大人啊,实不相瞒。末将就是吃了亏,当年娶妻的时候。舍不得射三箭,结果娶进来一头母老虎啊!”戚继光一脸的懊恼,任谁也想不到,这位天立地的大英雄竟然是个破老婆的角色。

    唐毅想起有关戚继光的传,顿时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元敬兄,降服老婆靠的是本事。不是靠什么狗屁三支箭。”着唐毅把弓往地上一扔,傧相看在眼里也不敢多,生怕唐毅给他来一箭,赶快下面的进程吧。

    花轿到了大门口,原本的八个轿夫都退下。换成四个人,把花轿抬到了仪门前面,花样又来了,在轿子前面摆了一个火盆,里面装满了红木炭,这叫旺旺腾腾,红红火火,两个全福人搀着王悦影,迈过火盆。

    又往里面走,不出二十步,地上摆着一个马鞍子。新娘要踩在马鞍子上面,手里还要捧着一个苹果,有讲究,叫平平安安。

    折腾完了,全福人才把新娘手里的大红绸缎送到了唐毅的手里,往下就是唐毅牵着新娘子了。

    “请新人入正堂!”傧相扯着嗓子大喊。

    唐毅突然觉得手里的绸缎竟然无比沉重,每往前一步,都是天大的考验。他走的很慢,在心里不断问着自己,能不能给予对方幸福,保护,封建的婚姻是极为不平等的。男人比起女人拥有太大的优势,自己会不会像别人那样,当红颜老去的时候,就移情别恋,会不会把心思都放在公务上面,冷落了妻子……唐毅想了很多,当他走到了正堂的门前,脸上终于露出自信的笑容。

    他确信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和自己心手相连之人,他会努力约束自己,做一个好丈夫。

    唐毅心翼翼,牵着王悦影走了进来。在正面坐着唐慎,两旁陪着的有魏良辅和胡宗宪,作为唐毅的师父,魏良辅这些人彻底过上了舒心日子,老头越发精神起来,甚至有返老还童的架势。

    见徒弟进来,老头咧着嘴就笑了起来。唐毅冲着老师微微头,来不及什么,就听傧相朗声道:“一拜天地。”

    唐毅拉着绸缎,和王悦影双双拜倒,给天地牌位磕头。

    “二拜高堂!”

    两个人对着唐慎跪了下来,唐慎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夫妻对拜!”

    满怀着激动,唐毅和王悦影一同跪了下来,十分默契地三叩首,两个人签下了世上最庄严的承诺。

    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礼成!”

    伴随着傧相的一声喊,唐毅牵着王悦影笑嘻嘻出了正厅,往洞房走去。出来的一刹那,西边的天空红彤彤一片,太阳刚刚落下,却留了浓烈的火烧云,就好像新房一样,大红的色彩,浓艳无比。

    洞房是特别布置的,每一样家具摆设都费了不少功夫,就拿大床来,金丝楠木制成,象牙装饰,光是制作,就有了一百名工匠,足足半年时间。

    床上的红缎锦被是江南制造局的手艺,家具都是喜庆的叶紫檀,仔细看去,上面还泛着星光,极品满天星的料子,竟拿来做家具,也真是舍得!

    地上的毯子是波斯进口的,这一张毯子和银子等价,买的时候,弄一个天平,这边放毯子,那边放银子,什么时候平衡了,就什么价钱。

    就这么吧,一屋子的东西。哪一样都是价值连城。婚礼就这么一次,唐毅可是下了血本。

    不过看了看身边的佳人,唐毅顿时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他心翼翼,抱起王悦影,把她往床上一扔,就要来个饿虎扑食。

    “啊!”

    王悦影低呼了一声。唐毅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王悦影轻声答应着,手伸到了被子下面,摸出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的盖头儿还在,只能举在面前。

    “哥,是什么东西?”

    唐毅皱起了眉头,接过来,扔在了地上。

    “是个核桃,铺床的也太不心了。硌疼了吧?”

    唐毅关切问道,随手一抹,竟又抓出两个桂圆,这下唐毅可不干了,急忙拉着王悦影起来,仔细搜检被窝。

    好家伙,别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有核桃。有桂圆,有花生。整个一个干果铺子。

    “谁,是谁耍弄我,让我知道了,非撕碎了你!”唐毅跳着脚痛骂,这不是玩人吗?

    王悦影偷偷掀开了一道缝,看了看床上烂七八糟的东西。又看看唐毅怒气冲冲的样子,抿着嘴笑了起来。唐毅听到了声音,突然一伸手,拦住她的腰身,把王悦影抱在了怀里。霸道地扯下盖头,怒道:“妮子,敢嘲笑夫君了,是不是没见识过咱们家的家法?”

    着,唐毅举起了巴掌,作势预打,王悦影花容失色,忙求饶道:“哥,别打,放这些东西,不是捉弄你。”

    “那是干什么?谁能在这么一堆玩意上面睡觉?”唐毅怒气未息道。

    “哥,这些东西都是有寓意的,核桃是和和美美,桂圆是团团圆圆,花生……”王悦影突然脸通红,不下去了。

    唐毅眼前一亮,他总算想起来了,忍不住笑道:“我知道了,花生就是花着生,也别光生男孩,也别光生女孩。我的可对?”

    王悦影微微头,羞得好似一朵花,都灯下看美女,王悦影竟然比起往日还要俊俏三分,娇艳欲滴,将放未放,精气神十足,怎么看,怎么让人迷醉,唐毅贪婪地嗅着幽香,痴痴道:“宝贝,咱们研究‘花生’的事吧!”

    王悦影挣扎着用力摇头,“哥,不行,还有子孙饽饽长寿面,还有交杯酒呢!”

    “真麻烦!”

    唐毅感叹了一句,这才注意到,在地上摆着一个火炉,上面放着紫铜的锅,里面的热水正在翻滚。

    桌上放着几个饺子,还有几根面条,这就是所谓的子孙饽饽长寿面。忙活一天了,正好填填胃口。唐毅抓起饺子和面条,一股脑都扔到了锅里,刚下去饺子还都沉底儿,王悦影急忙道:“哥,快捞出来。”

    “捞出来,干嘛?”

    唐毅不明所以,就听窗户外面有人喊道:“新人,子孙饽饽,生不生啊?”

    屋子里的唐毅差昏过去,生面就是生孩子啊,要是灵验,跑面铺结婚好不?他沉着嗓子答应了一声,“生,花生!”

    “嘻嘻嘻!”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唐毅偷偷到了窗户边,见这帮人欢天喜地走了,急忙把饺子和面条重新扔到了锅里,等到饺子都漂起来,唐毅才拉着王悦影过来。

    “娘子,从今往后,就和相公在一个锅里吃饭了,我会努力把你养得胖胖的,笨笨的。”

    “嗯,人家永远都是你的笨丫头!”王悦影贴着唐毅,娇羞地着,满脸的甜蜜。

    ……

    年轻的新人总是欢乐不够,唐毅把什么都推了,一连三天,专心陪着自己的娇妻,两个人就像不知疲倦一般,贪婪地享受着每一刻的时光。

    直到第三天,唐毅才不情不愿,陪着娇妻回门,去看望岳母,人家娘俩聊了一个下午,堪堪到了傍晚,唐毅才带着媳妇回家。他正迫不及待往新房跑,唐鹤征激动地跑了过来。

    “师兄,胡部堂和中丞正在书房呢,是找到了天大的祥瑞,要请你过去!”

第455章 女诸葛

    一盏灯,一本书,一美人,那意境,那神韵,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唐毅两眼发直,咕嘟咽了口水。

    王悦影被惊动了,慌忙放下手里的《圆觉经》,许是感到了异样,小心说道:“备下了莲子羹,吃点吧!”

    唐毅嘻嘻一笑,“莲子羹有什么,还是想吃了你比较重要。”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娇妻,扑到了宽大的床上,四目相对,唐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娘子,我怎么觉得你比洞房那一晚还漂亮了呢?”

    “就会花言巧语。”王悦影白了他一眼,“漂亮有什么用,不还是拴不住老爷的心吗?”

    小丫头语带幽怨,唐毅轻轻抱住她的肩头,贴在耳边说道:“瞎说什么,我又不是去外面鬼混了,是有正事的。”

    “什么正事?”

    “两头病鹿,你要是愿意看,明天一起去看。”

    王悦影蹙着眉头,不解道:“你们大男人就是没同情心,鹿病了要请兽医啊!”

    “嘿嘿,那个病兽医治不好的。”

    王悦影可吓到了,道:“是绝症吗,会不会死?”

    “没事的,不耽误吃,不耽误喝,活得好着呢!”唐毅嬉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白色的老虎,白色的孔雀,白色的猩猩,白色的海龟,这些动物都是得了白化病,胡宗宪给我看的就是两头白化的鹿,一公一母,十分有趣。”

    “白化的鹿,白鹿?”

    王悦影突然一惊,尖叫道:“是瑞兽白鹿啊?”小妮子惊得坐了起来,一副惊骇不已的神情,唐毅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貌似是吧,对了,你怎么知道白鹿的?”

    王悦影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本姑娘是不学无术的人吗?

    “白鹿自古以来就是瑞兽,《国语》有言,‘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汉武帝的本纪也有记载:‘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到了嘉靖朝,也发现过白鹿,我记得在嘉靖二十年,河南巡抚吴山得到了一只白鹿,献给陛下,其后大臣争相进献祥瑞,世风日坏,国是日非,朝臣争相逢迎拍马,以至于幸进之臣越来越多。朝廷吏治崩坏,不可收拾。”

    王悦影如数家珍地说着,唐毅简直是叹为观止。

    “娘子,你这真是忧国忧民的才女啊!”

    唐毅激动地抱住王悦影,一双大手上下作怪,王悦影脸涨得通红,连忙讨饶,“都是我大哥说的,他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王悦影突然抬起了头,“哥。你们是要给陛下献祥瑞吗?”

    唐毅点了点头,此前为了帮他脱罪,不少人都在找祥瑞,何心隐这家伙手眼通天。本事高强,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两头刚出生不久的小白鹿,还是一公一母。不过送来的时候,唐毅已经被贬官了,何心隐就把白鹿交给了胡宗宪和唐慎处置。

    一见到白鹿,胡宗宪顿时大喜过望。

    嘉靖喜欢祥瑞人尽皆知。吴山因为献了一头白鹿,就被调入京城,如今更是高居礼部尚书之职。

    如果把这两头白鹿送上去,嘉靖一高兴,还不定能给多少赏赐呢!

    放在往常,胡宗宪肯定毫不犹豫据为己有,可是眼下却不好意思了。唐毅烧毁了罪证,获益最大的人不是徐党,不是心学士绅,而是他胡宗宪!

    那些东西落到鄢懋卿手里,他必然胡作非为,和东南士绅结下了死仇,自己这个披着严党皮的总督肯定没有好下场。唐毅等于是把他从党争的漩涡之中给拉了出来,胡宗宪哪能不投桃报李。

    可是唐慎有些不情愿,儿子有本事有能力,可以光明正大地升官,何必靠着下作的手段呢,献祥瑞倒是能快速取得嘉靖的圣眷,可是士林怎么看,会不会被人家看成幸进小人?做官不就是做的名声,要是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混。

    再说了,唐毅,甚至就连他都年轻,嘉靖喜欢祥瑞,说句不客气的,有一天嘉靖完蛋了,换上新皇帝不喜欢这些,翻出旧账,就是个人生污点。

    说到底,唐慎还是没有完全脱去书生的习气,有些清高。

    胡宗宪却不这样看,虽然献祥瑞名声不好,可唐毅是因为替大家伙受难,而且他本身的功绩和才能足以独当一面,用些小手段,别人也说不了什么。再有唐毅的处境的确尴尬,在昔日部下的手下,好说不好听,还是尽快摆脱尴尬才是。

    双方争执不下,没办法只好把唐毅叫来,让他拿主意。

    唐毅这下子也没辙了,两头得了白化病的小鹿愣说是祥瑞,唐毅实在是接受不了。更何况他心里头清楚,严党撑不了几年,到时候风向一变,把旧事搬出来,对自己的名声实在是不好。

    可唐毅又实在是不愿意当县令,他纠结来纠结去,一筹莫展。最后唐慎发话了,等到明天,把钱德洪,还有魏良辅这些老前辈都请来,大家伙一同拿个主意。

    把经过和王悦影大略说了一遍,王悦影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仰着脸问道:“哥,我看这件事也好办。”

    唐毅刮了一下精巧的鼻头,笑道:“娘子有什么好主意?”

    他语气之中,明显带着一丝轻视,两个封疆大吏都不知道怎么办,她一个小女人有什么主意。偏偏唐毅的轻蔑又激起了王悦影的好胜心。

    她抓着衣角,又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了仔细的笑容。

    “在十年前,我大哥得到了一对宋代官窑笔洗,十分珍贵,堪称孤品,只可惜其中有一个略带残缺,只能卖到五千两银子,如果完好无缺,少说能卖到一万两银子。”王悦影突然眨眨眼,笑着问道:“你猜我大哥是怎么处置的?”

    唐毅愣了一下,说道:“不会是把坏的砸了,留下好的。一对的东西当单个卖,还是完好无缺的。”

    王悦影突然抿着嘴咯咯笑起来,唐毅不解,傻傻问道:“难道不砸坏的。还砸好的不成?”

    “对,就砸了好的!”

    王悦影笑道:“哥,你见过栽在盆里的梅花吧,不要枝繁叶茂,以曲以疏以奇为美。文人画师用尽办法,把好好的梅花折腾的千奇百怪,顿时身价倍增。金石文玩也是一个道理,完满的未必最值钱。”

    王悦影见唐毅听得入神,越发得意,背着手在地上踱步,斜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副智珠在握的娇模样。

    “就拿那一对笔洗来说,一个好的。一个坏的,残缺明显,谁都看得出来,身价就低了。可是呢,把好的砸了,留下一个略带缺损的,没了好的对比,人们反而会生出怜悯之意,憧憬之心,会思量着如果完好无损。该是多么美妙,连带着身价就涨了上来,大哥后来把那个破损的笔洗卖了三万两银子呢!”

    唐毅听得眼前一亮,心说乖乖。这不就是残缺美吗!

    没了胳膊的维纳斯,写了一半的红楼梦,不都是典型的代表吗?亏你还自诩聪明,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还要小妮子提醒,真是丢人透了!

    不过。笔洗和白鹿有什么关系?

    “娘子,你不会是让我把一头鹿杀了,只留一头献给陛下,然后就身价大涨吧?”唐毅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杀了一头留下一头,不是和吴山一样了吗!白鹿是活物,又不是文玩古董,哪能生搬硬套。

    王悦影俯身,抱着唐毅的脖子,伏在耳边顽皮地说道:“哥,人家是让你好好想想,怎么能把一对白鹿给利用好,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光有白鹿可不行,还要会锦上添花。”

    “哎呦,这话怎么琢磨怎么在理。”唐毅笑道:“小妮子,你是不是有主意了?赶快说,不用故意带我。”

    王悦影娇笑道:“遵命,大老爷,我看不如把两只白鹿分开。”

    “怎么分开?”

    “很简单,就是胡宗宪一只,你一只,让胡宗宪先上书,说是在浙江发现了一只白鹿,等到陛下龙颜大悦,你再从泉州上书,也发现了一只白鹿,都送到了京城,凑成一对,陛下又会如何呢?”

    还能如何?

    高兴地发疯呗!

    一对白鹿已经够稀奇的,还是在两省发现,那就更了不得了,偏偏还能凑成一对,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效果简直成指数增加,比起单独进献两只白鹿要好上一万倍。

    而且呢,还把胡宗宪推到了前头,加上种种巧合,把负面影响大大缩小,而正面成果却达到了极大化。

    真是不能小觑媳妇的智慧啊,也唯有女子的细腻,才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唐毅激动地抱着王悦影,一边转圈,一边称赞道:“你可真是我的女诸葛,贤内助!”

    王悦影贴在唐毅的怀里,脸上写满了甜蜜。

    外面夜色浓稠,室内光风霁月,两个人融到了一起……

    次日,唐毅将方法一说,胡宗宪高兴的直跳,他二话没有,立刻回到了杭州,没过半个月,胡宗宪就请回家省亲的徐渭徐大才子代为上书,一道《代进白鹿表》。

    徐渭的文采不用说,嘉靖接到之后,都兴奋地念了出来:“臣谨按图牒,再纪道诠,乃知麋鹿之群,别有神仙之品,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至于链神伏气之征,应德协期之兆,莫能罄述,诚亦希逢。必有明圣之君,躬修玄默之道,保和性命,契合始初……”

    高兴劲头儿没过几天,突然传出泉州又传来了消息,说是也发现了一只白鹿,唐毅特意命人准备船只,送到京城,路过浙江海面之时,徐大才子好奇之下,又登船观看,发现与前番杭州所见白鹿竟然极为类似。

    徐大才子惊骇的昏倒,足足躺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立刻索要笔墨,含着泪光,一挥而就《再进白鹿表》。

    “窃惟白鹿之出,端为圣寿之征,已于前次进奏之词,概述上代祯祥之验……岂有间岁未周,后先迭至,应时而出,牝牡俱纯……兹盖恭遇皇上,徳函三极,道摄万灵。斋戒以事神明,于穆而孚穹昊……峙仙人冰雪之姿,交息凝神,护圣主灵长之体。”

    不得不说,徐渭这家伙真要是********拍起马屁,那是天下无双,嘉靖把两份表文摆在一起,又把两只白鹿放在面前。

    一公一母,一般不二,远隔几千里,竟然能先后得到两头白鹿,还能凑成一对,不是上天赐福,又是什么?

    “都是朕敬天修德的福报啊!”嘉靖眉开眼笑,乐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带着对进献白鹿之人也大为欣赏,感叹道:“胡汝贞,唐行之,真忠臣也!”

    ps:

    好倒霉啊,取快递突然停电,在电梯里呆了十五分钟,吓死宝宝了……谁帮着压压惊啊!

第456章 官复原职的第一把火

    得到了两只白鹿,嘉靖亲自下旨,让百官上贺表,还亲自跑到了太庙,和朱重八,还有朱棣激动地哭诉了一番,告诉老祖宗,他修炼有成,天降祥瑞,大明朝江山永固,万代流传。

    从太庙回来,又下令在御花园专门辟出一块土地,派了十名太监,十名宫女悉心照料两只小白鹿。

    裕王和景王两个可怜的娃看到了这一幕,都跟掉了醋缸一样,内牛满面,父皇啊父皇,对待你儿子也没有这么上心过啊!

    当然也有人看得明白,嘉靖这么干纯粹是为了找补面子。

    “年初以来,东南大乱不断,更是爆发出海商大姓勾结倭寇,进攻南京的丑闻。虽然事情告一段落,可是余波荡漾,人心不定。这时候出现了两只白鹿,正恰逢其时,陛下自然要大做文章,告诉天下臣民百姓,老天爷还是庇佑大明的,嘉靖中兴,并非一句空话!”

    说话的是一位丰神如玉的中年男子,他的嘴角上扬,显然对用一对白鹿自欺欺人,粉饰太平的裱糊匠作风相当鄙夷。

    在他对面,坐着的矮小的老者,不置可否,半晌才说道:“叔大,以后放在心里就是,少说为妙吧。”

    “师相,弟子和您还要瞒着吗?”张居正不服气道。

    听着如此顺耳的话,徐阶老怀大慰,自己没有选错人。

    “叔大,你我师徒自然无话不谈,只是这一次东南的事情,对老夫也颇有损伤,得失之间,真是不好权衡啊!”

    徐阶的感叹不是空穴来风,自从海商大姓冒出来之后,朝廷就不断有人谈论东南的大族,究竟谁最有钱,谁势力最大。

    弄来弄去,华亭徐家就浮出了水面。几十万亩的良田,半个松江府都在徐家的手里。多少官员如梦方醒,心说徐阶平时恭顺有礼,节俭谦卑。住小院子,坐破马车,一顿不过四菜一汤,和钟鸣鼎食的严家,对比鲜明。可谁知把盖子掀开,这两位竟然是大哥别笑话二哥,光是那些田地,一亩二十两还有价无市,只怕就超过了严家,徐阁老还真是生财有道的大行家!

    连带着严党不断拿这些事情攻击徐阶,弄得徐阁老狼狈不堪,灰头土脸。

    按理说这是极为失分的一件事,可令人奇怪,嘉靖对徐阶的爱护比以往更胜。召见的频率和严嵩不相上下,又大力提拔徐阶的人,杨继盛和唐慎都是徐阶的弟子,谭纶也是心学门人,这三位要是手拉手,足以和胡宗宪分庭抗礼。

    人都说亲贤臣,远小人,怎么到了嘉靖这里反倒变过来了,徐阶挨得骂越多,地位反而越牢固。真是咄咄怪事!

    很多人想不明白,可是徐阶心里有本账,嘉靖之所以重用严嵩,不是严嵩多好。而是被文官给弄怕了。

    左顺门的事件有一次就够了,嘉靖再也不想孤身一人,大战百官,他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躲在西苑修他的长生大道。严嵩名声臭了,不论他有多大的权力。都没法号召百官,和嘉靖对抗,如此而已。

    如今严嵩老了,嘉靖要物色一个接替严嵩的人选,他可不想继任者是个浑身带刺,蒸不熟煮不烂的愣头青。

    徐阶贪财在嘉靖看来,不但不是缺点,还是值得提拔重用的理由。

    说来真是讽刺,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在清流那里丢了分,可是在嘉靖那里又找了回来。

    徐阶无暇体会其中的滋味,他只知道自己该全力以赴,厉兵秣马,向毕生的敌人发起冲击了。

    ……

    就在徐阶盘算着如何扩充实力的时候,老天爷似乎都在帮他,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敬,杨博从泉州归来,由于办差得利,加上许论老迈不堪用,嘉靖就有意让杨博接替兵部尚书。

    杨博也是志在必得,可惜,就在廷推的前一天,突然传来噩耗,杨博的母亲突发疾病去世,按照规矩,杨博必须丁忧守制三年。这是官场上谁也更改不了,越是高官就越是担不起不孝的罪名,杨博只能带着遗憾和伤感,回归山西蒲州老家,为母亲守孝。

    杨博退出了,可是许论实在是老迈昏庸,加上他和许家又有牵连,大司马的职位是万万坐不下去的。

    严党正在搜寻合适的人选之时,嘉靖下了旨意,调工部尚书唐顺之接替兵部尚书。由于是平级调度,并不需要廷推。

    而且唐顺之资历威望摆在那里,加上这段时间以来,不论是外城建造,还是京津之间的直道,都颇有成绩,接替兵部也无人敢说什么。

    只是这个调度对徐党来说,不亚于天降甘霖,好些人奔走相告,喜大普奔。

    原本唐顺之虽然是工部尚书,可实际上工部都操持在严世藩的手里,唐顺之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只是个空架子,说穿了就是大号的包工头。

    可是兵部不一样,六部之中,仅次于吏部的实权衙门,而且南北都在打仗,兵部的地位更加突出,如果能做好了,对徐党的加分极大,而且手握兵权,也能压制严党,防止狗急跳墙。

    一度,甚至有人猜测陛下要扶持徐阁老接替严嵩,不过接下来的任命又打破了大家的迷思。

    浙直总督胡宗宪因为进献白鹿有功,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奉旨总督东南军务。

    从浙直总督,变成东南总督,胡宗宪总算是取得了和当年张经一般不二的地位,甚至比张经还要厉害,毕竟他头上没有讨厌的提督赵文华。

    升级为东南总督之后,胡宗宪直辖的省份达到了六个之多,除了南直隶、浙江之外,还包括、福建、山东、湖广、江西等处,掌控大军超过三十万,整个东南抗倭的大局都握于一人之手,再也不用担心掣肘。

    相比胡宗宪高升,唐毅则显得低调了许多,嘉靖给他特意下了旨意,先是痛骂了一顿,接着又说念在他年幼忠心的份上。官复原职,重新接任泉州知府和市舶司提举。

    当然了,原本的兵备道和巡海道却被拿掉了。

    唐毅也不意外,原本给他这两个职务。是因为阮鹗不配合开海,而如今福建巡抚是老爹,当儿子的哪能从老爹手里夺权。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唐毅官复原职,可海瑞却没有下文。

    是外调别的府。还是降格回去?

    总不能两个知府,两个提举吧!

    传旨的太监嘿嘿一笑,“状元公,您怎么糊涂了,泉州之事自然是状元公为主,可状元公不能总待在泉州啊!”

    唐毅眼前一亮,掏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太监的手里。

    “还请公公明示。”

    “呵呵,咱家就明说了,陛下是想把宁波和广州的市舶司也都恢复了。又担心门户洞开,会引来倭寇闹事,陛下想让状元公拟一个条陈出来。”太监嬉笑着拿出一封信,“这是黄公公让咱家送来的,您一看就明白了。”

    “多谢公公。”唐毅又掏出了一张银票,一共两千两银子,该死的太监才心满意足地告辞去了。

    唐毅把黄锦的书信打开,内容和小太监说的大同小异,只是详细了许多。无非是嘉靖还没有拿定主意,尤其是泉州开海。固然受益不少,可是闹出的风波也不小,要是倭寇再攻击南京一次,不用别的。嘉靖直接就能砍了唐毅的脑袋。

    “唉,既想吃又怕烫,真是一个难伺候的主儿!”唐毅揉着太阳穴,思索了好一会儿,从桌子里掏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了面前。

    封面上赫然写着:“东南建设纲要”几个朱红的大字。

    这是一份在蹲黑牢的时候。就想好的一个方略,只是牵连太大,推动起来难度不小,可是如今胡宗宪当了东南总督,朝廷上关于东南战略的争论也消失了,可谓是上下一心,加上海商大姓覆灭,留下了巨大的真空,可供挥洒,要是不大干一把,唐毅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十天之后,以东南总督府的名义,明发一篇文章,斗大的标题:要想富,先修路。

    作者不用问,就是咱们的唐大状元。

    文章之中,唐毅全面阐述了他的大建设,大发展的思路。

    针对大修道路,唐毅首先指出大明朝征收实物税收,什么稻、麦、绢、帛,种类繁多,数额巨大。

    每到征税的时候,就要长途运输,路上损耗严重,小吏更是趁机盘剥百姓,往往百姓要付出两倍甚至三倍的负担,压得人抬不起头。

    这个问题其实很多有识之士都看得明白,只是对于如何解决大家莫衷一是,日后张居正接任首辅,推行了著名的一条鞭法,只是惹来了巨大的争议,难免人亡政息的下场。

    到了唐毅这里,他没有直接去针对法令说三道四,而是拿出了另一条全新的思路,也就是用发展的方法解决问题。

    火耗巨大除了官吏贪墨,还有客观原因就是道路确实崎岖不平,运输的时间太长,中途遇到了雨水,粮食就会发霉变质,以至于无法完成纳税的任务。

    如果大力修建道路,增加牛马船只,提升运力,很多路途中的损耗就降低了,百姓肩上的担子自然轻了。

    而且道路通畅之后,各地互通有无,原本烂在地里的粮食,山里没人要的干果,卖不出去的兽皮野味,全都有了销路,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通篇文章,带着浓重的唐氏风格,务实独到,不但不侵犯各方的利益,还给大家伙送来了一张天大的馅饼,唯一的问题就是修路的钱要从哪里来?

    ps:

    接到了“逍遥?人”的万赏,还有好些朋友的打赏和月票,小的感激不尽,最近一直在理清后面的思路,很快小的就会爆发,感谢大家的厚爱!

第457章 铁公鸡

    东南三省,修路两万里,桥五百座,码头一百处,造船三千,养马五十万……

    一连串的天文数字,在一个月之间,基本上传遍了整个东南,至少士绅官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人惊讶,有人鄙夷,长城不过一万里,一张口就是两万里路,简直就是放炮,胡说八道!

    可是呢,当看到提出这个意见的竟然是唐大状元,原本还骂骂咧咧的都闭嘴了,甚至拭目以待起来,就看看这位还能不能缔造奇迹。

    不负所望,唐毅在随后的半个月里,不断刊发文章,把设想不断提出来,各地的官绅看到之后,无不眼前一亮。

    唐毅指出大兴土木之所以会劳民伤财,主要是征集民夫,无偿劳动,耽搁农时,以致田地荒芜造成的。

    东南修路将不再强征民夫,转而招募闲散劳动力,给予合理报酬,以及使用罪犯俘虏,还有鼓励百姓自愿参与。

    修路也不是广撒网,而是选择经济发达,商贸往来频繁的区域推行。以福建为例,主要是拓宽强化连接漳州、泉州、兴化、福州之间的官道,并且修通茶叶主产地安溪和泉州之间的直道。

    所有道路分成四类,第一类名为官道,连接主要城市,跨越省份,由总督和巡抚衙门牵头修筑,其中官府负担七成,民间负担三成。

    第二类名为大路,主要是连接县城之间,由布政使衙门牵头修建,布政使衙门和地方各自承担一半花费。

    第三类是乡道,顾名思义,是连接乡镇和县城之间的道路。这个是有地方乡绅商人出面挑头,官府配合,士绅百姓出资七成。官府出资三成,配合完成。

    至于第四类。是重点经济区的直道,比如安溪和泉州之间,这个由市舶司全面出资负责。

    每一类的道路都有不同的规范,从宽度,坡度,到路面材料,路基深度,全都有详细数据。

    唐毅指出修路的目的在于繁荣商贸往来。便利百姓互通有无,以及传递信息,调动军队等等。

    因此要秉持谁得利谁付费的原则,修路的花费要打入过路费之中,凡是使用新修成的道路,都要缴纳费用,期限为三十年,所得收入用来支付修路以及维护费用。

    四类道路之中,直道收费归市舶司,官道收费归总督和巡抚衙门。大路收费归布政使和知府,乡道则是知县衙门和士绅按照出资比例分配。

    一听说有费用可收,不少人都来了兴趣。他们再仔细一研究,更是血液沸腾,嗷嗷怪叫。

    唐毅圈定出来的修路区域,几乎都是人口稠密,经济繁荣,物产丰饶的地方,而且几乎每个地方都存在运输难题。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东南的户口即便不算黑户,也比国处多了一倍以上。人口多,出产的商品多。需要的物资也多。而几乎所有道路都是国初留下的,近些年大明财政困难。根本无力整修道路。

    地方的乡绅虽然有心,却力有未逮。

    真如同唐毅设想的那样,这两万里道路势必会商旅云集,络绎不绝。不是一条道路,而是流动的金河!

    过路费有得赚,沿途酒坊茶肆,客栈旅店,又是一笔收入。

    人都说唐毅有点石成金的本事,现在一看果然不假,经过他这么分解下来,把本来不可能的任务变得不止可行,还充满了诱惑力。多少人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当然了,这么大的工程,不是唐毅写写文章就成的,最关键的还是总督衙门的态度。为了争取胡宗宪的支持,唐毅亲自赶到了杭州。

    递上了拜帖,几乎不用等待,唐毅直接到了后花园,一座巨大的湖心亭出现在面前,胡宗宪穿着宽大凉爽的衣服,巍然端坐,在他的身侧站着那位胡公子胡柏奇,真正凉风通过水面吹来,带着荷花的淡雅,水汽的凉爽,吹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

    “呵呵,默林兄,你是真会选地方啊。”

    胡宗宪笑得眯起了眼睛,“行之,快过来,刚杀的西瓜,你尝尝。”

    成了东南总督是不一样,切西瓜都不说切,说杀,是够霸气的!

    唐毅上了凉亭,抓起一块,脆沙瓤的西瓜,又在井水里拔了,还真凉快,啃了一块西瓜,暑气全消,浑身上下透着舒服。

    唐毅随手把西瓜皮放在旁边,笑道:“默林兄,咱们开门见山,我是来化缘的,赏点银子吧。”

    “行之,西瓜不错吧,再来一块。”胡宗宪看了看儿子,吩咐道:“回头告诉厨房,给你行之小叔多弄几个好菜,大老远的来了不容易,我要和他一醉方休。”

    我缺你一顿酒啊!

    唐毅翻了翻白眼,猛地一拍桌子,“胡汝贞,你别和我打马虎眼,五百万两银子,你是出也要出,不出也要出!”

    “多少!”

    胡宗宪吓得一哆嗦,连忙伸手去捂唐毅的嘴,“我的小祖宗,胡某人要是有这么多银子,你掐死我!”

    “哼!”唐毅轻蔑一笑,“默林兄,水贼过河别用狗刨,你有多少家底儿,我一清二楚。别的不说,光是四大姓被干掉,落到了你手里的田产就不下五十万亩,按照市价估算,最少有八百到一千万两,这些钱都是从闽浙百姓,还有东南士绅手里搜刮的,拿出一半儿给我修路,顺理成章。”

    来之前,唐毅早就做好了功课,四大姓被干掉,他们的家产流向了何处呢?除了表面上的金银细软,加起来有四五百万都上缴国库,交给嘉靖之外,更为值钱的就是他们积累的船队,店铺,还有多达百万亩的田地。

    这些东西不少被其他的世家吞没,杨博也狠捞了一笔。

    只是他们都比不上胡宗宪近水楼台,据唐毅所知,有二十几位胡宗宪的同乡徽商,吞了一半以上的家产,数额多达上千万银子。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唐毅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过分,简直太有良心了,都能戴红领巾了。

    可是胡宗宪脑门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怒吼道:“唐行之,你怎么不去抢!是有些田产作坊不错,但是要变成银子,还要卖得出去才行,那么多的数量,你让我卖给谁?又让我怎么拿出五百万两?”

    胡宗宪的吐沫星子喷了唐毅一脸,唐毅也怒了,“那你说能出多少?”

    胡宗宪比划了一下手掌,唐毅脸顿时黑了。

    “五十万两够干什么的?”

    胡宗宪不吱声,胡柏奇仗着胆子说道:“唐大人,你会意错了,是五万两!”

    打发要饭的啊!

    唐毅气得昏倒,“胡汝贞,你别太过分了,我修路可不是为了自己,道路通了,调兵就容易了,还能减少各地驻军,剩下军饷。一句话,你到底帮不帮忙?”

    胡宗宪叹了口气,“行之,这笔钱我要用来练兵,三年之内,增加十万精兵,两千艘战船,三年厉兵秣马,再和倭寇决一死战,扫荡东南,平定海疆,千古功业,一战成功!”

    胡宗宪激动地涨红了脸,略带愧疚地说道:“行之,实在是无能为力,我怕是帮不了你。”

    他拿着抗倭大业压人,唐毅被噎得无话可说,又觉得不对劲儿。

    “默林兄,你不出钱,那为何又以总督府的名义刊发我的文章,你什么意思?”

    胡宗宪憨厚一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行之文章写得好,想法也好。”

    “想法好,你怎么不出钱?”

    “我不是没钱吗!”胡宗宪把两手一摊,要多欠揍有多欠揍了。

    唐毅从他得意的笑容中读出了别样的东西。

    “好你个胡汝贞!故意刊发我的文章,又不出钱,你这是上房撤梯,你想看我的哈哈笑,你太不地道了!”

    这回轮到唐毅给胡宗宪喷了一脸,胡总督不愧是第一封疆,比起唐毅的风度好多了,颇有些唾面自干的味道。

    “行之,话说到了,我也不客气,你的修路大计是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不清楚。”

    唐毅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看出来了?他嘴上可不承认,凶狠狠道:“为国为民,问心无愧!”

    “信你才怪!”胡宗宪一翻白眼,冷笑道:“你当我是傻瓜啊,大规模修路,还地方和衙门一起上,摆明了就是给那些士绅送好处。说句不客气的,我把五百万两都给了你,少说有二百万两要落到各地的衙门和士绅手里。你摆明了就是雨露均沾,买通东南,让大家伙都支持你的开海大计,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不愧是胡宗宪,一下子戳到了唐毅的痛处。

    他冷笑道:“四大姓的家产虽然是不义之财,可是靠着修路的幌子,重新回到世家手里,我第一个不答应。好钢用在刀刃上,放在我手里,用来打倭寇,才是最好的选择。”

    还真别说,唐毅被问住了,他不由得低下了头,可是下一秒果断抬了起来。

    “我差点被你忽悠了,这些钱你都能用来抗倭吗?有多少要去上下打点,有多少要被层层贪墨,用在抗倭的银子连一半都不到,还不如留给我修路呢!”

    这俩人是真不客气,互相揭老底儿,吵得面红耳赤,你拍桌子我跺脚,互不相让,跟两头急眼的公牛。

    到了最后,胡宗宪干脆就耍无赖了,抱着胳膊,轻蔑道:“行之兄,反正银子我是不会给的,有本事你就把我从总督位置上赶下来吧!”

    饶是唐毅智计百出,可面对胡宗宪这只铁公鸡,是一点辙儿也没有。

第458章 大闹总督府

    “瓷公鸡,铁仙猱,玻璃耗子,琉璃猫!”唐毅毫不客气批评着胡宗宪,“你就是一毛不拔,对吗?”

    胡宗宪陪笑道:“行之,你这么就不对了,事有轻重缓急吗!再了,凭着你石成金的本事,弄出几百万两银子修路,不是难事。”

    “呸!你当我有摇钱树,还是有聚宝盆?再了,道路,码头,航道,那是朝廷的事情,该收的钱收不上来,该花的钱拿不出来。什么轻徭薄赋,什么与民休息,都是扯淡!眼下东南好些引水渠都是太祖爷和成祖爷那时候修的,用了一百多年,早就淤积堵塞,不堪使用。倭寇为什么屡剿不绝,穿了就是老百姓活不下去,兴修道路水利,都是解决倭寇的根本之道,我就不信,以你胡汝贞的见识,看不到这一!”

    唐毅越越气,胡宗宪老脸发红,实话,唐毅这些天的文章给了胡宗宪极大的震撼。甚至是颠覆传统的。

    顺着修路建桥这些眼前的事情,往下推演,唐毅隐隐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朝廷的职责是什么!

    纵观两千年来,儒家在经济上的建树乏善可陈,总是逃不脱简政放权,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等老生常谈。仿佛朝廷什么都不做,天下就太平了,朝廷大兴土木,就是害老百姓,尤其是秦朝修万里长城,隋朝修大运河,都两代亡国,更是使得这种观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可是他们忘了,秦国之所以强盛,是靠着郑国渠,是靠着都江堰。这些大型水利工程,打下了耕战立国的根基。

    至于大运河,更是泽被千年,成为南北经济的命脉。

    滥用民力,征用上百万民夫,耗光了国库。固然不对,可是什么都不做,更是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唐毅在文章中提到,修筑道路要计算经济利益,征召工人要给予合理报酬,而且要鼓励开设砖窑,就近采购建材。

    他的这一套方法,已经把大型工程带来了的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而且还能带来就业,促进经济繁荣,鼓励工商%%%%,m.↓.co≦m业发展,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胡宗宪是个务实的官僚,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坏,他分得很清楚。

    只是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的。

    “咳咳。该做的事情太多,能做的事情太少。行之。不管你什么,我胡宗宪都一心抗倭,绝不改变。”

    唐毅阴沉着脸,怒道:“默林兄,钱咱们先放一边,人总可以谈谈吧?”胡宗宪伸手。摆了一个请便的姿态。

    “修路要各地衙门配合,还要征集民夫,物料,千头万绪,没有你总督府的命令。我是谁也指挥不动。”

    胡宗宪面带难色,低声道:“行之,不是老哥驳你的面子,地方上已经千头万绪了,再给他们添麻烦,只怕影响了正事,我看你还是算了。”

    完之后,也不等唐毅驳斥,胡宗宪大喊道:“三儿,爹还有公务,你陪着叔聊啊!”这位胡总督一个健步蹿出去,动作比兔子还快,转眼消失在视线里。

    凉亭里面就剩下了一个胡柏奇,“咳咳,叔,您还用饭吗?”

    “用!怎么不用!”唐毅脸都黑了,“不吃白不吃!胡三儿,我可告诉你,别以为我会轻易放手,你爹要是不答应,我还就不走了!”

    “那是您老和我爹的事情,侄儿可不敢多问。”胡柏奇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自从上次挨了胖揍,怕唐毅怕到了骨头里。尤其是老爹走了,连个保护自己的人都没了,胡公子只盼着唐毅能赶快滚蛋。

    谁知唐毅竟然较上了劲儿,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傍晚,都热了三回,愣是耗上了。

    胡柏奇都哭了,“叔,咱们有事明天再行不?”

    “不行!”唐毅冷笑道:“别拿我当三岁孩子,我要是出了这个门,进来就难了。我非要见到你爹不可,正好我也酒足饭饱,有劲儿折腾了。”

    唐毅起身,活动活动胳膊,抬头正好看到了廊檐下挂着的气死风大灯笼,他踩着桌子摘下了一只,把罩子扯下去,露出胳膊粗的牛油蜡烛,火苗子突突窜起。

    攥着蜡烛,对准凉亭的帷幔,轻薄的丝绸瞬间就起火了。

    “叔!”

    胡柏奇的声音都变了,吓得尖叫道:“叔,你可不能放火啊!”

    “哼,意思,我高兴了还杀人呢!”唐毅还不过瘾,把另一面的帷幔也给着了。胡柏奇想去抢夺蜡烛,可是被唐毅一瞪眼,吓得他连滚带爬。

    “快来人啊,走水了,走水了啊!”

    霎时间好些家丁院工都跑了过来,拿着水桶水盆,就想去救火,可是唐毅挡住了去路,这些人哪敢冲撞他啊,只能眼睁睁看着凉亭变成了一根大号的蜡烛。

    ……

    就在人群后面,有两个穿着儒衫的老头,其中一个抓着山羊胡,摇着头,“我亮卿兄,这位唐六元也太,太……”

    “太野蛮了!”

    相对矮的老头笑道:“伯鲁兄,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节,会闹腾也是本事,更何况他是胸有成竹。”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伯鲁兄,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多少年了,我还真没见过能把收买人心得如此光明正大,我都差信了。”

    两人正着,只听哗啦啦,凉亭被烧得倒了架子,唐毅迈着大步,一边走还一边道:“烧完了一处,我接着烧第二处,我就不信烧不出胡宗宪来!”

    胡柏奇的脸都绿了,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两个老头,扯着嗓子就喊道:“十岳先生,快来救命啊!”

    矮的老头摇摇头,只好迎了上来,挡在了唐毅的面前。

    他深深一躬,笑道:“状元公,老朽名叫王寅,草字亮卿,号十岳山人。”

    “我不管你哪个山的!”唐毅把眼睛一瞪,怒道:“去把胡宗宪叫来,不然我就烧了这总督府!”

    王寅气定神闲,丝毫不以为意,笑道:“状元公,部堂大人已经去巡查诸军了,就算你烧了府邸,也没有用。”

    “跑哪去巡查了?”

    “这个就不能告诉状元公了,军事机密。”

    唐毅冷笑了一声,“好啊,跟我耍滑头,玩金蝉脱壳。对了,你这个什么山人,能了算吗?”

    胡柏奇仗着胆子道:“叔,这位十岳先生是我爹最倚重的幕宾,还是侄儿的师父。”

    “是吗?”唐毅上下打量,撇着嘴道:“难怪你考不上科举呢,有糊涂徒弟,就有糊涂师父,一丘之貉!”。

    此话一出,王寅的脸就沉了下来,别的都好,唯独科举,是他一辈子的痛。

    “哈哈哈,不愧是六首魁元,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见识就是不一样!”王寅咬着牙,厉声叱问:“试问满朝诸公,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一个个庸庸碌碌,蝇营狗苟,贪得无厌,利欲熏心。论文采,只知八股文章,不通盛衰兴替,讲武艺,提不起三尺宝剑,任由鞑虏践踏中原。如今国家危难,竟无一可用之人,八股取士,不过牢笼人心,愚昧天下士人,我王亮卿生生世世,以八股为耻!”

    嚯,竟是一个老愤青。

    唐毅心里都乐开了花,他多坏啊,听到胡柏奇叫十岳先生,就猜到了这位是谁。听老爹提起过,胡宗宪广纳贤才,手下幕僚之强,超乎想象。

    最重要的有三个人,沈明臣、郑若曾,还有就是王寅。

    这三人各有特,沈明臣书法一绝,熟悉朝廷典章制度,总督府大半的公文都出自他的手里。

    郑若曾学贯中西,天文地理,无一不知。

    至于王寅,却是最厉害的一位,他谋略过人,洞察人心,文武双全,堪称胡宗宪的谋主。

    不过王寅也有个弱,就是早年屡试不第,后来一气之下四处游学,增长见闻,此人自视甚高,可惜的是没有施展才华的舞台,只能跟在胡宗宪的身边当一个幕僚。

    唐毅对这些一清二楚,他是故意拿科举事,激怒王寅,这话别人出来,王寅或许不在乎,可是架不住唐毅是六首啊,王寅只觉得老脸火辣辣的,瞬间就爆发了,好一顿慷慨激昂的痛骂,等完之后,见唐毅一脸怪异的笑容,他也傻眼了。

    剧本不是这么编得,不是唐毅暴怒,老夫过来劝架,然后再挖个坑儿,把唐毅给埋起来。

    怎变成了我大发雷霆了?

    王亮卿啊王亮卿,你怎么被一个娃娃给耍了!

    这就好比是下棋,不知不觉间就丢了先手,对于以谋略自诩的王寅,绝对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制怒,制怒啊!

    “哈哈哈,王先生高见,在下确实不该以科举论英雄,我先给您赔罪了。”着唐毅一躬到底,不给王寅扭转局面的机会。

    王寅老脸通红,连忙回礼,“是在下狂狷无知,状元公莫怪。”

    “不怪不怪,唯大英雄能本色,我佩服得紧……既然是英雄,是不是就该开诚布公啊?”

    唐毅掌握了主动权,王寅跟吃了苦瓜一般,只好道:“状元公,在下的确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是你,还是胡宗宪?”

    “这个……都有!”

    “哈哈哈,好,我就听听十岳先生有什么高见。”

    王寅在前面带路,把唐毅请到了一间密室,屏退左右,王寅低声道:“状元公,胡部堂的确是有难处,不过在下却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您帮忙,银子胡大人双手奉上。”

第459章 平倭之策

    胡宗宪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唐毅皱着眉头,轻笑道:“十岳先生,在下人微言轻,恐怕无能为力。”

    王寅脸色发苦,失去了先手,处处受制于人,可是话又不能不说。

    “唉,状元公,东南官吏虽多,能承担重任的唯独您一人,您要是推脱,置千万江南百姓于何地啊?状元公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行行行,少给我戴高帽。”唐毅果断拦住了王寅的话头,“十岳先生,放在往日,这些大道理我或许还听几句,可是眼下却是不成了。唐某刚刚成亲,唐家三代单传,传宗接代还指望着在下呢,从今往后,我是绝对不会弄险。您要是觉得事情危险,就免开尊口,省得面子都不好看。”

    王寅沉着脸,拳头攥得咯咯响,低声说道:“状元公,您的话太让小老儿失望了!”

    “反正家里头不失望就行。”唐毅潇洒一笑,“我也不问什么事情,从今往后,胡宗宪做他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银子我自己想办法,咱们回头见。”

    唐毅拍拍屁股,起身就走,只给王寅留下了一个华丽的背影。

    刚刚他还闹着吵着,要把总督府给点着了,怎么一转头就跑了呢?

    其实在王寅出来的一刹那,唐毅就猜出来了,今天的事情多半就是胡宗宪设的一个局,他故意晾着自己,装作不答应,等到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再让王寅出来,唱一个双簧,“勉为其难”答应自己,不过却要自己帮他做一件大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可是能让胡宗宪煞费苦心,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搞不好还有危险。

    修路很关键。却不是非办不可。再说了,他还可以绕过胡宗宪,直接和谭纶,还有杨继盛商量。想来这两位也不能不面子。

    权衡利弊,唐毅清楚地发现优势在他这一边,是胡宗宪要求自己,不是自己求胡宗宪,干嘛放着大爷不当。去当孙子!

    不错,他和胡宗宪是朋友,但是不代表唐毅就要傻乎乎地当他手里的一杆。

    对不起,小爷不奉陪了。

    唐毅潇潇洒洒出了总督府,他手下的亲卫队长名叫谭光,小伙子刚刚二十出头,从军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从最初修建盐铁塘的时候,就跟着唐家父子,忠心耿耿。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自从上一次被稀里糊涂绑之后,唐毅身边左右从来都不缺高手,当了官之后,更是光明正大带着卫队。

    这里面每个人都要经过三场以上的大战,累计必须杀死五名以上的敌人,可以说个顶个都是好汉子!

    唐毅的小命就在他们的手里,对他们哪能不好!

    “你们说吧,想去哪里乐呵,本官包了。”

    “好啊!”大家伙都笑了起来。

    不用说,一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还能往哪里去。谭光挠着头,笑道:“大人,刚刚打听过了,听说杭州有一家新开的琉璃苑。里面的姑娘歌舞一绝,只是价钱有点小贵。”

    唐毅轻蔑一笑,“我什么时候差过钱?再说了,没准还有人给咱们掏钱呢!”唐毅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总督府,转身招呼着大家。一起杀向了琉璃苑。

    ……

    胡宗宪的书房,灯火通明,传说中巡查军队的胡宗宪正坐在太师椅上,一左一右,郑若曾和王寅陪伴着。只见王寅低垂着脑袋,满脸羞愧,恨不得把脑袋插进地缝里。

    “部堂,都怪我一时糊涂,坏了您的大事。”

    胡宗宪摆摆手,“唉,十岳公,你也不要自责,唐行之有多机敏我早就知道,我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郑若曾不服气道:“部堂,您说那事非要唐毅去办吗?我就不信,没了唐屠户,咱们就吃带毛猪?”

    “不一样!”

    胡宗宪摇了摇头,沉吟半晌说道:“对付王直和徐海,我力主招降,王本固等人主张彻底绞杀,如果我去做,肯定会招来非议,不但不会成功,还容易惹出更大的篓子。”

    “那唐毅就不会吗?”郑若曾不解道。

    这回轮到王寅说话了,“唐毅出身心学,有对东南士绅有恩,而且他隐然是东南的第三方势力,再加上圣眷正隆,又机敏过人,不论是王直和徐海,还是王本固这根搅屎棍子,都不是他的对手。要想招降倭寇,非此人莫属!”

    王寅越说越气,都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好好的一件事,让他给办砸了,真是没脸见人啊!

    “部堂,我去求见唐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会说动他的。”

    胡宗宪摇摇头,“十岳公,唐毅那小子是用人情说得动的?他要的是利益,他现在多半在待价而沽,等着狠狠宰我一刀呢!”

    “那可怎么办啊?”郑若曾一脸的为难。

    胡宗宪背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足足过了一刻钟,有不甘,有痛苦,有挣扎,最后化成了一声长叹。

    “横竖一刀,躲不过的,十岳公,你去告诉唐毅,只要他能帮着招降王直和徐海,我给他二百万两银子修路。”

    二百万两啊!

    王寅和郑若曾都咬着后槽牙,那个惊讶就不用说了。这几乎就是东南两年的军饷啊,真是好大的手笔。

    “部堂,我这就去找唐毅,他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抹脖子,血溅三尺!”王寅决然地说道。

    “不至于,不至于!”胡宗宪连忙摆手,“行之还是顾全大局的……最好你还是找个帮手,让何心隐陪着你去就不错。”

    王寅用力点头,从总督衙门出来,直奔馆驿,何大侠前番找到了两只白鹿,帮了唐毅和胡宗宪的大忙,为了保证白鹿安全,何心隐一路护送着进京,前些日子才回到了东南,正在杭州休息。

    王寅和他都在胡宗宪手下办过事,交情很不错,不用通禀,直接走了进来,只见何心隐正在舞剑。

    三尺青锋,在他的手里就宛如一条白蛇,寒光烁烁,上下飞舞,把周身笼罩起来,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罢了,何大侠的功夫又厉害了许多!

    王寅等到何心隐收了宝剑,才笑道:“夫山,好功夫,这是有一点可惜啊!功夫再好,不过十步取一人,终究是匹夫之勇。”

    何心隐从桌案上抓起小巧的紫砂壶,抿了一口茶,笑道:“十岳兄,有什么话直说,不用绕圈子。”

    “夫山兄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瞒着了,想必你也清楚倭寇的情况,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招降,奈何唐行之不愿意出力,夫山兄,你可要帮我啊。”

    何心隐收起了宝剑,把眼睛一眯缝,淡淡说道:“十岳兄,别人都好说,唐大人可是最有主意的,我怕是帮不了你什么。”

    “也不要夫山兄为难,只要能让唐大人见我一面就好。”王寅算是见识了唐毅的诡诈,也不敢托大。

    何心隐迟疑一下,“好吧,能不能成,我可不保准。”

    “能见到人,就多谢老兄了。”

    两个人打听了一下,就直接赶到了琉璃苑。

    通报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唐毅才从里面出来,这位披头散发,头上还湿漉漉的,身穿着宽大的袍子,光脚踩着木屐,一副刚刚洗完澡的模样。

    一进来就笑道:“是夫山先生啊,这儿的药浴不差,泡一会儿,找几个姑娘搓搓背,别提多舒服了,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是苏州人不假,也到了杭州好多次,匆匆忙忙,从来都没享受过,甚是遗憾,甚是遗憾啊!”

    唐毅感慨着,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笑道:“夫山兄,你走南闯北多年,保证有些好玩的事情,咱们摆一桌酒,促膝长谈,岂不美哉!”

    看着唐毅东拉西扯,王寅只觉得胃疼。

    “状元公,打扰您的雅兴是在下不是,还请状元公以国事为重,能听在下说几句话。”

    唐毅没有回答,何心隐忍不住说道:“唐大人,十岳兄的确是有要事,你就让他说吧。”

    “嗯,先生有话就说,我听着就是。”唐毅沉着脸,看不出一丝笑容。

    “多谢状元公。”王寅顿了一下,说道:“这几年下来,东南抗倭的局面已经扭转过来,可是距离彻底消灭倭寇,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在下认为倭寇只有招降一途,而能招降倭寇之人,非状元公莫属。”

    唐毅嘴角动了一下,冷笑道:“胡部堂不是说要练十万大军,造两千艘战船,扫荡海面,还用得着招抚吗?”

    王寅不好打东翁的嘴巴,只能求助似的看向何心隐。何心隐沉着脸,突然站起身,神情凝重地说道:“启禀唐大人,我有几句浅见。”

    “讲。”

    “所谓倭寇,和一般的山贼土匪并不相同,人员之复杂,难以言说。”何心隐侃侃而谈,“人言王直为倭寇头子,实则他手下直辖的倭寇不过两三万人,还有七八万只是名义上依附于他,至于徐海也是如此。依附他们的倭寇龙蛇混杂,有大明的海商,有经年的海盗,其中多半都和朝廷有血海深仇,化解不开。里面还有倭国武士,西洋海盗,来自波斯等地的大胡子……”何心隐苦笑道:“大人,您说杀了王直和徐海,会有什么后果?”

    唐毅仰着头,五官纠结到了一起。

    “还能什么后果,杀了他们,再也没有能约束其他人,甚至连个谈判的头目都选不出来。”唐毅突然觉得东南的情况和后世的伊拉克很像,杀掉傻大木容易,可是杀了他,群龙无首,就再也没法收拾残局了……

第460章 史上最贵的酬劳

    倭寇实际的情况比起何心隐说的还要复杂无数倍,大大小小的倭寇,差不多有几百股之多,最强的就是王直和徐海两伙,他们直属的兵力在四五万左右,换句说话,还有十来万的倭寇是毫无组织的墙头草,哪边风硬往哪边倒。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以抢掠为生,且野性难驯,有些人甚至几辈子都是海盗,还有西洋、印度、波斯这些地方的海盗商人混入,对他们除了物理消灭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王直和徐海的存在,固然是心腹大患,可是他们都是海商出身,热衷贸易。自从泉州市舶司重开之后,他们都欢欣鼓舞,甚至约束手下倭寇,和官府合作,支持开海事业。

    假使把他们都干掉,剩下的倭寇更凶残,也更暴虐,他们只喜欢抢掠烧杀,到时候东南的倭患只会成倍增加,危害更甚。

    像胡宗宪所说,练出十万大军,聚集无数战船,横扫海上,效果又会如何呢?

    先不说朝廷不会允许出现那么庞大的水师,就算有了强兵,成百上千的岛屿,挨个去绞杀倭寇,简直是用大炮打蚊子,得不偿失。

    唐毅思索了好半晌,也不得不承认,何心隐和王寅的看法是正确的。

    唯有招降徐海和王直,然后以倭寇对付倭寇,以毒攻毒,东南的海面才能平静下来,倭患才能彻底消除。

    只是招降真的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

    唐毅又陷入了沉思,何心隐性子急,说道:“唐大人,去年的时候,我化装成倭寇,在海上跑了大半年。对倭寇的情况也略有所知,他们之中七八成都是我大明的子民,过不下去了,才跑到海上为盗,他们固然可恶,可是也未必个个都十恶不赦。有不少人都担心客死异乡,盼着能重回家乡,大人若是顺天应人,把他们都招降了,实在是东南的一大幸事。”何心隐说到了激动之处,连脖子都红了。

    “夫山先生,我担心的不是倭寇,虽然他们不太好对付,但是总归办法比困难多。难题在朝廷,在那一帮榆木脑壳儿。”

    √√,

    王寅眼前一亮,唐毅的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朝中就是有那么一帮糊涂蛋,读书读得脑袋都堵死了,一根筋,又臭又硬,拿他们还没有办法。死抱着圣人教训,抱着祖宗法度不放。说什么汉贼不两立,说什么倭寇野性难驯。不能真心投降。他们的脑袋也不知道转一转,谁也没指望倭寇能真心投降,只要把他们拉过来,到时候决定权就在朝廷手里,想让他们干啥,他们就要干啥。就像水泊梁山的一百零八将。占山为王的时候,所向睥睨,一旦投降了朝廷,南北驱使,打几场仗。就消耗一空了。连小孩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们怎么就不懂呢!”

    唐毅心中暗笑,王寅的见识是真不错,只是他不太明白文官的心思。

    这个道理是不懂吗?

    未必!

    从科举一路考出来的官员,说到底还有文人的习性,文人什么习性呢,好面子,又有些过于理想。

    一旦招降倭寇,就要给他们官职,一想到和昔日的贼人同殿称臣,官员们就受不了,他们会千方百计,阻挠这种事情。还别说比较死硬的明朝文人,宋朝又如何?

    北宋名将狄青累积战功,一路升到了枢密使,执掌全国兵权,结果却遭到了整个文管体系的排挤攻击,各种泼脏水,无中生有,恶语中伤。其中就不乏欧阳修,韩琦,文彦博等等名臣。

    在无休止的攻击之中,软弱的仁宗皇帝选择向文官集团妥协,将一位功勋卓著,忠心耿耿的大将贬到了陈州,一年多之后,狄青就暴病而亡,将星陨落,狄青就是被文官集团给阴死的,死的比岳飞还冤!

    相比狄青,王直和徐海不但出身更卑贱,而且他们还反抗朝廷,在海外称孤道寡,弄得大明朝灰头土脸,颜面无存。

    千刀万剐了他们还不解气,如何能给他们官职,哪怕是假的,文官们也转不过这个弯儿。

    更何况文官之中,又不乏沽名钓誉之徒,他们就是以挑毛病活着的。

    真心招降,他们说有辱斯文,如果假招降,他们就说朝廷失信于人,总而言之,道理都在他们那里,可是真让他们去做点事情,保证是一团糟。

    很不幸,浙江就有这么一根极品搅屎棍。

    此人就是浙江巡按御史王本固,别看他只是个七品官,可是巡按御史和巡抚总督一样,都是钦差的性质,有专折奏事的权利,典型官小权大。胡宗宪当初就是从这个职位一跃升到浙江巡抚的。

    王本固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资历不差,而且官声极好,虽然比不上海瑞那种偏执狂,他也是极为清廉,不贪不占,爱惜民力,处处打着为百姓做主的旗号,能战敢战。

    而且他本身没有把柄,浑身是刺,哪怕强如胡宗宪,面对他,也是老虎吃天,没处下嘴。

    也不知怎么回事,王本固从哪里听说胡宗宪打算招降倭寇,他上蹿下跳,几次当着胡宗宪质问。

    倭寇祸国殃民,人所共知,朝廷每年花费百万两军饷,聚集几十万大军,拿区区倭寇没有办法,竟然要招降,要不要脸?把大明的尊严置于何地?死于倭寇手里的军民百姓会如何看?堂堂大明朝,连倭寇都对付不了,简直愧对祖宗,有负圣恩。

    王本固甚至直言,谁提议招降倭寇,就是和倭寇暗中勾结,图谋不轨。为了大明朝的正气,他要誓死力争,绝不和倭寇妥协。

    有了这么一个不要命的家伙挡着,胡宗宪是真不敢去招降王直和徐海,可不招降也不成,恰巧这时候,唐毅来了,胡宗宪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王寅低声下气,近乎哀求道:“状元公,胡部堂身为东南总督,却也受到方方面面掣肘,加之朝廷有人把他视作严党,一旦胡部堂招降倭寇,就会有人攻击他图谋不轨,居心叵测。胡部堂心有余而力不足,状元公身为六首魁元,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由您出面招降倭寇,定然能马到成功,倘若东南有天下太平的时候,状元公居功厥伟,千万百姓都会感念状元公大恩啊!”

    何心隐频频点头,也说道:“十岳兄乃是肺腑之言,大人,您就答应了吧!”

    “哼,我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胡宗宪都不敢招降,我哪有那个本事!”唐毅脸色铁青,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回踱步。

    “夫山先生,十岳先生,我也知道招降是最好的办法,可你们别忘了,舆论不站在我们一边,有多少人等着盼着,要用倭寇做文章。这些人是见了棺材都不落泪的主儿!他们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你们信不信,就算招降成功了,他们没准儿也会偷偷下手,把倭寇头子给砍了,拿着倭寇的人头请功。”

    “怎么可以这样,会天下大乱的!”

    “人家信奉的是升官之后,拍屁股走人,哪管洪水滔天。”唐毅毫不留情嘲讽道。

    放在以往,唐毅或许还会冒险一试,可是现在他可没有那个心思。抗倭的重要程度,甚至都排不到前五名,实在是不值得堵上一切。

    何心隐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大口喘气,说不出话来。王寅攥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突然道:“二百万两!”

    别人或许不懂,可是唐毅却明白了过来,他眼皮挑了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三百万两,少一个子我都不干!”

    “好!三百万就三百万!只要状元公能招降王直和徐海,银子自然奉上。”

    唐毅呵呵一笑,“我不会傻乎乎去招降倭寇的,总之我有办法让倭寇销声匿迹。”唐毅负着手,从容笑道:“只是我这个从来都是先拿钱,让胡汝贞把银子给我,这个烫手的山芋我接了。”

第461章 比倭寇还倭寇

    王寅毕竟只是胡宗宪的谋主,不能替主人决定,他和唐毅谈好之后,立刻起身,回总督府报告,屋子里只剩下何心隐和唐毅两个。

    何大侠坐在那里,东瞧西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夫山先生,有什么疑问,只管说吧。”

    何心隐抹了一把络腮胡子,憨笑道:“大人看出来了?”

    “哈哈,夫山先生,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唐毅叹口气,“不是我爱惜羽毛,害怕承担责任,实在是招安倭酋不是一件小事,哪怕办成了,过了十年八年,也有可能被人翻出来,他胡宗宪把抗倭看成这辈子最大的事业,尚且不敢轻易搀和,我又怎么能冲到第一线?”

    或许觉得这话说的太现实,太自私了,唐毅又笑道:“不过我相信总归有办法解决困难的。”

    何心隐长叹一声,说道:“大人,实不相瞒,我跑到倭寇那边卧底的时候,见到了徐海,还和他聊过,此人的确有投降朝廷的心思。只是他为人狡诈多疑,又和朝廷打了这么多年,绝不会轻易低头,他常说凭着手下的人马,最少也要当上总兵,还要丹书铁券,保护他徐家世代富贵,才肯投降,您说,这朝廷能答应吗?”

    何心隐唉声叹气,可是唐毅却两眼放光,看何心隐的目光都变了,跟财迷看到了文物一般,充满了炽热的光,吓了何大侠一跳。

    “大人,我的话可有不当之处?”

    “没有,夫山兄说的太好了。”

    唐毅真是觉得何心隐这家伙实在是太神奇了,明明一介草莽,却手眼通天,登堂入室,部堂高官对他都客客气气,到了倭寇那边,也是座上宾。

    简直和传说中的侠士一般不二,要想解决倭寇的问题。多半还要落在他的身上。

    唐毅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何心隐心领神会,急忙起身转了一圈,把窗户门都关好。甚至用宝剑戳了戳墙,跺了跺地面,确保没有偷听,这才坐了下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何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夫山兄言重了。”唐毅笑道:“我索性和夫山兄坦白了,王寅说的没错,倭寇不能光靠着剿杀,可是招安又会带来祸端,思前想后,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祸水外引。”

    何心隐眉头紧皱,“大人的意思是?”

    “夫山先生,你见过那些西洋商人没有?”

    “见过,怎么没见过!”何心隐大笑道:“说是商人。就是一帮子海盗,他们的商船都带着兵器呢,打不过的就买交易,打得过就黑吃黑,我在海上的时候,就抢了两条西洋的商船,上面装着都是金饼子,这么大块哩。”

    何心隐举起了醋钵大小的拳头,晃了又晃。他生平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金子,真是触目惊心。都说傻人有傻福,那帮红毛鬼子的福分真不浅。

    “夫山兄,你说的一点不错,西洋人的确亦商亦盗。和王直、徐海这些人,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他们抢掠是得到了他们国家的支持,国王甚至跟他们一起坐地分红,还奖励海盗头子官职爵位,把他们当成民族英雄。”

    “什么?”

    何心隐真的震惊了,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官和匪,就是冰与火,怎么能混为一谈。要是朝廷支持抢劫,那岂不是全民皆盗?

    “大人,西夷官匪一家,何以立国啊?”

    “哈哈哈,他们不讲究虚伪的仁义礼智信,也没有什么三纲五常,追求的都是实际利益。只要给的钱足够,他们能出祖宗,出他们的神。”唐毅苦笑道:“我也知道这未必妥当,可一阴一阳,有红脸的关公,就有白脸的曹操,凭什么只能西洋人大肆抢掠,大发横财,我们就傻乎乎看着?这未免也太傻了吧!”

    吸!

    何心隐一直有狂生之名,他也觉得自己够离经叛道了,可是和唐毅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个标准的道学先生。

    你可是唐六元啊!

    居然鼓动抢劫,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吓死多少人?

    何心隐惊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冷静下来,又开始思索唐毅的话。

    “大人,莫非您是想让王直和徐海去抢掠西洋人?”

    唐毅呵呵一笑,没有说话,而是一转身,拿过来一个小木箱,展开之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羊皮地图,铺在了何心隐的面前。

    “夫山先生,请看这里,此岛面积差不多是福建的三分之一,三国时期称为夷州,后来被称为流求,我朝以来,名称众多,有鸡笼、北港、大员、台员、东番等等,孤悬海上,土壤肥沃,物产丰饶,岛上居民汉夷混杂,十分落后。倘若能鼓动王直和徐海等人,占据此地,称王海上也好,抢掠西洋商人也好,只要不危害大明,双方和平贸易,我们给予经济帮助,他们保护航道安全,双方相得益彰。长此交流下去,我估计有个二三十年的功夫,汉人数量大增,到时候就顺理成章,将东番划入大明版图,既能解决倭寇之乱,又能开疆拓土。有了东番充当海上屏障,还能防御西夷侵扰,简直一举多得,夫山兄以为如何?”

    哎呦!

    何心隐真被唐毅的奇思妙想给打败了,围绕着地图,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有道理。

    十几万倭寇盘踞在东南沿海,他们不抢劫大明,根本就没有吃的,招安又麻烦重重。但是把他们弄到东番,岛上的物资充裕,足够他们生存,而且往来商船众多,他们还可以继续抢劫大业。

    东南的倭患也就迎刃而解,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大人,我还有两点疑惑。”

    “夫山兄请讲。”

    “王直和徐海都是枭雄之姿,让他们盘踞了东番,实力大增,会不会反过头威胁大明?”

    唐毅呵呵一笑:“夫山兄,东番虽然是个安身之所,却不足以威胁大明。再说他们要想发展势力,何苦和大明为难呢?”

    说着,唐毅把手指往南一划,顿时无数碎玉一般的岛屿出现在面前,好多岛屿比起东番都要大许多。

    “这些地方要么被西夷占据,要么就是一群野蛮土著,怎么也比大明好对付,只要他们在东番安身立命,我甚至不介意他们攻击这些地区,占领的越多越好,开疆拓土,难道不好吗?”

    “柿子捡软的捏!”何心隐拍着手笑道:“不错,真是不错,可东番是烟瘴之地,野人横行,王直和徐海未必心甘情愿去冒险。”

    何心隐总算说到了重点,唐毅微微一笑。

    “夫山兄,这就需要我们开动脑筋了,如何把倭寇打疼,打残,打得无法在东南海面立足,然后再给他们一条生路,到了那时候,他们还不乖乖去东番。”

    “高,实在是高明!”

    何心隐大笑道:“大人深谋远虑,何某实在是五体投地。”

    唐毅相信一点,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别想拿到,尤其是面对王直和徐海这种狡诈无比的海盗头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

    所在在招降纳叛之前,必须给倭寇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官府是不可战胜的,只有这样,才能逼着他们乖乖听话。

    唐毅又和胡宗宪商讨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把谭纶,卢镗,汤克宽几个人都请了过来,共同商讨了全新的作战方略。

    唐毅还煞有其事给这个方针起了个代号,叫“玄武计划”,说白了就是乌龟加毒蛇。

    首先要在浙江、南直隶、福建沿海,建立起一整套防卫体系,在近海安排船只巡逻,岸边设置瞭望台,村镇建立高墙,互相驰援,各地安排驻军,一旦遇到倭寇,果断出击援救。

    这一套东西没什么稀奇的,一直都在做,只是这一次投入的规模更大,唐毅向胡宗宪讨三百万两酬劳。

    就是以加强防御的名义,给花了下去,大造道路,整修港口河道,修建桥梁直道。

    大把的银子撒下去,胡宗宪很快就发现了好处。

    由于大量的投入,需要征用几十万的工人,东南的闲散劳力一下子有了生计,而且采购砖瓦木料,又让木匠、泥瓦匠、砖窑、钢铁作坊都活络起来。

    人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希望,看着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谁还愿意冒着杀头危险当倭寇啊。

    当然这种方式见效还是太慢,唐毅又提议挑选精锐,每一千人组成一队,装备马匹,船只,偏箱车,作为快速打击拳头,遇到小股倭寇,果断吃掉,遇到了大股倭寇,就凭着速度优势,拖延迟滞,疲惫敌人,等待大军到来。

    唐毅还有更狠的一手,除了陆地上之外,他把水师也进行了编组,俞大猷的船队如今已经有新式战舰三十多艘,每五艘一组,一改往日防御作战的模式,开始主动攻击,甚至抢掠倭寇!

    “倭寇抢走一两银子,水师就抢回二两,掠夺一个人,就抓他们两个,烧一处村庄,就烧他两个岛屿。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计算战功的时候,不拘泥一城一地的胜负,只看倭寇损失的总量,倭寇比我们损失多,就是胜利!”

    这一番宣言发出,整个东南的战场为之一变,明军不在疲于奔命应付倭寇的袭扰,反而嗷嗷叫得攻击倭寇,光是三个月之内,俞大猷所部就抢回了三十多万两银子,毙杀倭寇五千多人。

    其中损失最大的就是徐海,他都哭了,什么狗屁官兵,简直比倭寇还倭寇!

第462章 “花和尚”虚辰

    在一个团伙之中,老二往往是最困难的位置,老大防着你,老三老四,直到老十八,都盯着你,恨不得却而代之。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徐海这家伙很不幸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上面有海盗之王王直,下面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唐毅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把突破口选在徐海身上。

    俞大猷的反劫掠,有八成都落在了徐海身上,而且俞大猷一改往日硬碰硬的作风,打了就跑,仗着船只精良,训练有素,占尽了便宜。

    当然徐海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发动手上所有力量,打探俞大猷的行踪,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让他打听到了,俞大猷率领着十艘要去偷袭小磨山岛。徐海立即集中了一百多艘战船,给俞大猷摆下了一座口袋阵。

    还真别说,俞大猷真的杀了进来。徐海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他即刻指挥着船队,把俞大猷的战船给包围了起来。倭寇们眼珠子都红了,好你个俞大猷,我们都吃了多少亏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该你老东西倒霉了!

    倭寇们蜂拥而上,俞大猷只是轻蔑一笑,不是猛龙不过江,没有充分的准备,俞大猷哪敢随便钻进来。

    自从泉州开海之后,水师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俞大猷可以动用的银子越来越多,除了打造军舰之外,还建造了一批青铜炮。

    没有造出来太多,只有六十门,俞大猷将这些火炮装在了三艘最大的战舰上面,他的座船就是其中之一。

    当倭寇靠近的时候,俞大猷的船只横了过来,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霎时间炮声隆隆,硝烟滚滚,一枚枚铁丸砸向了倭寇的船只。

    这一下子可把倭寇都给吓坏了,以往的海战都是接舷战。哪里遇到过这种残暴的打法。

    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有十几艘船只相继中弹,不是沉没,就是受伤。俞大猷潇潇洒洒。从包围圈跳了出来。

    他还不满足,竟然又调转头,冲着徐海的船队杀了回来。

    这一次双方倒是杀在了一起,只是倭寇也讨不到便宜,明军这边装备了数量惊人的手榴弹。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弹雨。

    手榴弹还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那位被嘉靖斩首的三边总督曾铣就曾发明了地雷,用来对付鞑子。

    最初的地雷,开花弹,手雷,都是差不多的工艺,一个铁壳子,装上药,加一个引信,经过唐毅的提点。明军很快做出了手榴弹,出现了掷弹兵。

    徐海很荣幸,成为掷弹兵的第一个猎物。

    密集的手榴弹比起炮弹还可怕,因为距离近,扔得更准确,猛烈的爆炸,把船板炸得满天飞,周围的倭寇纷纷受伤,倒在血泊之中。

    就连徐海的手臂都被弹片划伤,一场大战以倭寇的惨败告终。

    俞大猷以伤两艘战船的代价。干掉了三十多艘倭寇战舰,毙杀倭寇一千五百多人。为水师最漂亮的一场胜仗。

    消息传到了杭州,唐毅亲自带领着士绅百姓,杭州的学子。一起在码头,欢迎凯旋归来的将士。

    船只刚靠岸,俞大猷就抢先下船,几步到了唐毅面前,大礼参拜。

    “末将拜见大人!”

    唐毅的巡海道已经被拿下了,算不上俞大猷的上司。可是官场规矩如此,向来以文御武。哪怕只是七品的巡按御史,得到了准许,一样能号令一品总兵。

    既然要认一个老大,别人还不如唐毅呢!

    这个道理俞大猷懂,唐毅也懂,再说了他也不想自己的田长出别人的庄稼,坦然受了俞大猷的礼,连忙把他搀扶起来。

    “俞老哥,我备下了接风宴,咱们一醉方休。”

    “哈哈哈,有酒喝就好,再不喂喂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造反了!”

    俞大猷大笑着,带着手下的参将游击,乃至千总把总,大家伙齐集一堂,吆五喝六,喝得别提多快乐了。

    从中午,一直到了傍晚,才纷纷散去。

    最后只剩下俞大猷和唐毅两个,俞大猷喝了不少酒,脸色涨红。

    “大人,您和末将交个底儿,这次把末将召回来,是不是上面的意思?”俞大猷神色很不好。

    这些日子仗打得很爽,可是也惹来了不少非议。

    尤其是王本固就几次找到了胡宗宪,大明的军队不去保护子民百姓,反而像是倭寇一样,纵兵抢掠,假以时日,兵和匪还有什么区别?

    这位更是扬言,要弹劾败坏朝廷法度的奸贼。在他的眼里,只要是和他不是一个调子,那就是奸臣无疑。

    “的确有些压力。”唐毅很坦然地说道。

    俞大猷脸色更加阴沉,“大人,若是朝廷要追究罪责,我俞大猷担着就是,绝不牵连别人。”

    “俞老哥!”

    唐毅把酒杯放下,略带怒意,“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

    “当然不是。”俞大猷慌忙说道:“大人,末将是觉得武将升官容易,只要您不吃亏,我就吃不了亏,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俞大猷语重心长,听在唐毅的耳朵里,却觉得十分讽刺,敢情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将,已经背黑锅背习惯了,如此对待武人,难怪世人都以行伍为耻!

    唐毅用力拍了拍俞大猷的肩头,健硕的肌肉震得手掌生疼。

    “俞老哥,你只管打仗就是,别忘了,我的师父可是兵部尚书,有他老人家压着,咱们都吃不了亏。”

    “那可太好了!”

    俞大猷来了精神,激动地说道:“大人,让末将再出征吧?要不了几个月,我就能把徐海的脑袋揪下来!“

    他信心十足,说话掷地有声,唐毅呵呵一笑,“自然少不了老哥的神勇无敌,只是眼下该换换方法了。”

    ……

    军事上压制住了徐海,下一步就是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把他拿下。

    唐毅仔细研究了细作送来的报告,徐海是徽州人,算是胡宗宪的老乡,从小也是苦孩子出身。年轻的时候甚至到了杭州虎跑寺当和尚,法号叫普净,人称明山和尚。

    后来在叔父的带领下,随着王直出海做生意。渐渐成为一名倭寇首领。

    何心隐还向唐毅透露了徐海的一个习惯,或许是僧人出身,徐海格外相信神仙,在他的老巢还有一间神堂,里面供着稀奇古怪。一大堆的神仙。

    有弥勒佛、观世音、济公、关羽、龙王爷、土地公,只要能说得上名的,几乎都能找到,尤其重要的是还有一只小耗子。

    何心隐不解其意,后来在酒桌上,从徐海的表弟嘴里知道的原因。

    徐海小的时候,曾经给地主放羊,结果弄丢了一只,地主把他毒打了一顿,扔到了柴房关起来。也不给吃的,不给喝的。

    家里面知道了消息,苦苦哀求,最后只能把爷爷的棺材板给卖了,换了一只羊,才把徐海救出来。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大家都担心徐海已经死了,哪知道救出来的时候,他还欢蹦乱跳。

    原来柴房里别的不多,老鼠特别多。而且又肥又大,徐海晚上捕捉老鼠,渴的时候就喝棚上漏下来的雨水。

    爷爷当时就给徐海竖起了大拇指,说孙子有出息。是个人物!

    把棺材板卖了,值得!

    五年之后,爷爷死的时候,只有一张芦席,又过了二十年,徐海果然成了天字二号的海盗之王。

    除了小时候靠着老鼠活命。徐海正式出海经商的那一年是庚子年,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走耗子运起家的,所以对待耗子格外虔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毅格外的感兴趣。

    “夫山兄,徐海当真十分虔诚?”

    何心隐抓着胡须,不屑地说道:“亏心事做多了,害怕下地狱呗!”

    “嗯,那你说派遣个僧人去探探路如何?”

    何心隐笑道:“大人,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个人可不好选啊。”

    要远渡大海,去倭寇的巢**,必须有体力,有胆气,还要有名望,能压得住徐海,最最关键还要会虚与委蛇,随机应变。这样的人就算总督府都不多,哪个僧人能做到呢?

    沉默了许久,唐毅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了真!

    就是天妃宫的那位大师,虽然多年不怎么联系,可是唐毅也听说了真的名头很响亮,天妃宫的香火也极为旺盛。

    凭着当年的交情,让了真帮帮忙,应该不难。

    说干就干,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何心隐,大约半个月的时候,何大侠就从太仓赶了回来。

    “大人,了真大师病了,都下不来床。”

    唐毅顿时一皱眉,何心隐忙说道:“我把他的徒弟带来了。”

    说着,从后面的马车上跳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和尚。

    “虚辰!”

    唐毅交出了名字,几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好半天,小和尚比起小时候清秀了很多,笑嘻嘻,圆滚滚。

    “我敢打赌,这些年你保证没守清规戒律,没少吃肉吧?”

    “唐施主,莫要胡说!”虚辰连忙否认,可是一低头,顺着袖子就掉出了一个油纸包,赫然是一个狗大腿。

    虚辰难得小脸一红,好不意思道:“唐施主,师父说了,这一次是做大功德,只要成功了,就答应小僧一件事。”

    “什么事,让你当方丈?”

    “不!”虚辰摇着头,说道:“小僧被红尘所迷,难以陪伴青灯古佛,只求来世再入佛门,领悟那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双手合十,无上虔诚。

    唐毅这个无语啊,“不就是要还俗吗,装什么大半蒜!”

    ps:

    复制黏贴的时候错了,又重写了一遍,悲剧啊!

第463章 奇妙的情

    “虚辰小朋友,你要知道,和倭寇打交道不是过家家,他们都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他们最喜欢细皮嫩肉的年轻人,饿上三天三夜,里里外外都洗干净,给手上戴上金戒指,放在一口大鼎里面,架上柴火,大火猛烧。”唐毅鬼气森森地说道:“等到水热了,你在里面就会拼命拍打,金戒指撞击盖子,会发出悦耳的声音,倭寇喝着酒,疯狂地叫着。等到锅里面的声音没了,你也就完蛋了。”

    虚辰被唐毅描绘的场景吓坏了,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额头上汗水都留了下来。

    “怎么样,怕了吧?你还去不去?”

    虚辰咬着嘴唇,十分用力,血色都没了,手指在大腿上拼命抓着,浑身抖得好像筛糠。看他这个样,唐毅暗暗叹息,他不是故意吓唬虚辰,实在是面对徐海,需要有足够的胆量,他这个德行去了,只是送菜。

    唐毅感叹地说道:“虚辰,杭州的庙不少,什么灵隐寺啊,虎跑寺啊,有空你就去逛逛,玩够了再回太仓,不愿意回去,随便找个庙住下也可以。”

    说完唐毅就往外面走,刚到门口,突然听到虚辰大叫了一声。

    “唐施主!”虚辰努力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僧不怕!”

    “唉。”

    唐毅叹口气,又转回了头,发现虚辰紧紧攥着拳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慷慨模样,只是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显得十分滑稽。

    唐毅走到了虚辰面前,语气和缓地说道:“虚辰,去见倭寇头子徐海,非同小可,要把他的底儿摸清了,还要想办法劝说他归顺朝廷,难度不小。我会再选其他人的。”

    “不!”虚辰突然变得神情激动,拉着唐毅的手,哀求道:“唐施主,我一定要去!”

    激动之下。他连小僧的称呼都忘了。

    唐毅觉得好笑,都怕成了这样,还非要去,作死啊!

    “虚辰,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你帮不了我!”虚辰突然捂着脸,哭得像是一个泪人,唐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晌哭声小了,虚辰抬起头,仰着脸说道:“唐施主,我破戒了。”

    唐毅没好气道:“你小子啊,从小就好吃懒做。贪图享受,不破戒才怪呢,吃点喝点没关系的,济公不也是这样吗!

    “我,我破了色……戒。”

    这话一出,天雷滚滚,唐毅都惊呆了,“我说虚辰,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我来的时候孩子都俩月了。”

    唐毅张大了嘴巴。能塞进去个鸭蛋,憋了好半天,才说道:“你可真能干!”

    虚辰哭丧着脸,“我也没想到啊。二丫头是个好姑娘,她们家是个天妃宫送菜的,去年她就替她爹送菜,一来二去我们就好上了……”

    小和尚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出来了,他和二丫头生米煮成熟饭。直到不久之前,二丫头告诉他,已经怀上了。

    虚辰当时都懵了,他一个小和尚,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要是传出去,师父的招牌毁了,二丫头一辈子也都完了。

    害得不光是他们两个人啊!

    虚辰想了想去,只有找师父哭诉,把事情说了一遍,了真这些年的修行下来,越发高深莫测,他没有急着发怒,而是询问虚辰,是不是真心喜欢二丫头,小和尚点头。了真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还俗回家,娶了二丫头为妻,好好过日子。

    虚辰万万想不到,师父竟然这么开明,他喜冲冲找到了二丫头,可是二丫头却摇头了。说家里面已经订了亲,就算没有,也不会让姑娘嫁给一个和尚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虚辰可真就傻眼了,浑浑噩噩,三魂没了七魄,几乎都想投井死了算了。

    偏巧这时候何心隐赶来了,他要请了真出面帮忙,了真想起了徒弟,猛然来了主意。

    如果让虚辰走一趟,把徐海摆平了,他就是有功之人,出家还俗也是顺理成章,二丫头家里不过是农民,虚辰立了功,足够配得上二丫头了。

    虚辰断断续续,把事情都说了一遍,唐毅听完之后,给了真竖起了三个大拇指!

    大师啊,大师!

    你可是真高,高得没边儿!

    你怎么就不想想,徐海是穷凶极恶的倭寇,让涉世未深的虚辰去和他打交道,还不把他吃了。

    还谈什么婚事,谈丧事吧!

    那个二丫头还没出嫁,丈夫就先死了!

    不怪唐毅往坏处想,实在是双方差距太大,无论如何也不能指望着虚辰能对付徐海,国家大事可不是玩笑。

    唐毅想了想,说道:“虚辰,你就不要管什么徐海了,我想办法给你在军中补一个百户的位置,官不大,但足够你娶二丫头了,你要是担心,就去找钱胖子,让他帮忙,保证不会出差错的。”

    “不行!”虚辰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唐施主,我破了戒,犯了错,佛爷会怪罪我的,只有真正立了大功,才能将功赎罪,才能安安心心过日子,要不然会降罪给二丫头的。”

    这小家伙还挺倔的,无论唐毅怎么说,舌绽莲花,也没有用,最后把唐毅也气到了,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幸福,就把东南的大事给耽搁了吧!

    再说了,也多半保不住脑袋。

    “虚辰,总而言之,我是不会让你冒险的,好好想想吧。”

    唐毅起身,果断往外面走,刚一开门,一个俏丽的身影站在门口,看唐毅出来,连忙飘飘万福。

    “师父在上,弟子有礼了。”

    不是别人,正是数年之前,唐毅收下的那个女弟子琉莹大家。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年唐毅未尝没有花花肠子,只是当时他年纪还小,拖来拖去,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一面读书科举,一面天南地北来回跑,心思也就淡了。

    尤其是遇见了王悦影之后,唐毅的心里暂时还装不下别人,几乎都把女徒弟给忘了。

    只是这一次到了杭州,住进了琉璃苑,才知道正是琉莹开的买卖。师徒重逢,唐毅已经不是当年的落魄书生,而琉莹呢,也二十三四岁了,在这个时代,就算是成熟女子了。

    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判若云泥,没了暧昧的东西,反而放松下来,就像是朋友一般,琉莹厨艺越发出众,做出来的菜肴都让唐毅惊叹不已,这些日子他都胖了一大圈。

    此时见琉莹在外面站着,唐毅愣了一下。

    “有事?”

    琉莹咯咯笑道:“本来就是叫师父去吃饭,不凑巧听了几句,倒是有些兴趣。”

    “别闹!”唐毅板着脸,说道:“这人间最难说的就是情,虚辰……也不能责怪他。”

    “呵呵。”琉莹娇笑道:“师父对待自己人从来都是那么好,人家就欣赏你护短的性子。”

    唐毅老脸通红,摆手说道:“先吃饭吧,我肚子都饿了。”

    “别忙啊!”琉莹笑道:“师父,我说不定能帮得上这位小师傅。”

    “你?”

    唐毅不敢置信地摇摇头,琉莹笑道:“师父,您先进来,容弟子把事情说一遍,大主意您拿。”

    唐毅只好又回到了屋子里,琉莹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在一个多月之前,官兵从倭寇手里抢回了几十名女子,有些人被送回了家,还有些人无家可归,琉莹就把她们都收留了。

    其中有一个女子就和琉莹说了,她们能逃出来,多亏了一位好心人,听倭寇都叫她“主母”,为人十分和善,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一封信给她,拜托她去打听一个叫王翠霞的人,可是她一个女儿身,如何能到处乱跑,只怕会辜负了恩人。

    琉莹把信拿到了手里,一看上面的字迹,顿时吓了一跳。

    这个字迹她太熟悉了,那还是七八年前的事情,当时琉莹还在悉心学艺,东南第一歌女的名号属于另外一个人,她叫做王翠翘!

    不光是歌舞无双,而且精通文墨,多少世家公子为了见她一面,不惜千金。

    就在六七年前,王翠翘从南京去杭州,路上突然失踪了,有人说她从良嫁人,有人说她遇到倭寇偷袭,命丧黄泉,至于另外一种说法,则是她被倭寇掠走,成了压寨夫人。

    对于满心浪漫情怀的文人来说,实在是不愿意接受最后一种说法。

    只是事实就是事实,琉莹曾经向王翠翘学过本事,一见字体,就敢断定,王翠翘果然是落入了倭寇手里。

    “师父,我看过了书信,也仔细打听过那几个女子,她们都说王翠翘在徐海那里非常受宠,徐海是真心拿她当妻子对待。而且这封信上,王翠翘还提到说她已经怀孕了,十分思念姐姐。”

    “王翠霞!”

    唐毅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当年那个交给他百花仙酒配方的女贼就叫王翠霞,貌似听她提起过,的确有个妹妹。

    前后的事情穿起来,唐毅不得不感叹,真是世事弄人啊!

    没想到自己早就和徐海扯上了关系,招降他还真非自己莫属了。

    “琉莹,你说徐海对王翠翘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看是真心的!”琉莹笑道:“要不然王翠翘也不敢随便放人。”

    感情这东西还真奇妙,虚辰和二丫头,徐海和王翠翘,怎么凑到一起的呢!

    唐毅感叹着,踢了还蹲在地上抹眼泪的虚辰一脚,“起来吧,多情的种子,没想到徐海和你还真是一路人。”

第464章 神医出马

    八月的杭州,格外炎热,连续十几天没有雨水,硕大的日头放出炽热的温度,洒在地上一桶水,不到半个时辰,就蒸发一空.pb

    唐毅住的别墅,每天洒水的次数从三次增加到了五次,可是还是挡不住暑气的侵袭,唐毅无力地躺在椅子上,手里的蒲扇不停摇晃着,却只有热风,气得他把蒲扇摔在了地上,呼呼地喘息。

    琉莹端着托盘,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扑哧一笑。

    “师父,人都说心静自然凉,我看是您心里燥了。”琉莹笑着走过来,从托盘里取出了一份雪酪。

    和雪糕差不多,有钱人家冬天回储存一些冰块,到了夏天的时候,把冰块捣碎,加上蜜,牛奶,还有各式果品,酸甜可口,冰凉解暑。

    “来,吃点解解暑吧。”

    唐毅沉着脸,把碗端在手里,吃了两口,又放了下来。

    “食之无味啊!”

    琉莹笑着捡起蒲扇,一边给唐毅扇着,一边笑道:“师父,您可没有当年潇洒自信了,简直就像四十岁的官员。”

    “怎么讲?”

    “患得患失呗!”琉莹促狭地笑道:“人到四十,经验和历练都不缺了,来一个机遇,就能一飞冲天,要是等不了机遇,就只能一生蹉跎,没了年轻人的锐气,也没有老年官员的成熟稳重,不上不下,总之是最尴尬的时候。”

    还真别说,两世为人,年纪加起来可不就四十出头了。

    唐毅颓废地靠在椅子上面,不耐烦说道:“虚辰和何大侠走了一个月了,若是失败了,八成都被扔进大海喂鲨鱼了,一时起意,害了朋友啊。”

    “师父,您怎么不往好处想啊。”琉莹道:“没准人家都成了徐海的座上宾呢,反正我看那个小和尚是福大命大的人。”

    “但愿如此吧!”

    唐毅叹口气。他在这白担心也没用,索性捧起了大碗,三口两口,吃光了雪酪。胃里是凉快了,可是心里头却冷静不下来。

    “师父,要不我弹一段曲子吧。”

    “也好。”

    琉莹命人取来了琵琶,欢快的乐曲从指间流出,时而泉水叮咚。时而珠落玉盘,不知不觉间,唐毅沉浸在了音乐之中,烦恼一下子都抛开了,整个人仿佛飘到了云端,飘飘忽忽,别提多么舒服.pb.m

    良久,唐毅才叹道:“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谈。这一首高山流水,让你给弹绝了。”

    琉莹轻轻把琵琶放在了一边。笑道:“师父,要论起弹奏此曲,我可比不上王翠翘的万分之一,犹记得她那次弹奏,十几位江南才子一起落泪,那才是真正的高手,只可惜啊,红颜薄命,自古皆然。沦落到倭寇之手,也不知道她会落一个什么下场。”

    琉莹偷偷观察了一下唐毅。她真希望师父能生出怜惜之情,至少要保护王翠翘。只是她要失望了,唐毅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唐毅淡淡说道。琉莹乖乖起身退出去,她前脚刚走,后脚谭光就跑了进来,手里头攥着一封书信,几步到了唐毅面前。

    “大人请看。”

    唐毅连忙接过来,展开观看。才看了几眼,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信是何心隐写的,他已经在徐海手下站稳了脚跟,还见到了王翠翘,果然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她已经怀上了徐海的孩子,虚辰每天都要两个时辰念经祈福,保佑王翠翘还有没出世的孩子,徐海对他们是极为客气。

    何心隐和虚辰兵分两路,何心隐主要是打探倭寇内部情况,寻找徐海的弱点,至于虚辰,借着念经的机会,和王翠翘拉关系,聊家常。

    还真别说,虚辰这小东西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对付女人还真有两下子,没几天就哄得王翠翘认他做了干兄弟。虚辰也十分力气,不断鼓动王翠翘,说什么大人还好说,千不念万不念,要念在孩子的份上。

    总不能一降生还不会说话呢,就成了贼。等到孩子懂事了,有什么面目对待他们……王翠翘终归是个即将当母亲的弱女子,被虚辰三说两说,给说的心动了。

    她把肚子里的苦水也给倒了出来,当初被徐海抢走,王翠翘知道落到了贼窝子,真想一死了之,可是谁知道徐海这家伙虽然凶狠残暴,对她却是温柔体贴,百依百顺,视若珍宝。

    人心都是肉长的,倭寇又如何,只要对自己好,还管什么!

    王翠翘见惯了太多的负心汉,无耻文人,还比不上徐海这个大贼头呢!

    她对徐海也生出了情愫,只是作为倭寇,外有官军剿杀,内部黑吃黑,斗争不断,每一次出征,王翠翘都提心吊胆,生怕徐海战死,一旦失去了丈夫的庇护,作为倭寇头子的女人,下场如何,不问可知。

    尤其是怀孕之后,王翠翘更加惶恐不安,她在常常梦到上天降下惩罚,让她生出一个妖孽,徐海被对头乱刃分尸,她自己沦落到**之手,生不如死。

    **夜,从梦中惊醒,王翠翘也知道丈夫遇到了难题,不愿意让他分心。

    上一次见到了一群被掠来的女子,她出于怜悯,把这些人都给放了,还突发奇想,送出了一封信,想要打听姐姐的下落。这种时候,唯有期望亲人能给她一丝安慰。

    何心隐在信中提到,王翠翘忧思成疾,身体很差,徐海请了医生给她诊脉,只是倭寇抢来的医生手段太差,没有能耐救命。何心隐虽然精通医术,可是他擅长的是外科,对于生孩子是一窍不通。

    看到何心隐的信,唐毅越发断定,王翠翘就是徐海最大的弱点,狼和狗的区别就是脖子上的锁链而已。

    有了妻子羁绊,徐海就是一条虚张声势的狗,不值一提,可如果王翠翘出了事,甚至死了,狼性没准又回到了徐海的身上,重新成为一个大敌。

    所以王翠翘不能有危险,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出事。有了妻儿在,徐海就投降了一半!

    想到了这里,唐毅突然来了精神。

    “走,陪我去城外一趟。”

    谭光带着人保护唐毅,出了杭州,没走出多远,一水环绕,青砖黛瓦,绿树成荫,有几十家房舍,唐毅径直来到了最大的一个院落。

    轻轻叩门,有人打开房门,见唐毅一行人,顿时脸色大变,谭光连忙上前。

    “不要怕我家大人是你们李先生的朋友。”

    “小童子将信将疑,急忙转身跑回去,不大一会儿,李时珍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蓬头垢面,脑袋上的头发跟乱草似的。

    离着好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里面还夹杂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谭光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死人的味道,他下意识挡在了唐毅的面前,一脸凝重地盯着李时珍,好像看野兽一般。

    李时珍无奈苦笑,“唐行之,你可害苦我了,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神医李时珍,只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李时珍说的凄凉,可是神色之中,却满是激动和感慨。

    任何一个名医,都想弄懂人体的奥秘,李时珍也不例外。实际上,在中国历代,出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坏的观念,是极为反对破坏尸体的,剖尸验病是要被处以死刑的。

    不过也有特例,那位篡夺西汉,创建新朝的王莽曾经抓捕一名叫王孙庆的人,“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刳剥之,度量五脏,以竹筳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

    这条记录简直可以作为王莽是穿越者的佐证,只是很可惜,如此宝贵的资料竟然遗失了。

    到了宋代,出现一位解剖大师名叫杨介,他根据死刑犯人的尸体,绘制出《存真图》,不幸的是也同样遗失在历史的长河。

    唐毅遇到李时珍之后,闲谈之时,李时珍就提到他要写一部前所未有的医书,将古往今来,众多的医学用药错误一一改正。唐毅当时就提到,何止药物有错误,对人体的认知也有不少错误,唐毅就提到一点,古人认为肝有叶,这就是大错特错。

    李时珍并不服气,两个甚至争吵起来,后来唐毅让人带着李时珍去了战场,趁着打扫战场的时候,李时珍仗着胆子,划开了一个倭寇的胸膛,面对着血淋淋的事实,他终于确定了,肺叶左二右三,一共五片,古人是错的。

    自此之后,李时珍就像着了魔,拼命地查找古书当中的解剖内容,发现凌乱无比,漏洞百出,自相矛盾之处,比比皆是。

    不能认清人体,又何以治病!

    李时珍看得出来,解剖人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唯有唐毅能帮他。而唐毅也急需一位神医跟在身边,给自己,还有身边的人保驾护航,两个人是一拍即合。

    为了吸引住李时珍,唐毅不但给他了实验场地,充足的尸体,还让千里眼的工匠给李时珍准备放大镜和显微镜。

    李时珍一下子走进了全新的殿堂,每天都能发现无数以往无法知道的宝贵知识,简直就像是得到了最好玩具的孩子,十分难得,李时珍对唐毅和颜悦色,笑道:“唐大人没事不会跑到我这闻臭味吧?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唐毅开门见山,“正想请先生去龙潭虎穴走一趟。”

第465章 受命危难之际

    李时珍答应得很干脆,带着唐毅给他的两名随从,立刻起身前去给王翠翘保胎。连续派出了两拨人,剩下的就是等待,看看徐海这家伙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唐毅每天在琉璃苑读书听曲儿,小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了,这天他刚午睡醒来,谭光跑到了书房。

    “大人,胡部堂有请。”

    “他找我干什么?”唐毅语气带着不耐烦。

    在外人看来,唐毅和胡宗宪是最好的盟友,唐毅为了保全大局,维护胡宗宪,不惜烧毁无数证据,而胡宗宪呢,投桃报李,把一对白鹿分开,帮着唐毅官复原职,两个人相扶携手,瘸驴破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实际上他们远远没有那么亲密,胡宗宪和唐毅都是聪明绝顶的家伙,两个人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晰的认识,而且都极为理智,还有些自私。

    谁都想着把对方当枪使,让对方冲在前面,替自己背黑锅。

    一听到胡宗宪要请自己过去,唐毅首先就画了一个大问号,胡宗宪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心里想着,唐毅换上了官服,急匆匆到了总督府,进入正厅,中间坐的就是胡宗宪,左手边是谭纶,右手边第一个位置空着,在下面坐着知府,知县,巡按王本固,还有好些将领。

    见唐毅赶来,胡宗宪笑着迎上来,把他按在了右边的第一位。

    “行之,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再不来老哥都要去请你了。”

    胡宗宪的热情劲头儿,让唐毅的心里头直发毛。

    “部堂,下官眼下还是泉州知府,不是浙江的官,您看是不是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胡宗宪断然说道:“行之,我现在就聘请你担任总督府参议,当着这么多人,行之不会不给老哥面子吧?”

    胡宗宪直接耍流氓了。那鸭子上架,唐毅气得都快内伤了,这家伙这么热情,一准没有好事情。

    没急着答应。唐毅自嘲道:“胡部堂,我小胳膊小腿,当不得重任,你还是说说有什么事情吧?”

    “也好!”

    胡宗宪收敛了笑容,看了看一旁的谭纶。他急忙站了起来。

    “胡部堂,行之,还有诸位大人,据细作密报,倭首徐海正集结重兵,要攻击苏松和浙江,此次倭寇数量远远超出以往历次,各地军民务须做好万全准备,全力迎敌。”

    唐毅听着,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又很快散开,竟然是徐海入寇!难怪胡宗宪要找自己过来了,他多半是认为自己招降不力。

    可是账能算在我的头上吗?

    徐海也不是三岁孩子,我刚刚接手一两个月,能搭上线已经很不错了,我又没有王八之气,能让徐海纳头便拜,他入寇很正常好不好,你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何必扯上我呢!

    当着众多的文武。唐毅不能胡说八道,只好沉着脸,默默不语。

    谭纶继续说道:“这一次倭寇是分成两路大军,北路由辛五郎和门多郎次郎率领。攻击松江一线,南路则是徐海率领,进犯浙江。辛五郎和门多郎次郎都是真倭,手下有一两千倭国武士,战力非常强悍,又凶残暴虐。必须由精兵强将才能抵御。”

    胡宗宪接过话头,“这一伙真倭本官早就想会会他们了,卢将军,汤将军,你们随着我进驻松江,迎战倭寇。”

    “遵命!”

    汤克宽和卢镗一起抱拳拱手。

    南路的倭寇就交给了谭纶,并且把俞大猷的水师也划到了谭纶部下,一起对付徐海。

    见他们排兵布阵,没有自己什么事,唐毅就准备溜了,哪知道胡宗宪一眼看到了他,唐毅正起身,他忙说道:“行之不要着急,本官自然有要事交给你。”

    小爷是要走好不好!

    唐毅算是看透了,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胡宗宪等着,小爷把招安的事情弄妥了,保证离你远远的。

    胡宗宪心里头也暗笑,你小子落到了我的手里,不榨出骨髓油来,都对不起那三百万两银子!

    他笑得格外真诚,道:“行之,我和谭大人领兵在外,杭城不能没人坐镇,你领兵打过仗,又机警过人,留守杭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另外再给你派个助手,巡按王本固王大人德高望重,为人正直,就让他帮着你吧。”

    话一出口,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王本固气得直哼哼,开什么玩笑,老子考进士的时候,唐毅还穿开裆裤呢!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凭什么骑到自己的头上?他看向唐毅的目光就透着不善,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只能默认了。

    唐毅同样心里不爽,从胡宗宪的笑容之中,窥见了一丝端倪。他是烦透了王本固,可是呢又没有办法,故意借着外出领兵的机会,把自己和王本固弄到了一起,冰和火一般的两个人,还能相处好吗!

    等到自己和王本固闹起来,胡宗宪就能找借口把王本固弄走,端的是好算计,内外俩敌人,一起都给解决了。

    胡宗宪啊,胡宗宪,你这点心眼是都用在我的身上了!

    唐毅突然嘿嘿一笑,竟主动起身,到了王本固的面前,深施一礼,十分客气地说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晚生年纪轻轻,见识浅薄,难以担当重任,留守杭州的重任八成还要落在王大人的头上,晚生给您打打下手也就是了。我平时都住在琉璃苑,有事情派人叫我就是了。”

    说完之后,唐毅向胡宗宪拱拱手,撒丫子就跑。

    胡宗宪也没料到唐毅能这么无耻,就是一条泥鳅,顿时就傻眼了。反倒是王本固一愣,没想到唐毅能对自己这么有礼貌,还是个不错的后生,他心里的不甘就走了八成。

    清流好面子,又心胸狭隘,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伪君子,唐毅可不想给自己树敌过多,脚上的泡自己走的,还想让我去对付王本固,门都没有!

    接下来的日子,胡宗宪和谭纶各自领着大军出击,杭州城戒备森严,每天上午下午各有一个时辰开放城门,其余时间关门落锁。街道上派遣大量的士兵和衙役巡逻,坦白讲,王本固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唐毅让谭光暗中观察一番,估计不会有差错,也就放下了心。

    这天夜里,又是个闷热的天气,一伸手仿佛就能摸到云层,唐毅在后花园一直走到了半夜,渐渐有了一丝凉风,身上凉爽了不少,他准备回去休息。突然花园的角门被撞开,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扑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大人,不好了,倭寇进犯杭州了。”

    唐毅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启禀大人,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听说好几百艘战船呢,上万的倭寇奔着杭州杀来了,王大人请您过去拿个主意。”

    唐毅脑袋嗡了一声,胡宗宪在几天前还信誓旦旦说倭寇是两路进攻,没有杭州,怎么会突然冒了出来?

    多半是情报错了,眼下杭州能打的文武都没了,只剩下一帮老百姓,麻烦可大了!

    唐毅急匆匆赶到了巡按的衙门,刚一进来,只见王本固正襟危坐,一脸的肃穆,在他面前摆着白绫一根,鹤顶红一瓶,他的手里抓着宝剑。

    自杀三件宝,一样不差啊!

    没等唐毅说话,王本固就愤然站起,大骂道:“胡宗宪误国,谭纶无能,竟然被倭寇诡计迷惑,如今大军在外,杭城空有老弱残兵,危若累卵。本固身为大明臣子,无能保护百姓,罪有应得。倘若倭寇杀进来,本固自当一死,以谢天下。请倭首徐海看在老夫面子上,能饶过杭城百姓。”

    王本固悲壮地说道:“唐大人,本固一死不足惜,可恨者是胡宗宪,辜恩负义,贻害无穷,恳请唐大人能替老夫上这最后一道奏本,弹劾胡宗宪!此奸贼不除,东南永无宁日!”

    唐毅没有被王本固的慷慨赴死给感动,反而被他强悍的逻辑给击垮了。

    你算个什么玩意!

    倭寇来了,不知道想办法御敌,反倒把退路想好了,别以为敢自杀就很勇敢,丢城失地同样是死罪。倒不如死的悲壮一点,顺带着把屎盆子扣到胡宗宪的头上,就算死了,他也是英雄一枚,名声总算是保住了。罪责都是别人的。

    真是好算计,你可曾想过杭州的百姓,想过东南的大局?

    有官员贪财,可唐毅要说,这种贪名的官员比起贪财的更可恶一万倍!

    唐毅是真的怒了,他冷笑道:“王大人,外面水井,屋里有蜡烛,你就在这琢磨怎么死能名扬天下,万古流芳吧!”

    唐毅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王本固铁青的面孔,到了外面,唐毅长出一口气。

    “传我的命令,所有官军立刻上城,严防倭寇攻城。”

    “遵命。”

    谭光派人去传令,这些年杭州也被攻击不少次了,百姓们也都有了些经验,不少丁壮拿着菜刀锄头都跑了出来。

    只是将是兵的胆,城中没有一个可用的将领,未免乱七八糟,唐毅又不是浙江的官,有心无力。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琉莹突然带着两名仆人,坐着马车赶了过来。

    唐毅立刻沉下了脸,“你来凑什么热闹?”

    “师父,弟子有一个人选推荐给师父,保证能打退倭寇。”

    “谁?”

    “戚继光的夫人王氏!”(~^~)

第466章 巾帼不让须眉

    唐毅不是个八卦的人,可是零零碎碎,听了不少戚继光怕老婆的故事,也不由得好奇起来.pb.m

    “戚夫人真的那么厉害?”

    “师父觉得呢?”

    唐毅挠挠头,“要说性格凶悍,舞刀弄,或许有之,可是领兵打仗不是靠勇气就行的,还要懂得韬略,戚夫人能成吗?”

    琉莹笑道:“师父,如果戚将军在,您可放心?”

    “那是自然!”唐毅笑道:“元敬兄的本事人所共知啊。”

    “既然您信戚将军,那就该信戚夫人,论起本事,她可远在戚继光之上。”

    唐毅差点惊掉了下吧,戚继光是什么人啊,公认的东南第一猛将,后世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找一个比他更厉害的武将,或许会有,可是说哪个女子比他厉害,唐毅是一万个不相信。

    看出了师父的怀疑,琉莹一路上就把她所知的都说了出来……戚继光出身将门,只是他年轻的时候,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而他的夫人王氏却是实打实的将门虎女,父亲高居总兵之职。

    王氏过门之后,不光相夫教子,还要拉拔戚继光的弟弟妹妹,拿出嫁妆补贴家用,实打实的贤内助。

    当然如果只是如此,戚继光对妻子只有愧疚,只有爱惜,可是偏偏他怕老婆入骨,这就要提到王氏彪悍的本事!

    她人高马大,力气不输男人,从小习文练武,功夫一流,兵法一流。戚继光的武术有一半是自己练的,另一半是媳妇打出来的。

    有人说在山东老家的时候,每天练武都跟过堂似的,邻居一听到惨叫,就偷着乐,都说戚将军又被媳妇上刑了。

    面对如此凶悍的老婆,强如戚继光。也没了脾气只有低头。

    “师父,还有件事情,您可要记住了,千万别再王姐姐面前提戚将军?”

    唐毅不解。“为什么?他们两口子闹矛盾了?”

    “大矛盾!”琉莹压低了声音,说道:“戚将军养了外室,去年的时候,好一顿大闹,戚夫人追着丈夫跑了半个杭城。后来戚将军去了泉州,才算消停了。”

    唐毅摸了摸鼻子,心说还是我把戚继光给救了。

    马车说话之间,就到了一处宅子前面,琉莹跳下了车,轻轻叩打门环,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的丫鬟.pb.m不比别的家,丫鬟也是人高马大,十分健壮。

    看到琉莹,顿时笑道:“是大家来了。夫人正念叨您呢。”

    琉莹陪笑道:“烦请通报一声,有个朋友前来求见。”

    小丫鬟迟疑一下,还是乖乖转身了,不一会儿从里面快步走出一个女子。嚯,论个头儿,竟然比唐毅还高了一点,坦白讲王氏并不丑,是典型的大号美女,放在后世绝对是模特的上好材料。

    只不过她和明朝的审美出入很大,她眼神十分锐利。英气逼人,看到了唐毅,脸色就变了。

    “琉莹妹妹,姐姐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

    言下之意,你带个男人过来,好说不好听。

    没等琉莹说话,唐毅抢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唐毅拜见嫂夫人。”

    “唐毅?”王氏沉吟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您就是唐六元,唐大人?”

    “貌似没有第二个了。”唐毅笑道:“早就听元敬兄说起,嫂夫人英雄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听到唐毅提起戚继光,王氏脸色一变,琉莹拼命给唐毅使眼色,心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唐毅仿佛没有看见,而是继续说道:“嫂夫人,前些日子元敬兄还找我给小孩起名字,我给拟了几个,有安国、报国、昌国、辅国,元敬兄很高兴,看起来戚家要添人进口了,我提前恭喜嫂夫人!”

    “戚元敬!”

    王氏瞬间像是凶神附体,咬碎了钢牙,怒斥道:“我杀了你个负心汉!”王氏一回头,真的取出了宝剑,就要拼命去。

    唐毅慌忙拦住,焦急地说道:“嫂夫人,千万不能出城啊,外面都是倭寇大军,马上就要杀来了。”

    “倭寇?”王氏愣了一下,轻蔑地说道:“区区倭寇算得了什么,谁敢当我,死!”

    真够霸气的!

    唐毅丝毫不怀疑王氏所说,这位身上的杀气比戚继光强太多了。

    “嫂夫人,火烧眉毛先顾眼前。戚继光有什么对不起嫂夫人的事情,我是他的上司,一纸调令,就让他跪在你的面前认错,眼下还是保护杭州要紧。”

    琉莹也反应了过来,忙凑到近前,劝道:“姐姐,您是个菩萨心肠,眼看着倭寇要进城了,您就忍心看着黎民涂炭吗?”

    王氏已经被唐毅给激起了火气,她只想好好出一口恶气,丈夫在眼前,戚继光多半会被她给剁了,幸运的是戚继光远在福建,那这股火气只能让倭寇承担!

    “等我!”

    王氏掉头回到了屋子里,不大一会儿,重新出来,头上戴着八瓣盔,身上披着大叶甲,牵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冷眼看去,竟然和戚继光有几分相似之处。

    打仗要讲究专业,王氏带队,在四城转了一圈,看得头都大了。各城守卫的官员一听说倭寇要来,都拼命把丁壮往城墙上面赶。

    结果弄得城上人满为患,没有战争经验的老百姓战战兢兢,两条腿都软了。

    没等倭寇杀来,自己就把自己给吓死累死了。王氏立刻下令,所有人分成三波,只留一队守卫城池,其他两队在下面休息,随时补充。

    而后她又下令,将城墙周围一百米的房舍都给拆了,把房梁还有砖瓦都搬上城墙,严阵以待。

    听到这个命令,不少老百姓还犹犹豫豫,王氏眼睛都红了,唐毅正好赶来,他把衙役都叫了过来,告诉所有百姓,等打退了倭寇,衙门会赔偿损失,如果谁还敢阻挠,一律按照通倭处置。

    “嫂夫人,您只管吩咐,我一定竭尽全力配合。”

    王氏脸色铁青,半晌长叹口气,“城里还有那个畜生的旗号甲胄吗?”

    “元敬兄啊!”

    唐毅脑筋多快啊,一拍大腿,心说眼前的主意怎么都忘了。

    一声令下,很快从仓库里找到了三千件戚家军的铠甲装备。这几年的时间,戚家军声名赫赫,倭寇闻风丧胆,正好能吓唬他们。

    王氏筹备了一整夜,挑选出三千青壮,穿上了铠甲,拿起了武器,看起来还像模像样,只要不打仗,一旦打仗,保证露馅。唐毅也提心吊胆,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反倒是王氏,她十分有自信。

    “大人,倭寇缺少攻城器械,我们只要撑过第一波,老百姓不那么害怕,杭州城高池深,他们打不进来的。”

    “全凭嫂夫人定夺。”

    东方天色发亮,倭寇从东北方面,快速向着杭州涌来。

    黑压压,密匝匝,要说不怕,纯粹是骗人,唐毅努力保持镇定,可是不停颤抖的小指出了他的内心。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现在有家有业有前途,真不愿意玩命。

    王氏倒是十分坦然,脸上还挂着笑,仿佛根本不把那么多的倭寇看在眼里。很快倭寇冲到了距离城池还有几百米的地方,纷纷停了下来。

    倭寇不是正规军,他们的队形十分凌乱。一群拿着的真倭站在前面,每次战斗,真倭数量虽然不多,却承担了最难啃的骨头,谁让他们脑子转的慢呢!

    在徐海的眼睛里,他们就是炮灰,这一次也不例外。

    倭寇摆好了阵势,杭州城头一点动静没有,徐海正在愣神的时候,突然一声炮响,城头上多了无数杆大旗,每一面旗号下面,都站着一位明盔亮甲的戚家军士兵,手里拿着武器,怒目而视。

    正中间,有一杆大纛旗,上面清楚地写着戚字!

    看到了这里,徐海一晃悠,差点从马背摔下来。

    他可是打听过了,戚继光还在泉州呢,他怎么就跑到了杭州?

    “假的,一定是假的!”

    徐海突然大叫道:“冲,给我杀上去!”

    得到命令的倭寇纷纷往城下冲去,徐海也是老江湖,他要先试探一下城中的虚实,只派出了五十几名真倭。

    在攻击之前,徐海就告诉他们,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城里面有大把的金子,无数的姑娘。傻乎乎的倭寇都被煽动的血液沸腾,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

    离着城墙越来越近,上面还是没有反应,一直到了一百步左右,突然大纛旗下面的一位将军探臂膀,抽弓搭箭,一手三支,带着破空之声,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倭寇被应声射中,重重倒在了地上,箭把他们的胸膛都给穿透了。

    其他倭寇都吓了一跳,可是他们凶悍成性,还继续往前冲,就在这时,突然从城上探出了一排火铳,响声如同爆豆,由上而下,弹雨笼罩了倭寇。惨叫声络绎不绝,等到硝烟散去,五十多名倭寇,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不到十个人。残存的倭寇掉头就跑,这时候那个将军又拉开了弓弦,箭似毒蛇,声也跟着响起,就在徐海的面前,所有倭寇全军覆没,速度之快,胜过雷霆万钧,都不给他们思索的时间。

    好一会儿,风把血腥气送到了鼻子里,徐海才猛地一激灵,痴痴叹道:“真是戚家军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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