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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2章 一飞冲天

    从赵文华的府邸回来,唐毅坐在马车上,沉默不语,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发动致命一击。坐在旁边的唐汝楫不停偷看唐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渔兄,你不会想给赵文华通风报信吧?”

    唐汝楫吓得连忙摆手,“唐大人,可莫要害我!从几年前在下就知道唐大人手段非常,赵文华张狂嚣张,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呵呵,别捧我,赵文华背后有严党撑腰,大小俩丞相,那可不好对付啊!”

    唐汝楫依旧摇头,“唐大人,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听在下的肺腑之言。”

    “讲吧!”唐毅笑道。

    唐汝楫神情凝重,咬了咬牙,攒了半天的勇气,弄得唐毅都不耐烦了。他才说道:“说真的,在下觉得严党早晚要完!”

    唐毅瞳孔一缩,他当然知道严党不会长久,可是唐汝楫这家伙和自己交浅言深,他说这些干什么?

    见唐毅怀疑,唐汝楫感叹着说道:“唐大人,在下这次来找你,一来是想请教天津的事情,二来也想和您讨个主意。”

    唐毅没说话,只是示意他讲下去。

    “是这样的,前不久宫里传出消息,说要给裕王和景王增加侍讲师父,开张圣听。”唐汝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道:“严世藩已经安排我去裕王府!”

    朱元璋的时候,曾经设立太子三师三少,太子宾客,用来辅佐太子,谨护翼之,很快就给撤消了,所谓的太子三师三少,都成了虚衔,用来给大学士,尚书,总督一类加官用的。

    至于太子的老师。另外从翰林中选择人品学问俱佳的教导辅佐。

    如今并没有册立太子,裕王和景王两个都有希望,如果成为了他们的老师,有朝一日。潜龙飞天,这些师父一跃成为帝师,贵不可言。同样的,如果押错了宝,没准一辈子的功名就完了。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唐汝楫骤然提起此事,唐毅不由得不惊讶。

    “裕王?”

    唐毅就是一愣,不解道:“他不是和景王的老师袁炜不错嘛?怎么要派你到裕王府?”

    “两头下注呗!”唐汝楫苦笑一声,“其实何止严阁老,徐阁老不也是如此,听说他让李春芳,张春和胡正蒙去裕王府,而让陈谨和曹大章去景王府。”

    唐毅这些日子都在天津忙活,回来又急匆匆见了嘉靖,剩下的时间就在写方案。对于王府招师的事情他还不清楚。

    说起来此事也怪唐毅,他上奏弹劾了严世藩,这才让嘉靖猛然惊醒,原来他的两个娃那么可怜,尤其是裕王,都揭不开锅了。

    嘉靖毕竟上了年纪,也担心百年之后,后继无人,故此提议给两个王爷增加老师。

    裕王这边原有两位师傅,一个是高拱。一个是陈以勤,而景王这边也有两个老师,只是其中一个身体不好辞官回家了,就剩下一个袁炜。如今袁炜又升任礼部右侍郎,王府一下子空了,增加师父也有应有之义。

    徐阶这边,安排他的三个学生,李春芳,张春。胡正蒙去裕王府,另外两个学生陈谨和曹大章去景王府,至于那位宝贝疙瘩儿一般的张居正,老徐还舍不得派出来押宝。

    而严阁老呢,他同样选了三个自己一边的翰林进入景王府,另外又派遣唐汝楫进入裕王府。

    如此一来,两个王府的老师一下子就到了六个人之多,裕王府由高拱领班,陈以勤,李春芳,张春,胡正蒙,唐汝楫。

    而景王府一边,则是袁炜,陈谨,曹大章等人。从势力来看,双方几乎是势均力敌,隐隐然,景王府还稍微占些优势,毕竟袁炜的官职最高,但是裕王府这边除了两个状元之外,都是清流,战力强悍,不容小觑。

    不经意之间,唐毅竟然促成了裕王党和景王党浮出水面,摆开车马炮,要来一场夺嫡大戏。

    唐毅向来对嘉靖的用心充满了最恶意的揣测,没准这位就是嫌朝廷不够热闹,又在煽风点火,光是严党独大也不好,把两个儿子也拉出来遛一遛,朝堂上越是斗争激烈,越是犬牙交错,他就越能安安稳稳修行无情大道!

    唐汝楫的心思没放在嘉靖身上,而是愁眉泪眼说道:“唐大人,外人都把我视作严党,裕王的几个师傅也不待见我,偏偏看到严阁老和小阁老布局下一代人,我这心里头发慌啊!”

    唐毅哂笑道:“你有什么慌得,当着裕王的老师,和严党关系密切,正好两头下注,里外通吃。”

    “哎呦喂,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还至于被你欺负……”唐汝楫说到了一半,赶快闭紧了嘴巴。

    唐毅轻轻一笑:“小渔兄,你是不是担心严阁老年纪太大了,他现在布局下一代人已经晚了?”

    唐汝楫连忙点头,好像小鸡啄米,“唐大人一阵见血啊!严阁老这边是父子同心,所向睥睨,但严阁老昏聩老朽,离不开英明决断的儿子,而小阁老并非科甲正途,也必须借助老父的名头,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啊,严阁老都快八十了,他还能不能撑得住?”

    唐毅总算明白了唐汝楫的如意算盘,敢情这位觉得严党这艘大船不靠谱,想要换个码头。偏偏裕王的师傅们不待见他,就找到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唐毅也成了一支潜力股,虽然他年纪轻轻,但胜在圣眷正隆,而且主导开海,手上资源丰厚,爬上高位,指日可待!

    再有唐毅的老爹是徐阁老最出色的学生,搭上了唐毅的线,也就能扯上徐阁老,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当然,这只是唐汝楫的如意算盘,唐毅可没有把自己看成今日的储相,未来的宰辅,不过并不妨碍他收下唐汝楫这个状元小弟!

    “呵呵,小渔兄,要我说你倒是不用担心,裕王的那几位师父虽然都是清流,但是他们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你如果当上了天津知府,多多给裕王一些便利,日久见人心,早晚能把心焐热的。至于严阁老那边,你也逢迎着,不要闹翻了。”

    “明白!”唐汝楫急忙点头,可他转念一想,这话和没说有啥区别,“唐大人,我就怕两头讨好两头不得好,到了关键时刻,我该怎么选啊?您可是陛下最钟爱的臣子,有什么风声没有?”

    风声?

    嘉靖疯了也不会和我说这种事情啊!

    唐毅眼珠转了转,突然笑道:“小渔兄,废长立幼,是古往今来的大忌,势必引起士林反弹。试问咱们陛下还能承受一次漫长的大礼议吗?”唐毅满脸高深莫测的笑容,低声说道:“小渔兄,你去告诉高拱,争是不争,不争是争。记住这八个字,就能保裕王的平安!”

    唐汝楫仔细念叨了几遍,用力点头,“我明白了!”

    ……

    打发走了唐汝楫,唐毅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他已经找到了赵文华的死穴,可是如何点这个穴,那可就难了。

    毕竟赵文华已经是东南提督,不日就要南下督军,自己也要南下开海,这时候上书弹劾赵文华,严党保证会推到党争上面,好不容易打消了嘉靖的疑心,又会冒了出来。是万万不能做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嘉靖能亲眼看到赵文华的府邸,那样的话,赵文华就死路一条了。

    问题是嘉靖是个标准的宅男,天天躲在宫里修醮炼丹,现在又是深秋十分,更是不会轻易出来。

    再有了,也不知道嘉靖有没有老花眼,万一他登高了,却看不到,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唐毅在屋子里来回乱转,急得脑门都冒了汗。

    给他的时间可不多了,要是十天半个月拿不下赵文华,这位可就要祸害江南,给自己添乱找麻烦。

    唐毅是思前想后,猛然间往窗外看去,突然一点红光晃晃悠悠向天空飞去,乍看仿佛是星斗一般,又大又亮,接着又是好几个升了起来,把黑洞洞的夜空变得丰富许多。

    “原来是孔明灯啊!”

    唐毅摇头叹息,突然他眼前一亮,激动的浑身发抖!

    “哈哈哈,赵文华啊赵文华,这回你可是死定了,就算严阁老真是千年老妖,也别想保你龟儿子的狗命!”

    唐毅越想越激动,他立刻派人去前门的一所宅子,这座宅子正是黄锦和外面联络的据点,只有最亲密的伙伴才知道。

    家人去了之后,足足等到了半夜三更,才用马车运回来一批神秘的东西。谁都不准看,直接送到了唐毅的书房。

    展开一看,里面是灰白色的布匹,比寻常的布匹厚了许多,织着山形纹,触手冰凉,正是石棉布,在古代还有个名字,叫火浣布!

    这玩意正是制作热气球的关键,唐毅在进京之前就和黄锦提到过制造热气球,黄锦不负所托,找到了火浣布。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出了点岔子,唐毅由于忙着科举,忙着开海,无暇顾及,而黄锦呢,天天伺候着嘉靖,时间也不多,他曾经按照唐毅的吩咐,制成了一个样品,也放上去一个小太监实验,结果到了半空遇到大风,球毁人亡,摔成了肉饼!

    可把黄锦给吓坏了,这要是把嘉靖给摔了,他还不万剐凌迟啊,胆小的黄公公可不敢进行试验了。

    “黄锦没有胆子,就让我来弄吧!”唐毅抓着火浣布,得意地笑道:“等我一飞冲天,你赵文华就该人头落地,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也该告慰了!”

    ps:

    昨天吃了个凤梨,拉了一晚上,今天早上还不舒服,大家伙注意啊,估计是农药残留太多……

第383章 活神仙唐状元

    热气球恐怕是最简单的飞行工具,不过做起来也不容易,球囊可以用丝绸制作,事实上大明朝的顶级丝绸一点不比后世差,足够结实致密,能够兜住升腾的热气。

    至于火浣布,则是放在加热口,围一圈防止火焰烧到丝绸,燃烧器用精铁制成,燃料嘛,也难不住唐毅,虽然没有煤油,但是可以用鲸油代替。

    剩下的就是吊篮,需要用藤条编织,轻便结实,而且能起到减震的作用。

    不过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了难,黄锦之所以失败,就是他忽略了很浅显的东西,比如吊篮外面要加配重的沙袋,而且加热装置要坚固可靠,防止倾泻,还有气囊要足够大提供充足的浮力。

    唐毅差不多花了一夜的时间,把设计图纸弄好,立刻命人采购物资,寻找能工巧匠,快速赶制。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把的银子撒下去,半天时间唐毅就把人员找起来,材料也备好了,紧张地制作工程就开始了,唐毅亲自监工,还通知了朱希忠,让他把所有工匠的都转到唐毅的名下,成为他的家仆。

    虽然唐毅不喜欢这种买卖大活人,但是谁让热气球的技术重要呢,这也是目前为止,唐毅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专利!

    对这些工匠来说,给谁干活没有什么差别,而且唐毅对大家十分客气,吃得好,给得多,还有什么奢求呢!

    工匠们卖力干活,进度很快,唐毅却背着手又转圈了,按理说别管多仔细,一个新东西出来,总会发生这样那样想象不到的危险。换成普通人,为了科学牺牲也就是了,问题是要坐热气球的可是大明的至尊,嘉靖皇帝。要是他出了一点差错,那罪过可就大了!

    该怎么办呢?

    唐毅突然灵机一动,如果给热气球装上几根长长的绳子,系在地面上。就像是风筝一样,如此一来,就不怕飘走出什么差错了。

    对于嘉靖来说,能到几十丈的高空,俯视京城。那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他还有什么奢求呢。

    就这样,唐毅精心给嘉靖筹备这份大礼,他不知道的是,严党已经对他亮剑了!

    ……

    严世藩暴跳如雷,赤着脚,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个遍。

    他本以为把唐慎推到了浙江巡抚的位置,肯定能引起嘉靖的猜忌,顺道东南开海的美差就落到了他的手里,为此他甚至不惜牺牲赵文华这个吏部天官。

    只是出乎他的预料。唐毅这家伙也不知是真的察觉了,还是傻得可爱,居然提议主张把市舶司放在泉州,这下可倒好,嘉靖对他的信任一下子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唐毅接掌泉州知府,主持市舶司开海,已经成了必然。

    虽然赵文华还有提督东南的职务,名义上是唐毅的上司,可是没有了嘉靖的旨意,赵文华就等于废了一半武功。想要和唐毅,还有唐毅身后的那些人斗,真没有多少胜算。更别说把市舶司抢到手里了。

    仔细一盘算,他非但没捞到便宜。还损失了一个吏部尚书,只换来一个东南提督,得失不言自明。

    更要命的是吏部尚书出缺,徐阶是积极运作,想要把吏部抢到手里,严世藩哪能坐视人事大权旁落。他必须奋起反击。

    好在严党爪牙众多,不至于大败亏输,但是严世藩对唐毅的忌惮越发深重。

    如果真让这小子成功开海,势必在嘉靖的心中占据不可撼动的位置,到了那时候,严党的祖坟就被他给刨了一半,你说严世藩怎能不气!

    可是气归气,想要动唐毅可没有那么容易,没有合适的罪名,只会被他弄得灰头土脸,白白丢分,一点用处都没有。

    严世藩正在书房里来回乱转,突然有人叩门,探进来一张笑脸。

    “哎呦,小阁老,您这是干什么啊,多好的东西都给砸了?”

    严世藩把眉头一挑,怒骂道:“什么小阁老,我大明朝有小阁老这个官职吗?”

    来人嘻嘻笑道:“小阁老,您就不要生气了,我这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东楼公,你听了,保证心花怒放。”

    严世藩深深吸了口气,“还不滚进来。”

    “是。”

    来人小心翼翼,躲开了满地的碎片,到了严世藩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严世藩的顿时好像打了鸡血,浑身激动,最后更是仰天大笑。

    “好啊,我就说吗,唐毅那个小兔崽子怎么能把开海的事情办得那么好,敢情另有玄机啊!”严世藩咬牙切齿,却还有一丝疑问。

    “万寀,你说的可当真?要知道这里面还牵涉着他呢!”严世藩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划了一个“六”,他说的人正是锦衣卫大都督陆炳。

    “呵呵,正是涉及到了这位,小的才不敢胡说呢,您还知道所谓天津兵变吧?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是闻香教的人跟陆炳捣乱,陆炳摆不平他们,就把唐毅找了过去。唐毅到了天津,倒是大把撒银子,而且他还把闻香教的教主王森给抓到了。后来他又偷偷把王森给放了,在天津码头做工的人当中,多一半都是闻香教众,唐毅和闻香教勾结,是跑不了的!”

    “嗯!”

    严世藩用力点头,“真是太好了,勾结妖人,欺瞒圣上,光是这两条,就足够要了他的脑袋!对了,不只是他,还有陆炳,还有那个王忬,老子要把他们一勺烩了!”

    严世藩抓着万寀的胸口,恶狠狠说道:“你只要把事情办成了,大理寺卿就是你的,日后六部也有你一份!”

    “遵命,您瞧好吧!”

    万寀平时和严党来往并不密切,而且官声还不错,历来被视作中立派官员,只是画皮终有揭开的时候,为了对付唐毅,他摘下了面具,发起了凶猛的攻势。

    连夜万寀就精心炮制了一篇弹劾的奏疏。

    他给唐毅列了三大罪名,第一说他私自调动马芳所部人马;第二条。说唐毅私放闻香教匪首王森;第三是纵容闻香教,把持天津,名为开海成功,实则遗患无穷。祸害社稷,威胁京师。

    这三条罪名,一条比一条狠,文臣和边将结交,代表你有不臣之心。即便是强如首辅夏言,也承受不住,至于勾结教匪,那就更可怕了。

    大明朝靠着明教起家,反过头对各种帮派教门,防备最严,从朱棣时期,就有著名的白莲教唐赛儿起义,此后历代白莲教作乱不断。唐毅身为翰林清流,和闻香教扯在一起。你想干什么?还不是要篡夺大明的江山。

    至于第三条,更是戳了嘉靖的肺管子,唐毅成功开海,金银源源不断而来,嘉靖大加表扬,还着力提拔他。

    可是,如果这银子不是唐毅挣来的,而是闻香教施舍的,嘉靖还有脸花吗?

    再有,闻香教的人跑到天津当工人。天津和京师相距不到三百里,什么时候,闻香教一高兴,岂不是杀到了京城。把金銮殿给抢了!

    这还了得?

    严世藩看完之后,又给万寀润色了一番,然后趁着袁亨当值,给送了上去。严世藩也知道,黄锦和唐毅穿一条裤子,如果让黄锦知道了。没准就拿不下唐毅了。

    果然,按照他的预料,这份奏疏送上去,嘉靖看过之后,几乎气昏过去。

    他最信任,最赏识,最着力提拔的臣子,竟然如此猖狂大胆,视他嘉靖皇帝于无物,边将、文臣、教派,三方联手了!

    什么叫天津开海,根本就是培植实力的遮羞布!

    “好啊,真是好啊,竟然把朕也玩弄于鼓掌之中,真是厉害!”嘉靖扯着嗓子怒吼,“抓,赶快给朕把那个小畜生抓来!”

    袁亨强压着欣喜,说道:“请皇爷放心,奴婢这就去抓人。”

    点起了东厂的番子,袁亨急匆匆向着唐毅的府邸赶来。

    此时的唐毅呢,正好将热气球制造完成,他琢磨着先弄到城外,实验成功之后,再送给嘉靖,在城中实验,毕竟太招眼了,引起麻烦就不好了。

    洗干净了手上的污渍,换上了一身棉袍,泡了一壶茶,唐毅准备好好犒劳自己。

    刚喝了没两口,突然门被撞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唐大人,你还有心思喝茶啊!脑袋要没了!”

    唐毅急忙看去,来人正是唐汝楫。

    “小渔兄,发生了什么事?”

    唐汝楫气喘吁吁说道:“三句话两句话说不清,今天我去严府,正巧万寀和严世藩说弹劾你的事情,说你和闻香教有染!”唐汝楫痛惜地说道:“唐大人,你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和那些妖人沾上边,还能有好下场吗?我劝你赶快逃走吧,我也不能多留,告辞。”

    唐汝楫慌里慌张往外面跑,唐毅一把拦住了他。

    “小渔兄,你能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唐毅永远都念着你的人情,不过你放心,他们动不了我。走,跟我去后面看一个好玩意!”

    唐汝楫将信将疑,唐毅拉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奔着后院跑去……

    “冲,给咱家冲进去!”

    东厂的番子如狼似虎,撞开了唐府的大门,袁亨一马当先,冲进了大厅,令人惊讶的是府里一个人都没有。

    “搜,给咱家仔细搜。”袁亨声嘶力竭地吼道,突然他觉得随从来的番子都扬起了头,呆呆看着天空,袁亨鼻子都气歪了。

    “让你们抓人不知道啊!”

    正在袁亨叫嚷的时候,就听到天空出来一个缥缈的声音,“袁公公,本神在此,还不下跪!!!”

    ps:

    下午去了趟医院,好在没啥大事,撑得住,月末了死也要保持更新啊!!!

第384章 嘉靖的飞天梦

    锦衣卫如果是地狱,那么东厂就是炼狱,当袁亨带着番子出动,简直就是阎王爷发了催命书,谁也别想翻身。

    就算你没罪,进了东厂也会问出你一大堆罪过来,

    强如李默,也稀里糊涂死在了诏狱,更别说小小的唐侍读,在唐汝楫的眼睛里,唐毅已经是死人一枚,再也逃出生天的希望。

    那他为何要来报信呢?

    唐汝楫这家伙人品不咋样,能力也咋样,文采也不算出众,他唯一厉害的就是嗅觉,鼻子特灵!

    他琢磨着就算唐毅倒了,死了,他还有爹爹,还有老师,这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有把柄攥在唐毅的手里,要是到时候抖落出来,他岂不是要跟着陪葬!

    所以想来想去,他甘冒奇险,前来通知唐毅,结下一个善缘,那意思就是哥们,你到了阴曹地府,想要拉垫背的,你找别人去,放过我唐小渔!

    哪知道没参加上唐毅的葬礼,反倒看到了这位飞升九天了。

    唐毅长身玉立,站在吊篮上面,微风吹着,衣带飘摇,宛如神仙。

    硕大的圆球鼓起来,足有七八丈方圆,硕大无朋,宛如一只鲲鹏巨鸟,向着空中缓缓升起,越来越高,从几丈,升到了几十丈。

    唐毅站在吊篮上面,满脸含笑,还伸出手不停挥舞,好似天神在俯视自己的子民,这时候袁亨正带着番子冲进来,有人觉得天怎么这么黑,他们猛地抬头,突然看到了热气球,硕大浑圆,上面花花绿绿的色彩,在下面还有一颗突突冒火的眼珠子加热器,再往下面,是个吊篮,往吊篮上看去。一瞬间大家都长大了嘴巴,眼睛碎了一地。

    那是人啊!

    那真是个人啊!

    他怎么跑到天上去了?

    那个大圆球是什么玩意?

    莫非是什么上古的异兽,大家伙全都傻愣愣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唐毅探出头。冲着袁亨大喊了一声,让他下跪。没等袁亨跪下,其他人全都扑通扑通跪倒了,还有直接趴下的,在地上不停哆嗦。别提多狼狈了。

    袁亨也吓了一跳,他猛地抬头看去,好家伙,就像是一块硕大的云团遮在头顶,连太阳都给遮住了。

    袁亨也是读过书的,他不由得想起了逍遥游,眼前的巨物莫非就是鲲鹏?他痴痴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庄子所说,不就是眼前这玩意吗,硕大无朋,而且直直的向空中飞去,把天空都遮蔽了。

    神兽降世了!

    陪着嘉靖时间长了,袁亨也有些神经,见到传说中的神兽,他不由得双膝发软,鬓角就冒汗了。他跪下去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说话的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啊?

    是唐毅!

    袁亨仿佛弹簧一般,立刻就站起来。

    手指着唐毅,恼羞成怒。

    “你在搞什么鬼?”

    “哈哈哈。袁公公,在下不才,施展无上神通,降服了一头鲲鹏,正准备献给陛下,怎么样。您觉得如何?”

    “什么!”

    袁亨吓得跳了三尺高,惊呼道:“怎么可能?神兽怎么回找你这个奸臣?”

    他这话一出口,唐毅脸色顿时一变,冷笑道:“袁亨,你好大的胆子,鲲鹏神兽都认可了本官,你敢说本官是奸贼,你信不信上天降下雷霆,劈了你!”

    说话之间,唐毅一回身,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突然一抬手,就扔出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也没看清楚,在半空中就炸响了!

    轰!

    晴天霹雳啊!

    袁亨脸都绿了,直挺挺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尖细着嗓子叫道:“状元公,别劈奴婢啊,奴婢可没有害你的心思啊,都,都是严世藩,都是他们搞得啊!”

    唐毅站在吊篮上面,差点笑喷了,心说一个小孩玩的麻雷子竟然把内廷的第二号人物给吓成了这个德行,他的胆子也太小了!

    不会是挨了一刀之后,连胆子都给割了吧!唐毅腹诽人家,其实也不想想,哪个小孩能跑到好几十丈的空中放鞭炮。

    别说袁亨,就连唐汝楫都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脑门一片红肿,激动的热泪盈眶。

    “真是文曲星下凡,真是文曲星啊!”

    虽然身为状元,被无数人尊为文曲星,可是唐汝楫知道自己是什么变的,他和天上的星宿根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也不只是他,李春芳啊,陈谨啊,都没什么了不起的,甚至比起他们同科的其他人,还要逊色一些。

    可是唐毅不一样,他不光是史无前例的六首魁元,而且还能降服神兽,传说中圣人出麒麟现,孔老夫子就曾见过麒麟。

    唐毅直接弄出了一头鲲鹏,还能被鲲鹏带着飞上九天,简直比孔老夫子还要威风八面。敢情唐汝楫也把热气球当成了神兽。

    要说起来,也不怪他无知,毕竟人类做了几千年的飞天梦,骤然看到美梦成真,脑袋瓜子都有些不够用。

    袁亨体如筛糠,冷汗都成了小水洼,唐毅心说也别把这位得罪死了,他咳嗽了一声:“袁公公,你也别跪了,这是在下给陛下准备的。”

    “唐,唐学士,你什么意思?”袁亨艰难地问道。

    “还能什么意思,就是陛下也能像在下一般,飞到九天,仰望苍穹,俯视大地,看遍万里河山!”唐毅突然俯身笑道:“袁公公,你觉得是抓在下比较重要,还是让陛下飞天更重要呢?”

    那还用说嘛?

    嘉靖修了三十年的大道,都修得魔怔了,最多也就是寒暑不侵,其实也是靠着丹药才做到的。

    飞升九天,那是神仙才有的手段,嘉靖都梦了多少次?

    如果唐毅真能做到,别说什么勾结闻香教,就算抢了大明江山,嘉靖都不带皱眉头的。

    袁亨沉默了一秒钟。突然蹿起。

    “快,快回宫,咱家要给皇爷报祥瑞!”

    袁亨撒开两条腿,比兔子还快。就往西苑跑,后面的番子紧紧跟随,一边跑,还一边喊:“公公,公公。骑马啊!”

    居高临下,唐毅把袁亨等人看得清清楚楚,他脸上带笑,冲着下面一摆手。

    “把我拉下去。”

    奉命的家人急忙用力,一起扯动绳索,唐毅缓缓从天空回到了地面,唐汝楫一步就冲了过来。

    “唐大人,额不,是唐神仙,我的活神仙啊。这,这大活人怎么能飞上天啊!莫非这真是神兽鲲鹏?”

    说着话,唐汝楫也吓了一跳,只见“鲲鹏”越来越小,饱满的皮肤都干瘪下来,怎么看都有些像丝绸,一群家人跑过去,七手八脚,把鲲鹏给卷了起来,对这头神兽一点尊敬都没有。简直让唐汝楫惊掉了下巴。

    唐毅呵呵一笑:“小渔兄,这当然不是什么神兽,等有空的时候,我送给小渔兄一个。你在天津可以随便玩。只是眼下我还要赶去宫里,怕是那边都炸锅了!”

    唐汝楫连忙点头,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心说我这辈子也能飞天,做梦都不敢想,美得在地上来回乱转。兴奋地手舞足蹈。

    唐毅没空看他丢人,匆匆换上了官服,临出门的时候,他又把墙上的一支单筒望远镜拿了下来,有这玩意,就算嘉靖是老花眼,也能看的一清二楚了。

    从书房出来,府上的家丁已经把热气球打包撞上了马车,外面招上黑布,唐毅亲自坐在车辕,向着西苑进发。

    他刚走到一半,离着老远,黄锦就骑着马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大帮侍卫太监,一个个气喘吁吁。

    见到唐毅,他连滚带爬从马匹上跳下来,蹿到唐毅面前,激动地叫嚷,“神兽呢?鲲鹏呢?”

    唐毅直翻白眼,心说袁亨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你黄锦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我的黄公公,你难道不知道什么能飞上天吗?”

    黄锦失神惊呼,把舌头要出了血,他根本顾不上疼,压着强烈的激动,声音都变了调,“你研究出来了?”

    “嗯,等着瞧好吧!”

    黄锦护送着唐毅,一路上这位黄公公是既高兴又担心。

    “唐兄弟,到底成不成啊,万一要是伤了陛下,可没法交代啊!”

    唐毅笑道:“公公放心吧,我给神兽加了根绳子。”

    “绳子?”

    黄锦也不笨,愣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拍大腿,哭天抢地,别提多懊丧了。

    “笨,真是笨死了!咱家怎么就没想到啊!”

    事到如今,黄锦也无话可说,只能坐看唐毅立功了。

    “唐兄弟,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抓你吗?”

    唐毅一愣,“不是说严党弹劾我吗?”

    黄锦叹道:“那是一方面,皇爷最近收到了来自苏州的一篇戏文,叫《方孝孺骂燕王》,可是署了你的名字!”

    “啊!”

    唐毅吓得惊呼出来,浑身上下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

    “黄公公,我绝没有写过大逆不道的戏词啊!”唐毅眼中露出强烈的恐惧之色,对手出招真是又狠又毒,不给人留活路!

    嘉靖最推崇的就是朱棣,借戏文骂燕王朱棣哪还有好?

    单独一件事,嘉靖还会犹豫,可是连在一起,哪怕圣眷如唐毅,也承受不住。幸好他搞出了天外飞仙这么一手,总算换来了绝地反击的机会,要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等到了西苑,唐毅已经恢复了镇定,他手握一把好牌,该让算计自己的家伙付出代价了!

    唐毅恭恭敬敬给嘉靖施礼,而后朗声说道:“启奏陛下,臣为陛下圆梦而来,自秦皇以来,第一位能龙游九天的真龙天子,就是我大明嘉靖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竟然激动地站了起来,茫然问道:“唐毅,你说的可是真的?”瞬间,嘉靖眼圈通红,几乎要哭了出来。(~^~)

第385章 居高临下的怒火

    “启奏陛下,臣绝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制作出了能够飞天的工具。”唐毅说得斩钉截铁,嘉靖激动到无以复加。

    “快,快让朕看看!”

    唐毅扫视了一下宫殿,苦笑道:“那东西有些大,怕是要请陛下到殿外一观。”

    “好!”

    朱厚熜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听话过,撒腿就跑,吓得黄锦和袁亨脑门子冒汗,一个赶快扶着,一个抱起大氅,乱哄哄的都到了外面的广场,黄锦赶快给嘉靖披上了大氅。

    “皇爷,天凉,您老可不能冻着啊!”

    “朕不冷,朕是真龙天子,朕要飞腾九天!”嘉靖几乎发疯一般,叨叨念念,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嘉靖一下子就暴怒了。

    “唐毅,唐毅!朕的飞天神器呢?哪去了?”

    唐毅这个无语,只能说道:“陛下,臣带来的马车在西苑外面,不能进来。”

    嘉靖愣了一下,抬脚照着袁亨的屁股就踢了下去,差点来了个狗啃屎。

    “宣,快宣进来!”

    嘉靖扯着嗓子怪叫,袁亨哪敢怠慢,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往禁门跑,见到两驾马车正等在那里,勉强定了定神。

    “还愣着干什么,跟咱家面君,晚了一点砍了脑袋。”

    袁亨带着马车迅速到了广场上,嘉靖正在翘首以盼,不等马车停下,就急不可耐地跑过来,围着马车不停转圈。

    “唐毅,还不把神器拿出来让朕看看!”

    “是!”

    唐毅招呼着车夫和工匠,七手八脚,把热气球拿了下来,放在地上,干瘪的热气球就是一堆花花绿绿的丝绸。就算再白痴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袁亨突然怪叫道:“唐毅,你欺君了!鲲鹏呢?神兽呢?哪去了”

    他疯狂叫嚷。嘉靖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质问道:“唐毅,这就是你说的飞天神器吗?”

    “陛下稍安勿躁,鲲鹏是臣和袁公公开个玩笑。不过这玩意真能飞得起来,容臣稍微演示一下,陛下就明白了。”

    “好,朕要好好看看。”嘉靖紧张地攥着拳头,骨节都白了。

    唐毅亲自动手。带来的工匠们将热气球铺开,迎着风,先把气囊吹开,让里面灌进去空气,而后点燃加热器,只见火苗腾腾蹿起,释放着灼热的温度,弥漫着一股鱼腥的气味。嘉靖什么都顾不上,只是两眼直勾勾盯着。

    渐渐的热气越来越多,气球越来越膨大。等到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热气,硕大的气球就向空中神奇地升起,离地足有一丈多高,要不是有绳子拉着,保证还能飞得更高。

    嘉靖胡须乱颤,两只手都不知道放哪好了,在热气球的周围不停转圈,笑容越来越灿烂,就仿佛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简直要欢呼雀跃。

    “唐毅。朕要上去试试。”

    唐毅心说还真够心急的,他立刻说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还不应该着急,这东西也是臣刚刚做出来。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还请让人先实验一番,才好让陛下乘坐,要不然伤了龙体,臣真该杀头了。”

    “对,应该让人试试。”嘉靖一眼看到了袁亨。“就是你了!”

    袁亨差点趴下,心里头都在哀嚎:怎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战战兢兢到了唐毅的对面,袁亨低低声音哀求道:“唐大人,奴婢多有得罪,您可千万高抬贵手啊!”

    唐毅憨厚地笑道:“公公放心,科学实验吗,总会有牺牲的,一切都为了陛下!”唐毅偷偷给了黄锦一个眼色,黄锦连忙跑过来,架起袁亨,亲切地笑道:“袁公公,你可是真有福气,快上去吧!”

    黄锦连拉带拽,把袁亨扔到了吊篮上面,唐毅又随手点了一个侍卫一个太监,三个人都上了热气球。

    就在万众瞩目当中,绳子一点点放松,热气球直挺挺向空中飞去,十丈,二十丈,三十丈,五十丈……

    嘉靖痴迷地盯着越来越小的热气球,嘴里头喃喃自语:“真是鲲鹏高飞啊!”突然他发现热气球不动了,不由得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往上面飞了?难道只能飞这么高?”

    “当然不是!”

    唐毅解释道:“高处什么感觉臣也不知道,怕袁公公他们受不了。”

    “区区奴婢有什么受不了的!”嘉靖心中暗道:“就算他们替朕死了,那也是祖坟冒青烟!”当然这话不能说,嘉靖沉默一下,突然仰天怒吼,“袁亨,你个没用的奴婢,倒是说句话啊!”

    袁公公从一点点往上飞,就吓得浑身颤抖,两腿哆嗦,往吊篮外面一看,顿时天旋地转,头晕、恶心、冒汗,膀胱一阵阵膨胀,偏偏挨了一刀之后,还控制不住,一股尿臊气直刺鼻孔。

    听到嘉靖叫喊,他有心无力,张了张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至于那个侍卫,只剩下念阿弥陀佛了。

    令人惊奇的是那个太监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却神情镇定,他仗着胆子喊道:“回禀皇爷,一切都好,还能往上飞!”

    嘉靖喜笑颜开,大叫道:“还等着什么,快放绳子。”

    就这样,热气球不断升高,绳子越放越长,到了最后,唐毅带来的绳索都放光,嘉靖还意犹未尽,叫来了一大帮侍卫,把绳索接好,继续往上放,足足升到了一百丈以上的高空。硕大的热气球看起来小了十几倍。

    上面的太监已经适应了高度,他站起身,惊讶地打量着脚下的大地。

    庞大的京师就好像蛰伏在地上的巨兽,九门八点一口钟,严整宏大的布局,令人拍案叫绝。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在正午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棋盘天街,公侯府邸,星罗棋布的民居,繁忙的外城工地,再往远处看去,村落农田,远山河流,尽收眼底。

    向上伸伸手,仿佛能触碰到白云,向脚下看去,不时有鸟儿飞过!

    人竟然真的能像鸟儿一样,九天翱翔!

    一辈子有一次,哪怕死了也值了!

    ……

    实验进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燃料也消耗差不多了,热气减少,气球缓缓下落,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三个小白鼠从里面出来,袁亨脸都轻了,那个侍卫也浑身颤抖,嘉靖冷哼了一声,“没用的奴婢,还不滚到一边去!”

    又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太监身上,满是赞许。

    “你很不错,说说吧,上了天,有什么感觉!”

    “壮观,雄伟,博大,浑厚。”连着四个形容词,太监感叹道:“都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从天上往下看,什么都小了。唯有一点不好。”

    嘉靖好奇问道:“哪不好?”

    “回禀皇爷,就是太冷了,您看奴婢都冻出鼻涕了。”

    嘉靖大笑,“好啊,你也算是替朕受冻,黄锦把朕的狐裘赏给他了。”

    太监激动地跪在地上,“奴婢冯保叩谢天恩,为了皇爷奴婢万死不辞!”他激动地磕头,一旁的唐毅却是满脸的惊骇,在心里头狂叫:冯保,竟然是冯保!

    未来的司礼监掌印,张居正的铁杆盟友,没有他的支持,几乎就没有张居正变法,这要是出了点差错,把他给摔死了,岂不是要改变历史了吗?

    冯保不知道唐毅想什么,他对这位唐状元只有无穷的感激,身为一个太监,圣眷就是一切,有了嘉靖的赏识,他仿佛看到了金灿灿的未来。

    一个试飞的冯保尚且有如此待遇,那进献热气球的唐毅呢,简直不用想。

    嘉靖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唐毅的肩头。

    “你很好,很好!”嘉靖笑着问道:“对了,朕什么时候也能上天遨游一番?”

    唐毅笑道:“臣以为随时可以,不过要备一些御寒的衣物,而且臣以为,也不宜飞得太高,总而言之,安全第一。”

    “嗯,安全确乎重要,这样吧,就让你这个发明人,陪着朕飞一次!”

    “敢不从命。”唐毅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早已准备的单筒望远镜,送到了嘉靖手里。

    “陛下,请看,此物名为千里眼,登高望远,必备佳品!”唐毅给嘉靖展示了一下用法,嘉靖更是欢喜的没法,这时候热气球重新充满了燃料,黄锦也取来了两件皮袍,唐毅陪着嘉靖,君臣两个站在吊篮之中。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轻车熟路,热气球差不多升到了五十几丈的高度,很明显,比起地面就要冷了一些,唐毅连忙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升高了,嘉靖意犹未尽,可也不能冒险。所幸他手里有千里眼,看得比冯保还要清晰。

    从远山白云,到城中民居,嘉靖越看眼睛越亮,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唐毅额头已经见汗了。

    他可不是担心嘉靖,而是发现了嘉靖的目光渐渐落到了棋盘天街的方向。从天上看去,一览无余。

    占地庞大的严府,裕王府,景王府,从天上看去,裕王府里有一些工匠还在忙活,看起来朕说的话还是管用的,嘉靖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可是再往旁边看去,嘉靖的脸骤然就黑了,有一座府邸,规模竟然不下严府,看了一眼,嘉靖的心头就冒出了《阿房宫赋》的一段: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

    好一座精美的府邸,好多的工匠,比起裕王府多了百倍不止,嘉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玉熙宫,瞬间脸就黑了,和锅底儿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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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抓

    嘉靖固然聪明绝顶,但是长时间服用稀奇古怪的丹药,极大的侵蚀了他的健康,虽然如今的炼丹家不会弄出那种吃了就死的虎狼药,年积月累下来,还是使得嘉靖暴怒无常,难以捉摸,甚经常出现幻觉。

    很不幸这一段时间嘉靖的情绪问题不小,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一本奏疏,就大张旗鼓地抓唐毅。

    如今倒好,这股怨气再也遏制不住了。

    这边是的玉熙宫只修了一半,圣寿宫,还有其他的一大堆宫殿楼台都停在那里,断壁残垣,和那座即将完工的府邸相比,简直就是灾难现场,全无皇家宫殿的威严,反而像一个破落户。

    强烈的反差,刺激着嘉靖的自尊,道君皇帝被肆虐的怒火给彻底冲毁了理智,他疯狂地跺脚大叫:“谁,那是谁的宅子!”

    嘉靖忘了他还在热气球上面,用力太猛,弄得吊篮左摇右摆,差点掉下去,可把唐毅吓坏了,心说要是陪嘉靖摔死了,多不值得啊!

    他急忙伸手,抓住了嘉靖的胳膊,另一只手牢牢扣住了吊篮,哭丧着脸说道:“陛下,臣,臣刚刚进京,什么都不知道啊!”

    “长眼睛是喘气的吗?”

    “是是是。”唐毅擦了擦汗水,妆模作样往下看去。

    “陛下,臣以为不是裕王府就是景王府,您不是下令给二王翻修府邸吗?”

    装傻就是最高明的骗术,他这一句话,直接把嘉靖的怒火增加了一倍还多!

    好吗!

    不光是朕的宫殿断壁残垣,朕的儿子也住着低矮逼仄的宫殿,你们不是说没钱吗?不是说国用吃惊,让朕体恤民情吗?

    好啊,朕修宫殿没钱,你们盖房子有钱!

    拿朕当小孩子耍嘛?

    嘉靖对臣子贪污是很宽容的,他认为无官不贪,可是贪也要有个限度。把大头儿留给了嘉靖,拿点零花钱,无可厚非。可是把大头儿留给自己,只拿点汤汤水水给嘉靖。人家是九五之尊,不是要饭花子!

    嘉靖整个人都被暴怒侵袭,他疯狂大叫:“不是王府,那不是王府!”一边叫着,一边拳打脚踢。吊篮摇晃得更剧烈。

    唐毅看在眼里,是既高兴,又害怕。

    嘉靖越是愤怒,赵文华死的就越惨,最好能把严家父子都牵连进去,那才好呢!可是在哪发飙都成,千万别在热气球上面啊,这要是摔下去,陪着嘉靖变成肉饼,我该多冤啊!

    “陛下。不管什么事情,千万息怒,息怒啊!”唐毅用力抓着嘉靖的胳膊,嘉靖脚下一滑,半边身体都到了吊篮的外面,往下看了看,他两眼发晕,残存一丝理智让他勉强镇定下来。唐毅死命扯着嘉靖,安抚着他坐在了吊篮里面,只见嘴唇铁青。眼珠通红,身体不停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发病发狂,看得唐毅心里毛毛的。

    “陛下。咱们先下去成不?”

    听着唐毅近乎哀求的语气,嘉靖总算点了点头。

    唐毅拼命向下面招手,黄锦闻风而动,立刻让人收回绳索,君臣二人总算落了地。

    踏上砖石地面的一刹那,唐毅几乎哭了出来。惊魂未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黄锦和袁亨两大太监都跑了上来。

    “皇爷,皇爷,没事吧!”

    嘉靖坐在吊篮里面,狭长的眼眸闪烁着骇人的幽光,他想破口大骂,他想立刻抓人,他想把那个挑衅皇家尊严的畜生碾碎撕烂!

    不过到了最后关头,嘉靖只是淡淡说道:“高处不胜寒,朕累了,送朕回寝宫。

    两大太监也不敢多问,只能左右搀扶着,没走出两步,嘉靖又吐出了一句话,“唐毅献宝有功,偏殿休息吧!”

    ……

    送唐毅去偏殿的正是冯保,他嬉笑着点头哈腰。

    “久闻唐学士大名,果然学究天人,竟然能仿效孔明灯造出如此神物,能载着人飞腾九天,真是令人惊叹拜伏,不愧是六首魁元,天下第一的聪明人!”

    唐毅暗暗点头,心说不愧是能成为太监头头儿的大人物,还真有见识,一眼就看穿了热气球的原理。

    唐毅很客气地笑道:“天下第一人还是留给小阁老,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啊!”

    冯保嘿嘿一笑:“唐学士不用担心,依奴婢看,陛下的怒火不是冲着您的,只管放心就是了。”

    唐毅点头,他连着赶写报告,又制作热气球,忙活的也乏了,到了偏殿,靠着罗汉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他没事了,可是宫里头却翻了天,嘉靖回到了寝宫,第一句话就问道:“叫陆炳过来!”

    袁亨一愣神,好不容易盼着陆炳去了天津,他的东厂总算能喘口气,哪里愿意那位祖宗再回来啊!

    “皇爷,陆太保在天津卫呢,要不要奴婢立刻拟旨宣他?”言外之意,要是事情紧急,就交给我算了。

    可是一旁的黄锦非常不配合,叩禀道:“皇爷,陆太保今儿个早晨亲自押运一批银子到了京城,眼下怕是还在府邸呢!”

    “宣!”

    嘉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黄锦连忙答应,不到一个时辰,陆炳一身风尘,感到了万寿宫,在进门的一刹那,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数月之间,竟然恍如隔世,他在天津参与开海,捞到的好处自然不用说,可他又强烈的恐惧,没了他坐镇,京里的锦衣卫处境越发艰难,袁亨的东厂越发嚣张大胆,不断收复曾经的权力。

    如果再过一段时间不回来,只怕锦衣卫就要重新成为东厂的马仔和小弟了。

    就在陆炳焦躁不安的时候,唐毅给他送来了密信,告诉他赵文华要倒台,让他回京坐镇。

    看到密信陆炳欢喜的什么似的。他为什么跑到了天津,不就是李默的案子牵连的,而李默的案子又是赵文华引起的,只要干掉了赵文华,他陆炳一下子就翻身了。

    只是陆炳也将信将疑,毕竟赵文华是严党的第一干将,又是吏部天官,还要去东南督师,比起老师的地位还高。侍读学士和他比起来,比蚂蚁大不了多少。想干掉赵文华,怎么看都有点痴人说梦。

    换成别人,陆炳只会一笑了之,可偏偏说话之人是唐毅,他就不得不信。陆炳也多了一个心眼,他没有大喇喇直接回京,而是借着向京里解送银子的关口,弄了不少珊瑚树,还有西洋的珍宝玩意,打着献宝的旗号,给嘉靖送东西。

    出乎陆炳的预料,他刚进京,把东西送到内廷,就得到了旨意,让他立刻面圣。

    那一瞬间,陆炳不是欣喜,而是惊骇!

    唐毅这小子究竟神到了什么程度啊?

    竟然能轻松搬到一位从一品大员,见识了唐毅在天津的手段,再加上这一次的震撼,陆炳暗暗发誓,宁愿得罪嘉靖,也别得罪唐毅,这小子简直就是活阎王,手里掐着生死薄,让谁死谁就别想活!

    带着强烈的震撼,陆炳迈步来到了万寿宫精舍,几个月不见,嘉靖比以往更加清瘦,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团黑气吗,强烈的愤怒几乎让人窒息,陆炳只敢扫了一眼,就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

    “臣陆炳拜见陛下!”

    嘉靖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突然失声笑道:“陆炳朕让你去天津一趟,心里可有怨气?”

    “没有,一点也没有!”陆炳干脆回答道:“陛下,臣在天津亲身参与开海,才知道治国艰难,感触良多。我大明富有四海,遍地金银,可却被那么多贪官污吏给层层截留,不断扒皮,陛下身为万民之主,竟然住在如此破旧的宫殿之中,臣,臣心寒啊!”

    陆炳伏地痛哭,嘉靖的眼圈也红了。

    “朕这个皇帝做得难啊,孤家寡人,也就咱们两个亲了。”一句话,弄得陆炳又泪流满面,嘉靖话锋一转,问道:“离老三和老四的府邸不远,有一处新盖的宅子,你知道是谁的吗?”

    陆炳悚然一惊,来了,唐毅这小子可真毒辣啊!

    “启奏陛下,臣知道,是赵文华的。”

    “哦?同样在天津,唐毅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陆炳早就打好了腹案,忙说道:“启奏陛下,唐毅那小子一心给您办差,轴得厉害。赵文华身为吏部尚书,执掌百官赏罚。权势滔天。不把他打点好了,天津开海的事情哪能那么容易啊!臣总算比唐毅经得多,他想不到的事情,臣该替他办了。前不久正房落成典礼,臣送了两份厚礼给赵文华。”

    话不多,却是暗藏杀机,当了几十年锦衣卫,陆炳也不是善茬子,他的话一来抬高了唐毅,二来诉了自己的委屈,三来突出了赵文华的猖獗。

    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威风!欺负朕不算,还欺负朕的儿子,连锦衣卫大都督都惧怕三分!

    做臣子做到这个地步,简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嘉靖越想越怒,手指着陆炳骂道:“你是朕的奶哥哥,除了朕,不用讨好任何人!现在你就去,把赵文华那个贼子给抓了!”

    陆炳猛地一震,又追问了一句,“是只查赵文华的府邸,还是连衙门也封了?”

    “通通封了,吏部,工部,凡是和赵文华有关的,全都别放过!”嘉靖这是彻底要拿赵文华的狗头祭旗了!

    “臣,遵旨!”

    陆炳的声音都变了,他躬身退出寝宫,一刹那,昔日那个威风八面的锦衣卫大都督又回来了!陆炳杀气腾腾,点起二百名锦衣卫,在京的八位太保一起出动。

    飞鱼服飘扬,绣春刀放光!

    气势汹汹,扑向了赵文华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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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天官之争

    赵文华被抄家,不亚于一场核爆,把京城的各路神仙都炸得晕头转向,天旋地转!赵文华那可是严党的第一干将,天官之遵,在他手里倒霉的忠贞之士有多少,光是部堂一级的,就有张经、李天宠、周珫、杨宜、曹邦辅、李默等人,

    过去的几年,东南的官场就成了韭菜地,被赵文华残忍割了一茬又一茬,直到胡宗宪上台,才算结束。∑,

    前些日子传出赵文华要再度南下,大家伙还在盘算,又有谁要倒霉。

    只是万万想不到,倒霉的人竟然是赵文华……

    据说抄家当天,陆炳带着锦衣卫,凶神附体,冲进来赵文华的府邸,赵大尚书浑然不知,刚刚有人从南方送来了一个昆曲班子,年轻俊美的水乡美人,婉转悠扬的歌喉,天籁一般。

    饮着葡萄美酒,赏着轻歌曼舞,赵文华又想起了在江南的好日子,京里虽然威风八面,可是婆婆太多,哪怕当了吏部尚书,也是一个小媳妇,挨骂受气,倒不如去江南当太上皇舒服。

    尤其是胡宗宪是他一手提拔的,肯定要巴结着他,至于唐慎、唐毅这些人,大不了不和他们斗,只要开海,怎么也会捞一点好处。

    有权势,有银子,更有美人……想到这里,失去吏部天官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等到了江南,老爷给你们每人十套,额不,是二十套首饰,一件衣服做三样,早上穿绣着花骨朵的,中午呢,花就开了。到了晚上,花又谢了!你们说好不好啊!哈哈哈!”

    环绕周围的美人被说的脸红心热,一个个端起酒杯,扑倒赵文华怀里。

    “老爷,您可真天才,奴婢们多大的运气能陪着您啊!”

    赵文华举杯大笑。正举杯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响,吓得他一哆嗦。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他扯着嗓子叫嚷,怒气冲冲玩外面跑,刚走了没几步,迎面陆炳黑着脸,按着腰刀,冲了进来,猩红的披风。看得那么让人胆寒。

    赵文华这家伙也是酒喝多了,竟然看不清形势,冷笑道:“我当是谁呢,陆太保,你是戴罪之身,还敢到天官府撒野,真当本官不敢参你吗?”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陆炳这个气啊!

    他怎么成了戴罪之身,不都是你们陷害李默。把老子牵连上了!

    到了这时候,陆炳越发觉得唐毅说得对,老子就是太绵软,从让你们敢肆无忌惮,陷害我的老师,视我为无物。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陆炳的厉害!

    这位二话不说。劈手抓起赵文华的胸膛,左右开弓,连着扇了赵文华十几个嘴巴子。

    就见这位的脸蛋比热气球膨胀的还要快,顺着嘴角冒血,陆炳一甩手。把赵文华扔在了台阶上,鼻骨撞上了汉白玉,咔嚓就断了。

    一张嘴,吐出了七八颗牙齿,赵文华疼得来回打滚,想要说什么,到了舌尖儿都成了呜呜的声音,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写满了恐惧。

    “哈哈哈,姓赵的,想不到报应来的这么快吧?你放心,本座不让你尝尝锦衣卫的十八般手段,是不会让你死的!”陆炳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在我师父身上用的手段,我都会百倍奉还,你就等着瞧吧!”

    赵文华吓得浑身抽搐,一股黄色的液体从腿根儿流了出来,陆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贱种!”

    “来人,给我抄家!”

    赵文华身为天官,每天门前都是送礼的客人,这位又来者不拒,队伍都能排出一里地。陆炳杀来,这帮人望风而逃,早早就有人跑去严府,禀报严阁老和小阁老。

    说来凑巧,今天是老夫人七十五的寿诞,放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高寿了,严嵩让儿子陪着客人在外面吃,他亲自陪着老伴在内院,说来惭愧,自从伺候嘉靖以来,老两口很少安安静静第吃一顿饭了,严嵩格外珍惜,知道她牙口不好,专门做了软糯的菜肴。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严嵩就像是普通的老人,给老伴夹了芋头糕,老伴细嚼慢咽,看着她一点点吃下,严嵩咧着嘴笑了起来。

    “慢慢吃,回头再让他们做。”

    欧阳氏点了点头,“有你啊,我这一辈子福寿双全,哪怕立刻闭了眼,也没什么遗憾了。”

    “别胡说!”严嵩把眼睛一瞪,佯怒道:“我们还要长命百岁,等着五世同堂呢!”

    欧阳氏用力点头,转念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就怕庆儿,还有那些孩子给你照祸啊!”

    严嵩一愣,又笑道:“不会的,伺候了陛下这么多年,就算有什么事,我也能化解了。”

    “那就好。”

    严嵩又去夹菜,正在此时,突然房门洞开,严世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冲了进来,气得严嵩一拍桌子,怒骂道:“严世藩,你想气死老夫不成!”

    老太太连忙拉住丈夫,“别骂,怕是有事了,庆儿,是不是啊?”

    严世藩强压着怒火,“娘,的确是出事了,文华被抄家了!”

    “啊!”

    欧阳氏一惊,把筷子落在了地上,拉着丈夫的手重了三分。

    “文华可是个好孩子啊,你们可要保着他啊!”

    严嵩的老脸也不好看,虽然赵文华半年多来越发猖狂,对他们也不像以往那么恭顺,但是狗养久了还有感情,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尤其是赵文华眼下还是吏部尚书,他的地位太重要,知道严党的秘密也太多,如果他倒了,没准火就烧到了他们爷俩。

    这饭是没法吃了!

    严嵩气哼哼拉着严世藩到了书房,去商量对策。

    另一边,被严嵩压得喘不过去的徐阶却是大喜过望,虽然他还搞不清楚赵文华是怎么倒霉的,但是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机会。

    本来赵文华南下督军,传出吏部尚书的位置要交给礼部尚书吴山。此人是严嵩的同乡,官声还算不错,资历也够。

    徐阶这边根本没有能匹敌吴山的人选,也就是说严党还依旧牢牢把持着首辅和天官两个最要命的职位,他这个次辅能发挥的空间太小了。

    可如今赵文华倒台了,嘉靖势必迁怒严党。到了那时候,还会继续用严党的人吗?岂不是说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而且赵文华倒台,对严党的军心士气影响非常致命,那些倒向严嵩的会不会就此倒戈,那些中立派会不会转而倒向自己……

    有了这些人加入,此消彼长,哪怕是廷推,也未必吃亏很多。

    只要抢下吏部天官,拥有了人事大权。哪怕严党势力依旧凶悍,可也有一搏之力。徐阶激动地来回搓手,他立刻让人把张居正叫了过来,师徒两个要好好商量一番下一步的对策。

    各路人马都在运作,京城之中,暗流汹涌,没有端上台面的原因,是大家都在等着抄家的结果。

    陆炳前后花了三天时间。动用了一千多名锦衣卫,加上几位办案经验丰富的太保。一起动手,总算把赵文华的家产清点干净了。

    光是金银一项,就有黄金两万两,白银一百二十多万两,其余金银器具无计其数,至于珠宝细软。绫罗绸缎,房产地契,那就不要算了。

    赵文华何以能积累如此巨额的财富,都要从他担任的官职说起。

    赵文华最初在国子监干事,那是个清水衙门。捞不着什么好处,后来他巴结上了严嵩,第一个肥缺就是通政使。

    通政使是管内外奏疏封驳事务,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官员位置越高,挨得弹劾就越多,如果不想挨闷棍,打黑枪,就要走通政使的门路,这位能帮着你把奏疏压下,哪怕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也足够提前准备了,你说重要不重要!

    再有很多弹劾外官的奏疏,他也能截留下来,试问哪个督抚在京里没有安排人手,闻到了风声,还不大把大把的银子送给通政使大人,破财免灾。

    其中的油水之多,简直一言难尽。

    只是相比赵文华另外的职务,还算不了什么,他还担任过工部的侍郎和尚书,简言之就是天下的总工头,最大的地产商。

    在工部的任上,赵文华除了传统的受贿,侵吞,冒领等等之外,还有些更高明隐蔽的手段。比如利用银子和铜钱的兑换差价上下其手。一两银子可以铸铜钱六百九十文,但是发给民夫工匠呢,就按照五百五十文计算,就可以轻松获利一百四十文,付给一万两工钱,差不多就能贪墨掉两千五百余两。

    历来营建宫殿花费何止千百万,有多少银子流入赵文华的腰包,可想而知。

    另外针对工匠数量,赵文华也采取瞒报的多报的办法,比如出民夫百名就可以的工程,他上报就变成了五百名,虽然很多民夫不需要给工钱,但是还是要管伙食的,靠着层层瞒报,朝廷一点便宜占不到,银子都这么花了。

    赵文华的胆子比起别人还要大无数倍,他觉着这么一点点搜刮已经不过瘾了,他还侵吞宫里的建材,都运到了自己家中。

    比如陆炳就搜到了金丝楠木的柱子三十根,每一根市价都在一万两以上,而且他的府邸还用了六十根大柱,光是这一项,就价值百万两之多。

    其余的红铜,花斑石,琉璃瓦,各种硬木,油漆,染料,应有尽有……

    看着厚厚的清单,嘉靖的太阳穴不断跳起,他简直要被气炸了。

    难怪玉熙宫修不好呢,敢情把东西都搬到了赵文华的家里,简直岂有此理!

    “传朕的旨意,立刻把赵文华罢官,告诉内阁,重新推举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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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唐唐顺之的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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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奴哈着腰,拿着簸箕往外面倒碎瓷片,已经是一天中的第七次,自从赵文华被抄家,严世藩就暴怒无比,在书房里面砸东西,跳着脚的骂,骂陆炳混蛋,骂赵文华找死,骂百官无情,在他的心里,骂得最狠的还是嘉靖。

    真无情啊,赵文华不管怎么说,不避箭矢,不辞劳苦,别人不敢去,他去东南督军,好歹任用了胡宗宪,稳住了大局。

    在工部任上,赵文华虽然贪污,可他也给嘉靖办了不少事情,宫殿道观,都给修了,外城也建得有了眉目,如果换成了那帮清流,人家倒是不贪,可是他们能给你嘉靖修宫殿吗?他们肯定一大堆的说辞,说什么劳民伤财,要爱惜民力,只有我们严家父子,只有我们的人能和不计毁誉,替你嘉靖办差,你怎么连一点情面都不讲?

    严世藩骂得累了,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

    怒火小了些,恐惧就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赵文华倒台,除了痛失一条走狗之外,更让严世藩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赵文华干掉的那些人有多少是嘉靖眼中钉肉中刺,他是在帮着皇帝做事,当恶人,做急先锋,结果嘉靖对待他就像对待草纸一般,擦过了随手就扔,一点不知道疼惜。反而把赵文华辛苦积累的一世财富都拿走了。

    严世藩他怎么不怕,要说起来,他贪得比赵文华更多,名声比赵文华还臭。到了哪一天,嘉靖怒了,一道令子下来,也能把他给抓了。

    想到这里,严世藩浑身冒冷汗,一只独眼不停闪烁放光。他披衣而起,踏着月色,来到了老爹的院子,书房里灯火通明。

    老严嵩默默坐在灯下。一语不发。

    “爹,儿子来了。”

    严嵩半天没说话,严世藩又问了一句。严嵩长叹一口气,“唉。说到底都怪当初对李默太狠了,哪怕留他一条性命,至于陆炳,也不该把他挤兑到天津啊!”

    严世藩不服气道:“爹,要知道尿炕就睡筛子了。陆炳他再厉害能怎么样,还敢对咱们爷们动手?当年他和我们一起干掉了夏言,这事情要捅破了,陆炳也是死路一条。别看他装得礼贤下士,在士林中名声不错,可读书人和他锦衣卫头子根本不是一路货。”

    严嵩摇头,“陆炳固然不敢和我们撕破脸皮,但是有些事情只要他暗中使些手脚,就能坏了咱们的大事。”

    不得不说,老严嵩的眼光还是有的。没了锦衣卫配合,至少不利于严党的消息就会多起来,天长日久,嘉靖的看法也会渐渐改变。

    严世藩也知道其中的滋味,只是他信奉做了不悔悔了不做的哲学,别说是陆炳,就算是嘉靖也别想让他轻易低头。

    要说起来,这一点上唐毅和严世藩是一路人,别看表面小心伺候着,可是心里头都极为藐视皇权。

    “爹。陆炳那边有袁亨盯着,这几个月东厂的势力恢复了不少,内廷的麻烦还不大,关键是要稳住京里。不能把吏部丢了!”

    严嵩到底是老了,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严世藩低声提醒道:“爹,再有几个月就是京察了!”

    严嵩悚然一惊,赵文华一倒台,他主持的京察自然就成了靶子。不少官员都跃跃欲试,想要推翻京察结果,替那些丢官罢职的翻案,只是严党努力压着,没有成功而已。

    但是明年就是正儿八经的京察之年,一旦吏部落到他人的手里,对严党来说,绝对是一场残忍的屠杀。

    而且有过李默的前车之鉴,肯定会更加小心,躲开严党的算计。

    严嵩摇摇头,“唉,文华一去,有谁能顶下吏部的担子啊?”

    “爹,儿子以为不在于咱们推什么人,而在于对方推什么人。”

    严嵩寿眉一挑,深以为然地点头,他们父子在赵文华身上已经栽了,如果对方推举的人员资历名望足够,嘉靖多半会顺水推舟,乐见其成。

    那徐阶究竟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呢,首先就是吏部右侍郎冯天驭,他也是心学门人,和唐顺之徐阶的交情都不错,做过右副都御使,还做过刑部右侍郎,资历勉强够得上,但是他本身是吏部的侍郎,接尚书总会有些瓜田李下。

    除掉冯天驭,剩下的就是礼部右侍郎赵贞吉,右都御使郑晓,虽然品级够了,但是毕竟没有独挡一面,相比之下,严嵩这边有礼部尚书吴山,工部尚书吴鹏,刑部尚书欧阳必进,都是极好的人选。

    虽然嘉靖厌恶严党,但是也不至于把官场的规矩都扔到了一边。

    严嵩盘算来盘算去,问题似乎不大,疑惑地看着严世藩,他到底担心什么啊?

    严世藩只是苦笑了一声,吐出三个字,可把严嵩给吓了一跳。

    “唐顺之!爹,如果徐阶推举唐顺之呢?”

    这下可把严嵩给问住了,唐顺之身为兵部尚书,政绩斐然,而且成名又早,不巧他还有一个宝贝徒弟唐毅,爱屋及乌,嘉靖对唐顺之的看法很不错,上一次抢夺东南总督的时候,徐阶就提到了唐顺之。

    如果这一次徐阶再推举唐顺之,抢夺天官,严党这边能阻挡的人还真不多!

    唐顺之不光有名望,也有才干和实力,尤其是他在文坛上名声极大,又领过兵,这样文武全才的家伙,战力强悍,远不是温室走出来的京官能匹敌的。如果让他坐稳了吏部尚书,和徐阶联起手来,足够严党喝一壶了。

    “绝对不能让唐顺之抢下天官之位!”严嵩咬着牙说道。

    严世藩用力点头,“没错,不只是天官不能让,最好能把唐顺之压在东南,永世不得翻身!”

    ……

    转眼之间,廷推之日就到了,严徐两党,是拉开了架势,准备大干一场。严党一边首先推荐的就是工部尚书吴鹏。

    这下子可把徐阶吓了一跳,本来传出的风声是礼部尚书吴山,为何会临时换人呢!徐阶眉头微蹙,吴鹏比吴山早了两科,同时也比自己想要推荐的唐顺之早了两科,如此一来,资历上,唐顺之就不占优势了。

    严党的消息还真灵通啊!徐阶知道到了这时候,也由不得他退缩,挺身而出,力荐南兵部尚书唐顺之。

    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摆资历,摆功劳,摆名望,方方面面,唐顺之和吴山互有短长,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没办法,只能靠着投票决定。

    一番走下来,吴鹏拿到了十七票,而唐顺之只差了一票,遗憾落败,徐阶听到结果之后,脸色霎时间就白了,到底是严党爪牙锐利,就算如此不利,他们还能胜出,真不知道如此良机失去了,还会不会再来!

    正在徐阶失望的时候,突然嘉靖面前的帷幔无风自动,道君皇帝握着一柄玉如意,走了出来。

    “方才严阁老推举了吴鹏,朕要是没记错的话,赵文华可是把他列为了上等!”

    唰!

    严嵩的汗就下来了,这是嘉靖要翻旧账啊!

    严嵩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启奏陛下,的确如此,只是老臣以为赵文华之罪,罪在一人,似乎不应该牵连过多,比如翰林侍读学士唐毅就被赵文华评了上等,可见京察还是公平的。”

    不愧是人老成精,严嵩竟然拿唐毅说事,堵嘉靖的嘴巴。

    嘉靖一时语塞,徐阶却眼睛发亮,严嵩为了吏部竟然不惜违抗嘉靖的意志。看来严嵩也知道吏部的重要,他断然不会放手。

    难道这一次又空手而归吗?

    徐阶快速转动脑子,突然说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严阁老所言甚是,然则吴鹏吴大人出任吏部尚书,工部尚书一职就空了下来,眼下外城在修建,西苑也在修建,事务繁忙,工部可不能空着啊!”

    嘉靖露出了小脸,说道:“那徐阁老以为谁合适呢?”

    “启奏陛下,臣思前想后,还是推举唐顺之,他在东南虽然主管兵部,但是为了防御倭寇,修城堡,挖运河,建造军营,监督军械,这些事情都一清二楚,让他接掌工部,一定能事半功倍。”

    一问一答之间,就把人选给定了下来,根本不容严党反驳。

    嘉靖笑着叹道:“徐阁老有识人之明啊,唐顺之实心用事,人所共知,这样的大才放在东南也委屈了,更何况东南有胡宗宪就够了,严阁老,你说是不是?”

    嘉靖看似随心一问,可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站在老爹身后的严世藩顿感事情不妙,开玩笑,工部是他的钱袋子,每年修造宫殿、漕运、河道、城池,方方面面加起来,能有上百万落袋。

    要是唐唐顺之接了工部尚书,等于是派了一个太上皇压在头上,他还怎么贪污啊!

    哪怕丢了吏部,他也不愿意丢工部,严世藩有心反驳,可是却感到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老爹正在用力捏着他,严世藩咧咧嘴,把舌尖儿的话勉强咽了回去。

    严嵩颤颤巍巍说道:“老臣也以为唐顺之是个干吏,足以接掌大司空一职。”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老家伙心都在滴血,他当然不愿意让出工部,但是嘉靖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能拿到吏部已经算是嘉靖手下留情,不割一块肉,是别想过关了。

    两位阁老都说话了,还有什么疑惑的,唐顺之很快以高票通过,圣旨下达,只等唐顺之进京了。(未完待续。)

第390章章 师徒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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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风凛冽,夹杂着雪花,落在脸上好像小刀子一般,刮得生疼生疼的,即便是穿着厚厚的狐裘,也挡不住风雪的侵袭,行路之人都匆匆而过,赶快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偏偏有人矗立在风雪之中,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头顶肩上已经落满了雪花,竟不知道抖落。

    周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低声说道:“唐大人,天色不早了,八成今天赶不来了,您还是歇着去吧,千万别冻着了。”

    唐毅微微摇头:“你不知道,我师父他说了今天到,就不可能明天,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他也会来的。”

    正说话之间,远处风雪之中突然出现一片黑影,接着由远而近,十几匹战马飞奔而至,远远见到唐毅一伙人,急忙跳下了战马。

    “哈哈哈,行之,为师来迟了,来迟了!”

    来人正是唐顺之,唐毅和老师差不多一年没见面,只见唐顺之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鬓边多了几根白发。见礼之后,唐毅才注意到,老师由于长途奔跑,身体的热气将落在肩头的雪花融化,湿了一大片,被风雪吹着,又湿又冷,一定是冰寒刺骨。

    唐毅鼻子头发酸,连忙脱下了自己的狐裘,披在老师的身上,唐顺之微微一愣,只是宠溺地拍了拍唐毅的肩头,什么都没说。

    他们这份亲密,看在唐鹤征的眼里,颇为吃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才是亲生父子呢!

    唐毅在前面带路,把老师带到了通州驿站,进入了房间,三个大火盆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好像一下子到了春天。

    两旁的椅子上面都铺着狼皮的垫子。看着就那么暖和。

    唐顺之脸沉了下来,“你还知不知道为师的规矩?”

    “知道,您不是冬天不生火炉,夏天不扇扇子,一件衣服穿过十年八年也不知道换。”唐毅如数家珍。

    唐顺之怒道:“知道你还弄成这样,想气死我吗?”

    唐毅呵呵一笑。“师父,您先坐下,烤烤火,回头有姜糖水好好喝一大碗,然后好好泡泡热水澡。一路之上,风霜侵袭,身体承受不住的,您老也不年轻了,就别作了!”

    唐鹤征差点那珠子掉下来。心说自己这位师兄真是胆子太大了,老爹要是能听人劝,还是唐荆川吗?

    谁知道,唐顺之的坏脾气对徒弟一点用没有,虽然沉着脸,却任凭唐毅摆布,将湿漉漉的棉袍扒下来,推着他坐在了火盆旁边。

    又下人送来糖水。唐毅逼着老师喝了一大碗,这才长长出口气。

    唐顺之却不领情。骂道:“铺张奢侈,贪图享乐,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不对,还越活越回去了,刚刚喝得姜糖水里面,是不是有人参?”

    唐毅呲着牙一笑。“您老还真厉害,没多放,一支七两多重的野山参。”

    “什么?”

    唐顺之可气坏了,怒骂道:“你这个逆徒,想气死我啊。一支七两多的人参,放到东南能买三五千两,几口就喝下上百家一年的收入,你败家啊!”

    唐顺之气得抓起了大碗想要摔了,不过他猛地发现,这个碗竟然是宋代官窑的,放到市面上也值上百两,也舍不得摔了,只能气呼呼扭过头,索性不看唐毅。

    唐毅倒是满不在乎,轻轻笑道:“师父,您觉得严阁老最厉害的是什么?”

    “结党营私,口蜜腹剑,颠倒黑白,陷害忠良!”

    “错!”唐毅大笑道:“严阁老最厉害的就是身体,人活七十古来稀,如今人家快八十了,还生龙活虎,每天在内阁顶着,把陛下伺候得离不开他。要想在官场上混啊,要吗就打倒对手,要吗就熬死对手,总而言之,唯有活到最后,才是胜利者。”

    唐毅收起来玩世不恭,面色变得格外严峻。

    “师父,您老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总想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那不是修行,是自虐!”唐毅语重心长道:“在南方,您可以甩开膀子,拼着命的做事情,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这里玩的是心眼,斗得是权谋,不光要会做事,还要会嗅风向,看势头,有十分劲儿,做事能用三分就不错了,其他七分要用在对付明枪暗箭上面,非如此不能安身立命,屹立不摇啊!”

    唐鹤征听得小脸变色,惊恐问道:“师兄,京城不是天子脚下吗,怎么会如此凶险?”

    “伴君如伴虎啊!”唐毅感叹说道:“师父,您要是不改脾气秉性,弟子只能劝你回江南了。”

    唐顺之拉长了脸,怒道:“臭小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你小子也别太嚣张了,我是你师父,是大明的工部尚书,你小子还没资格教训我!”

    “呵呵,师父,您知道这个工部尚书是怎么来的吗?”

    唐顺之就是一愣,“难道不是徐华亭举荐的吗?”

    “嘻嘻!”唐毅得意一笑,“徐阶在廷议上是推荐了您,不过之前却是弟子向陛下举荐,所以说,您这个工部尚书,有弟子的一半功劳。”

    唐顺之怒气冲冲,指着唐毅的脑门,骂道:“臭小子,你是想让为师对你感恩戴德是不?”

    “当然不是。”唐毅立马否认,笑道:“弟子只是想说,其实您老不用那么感谢徐阶,也不用替他卖命,咱们师徒不能当别人的棋子,不管为了多高尚的目标,也不能牺牲自己!”

    这几句话出口,就好像热油泼在雪地里,唐顺之的气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用力抓着徒弟的肩头,半晌又松开了。

    “行之,为师来的路上,碰到了赵文华。”

    “哦,他怎么样了?”

    “死了。”唐顺之淡淡说道:“就在我的面前,肠穿肚烂,血流了一地,别提多惨了。”

    唐顺之说的平淡,却好似一颗炸雷爆开,惊得唐毅目瞪口呆,实在是想不到,风光一时的赵文华竟然如此下场!

    抄家之后,光是金银珠宝,折价就有三百多万两,其余房产数量众多,内城的不说,在外城他就私自留下了三百多间店铺。

    家产,田产,店铺作坊的干股,折合起来,没有一千万两也差不多,嘉靖吃得肚皮溜圆,直打饱嗝。

    留了一百五十万两修筑玉熙宫,剩下的钱拨到了户部,偿还历年借款二百万两,又赈济灾民,充作军饷,穷得揭不开锅的户部一下子门庭若市。

    看在这么多钱的份上,嘉靖竟然对赵文华升起了一丝怜悯,没有砍他的脑袋,让锦衣卫将赵文华解送原籍,看管起来。

    只是赵文华这家伙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了,见他倒霉了,举朝相贺,大家纷纷上书弹劾,给事中罗嘉宾等人弹劾赵文华侵吞军饷,你三十万,我五十万,他八十万,算来算去,赵文华的家产不但不够填补窟窿,还欠了朝廷一大笔钱。

    嘉靖一怒之下,也不杀赵文华,而是令赵家偿还这债务,这下子可不要紧,赵家人一直背着债务几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万历朝的时候,祈求赦免,结果不但不答应,还把赵文华的儿子赶到了烟瘴之地戍边去了……

    再说赵文华被押解离开了京城,过了通州,下榻在一处小镇子,正赶上风雪交加,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糙米饭咸萝卜,他赵文华几时吃过这种东西,跟在身边的妻妾也跟着嘤嘤哭泣,气得赵文华一甩袖子,就回到了房间。

    睡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有人送来了热粥,赵文华饿了一夜,闻到了米香,也没多想,就喝了下去。

    正巧唐顺之带着儿子唐鹤征去京城就任,和赵文华遇到,两个人好歹同年一场,赵文华拜求唐顺之给他弄一桌酒菜,好好聊聊,唐顺之点头答应。

    菜还没买回来,赵文华就念叨着肚子疼,突然倒在地上,不断用手撕扯,从肚脐都流出了血水,唐顺之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止,赵文华就像发疯了一般,用力扯开肚皮,肠肚一起涌出,血流满地,臭气冲天。

    赵文华瞪着牛眼,从眼眶里涌出一股黑血,肠穿肚烂,七窍流血,死的真特么的凄惨!

    唐顺之虽然憎恨赵文华,可是看到他如此惨烈收场,也不免心惊肉跳。以至于赶路的时候,走错了好几次,直到天黑,才赶到通州,和唐毅汇合。

    “这就是做走狗的下场!”唐毅甩甩头,沉默一会儿,又说道:“师父,陛下原本有意让你接任吏部尚书来的。”

    唐顺之手指微微一抖,笑道:“行之,陛下对你的圣眷竟然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令为师惊叹啊!”

    “其实是侥幸,侥幸而已。”唐毅笑道:“有人诬告弟子,陛下许是心里过意不去,就随口问了两句,弟子推荐您接掌大司空。”

    “为什么不是太宰?”唐顺之爆发了,“转过年就是京察之年,只要掌握了吏部,摧毁奸党,只在一念之间,你为何不让师父铲除奸党,成就无上功绩?”

    唐顺之也不淡定了,吐沫星子喷了唐毅一脸。

    唐毅苦笑一声:“师父,非是弟子不愿意,而是不能!”

    “为什么?”唐顺之追问道。

    唐毅指了指头上,“天心如此,严嵩已经快八十了,严党的骨干,诸如吴山,吴鹏,欧阳必进,方钝,许论,周延等等,都已经年纪不小了,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陆续该退了,陛下是想让严党自然凋零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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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第章 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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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对!”海瑞咆哮道:“公文必须是官府印信,有总督府印章才是真的,你竟然连这个都不懂,私自刻一枚胡部堂的印信,就出来招摇撞骗,简直欺天下无人!你这个冒牌货。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让你冒充胡部堂,破坏总督大人清誉,是不是勾结倭寇。想要栽赃陷害?”

    海瑞越说声音越大,罪名也像是吹气球一般,不停膨胀,都把胡柏奇给听傻了,我竟然不是我爹的儿子,这个玩笑也太大了。

    印章的确是他弄错了。可那才能证明他是胡宗宪的儿子啊!他要瞒着胡宗宪跑出来玩,故此就自己弄了一份假的路引公文,胡宗宪的总督大印他拿不到,就只好找了枚私人的印章充数。

    脑子稍微正常点的,都不会认死理,谁让海瑞就是那个不正常的。

    “伪造公文,冒名顶替,干扰公务,你的罪大了,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官抓起来!”海瑞厉声喝道,根本不给胡柏奇辩驳的时间,手下的官差也是将信将疑,大人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吧,反正出事了,有个高的顶着。

    他们一拥齐上,胡柏奇也带着好几名护卫,见少爷被抓,都冲了上来,大呼住手,不许抓人。

    海瑞能怕他们吗,不但抓人,还下令进去搜查,这一查不要紧,找出了一大口木箱,展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五千多两黄金。

    很显然胡公子不会带着这么多金子当路费,一定是沿途官吏送给胡柏奇的,海瑞看到,火气一下子冲到了顶梁。

    谁说大明朝没钱,这不就是吗,都被这些蛀虫拿走了,他们要是少吃一口,东南的倭寇早就解决了,还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坏事就坏到这些人身上,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就不知道世上还有公道二字!

    海瑞突然抓起黄金,大声冲着四周的百姓说道:“胡部堂为官清廉,几次下令,说是不许百官铺张浪费,父亲清廉自守,想必胡公子也一定是至诚君子,断然不会授受外人的贿赂,眼前的鼠辈,假冒胡公子之名,行敛财之实,实在是卑鄙无耻,让人鄙夷,此等丧心病狂之徒,不加意严惩,如何能对得起胡部堂的错爱。把他押到县衙,重责二十。”

    这番话差点把胡柏奇给说哭了,他真想对海瑞说:他就是个混蛋,他就是到处敛财,他爹胡宗宪说的铺张浪费就是客气话,不要当真……可就算是脸皮再厚,也说出来这话。那要是不说呢,岂不是承认海瑞说的是对的,胡公子和胡大人都是高尚的,他就是假冒的胡公子!

    天可怜见,他连说实话的权力都没有了。

    古有指鹿为马,海瑞更霸道,直接指着你的鼻子说,你不是你,这要何等想象力啊!

    胡柏奇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为难过!急得眼泪在眼圈乱转,楚楚可怜。

    谁说海瑞是一根筋,这家伙坏起来比谁都坏,如果说胡柏奇是个仗着老爹权势的小混混儿,那么海瑞就是彻头彻尾的大流氓,只要让他抓住了理儿,就折腾你个死去活来。

    一帮衙役押解着胡柏奇往县衙而去,海瑞在这边下令将八闽茶庄给封了,而后也带着人赶回衙门,就是这一点时间差,等海瑞回来,胡公子却不翼而飞……

    “唉,让兄长受委屈了,快快请起。”

    唐毅亲自解开了胡柏奇的绳索,拉着他坐在了主位上面,嘘寒问暖。弄得胡三公子一愣一愣的,“你的手下抓了我,你又跑来装什么好人?”胡柏奇怒冲冲说道。

    “误会,都是误会!”唐毅叹口气,“我爹是唐慎,在令尊手下当差,论起来咱们才是好朋友,好兄弟。”

    胡柏奇并不相信,怒道:“说得好听,可为何让那个蛮子抓我?”

    “你不知道啊。”唐毅道:“说起来也怪我,海瑞那家伙就是个疯子,在接风宴上,竟然劝我要厉行节俭,给读书人做个表率。我好歹是他的上官,被他如此教训,我都想砍了他!”唐毅眉头立起,真仿佛恨意滔天一般。

    胡柏奇不解,“你那么讨厌他,怎么还留着他?”

    “胡公子,你不在官场不明白啊,我要是立刻处置了他,反倒引起一些人同情,说什么海瑞好心劝诫,到那个时候挨骂的就是我了。把他高高抬起,堵住众人的嘴巴,等风头过了,往冷衙门一扔,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胡柏奇瞪大了眼睛,心说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别看唐毅这家伙年纪不比自己大,但是这心眼可真够多的。

    “我说唐大人,你可不能放过海瑞,一定狠狠收拾他。”

    “请胡兄放心,我保证让海瑞他妈都认不出来。”唐毅笑道:“胡兄,你堂堂总督之子,跑到一个茶叶庄干什么啊?商贾一身铜臭,凭白辱没斯文啊!”

    唐毅拿话引胡柏奇,这位胡三公子一点都没察觉,顺着话头就说道:“唐大人,那个王五不是普通人,他大号叫王本珍,曾经是个江洋大盗,这些年开了茶叶铺子,生意做得很大,黑白两道的人他都熟,尤其是他还认识庆云庵的主持檀芳尼姑。”

    唐毅不解地蹙着眉,“胡公子,一个尼姑有什么了不得的,我都听糊涂了。”

    “呵呵,唐大人有所不知啊,檀芳尼姑还不到三十岁,早年是名动江南的歌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虽然出了家,她那也是高朋满座,去的都是东南顶级的大商股,最近听说他们有大生意,我正想让王五介绍进去呢!“(。)

第401章 该来的总会来

    海瑞认为吏治崩溃,都是因为官场浮躁,随意超擢,任人唯亲造成的,早些年对官员三年一考,九年考满,重要的职位没有十几年的历练就没希望。

    眼下可不一样,远的不说,东南总督胡宗宪三年之间,从七品蹿升至二品总督,唐慎更是迅速升任到巡抚,虽然他们做的不算差,但是海瑞也看不惯。

    相比这两位,唐毅更加过分,不到二十岁,就捞到了四个实职,牧守一方,管着几十万百姓的生计,他能做得好吗?

    正是出于这种怀疑,海瑞才在酒席宴上闹了一场,令他惊奇的是唐毅虚怀若谷,为人谦和,不但不怪罪,还提拔自己当了副手,或许这个年轻的府尊大人真有些本事,海瑞对他的敌意也就消失了很多。

    可是!

    就在刚刚回到知县衙门,一听说唐毅派人把胡公子带走了,海瑞立刻就翻脸了!

    好啊,到底是官官相护,沆瀣一气,胡公子如何,就算胡宗宪来了,我海刚锋也不怕他!

    海瑞谁也没带,气冲冲杀向了知府衙门,杨文钰正满脸赔笑地等着。

    “海大人,府尊大人料事如神,早就知道你会过来,这不,特意让卑职等在这里,您随我来吧。”杨文钰是市舶司的吏目,海瑞是副提举,自称卑职,恰如其分。

    海瑞阴沉着脸,连话都懒得说,迈步就往里面走,一直来到了二堂,迈步就要往里面走,杨文钰一把拉住了他。

    “海大人,府尊大人交代了,您先在耳房等一会儿,容大人把话问完了,一切好说。”

    海瑞咬了咬牙,勉强点头,跟着杨文钰到了耳房。顺着门缝往堂上看去,只见唐毅正和胡柏奇对面而坐,相谈甚欢,海瑞气冲顶梁。就要冲进去,杨文钰死死拉住,海瑞强压怒火,听听他们说什么……

    “胡兄,要我说。凭着你的身份,弄点零花钱多容易,何必找什么尼姑,都是狗肉上不了席,他们能认识几个有权有势的人,就是笑话而已。”

    胡柏奇把脑袋一晃,“唐大人,你可别小瞧檀芳那个尼姑,闽浙的富商十之七八,都去过她的庙里。说句不客气的,不拜她的码头,就别想把银子赚走。”

    “有这么大的势力?区区一个尼姑做不到吧?她背后有什么人呢?”

    胡柏奇犹豫了一下,问道:“唐大人,你不会想从我这里套什么消息吧?”

    “哈哈哈,胡兄,银子谁都爱,光许你大赚特赚,吃香的喝辣的?就不许我弄点窝头钱?”

    胡柏奇眨了眨眼睛,哈哈大笑。站起身走到了唐毅身边,大胆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说唐兄弟,你这话说的明白啊,实不相瞒。就在不久之前,我听王五说闽浙的七大家都聚在了庆云庵,就商量着怎么对付你,他们还说你是六首魁元,又携着天津开海的威风,肯定心高气傲。不好打发,要给你点下马威,才能逼着你低头,没想到唐兄弟竟然这么上道儿,看来兄弟果然是聪明人。”

    唐毅不动声色,笑道:“胡兄,说是要给我下马威,你给八闽茶庄撑腰,是不是就是第一炮啊?”

    胡柏奇尴尬地笑了笑,“唐兄弟,多有得罪,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给你说,那七大姓手上实力惊人,我爹都忌惮他们三分,想要开海,是离不开他们的,咱们一起赚钱多好,何必斗得你死我活,你说对不对?”

    “对啊!”唐毅站起身,微微一笑:“真是金玉良言,不过……”唐毅的脸色突然一变,大吼道:“来人,把犯人拿下!”

    听到唐毅的喊声,外面早有差役冲进来,一脚把胡柏奇踢倒在地,大脚丫子踩着后腰,拿起绳子就捆,可把胡公子给吓坏了。

    他扯嗓子就喊道:“唐毅,唐兄弟,咱们父辈同殿称臣,你可不能开玩笑啊!”

    “呸,你也不照照镜子,跟我称兄道弟,你爹还差不多!”唐毅轻蔑一笑,“胡柏奇,你要是不提你爹还好,你敢提他,我今天非替他好好教训你不可。”

    唐毅给衙役一个眼色,衙役们二话不说,就把胡柏奇的裤子扯了下来,露出了白花花的肥肉,另一边有人提来了一桶盐水,唐毅亲自抓起了生牛皮的鞭子,沾满了盐水。一鞭子下去,保证皮开肉绽。

    胡柏奇吓得魂飞魄散,小脸铁青,都没了孩子模样。

    “姓唐的,你敢打我,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唐毅根本不在乎,“我打你,你爹只会感谢我。”抓着鞭子,唐毅冷笑道:“罢了,不教而诛谓之虐,我就让你先明白明白怎么回事。”

    “自古结党营私,有师生、姻亲、乡党、还有共同的爱好,比如诗书啊,音乐啊,修道啊,当然也包括美色。你所谓的那个檀芳尼姑,定然是一个幌子,她的尼姑庵就是闽浙大姓私下勾结的一个据点。他们凑在一起,无非是想阻挠开海,给本官找麻烦。而开海呢,又是朝廷的国策,别说你胡公子,就算是你爹胡宗宪,也不敢搀和进来。有句话叫法不责众,一旦把开海的事情闹黄了,本官固然跟着倒霉,可是陛下和朝廷的怨气要冲着谁发?闽浙大姓固然是罪魁祸首,可是他们隐藏背后,又人多势众,朝廷奈何不了他们,既然动不了这些人,那就只有从令尊身上下手”

    唐毅露出森白的牙齿,问道:“胡公子,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胡柏奇脑袋转不过来,茫然的摇头。唐毅毫无征兆,把鞭子猛地抽下,胡柏奇一声惨嚎,屁股后面就多了一道血红痕迹。

    “蠢材,到了那时候,你爹就是朱纨第二,你是不是连朱纨是谁也不知道?”

    胡柏奇又是一愣,这回可把唐毅气坏了,手里的鞭子啪啪狠抽,胡公子疼得惨嚎不断,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

    “别打了,唐兄,而不,是唐叔父,饶命啊!”

    “饶了你?想的便宜,眼下东南波诡云谲,谁不捧着卵子过河,你倒好,打着你爹的旗号,到处敛财,还敢搀和到开海的事情,真是不知道死活!我告诉你,落到我的手里,挨几鞭子也就算了,要是落到你爹手里,我让他打折你的腿!下半辈子哪也别去了!”

    唐毅一边骂着,一边痛打,疼得胡柏奇叫苦连天,尤其是鞭子上沾了盐水,打上去火烧火燎,想要昏过去都不行。

    足足挨了三十几下,屁股都打烂了,唐毅才把鞭子往地上一扔,告诉衙役把胡柏奇抬去看医生,然后安排人手,把他送给胡宗宪。

    处置了胡公子,唐毅坐在了太师椅上,喘着促其说道:“海大人,你进来吧。”

    海瑞在外面看了半天的戏儿,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本想装个糊涂,把胡柏奇好好教训一顿,让胡宗宪有苦说不出。哪知道唐毅这家伙更生猛,一副我打你是瞧得起你的架势,这才叫强中自有强中手。

    就连杨文钰都感叹,也就是大人这种猛士,敢用海瑞这个蛮子。

    海瑞知道自己误会了唐毅,难免愧疚,想说几句赔礼的话,很可惜海大人就不会这个,到了舌尖儿,却变成了:“胡部堂不会生气吧?”

    “会。”唐毅满不在乎道:“会又怎么样,他还敢和我撕破脸皮啊,位置越高越有他的难处,胡宗宪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只是他太不知道自律了,早晚会倒霉在这上边。”

    唐毅一想到自己麻烦一堆,比胡宗宪好不了多少,也就打住了话头儿,“海大人,胡柏奇已经说了,那个什么庆云庵,还有什么檀芳尼姑,就是闽浙大姓聚集的地方,这帮人是不会看着我顺利开海的。”

    海瑞也明白了唐毅的良苦用心,他和胡柏奇套交情,就是想把对方的情况摸清楚。

    “大人,既然知道了他们在那里,下官愿意带着人过去,把他们都给抓了,一网打尽!”

    唐毅差点喷血,不愧是海刚锋,真是斗志昂扬啊!恐怕在这家伙的大脑里面,都不知道闽浙七大姓代表着什么!

    也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勇者无敌。

    “刚峰兄,人家毕竟还没有什么动作,光是让胡柏奇闹点事,还不至于抓起来。”

    “不然,大人,自古以来结党营私都是朝廷大忌,他们躲在尼姑庵,就是居心叵测,就是有暗室之谋,更何况佛门清静之地,弄得不三不四,有伤风化,身为父母官,岂能坐视不理!”这位越说越来劲儿。

    唐毅连忙摆手,“我说刚峰兄,你要管我不拦着,但总该有个先后顺序吧,当务之急,还是开海,港口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海瑞道:“下官把王五拿下来,私占的土地很快就会理清楚,剩下的溢价和本主购买,下官亲自去求,哪怕跪门,也把土地给大人腾出来。

    “好,我就知道刚峰兄是个干吏。”唐毅满意地搓着手,正在高兴呢,突然赵闻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脸色铁青,一见面就怒道:“简直欺人太甚,我昨天招了二十名书吏,结果今天一个来的都没有。”

    唐毅正在迟楞的时候,唐鹤征也跑了进来,他没说话,把一大摞请假条送到了唐毅手里。

    草草翻看了几份,全都是知府衙门的官吏,请假理由更是千奇百怪,有生病的,有摔倒的,有生孩子的,有嫁闺女的……

    “好啊,该来的总会来的。”唐毅攥紧了拳头。

第402章 下三滥的手段

    请假的风波到了第三天,偌大的知府衙门,只剩下看门的老头儿没走,连个倒水沏茶的人都没有,唐毅无奈,只能从戚继光军中调来了二十名士兵,负责看守衙门,洒扫、买菜、煮饭之类的杂事。

    可士兵没法处理衙门的公文啊,每天光是来告状的百姓就有几十人,状纸堆得比小山都高,唐毅一边要忙着开海的事情,一边还要处理百姓诉讼,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下来,他只好贴出了告示,说是年前停止受理,一律等到年后再说。

    虽然这样做会招来百姓的议论,甚至挨骂,唐毅也顾不得了,他必须要采取点行动。

    叫上唐鹤征,两个人从知府衙门出来,直奔晋江县衙,走在街上,唐毅就感到了一股怪异的气氛,沿街两旁,不少店铺都关了门,差不多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一,一些店铺前面更是挤满了人群。

    大家叫嚷着,拥挤着,甚至谩骂着,太阳刚刚偏西,老板就关门落锁。愤怒的百姓不停敲击大门,里面也没人应声,他们只好再去找下一家,

    整个泉州的店铺都是这个模样,整座城市莫名其妙的就好像快速窒息了一般。

    粮店关门,药铺关门,绸缎庄上板,杂货铺收摊,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所有商业活动都停顿了,百姓茫然无措,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别说一些大的商铺,就连买菜的集市,农夫都少了许多,大家伙早早排队,只能买一小把儿青菜,晚一点更是啥都买不着,一家人只能吃咸萝卜……

    唐毅脸色很不好看,他没有急着去找海瑞,而是找了家茶馆,想要听听百姓说什么。他刚到了门口,就听咣的一声,大门被关上了。

    “真是邪门啊,刚刚下午就不做生意了。和钱有仇吗?”

    唐毅嘟嘟囔囔,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有个茶棚,虽然是街边小摊儿,还算干净。他迈步走了过来,小伙计急忙迎了上来,呲着牙笑嘻嘻道:“客爷,别看咱这卖相差,可架不住茶叶好,我三叔是种茶的,顶好顶好的铁观音,水是山泉水。您不信问问去,谁都说俺这茶好,比茶馆还好呢!”

    唐毅呵呵一笑。“说的挺热闹,来一壶吧。”

    “好嘞。”

    小伙计转身的功夫,摆上了两个粗瓷大碗,给唐毅两个倒了两碗茶,还真别说,香气浓郁,色泽明艳,是顶不错的铁观音。唐毅拼了一口,竖起了大拇指,“好茶。真是好茶,这么地道的铁观音,怕是在京里也喝不到。”

    听唐毅赞美茶叶,小伙计咧嘴笑了起来。“客爷真是法眼,听您的口音,像是南边的,可又有些北边的味道,斗胆问一句,您是经商的?”

    “都说你们做生意。是好汉子不愿意干,赖汉子干不了,光凭这份眼力就不简单。实不相瞒,我本是苏州人,家里头做生意的,南南北北跑了不少,口音都有些杂了。”唐毅突然笑道:“我可是听说泉州要开海,大明朝开天辟地头一遭,准许百姓带着货物出海贩运,也准许西洋商人进来,要不了多久,泉州的生意就会兴旺起来,到时候,你这个茶摊,没准就变成茶馆呢!”

    唐毅说的随意,可却是在给小伙计铺垫,果然,只见小伙计叹了口气,“客爷,您是奔着开海来的?想要大赚一笔?”

    “难道不成么?”

    “小的可不敢说,您会做生意,自然没有不发财的。只是小的……”他说着,偷眼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客爷,您不会是官老爷吧?”

    唐毅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布衣麻鞋,笑道:“刚才还夸你眼神好呢,我问你,谁愿意不穿丝绸穿布衣,这不是笑话一样吗?”

    小伙计也嘿嘿一笑,“小的也说您这么年轻,不像是官爷。嘚,就跟你实说了吧,瞧见没有,明天开始啊,这街上的铺子还要关一半儿。”

    “这是为什么?铺子都关门了,吃什么喝什么啊?”

    小伙计重重叹口气,“谁愿意关门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听私底下有人传说,是要给新来的大老爷上眼药……”

    他还想往下说,突然有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走了过来,骂骂咧咧嚷道:“小茶壶,你又嚼什么舌头根子,不怕长疮把舌头给烂了。”

    小伙计连忙赔笑,“是几位爷来了,瞧您说的,那两位客爷问小的哪有什么名胜古迹,您说咱一个土生土长的泉州人,能不跟他们讲讲吗?”

    “是外地人?”为首的大汉踩着板凳,拽拽地说道:“小子,外地人就要懂规矩,长眼睛,要不然什么都赚不到,还把小命搭上!”

    唐鹤征脚下一顿,别看他不声不响,作为唐顺之的儿子,文武本事都不差,别看那几个大汉嚣张,动起手来,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唐毅却微不可查地摇头,两个人快步离开了茶棚,直接到了晋江县衙。

    这里比唐毅的知府衙门还惨,连个看门的都不剩,一路直接到了二堂。刚迈步进来,就听到一个声音,“缸里有水,炉子上有火,渴了自己烧,累了找地方歇着。”

    寻声看去,说话的正是海瑞,这位一手拿着黑饼子,一手提着毛笔,刷刷点点处理面前厚厚的一摞诉状。

    唐毅悄悄凑到了近前,也想看看这位海青天是怎么断案的。

    看了一会儿,唐毅就不得不感叹,海瑞的速度还真快,不到一刻钟,已经处理了三五份,别以为海瑞是糊弄事,人家都写了详尽的批文。

    十之七八的案子,在海瑞看来,都十分明确,没有什么难的,只要按律办事就行了,至于剩下的两三成,或是案情复杂,或是涉案人员特殊,需要费一些功夫。经过三推六问,都能搞清楚。

    当然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尤其是家庭财产纠纷,海瑞有他的一套原则:与其屈兄,宁屈其弟;与其屈叔伯,宁屈其侄;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宁屈刁顽。事在争产业,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事在争言貌,与其屈乡宦,宁屈小民,以存体也。

    按照这套办法,几乎所有的案子都变得容易多了,由于尊重了百姓的习惯,大多数人都能心悦诚服。

    别以为海瑞这家伙就是个愣头青,就是个横冲直撞的莽夫,他的心细着呢,处处都占据大义,义之所在,人家才百无禁忌,要是不占一个理字,早就没法混了,其实海瑞这种官也是一种流氓,只不过是道德的流氓,不贪不占,绝对守法奉公,让对手无懈可击,再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那么恭喜你,清流心经就修到了大成!

    唐毅默默看着,竟然也从这头倔驴身上学到了不少本事,虽然他没法做到海瑞的无欲则刚,但是不妨在关键时候,学着海瑞,耍点无赖,没准也是破局的好办法。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海瑞才把毛笔一放,抬头正好看到唐毅笑眯眯站着,海瑞不好意思了。

    “下官不知道是府尊驾临,请大人恕罪。”

    “呵呵,刚峰兄断案如神,本官佩服之极,只是这两天衙门的差役都跑了,城外还有征地的事情,千头万绪,刚峰兄是不是该先顾一头啊。”

    言下之意,就是案子先别弄了,哪知道海瑞把脑袋一晃:“大人,天大地大,百姓最大,下官累一点没关系,也请大人放心,城外征地进行的很顺利,至于衙门的差役,都是一群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我还巴不得他们都滚蛋呢,也好省下一点民脂民膏,用来修桥铺路也是好的。”

    每次和海瑞对面,唐毅都会受到超过一万点的伤害,这头倔驴锋芒毕露,和他在一起真是受伤。

    “刚峰兄,衙门这边你一个人能顶住,本官佩服,只是眼下市面上店铺关门,接二连三,看样子要不了三五天,泉州百姓就没地方买菜买米了。”唐毅忍不住叹息,要说他在苏州也经历过大场面,可那时候仅仅是粮食缺货,泉州可倒好,直接店铺关门,连个理由都没有,这些海商出手果然比东南的大户更狠了三分。

    海瑞一听,眉头也皱了起来,“大人,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就是那些大姓不想让大人开海成功,故此才使出的手段,先是阻挠征地不成,接着差役请假,市面罢市,他们是想逼着大人低头。”

    “刚峰兄所言甚是,你有什么高见?”

    海瑞突然站起,厉声说道:“大人,朝廷不敢作为,必然被小人所欺,区区商贾何足道哉!不敢欺瞒大人,自从上次听说庆云庵之后,下官已经安排人手暗中调查,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这些日子那里出入的人明显增多,下官只要一队人马,立刻把庆云庵抄了,只要没了领头闹事的,那些人不战自溃。”

    海瑞还是那么斗志昂扬,这位的字典里似乎就没有低头两个字,可唐毅心里比谁都清楚,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破坏容易,建设难,对方是吃准了自己想要快速建功,向嘉靖展示才能的心里,才百般掣肘,用尽下三滥的手段,逼着自己就范。

    要想做点事情,真难!

第403章 两个疯子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之中,两个人携手走进来泉州城,左边的人一身褐色的袍子,背着宝剑斗笠,往脸上看去,棱角分明,目光深邃,脸膛被晒得黝黑紫红,仿佛普通的行脚商人,只是他身形矫健,走起路来虎虎有气,又不像是寻常人物。≧,

    右边的那位五短身材,一身藏青色的儒衫,歪戴着头巾,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

    两个人进了泉州城,往四外看去,只见店铺家家关门,街上有百姓挎着篮子,找遍街道,寻找那些还开门迎客的店铺,把身上仅有的钱都换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在路上不断听到百姓的抱怨之声,简直怨气冲天。

    眼看着就过年了,商铺都关门,面买不到,肉买不到,年三十儿的饺子可怎么办啊!

    老天爷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可怜可怜人。

    看着百姓们愁眉苦脸,这两位也都面色严峻,矮小的那位啐了一口,“真不是东西,竟然拿泉州的百姓做赌注,他们太下作了!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要帮帮状元郎,夫山兄,你意下如何?”

    “嗯,眼下除了衙门,怕是也没有能住人的客栈了,去看看吧。”

    两个人结伴,往衙门赶来。

    而此时呢,知府和知县衙门都闹开了,由于商铺大量关门,物资紧缺,各路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就在过去的三天,一共抓了一百多个小偷,还有好几十强盗。

    不过这些都无济于事,泉州不比苏州,没有出现物价狂飙。甚至波及整个东南的局面,泉州的危机仅限于自身。

    商铺越来越少,百姓抢购越来越疯狂,往往后面的人就买不到,一来二去,实在受不了的人就开始砸抢。

    越是这么干。店铺的东家就越不敢开门,生怕被抢劫一空,造成了恶性循环,很快泉州还在营业的铺子几乎比国宝还少。

    百姓们只好把目标放在了那些店铺的仓库,每天晚上,都要上演猫捉老鼠的大戏。百姓们千方百计,偷窃物资,东家就召集打手,严防死守。到了晚上比白天还要热闹,双方你来我往,斗得别提多凶了。连挖地洞,打地道战的招数都用出来了,有时候百姓实在是拿不到东西,一气之下,就到处放火,大不了谁都得不到。

    泉州出海经商的传统浓重,大家伙都知道。在海上漂泊,最需要的就是同伴的配合,任何一个人面对着大海都渺小的,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有战斗力。

    这种优良的传统,使得泉州的百姓组织能力极强。战斗起来,破坏性也相当惊人。就连一贯自负的海瑞面对着疯狂的百姓,也是无计可施。

    幸好唐毅带着戚家军过来,戚继光亲自带着人马,昼夜巡逻。总算维持着没有发生大问题。

    不过戚继光也跟唐毅说了,他最多能撑三天,等到泉州再也买不到任何商品的时候,老百姓的愤怒就会一股脑爆发出来。

    人被逼上了绝路,连死都不怕了,更不会在乎朝廷的威吓了。

    几天的功夫,海瑞那种铁人也都吃不消了,嘴唇上满是水泡,两个眼圈青紫肿胀,唐毅都生怕这位会一个撑不住,直接倒下去。不过海瑞就像是一块铁,哪怕生了点锈,依旧坚强。

    赵闻同样不好受,他的嗓子都喊哑了,这几天他拼命招揽书吏,很多头一天谈好的,过了一夜就变卦了,有的跑过来干了半天,就撂挑子。

    他见新人不行,就跑到那些吏员的家里,威逼恫吓,让他们去衙门干活,这帮人表面上答应,转头就跑回了娘家,有的人干脆就躲在家里不露面。

    “可恶,真是可恶!”赵闻低声怒骂:“这些畜生真是卑鄙,无耻,下三滥。”

    唐毅微微叹口气,“现在骂人没用,关口是要怎么弄到人员,找到物资,对了,当初在苏州的时候,有很多黑市,现在泉州市面上如何?我可以多出钱。”

    赵闻露出一丝喜色,随即摇摇头:“行不通啊,大人,我已经查明了,据说八闽各地,前往泉州的路上都有人,他们会出钱把运来的东西提前买下,都运不到泉州的地界。”

    很显然,闽浙大姓他们摆明了,就要像一条怪蟒,缠住猎物,一点点挤压猎物肺部的空气,让猎物窒息而死。

    他们先是勒令官吏罢工,接着商人罢市,又把商路给切断,一步步又狠又毒,将勒在唐毅脖子上的绞索弄得越来越紧。简直就是让整个泉州和唐毅一起陪葬!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海瑞这家伙不愧是一根筋,到了这时候,还不肯认输:“大人,囤积居奇,祸国殃民,您还不出手吗?”

    “刚峰兄,你要我怎么出手?”

    “查封,立刻查封所有店铺商行,下令他们必须营业,谁不听令,就砍了谁的脑袋。杀一儆百,唯有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恐惧,才能解救泉州百姓啊!”

    唐毅默默听着,半晌才叹道:“刚峰兄,这两天我一直在思索,如果真按照你的办法来,杀一个血流成河,没有一两年之内,泉州别想恢复元气,开海的大业就可能夭折,这个代价,你我都承担不起。”

    “那也不能被宵小之徒骑着脖子拉屎。”海瑞依旧不服气,说句实话,他连开海都不认同,要是能恢复太祖爷的祖制才好呢!

    唐毅依旧不想破罐子破摔,沉吟许久,才缓缓说道:“刚峰兄,眼下我们不能主动去联系对方,要不然就是认输了,往后的事情就没法做,你依旧整理码头,其他的事情都暂时放一放。至于赵大人,你代表我,去拜会泉州的士绅,和他们把道理讲清楚。”

    赵闻眼睛发直,并不看好,道理要是能讲得通,何至于今天。可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他和海瑞一前一后,离开了知府衙门,刚走出来,就是士兵兴奋跑来。

    “赵大人,好消息啊,有人来应聘了。”

    赵闻激动地瞪大了眼睛,忙说道:“快带我去看看。”

    有士兵带着两个人到了赵闻的面前,赵闻上下打量,看这两位的气质和扮相,不像是应聘书吏的。

    赵闻迟疑的时候,那个矮个子笑道:“您是海大人,还是赵大人?”

    “本官赵闻,市舶司的副提举。”

    “呵呵,赵大人您好,在下叫李贽,就是福建人,在外游学归来,这位叫何心隐,号夫山,或许大人听说过。”

    起止听说过,简直轰雷贯耳啊!

    “您可是那位帮着陈学博陈大人剿灭白莲教的何大侠?”赵闻激动地问道。

    何心隐淡淡一笑,拱手说道:“实在是当不起大侠二字,大人过誉了。”

    “不过誉,一点也不啊!”

    赵闻高兴地都找不到北,急忙说道:“二位随着我去见见府尊大人吧。”

    李贽笑道:“早有此意,我们也想拜会一下状元郎。”

    赵闻兴冲冲带着他们又回到了衙门,让这二位在班房休息,嘱咐士兵好生照顾,他手舞足蹈,跑去给唐毅报信。

    这两位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赵闻如此高兴呢?

    原来何心隐和李贽都是心学中人,还都是泰州学派,论辈分,他们都比唐毅高了一辈儿。

    何心隐原名叫梁汝元,字柱乾,号夫山,他早年参加过科举,考中生员之后,就放弃了科举之路,转而到处奔走讲学。他文武全才,在四川期间,曾协助好友陈学博剿灭白莲教,期间,何心隐多次化妆改扮,混入白莲教内部,打探消息,身先士卒,在他手上死的人不下一百,一年不到的时间,白莲教的叛乱竟然被绞杀。

    陈学博因此得到高升,而何心隐也第一次名动天下,无数当官的都盼着自己的师爷能像何大侠这么能干。

    那个李贽呢,他虽然没有何心隐妖孽,但由于是泉州本地人,名气同样不小,李贽和寻常人不一样,就比如《论语》的一段,樊迟向孔子请教种地,孔子说不如老农,等樊迟走了,孔老夫子说樊迟是小人。

    别的同学一听,都感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孔老夫子是知音,唯独李贽,他反而觉得孔老夫子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的小人。

    好家伙,连祖师爷都看不起,简直走上了邪路,可是很不幸,李贽在邪路上越走越远,他盛赞焚书坑儒的秦始皇为千古一帝,公然替牝鸡司晨的武则天叫屈……

    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名声太臭,考官都不敢录取他,在考上举人之后就放弃了科举之路,到处游学。

    李贽和何心隐都是正统读书人眼睛里的疯子和妖孽,恰好“臭气相投”,凑到了一起,听说泉州要开海,就料定会有一场大热闹,紧赶慢赶,来到了泉州。

    赵闻听说过他们的大名,知道这二位虽然不是官身,但是手眼通天,比起当官的还厉害,立刻引荐给了唐毅。

    唐毅隐约的也知道这二位在历史上都小有名气,十分客气。

    何心隐倒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唐大人,何某不才,联络了几个朋友,凑了两船物资,不日就能送来。”

    李贽哈哈大笑,“我可没有夫山先生那么豪气,不过也认识几个读书人,大人不是在招募书吏吗,没有多,我给您找二十人如何?”

    唐毅眼前一亮,忙躬身谢道:“二位先生可帮了大忙,唐毅感激不尽!”u

第404章 唐毅的处境

    “夫山先生,前几天偶然得知有什么闽浙七大姓,他们操控着泉州的局,这七大姓先生可是听说过?”

    没等何心隐说话,李贽就笑道:“唉,我就知道这帮家伙坐不住的,所谓闽浙七大姓有‘李潘江雷蔡许郑’七家,不过也并非一成不变,前些年还有应家和方家,至于再过几年,李家和许家的地位也摇摇欲坠。¥f。¥f”李贽嘿嘿一笑:“唐大人,您听到这几家,有什么感觉?”

    唐毅苦笑一声,“非富即贵啊,朝廷部堂高官就那么几十个,家在东南,又能和海上勾搭上的,猜起来也就不难了。这七大家族不是朝中有人,就是多年从事海贸,甚至还有的家族在海外移民众多,比如倭国,比如琉球,比如吕宋,内外勾结,势力庞大。”

    这话一出,倒真让李贽和何心隐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他们都以为唐毅年纪轻轻,未必知道这些套头,现在看起来,人家知道的不比他们少啊!

    何心隐吐出一口浊气,轻蔑说道:“所谓七大姓,严党有之,徐党亦有之!真是让人痛心疾首,不堪闻问!”

    “夫山兄,我早就说过,朝廷的那帮人都是一党,就叫做金银党,看到了银子就往上扑,区别就是有人抢得多,有人抢得少,结果就狗咬狗一嘴毛,都是一丘之貉,不分轩轾。”李贽放肆地说道。

    唐毅满脸黑线,他总算见识了“何疯李狂”的风采了,这二位爷什么都敢说,怕是连自己也给捎带着进去了。

    唐毅尴尬地笑了笑,“二位先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终究还是有些差别的,要不然我们干脆退归山林,耕种读书。何必在世上奔走呼号?天道无情且休论,人心不死浩气存。二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唐某代表泉州百姓,再次拜谢二位的恩情。”

    唐毅说着。躬身施礼。李贽起身回礼,何心隐却只是点了点头。

    “唐大人,在下曾经拜会过荆川先生,他对大人推崇备至,言说大人有经世济民之才。在下心生佩服。只是在下以为,要做事就要有大勇力,大决心,大魄力,只有霹雳手段,才能显菩萨心肠。”

    何心隐还想说下去,李贽悄悄踢了他一脚。别看心学门户你比唐毅高了一辈儿,就真把自己当成师叔了,能顺便教训人家!

    要知道唐毅无论官职,还是在士林的地位。都远不是在野的何心隐能比拟的。何心隐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难得脸上一红,“唐大人,在下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在下觉得您手上有兵有将,不该如此被动。”

    唐毅爽朗一笑,叹道:“夫山先生说的有理,我初来乍到,又求成心切,不想荒废这个冬天。现在看来,人善被人欺,马善遭人骑。不亮剑是不行了,夫山先生。我这就给你二百名士兵,从各地调运物资进泉州,至于李先生,你带着我的手令,去拜访泉州的读书人,告诉他们谁敢不服从征召。就别想过府试这一关!”

    软了这么久的唐毅,终于拿出了魄力,何心隐和李贽欣喜若狂,用力点头,急火火下去办事了。

    眼看着这两位走了,唐毅脸上焦急的神色也没了,竟然一转身,哼着小曲儿,跑到了后宅,离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他迫不及待往厅房跑,迈步走进来,就看到了一个硕大的笼屉,摆满了小巧的蒸饺,正冒着热气,喷香喷香的。唐毅顾不上烫手,抓起一个饺子,沾了点香醋,扔到嘴里,劲道的面皮,香浓的馅,好吃的要哭了。

    正要去抓第二个,啪,一双筷子打在了他的手上。

    王悦影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几个凉拌的小菜,正从厨房走过来。狠狠瞪了唐毅一眼,“都是大老爷了,君子不重则不威,让别人看到,谁还听你的。”

    唐毅嘿嘿一笑,“这话就不对了,你看看啊,取经的唐和尚蠢萌蠢萌的,梁山泊的宋江天天想着投降,就算三国的大耳贼都是假仁假义的,这三位可都把自己手下的小弟指使的团团转,没有一个是靠着威风号令天下的,倒是项羽的威风大,结果如何,自刎在乌江,这就是过犹不及,刚而易断。”

    一边说着,唐毅又抓起两个饺子扔到了嘴里,“好吃,真好吃,媳妇儿你啥时候手艺这么好了?”

    王悦影真想给唐毅一个大耳刮子,“不愧是状元公,说什么都一串一串的道理,奴家佩服。不过啊,人家外人可不这么说。”

    唐毅拉着王悦影的手,两个人并肩而坐,唐毅吃着饺子,含混问道:“都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眼下满大街都是骂知府大人的!”王悦影一想到这里,小脸煞白,还怒气未息。

    今天她带着丫鬟珠儿去街上想要买点海鲜,犒劳一下唐毅,哪知道街上商铺都关门闭户,到了集市,买菜的商贩也少了七成,刚运来的一船鱼,被百姓一扫而光。王悦影也不能冲上去和百姓争抢,结果只是各样蔬菜买了一点,又勉强买了点干蘑菇。

    回到了知府衙门,她就傻眼了,这点东西能干啥啊!

    幸亏还有沈梅君,人家看过之后,施展妙手,弄了什锦馅的饺子,加上熬制的浓汤调味,才弄出了这么好吃的饺子。

    唐毅吃得高兴,王悦影心中欢喜,可是一想到百姓们痛骂唐毅,心里头就疼得不得了,好像刀割得一样。

    她的心中,丈夫就是完美的,就是无所不能的,到哪里都该万民拥戴,无论如何,也不该被骂啊!

    越想越生气,泪水不由得流了出来。

    唐毅看着她哭泣,也不由得伸出了双臂,动情地抱住她的肩头。

    “傻丫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严阁老徐阁老尚且如此,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知府。”

    “不行,就是不行!”王悦影倔强地说道:“你是最好的,你做的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他们骂你就是不对!”

    唐毅不由笑道:“真是好媳妇儿啊,你也不用替我鸣不平,要不了几天就能分出胜负,你不用担心的。”

    “真的?”王悦影惊喜地问道。她冰雪聪明,在街上走了一圈,也看出了很多问题,那么多铺子都关了,听说衙门里也没人了。丈夫有多难,她心里有数。

    “老爷,你不用安慰我的。”

    唐毅不由得把眼睛一瞪,暴叫道:“小妮子敢怀疑你丈夫的本事,真是该打!”唐毅把巴掌举起来,吓得王悦影花容失色,撅着小嘴道:“求老爷宽宏大量,饶过奴家吧!”

    看着她娇羞的小模样,唐毅爱怜之心大起,轻轻在她额头啄了一下。

    “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也只有说了。”唐毅笑道:“其实我早有准备……”

    “别!”

    王悦影突然伸出了玉手,堵住了唐毅的嘴巴。

    “老爷,奴家相信你,天机不可泄露,可别因为奴家,坏了您的大事。”说着王悦影指了指墙,唐毅欣慰点头,不由感叹,“真是好一个懂事的丫头。”

    两个人甜甜蜜蜜吃了一顿饺子。唐毅又到了后花园转了两圈,而后径直到了府衙的东跨院小书房。他刚走进来,杨文钰已经等在了这里。

    “府尊大人。”

    唐毅点了点头,“坐下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启禀府尊大人,小的已经去了庆云庵,见到了檀芳尼姑,也见到了七大姓的代表人物,小的和他们说了,开海势在必行。这是大人的底限,他们要真想撕破脸皮,那就不妨大打出手一番。”

    唐毅沉着脸问道:“他们怎么回答?”

    “他们说了,开海不是不行,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把市舶司交给他们!”

    唐毅一拍桌子,怒道:“荒唐,本官身为市舶司提举,还要让本官听他们的命令吗?”

    “不不不。”杨文钰连忙说道:“他们的意思是大人还是提举,只是下面办事的人员由他们安排,该收多少税,他们自会处置。”

    “哼,还不是把本官架空了,真是好大的野心!”唐毅的怒火更胜。杨文钰连忙说道:“大人,小的也和他们据理力争,他们也答应了几项条件,比如市舶司的税银他们可以垫付,海上的商路他们来摆平,而且他们还答应每年孝敬大人……”

    唐毅冷冷一笑:“多少银子?”

    “五,五十万两!”

    “嚯,真是好大的手笔!本官就值这么点银子?”唐毅厉声咆哮,吓得杨文钰急忙跪在地上。

    “大人,他们的确欺人太甚,要不立刻点齐人马,把庆云庵给抄了就算了。”

    连杨文钰这么绵软的人都承受不住了,唐毅的怒火可想而知。

    他默默走来走去,心中暗想,这和天津的闻香教有什么不同,都是狮子大开口,逼着自己低头。

    谁都知道开海带来的好处巨大,绝不仅仅是那一点税银那么简单。

    市舶司就是一个门户,谁把市舶司握在手里,谁就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权力。不说能看得见的税收,金融,物流一类的东西,还有更多可操纵的空间。

    就拿茶叶为例,西洋人由于饮食关系,茶叶是他们的必需品,可西洋人懂茶叶吗?

    根本就不懂,要不然也不会往里面加糖,加牛奶,弄得乱糟糟的。

    对西洋人来说,龙井和铁观音是没有差别的,可放在大明就不行,如果市舶司主要推销铁观音,种植龙井的就会受损,反之亦然。如果市舶司握在了七大姓手里,他们就可以利用权力,吃完了龙井茶商,再去吃铁观音茶商,两头饱赚。

    其实这种事情,他们轻车熟路,这些年他们垄断了海上商路,掌控了走私渠道。也就是靠这种手段,狠狠咬了东南各大世家一口,也正因为如此,各大世家对开海十分有热情,为的就是摆脱他们敲骨吸髓式的盘剥。

    但是,如果把市舶司交给了他们,岂不是等于给了他们合法盘剥的途径,付出一点税银算什么,他们可以从别的地方十倍百倍地捞回来。

    没有人能比唐毅看得更通透,可是呢,这帮人抓住了唐毅的一个致命弱点,就是急于求成,打商战可以,采取霹雳手段也成,大不了就把庆云庵封了,把人都抓了,可又能如何呢?

    弄得一地鸡毛,今年的生意就别想做了,而后这些人会用一年的时间,慢慢泼脏水,慢慢污蔑唐毅,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年的朱纨就是这么倒台的。所以在他们看来,唐毅就算明知把市舶司交给他们是一杯毒酒,他也必须饮鸩止渴。

    此时唐毅的处境,和当初的陆炳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陆炳还能指望着唐毅,可唐毅又该如何呢,他有办法破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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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的书评小的都看了,其实大家忽略一个问题,就是时间,帆船需要冬季风才能南下,二月之前必须结束乱局,所以很多硬碰硬的办法是不行的,不过别担心,小唐会出奇制胜的……铺垫结束,下一章开始反击的号角,大家给点火力支持啊!sf0916

第405章 一笔大生意

    寒冬腊月,离着过年还有五天时间,唐毅接任泉州知府,也仅仅过去了十天,泉州已经彻底乱套了,几万人嗷嗷待哺,整个城市就像是一个沸腾的大铁锅。随时都要爆发一般,据说好些言官已经具本弹劾,要给唐大状元一个好看。

    这一天,细雨蒙蒙,阴冷冰凉的雨水落在身上,让人不寒而栗,何心隐戴着斗笠,手里紧握着宝剑,押运着几十驾马车由远而近。

    何大侠就像是一个愤怒的狮子,怒火在胸膛里乱窜要炸开了一般,他在过去的两天,不眠不休,拜会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士绅,他们多数都是心学一派,何大侠就像是要小钱儿的,好话说尽,得到的还是白眼。

    最后只弄了几十石粮食,还有少得可怜的布匹。何心隐在那一刻,真想一怒拔剑,把这些混账都杀光了。

    到了最后,何心隐被逼无奈,他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几伙山贼的身上。数年之前,他参与剿灭白莲教,有几个白莲教徒被何心隐的气度折服,主动投靠官府,帮着朝廷做事,结果论功行赏的时候,不但没有得到赏赐,相反,陈学博还要杀了他们,斩草除根。弄得何心隐一怒之下,和陈学博闹翻了。

    他暗中帮着几个人逃走,辗转到了福建落草为寇。

    不到万不得已,何心隐是没脸见人家的,为了危急之中的泉州,他找到了几个土匪头子。这几个人见何大侠来了,二话不说,把手头上的一千多石粮食都拿了出来,还准备了马车,一起送到泉州。

    何心隐虎目含泪,仗义每从屠狗辈,和他们比起来,那些士绅商人,简直就是驴粪球。外面光溜,内心腌臜,顶风臭三百里!

    押运着粮食物资,车队离着泉州越来越近。突然从道路两旁冲出无数的汉子,手里拿着兵器,将去路截住。

    “不要走了,赶快把东西留下,拿银子走人!”

    何心隐一见这帮人。眼睛都红了,好啊,总算是跳出来了,爷爷等得就是你们!

    他二话不说,提着宝剑,飞奔上来,这帮人还愣神呢,何心隐手里的宝剑宛如灵蛇出洞,只见寒光闪动,两个打手的咽喉后多了一条红线。

    “死!”

    何心隐仿佛一头凶悍的猛兽。杀入人群之中,血光迸溅,叫苦连天,后面的明军也不是善茬子,直接冲了上来,没有半个时辰,拦路的打手全都被干掉。

    鲜血顺着雨水,流进了两旁的田地之中,浓重的血腥气再也化不开了。

    何心隐提着血红的宝剑,迈大步向着泉州城进发……

    城中的李贽同样不轻松。他连续跑了十几家,把读书的学子都叫了过来。

    “时间紧迫,开门见山,我李贽有什么本事。你们多半也有所耳闻。我不敢说学问天下第一,可八股文的造诣能超过我的寥寥无几,不是说我写得好,而是我琢磨的透。有人要问,朝廷开科取士,乃是选贤举能。凡是考上科举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李贽眨眨眼睛,笑道:“谁要是这么想,谁就是蠢蛋加三级!如果真凭着学问,那为何唐伯虎,归有光,文征明,徐渭……他中进士了不算,就说那些才名满天下的前辈,为何屡试不第呢?是他们学问不够,还是才情不足?都不是,而是他们没有弄明白考场八股文是怎么回事。就拿乡试来说,十几天的时间,就要阅几千人的卷子,每个人又要考三场,加起来的八股文数以万计,就算写的花团锦簇,也没人有功夫看得明白。”

    李贽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看下面的读书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他才笑道:“所以说啊,科场八股,最根本的就是不犯错,字迹,用词,用典,一点错都不能有,只有四平八稳的文章,才有可能中举。”

    有人不服气,问道:“先生,我们该如何知道自己的文章四平八稳,无懈可击呢?”

    “哈哈哈,这话问得好,你要是有唐六首的本事,无论什么考试,都可以从容应付。不过可惜啊,千年以来,科场上的怪物也就那么一位了,以大多数人的水平,苦读一辈子,也做不出标准的八股文。”

    在场的学子一下子遭到了暴击,全都垂头耷拉脑。

    李贽笑骂道:“你们啊,就是死心眼,前人珠玉在前,只要把经过考官确认的程文背下来,写上去,不就万事大吉了。”

    大家伙眼前一亮,可是又都摇头了,还以为什么高明的办法呢,简直臭不可闻,抱怨道:“李先生,那么多程文,我们哪能都背的下来。”

    李贽笑道:“这就要看我李贽的本事了,实不相瞒,经过我的苦心研究,仔细判断主考喜好,朝廷动向,各种忌讳,已经能做到只背三百篇文章,就能从容应付乡试!大家伙想想,你们苦读一辈子,为的不就是锦衣玉食,声色犬马吗?只要能考中举人,就是老爷一枚,想干什么不行。”

    李贽就像是一个教唆犯,把这些读书人忽悠得五迷三道,他笑嘻嘻说道:“你们只要听话,老实去知府衙门帮忙,等到开海之后,我李贽免费奉送应考秘笈,不过你们要是不听,那就只有看着别人金榜得中,搂着颜如玉,住在黄金屋了!”

    这些学生的心气都被撩拨起来了,急吼吼说道:“先生,我们这就去衙门。”

    漫天的雨水之中,何心隐带着车队进入了泉州,翘首以盼的百姓眼中热泪滚滚。何大侠刚毅的面孔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亲自帮着分发大米,得到粮食的百姓欢声雷动,甚至有人跪下来磕头。

    泉州的人口不算多,一千多石粮食,足够应付五天时间,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何心隐一点主意也没有。他烦躁地在廊檐下走来走去,李贽跑了过来,嬉笑道:“夫山先生,我刚刚把十几名读书人送到了赵大人手里,好歹能用。”

    李贽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却发现何心隐眉头拧成了疙瘩儿。

    “夫山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唉,人都说荆川先生学究天人,可是我看他看人还是不成。唐毅身为知府,他就一直躲在衙门,不能想点办法,如此人物,怎么能撑起心学的未来!”

    李贽倒不这么认为,“夫山先生,唐大人也要他要忙的事情,我听他的师爷说,唐大人还准备着年前市舶司要正式运转,想来他正忙着联络商人呢!”

    “什么?”

    何心隐的眼珠子差点掉下,做梦没醒啊,还有五天就过年了,市面上乱哄哄的,各地商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物资也运不进来,开市舶司,开玩笑吧!

    “走,去问问唐毅。”

    这二位气势汹汹,穿过正门,直奔二堂而去。他们刚走进来,还没来得及通禀,却发现有个人黑着脸进来了,后面有人举着雨伞,这位懒得打,一挥手,差点把后面那位给推了一个跟头。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海瑞,他也不用通禀,直接往二堂里面闯,何心隐和李贽都在后面跟着。

    唐毅正坐在上面,微笑着喝茶,面前还放着一碟相思梅。

    “呵呵,是刚峰兄来了,坐下,尝尝相思梅,回头弄点烧酒,咱们喝一杯。”

    海瑞脸色一变,突然冷笑道:“大人,您现在是不是很高兴?”

    “那是,一番苦心筹谋,总算开花结果了,后天市舶司就要营业了,从今儿晚上开始,各地物资都会陆续运进来,一场危机也就算化解了。刚峰兄居功甚伟,本官一定向朝廷请功。”

    海瑞咬了咬牙,吐出三个字:“不需要!”他突然抓着头上的乌纱,狠狠摔在地上。

    “府尊大人,你的所谓化解,就是把什么都让出去吗?”

    何心隐和李贽也走了进来,一听这话,顿时脸都拉长了,疾步跑进来,李贽焦急问道:“是怎么回事?”何心隐脸色也很不好看,盯着唐毅。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海瑞嘴唇铁青,用手点指着唐毅。

    “府尊大人,海某还叫你一声大人,我本以为你会和那些人不同,没想到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什么区别!我这几天在城外好容易将土地征收完毕。下午的时分,就有一群人拿着你亲笔签署的约书,说是从今往后他们负责市舶司事宜,征收的土地都归了他们。”

    这话就好像炸雷一般响起,何心隐顿时气得抓住了剑柄,李贽急忙按住了他的胳膊。

    “夫山先生,或许有什么误会。”他又转向了唐毅,近乎哀求道:“大人,是不是那些人假传命令,败坏您的名声?”

    唐毅抓起相思梅,吃了一粒,笑道:“有些事情啊,就像是这相思梅,刚吃的时候,酸,酸死个人,回味起来,却是奥妙无穷,妙不可言。”唐毅看了看愤怒的三个人,说道:“没错,我的确是把市舶司给卖了,我还是名义上的提举,具体的事情都由他们来管,我只管收钱,第一年给五十万两银子税银,还有五十万两是进我个人的腰包,明年,税银涨到七十五万两,后年是一百万两。对了,港口的那块地他们也出钱了,二十万两,加起来今年就有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入袋,我可是做了笔大生意啊!”

    刷拉!

    何心隐再也按捺不住了,将宝剑一抽,怒吼道:“小奸贼,我要杀了你了

    ps:

    小唐开始坑人了啊……帆船和现代的轮船不一样,必须借助季风,冬季风出发,夏季风返航,时间不够就是这一块,没办法只能出损招了,下一章揭秘啊!

第406章 两个市舶司

    “大胆!”

    何心隐亮宝剑的一刹那,突然有人从旁边蹿出来,铁一般的胳膊揪住了何心隐的手腕,何大侠武功高绝,可竟然比不过这位的力气,竟被夺下了宝剑,气得他破口大骂:“好一条汉子,为何给这个小奸臣当走狗?”

    “放屁,唐大人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岂是你能非议的?”

    唐毅连忙说道:“元敬兄,大家都是自家人,不要闹脾气,有些事情我没有说清楚,的确是我的不对,事到如今,咱们也该把谜团解开了。☆→☆→,”

    李贽喜得拍手叫好,“我就说唐大人不是那种人,夫山先生,误会,都是误会!”

    何心隐狠狠瞪了李贽一眼,怒骂道:“谁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你把市舶司都给卖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闽浙大姓以往是暗中走私,现在可倒好,他们摆上台面了,光明正大的走私!为了区区几十万了的税银,东南的百姓就被卖了?唐毅,你扪心自问,对得起师长的教训,对得起阳明公在天之灵吗?”

    唐毅把茶碗一放,呵呵笑道:“夫山先生,本官的确不算是君子,可还对得起知行合一四个字!三位若是想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一切自然明了。”

    何心隐冷笑道:“不会是把我们带到没人的地方给咔嚓了吧?”

    唐毅摆了摆手,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出上百名士兵都提着兵器,对着三个人。

    “何大侠,论起功夫,你连元敬兄都打不过,我至于废那个心思吗?”

    何心隐被噎得没有话说,李贽连忙打圆场。“走走走,咱们去看看不就都知道了。”连拉带拽,唐毅带着海瑞三个上了马车,在士兵的保护之下,从衙门出来,穿过好几条街道。一直到了南关,唐毅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指着一座宽阔的宅子说道:“卓吾兄,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李贽闪目看去,不由得惊骇道:“这不是蒲寿庚的旧宅吗?”

    “是啊!”唐毅负着手,长叹连声。

    蒲寿庚这个名字,代表着一段血色的历史……蒲寿庚是阿拉伯商人后裔,在南宋末年,迁居泉州。从事香料贸易,积累巨额财富。

    宽宏的宋人没有因为他异族的血统而歧视他,相反,还让他担任安溪县主簿,后来升任承节郎,把持中外贸易。

    后来蒙古人打破临安,陆秀夫、张世杰等忠良保护着两位幼主南下,经过泉州的时候。蒲寿庚卑鄙地将宋端宗请进城中软禁,并且暗中勾结元兵。等到元兵南下,蒲寿庚将泉州献给元兵,并且对自己的故主展开了屠杀。

    南宋的宗室,泉州的士绅,惨死在此獠手中的有数万人之多。

    此人的兽行远没有结束,他把船只都献给了元兵。协助元兵追杀南宋君臣,直到崖山,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蒲寿庚虽然生在大宋,却对这片土地没有一丝的感恩。是一头彻头彻尾的白眼狼狼。

    讽刺的是他非但没有遭到报应,还因此飞黄腾达,深得元朝皇帝重用,前后把持市舶司三十多年,并且官至福建行中书省左丞,蒲家终元一朝,都显贵无比。直到元末农民起义,大杀色目人,蒲家才衰败下去。

    蒲寿庚是不折不扣的异族败类,是凶残的恶狼,是不知廉耻的屠夫……可以给他无数的头衔,但是又不可否认,蒲寿庚执掌市舶司的三十多年,也是泉州成为世界第一大港口的辉煌时刻,耻辱和荣耀,就这么奇怪地交织在一起。

    身为一个泉州人,李贽当然清楚蒲家的宅子,他还曾经跑进去,在地下挖出了一尊佛像,换了十两银子呢!

    只是他想不明白,唐毅为什么把他们带过来,带着满腹的狐疑,三个人跟着唐毅,进入了蒲家的宅子,走进来就能感到浓重的异域风情,不同于东方的砖木结构,蒲家用的都是大理石建材,虽然历经两百多年,无数战火破坏,百姓也时不时过来搬走一些石块,但是根基还在,庞大的院落,残垣断壁上面有花花草草,几何图样,清晰可辨。

    唐毅带着他们穿过头两层院子,一直到了正厅,才挺住了脚步,用手一指上面的牌匾,微微含笑:“三位都看看吧。”

    “泉州通夷总商会。”李贽眉头一皱,不明所以。海瑞和何心隐怒气未息,也看不明白。

    正在这时候,大门一开,吴天成从里面走了出来,到了唐毅近前,笑嘻嘻躬身施礼。

    “师父,弟子幸不辱命,已经将商会弄了出来,后天就可以开张营业了。”

    “呵呵,辛苦你了。”

    吴天成忙说道:“师父您老人家还客气什么,再说了开海可是头等大事,弟子哪敢怠慢。”

    他们一问一答,可把海瑞三个弄得一头雾水,唐毅笑道:“天成,你去和三位说一说吧,算起来为师还瞒了人家,要给人家赔罪呢。”

    吴天成连忙躬身施礼,陪笑道:“您三位就是海瑞海大人,何心隐何大侠,和李贽李先生吧?这事情啊,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咱们进来慢慢谈……”

    要说起来,唐毅在天津开海之后,就派遣吴天成南下,去筹备开海事宜,开海可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办成的,必须要和本地的士绅沟通,还要规划商品来源,弄清楚西洋商人的需求数额……总而言之,方方面面的功课都要做足,吴天成以交通行的身份出面,远比唐毅来的容易。

    不过考虑到开海涉及到太多的利益,吴天成的功夫都在了台面下,只有唐毅心中清楚。

    等到他南下泉州之后,就发现自己面对一个非常糟糕的局面,在天津的时候,他面对的是闻香教,这帮人的组织涣散,拿出足够利益,三下五除二,就能弄得他们瓦解冰消。

    可是闽浙七大姓不行,人家盘根错节,实力惊人,无论台上台下,都是庞然大物。

    向他们妥协,市舶司必然变了味,唐毅是万万不能接受。

    可是和他们大战一场,唐毅又耗不起那个时间,甚至在得知庆云庵之后,不论是海瑞,还是戚继光,他们都主张擒贼擒王,把他们拿下。

    只有唐毅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没准儿那个庆云庵就是七大姓抛出来的鱼饵。一旦自己草率查抄,估计什么都得不到,还会闹出一堆麻烦。

    人家恐怕在暗中已经准备好了弹劾奏章,不用别的,只要推诿扯皮两三个月,哪怕自己赢了,也会痛时机,想要大规模出海,只能等到明年的冬天了,那和输了有什么差别!

    想来想去,唐毅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着他和七大姓做一场戏,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扛不住压力,最终投降,而暗中呢,他让吴天成快速布局,就以蒲寿庚的老宅作为总商会的地址,把通商贸易的班底儿打造好。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唐毅在苏州一战成名,交通行势力庞大,天津开海又干净利落,闽浙七大姓再猖狂,也不会认为唐毅会随随便便投降。

    所以这时候三大演员就出场了,海瑞在前面猛冲,何心隐和李贽恰巧前来帮忙,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动用各种关系,好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头,让七大姓误以为唐毅黔驴技穷。是他们成功逼着唐毅签署城下之盟。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在拿到约书的那一刹那,唐毅差点笑出来,有了这份约书,七大姓可就要倒霉了。

    吴天成将过往的经过讲了一遍,三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唐大人,我怎么还是糊涂啊?”李贽苦笑着问道:“您到底打算怎么办?”

    “呵呵,说穿了也没什么,市舶司是什么,不就是一堆房子,一些办公书吏而已。核心不在市舶司三个字,而在于通商贸易的职能。”

    唐毅笑道:“我设立通夷总商会,规定凡是内外货物,都要经过总商会的质检和估价,再由总商会代收市舶银,收上来的银子直接交给我,而且没有总商会检验过的货物,不准流通。”

    李贽瞪圆了眼睛,怪叫道:“大人,您这不是把市舶司给废了吗?”

    “卓吾兄,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市舶司乃是朝廷的衙门,谁敢废掉,市舶司依旧掌管着通贡贸易,也可以收取税银,当然了,只是没有强制性而已。”唐毅信誓旦旦说道。

    噗,噗,噗!

    三口老血喷出唇外三丈远,海瑞、李贽、何心隐全都内伤了。

    他们突然觉得七大姓比起唐毅来,简直都要高尚一万倍,他们用的那些手段充其量是卑鄙无耻下三滥。

    到了唐毅这里,直接不要脸了,纳税没有强制性,亏你说得出口,拿刀逼着都不愿意交税,没了强制性,谁傻乎乎的给钱啊?

    他们也不算笨,低头思量许久,不断推敲着唐毅的办法,除了有些无耻地超出底限之外,别的竟然堪称完美!

    你们七大姓不是要市舶司吗,我就把市舶司给你们,表面上通贡,收取税银的功能都在,只是真正的权力却别转移给了总商会。

    换句话说,七大姓只是拿到了空壳子,再去看那份所谓的约书,不光可笑,而且还非常阴险!

    光是一个空壳子,第一年就要拿出一百二十万两,其后每年还要拿钱,明年七十五万,后年一百万……光是想到这些天文数字,就该给那些人默哀了。u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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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首辅者:上佐天子,下领百官,调和阴阳,安定社稷,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
我要做首辅,做最强大的首辅!
隆万改革由我主宰,皇权由我装进笼子,天朝上国由我再度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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