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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1章 要开海禁啊

    中国并不是金银储量丰富的国家,即便是有些矿藏,开采也不容易。自从春秋以来,历朝历代都面对着通货紧缩的困扰,也就是金银铜的数量根本不上财富的增加。

    物以稀为贵,金银也是一种商品,供应不足,造成的结果就是金银购买力上涨,会变得越来越值钱。更妙的是金银不会**变质,可以长久储存。

    明白了这一,也就知道很多土财主为何会挖地窖藏金银了。藏得越来越多,市面上的金银就越来越少。货币减少的结果就是社会的总购买力下降,生产出来的布匹和粮食就没人买。

    唐毅并不是撒谎,他在苏州和浙江转了一圈,发现很多鱼米之乡,赶上了丰收的年景,会有两成的粮食烂在地里收不回来,就是所谓的谷贱伤农。

    江南尚且如此,北方的问题不用问更加严重。

    聪明莫过帝王家,嘉靖很快从唐毅的话中嗅到了危机。

    “按你所,大户人家囤积金银,反而成为一种罪过?”

    唐毅头,“陛下,虽然家父自就教育微臣要勤俭节约,不乱花钱。可是人人都不花钱,农民尚且能自给自足,城里的工匠商人又该如何?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吧!”

    “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嘉靖思量半晌,突然阴森森道:“唐毅,你在奏疏里面写过,东南有百万家资的商人不计其数,想来他们手上一定有很多金银,朕要下旨逼着他们把金银拿出来,天下不就有钱了!”

    还没等唐毅话,站在一旁伺候的袁亨跳了出来,大声道:“皇爷圣明。奴婢不才,愿意提一队人马南下,从最富裕的开始,谁敢不拿出金银,一律杀无赦,奴婢保证让皇爷府库充盈。不再为银子发愁。”袁亨跪在地上,大声请旨,看架势立刻就要提刀杀人。

    不愧是厂公,的确够狠!

    唐毅的脖子后直冒凉气,按照袁亨的办法,只怕自己就是第一个挨刀的。没事我嘚瑟什么啊,要是嘉靖听了袁亨的话,爷可就成了作法自毙的千古》》》》,m.→.c◆om笑柄了。

    唐毅暗暗捏着一把汗,嘉靖没有话。而是看了眼黄锦,问道:“你怎么看袁亨的办法?”

    “回禀皇爷,奴婢以为狗屁不通!”

    “黄锦,你好大的胆子!”袁亨怒斥道:“我是替皇爷分忧,你敢口出不逊,真真该死!”

    黄锦可不怕他,立刻反唇相讥,“摸着良心想想。你那是替皇爷分忧?招灾还差不多,你知不知道东南正在闹倭寇。按照你的方法,就不怕逼反了整个东南,乱了皇爷的天下?”

    “杀那些不仁不义的大户,老百姓只会拍手称快!”袁亨争辩道。

    黄锦也不甘示弱:“你怎知人家不仁不义,不会是你袁公公什么就是什么吧?谁能心服口服?”

    咚!咚!咚!

    嘉靖连着敲响紫铜钟,声音震得耳朵生疼。

    “吵什么吵。朕是让你们想办法,不是给朕添乱的!”

    两个人吓得砰砰磕头,连忙不敢。

    “哼!”嘉靖懒得看他们,转向唐毅道:“唐行之,你又有什么办法让大户拿出金银?”

    “启禀陛下。微臣没有。”

    嘉靖霎时间神色一变,目光胜似刀子,语气又恢复刚见面时的缥缈,甚至还要可怕三分。

    “你没有办法,和那些昏聩无能的家伙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朕要你何用?”

    看意思简直要把唐毅更人道主义毁灭了,换成别人恐怕就撑不住了。

    偏偏唐毅是个遇强则强的脾气,腰板挺得笔直,大声道:“启奏陛下,雨雪风霜,雷鸣电闪,皆是自然现象,人力不能扭转。趋利避害,亦是人性使然。圣明天纵,无过皇上,历代列祖列宗,励精图治,我大明江山繁荣富足,户口繁衍生息,商贸繁荣。不管是土地,还是金银,都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价格必然升高,此时有钱的人,藏金银,买田产,就好像下雨打雷一般,如是非要逆天而行,臣以为必遭反噬!”

    唐毅的声音越来越大,信心越来越强,反而把嘉靖给气乐了,“你子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朕的江山已经不可救药,是天道如此,要亡大明吗?”

    嘉靖几乎是咆哮着道,袁亨猛地蹿起,杀气腾腾道:“皇爷,让奴婢亲手掐死这个狂妄的奸贼!”

    他作势欲扑,黄锦一把抱住了袁亨。

    “你别跟着添乱,让唐毅把话完了!”

    两个大太监在一旁扭打,嘉靖的须发皆乍,就好像被触怒的兽王,随时会暴起伤人。他的目光犀利,悠悠的语气仿佛毒蛇怪蟒,把唐毅缠了起来,不停用力,要绞死他一般。

    “唐毅,朕过今天叫你来并非正式问话,你可以畅所欲言,但是也不代表你能胡八道,朕不会杀了你,但是也不会让你留在朕的眼前!”

    两个太监冲上来,就要把唐毅拉出去。

    “慢,陛下,请容臣最后几句话,就算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

    嘉靖扭过头,没有吱声,唐毅用力一甩太监,眼中含泪,声音颤抖道:“家父本是秀才出身,微末吏,承蒙陛下洪恩,高中进士,被派为浙东兵备道,品级犹在状元之上。

    臣未及弱冠之年,承蒙陛下召见,赏赐锦衣卫百户,隆恩之重,亘古唯有。家父曾言,唐家儿男,唯有一腔热血,报效大明,犹不能报陛下洪恩只万一!”唐毅着,泪滚珍珠,扑倒在地。

    嘉靖哼了一声,“少拿你爹事,你可没有你爹老实。”虽然嘉靖还余怒未消,但是语气和缓了许多。

    有门!

    唐毅又跪爬了半步,道:“臣父子家人,荣誉全系于陛下一念之间,臣岂敢胡言乱语,容臣一时间,把心中所想,全数出来。”

    黄锦急忙跪下,磕头作响,“皇爷,奴婢以项上人头担保,唐毅绝对没有坏心思,请皇爷明察啊!”

    嘉靖扫了黄锦一眼,冷笑道:“你在江南这些年,收了人家不少银子吧?现如今知道报恩了,很好,很好!朕最讨厌忘恩负义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他,他要是不出东西,朕把你们一起办了!”

    几句话,黄锦浑身就被汗水湿透了,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不停的偷眼看唐毅,心咱们俩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看你能不能扭转乾坤了!

    唐毅面色严峻,看不出一恐惧,他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臣所言,乃是历来读史的一心得,譬如汉武帝朝,经过文景之治,大量财赋藏于豪强之家,武帝为了抗击匈奴,筹措军饷,甚至以白鹿皮做货币,一尺见方的白鹿皮抵得上40万文,唐肃宗年间,曾发行乾元重宝,曾规定一枚大钱抵三十枚钱,北宋年间也曾有交子滥发的情况,元末也是如此,钞币滥发,造成民不聊生,乃至国力衰败,不可不鉴。”

    “你想大明也要重蹈覆辙,真真该杀!”袁亨指责道。

    “不!”唐毅突然眼光放亮,磕头作响。

    “陛下,臣想历代以来都难以解决货币不足的痼疾,甚至因为货币崩溃,造成亡国屡见不鲜。但是上天厚待我大明,陛下洪福齐天,我朝有望跳出怪圈,建立万世繁荣的鼎盛基业!”

    嘉靖被唐毅的热情吓到了,好奇问道:“何以见得?”

    “启奏陛下,****缺少金银,可是海外不缺少,据臣得知,西夷发现海外蛮荒大陆,上面银矿多如牛毛。西夷贪慕中原物产丰饶,载着整船的金银到大明购买丝绸、瓷器等物。倭国列岛亦发现大量金银矿山,储量之大,远超****。臣了,金银被大家视作奇货可居,是因为金银数量有限,能够升值。倘若海外金银源源不断流入,市面流通充盈。储藏金银变得无利可图,大家就会想办法把金银拿出来花掉,有了源头活水,大明的经济就活络了。商民富裕起来,朝廷府库充裕,陛下也就不用如此捉襟见肘。”

    唐毅满怀热情地道:“这就是臣苦思冥想得到的妙计,倘若真能如此,我大明则可以跳出兴衰治乱的圈子,陛下之功,定能堪比成祖,为后代子孙所敬仰。”

    唐毅从货币入手,把一套货币学灌输给了嘉靖,听起来和儒家主张南辕北辙,可是仔细思量,完全能自圆其,处处都站得住脚。

    尤其是让嘉靖感兴趣的是海外蛮荒之地竟然有大量的金银,就连贫瘠的倭岛也有银子,令人不敢置信。

    黄锦看出嘉靖的疑惑,急忙跪倒道:“皇爷,唐大人所言一不虚,奴婢也想不明白,可是那样浑身是毛的蛮夷就是有钱。不过他们都笨得要死,不会织丝绸,也不会烧瓷器,比起****差得远了。”

    唐毅也忙补充道:“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考察验证臣所言是否有假。臣以为丝绸无非是虫子所产,茶叶就是树叶,至于瓷器,更是抓两把土就能烧制。以这些俯拾皆是的东西,换取金银,充实国库,实在是再便宜不过的事情了。”

    唐毅完之后,嘉靖并没有立刻欣喜若狂,反而长叹一声,“按照你的意思,是要开海禁啊!”

第322章 针尖对麦芒

    面对百病丛生的大明朝,唐毅开出的药方就是两个字:开海!

    王直等海盗头子折腾的目的也就是逼着大明开海通商,只要开海,倭寇的根源就消除了,假以时日,东南能重归太平。

    开海会带来大量的白银流入,缓解通货紧缩的困境,而且货币变得多而且便宜之后,会刺激商人大户的投资冲动。商贸繁荣,反过头来又能带来大量的税收,有了钱,就能整军经武。

    大明和蒙古人斗了一两百年,经验证明蒙古人不是不可战胜的对手,关键是要有钱,一个骑兵的花费是步兵的三倍,而精骑要从培养,更是耗费无算。可是一旦训练成功,就如同职业运动员对战业余选手一样,能轻松虐杀马背上的民族,这一汉唐的历史已经证明了。

    更何况如今还有更加犀利的火器,足以克制骑兵。

    其实对于中原王朝来,只要自己不出问题,四周的蛮夷基本没有机会。

    开海不光是好处巨大,而且从各方面看起来,比起什么一条鞭法,或者摊丁入亩,对既得利益集团触动都最。

    海贸是讲究实力的,户最多只能喝汤汤水水,最肥的一块还是被大户吞下了。

    唐毅思前想后,无论怎么看,开海都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令他惊讶的是嘉靖显然对这个提议兴趣缺缺,相当不感冒。这就好比一个饿了三天的人,面前摆着大餐,竟然不吃,唐毅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到底,唐毅毕竟是个穿越者。他的思维模式和正统的明人有很大差别,比如唐毅坚信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而明人则更加古板,他们认为要想抓耗子就必须用白猫,哪怕黑猫抓到了耗子,那也是旁门左道。是不能长久的。

    若非财政到了不可维持的地步,嘉靖也不会耐着性子听唐毅的这一套论调。哪怕他的再有诱惑力,嘉靖还是犹豫不决。

    “唐毅,你可知道海禁乃是我朝的祖训,是不可更改的祖金科玉律?↑↑↑↑,m.□.c⌒om”

    嘉靖的语气又严厉起来,作为处处把朱元璋言行奉为圭臬的嘉靖皇帝,他是一万个不愿意挑战祖训,更何况,废除市舶司还是他干的。如果开海了,岂不是自打嘴巴!

    听到嘉靖的话,唐毅心里一动,他忍不住长叹,自己还是低估了明人的固执偏激,思想观念果然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可是他已经铺垫了这么多,如果不攻下嘉靖这个山头,岂不是前功尽弃。

    唐毅发了狠。成败在此一举。“陛下,臣读书以来。家父时常称赞,进步极快,孺子可教。臣的师父荆川先生却屡屡责备,臣连皮毛都没领会,不堪造就。家父和师父言词虽然不同,可他们对臣都是一片爱护之心。长辈教导后辈。有和风细雨,有疾言厉色,只是望子成龙的一颗心是不变的。起止凡夫俗子,就连佛家也有金刚怒目、菩萨低眉。臣以为太祖留下祖训,所为者。就是大明江山千秋万代,就是为了后辈子孙能治国有道,为了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至于开海禁海,不过是手段而已,太祖之时认为禁海更能实现目标,到了如今,似乎开海更加有利,陛下又何必犹豫呢!”

    这番话得朱厚熜心花怒放,眼前一亮。

    所谓手段,就好像是穿丝绸衣服,还是棉布衣服,凭着喜好就行,只要穿暖不冷就可以了。

    老朱同志留下的祖训,是为了子孙好,总不会成心给子孙添乱吧?

    顺着唐毅的思路,不光是海禁,其他许多祖训,只要嘉靖想,都可以此为借口,给悄悄改了。

    嘉靖甚至想到如果这套论调提前三十年出现,或许大礼议就不会绵延那么长的时间了。想想不久之前,看唐毅的奏疏,他有宰辅之才。当时不过是一句戏言,经过这一番奏对,嘉靖对唐毅的好感直线上升。

    这子不像那些读书读死的榆木疙瘩儿,也不像寡廉鲜耻,贪墨无耻的人,而且根据黄锦和陆炳的奏报,唐毅的人品操守都不差,再加上有见识,有办法,的确是可造之材。

    心情好了,看向唐毅的眼神也变了,嘉靖才猛然发现,这子生了一副好相貌,虽然还未长成,可是身材高大结实,面容白皙英俊,鼻梁高挺,双眼神气十足,算起来嘉靖钦了十几位状元,还没有一个卖相能超过唐毅的。

    偏偏又是应天乡试的解元,他要是真能把财政危机解决了,让自己能安心修道,就算抬举他一下,赏个三元及第又如何?

    唐毅不知道嘉靖想什么,只能老老实实跪着,听候发落。

    嘉靖在地上走了几圈,来到唐毅的面前,修长的大手按在了唐毅的肩头。

    “开海事关重大,朕还要询问其他人的看法,你先回去好好读书,温习经义。要知道天子门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唐毅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有失落,自己卖力表演,跪来跪去,浪费了多少脑细胞和尊严。结果只换来几句夸奖,哪管给干货也好啊,人都嘉靖帝刻薄寡恩,看起来诚不欺我。

    他一肚子委屈,可是黄锦和袁亨等人看在眼里,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我的老天,嘉靖何时对臣子如此关心过,再有天子门生四个字岂是轻易出来的,听在他们耳朵里,简直等于直接把状元给了唐毅。

    他们苦心伺候嘉靖几十年,都没有得到皇帝如此明确的承诺,竟然让一个毛头子摘了头筹。袁亨一肚子晦气,鹰一般的眼睛,不停在唐毅身上扫过。

    至于黄锦黄胖子,那可是眉飞色舞,唐毅可是他推荐的,唐毅深得嘉靖赏识,顺带着他也能鸡犬升天。

    黄锦可是知道唐毅的手段,有了圣眷加身,谁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带着满腹的感慨,黄锦把唐毅送出了宫门。转回头,嘉靖就把他叫了过去,黄锦对东南的情况最熟悉,嘉靖足足问到了大半夜,把黄锦肚子里的东西掏了个空。

    嘉靖还意犹未尽,索性也不睡觉了,把严嵩、徐阶、李默三位重臣都找了过来。和他们商讨开海的事情,一连商讨了三天。

    俗话天家无私事,嘉靖的反常举动很快传遍了朝堂,当听陛下要开海的时候,朝廷上下立刻开锅了,街谈巷议,没有一刻消停。

    咱们的清贵闲人曹大章同学又跑到了唐毅的家中,一见面就竖起大拇指。

    “还是行之厉害啊,你可知道,朝野都在讨论开海的,还没考进士,就名扬天下,让我们这些在翰林院混了好些年,还一事无成的人可怎么活啊!”

    他仰天感慨,王世懋夹起一个饺子,塞在了曹大章的嘴里。

    “还能怎么活?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呗。和妖孽比较,只能证明你生活不幸福!”王二公子显然认命了。

    这几天王世贞也赶来了,兄弟相见,王世懋把自己的文章拿给了大哥,请求指,人家王世贞看了一眼,就扔在一边,道:“从今天开始,敬美可以不用看书了。”

    “哦?”王世懋一喜,笑道:“大哥是弟的八股文章已经尽善尽美了?”

    王世贞冷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努力了也就是九十名,不努力呢,也能有一百名,上差下差不会太多,浪费精神头干什么?”

    完盟主大人潇洒离开,过了好一会儿,书房里才传出一声惨嚎。

    “王元美你等着,要是不考进二甲,我,我,我……”好半天,王世懋也没舍得发什么誓,干脆一倒头,呼呼大睡了。

    从二弟的房间出来,又到了唐毅的房间,恰巧曹子朝也在,王世贞先看了曹子朝的文章,只了句,“比敬美强不少。”

    等到拿起唐毅的文章,王世贞看了两眼也扔在一边,颓然道:“行之表弟,凭着你的八股文,拿不到状元,也是榜眼、探花,只是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类四平八稳的文章。”

    “呵呵呵,幸好大表哥不是主考官。”唐毅笑道:“八股文之于我,就是敲门砖,表哥还是看看文长兄的吧。”

    王世贞头,把徐渭找来,读了徐渭的文章,只有一半,就厉声道:“此等狂生之言,简直祸国殃民!”

    徐渭那是吃素的,立刻反唇相讥,骂道:“酸腐朽儒,哪能明白我的高论。”

    “高论?看着吧,今科必然落榜。”

    “哈哈哈,你是嫉贤妒能。”

    ……

    这二位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对骂起来,越越花哨,简直听得唐毅和曹子朝目瞪口呆,落荒而逃。

    原来徐渭和王世贞之间早有矛盾,两个人都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子,王世贞和李攀龙等同科进士结成诗社,被尊为“后七子”,而这七人之中,有个异类,就是布衣诗人谢榛,此人对诗论有独到见解,起初王世贞很佩服谢榛,可是后来文人相轻的毛病就犯了,他拉着李攀龙等人,把谢榛赶出了诗社,还从七子当中除名。

    徐渭这家伙天生喜欢打抱不平,这一次从江南过来,刚到京城,就四处散播他抨击王世贞的文章。直接导致他们一见面,就像斗鸡狠掐了起来、

    “我行之,你怎么不劝劝他们啊?”王世懋担忧地道。

    唐毅翻了翻白眼,“信不信我现在话,他们两个保证调转炮口,都来骂我。文人啊,就是这个德行!”

第322章 针尖对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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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百病丛生的大明朝,唐毅开出的药方就是两个字:开海!

    王直等海盗头子折腾的目的也就是逼着大明开海通商,只要开海,倭寇的根源就消除了,假以时日,东南能重归太平。》,

    开海会带来大量的白银流入,缓解通货紧缩的困境,而且货币变得多而且便宜之后,会刺激商人大户的投资冲动。商贸繁荣,反过头来又能带来大量的税收,有了钱,就能整军经武。

    大明和蒙古人斗了一两百年,经验证明蒙古人不是不可战胜的对手,关键是要有钱,一个骑兵的花费是步兵的三倍,而精骑要从小培养,更是耗费无算。可是一旦训练成功,就如同职业运动员对战业余选手一样,能轻松虐杀马背上的民族,这一点汉唐的历史已经证明了。

    更何况如今还有更加犀利的火器,足以克制骑兵。

    其实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只要自己不出问题,四周的蛮夷基本没有机会。

    开海不光是好处巨大,而且从各方面看起来,比起什么一条鞭法,或者摊丁入亩,对既得利益集团触动都最小。

    海贸是讲究实力的,小户最多只能喝点汤汤水水,最肥的一块还是被大户吞下了。

    唐毅思前想后,无论怎么看,开海都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令他惊讶的是嘉靖显然对这个提议兴趣缺缺,相当不感冒。这就好比一个饿了三天的人,面前摆着大餐,竟然不吃,唐毅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说到底,唐毅毕竟是个穿越者。他的思维模式和正统的明人有很大差别,比如唐毅坚信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而明人则更加古板,他们认为要想抓耗子就必须用白猫,哪怕黑猫抓到了耗子,那也是旁门左道。是不能长久的。

    若非财政到了不可维持的地步,嘉靖也不会耐着性子听唐毅的这一套论调。哪怕他说的再有诱惑力,嘉靖还是犹豫不决。

    “唐毅,你可知道海禁乃是我朝的祖训,是不可更改的祖金科玉律?”

    嘉靖的语气又严厉起来,作为处处把朱元璋言行奉为圭臬的嘉靖皇帝,他是一万个不愿意挑战祖训,更何况,废除市舶司还是他干的。如果开海了,岂不是自打嘴巴!

    听到嘉靖的话,唐毅心里一动,他忍不住长叹,自己还是低估了明人的固执偏激,思想观念果然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可是他已经铺垫了这么多,如果不攻下嘉靖这个山头,岂不是前功尽弃。

    唐毅发了狠。成败在此一举。“陛下,小臣读书以来。家父时常称赞,说进步极快,孺子可教。小臣的师父荆川先生却屡屡责备,说小臣连皮毛都没领会,不堪造就。家父和师父言词虽然不同,可他们对小臣都是一片爱护之心。长辈教导后辈。有和风细雨,有疾言厉色,只是望子成龙的一颗心是不变的。起止凡夫俗子,就连佛家也有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小臣以为太祖留下祖训,所为者。就是大明江山千秋万代,就是为了后辈子孙能治国有道,为了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至于开海禁海,不过是手段而已,太祖之时认为禁海更能实现目标,到了如今,似乎开海更加有利,陛下又何必犹豫呢!”

    这番话说得朱厚熜心花怒放,眼前一亮。

    所谓手段,就好像是穿丝绸衣服,还是棉布衣服,凭着喜好就行,只要穿暖不冷就可以了。

    老朱同志留下的祖训,是为了子孙好,总不会成心给子孙添乱吧?

    顺着唐毅的思路,不光是海禁,其他许多祖训,只要嘉靖想,都可以此为借口,给悄悄改了。

    嘉靖甚至想到如果这套论调提前三十年出现,或许大礼议就不会绵延那么长的时间了。想想不久之前,看唐毅的奏疏,说他有宰辅之才。当时不过是一句戏言,经过这一番奏对,嘉靖对唐毅的好感直线上升。

    这小子不像那些读书读死的榆木疙瘩儿,也不像寡廉鲜耻,贪墨无耻的小人,而且根据黄锦和陆炳的奏报,唐毅的人品操守都不差,再加上有见识,有办法,的确是可造之材。

    心情好了,看向唐毅的眼神也变了,嘉靖才猛然发现,这小子生了一副好相貌,虽然还未长成,可是身材高大结实,面容白皙英俊,鼻梁高挺,双眼神气十足,算起来嘉靖钦点了十几位状元,还没有一个卖相能超过唐毅的。

    偏偏又是应天乡试的解元,他要是真能把财政危机解决了,让自己能安心修道,就算抬举他一下,赏个三元及第又如何?

    唐毅不知道嘉靖想什么,只能老老实实跪着,听候发落。

    嘉靖在地上走了几圈,来到唐毅的面前,修长的大手按在了唐毅的肩头。

    “开海事关重大,朕还要询问其他人的看法,你先回去好好读书,温习经义。要知道天子门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唐毅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有点失落,自己卖力表演,跪来跪去,浪费了多少脑细胞和尊严。结果只换来几句夸奖,哪管给点干货也好啊,人都说嘉靖帝刻薄寡恩,看起来诚不欺我。

    他一肚子委屈,可是黄锦和袁亨等人看在眼里,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我的老天,嘉靖何时对臣子如此关心过,再有天子门生四个字岂是轻易说出来的,听在他们耳朵里,简直等于直接把状元给了唐毅。

    他们苦心伺候嘉靖几十年,都没有得到皇帝如此明确的承诺,竟然让一个毛头小子摘了头筹。袁亨一肚子晦气,鹰一般的眼睛,不停在唐毅身上扫过。

    至于黄锦黄胖子,那可是眉飞色舞,唐毅可是他推荐的,唐毅深得嘉靖赏识,顺带着他也能鸡犬升天。

    黄锦可是知道唐毅的手段,有了圣眷加身,谁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带着满腹的感慨,黄锦把唐毅送出了宫门。转回头,嘉靖就把他叫了过去,黄锦对东南的情况最熟悉,嘉靖足足问到了大半夜,把黄锦肚子里的东西掏了个空。

    嘉靖还意犹未尽,索性也不睡觉了,把严嵩、徐阶、李默三位重臣都找了过来。和他们商讨开海的事情,一连商讨了三天。

    俗话说天家无私事,嘉靖的反常举动很快传遍了朝堂,当听说陛下要开海的时候,朝廷上下立刻开锅了,街谈巷议,没有一刻消停。

    咱们的清贵闲人曹大章同学又跑到了唐毅的家中,一见面就竖起大拇指。

    “还是行之厉害啊,你可知道,朝野都在讨论开海的,还没考进士,就名扬天下,让我们这些在翰林院混了好些年,还一事无成的人可怎么活啊!”

    他仰天感慨,王世懋夹起一个饺子,塞在了曹大章的嘴里。

    “还能怎么活?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呗。和妖孽比较,只能证明你生活不幸福!”王二公子显然认命了。

    这几天王世贞也赶来了,兄弟相见,王世懋把自己的文章拿给了大哥,请求指点,人家王世贞看了一眼,就扔在一边,说道:“从今天开始,敬美可以不用看书了。”

    “哦?”王世懋一喜,笑道:“大哥是说小弟的八股文章已经尽善尽美了?”

    王世贞冷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努力了也就是九十名,不努力呢,也能有一百名,上差下差不会太多,浪费精神头干什么?”

    说完盟主大人潇洒离开,过了好一会儿,书房里才传出一声惨嚎。

    “王元美你等着,要是不考进二甲,我,我,我……”好半天,王世懋也没舍得发什么誓,干脆一倒头,呼呼大睡了。

    从二弟的房间出来,又到了唐毅的房间,恰巧曹子朝也在,王世贞先看了曹子朝的文章,只说了句,“比敬美强不少。”

    等到拿起唐毅的文章,王世贞看了两眼也扔在一边,颓然说道:“行之表弟,凭着你的八股文,拿不到状元,也是榜眼、探花,只是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类四平八稳的文章。”

    “呵呵呵,幸好大表哥不是主考官。”唐毅笑道:“八股文之于我,就是敲门砖,表哥还是看看文长兄的吧。”

    王世贞点头,把徐渭找来,读了徐渭的文章,只有一半,就厉声说道:“此等狂生之言,简直祸国殃民!”

    徐渭那是吃素的,立刻反唇相讥,骂道:“酸腐朽儒,哪能明白我的高论。”

    “高论?看着吧,今科必然落榜。”

    “哈哈哈,你是嫉贤妒能。”

    ……

    这二位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对骂起来,越说越花哨,简直听得唐毅和曹子朝目瞪口呆,落荒而逃。

    原来徐渭和王世贞之间早有矛盾,两个人都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子,王世贞和李攀龙等同科进士结成诗社,被尊为“后七子”,而这七人之中,有个异类,就是布衣诗人谢榛,此人对诗论有独到见解,起初王世贞很佩服谢榛,可是后来文人相轻的毛病就犯了,他拉着李攀龙等人,把谢榛赶出了诗社,还从七子当中除名。

    徐渭这家伙天生喜欢打抱不平,这一次从江南过来,刚到京城,就四处散播他抨击王世贞的文章。直接导致他们一见面,就像斗鸡狠掐了起来、

    “我说行之,你怎么不劝劝他们啊?”王世懋担忧地说道。

    唐毅翻了翻白眼,“信不信我现在说话,他们两个保证调转炮口,都来骂我。文人啊,就是这个德行!”(未完待续。)

第325章 真正的天子门生

    说起京师外城,有一段漫长的故事。∑,

    朱棣夺下了侄子的江山,迁都北方,仅修筑了皇城和内城。内城的东西两道城墙沿用了元大都的城埂,南城墙向南推进了二里余,北城墙则缩进了五里。

    由于当时明军将蒙古势力驱入茫茫大漠,也由于当时的经济尚未恢复,对建设外城的军事和经济的需要都不十分迫切,因此也就无暇顾及这项工程。之后的仁宗和宣宗都有复都南京的打算,称北京为“行在”,当然无意修筑北京的外城。

    英宗即位后,立意定都北京发动人手修筑了九门的城楼,增设了城门外的箭楼和城墙四角的角楼,加深了城壕,用砖包砌了城垣的内侧等等。

    英宗正统十四年,也先携着土木堡大胜之威,直取京师,大明从上到下都感到了切肤之痛。在宪宗成化十二年,定西侯蒋琬奏请兴建北京外城,只是在廷议的时候,他又收回了建议,结果一拖又是六十几年。

    直到嘉靖朝,蒙古俺答兴起,屡屡入犯,边塞告急。同时,京师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人口繁衍,商业繁荣。特别是住在城外关厢的居民人数已经超过了城内,其中“南关居民稠密,财货所聚”

    为了保护百姓和商业,修筑外城的要求也就历史地被再次提了出来。

    只是想要修筑外城,工程之庞大简直难以想象。最初嘉靖坚持要体现王者尊严,皇帝霸气,必须四面同时修筑,把内城包围起来。草草一算,光是外城就要二百里左右,沿途山川河流相间。施工难度极大。

    无论是人力和财力,已经没落的大明帝国都承担不起来。经过严嵩的软磨硬泡。最后决定,先修南城,把最富庶的地方圈起来,至于其他三面,日后再修。也就是敷衍搪塞。

    拖了一百多年的工程终于开始修了,结果就在建成之际,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地震,又弄得一地鸡毛。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所谓的南关其实有点像后世城市的贫民窟,只是聚集的不是过不下去的百姓,而是四面八方来的商贾。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这里缺少整体规划,私搭乱盖是家常便饭。

    虽然商铺林立。生意兴旺,但是缺少干道,交通不便,屋舍低矮逼仄,污水横流,乱得一锅粥。

    了解了南关的情况,唐毅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天啊。这不正是土地开发的最好位置吗?要是让后世的地产商知道,都会高兴地冒鼻涕泡。

    首先背靠京城。寸土寸金,无论投资多大,绝对不会打水漂。

    其次刚刚经过地震,原有的格局被打破,正是大破大立的好时候。

    土地财政,土地财政。让后世无数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大明的君臣竟然不懂的如何操作,空守着一座宝山讨饭,真是可悲可叹,让人笑掉大牙。

    比起所谓的开海。搞土地来钱貌似更容易,更快捷。

    唐毅敢打包票,穷疯了的嘉靖一定对他的计划大加赞赏,只是京城利益错综复杂,自己必须拿出一套让各方都满意的方略出来。

    只有如此,才能显示自己的独到之处,让嘉靖不得不倚重自己。抱上了全大明最粗的大腿,什么李太宰,什么严阁老,小爷都不鸟你们!

    唐毅想到这里,大声说道:“陛下,小臣有一套设想,要上达天听。”

    “讲!”嘉靖急促地问道,显得迫不及待。

    “遵旨,小臣以为,首先要把外城的规划做好,城墙建多大,要圈进多大的范围,然后再进行规划,哪里是道路,哪里是商业区,哪里是住宅区,把一切都弄好。而后按照规划,全面施工,把外城重新建造起来。”

    嘉靖眉头紧皱,修长的手指敲着大腿,不解地问道:“唐行之,按照你的设想,朝廷要花多少银子?朕可不是善财童子!”

    唐毅急忙笑嘻嘻说道:“小臣哪敢让陛下出钱,小臣的意思是要对南关的商户百姓进行全面排查,他们占据朝廷的荒地,手中缺少正式的房契地契,即便被侵占吞没,也没法打官司讨回公道。朝廷可以重新划住房土地,发给房契地契,不过需要各个住户缴纳一笔银子,至于多少,要按照居住年限,还有房舍大小计算。南关至少有十万户百姓,按照一户五两银子计算,也有五十万两。”

    总算见到钱了,嘉靖喜上眉梢。

    “唐行之,区区五十万两,也不够朝廷建城的开销吧?”

    “陛下圣明,按照小臣的估算,如果重新规划,外城适当扩大,南关可居住的百姓至少会有二十万户,也就是说,还要增加一倍的人口。以多出十万户计算,增加各类商铺至少在五千家,京城的铺面在三百两银子以上,外城按二百两计算,光是铺面一项,就有一百万两。;另外新增的百姓需要购买土地房舍,一间房五十两,十万户就是五百万两!三项加起来,就有六百五十万两之多,别说修外城,重修京师都足够了。”

    什么叫点石成金,这就是!

    唐毅还没有计算百姓和商铺增加之后,带来的税收增长,光是一个外城,就价值六百多万两银子。

    嘉靖只觉得自己坐在了金山上面,一双大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许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服用重金属,嘉靖喜怒无常,此时他就像兴奋的孩子,突然从云床上面下来,拉着唐毅,坐在了他的对面,欢喜的眉开眼笑。

    “很好,很好啊,朕果然没有看错你,真乃朕的管仲啊!”嘉靖感叹道:“若是早把你找过来,朕何至于被那些饭桶弄得头晕脑胀,朕,朕要重赏你,户部尚书怎么样?”

    扑通,唐毅直接趴了!

    那可是二品高官,几时能允许一个小小的解元出任,看来嘉靖真是欢喜疯了。

    唐毅连忙拒绝:“陛下洪恩小臣感激不尽,只是小臣万万不敢接受。”

    “哼,怎么,怕做不了?”嘉靖促狭说道:“只要把事情办成了,有朕给你撑腰,谁敢胡言乱语,朕的廷杖可不是吃素的。”

    黄锦也帮腔道:“皇爷说得没错,试问天底下有谁能帮着弄到六百多万两的银子,小唐大人,你是当之无愧。”

    唐毅连忙摆手,“公公误会了,虽然算出了六百多万两的价值,可是还需要投入,首先要建一道坚固的外城,还要规划街区,修筑道路,修筑排水管,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没有三四百万是解决不了的。更何况百姓迁入不是一蹴而就的,铺面也不是修好就能变现的。实际上这个工程在初期不大可能赚钱,相反,还会赔钱。”

    嘉靖和黄锦这下子都糊涂了,一个赔钱的工程,怎么弥补亏空啊?嘉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眼中的喜色全都变成了凶光。

    唐毅可不敢怠慢,连忙说道:“陛下容禀,虽然工程开始要赔钱,但是从长远来看,京城寸土寸金。无论把城墙圈得多大,总会有百姓填充进来,临街的铺面房更是不愁不升值。陛下可还记得小臣上一次所说的富国之法。”

    嘉靖当然印象深刻,“朕还没糊涂,你说要让金银流动起来。”

    “陛下睿智。”一顶小高帽送出,唐毅笑道:“天下不缺有钱人,京城的房产地产,利润空间之大,绝对胜过他们把钱埋在地下。更有很多商贾,都想在京城置产业,做生意。朝廷大可以预售土地房产,还可以用土地作为抵押,向钱庄票号借钱,依据小臣估算,预售和贷款,两项至少能有三百万,去掉开工所需的二百万两,剩下的一百万两就可以用来填补财政亏空,赈济灾民。”

    听完唐毅的计划,嘉靖是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么玩!

    还没盖出东西,就往外面卖,可真是新鲜,甚至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仔细一想,又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对了,唐行之,朕要是没有记错,你和你爹修盐铁塘的时候,就是这个思路吧?”

    “陛下果然神目如电,一语道破天机。小臣和家父就是以运河日后的收益作为抵押,换取大户贷款,用大户的贷款供养受灾百姓,利用他们将运河开通。运河开通之后,商贾云集,周围的土地升值,店铺上涨,商人又能赚上一笔。”

    嘉靖沉着脸,说道:“唐行之,你不会报喜不报忧吧,朕怎么听着谁都得了好处,就没人吃亏吗?”

    “陛下,您忘了小臣的实验吗?”

    嘉靖豁然开朗,顿时大笑道:“果然如此,朝廷要修外城,百姓要恢复家园,要拥有房产,商人要赚钱,这时候只要把银子借来,流动一圈,所有人都能满足愿望,朝廷还不用耗费一分一文。妙哉,真是妙哉!”

    嘉靖欣慰地拍着唐毅的肩头,“行之,朕上次还在犹豫,你是不是够天子门生,这次看来,你足堪大任啊!”

    话音还没落,唐毅扑通跪在地上,“学生拜见恩师。”

    不容嘉靖解释,唐毅磕完了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高高举过头顶,可怜兮兮说道:“学生来的匆忙,只有这点束脩,还请师父收下,日后弟子再弥补。

    嘉靖不过是随口夸赞,哪知道唐毅顺杆爬,真的拜老师了。还按照民间礼节,送上了束脩,弄得嘉靖哭笑不得。

    “好,朕,额不,是为师收下了,不过你小子可要记得,外城的事情办不好,为师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325章 真正的天子门生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

    朱棣夺下了侄子的江山,迁都北方,仅修筑了皇城和内城。内城的东西两道城墙沿用了元大都的城埂,南城墙向南推进了二里余,北城墙则缩进了五里。

    由于当时明军将蒙古势力驱入茫茫大漠,也由于当时的经济尚未恢复,对建设外城的军事和经济的需要都不十分迫切,因此也就无暇顾及这项工程。之后的仁宗和宣宗都有复都南京的打算,称北京为“行在”,当然无意修筑北京的外城。

    英宗即位后,立意定都北京发动人手修筑了九门的城楼,增设了城门外的箭楼和城墙四角的角楼,加深了城壕,用砖包砌了城垣的内侧等等。

    英宗正统十四年,也先携着土木堡大胜之威,直取京师,大明从上到下都感到了切肤之痛。在宪宗成化十二年,定西侯蒋琬奏请兴建北京外城,只是在廷议的时候,他又收回了建议,结果一拖又是六十几年。

    直到嘉靖朝,蒙古俺答兴起,屡屡入犯,边塞告急。同时,京师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人口繁衍,商业繁荣。特别是住在城外关厢的居民人数已经超过了城内,其中“南关居民稠密,财货所聚”

    为了保护百姓和商业,修筑外城的要求也就历史地被再次提了出来。

    只是想要修筑外城,工程之庞大简直难以想象。最初嘉靖坚持要体现王者尊严,皇帝霸气,必须四面同时修筑,把内城包围起来。草草一算,光是外城就要二百里左右,沿途山川河流相间。施工难度极大。

    无论是人力和财力,已经没落的大明帝国都承担不起来。经过严嵩的软磨硬泡。最后决定,先修南城,把最富庶的地方圈起来,至于其他三面,日后再修。也就是敷衍搪塞。

    拖了一百多年的工程终于开始修了,结果就在建成之际,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地震,又弄得一地鸡毛。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所谓的南关其实有点像后世城市的贫民窟,只是聚集的不是过不下去的百姓,而是四面八方来的商贾。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这里缺少整体规划,私搭乱盖是家常便饭。

    虽然商铺林立。生意兴旺,但是缺少干道,交通不便,屋舍低矮逼仄,污水横流,乱得一锅粥。

    了解了南关的情况,唐毅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天啊。这不正是土地开发的最好位置吗?要是让后世的地产商知道,都会高兴地冒鼻涕泡。

    首先背靠京城。寸土寸金,无论投资多大,绝对不会打水漂。

    其次刚刚经过地震,原有的格局被打破,正是大破大立的好时候。

    土地财政,土地财政。让后世无数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大明的君臣竟然不懂的如何操作,空守着一座宝山讨饭,真是可悲可叹,让人笑掉大牙。

    比起所谓的开海。搞土地来钱貌似更容易,更快捷。

    唐毅敢打包票,穷疯了的嘉靖一定对他的计划大加赞赏,只是京城利益错综复杂,自己必须拿出一套让各方都满意的方略出来。

    只有如此,才能显示自己的独到之处,让嘉靖不得不倚重自己。抱上了全大明最粗的大腿,什么李太宰,什么严阁老,小爷都不鸟你们!

    唐毅想到这里,大声说道:“陛下,小臣有一套设想,要上达天听。”

    “讲!”嘉靖急促地问道,显得迫不及待。

    “遵旨,小臣以为,首先要把外城的规划做好,城墙建多大,要圈进多大的范围,然后再进行规划,哪里是道路,哪里是商业区,哪里是住宅区,把一切都弄好。而后按照规划,全面施工,把外城重新建造起来。”

    嘉靖眉头紧皱,修长的手指敲着大腿,不解地问道:“唐行之,按照你的设想,朝廷要花多少银子?朕可不是善财童子!”

    唐毅急忙笑嘻嘻说道:“小臣哪敢让陛下出钱,小臣的意思是要对南关的商户百姓进行全面排查,他们占据朝廷的荒地,手中缺少正式的房契地契,即便被侵占吞没,也没法打官司讨回公道。朝廷可以重新划住房土地,发给房契地契,不过需要各个住户缴纳一笔银子,至于多少,要按照居住年限,还有房舍大小计算。南关至少有十万户百姓,按照一户五两银子计算,也有五十万两。”

    总算见到钱了,嘉靖喜上眉梢。

    “唐行之,区区五十万两,也不够朝廷建城的开销吧?”

    “陛下圣明,按照小臣的估算,如果重新规划,外城适当扩大,南关可居住的百姓至少会有二十万户,也就是说,还要增加一倍的人口。以多出十万户计算,增加各类商铺至少在五千家,京城的铺面在三百两银子以上,外城按二百两计算,光是铺面一项,就有一百万两。;另外新增的百姓需要购买土地房舍,一间房五十两,十万户就是五百万两!三项加起来,就有六百五十万两之多,别说修外城,重修京师都足够了。”

    什么叫点石成金,这就是!

    唐毅还没有计算百姓和商铺增加之后,带来的税收增长,光是一个外城,就价值六百多万两银子。

    嘉靖只觉得自己坐在了金山上面,一双大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许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服用重金属,嘉靖喜怒无常,此时他就像兴奋的孩子,突然从云床上面下来,拉着唐毅,坐在了他的对面,欢喜的眉开眼笑。

    “很好,很好啊,朕果然没有看错你,真乃朕的管仲啊!”嘉靖感叹道:“若是早把你找过来,朕何至于被那些饭桶弄得头晕脑胀,朕,朕要重赏你,户部尚书怎么样?”

    扑通,唐毅直接趴了!

    那可是二品高官,几时能允许一个小小的解元出任,看来嘉靖真是欢喜疯了。

    唐毅连忙拒绝:“陛下洪恩小臣感激不尽,只是小臣万万不敢接受。”

    “哼,怎么,怕做不了?”嘉靖促狭说道:“只要把事情办成了,有朕给你撑腰,谁敢胡言乱语,朕的廷杖可不是吃素的。”

    黄锦也帮腔道:“皇爷说得没错,试问天底下有谁能帮着弄到六百多万两的银子,小唐大人,你是当之无愧。”

    唐毅连忙摆手,“公公误会了,虽然算出了六百多万两的价值,可是还需要投入,首先要建一道坚固的外城,还要规划街区,修筑道路,修筑排水管,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没有三四百万是解决不了的。更何况百姓迁入不是一蹴而就的,铺面也不是修好就能变现的。实际上这个工程在初期不大可能赚钱,相反,还会赔钱。”

    嘉靖和黄锦这下子都糊涂了,一个赔钱的工程,怎么弥补亏空啊?嘉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眼中的喜色全都变成了凶光。

    唐毅可不敢怠慢,连忙说道:“陛下容禀,虽然工程开始要赔钱,但是从长远来看,京城寸土寸金。无论把城墙圈得多大,总会有百姓填充进来,临街的铺面房更是不愁不升值。陛下可还记得小臣上一次所说的富国之法。”

    嘉靖当然印象深刻,“朕还没糊涂,你说要让金银流动起来。”

    “陛下睿智。”一顶小高帽送出,唐毅笑道:“天下不缺有钱人,京城的房产地产,利润空间之大,绝对胜过他们把钱埋在地下。更有很多商贾,都想在京城置产业,做生意。朝廷大可以预售土地房产,还可以用土地作为抵押,向钱庄票号借钱,依据小臣估算,预售和贷款,两项至少能有三百万,去掉开工所需的二百万两,剩下的一百万两就可以用来填补财政亏空,赈济灾民。”

    听完唐毅的计划,嘉靖是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么玩!

    还没盖出东西,就往外面卖,可真是新鲜,甚至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仔细一想,又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对了,唐行之,朕要是没有记错,你和你爹修盐铁塘的时候,就是这个思路吧?”

    “陛下果然神目如电,一语道破天机。小臣和家父就是以运河日后的收益作为抵押,换取大户贷款,用大户的贷款供养受灾百姓,利用他们将运河开通。运河开通之后,商贾云集,周围的土地升值,店铺上涨,商人又能赚上一笔。”

    嘉靖沉着脸,说道:“唐行之,你不会报喜不报忧吧,朕怎么听着谁都得了好处,就没人吃亏吗?”

    “陛下,您忘了小臣的实验吗?”

    嘉靖豁然开朗,顿时大笑道:“果然如此,朝廷要修外城,百姓要恢复家园,要拥有房产,商人要赚钱,这时候只要把银子借来,流动一圈,所有人都能满足愿望,朝廷还不用耗费一分一文。妙哉,真是妙哉!”

    嘉靖欣慰地拍着唐毅的肩头,“行之,朕上次还在犹豫,你是不是够天子门生,这次看来,你足堪大任啊!”

    话音还没落,唐毅扑通跪在地上,“学生拜见恩师。”

    不容嘉靖解释,唐毅磕完了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高高举过头顶,可怜兮兮说道:“学生来的匆忙,只有这点束脩,还请师父收下,日后弟子再弥补。

    嘉靖不过是随口夸赞,哪知道唐毅顺杆爬,真的拜老师了。还按照民间礼节,送上了束脩,弄得嘉靖哭笑不得。

    “好,朕,额不,是为师收下了,不过你小子可要记得,外城的事情办不好,为师绝不会手下留情!”(未完待续。)

第326章 诛心

    二月二龙抬头,又称青龙节,在这一天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传说中伏羲氏在这一天重农桑,务耕田。⊙。⊙此后被历代帝王沿袭。到了这一天“皇娘送饭,御驾亲耕”,以示重视农桑。

    嘉靖没有皇后,他也懒得摆弄犁杖,不过意思意思还是要做的。早上的时候,亲自斋戒沐浴,祭奠龙王爷,祈求普降甘霖。

    还真别说,到了下午的时分,竟然落下了蒙蒙细雨。干渴了一冬天的大地得到了滋润,黄锦高兴的没法没法的,巴掌都拍不到一起。

    “还是皇爷诚心大,上午求雨,下午就下雨,原来龙王爷也要听皇爷的!”

    嘉靖心花怒放,笑道:“就你这张小嘴会说,不过别光顾着哄朕,还要拿出真东西,对了,外城的事情怎么样了?”

    黄锦嬉笑着说道:“启奏皇爷,唐毅已经在殿外等了好一会儿了,只是……”黄锦十分为难。

    “还不给朕宣进来。”嘉靖焦急地骂道。

    “是。”黄锦连滚带爬,不一会儿把唐毅带到了精舍。

    嘉靖坐在云床上面,扫了眼唐毅,顿时也吓了一跳。他年前两次召见唐毅,这还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当初潇洒的美少年变了,身形明显瘦了一圈,小白脸变得干黄,显得两只眼睛大得过分,脸颊嘴角都是被风吹出来的裂口,刚刚用热水洗过,还渗出丝丝血迹,头发也有些蓬乱,只是精神头还不错。

    难怪黄锦不敢让他立刻进来呢,这副德行的确有冲撞圣驾的可能。

    嘉靖眼珠转了转,冲着黄锦怒道:“好奴婢,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唐毅从去岁起,一直在外城跑,连年夜饭都没吃得上。他替朕办差事,朕还能嫌弃他不成?”

    黄锦一听,连忙跪倒。“皇爷息怒,都怪奴婢无知,请皇爷责罚。”

    唐毅也连忙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说道:“陛下仁德如天。小臣肝脑涂地,不能报陛下恩德之万一,小臣唯恐让陛下失望,敢不竭心尽力……”说着还故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嘉靖轻笑了一声:“糊涂小子,你忘了上一次朕答应收你为徒。怎么还不叫老师啊?”

    唐毅咧着嘴嘿嘿一笑,“弟子自然记得师父的话,您老还说了要把差事办妥了,办不好您可要重罚啊。”

    “嗯,知道就好,差事怎么样了?”

    “启禀老师,弟子做出了一套方案,请老师御览。”

    唐毅说着将厚厚的一摞调查报告举过头顶,黄锦忙接过来,“皇爷。好沉哩。”

    “朕眼睛又没瞎。”他结果唐毅的报告,粗略地翻了几篇,脸上流出淡淡的笑容,“唐毅,你办事一贯精细,为师很欣慰,这么多的东西咱们师徒边看边说吧。”

    嘉靖竟然站起身,拍拍唐毅的肩头,把他叫到了龙书案前,唐毅首先将外城的设计图纸铺开。给嘉靖认真讲解,嘉靖则是站在唐毅身侧,差了半个身位,认真听着。还不时点头称是。

    一旁看着的黄锦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嘉靖何时对臣子这么亲密过,别国严阁老,就算奶哥哥陆炳也不成。尤其难得的是极为自然,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跟随嘉靖多年,黄锦也看惯了朝臣的起起落落。从张璁,到夏言,再到严嵩,徐阶,陆炳……黄锦总结了一条简单的规律,大臣的风光核心就是两个字:圣眷。只要得到圣眷,哪怕是小小的六科给事中,也能挑翻堂堂首辅,如果失去圣眷,哪怕贵为首辅,也要身首异处。

    看唐毅的情形,嘉靖对他的圣眷,远不是那些人能比的。唐毅日后的前途不用说,绝对是光明一片,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唐毅引荐给嘉靖啊!

    黄锦心里头暗暗雀跃,他勉强控制着激动的心情,侧耳倾听,就见唐毅指手画脚,正在滔滔不断说着。

    “……依照小臣和工部几位大人会勘的结果,外城计划东西宽二十八里,南北宽十里,筑成之后,面积和内城相当,而且由于外城只有天坛和先农坛等祭祀场所,不像内城遍布文武衙门,因此外城可以容纳的百姓更多,甚至比弟子先前估计的还要多一倍不止……”

    人多就意味着钱多,嘉靖自然是欢欣鼓舞,只是他还担心,银子够不够用。

    唐毅笑着说道:“弟子已经联系了十几家钱庄,他们都对筑城很感兴趣,也有意借贷,只是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就是他们要指派人手,监督朝廷施工!”

    “荒唐!”嘉靖顿时一拍桌子,怒道:“谁给他们的狗胆,区区商贾也敢管朝廷的事情,简直忘乎所以,猖狂过分!”

    嘉靖痛骂,唐毅也不答话,只是低着头,他心里有数,嘉靖也就是虚火而已,他很快就会低头。

    过去的一个多月,唐毅仗着嘉靖给的钦差身份,不光把南关跑了一个遍,还到了工部,户部,兵部,吏部,就连翰林院,国子监这种清水衙门都跑了一趟。

    可以说对大明朝廷的情况了解颇深,由于南北都有战端,加上嘉靖修醮炼丹,花银子如同流水。户部是寅吃卯粮,亏空多达数百万两之巨,为了维持运转,早在嘉靖二十年,就开始向商贾大户借贷弥补亏空,这事并不是秘密,只是大明君臣都羞于启齿而已。

    果然骂了一阵之后,嘉靖语气缓和,瞪着唐毅怒道:“你小子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回禀师父,弟子自然不敢随便答应,只是弟子以为他们担忧借贷的银子会被贪墨掉也有道理,毕竟修筑外城的工程浩大,砖石木料消耗惊人,一旦出了问题,外城就很可能无法如期完成。”

    嘉靖眼神闪烁不定,他当然知道唐毅的担忧有理,而且他更清楚,这一次地震外城大面积坍塌,就和工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放纵李默,利用外察给严党好看。

    按照的唐毅的计划,不只是修筑城墙,还包括道路,甚至还有排水沟,工程更大,可捞得油水更多,不能不防。

    “说说你的想法,准备让谁去总领工程?”

    “工部尚书赵文华。”唐毅毫不迟疑说道。

    嘉靖眉头一皱,“他?这个人贪心很大,有不少人都上奏弹劾,说他侵占南关商人的店铺,让他继续修外城,怕是会贪得更多吧?”

    唐毅摇头,“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如此浩大的工程,没有工部尚书牵头,是做不下来的。老师若是担心贪墨,弟子倒是有几个办法。”

    “说。”

    “第一,要加强监督,弟子推荐锦衣卫和东厂各派出一名总监,外加二十名分监,同时从六科廊抽调十名给事中,他们分别巡查,发现问题,立刻纠正,问题严重,具本弹劾,绝不姑息。”

    “嗯。有三方人马盯着,又在天子脚下,想来不会出大纰漏。”

    “第二条,建筑所需的砖瓦木料,一律公开招标,采取价格公示制度,每十天一次,将工程进展,还有银两使用情况公诸于众,邀请都察院和六科廊监督。”

    “开诚布公,也是好办法。”

    “第三,邀请借款给朝廷的钱庄,让他们派出算账的高手,会同户部清算每一笔账目,杜绝纰漏。弟子这三招,包括实时监督,定期审核,账目清算。就算谁的权力再大,也没有可能同时掌控锦衣卫、东厂、科道、工部、户部,还有钱庄票号,只要他们互相监督,纵然不能避免所有弊端,也不至于出现不可容忍的情况。”

    嘉靖听着唐毅的解说,又仔细看了看唐毅的种种设计,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这小子的确深得制衡牵制的精髓,每一个环节都分工明确,主要承揽工程的是工部和顺天府,凡事涉及到银两花费都会有三方以上的监督牵制。

    如果这还能出现问题,那就说明大明朝真的彻底完了,无药可救。

    嘉靖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把厚厚的一本报告看完。

    上面有外城规划,建筑实施,百姓回迁等环节,仔细看下来,堪称无懈可击,完美无缺,嘉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唐毅也暗自得意,他上辈子就逛过京城,也读过史料,对外城的布局是烂熟于心。这一世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光是皮靴就磨坏了三双,从上到下,摸了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外城是他第一次在京城的文武百官,在嘉靖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必须要一炮成功!

    观察嘉靖的反应,很看样子,老板是被摆平了,基本上算是成功一半了。

    唐毅显然低估了嘉靖这条怪龙的难缠之处,合上了报告,嘉靖长长出口气,淡淡问道:

    “唐毅,施工的你交给了工部,监督的更是给了锦衣卫和东厂,还有都察院和六科。据朕所知,这些人当中,不少和你都有冲突,不说别人,就拿黄锦来说吧,他可是向朕极力推荐你,有了好事为何给了东厂的袁亨,而忘了黄锦呢?”

    黄锦一听,吓得连忙跪倒:“奴婢可没有非分之想,请皇爷明察。”

    嘉靖不理黄锦,而是紧紧盯着唐毅,仿佛要把他心肝五脏都看个明明白白,一滴冷汗从唐毅的鬓角流了下来。

第328章 被吓傻的成国公

    嘉靖见惯了在自己面前匍匐叩拜,小心翼翼,连屁都不敢放的百官,冷不丁冒出一个胆大包天,胸脯拍得啪啪作响的,反而越看越顺眼。

    高兴之下,叫黄锦摆了一桌御膳,让唐毅陪着他用膳。

    乖乖,眼下能和嘉靖吃过的臣子,除了严嵩和6炳之外,就连李默徐阶都没有资格。唐毅连进士都不是,就能陪着嘉靖用膳,圣眷之隆,简直不敢想象。

    就凭嘉靖这么喜欢他,用得着立军令状吗,谁敢不给他大开绿灯,纯粹是活得不耐烦了。

    虽然跑了一个多月,累得没了孩子模样,但是摆平了嘉靖,有了大老板撑腰,唐毅一下子觉得天更蓝了,水更清,人间如此美好。

    精神一放松,人就变得懒散起来,唐毅到了住处,也没有温,直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仿佛要把失去的觉都补来。

    他睡得香甜,可是朝臣却再次热闹起来。

    嘉靖采纳唐毅建议,立刻明六部和科道,让他们仔细研读,而后提出建议。

    不说别的,科道言官那可是一群专门鸡蛋里挑骨头的高手。不久之前的开海提议,科道就闹了一个鸡飞狗跳,让嘉靖都不得不押后计划。

    如今又说要重修外城,不少人早就摩拳擦掌,等到唐毅的计划下来,他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气的大白鲨,毫不犹豫扑了上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一点错误。偌大的京城,各个角落,都有无数双挑剔的目光,在仔细地检验着。

    足足过了五天时间,愣是没有一个人上,诡异的宁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直以来说话声音最大的都察院和六科廊都陷入了沉默。

    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狼不吃肉了,狗不****了。言官也不能闭嘴啊?

    可偏偏就有人让言官闭嘴了,难道这家伙会法术不成?

    明眼人都知道,如果说有法术,那么这个法术就叫做:雨露均沾。利益共享!

    在唐毅的计划之中,他提出了所谓官宅的概念,简言之,就是要给官员配宅子。

    京城房价高不是后世独享,事实上作为世界上唯一人口过百万的大都市。京城早就寸土寸金,尤其是靠近紫禁城的好地方,更加价格高的离谱。

    在京官员能拥有住宅的,大体分成三类,一类是圣眷过人,得到皇帝赏赐宅院,这种人基本上凤毛麟角,第二类就是权势滔天,诸如严嵩,这位除了不能住紫禁城。其他的地方随便挑,没人敢管,至于第三类,那就是家境殷实的,比如张四维之流,出身富商,买房一旦压力没有。

    除去这三类,大多数京官,尤其是科道言官,还有翰林院。国子监,鸿胪寺,詹士府的官员只能靠着干巴巴的俸禄过日子,近些年七扣八扣。拖欠严重,连租房都租不起,更别说买了。

    虽说官老爷不至于饿死,只要他们一张嘴,就有大批的人排成队,借给他们银子。可别忘了。当初大家伙都是念着中自有颜如玉,中自有黄金屋的。

    满以为考上了进士,成了朝廷命官,就变成了人上人,哪知道过的还不如家里头潇洒,那个郁闷劲儿就别提了。

    而唐毅呢,他对症下药,提出当初内城地域有限,土地都用来建造六部都察院,锦衣卫等衙门,没有考虑到百官,尤其是新晋官员的住宅问题。

    国朝重视士人,又怎能人心让朝廷未来的栋梁为了住所而担忧。就在临近内城的正阳门外,正东坊和正西坊,预留一千套住宅,二进和三进的院子,由朝廷租给中下级官员,以及新科进士,每所官宅一年租金只要象征性的一两银子。

    京师有多少官员呢?差不多两千多人,扣除六部九卿等大员,再扣除家境富裕,能够买得起房子的,一千套住宅,正好能安顿下所有为房子所累的官员。

    当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不少官员都感动的流下了眼泪。

    这可不是矫情,而是太不容易了。

    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论起出身,朱元璋算是最低的。他放过牛,当过和尚,做过起义军,深知老百姓的疾苦,同时对官员也无比憎恶。

    在朱元璋的手下,大明朝的官员拿最少的俸禄,干最多的工作,贪墨六十两银子就要被扒皮,甚至老朱还给予乡绅耆老权力,准许他们扭送不法官员进京当时的官员被整治得随着老朱驾崩,官吏们不停给自己增加待遇,加俸禄,不过就算如此,明朝的俸禄也是历代最低的。

    一个大学士一年还不到二百两银子,再看看人家宋朝,宰执高官有多少俸禄呢,先月俸钱四百贯,永业田二十顷,每月禄米一百五十石到二百石,手下的随从朝廷还承包7o到1oo人,给衣服和粮食;此外还有杂项,每年给的东西包括包括绫4o到1oo匹,绢到2oo匹,绵1oo到5oo两,甚至连食盐都有七石之多,足够齁死几口子。

    掰着手指头算算,大宋朝的俸禄比起明朝要多了十倍不止。

    最难受的就是曹大章这些翰林官,每每看到前朝的待遇,都口水长流,恨不得穿越到宋朝,同样是皇帝,老赵家的和老朱家的差距咋就那么大捏!

    当然官员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公然大规模提高待遇,不光皇帝那关过不去,也会惹来无数的闲话,大家只能忍着挨着。

    所以当唐毅的计划推出之后,官员们激动的大哭也就好理解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想起大家伙了。

    福利总算是来了!

    就算有人对唐毅的计划不以为然,有人想要上阻止,可是在看到其他人凶恶的目光,也立马偃旗息鼓,谁要是敢跳出来反对,那就是全民公敌,不把你打死都对不起老天爷!

    到了第六七天,朝中的官员总算摸清楚了,这并不是梦,6续上,一面倒的称赞,所谓术业有专攻,唐毅想拍嘉靖的马屁,说出来的话总是差着点火候,这帮人则不然,拍得天花乱坠,好似修建外城,比起朱元璋和朱棣加起来都伟大。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工程了,而是上升到了哲学层次,并且从哲学走向神学就在人人拍手称快的时候,也有一位气疯了。

    他直接杀到了唐毅的住处,朱希忠脸色铁青,强压着怒火,进了唐毅房,开口就问道:“行之,我妹妹嫁给了你爹,我是你什么人?”

    “还能什么人,舅舅呗。”唐毅茫然说道,心说这位成国公的脑子坏掉了,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了?

    朱希忠晃着胖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山,压向了唐毅,脸对着脸,吐沫星子都喷了唐毅一脸。

    “你认账就好,舅舅问你,外城的计划是你献给陛下的吧?”

    “嗯,没错。”

    “好啊,真好啊!”朱希忠咬着牙说道:“你给京中的文官留了一千套住房,你给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留了一堆店铺,你把工程都交给了严党,真是四平八稳,圆润周全,该照顾的人你都照顾到了。我问你,进京以来,舅舅巴巴的给你安排住处,前些日子你满世界调查,舅舅也陪着你,还担心你的身体,我都舍不得吃的两支老山参送给你,舅舅对你好不好?”

    朱希忠说的一点不错,他对唐毅照顾还真是尽心尽力。

    “舅舅,您有话就直说。”唐毅抱着肩膀笑道。

    朱希忠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地面,呼呼气喘道:“行之,不是舅舅和你翻小肠,今天宫里头传出消息,说平江伯陈圭得了个协理施工的名头。小小的伯他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捞到了如此肥缺。我朱希忠堂堂国公竟然捞不到,偏偏方案还是我外甥弄出来的,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啊!”

    朱希忠越说越气,脸上的肥肉不停乱跳。

    唐毅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我说舅舅大人,区区的协理算是什么肥缺,房舍和店铺您老人家缺吗?”

    “我,我怎么不缺!”朱希忠压低了声音说道:“行之啊,你不懂,家大业大也有难处,就拿舅舅来说,不少跟着我们家的老人,都几辈子了,不照顾他们,那是无情无义,可是照顾他们,子孙繁衍,人口众多,负担太大了,光是靠着朝廷的俸禄,是真的撑不起来。舅舅也不是真怪你,咱们都是一家人,有好处你多少想着舅舅一点。”

    朱希忠说的可怜巴巴的,唐毅哈哈大笑起来。

    “舅舅,你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把话挑明了,你能看到的好处都不算事。”

    “什么?”朱希忠瞪大了牛眼,傻愣愣问道:“行之,你可别逗舅舅,地产房舍还不算事?那什么算?”

    唐毅呵呵一笑,“当然是定价权!舅舅,你不来,我也要找你,外城修好了,几十万口子搬进来,我问你,需要消耗多少粮食,多少布匹,又要多少锅碗瓢盆,多少桌椅板凳?”

    唐毅一连串的问,把朱希忠弄得一愣一愣的。

    “想必舅舅也知道,外甥手底下有不少货源,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把店铺开起来,不需要进货吗?到时候南方的货物运来,舅舅就是京城的总代理,卖给谁不卖给谁,价钱高低,都是您一句话。您觉得有了这项权力,还用得着在乎一点铺面和房产吗?”

    地一下云.来.阁即可获得观.】

第329章 会试来了

    人花了二百万年才从猴子进化成了人,可是一旦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就可能瞬间变回猴子,正所谓利令智昏,就是这个道理。

    猴子的问题就是光想着分蛋糕,而不知道做大蛋糕,其结果必然是狗咬狗一嘴毛。

    唐毅不是不贪,相反他贪得更大,更多!

    只见他充满诱惑地鼓动道:“根据我的规划,京城的人口会增加几十万,舅舅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朱希忠晃着大脑袋,一副短路的模样,傻愣愣盯着。唐毅从容笑道:“京城原本就有百万户口,加上黑户,还有各地的商旅,常驻人口保守估计在一百五十万,等到外城修建完毕,至少会增加到二百万,多出来的人口要吃要穿,需求大得惊人。一百多年以来,京城都靠着漕运维持,每年光是运送粮食就有二三百万石,布匹丝绸也有几十万匹,其余商品无算。运河早已不堪重负,每年疏通河道,挖掘泥沙就要花费几十万两银子。如果缺口再扩大,运河肯定无以为继,到了那时候,舅舅以为会如何?”

    朱希忠脑子瞪着牛眼,实在是有些跟不上思路,怎么建个外城和运河能扯在一起,即便是扯在一起,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多出来的人吃不上饭都饿死了,难倒要让我开个棺材铺发财?

    这个成国公的脑袋也够发散的,唐毅受不了他的懵逼模样,只好将谜底揭开。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运河不够用,就要走海路,前番我向陛下建议开海,虽然掀起了不波澜。不过依我的观察,开海势在必行。我准备在适当的时机,再向陛下谏言,核定漕运数量,在数额维持不变的情况下,开辟天津港。建立南北通联的海运体系,由海上补充京城货物的缺口。”

    唐毅完,笑眯眯看着朱希忠,等着他慢慢消化,朱希忠抱着脑袋,他也不算笨,要是笨也混不成勋贵第一人。只不过他的思路有些陈旧,眼光有些短浅。

    可是经过唐毅的提,朱希忠也想明白了。

    从漕运变成海运。那可不是⌒→⌒→⌒→⌒→,m.↓.c⊕om简单的一句话,背后的利益牵扯大了去了!

    运河不光是南北的水上通道,更是一条金流。围绕着运河,沿途千万人口,几十万的船工,酒坊茶肆,仓库钱庄,客栈青楼。多如牛毛。

    虽然唐毅不改变漕运的运量,但是光是增加出来的量就让人垂涎三尺。

    这些货物都要从天津上岸。然后转运到京城,有了物流,必然吸引南北客商云集。到时候天津的土地肯定飙涨,甚至变得和京城一样,寸土寸金也未可知!

    而且天津兴旺起来,航运船只啊。钱庄票号啊,客栈旅店啊,这些都会发展起来,随随便便投银子,都比抢夺人人眼红的外城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朱希忠额头都是汗水,他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就那么眼窝子浅,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挺大的人,还跑来和外甥又吼又叫,简直把堂堂成国公的脸给丢光了。

    他一脸羞惭,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却又开不了口,重重叹息,颓丧地低下头。

    “舅舅,咱们要想赚钱,就要赚别人看不到,干不来的。外城不光是严党、内廷、清流盯着,就连陛下也盯着,各方犬牙交错,互相提防,即便插手,又能捞到多少?搞不了没打着狐狸惹了一身骚,多不值啊!”

    朱希忠频频头,老脸通红,愧疚地道:“都怪舅舅无知,行之你可千万别怪舅舅,我就是这么个糊涂人。”

    “呵呵,舅舅哪里话来,日后天津的事情怕是还要落在舅舅的身上?”

    “怎么讲?”朱希忠打起来一万分精神。其实在几个月之前,他就收到了一封妹妹的信,其实朱家内部对朱氏的婚姻反对声音不少。

    唐慎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三甲进士,侥幸立了功劳,可是怎么同世袭的国公相提并论,尤其是年纪也不,还有个儿子,无论从哪个方面都配不上国公的妹妹。

    按照他们的想法,最好是在勋贵的圈子里找个年貌相当的,比如魏国公,或者是英国公都是上上之选,互相联姻,形成一个拳头,在朝廷也好互相照应。

    朱希忠也心疼妹妹,写信询问,过的如不如意,有没有受委屈的地方,要是缺什么东西,就冲家里要,不要客气。

    哪知道朱氏在回信之中,把哥哥好一顿奚落。她在信中提到丈夫唐慎手握数万乡勇,连续打了好几个胜仗,在东南一呼百诺,少爷唐毅不光是名动江南的大才子,手上产业众多,论起家产,丝毫不比成国公府来的差,她在江南吃喝用度远远超过家里头,还不用受气,别提多舒心……

    朱希忠接到书信,只是轻轻一笑,他哪里肯相信,只当妹妹心高气傲,不愿意软话,才把唐家夸得像一朵花。

    直到今天,他见识了唐毅的本事,才真心叹服,五体投地,人家真有石成金的本事啊!朱希忠都有些欢呼雀跃,心当初和唐家结亲,那是再英明不过了。他对唐毅的每一句话,都聚精会神,不敢漏掉一个字。

    “天津海运增加之后,肯定会引来各方觊觎,首先蒙古俺答可能打天津的主意,其次倭寇也会闻讯而来。另外海运的优势非常明显,哪管不动漕运的运量,早晚也会被冲击,漕帮这些人也未必咽得下这口气。”

    “啊?那还能不能办得成啊?”朱希忠怪叫道,他可不想到手的鸭子飞走了。

    “能不能办得成,不还要看舅舅!”唐毅笑道:“天津需要有一支强大的驻军,以我的估算,差不多要五千步卒,三千骑兵。这三千骑兵是用来对付倭寇的,别看倭寇闹得多凶,他们普遍没有铠甲,只是仗着血勇,面对骑兵冲锋,是一抵抗能力都没有。另外五千步卒则是守御城池,弹压地面。如果舅舅能争取来这支人马,您就是天津的守护神,就是京城的门官!到时候谁想要在天津做生意,都要仰仗舅舅的保护,您算一算,能掌控一个港口,该有多少油水可捞?”

    唐毅的话,无情地摧毁朱希忠的自尊,他现在不是想抽自己那么简单,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来。

    摆在面前的金山银山不知道拿,反而和一群乞丐抢馒头吃,这不是贱皮子吗?

    “惭愧,真是惭愧啊!”朱希忠摇着大脑袋,冲着唐毅哀求道:“行之,今天的事情可千万别让你姨娘知道,不然她该笑话我一辈子。”

    唐毅微微一笑,“舅舅,要我不也行,不过您可要振作起来。”

    “行之,你什么意思?”

    “那还不简单,你想当天津的门神,没有两下子能行吗?我建议舅舅立刻从京城和九边物色堪用的将领,挑选悍卒,吃空饷喝兵血的那一套就不要搞了,丢人!再有,您老也要刀马武艺捡起来,最起码要走走样子,让陛下相信你能扛起担子。”

    朱希忠咧咧嘴,用手掐了掐脸蛋子上的肥肉,一把都抓不住,别外人,就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成了,行之,舅舅这就练功去,不把这一身膘减了,我就不配当老朱家的子孙!”

    ……

    二月份的京城是喧闹的,修筑外城的提议,第一次让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记住了一个名字:唐毅!

    有好事者,翻出了唐毅的历史,大家伙才猛然惊觉,这位在三年前已经是风云人物了,人家以布衣之身,随同父亲面圣,献策举荐杨继盛,愣是从严党的魔爪之中把人救了出来。更是有人传出消息,开海的提议也是唐毅搞出来的。

    这下子更热闹了,不少人都脸上火辣辣的,大家伙可都反对过开海,现在人家提出修外城,你就支持了。好听叫对事不对人,不好听,就是你们贪图房产,只顾自己一己之私。

    原本那些忌惮祖训,不敢公开支持开海的人都站了出来。

    他们纷纷上书,指出开海的好处,鼓动嘉靖要痛下决心,甚至有人翻出了唐顺之和胡宗宪的奏疏,引用他们的观,什么海禁开则国用足,国用足则百病去……

    唐毅也想不到,一个修外城的提议,竟然又推动了开海,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只是他知道,开海还有一大块顽石无法跨过,那就是吏部尚书李默!

    而李默此时已经开始了行动,此老“戒门下,谢宾客,同直大臣亦不得想见。”简单就在家里憋大招。

    二三月之间,他以年老为由,拿下左布政使岑万等十人,又以有疾,不谨等名义,前后罢黜副使,参政,按察使等三十九人,丙辰外察,刚一开始,就露出了狰狞可怖的一面。被撂倒的大臣之中,固然问题不少,可九成都是出自严嵩门下,哪怕再公正的人也不敢没有党争的原因。

    就连京中的官员都不寒而栗,因为按照正常的情况,明年乃是京察之年,如果李默把外察办得风风火火,明年的京察再掌握在手里,那么恭喜严阁老,可以回家哄孩子了,跟严党有瓜葛的无不胆战心惊。

    倒是唐毅,他又不是外官,不在李默的打击之列,等到明年京察,他大不了再外调出去,就逃出了李太宰的魔爪。

    就在唐毅抱着膝盖为自己的天才主意得意洋洋的时候,嘉靖三十五年的春闱终于到来了……

第330章 势不可挡

    前半夜下了一阵小雨,等到四更天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路上泥土松软而不泥泞,空气中飘荡着清新的气息。…。…

    从京城的大街小巷,出现了一条条的火龙,赶考的举人老爷提着考试的篮子,举着灯笼,向贡院赶来。

    会试和乡试的流程基本相同,一样要考三场,每场三天,所不同的是乡试在秋天,会试在春天。

    唐毅也是早早的起来,穿戴整齐,拿着考试应用之物,和表哥王世懋,损友徐渭,还有铁粉曹子朝向着战场进发,一路走来,唐毅有种感觉,明明会试是全国性的考试,云集天下英才,可是他就生不起紧张的念头,都走到了贡院门口,脑袋里还想着考试结束要吃点什么,要给王悦影买点什么礼物,家丁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小毛驴……

    他用力甩了甩头,不停告诉自己,要集中精力,却仿佛被懒癌附体,就是紧张不起来。

    其实也不怪唐毅,纯的从技术上讲,乡试的确要比会试难很多。

    首先从人数来说,南直隶和浙江这些科举大省,参加乡试的人员和会试差不多,都在四五千人,甚至乡试要更多。

    会试一科录取三四百人,而乡试呢,只有可怜兮兮的一百人,也就是说录取率差了四倍。

    其次一旦考取举人之后,就永远拥有参加会试的资格,而乡试则不同,还要经过复杂的资格考试,时刻处于紧张之中。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参加会试的多半是举人,已经拥有了当官的资格,即便能当官的人非常稀有,但是一个举人名头也足够一生吃喝不愁。

    总结起来参加乡试的都是一群为了生存,为了荣誉,为了颜如玉,为了黄金屋而拼命的狼崽子。

    而会试呢。能参加的基本上算是成功人士,一个个就算是装,也要风度翩翩,举止有礼。好几千号人排在贡院的外面。没有什么拥挤,大家都三三两两站着,不时传出轻松的笑声,和乡试那种要上战场的紧张肃杀小心翼翼完全不同。

    不过也有一个人拳头攥得紧紧的,额头上都是虚汗。那就是徐渭徐文长。

    “文长兄,会试比乡试简单的,你只要保持乡试的心态,一定能蟾宫折桂。”唐毅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徐渭抿着嘴,用力点头,过一会儿,唐毅再回头,徐渭额头的汗更多了。

    “文长兄,你不会有病了吧?”

    徐渭微微摇头,在唐毅耳边说了轻轻吐出一个字:“怕!”

    唐毅差点喷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会怕?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唐毅下意识看了看天边,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慢慢黑夜就要结束,黎明即将到来,眼下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唐毅骤然明白,徐渭不是害怕,而是患得患失。

    以往没有考中乡试,屡试不第也就没啥好怕的,破罐子破摔吗!

    可是如今呢。他徐大才子是浙江的第三名,甚至还有好事的人把他列为今科夺取状元的五大热门人选之一。

    半年时间,从人人嘲讽的落魄才子,到众人仰慕的科举明星。从地狱到天堂的变化,让一贯云淡风轻的徐渭也承受不了,失去太久了,骤然拥有,才更怕失去……

    “文长兄,你不如当初潇洒了。”

    徐渭难得没有抬杠。嘟囔着嘴说道:“还用你说。”正在此时,浙江的举子那边,诸大授和陶大临看到了徐渭,拼命招手让他过去。咱们的徐大才子一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两条腿好似被定住了一般,他哭丧着脸,看了看唐毅。

    “行之,要不,要不我下回再来考试吧?”

    下回?

    唐毅差点喷了,下回就是三年后了,这家伙怎么总在关键时候怂了啊!唐毅眼珠转了转,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文长兄,你要是退了也好,王元美可就凭白得了一万两银子啊?”

    “什么意思?”徐渭不明所以。

    “有人开了赌盘,大表哥认为你写的都是垃圾,只配在愚夫蠢妇之间传扬,狗肉包子拿不上席,堂堂抡才大典,岂能录取你这种文坛小丑,所以他押了一万两,赌你考不中!”

    “呀呀呸!”

    徐渭瞬间脸涨得通红,好像发了狂的蛮牛,大声喘息,“他王世贞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二甲进士吗,看我徐文长拿一个三鼎甲回来!”

    唐毅心中暗笑,嘴里还说道:“文长兄,些许银两事小,面子事大,万一你要是……”

    “没有万一!”徐渭怒吼道:“让王世贞嘲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徐渭带着荆轲刺秦的决然,大步流星向着浙江的那边走去。

    “对付这家伙,还是激将法管用。”唐毅正在得意,突然一声炮响,吓得他一哆嗦,接着又是两声,负责守卫的士兵把栅栏打开。所有应考的人都举目看去,参加过几次考试的老油条低声说道:“贡院的煞气大,要放炮轰轰,可别怕啊,接下来还有呢!”

    话音未落,又是三声炮响,唐毅已经适应了,贡院大门开放,接着又是三声,龙门开放。

    这时候贡院里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唐毅不明所以,还以为要娶亲呢,实际上是主考带着其他人等请神。

    一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镇场,二请姜太公巡视,三请文昌帝君主持考场,魁星老爷放光……请完了诸神,有书吏抱着两面旗帜跑了出来,一个是红的,一个是黑的,书吏嘴里头“恩鬼进,冤鬼进。”旁边的士卒急忙烧纸,一阵阴风刮来,纸灰打了个圈,在场的众人都脖子冒凉气。

    敢情贡院用了一百多年,有举子在这里鲤鱼跃龙门,也有举子屡试不第,抑郁而终,魂魄舍不得离开贡院,每逢考试的时候,不得不把“他们”都叫出来,聚集到旗帜下面,省得打扰考生。

    不过在唐毅看来,本来啥事没有,他们这么一折腾,反倒是心里毛毛的。

    日头将出未出,唐毅和所有的举子鱼贯进入考场,有士兵仔细搜查他们的身体和携带的五品,品心而论,比起乡试的时候送了很多,这也不难理解,参加会试的都是举人老爷,保不齐就考中了进士,把人家弄狠了,一句话,小兵不光丢了饭碗,搞不好连小命都没了。

    象征性的搜查一遍,唐毅就进入了考场,按图索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唐毅向四周看了看,离着茅房挺远。

    “不是臭号就好!”

    唐毅和乡试的时候一眼,打扫了一遍卫生,把小火炉拿出来,点燃木炭,熏一熏号房的潮气,而后他躺在木板上面,用带来的皮垫子当枕头,呼呼地睡了起来。结果考官发卷子的时候,唐毅都没有醒来。

    考官看着这小子,一脸不屑地摇摇头:“真是世风日下,连如此草包都能参加会试,抡才大典,还有一丝尊严吗?都怪严党专权,祸国殃民啊!”

    直到日上三竿,唐毅在缓缓起来,全然不知他让严阁老躺了枪。

    弄了一瓢清水,洗了洗脸,唐毅打起精神,拿过考卷,才开始答题。

    依旧是三道四书题,四道五经题。

    所有题目都是完整的大题,堂堂正正,绝对不会让你想歪了。越是这种题目,就越是考验读书人的基本功,只有把四书五经读烂了,融会贯通,才能应付自如。

    相对而言,越是年纪大的老举人,优势就越大,向唐毅这种小青年,原则上是拼不过人家的,可是谁让唐毅两世为人,又有名师指导,经学扎实功底扎实,做起文章,花团锦簇,四平八稳,连一点毛病都没有。

    一天多的时间,七篇八股文全都搞定。

    看着几乎和印刷出来一模一样的试卷,唐毅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就算没有嘉靖的许诺,光凭着真正本事,谁也不敢让自己落榜。既然如此,就不用把嘉靖的“皇恩浩荡”放在心里头……

    唐毅猛然想到,难怪宋朝的读书人会蹈海而死,只为追随赵家的皇帝,而明朝的大臣总是和皇帝拧巴,叛逆劲头十足,恐怕就是日积月累而已的。

    三天一场,九天三场,唐毅的乡试飞快结束,当把最后一份卷子交上去,有人糊名,有人誊录,然后送到了今科主考大学士李本的手上,紧张的阅卷工作就开始了,至于所有学子都焦急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世界上永远不缺少神通广大的人物,比如吏部天官李默就是其中之一,早在一个月之前,他就从学生陆炳手里拿到了唐毅两次面君的奏对概要。

    李默仔细看了一遍,老头是须发皆乍,怒不可遏。唐毅的奇思妙想一点没有打动他,李默只看到了一个巧言令色,八面玲珑,将祖宗家法置若无物的小奸贼!

    还不到二十岁,就知道要讨好这个,讨好那个,甘心趋附严党,要是让这样的家伙进入了官场,简直就是士林的耻辱!

    李默思前想后,他不是内阁大学士,无法插手会试,只能把陆炳叫了过来,一番寒暄,他直入主题。

    “文明,我想弄掉唐毅,你可有办法?”

    噗!

    陆炳差点喷了一口老血,苦着脸说道:“师父,咱们之间是师徒,唐毅和陛下也是师徒,做臣子的哪敢让陛下的徒弟落榜啊!”

    见陆炳把脑袋摇晃的如同拨浪鼓,李默攥紧了拳头,怒道:“眼看着小奸贼进入官场,就势不可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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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会元之争

    李默为官清廉,也十分有能力,就拿这次外察来说,两京一十三省,多少地方官吏,他全凭着一个人,就把错综复杂的考评弄得井井有条。∽↗∽↗,虽然李默借机罢黜了大量的严党中人,但是全都有所依据,不是凭空捏造,就算严党不满意,也拿李默没有办法。

    但像所有清流一样,李默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看问题非黑即白,非友即敌,心胸又不甚宽广。

    拿唐毅来说,只因为和胡宗宪走得近,又一起推动开海,李默就把他归到了政敌的行列,就连唐毅出手救了张经和李天宠,李默也不感激他。相反李默还认为如果不是唐毅和赵文华暗通款曲,替他遮掩丑事,赵文华早就倒台了,东南大局早就握在了手里,说来说去,还是唐毅坏事

    其实李默也不想想,你们利用唐毅当枪去对付严党,唐毅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去当那个出头的椽子……

    如果说前面的恩恩怨怨,李默还能忍个肚子疼,唐毅搞出了什么外城建造计划,则是彻底把他得罪死了。

    本来李默正借着外城做文章,攻击严党第一干将赵文华侵占商铺,贪墨国帑民财,如果顺利将赵文华马下,那么严党的士气一定大落,再加上一场外察,几乎能一鼓而胜。

    偏偏唐毅又横插一脚,赵文华不但没有倒下去,还负责了外城的工程。

    偷鸡不成蚀把米,李太宰别提多郁闷了,顺带着他也把唐毅恨透了。

    “文明,为师身为吏部天官,就该守住祖宗法度,唐毅奸猾过人,和奸党过从甚密,又善于蛊惑圣听,颠倒黑白,我决不能让他进入官场。”李默煞有介事道。

    陆炳一脸的为难。说起来唐毅落了他的面子,陆炳也很不高兴,但是架不住嘉靖欣赏唐毅,还把他收为弟子。陆炳就算一万个不愿意。多年培养出来的忠诚,不允许他违背嘉靖的意志。

    陆炳只能想办法劝说自己的老师,“唐毅虽然有万种不是,奈何陛下对他十分赏识,老师何必因为一个小小的唐毅触怒陛下呢?更何况就算唐毅进入了官场。和老师天差地远,又能兴起什么风浪?”

    “不然!”

    李默果断地摇头:“唐毅此子阴险狡诈,他还没有进入官场,就已经鼓动陛下开海,又弄出了外城的事宜,试问他真进了官场,又会如何?而且此子又是严党和徐阶之间的联系,不把他解决,严党和徐阶一旦联手,老夫必败无疑。”

    说来说去。李默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想拿下唐毅,说穿了就是党同伐异,排除异己。

    陆炳坐在了太师椅上,说来奇怪,他的脑子里回荡的不是老师的话,反而是唐毅在万寿宫门口对自己说的那一句!

    那小子说的真对,光鲜亮丽的锦衣卫大都督就是嘉靖手里的提线木偶,他又不能直接反驳李默,只好沉思一会儿。说道:“老师,弟子会安排人手调查,不过唐毅做事谨慎,未必留下什么把柄。还请老师见谅。”

    这叫什么话,锦衣卫办案还需要证据?

    随便安一个罪名,把人拿下也就算了,还没办案,就先泄气,用脚趾头都能知道结果。李默非常愤怒,自己的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关键时刻狠不下心!凭着你的圣眷,设计一个小小的解元,用费多大力气吗?

    李默都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以凶悍著称残暴著称的锦衣卫!

    陆炳也感到了老师的鄙视,只得落荒而逃。望着陆炳的背影,李默咬了咬牙,“对付不了小的,就对付老的,谁也别当我李时言是吃素的!”

    ……

    不提李太宰怒火中烧,那边阅卷也到了关键时刻,今科的主考官是大学士李本,副主考是少詹士尹台。

    李本作为最没有存在感的大学士,他完全就是严家父子的小妾,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货色。严党之所以把主考交给他,其实就是考虑到李默主持外察,他们会伤筋动骨,就利用会试补充新鲜血液。

    李本自然要老实听命,前面已经说过,世上根本不存在完全公平的考试,别看会试有糊名,誊录等等方法防止作弊,让人看起来好像铜墙铁壁,无懈可击。如果你这么认为,显然你的实力还不够。

    就拿这次会试来说,早在半个月之前,一份关键字已经流出,严党要照顾的人都得到了。

    只不过他们也清楚,不能把事情弄得太过分,因此这些关系户多半都放在了百名开外,不太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

    但是严党也不都是饭桶,比如今科五大状元的热门人选之中,除了唐毅,徐渭,诸大授和陶大临之外,还有一位江西籍的,此人名叫金达,字德孚,今年已经五十一岁。

    别看他的年纪大了,但是文章老道,雄伟典丽,很受士林推崇。

    光靠着这点文采,还拿不到会元,金达不但是严嵩的同乡,出身富商之家,三代人经营有道,家底儿丰厚。更传说金家在十年前就巴结上了严嵩,严阁老将大笔的财产交给金家打理,每年光是利润就有几十万两。

    抛开流言蜚语,金达本人的才华就非常不错。阅卷的最后一天,副主考尹台正和其他阅卷官在研究谁是会元的时候,主考李本拿出了一篇文章,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你们要是没有意见,此人就是今科的会元。”李本淡淡说着,语气却不容置疑,这也是他和严嵩学的一招,很可惜李本没有人家严嵩的无上威望,副主考尹台就不大买他的账。

    接过文章,尹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今科的考题出自《论语》,“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这是标准的儒家经济学,老百姓富足了,国家也就富裕了,老百姓如何才能富足呢,就要减少苛捐杂税,防止横征暴敛,与民休息……

    这一篇文章就是从这个角度切入,写的堂堂正正,四平八稳。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经义的强大把握,无论用词还是用典都无可挑剔,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李本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既然敢推荐这篇文章,就不怕有人议论。尹台和其他人看了半晌,有人就频频点头。

    “主考大人果然慧眼识人,如此文章不能做会元,还有谁配得上会元。”

    众人纷纷跟着拍马屁,说什么主考大人英明睿智,唯独尹台,他眉头深锁,嘴角轻轻翘起。

    “李阁老,下官斗胆请教一事。”

    “不用那么客气,直说吧。”

    “好,下官想问您朝廷举办科举所为者何?”

    “自然是为国选才。”

    “李阁老高见。”尹台笑道:“正因为是为国举才,会试举子的文章不能光凭着文法立意就决定高低。”

    李本轻笑了一声,“尹大人,那你说该如何评判文章好坏呢?”

    “很简单,就要看圣意如何,陛下出此题目,所为者是问策天下,寻求理财之道。”尹台看了看众人,笑道:“去岁朝廷亏空巨大,各项开支捉襟见肘,在场诸位也都被拖欠了俸禄吧?我想问问诸位,按照这篇文章,能不能把朝廷亏空弥补上?”

    这一问,还真把李本给问住了。

    他光想着文章本身,竟然忘了圣训,这篇文章虽然老道,但是观念陈旧,没有一点新东西。

    好在他也是老油条,满不在乎一笑:“尹大人,你说的不错,可是会试的举子再天纵之才,也都缺少实务经验,又能提出什么合理意见?你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不高,下官这里就有一篇文章,正好解决问题。”

    说着尹台也拿出了一篇,拍在桌案上,众人都凑了过来,闪目看去:“民自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单是破题一句,就让大家眼前一亮,这位举子的立意比起其他人就不同,民富和君富放在一起讲,而不是先民后君的惯常说法,大家不由得往下看去。

    文章中一改儒家把君民对立起来的说法,强调君民一体,为君者要保国富民,百姓者要体恤朝廷。

    唯有国用充足,方能练出强兵,震慑四方蛮夷。国必富而后强,国强则民安,民安而自富……善理财者,固不必敛财于民,以有余之物易海外无尽之财,国裕而民富矣!

    前面的都是铺陈,讲君王的责任,要保护百姓,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能让皇帝陛下抡大刀,他给出的药方就是鼓动开海,拿多余的丝绸瓷器换银子,充实国用,富裕百姓……

    相比前一篇四平八稳的文章,这一篇则是锋芒毕露,争议颇大,在场的考官就分成了两派,有人高举祖制大旗,要黜落此子,也有人认为这是救时两方,陛下尚且明发上谕,让朝廷官吏谏言,岂能以言获罪。

    双方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尹台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就是死挺手里的文章,简直像老虎一般,谁敢反对,他就咬谁。甚至扬言,如果不取中,他就上书陛下。

    李本头都大了,他这个人本来就胆小怕事,祖制岂是能随便改的,可是他又不想惹麻烦,突然眼前一亮,他决断不了,就交给上面吧。

    “尹大人,随本官去面圣,恭请圣裁。”顿了顿,李本又说道:“本官带我中意的文章,你带着自己中意的,倘若陛下怪罪,各自承担!”

    ps:

    先发一章,起早赶火车的伤不起啊……sf0916

第332章 最倒霉的主考官

    “臣李本(尹台)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端坐在云床上,面前挡着纱帐都没有撩起来,似乎懒得看这二位大臣,足足够了好一会,嘉靖才缓缓睁开眼睛。

    “今科的二位主考来了,你们给朕选了什么人才?”

    听到了嘉靖缥缈的声音,李本抢先跪倒,将五份他认为最好的考卷托在了头,在五份考卷下面,还有另外五个备份。

    由于殿试只是排名,而不淘汰。一旦会试取中,就可以对外宣称是天子门生,别人也会这么看。但实际上,皇帝陛下可能既没有看过你的卷子,也没有给你排名次。

    毕竟卷子成百上千份,就算粗略看一遍,也足以把人累趴下,咱们的嘉靖皇帝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好好打坐练功呢。

    所以通常只会看五魁的卷子,也就是前五名,但是呢,为了体现恩自上出,不能只拿五份卷子请陛下评断,还要备上五份。

    要按唐毅的话纯属脱裤子放屁,是给了嘉靖选择的权力没错,但问题是选择对象却是你们给的,拿上去十只猫,嘉靖看瞎了眼睛,也挑不出一条狗啊!

    其实这就是文官体系对皇权的无形限缩,谁让老朱家的子孙懒呢,只能听人家摆布。嘉靖欣然接过卷子,还笑道:“朕正要看看天子门生的能耐。”

    李本没有注意到嘉靖天子门生四个字时的异样,直溜溜跪着等候。

    嘉靖扫了最上面的文章,正是金达的那一篇,看了差不多一半,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扔在了一边。

    接着又拿起下一份。越看的时间越短,正式的五篇全都看完,随手一扔,把备份拿过来,这回更利索,直接看考生的姓名了。看完之后,脸色顿时就变得青紫起来。

    “李本?”

    “臣在。”李本打了个冷颤,急忙答道。

    嘉靖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大腿,轻轻一笑,“朕钦你作为今科的主考,倒是想问问你,有什么见解?”

    不是考学生吗,∟↑∟↑∟↑∟↑,m.≥.c√om怎么考我啊!

    李本脑袋一下子死机了,他是大学士不错。可几乎没有被召见过,也没有单独应付嘉靖的经验和办法。

    他愣了一下,只能照本宣科,“启奏陛下,微臣以为天心仁慈,体察万民疾苦,民富,则君不至独贫;民贫。则君不能贫。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多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李本滔滔不断,最后还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朱子的看法。”

    好家伙。把朱熹都搬了出来,看来朕不赞同都不行了?

    嘉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不置可否,又看了看尹台,问道:“副主考又是怎么看?”

    尹台打了一个激灵。他当然看得出来,李本的话不合嘉靖的心思,只是在君前驳斥上司,也要冒相当大的风险,他一时拿不到主意,不由得想起来考前的一件事情……

    尹台身为副主考,曾向嘉靖上了一本,详述会试流程和要,由于每次科举都大同异,尹台也没有太上心,只是虚应故事。

    可是出乎预料,这篇奏疏不但批了,还是嘉靖亲自批示: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

    乍看之下,仿佛是嘉靖勉励他要担负起重任,把朝廷抡才大典做好。身为臣子,能得到皇帝期许,那可是天大的恩典,问题是尹台只是副主考,要是有期许,那也是主考的。尹台可没有自恋到认为嘉靖特别赏识他。

    尹台连着三天惴惴不安,不断思索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不得要领,就在考试前一天,确定考生名单的时候,尹台突然发现了一个名字:唐毅,自行之,苏州太仓人氏……

    “毅在这里啊!”

    尹台悚然一惊,他当然听过唐毅的大名,只是还想不到,唐毅那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重,值得堂堂九五之尊,帮着他打招呼……

    “不可以不弘毅”,“任重”,“己任”,几个词穿在一起,就是要提拔唐毅,这是非常重要的任务,你要担负起来……

    正是有了这句话,尹台才会替唐毅出头,和李本力争。

    刚刚尹台一直在察言观色,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得罪李本又如何,关键是要得到陛下的赏识。想到这里,尹台跪爬了半步,声音洪亮地道:“启奏陛下,李阁老持论甚正,立意高远,下官非常佩服。只是他所言和眼下的情形出入太大,臣不敢苟同。”

    “嗯!”嘉靖微微头,追问:“哪里又出入?”

    “陛下,倘若天下太平,万民安居乐业,朝廷多收一分,百姓便要损失一分,朝廷体恤民情,珍惜民力,百姓富足,自然国家富足。然则……”尹台提高了声音:“如今天下,北有鞑虏,南有倭寇,兵连祸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百姓犹如婴儿,嗷嗷待哺。如此境地,又怎么富足?时迁事移,方今之时,圣天子当奋发有为,百姓常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正是这个道理。”

    啪啪啪!

    嘉靖拍起了巴掌,笑道:“副主考果然有些见识,可是诚如你所,百姓已经困顿疲敝,朕若是再加征赋税,纵然将财赋收了上来,百姓也有民变的危险,朕不忍为之。”

    “圣上仁慈,臣这里正好有一篇文章献上,其中就有解决之法,请陛下御览!”

    着尹台将唐毅的考试文章托在了头,黄锦急忙拿过来,放在了嘉靖面前。

    这一次嘉靖看得相当仔细,还不时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文章中的观全都到了嘉靖心坎上。

    “……****上国,富有四海,物产丰饶,向为蛮夷之国垂涎,必以万两黄金求之而不得。以****有余之丝绸、瓷器,贸易海外蛮夷多余之金银,百姓得生计,朝廷得税赋,实乃民用国用两全其美之法……”

    嘉靖看完了文章,还不过瘾,把糊名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唐毅。

    比起上一次的奏对,这篇文章则更加全面细致,理清晰,几乎无可辩驳。

    “呵呵,朕就知道这子不会辜负朕的期望。”

    笑过之后,嘉靖突然变了脸,从三月阳春,一下子变成了数九隆冬。

    “李本,朕让你为国选贤,你选的是什么人?”嘉靖抓起了金达的文章,怒极笑道:“上面什么要厉行节俭,整顿吏治,削减藩王开支,还要裁掉多余的宫人。真是好见识,好主意!”嘉靖看了眼身边的黄锦,问道:“朕的这件袍子是什么时候做的?”

    黄锦一不犹豫,忙道:“启奏皇爷,这件袍子是嘉靖二十九年中秋节敬制的,已经有六个年头了!”到这里,黄锦挤出两滴眼泪,“别九五之尊,就算寻常人家,过年也要增添新衣,陛下数十年躬行节俭,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我们这些奴婢看着都心疼啊!”黄锦着扑倒在地,嚎啕大哭。

    嘉靖轻蔑一笑,“黄锦,朕吃素斋,穿布衣,不选秀,不巡游,玉熙宫坏了,朕就住在逼仄的万寿宫!还让朕厉行节俭,从哪里减?莫非让朕餐风露宿不成?”

    李本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倒:“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

    “万死?死一次就够了!”嘉靖鬼气森森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道:“朕看得出来,你李大学士也是反对开海的,是不是认为祖制不可违啊?”

    李本是真冒汗了,他以为严世藩既然和他打了招呼,嘉靖这边就应该摆平了,可是哪里知道,一贯奉行祖制的嘉靖竟然转了脾气,怒火都撒到了他的身上,叫他怎么承受得住。

    “臣,臣,臣不知道!”李本情急之下,吐出了实话。

    嘉靖哈哈大笑:“好一个‘不知道’,朕要你这样的辅臣又何用,还不滚出去!”

    ps:

    好神奇啊,居然做了一天火车,还有精力赶出一章,果然人是有潜力的,的会使劲挖掘,大家伙也给刺激啊!

第333章 父与子

    如果说嘉靖三十五年办一次第一季度政坛悲剧人物评选的话,大学士李本一定名列第一,甚至能把因为外察而党羽损失严重的首辅严阁老甩出十八条街。

    因为他实在是太悲催了。

    会试主考历来都是各方关注的焦点,盖因为成为主考,就是一科三四百名进士的座主,是他们一辈子的老师。

    可别小看“老师”这两个字,封建的师生可不是后世那种出了校门,当面碰上也能低头过去的关系。

    天地君亲师,学生对老师要向亲爹一样尊重,哪怕老师的作为你不欣赏,也不能显露出来,不然就是欺师灭祖,是会成为官场公敌的。

    而且谁都知道官场险恶,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刚刚进入官场的小菜鸟也急需一个保护伞,座师就是他们天然的避风港。同样的,即便是混成了高官,也需要一帮人捧你,替你冲锋陷阵背黑锅挡子弹。

    师生之间,**,一拍即合。

    抛开一切冠冕堂皇的东西,每三年一次的会试就是公然拉帮结派,培植党羽的最好时机,谁能不眼红,经过多少年的明争暗斗,基本形成了潜规则,会试的主考不是内阁大学士,就是礼部尚书,而且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顺利刷过副本,基本上就能成为朝堂上的大佬。比如徐阶就是主持了嘉靖三十二年的会试,一举坐稳了内阁的位置。

    李本比较悲惨,虽然比徐阶早入阁,却没有主持过会试,总算捞到了机会,虽然还要提携严党中意的金达等人,但总能捞点汤汤水水,不求和严阁老平起平坐,最起码不能被徐阶压制,李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很可惜。现实给了他残酷的一击。

    嘉靖那一句“要你何用”,简直就是九天神雷,把李本未来的仕途之路都给击碎了,他头目森森。跌跌撞撞回了值房。

    呆坐在太师椅上,五官写满了痛苦和悲惨,宫里的事瞒不住人,很快就会有弹劾本章接踵而至,凶残的科道言官就会像恶狼一样。用最不堪的言语,落井下石,把他彻底逐出官场,能致仕回家已经算是幸运,搞不好就要锒铛入狱……李本越发不寒而栗,冷汗将厚厚的官服湿透了。

    ……

    果然,李阁老被臭骂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京城,各方都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议。

    徐阶的值房之中,丰神俊逸的张居正就止不住兴高采烈。

    “师相。学生以为陛下重罚李本,其实是想借此表明赞同开海的立场,学生以为至少有三个好处。”

    见徐阶没有吱声,张居正继续踌躇满志说道:“第一李本失去圣眷,滚出内阁是早晚的时候,师相的地位必然更加稳固;第二东南开海势在必行,荆川先生,唐家父子,还有无数心学门人必定会得到重用;第三,学生认为李本的错误表明严党在开海的事情上判断失误。没有察觉陛下的决心这么大!”张居正兴奋道:“师相。多年以来,严党凭借的无非是逢迎圣意,他们总算是犯了错,只要陛下多严党心生厌恶。师相取而代之的机会就到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就要在师相手里开启!”

    张居正脸涨得通红,不停挥舞着拳头,显得激动异常。可是对面的徐阶却眯缝着眼睛,不动声色,半晌才叹道:“叔大。听说赵文华要入阁吗?”

    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让张居正一愣神,不过他毕竟是少有的天才,很快领会了老师的意思,不由惊问道:“师相的意思是李本是严党主动抛出来的弃子?”

    此话出口,张居正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可是堂堂的大学士啊,多少官员一辈子都梦想不到的职位,怎么会随随便便成了弃子呢?

    看着张居正吃惊的模样,徐阶心中感叹,到底还是毛嫩啊!

    “李本尸位素餐,在内阁也没有多大作用,反而占据宝贵的名额。严党这次把他抛出来,一来能确定陛下开海的决心,二来也好给赵文华让路。”

    “赵文华?他配吗?”张居正不屑地挑了挑眉头。

    徐阶冷笑了一声:“配不配要看陛下的心思,赵文华把王江泾大捷的功劳据为己有,他提拔的浙江巡抚胡宗宪的确是干才,东南的功劳要记在赵文华的头上,如果他再把外城修好了,就算争议再大,入阁也是可能的。”

    徐阶说到这里,自己也是一阵阵无力,赵文华可是严嵩的干儿子,严党的铁杆核心。自己比起严嵩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熬日子也能把严嵩熬死,可是一旦赵文华入阁,他比自己还要年轻,唯一的优势也荡然无存,还凭什么斗倒强悍无比的严党!

    “唐行之啊,唐行之,你真是坏事啊!”徐阶真想把唐毅抓过来,好好收拾一番,谁让你小子穷装蒜,把外城的差事给了赵文华,老夫多被动你知道不?

    ……

    唐毅当然不知道徐阶的愤怒,不过他自己也不好过,嘉靖臭骂了李本,并且钦点他为会元,如此一来,他就有了两元,只差一个状元,就能集齐龙珠召唤神龙了。

    只是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唐毅明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官场上下,还有一股惊人的守旧势力,他们顽固拒绝任何变革,对于开海是一万个反对,连带着对唐毅也没有什么好看法。

    这些人还只是动动嘴,真正能左右朝局的还是三个大佬,准确说是两个半。严李加上徐。

    唐毅的判断和徐阶一样,严党是支持开海的,只是他们希望由自己主导开海,而李默是绝对会反对的,这也是唐毅最为担心的一点,毕竟这位手握着人事大权,又有一个特务头子学生,他要是破坏,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倒是半个大佬的徐阶,态度耐人寻味,从经济利益上来说,他应该支持开海,可是从政治上看,一旦严党把持开海,滚滚金银涌进来,解决了财政困局,甚至满足了嘉靖修醮炼丹的需要,严党就会长久存在下去,再也无人能够撼动,徐阶肯定是不甘心的。

    所以眼前复杂的局势,大体上可以分成两阶段,开不开海,是李默和严党斗争的焦点,而谁来开海,则是徐阶和严党争夺的关键。

    可是对于唐毅来说呢,不开海绝对不行,可是由严党主导,他们贪得无厌,又庸碌无能,肯定也不行。至于剩下的徐党呢,能力操守没问题,关口是徐家是松江大户,一旦他主导了开海,就没唐毅什么事情了。

    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小唐同学是万万不愿意做这个凯子。可要想在三个大佬面前,火中取栗,捡到便宜,还不如重新穿越一次来得方便。

    唐毅还在苦苦思索,可是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吏部尚书李默的面前就摆着一份弹劾浙江巡抚胡宗宪和浙东兵备唐慎的奏疏。

    唐毅在腊月进京准备会试,赵文华和他前后脚,都回到了京城,已经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东南的局势可谓是一日三变,起伏跌宕。

    总督杨宜赶走了狼士兵,大量征用各省客兵,积极反攻,抢回了不少倭寇盘踞日久的据点。

    东南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胜利在望,海晏河清的迷思,可是他们都忘了,这些所谓的胜利,斩杀的倭寇数量非常有限,最多一次不过砍了二三十颗脑袋,都不好意思向朝廷请功。

    唐慎看得很清楚,他就找到了总督杨宜,指出倭寇是有计划的放弃陆地,重回海上倭巢。而且唐慎还提醒杨宜,放弃了陆地的倭寇会变得更加凶悍暴虐,神出鬼没,难以应付。各地文武必须加一万倍的小心提防。

    唐慎完全是出于好心提醒,可以刚刚上任不久的杨宜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对把唐慎的话扔在了一边,反而催促着苏松巡抚曹邦辅猛攻倭寇盘踞的浒墅,初战大胜,杨宜欣喜之下,又调动三路大军,包括曹邦辅、兵备副使刘焘、和胡宗宪唐慎,从三面攻击残存在陶宅的倭寇。

    在杨宜看来,这是一场十拿九稳的胜利,可是出乎预料的事情就来了。首先是袭占浒墅的曹邦辅遭到了倭寇的猛烈反击,军队根本抽不出来,攻击浒墅的人马只剩下两支,胡宗宪和唐慎就主张放弃计划,杨宜竟然不听,还是催促他们出战,结果没等他们赶到陶宅,兵备副使刘焘已经大败亏输,损失了两千多名官军。

    倭寇大胜之后,又疯狂抢掠,百姓损失极大。

    杨宜更是怒气填胸,他把失败的责任都归结到胡宗宪和唐慎进军缓慢上面,愤而上书弹劾。

    李默接到了奏疏之后,是如获至宝,多日以来郁积的怒气都神奇地消失不见了。

    唐毅不是圣眷正隆,无懈可击吗?你不是连中五元,要当状元郎吗?老夫动不了你,可是你爹犯了错,老夫还动不了他?

    唐慎成了犯官,你唐毅就是犯官之子,我看你还怎么兴风作浪,你的主张又有谁敢支持?

    李默高兴了一会儿,屈指一算,脸又成了黑锅底儿。因为没有几天就是殿试,根本来不及给唐慎定罪,一旦唐毅真的拿到了状元,他就是大明朝第二位三元及第的文曲星,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到了那时候,他爹就算有点差错,也会被他的光芒遮挡,从而全身而退。

    真邪性啊,唐家父子难道有神仙在暗中保佑不成?怎么就对付不了他们!李太宰气得抓狂!

第334章 你想一起死吗

    三月京城阳光明媚,杏花灿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喜悦,唐毅的住处热闹非凡,除了原来的四个人之外,诸大授和陶大临也搬了过来。

    就在前一天会试榜单公布出来,唐毅是嘉靖钦点的第一名会元,诸大授紧随其后,考中了第二名,出人意料的则是第三名落在了徐渭的头上,第七名是曹子朝,原本的大热门之一,陶大临竟然考了一百零五名,甚至没有考过王二公子,王世懋破天荒考了第六十三名,比起他大哥王世贞预测的名次足足提前了三十名。

    这倒不是说王大盟主看走了眼,而是沾了唐毅的光。

    没错,嘉靖痛斥了李本,也就为会试定下了调子,诸如唐毅一般,提出新看法新建议的士子几乎名次都提前,而保守的士子则普遍名次压低,金达更是被排在了三百名之外,要不是严阁老从中周旋,金达都有落榜的可能。

    几个人之中,几乎都受了唐毅的影响,至于徐渭他比唐毅还要激进,甚至主张扩建水师,御敌国门之外。

    唯一比较保守的就是陶大临,性格这东西这没法说,明明看起来很跳脱的一个家伙,竟然写的文章那么老实。好在陶大临心胸开阔,浑不在意,还有心思说笑,“行之兄,我可听说文长兄在考试之前第一都抱着你的手稿睡觉,才考了这么好的名次,恳请行之兄也赏我两篇,容小弟好好研读啊,要不然往后都没有脸和大家坐在一起了。”

    徐渭不由得怪眼圆翻,揪着陶大临的衣领,怒道:“请教就请教,干嘛把我捎上,我徐文长还用得着看别人的文章?”

    其他几位互相看了眼,很有默契地说道:“用!”

    “哇呀呀!”徐渭气得暴跳如雷,“哥几个,咱们平心而论。我的学识怎么样?”

    别人不吱声,唐毅谦逊笑道:“我不如文长兄多矣。”

    徐渭欣喜道:“还是行之老实,咱们不妨打个赌,看看哥能考多少名?”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有人笑道:“打赌好,算我一个。”来的人正是王世贞,他兴冲冲走来,徐渭突然想起一事,三步两步冲过来。

    “好你个王元美。输了一万两还敢打赌,胆子不小啊。”

    王世贞把眉头一皱,“徐文长,你听谁说我打赌输了,是我赢了好不?”

    看着王世贞一脸笃定的样子,徐渭笑得更欢了。

    “别装蒜了,我早就知道了,这就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让你目中无人,真是活该!”徐渭毫不留情地说道。

    王世贞帅气的脸庞罩上了一层寒霜。“徐文长,你这个人好没道理,我赢了银子,本想请大家伙吃一顿,你既然不识抬举,那对不起,没你的份。”

    说着,王世贞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两个大元宝,笑道:“我请客。”

    曹子朝笑道:“凤洲公请客。我们可不能不去。”

    大家纷纷起身,跟着王世贞就往外面走,路过徐渭身旁,王世贞还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徐渭眉头紧皱,王世贞家底儿虽然丰厚,可是也没到输了一万两,还能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莫非是唐毅出钱给他填窟窿了?

    不行,不能放走了王世贞。一定要问明白!

    徐渭几步追上去,伸出双臂,把王世贞拦住。

    “王元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在会试之前,押了一万两银子,赌我落榜?”

    王世贞一听,差点趴下,怒吼道:“姓徐的,我疯了不成,拿一万两银子赌博?编排人也找个好点借口,信口雌黄可不是君子作风。”

    “谁信口雌黄了,我有证人!”徐渭急赤白脸说道。

    “谁?有本事说出来。”

    “说就说,谁怕谁,就是行之告诉我的!行之,行之呢?”徐渭头看了看,曹子朝、诸大授、陶大临等人都在,唯独缺了唐毅。

    “还说不是信口雌黄,证人都跑了!”王世贞仰天大笑,总结道:“徐文长,你这个人啊,就是说谎成性。”

    “我没有!”徐渭真急眼了,怒吼道:“姓王的,在贡院里头我就誓,为了看你输一万两哭鼻子的德行,我徐渭也不能落榜,不争馒头争口气,我要让你知道厉害!”

    “呸!”王世贞狠狠啐了他一口,“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呢,你的文章虽然不行,可世上比你差的草包更多,我押了一百两,赌你上榜,这不赢了一百两来。”王世贞得意洋洋说道:“我王凤洲至于为了和你赌气,就拿银子打水漂,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

    徐渭气急败坏,“你就是三岁小孩子,你就是这么无耻,别以为行之帮了堵了窟窿别人就不知道了,我非要查出来,然后写十,额不,是一百篇文章,让天下人看清你虚伪的嘴脸!”

    这两位就像斗鸡一样,越吵声音越大,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唯独王世懋眼珠转了转,低声说道:“文长兄,大哥,我怎么觉得你们俩都比三岁孩子强不了多少啊?”

    唰,四道匕一般的目光袭来,吓得王世懋一哆嗦,“你们就没想过,是行之撒了谎?”

    此话一出,徐渭和王世贞都愣住了,尤其是徐渭脸上的颜色不停变幻,跟川剧一般好看,突然他一跃三尺高,砸得地动山摇,惨叫道:“唐毅,我跟你没完!”

    徐渭冲向了唐毅的房,王世贞也紧随其后,为了避免流血事件,众人也都跟了过去。可是令大家意外的是唐毅竟然不在房,难道像上次一样,被人给绑架了?

    当然,大明朝的天子脚下,还不至于出现这种事情,唐毅是被人请走了,锦衣卫的七太保周朔在前面带路,把唐毅带进了一处小院,走到了大厅门前,只听周朔低声说道:“启禀大人,唐毅带到。”

    等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带他进来!”

    不是6炳!

    唐毅瞬间心就忽悠了一下,他本以为是6炳让周朔请自己,特务头子就喜欢故作神秘,他也没多想,可是看眼下的情形,怎么有些不对劲!

    他有心不进去,可是大门一开,有四个剽悍的家伙冲出来,两边一夹,不由唐毅分说,就把他拖了进去,周朔也感到不对,想要说什么,可是大门已经关闭,他张了张嘴,没敢说什么,只能灰溜溜离开。

    再说唐毅,进了客厅,四下里黑乎乎的,好半天才适应了黯淡的光线,抬头看去,只见中间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此人身材高大,腰背笔直,目光很足,即便是黑暗中,唐毅也能清楚感受到他双眼中的怒火。

    老者打量半晌,幽幽问道:“你知道老夫是何人?”

    唐毅呵呵一笑:“能动用锦衣卫把我叫来,除了6太保,恐怕就是你李太宰,天官老大人了。”

    “果然奸猾!”李默轻蔑一笑:“不错,老夫就是李默李时言,把你叫过来,老夫就是要为朝廷剪佞锄奸,小子,你兴风作浪的日子没有了!”

    一句断喝,那四个家伙唰得一声,抽出了佩刀,凶神恶煞般盯着,好像庙里的四大天王,随时都会扑上来,要了唐毅的性命。

    锋利的腰刀冒着寒光,四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大汉,换成谁都会害怕。唐毅同样不例外,他咬着嘴唇,心里叫苦不迭,看这架势,比起鸿门宴都要凶残。我唐毅把你怎么了,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对付我?

    唐毅的心里把李默的十八辈祖宗都骂了一个底朝天,李默只是用眼角轻蔑地看着,他十分欣赏唐毅脸上的恐惧之色,轻蔑一笑,“唐行之,你一定在思索,老夫怎么敢私设公堂,把你这个新科会元给抓到了这里,你是不是还在想,老夫不敢把你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

    “没错!”唐毅傲然说道:“从有科举算起,还没有哪个会元被人在京城给暗害了呢?你既然让锦衣卫带着我过来,就应该明白,我哪怕有一点闪失,6太保都会吃不了兜着走,你忍心好徒弟被一个无名小卒牵连吗?”

    李默哈哈一笑,“说得好,的确没人敢动堂堂会元,不过”瞬间李默脸色一变,放声大笑道:“如果不是会元,只是一个区区犯官之子呢?”

    老爹,犯官?唐毅的心顿时慌了,东南就是个大泥潭,内有党争,外有倭寇,出了什么事情,一点都不意外,他下意识惊呼道:“不可能,我爹忠心耿耿,功劳泼天,你休要诓骗我。”

    “还真是自信啊。”李默随手拿出一份奏疏的副本,扔到了唐毅面前。“你自己看。”

    唐毅将信将疑,把奏疏拿起来,从头看去,只见上面赫然写道:臣浙直总督杨宜弹劾赵文华胡宗宪等贼臣疏。

    唐毅的心不由得噗通了一声,急忙往下看去,只见杨宜历数赵文华的种种罪恶,包括贪墨军饷,侵吞民脂民膏,杀良冒功,私下媾和,最为要命的则是欺君罔上!

    唐毅深知东南的底细,上面所罗列的绝不是空穴来风,李默侧着脸,充满不屑说道:“去岁赵文华还朝,言说水6成功,江南海晏河清,不到半年之间,倭寇遍地,气焰之盛,犹在往昔之上?赵文华欺瞒圣上,昭然若揭,死不足惜!”李默用着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唐行之,你们父子也想跟着赵文华一起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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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好自为之

    你想和赵文华一起死吗?

    堂堂太子太保,工部尚书,天子的宠臣,在李默的嘴里简直就是个插标卖首的死人。那感觉就像是关羽提着青龙偃月大刀去砍华雄,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轻飘飘的,要多狂有多狂!

    偏偏唐毅却不觉得狂妄荒唐,因为赵文华的确犯了死罪!

    昏暗的屋中,唐毅要把眼睛瞪得很大,才能看清楚奏疏上的每个字,当通篇看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干涩流泪,红的像是兔子。

    杨宜弹劾赵文华主要是两点,贪墨和欺君。自从张经致仕之后,赵文华就是东南的太上皇,前前后后,朝廷下发的军饷和赏银,加上浙江和苏松等地税收,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万两,可是真正用在军中的只有五十万两。也就是说,有一半多的银子落到了赵文华的手里。

    这一点唐毅基本敢断言是真的,赵文华从南方返京,光是楠木雕花的大床就买了三十张,都是送给严世藩的小妾的,一张大床的价钱就在三千两,还不算运费。

    仅此一项,就是差不多是十万两,还有各种丝绸细布,奇珍异宝,不可胜数。据说赵文华足足雇了十艘船,才把东西运回了京城,他究竟贪了多少,外人无从得知,只能说很多很多。

    可是相比贪污,另外一项罪名才是真正要命的。

    嘉靖这辈子最恨别人欺骗他,去岁赵文华向嘉靖上书,言说海陆成功,江南清宴。转瞬之间,倭寇四出,烧杀抢掠,东南大地重新陷入烽火之中。

    才不到半年的时间,倭寇又冒了出来。

    谁也不是傻子,如果真如赵文华所说,海陆成功。又怎么会转瞬之间,一地鸡毛,显然他撒了谎,欺骗了嘉靖。

    不巧的是嘉靖在得到赵文华的奏报之后。还兴匆匆跑到了太庙,和老朱家的历代祖先叨咕了一遍,又是升赏,又是昭告天下,弄得人尽皆知。

    正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痛,整个过程嘉靖简直就像是猴子,被赵文华给狠狠耍了!

    唐毅几次面君,对嘉靖的性格相当熟悉,那是多么强悍而又自负的人!赵文华的举动不啻于扇了他响亮的一个嘴巴子,嘉靖岂能忍得下去。

    光凭欺君这一条,就足以让赵文华粉身碎骨,身败名裂,而且还是万劫不复,连一点活路都没有!

    说来讽刺。赵文华用欺君的罪名放倒了张经,他自己也要倒在这个罪名上,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唐毅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其实他不是迷信的人,只是眼前的局面太糟糕了。

    赵文华的死活唐毅不在乎,可是毕竟赵文华在东南期间,老爹算得上他的部属,拔出萝卜带出泥,在奏折的后半部分。杨宜提到了老爹,主要的罪名是陶宅一战,不遵命令,逡巡畏敌。裹足不前,以致官军惨败。

    奏折主要弹劾的还是赵文华,老爹不过是躺枪陪绑。但覆巢之下无完卵,偏偏又多了一个不怀好意的李太宰。

    唐毅想到这里,脑袋嗡嗡作响,头疼欲裂。偷眼看了看端然稳坐的李默,只见对方微微含笑,手抓着胡须,那架势就像手握鱼竿,智珠在握的姜太公,很不幸,唐毅就是他眼中的一条鱼,一条跑不掉的小鱼!

    “唐行之,看过之后,有何感想啊?”

    唐毅把奏疏合上,苦笑着摇摇头,“太宰大人,虽然在下不想承认,但是还是要恭喜您,赵文华的把柄被抓到了。”

    “知道就好!”

    李默越发鄙夷地说道:“唐行之,你是聪明人,老夫也不想和你兜圈子,如果赵文华倒台,你们父子又会如何?”

    唐毅眉头紧锁,抬头看了看天空,半晌颓然地说道:“赵文华曾经是家父的上司,在下又刚刚向陛下推举过赵文华,在外人看来,我们父子和赵文华是纠缠不清的。可是……”唐毅突然眼睛立起,须发皆乍地怒道:“太宰大人,学生到底和赵文华是不是一路人,您难道不清楚吗?别忘了,是我用尽办法,把张经张部堂保下来的!”

    唐毅当然有理由愤怒,他不惜血本,动用各种关系,把张经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李默,可是这个老倌儿不知道感恩戴德,反而威胁自己,简直欺人太甚!

    李默却不这么看,他同样气势汹汹,沉声说道:“不错,张半洲当然和老夫说过,也正是因为此事,老夫才会和你见面,不然老夫堂堂天官之尊,见你一个小娃娃干什么?”

    好家伙,见你一面,就能把天大人情给抵消了,你李太宰的面子未免也太值钱了吧!唐毅怒火中烧,小白脸变得通红,一双眼睛不停在李默身上扫过,他真想扑上去把老家伙掐脖捏死,不过想想周围四个大汉,唐毅也只能打消了念头。

    眼前的局势对自己实在是太不利了,杨宜的奏疏里面弹劾了三个人,赵文华,胡宗宪,还有老爹。

    这三个人中,赵文华是从一品的大员不说,胡宗宪也是佥都御史,严格意义上算是京官,派出到浙江办差而已。唯有老爹的兵备副使,是地方官员,在外察之列,不久之前,李默已经干掉了三十几个。‘

    可以说只要李默愿意,老爹随时会光荣登上封神榜,而且京察和外察都是朝廷正式制度,一旦被罢官,就几乎没有能翻身的。

    虽然唐毅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此刻李默正好抓到了父子俩的痛处。

    他仰起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太宰大人,你不会想把我们父子和赵文华一起都干掉吧?”

    “佞党奸贼,人人得而诛之。”李默毫不客气道:“是死是活,不在老夫,而在于你们自己。如果能和奸党划清界限,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未尝不能网开一面。”

    霎时间唐毅的瞳孔紧缩,成了一道精芒。

    他总算是明白了,敢情李默是想逼着自己反戈一击,虽然唐毅很不愿意当棋子,可是老爹有难,他不能不管。而且一旦老爹担了罪名,自己就是犯官之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现有的功名也会被剥夺。

    那才叫辛苦忙碌许多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让你欲哭无泪。

    为了老爹,也为了自己,唐毅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太宰大人,你纡尊降贵把在下找来,不会只为了告诉一个消息吧,有什么要求,请赐教吧!”

    李默微微一笑,“好,老夫就直说了,你鼓动陛下开海,破坏祖制,罪不容诛。不过老夫念在你年纪尚轻,且未必是恶意,只要你上书陛下,说开海是你一时糊涂,老夫自然会放过你爹。”

    “不可能!”唐毅顿了一下,说道:“太宰大人,你觉得这个说法能让陛下信服吗?”

    “为何不能?”李默淡淡笑道:“你只要和陛下说,东南官吏贪鄙无能,一旦开海,他们就会勾结倭寇,祸及东南。眼下东南生灵涂炭,就是最好的证明!”

    吸!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李默是想让自己做助攻手啊。其实唐毅都没有察觉,他和嘉靖打交道的次数虽然不多,可每一次都能对嘉靖产生很大影响,比如保下了杨继盛,比如推动开海,比如外城建设……

    别人未必都清楚,可是李默一定能从陆炳那里知道,唐毅在嘉靖心中有何等的分量。

    如果能逼着唐毅上书,连首倡者都反对,开海的提议只会不了了之。而且由唐毅的嘴里说出东南官员的贪污,更有说服力。而后李默再把弹劾赵文华的奏疏送上去,两头儿印证,赵文华九成九有死无活!

    要知道,赵文华可是严嵩最喜欢的干儿子,在严党之中,是标杆人物,如果他倒了,那么严党必然受重创,而且会促使中立派的官员倒向李默,此消彼长,严党甚至会一蹶不振,瓦解冰消。

    以往唐毅对李默还有些轻视,比起人老成精的严嵩和深沉内敛的徐阶,这位显得嚣张跋扈的天官大人要弱了不少。

    可是能成为朝堂大佬,马仔众多,又岂是寻常之辈。

    唐毅看得出来,以李默手里的牌,已经足够把赵文华拿下,他为什么要让自己上书呢,除了增加攻击力道之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就是把开海和赵文华的贪污绑在一起,造成赵文华有罪,就是开海有错的印象,从而彻底毁掉开海的提议。

    不得不说,李默手段的确阴险,可是唐毅有能力反抗吗,人家是掌握外察的吏部天官,占尽了天时地利,只要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人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弄得你一点脾气没有……

    突然唐毅的脑中打了一个闪电,他发了疯一般,把奏疏展开,找到了有关老爹的部分,仔细看了又看,而后仰天大笑,笑得弯了腰。

    李默沉着脸,怒道:“唐行之,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躲得过去吗?老夫可不是吃素的!你爹犯了大罪,你就是犯官之子,老夫随时能让礼部革了你的功名。好可惜,听说你拿了五元,最关键的一元你永远都别想拿到!”李默残忍地诅咒着。

    “怕!”唐毅挺直身体,哈哈大笑:“太宰大人,我有什么要怕?家父治军严谨,人品正直,他绝不会畏敌不前。”唐毅呲着牙,凑到李默面前,冷笑道:“李太宰送你两句话,第一句身正不怕影子斜;第二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吧!”(~^~)

    ps:

    昨天晚上卡文,又太疲惫,改了好几次都不满意,早上起来码的,算昨天的,今天还要三更,小的滚去码字了。

第336章 老爹很给力

    说完之后,唐毅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四个大汉下意识伸出粗壮的胳膊,拦住唐毅的去路。

    “怎么太宰大人还要强留在下不成?”唐毅睥睨地冷笑,那份神情比李默刚刚还要嚣张几分,跋扈许多。

    李太宰差点气得昏过去,搞没搞错,前一分钟还是老夫威胁唐毅,那小子都要低头认输了,怎么转眼之间,唐毅就气势汹汹,反过来将自己的军,这世道也变得太快了。

    李默抓着椅子扶手,咬着牙道:“唐行之,你真的不想活了?”

    唐毅翻了翻眼皮,冷笑道:“换点新词行不,太宰大人,您平时就是这么对待文武百官吗?难怪大明朝没了可用之才呢,都是被你给搞坏的。”

    啪!

    李默一拍桌子,头都立了起来,“臭小子,老夫怎么当官不用你教,老夫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还死不悔改,要和严党一起万劫不复?”

    “笑话,我什么时候是严党?”

    “你举荐赵文华,不肯上弹劾,包庇奸党,你不是严党,谁是严党?”李默几乎是咆哮着说,怒火都仿佛要把唐毅给点燃了。

    多年执掌大权,养成的威严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强大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搞不好直接就跪了。

    不过唐毅到底不是一般人,他是见过千军万马的,就算再险恶的战场他都不会害怕!

    刚刚唐毅被李默压住,是因为关心则乱,他担忧老爹心切,才方寸大乱。可是他又看了看奏疏,就现了其中的问题。

    杨宜弹劾赵文华的内容没什么问题,牵连胡宗宪的也多半是真的,毕竟对他们的底细唐毅一清二楚。

    但是不能因为他们俩的罪名是真的,老爹的就是真的,逻辑上说不通的。

    再说即便杨宜弹劾内容是真的,老爹真的贻误军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着自己呢。

    无论是交通行,还是老师唐顺之,甚至姨娘朱氏。他们都能传递消息,不会让自己吃亏。偏偏他们都没有,那么就证明老爹没有事情,搞不好就是杨宜捕风捉影,胡说八道。诬陷老爹!

    跳出了思维误区,唐毅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以李默的偏浅狭隘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有把握,大可以把严党和老爹一起拿下,何必跑来威胁自己呢?

    只能说明他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才不得不逼着自己上,增加胜算。说穿了,李默就是纸老虎,看起来咋咋呼呼,不可一世。但是别忘了。他要对付的人是谁!

    严阁老,那可是一两百年来,最工于心计,善于拉帮结派的级权谋高手。虽然看起来赵文华十分危险,换成其他的皇帝,恐怕早就掉脑袋了。但是嘉靖朝就是不同,就是这么邪性!

    从曾铣,夏言,到朱纨,再到张经。李天宠,哪一次不是好人落难蒙冤,坏人逍遥法外。多少年来,都是黑白混淆。乾坤颠倒!如果真讲道理,严嵩早就人头落地了,何至于越活越潇洒。

    虽然唐毅不知道严嵩有什么解套的办法,但是唐毅敢说这一场的较量一定是严嵩获胜,落败的必然是眼前气焰滔天的李太宰!

    有了这份觉悟,唐毅彻底恢复了自信。心灵的强大让他一下子挺拔起来,面前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太宰大人,而是一个即将走向毁灭的歇斯底里的可怜老头。

    想到这里,唐毅微然一笑,“李大人,你和严党之间的恩怨那是你们的事情,在下只想说一个严嵩你尚且不是对手,多树敌人对你可不利!”

    “小子!你太猖狂了!”

    李默充满荼毒地说道:“别以为你见过几次皇上,就真的成了人物,老夫想要捏死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臭虫,天底下没有人会为了你多说一句话。”

    “是吗!”

    唐毅见李默越是疯狂,他反而越淡定,双方的地位不经意间已经转化了。

    “李大人,有些话我是不想说的,不过你既然逼我到了这个地步,那咱们就打开天窗。你为何会如此阻挠开海,难道只是为了维护祖制吗?”唐毅的眼中,充满了鄙视,李默不甘示弱道:“老夫身为朝廷重臣,祖宗家法比天大,是万古不易,谁敢动祖制,谁就要掉脑袋!”

    “说得真好听!”唐毅讥诮地说道:“可是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海禁之策使得商户受损,织工失业,百姓凋敝,朝廷困窘,可谓是一损皆损。不过有一群人却靠着海禁大财源,他们就是实力雄厚的闽浙海商,也就是倭寇背后真正的金主!你李大人也是福建人,不知道你参与了多少?”

    “你胡说八道!”

    李默可真气疯了,对着唐毅,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咆哮道:“我李时言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百姓,生平做事,从来不愧良心二字。你个小奸贼,竟敢污蔑老夫,老夫绝对不答应!”

    刷拉!

    四个大汉纷纷抽出了腰刀,不用怀疑,就等李默一句话,就要把唐毅乱刃分尸。

    “好一个慷慨激昂的天官大人,在下相信你没有那么下作,可是你身边的人就未必了。”唐毅淡淡一笑:“你阻挠开海,背后有一群人支持,在下推动开海,同样的,也有人在支持我!论起官位你我天差地远,可是论起后面的势力,你李太宰未必是我的对手!请你记住了,如果真的不顾脸皮,大不了掀翻了狗食盆子,谁也别想过好日子!”

    咆哮之后,也不理呆如木鸡的李默,直接就往外面闯,四个大汉还要拦着,唐毅把眼睛一瞪,“你们的主子都不成,区区四条走狗,还敢拦着我,都给我滚开!”

    舌战春雷的一声吼,四个大汉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握着刀把的手不由得松开,唐毅迈着大步,走到了客厅正门,用力一推,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唐毅微微仰起头,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头也不地往外面走,他还没有出大门,就听到了稀里哗啦的破碎之声,不用问,一定是李太宰飙。

    唐毅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其实唐毅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迷思,或许就是穿越者的通病,总是被后世善恶忠奸的评价左右,对于正面人物总是手下留情,瞻前顾后,对于那些反面人物又过分提防,弄得自己神经兮兮的。

    还要感谢李默,使得唐毅破除了自我的画地为牢。你是清官如何,你是忠臣又如何,只要挡了我的路,就是我的敌人,相反,那些名声不好的,未必不能为我所用。再说了,历史的评价本来就不靠谱,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良心!

    唐毅胸中郁积之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都升华了,步伐矫健,出了小院,到了街口,由于是周朔带他过来的,唐毅不熟悉道路,准备找驾马车去。突然远处一阵马蹄作响,一个胖大的骑士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飞奔而来。

    见到路旁的唐毅,骑士急忙连滚带爬跳下了战马。

    “行之,外甥!你没事吧?”

    来的人正是成国公朱希忠,他几步窜过来,一把抱住唐毅,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行之,还好吧,没受伤?”

    唐毅小脸涨得通红,“舅舅,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就内伤了。”朱希忠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唐毅,讪讪笑道:“你不是被人请走了,怎么跑出来了?”

    “舅舅,你听谁说的?”

    “周朔啊!”朱希忠压低了声音说道:家里头练功来的,七太保让人送来了一封拜帖,说是你被人请走了,还把地址给了我。这不,我怕你出事,就带着二十个家将过来。”

    唐毅一听,点了点头,“还算他有点良心。舅舅,咱们先去吧,正好我有点事情要找你帮忙。”

    唐毅和朱希忠到了家里,王世贞他们也都焦急等着,一见面就问唐毅跑哪去了,唐毅也不隐瞒,当即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徐渭一听是须皆乍,怒骂道:“好啊,堂堂的天官大人,勾结锦衣卫,私设刑堂,是可忍孰不可忍!”

    难得,王世贞也赞同徐渭的看法,“李太宰素有清名,可是他这么干事太让人寒心了,我,我去找他理论!”

    到底是朱希忠有些见识,他陈着大脸说道:“都先别急,关口是子诚那边,他要是真贻误军机,李默执掌外察,还真有些麻烦。”

    唐毅忙说道:“舅舅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让你帮着问问”

    正说着,外面又人喊马嘶,曹大章带着头,后面跟着江一麟、庞远、还有上一科的状元陈谨,第一名的庶吉士张四维,兴冲冲跑了进来。

    “大喜,大喜啊!”

    一走进来,曹大章就扯着嗓子喊道:“子诚兄又立了大功,三江所一战,毙杀倭寇三千,俘虏大船上百艘,军威大震,军威大震啊!”

    唐毅一听,豁然站起,急忙抓住曹大章的衣襟,兴奋吼道:“一呈兄,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有假!”曹大章笑道:“不信你问问子理兄。”

    张四维一脸谦和的笑容,“没错,我刚从兵部得来消息,杨宜调动三路大军攻击陶宅,结果倭寇主力乘虚攻击三江所,妄图攻击绍兴。子诚当机立断,大军援,水6并进,大破倭寇,还把王直的义子毛海峰给俘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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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首辅者:上佐天子,下领百官,调和阴阳,安定社稷,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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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万改革由我主宰,皇权由我装进笼子,天朝上国由我再度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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