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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6章 琼浆玉液

    听完徐阶的话,嘉靖默不作声,突然挑起眉头,修长的眼眸一扫徐阶,徐阁老的心脏不由得一跳。

    “呵呵,徐阁老,你也学会进献祥瑞的那一套?和你的做事的风格不一样啊?”

    徐阶扑通跪在地上,惶恐说道:“陛下乃是君父,天下臣民孝顺君父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微臣不敢说谎,确实有些祥瑞荒诞不经,只是这一次目睹人员众多,陛下可以派人查证,一问便知。若是臣有半句虚言,恳请陛下治罪!

    嘉靖促狭地笑道:“不过是说说而已,长夜漫漫,不妨解解闷。”

    徐阶答应了一声,将皮卷取出,大太监麦福接过,送到了嘉靖的手里。把皮卷接过来,嘉靖就是一愣。

    嘉靖笃信道教,对祥瑞之说极为痴迷,为何刚刚对徐阶又有些冷淡呢?嘉靖是怀疑他拿祥瑞说事,替张经求情。

    可是把皮卷接在手里,嘉靖就感到了异样,此皮卷极为柔韧,分不清是什么皮子的,更为奇妙的是在皮卷外面有整齐的龙纹。

    这些龙纹和常见的五爪金龙不同,十分古朴浑然,说是龙,更有几分像猪,还有几分似熊,一个个呈椭圆形,非常怪异。

    “徐阁老,此纹饰你可曾见过?”

    徐阶忙说道:“启奏陛下,龙纹古已有之,越是早期的龙纹,就越接近兽形,越是往后的龙纹,就越修长,越威严。臣曾在春秋时期的青铜器上见过龙纹,此龙纹比起春秋时期的还要古拙浑然,臣斗胆推测,此龙纹应是西周之物,或许更早一些,****的也未必可知。只是臣对金石了解有限,胡言乱语,若是错了。请陛下不要怪罪。”

    “嗯!”嘉靖点了点头,翻开了皮卷,才看了两眼,眼珠子就瞪得老大。大声吼道:“快,把镜子拿来。”

    大太监袁亨把花镜送到嘉靖手里,嘉靖迫不及待趴在皮卷上面,看了两眼,觉得不清晰。又大声吼道:“灯,灯!”

    袁亨连滚带爬,招呼小太监,精舍之中,一口气添了上百支蜡烛,亮如白昼。嘉靖一个字一个字看着,越看脸上就越吃惊。

    差不多一刻钟,他突然对徐阶说道:“徐阁老,你过来。”

    徐阶还在迟疑,嘉靖一把拉住他的手。扯到了身边,徐阶觉得有失礼数,可是被嘉靖死死揪住,他也没有办法。

    被嘉靖抓住的胳膊隐隐作痛,徐阁老也不敢声张,只能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连大气都不敢出。

    差不过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嘉靖不耐烦地说道:“徐阁老,你看出什么没有?”

    “陛下。恕老臣眼拙,只是觉得上面的字迹非常古旧,到底是什么时期的,写的又是什么。老臣只觉得似是而非,不敢断言。只是觉得此物很神,神得厉害!”

    “嗯,没错,朕刚刚留意了,这两个字。似乎是‘黄帝’,徐阁老以为呢?”嘉靖手指着两个字问道。

    徐阶一愣,看了又看,不由得浑身颤抖,激动莫名。

    “陛下果然天资睿智,老臣愧不能及。此二字看起来确实是黄帝,莫非此物是黄帝所留?那可就太了不起了,真是天佑吾皇啊!”

    嘉靖同样激动莫名,黄帝是什么人,那是五帝之首,天下人公认的老祖宗,平定九黎族的猛人,最后更是乘龙归天,飞升九霄……乖乖,这不正是嘉靖盼望的吗!

    “徐爱卿,朕以为此皮卷关系重大,只是朕还无法识读,空守宝山,真是急死人啊!”

    徐阶呵呵一笑:“陛下,微臣以为既然是黄帝之物,多半就是天书,凡人无法识读,还是请老天师过来看看吧。”

    “对啊,朕怎么忘了!”

    嘉靖以手击额,忙让袁亨去叫,袁亨走后,嘉靖也坐不住了,围着龙案不停转圈,不时看看皮卷,生怕长翅膀飞了,和初恋的小男孩差不多。

    差不多半个时辰,天色朦胧,东边都放亮了,袁亨才跑了回来。

    “启奏皇爷,陶天师去玄都观降香祈福,奴婢只好询问了其他仙师,有谁懂得天书,有一位蓝道行蓝仙长自称懂得,奴婢就把他带过来了。”

    “是蓝道行?”

    嘉靖有些印象,此人刚进宫的时候,他找过来几次,精通扶乩,算卦极准。只是后来听说他有病了,嘉靖找了几次没来,就兴趣缺缺,忘在了一边。

    “让他进来吧。”

    很快高大魁梧的蓝道行摇摇晃晃走了进来,见到嘉靖连忙施礼。

    嘉靖看了看他,“蓝仙师,看你身体不错,不像是有病之人啊?”

    蓝道行呵呵一笑:“启奏陛下,臣天生贱骨头,自大记事起,就不知道什么是生病。”

    “哦?”嘉靖提高了声调,问道:“那朕宣你为何称病不来?”

    蓝道行一脸无辜,说道:“小臣并没有听说陛下宣召,臣不知道啊!”蓝道行一脸憨厚,不信都不行。

    嘉靖意味深长点了点头,不用问,准保是有人嫉贤妒能,故意不告诉蓝道行,毕竟其他的仙师都是龙虎山一脉,只有蓝道行是外人。看来所谓神仙也不过如此,勾心斗角,相互倾轧,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嘉靖一阵感叹,说道:“蓝仙长,朕自会教训那些奴婢,你过来看看此物,是否认识。”

    “遵旨。”

    蓝道行跑到了龙案前面,装模作样,一会儿闭眼睛,一会儿掐诀念咒,拿出法剑,跳了半天,泪流满面。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上面记录的乃是黄帝昔日所用的琼浆配方。”

    “当真?”

    “没错,此琼浆能滋补身体,填补精髓,黄帝御女过千,白日飞升,多半仰赖此物啊!陛下,有了此等琼浆玉液,您大道可期,登临仙班,只在旦夕。”蓝道行激动的泪水长流,“陛下,小臣只求陛下飞升之时,能够带上小的。”

    嘉靖听到能填补精髓,像黄帝一般,御女飞升,整个人都疯癫了。男人雄风,飞升天界,两大致命吸引,就像磁石,把他的魂儿都勾走了。

    什么张经,什么东南,他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抓住蓝道行,厉声说道:“蓝仙长,还不快快给朕说说,上面的方子是什么!”

    蓝道行一脸苦涩,说道:“陛下,小臣虽然看懂了大意,但是方子关乎重大,有一点错误,不但不能滋补身体,还会害了陛下。臣必须施法,请紫姑神降世,破译方子。”

    “好,就这么办!蓝神仙,你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臣马上斋戒沐浴,今天晚上就可以作法,臣拼着性命不要,三天之内,把方子破译出来!”

    “嗯,卿果然忠心,你就住在精舍之外,朕要亲自观看。”

    到了晚上,岂止是嘉靖,锦衣卫的陆太保也叫来了,一龙一虎,亲自坐镇。蓝道行抖擞精神,仗剑做法,忙活到了一更天,浑身抽搐,才开始在沙盘写字,当第一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出来,嘉靖声音都变了,怪叫道:

    “快记下来!”

    旁边伺候的小老道忙记录在御笺上面,简短洁说,一连三天,到了最后关头,蓝道行面如金纸,嘴唇发青,浑身颤抖,随时都要倒下去,他咬着牙死撑,当最后一个字破译出来,轰然倒地。

    嘉靖感动的哭了,“快去宣太医,蓝神仙有一点差错,朕要他们的脑袋!”

    小太监把蓝道行抬下去,嘉靖这才迫不及待拿起翻译出来的方子,仔细观看,这是一个配置药酒的方子,要用一百种鲜花,经过一百道工序,繁琐程度,令人眼花缭乱。

    嘉靖看得眉开眼笑,“果然是黄帝的御方,非同凡响,快,让他们立刻照着方子配置,玉液琼浆配置完成之前,朕要斋戒沐浴,闭关清修。”

    也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嘉靖是我行我素,说什么都没有用。在嘉靖闭关第三天,蓝道行缓了过来,这一次其他的老道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谁让人家有本事,有圣眷啊!

    蓝道行也不客气,心说你们排挤我,瞧不起我,这回如何,老子背后有人,才不是你们这些土鳖能比的呢!

    没别的说的,蓝道行主持配置药酒,一道道工序都仔细斟酌,一点不许差了。又忙活了一个多月,才把琼浆玉液配置出来。

    这段时间里,最无奈,最愤怒的就是严家父子,他们怎么也料不到,完美无缺的陷害方案,张经的脑袋眼看就掉了,竟然横生枝节一拖一个多月,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越来越多的真相传到了京城,京中的官员虽然不敢上书救张经,但是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弹劾赵文华和胡宗宪,人言可畏。严氏父子就好像坐在了火山口,所幸嘉靖在闭关,也无暇处理这些破事,只能挨着吧!

    等到琼浆配出,嘉靖虽然想尝尝,可是毕竟有些担忧,他将琼浆赐给了陆炳和朱希忠,美其名曰君臣共享,实则是他们试试药性。其实本来是可以用小太监的,无奈蓝道行说了,这酒的威力不同寻常,必须真正的爷们才能体会奥妙。

    果然,第二天陆炳和朱希忠就雄赳赳气昂昂到了玉熙宫,说了什么不知道,只是听人说,当天晚上,不近女色的嘉靖皇帝就招了十名美女入寝宫……

第307章 死里逃生

    “咱们这位皇帝有三大毛病,第一是疑心病重,第二是刚愎自用,第三是死不悔改,哪怕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肯认错纠正。就比如越中四谏,沈炼公,椒山公等人上书弹劾奸党,一开口就是五大罪十大奸,就是窃主上之威福,蒙蔽圣听……这些话外人看起来没错,弹劾奸党的诸公也以为没错,可是陛下看在眼里,就大错特错。英明睿智的嘉靖皇帝,大明中兴之主,岂会忠奸不辨,是非不分,哪里用得着一帮酸腐文人指教训。看到如此奏疏,陛下心中就先腻歪了一半,仅凭剩下一半的力道,又如何能击败奸党,就算是堵上了性命,做博浪一击,也只是竹篮打水,反而害了自己。”

    徐渭背着手,摇头晃脑,大声道。

    唐慎听在耳朵里,也笑道:“文长先生高见,就拿此次张部堂来,他以为只要自己打赢了,就能一俊遮百丑,哪里知晓陛下认为他是出于私心作祟,功劳越大就越是可恶,这时候上书,无异于火上浇油,睿智天子,岂容臣指指!所以要想救张部堂,道理讲不通,唯有动之以情。毅儿用巨龟口含百花仙酒的方子,做玄龟献瑞,陛下服用之后,必然欢喜,甚至大赦天下。而且拖延了时间,陛下也就冷静下来,严党的害人招数自然会露出破绽。妙啊,真是太妙了!”

    老爹和徐渭不停赞叹,唐毅脸色发红,腼腆道:“爹,再夸下去,孩儿可就要骄傲了。”

    “骄傲又如何,我儿做到了别人不敢做。不能做的大事,当爹的还不能高兴吗?”

    “是啊是啊,行之,我看咱们该大吃一顿。”

    唐毅轻笑道:“文长兄,你哪天少吃了?”

    “是吗?”徐渭挠了挠头,笑道:“对了。行之,你怎么没把巨龟一起献上去啊,多了一只玄龟,咱们陛下就更愿意相信了,指不定这时候张部堂就出来了,再一高兴,就官复原职了。”

    “不可能!”唐毅笑着摆摆手,“若是张部堂官复原职,就代表抓错了。陛下是不会认的。他能给,但是谁也别想从他③⑥③⑥③⑥③⑥,m.≤.c≤om的手里抢,咱们这位皇帝是很有性格的!至于象龟吗,那玩意憨憨傻傻的,伺候又费事,初看一眼,惊为神物,要是看多了。指不定就穿帮了。不过铺垫到了这一步,若是李太宰和徐阁老他们还保不住张部堂。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徐渭愣了一下,抚掌大笑,“得好,该让他们发愁了!”

    ……

    要这些日子,最郁闷的是谁,莫过于吏部尚书李默。当他得知严党对张经下手,气得发疯,满朝文武谁都知道他是张经的同乡,交情不浅,严党攻击张经。根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默当时就想着求见嘉靖,替张经情,他还没有出府,有个家丁送来了锦衣卫的一份信,展开一看,是陆炳的字迹,上面写道:老师莫忘夏言之死!

    一句话,好似晴天霹雳,雷得李默外焦里嫩。

    大明朝虽然不像宋朝那样善待士人,但是也不会轻易杀人,就比如大礼议带头闹事的状元杨慎,也活得潇潇洒洒。但是有些事情绝对不能碰,碰了必死无疑,比如近侍结交边臣,大臣暗通藩王,再比如通倭……这些举动都代表着一件事,你在觊觎皇权,图谋不轨,踩了红线,必死无疑。

    李默虽然脾气急躁,也不是傻瓜,他最大的助力就是陆炳,可是此案陆炳为了避嫌,根本不会帮他,还未开战,废了一半功力,李默困坐书房,整整一昼夜。熬得眼圈通红,他发疯一般,把书房摆设砸得粉碎,最后像泄气的皮球,坐在椅子上喘息。

    “多行不义必自毙!严嵩你做初一别怪老夫做十五!明年就是外察之年,别管你推举谁接任东南总督,老夫都不会客气的!”

    明代对于官员可不是任命了就完事,而是由完整的考察制度,除了三年一考,三次考满才能升迁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京察和外察,所谓京察每六年一次,主要针对京官,五品以下由吏部和都察院会同考察,四品以上,则需要上书自陈,由皇帝裁决去留。至于外察,则是三年一次,由吏部主持,很不巧,明年就是外察之年。

    李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外察内阁插不上手,唯一值得顾虑的就是都察院,可是去岁左都御史资历最深的屠侨致仕,接掌都察院的是周廷,此人虽然党附严嵩,但是资历威望都没法和李默相提并论。

    更何况有陆炳在,周廷也不敢和李默分庭抗礼。

    也就是,只要再等大半年,李默的机会就来了。到时候他骑着四不像,手拿打神鞭,背后背着杏黄旗,看谁不顺眼,就送上封神榜,化为灰灰,那才叫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眼下虽然折了张经和李天宠两大干将,一旦掌握外察,他就能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让严党大出血,甚至就此倒台。

    要想做到这一,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触怒嘉靖,否则失去主持外察的机会,自己就彻底完蛋了。

    李默甚至怀疑,严党这时候出手拿下张经,就是为了引诱自己提前决战,而失去天时地利……

    想到了最后,李默长叹一声:“半洲公,你先行一步,弟自当铲除严党,为你报仇!”

    李默咒骂了一阵,似乎良心能过得去了,他就重新回到吏部,主持事务,仿佛一个没事人。

    虽然如此,但是每当有一动静,都会竖起耳朵,他迫切想知道,嘉靖到底会如何处置张经,虽然已经绝望,但是还总是有那么一丝侥幸,只要棺材板没有钉死,就有希望。

    李默茫然地等着,等来等去,竟然真的等来了好消息,陆炳再度给他传信,陛下得到了黄帝药方,玄龟献瑞,正在闭关政务都压下了。

    这话一出,李默就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激动地在书房转了一圈又一圈。

    事缓则圆,只要能拖延时间,张经就还有活路,能从严党手里把人救出来,才能显得我李默的手段。

    李太宰立刻下令,动员手下的门生故吏,寻找帮着张经脱罪,攻击赵文华和胡宗宪的证据。同时又散布言论,发动士林。

    就在他上蹿下跳,忙活的时候,嘉靖把献祥瑞有功的徐阶叫到了精舍。

    “是华亭来了,快给看座。”

    徐阶听到华亭二字,激动得差落泪,华亭是地名,用此称呼,比起称呼表字还要亲切尊重,这可是严阁老都没有的待遇。莫非凭着玄龟献瑞,自己要一跃取代严嵩?

    徐阶只是想了一下,迅速恢复冷静,兴许陛下只是一时高兴,千万不能得意忘形,越是如此,就越要老实,徐阶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获得大捷的唐慎,自己连学生都比不上吗?

    很快,徐阁老平静下来,老老实实请安问好,比起往日还要恭敬。

    嘉靖暗自头,“华亭,朕服用琼浆玉液之后,浑身精力充沛,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几岁,不愧是黄帝遗宝,不同凡响,只是献宝之玄龟不在,真是让人遗憾!”

    “陛下,玄龟乃是神兽,岂能长留人家,微臣以为陛下成就仙道,登临瑶池,必然又再见神兽的机会。”

    “嗯,得好,朕已经让六部九卿上贺表,华亭,你以为还该如何庆祝呢?”

    徐阶眼珠一转,笑道:“陛下,天降祥瑞,岂能无因,东南大胜,陛下得宝,臣以为凭此二事,陛下应该祭祀祖庙,告知列祖列宗,还应该明发上谕,普天同庆,最好,还要大赦天下,以示吾皇之仁德!”

    徐阶完之后,乖乖跪在嘉靖面前,大气不敢出,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一张嘴,心就跳出来,张半洲是死是活,就在一句话了!

    嘉靖倒是没有怀疑徐阶的用心,反而仔细思索起来,的确天降祥瑞和东南的大胜脱不开关系,尤其是玄龟出现的地方正是通州,押解张经的锦衣卫都看到了。

    经过一个月的沉淀,嘉靖脑子也凉快了,严世藩的奏疏虽然厉害,可是假的还是假的,赵文华什么德行嘉靖岂能不知,跑了东南一趟,就知人善任,能统御全局?打死也不信!

    再了,好几万人的大战,光靠着赶巧就能打赢?

    嘉靖越想也怀疑,只是他下令抓捕张经,要是放了,岂不是自打嘴巴……

    “大赦天下,大赦天下啊!”嘉靖念叨着,道:“华亭,张经老迈昏庸,贻误战机,本应该严惩不贷,可是念起年岁大了,又恰逢普天同庆,就让他回家抱孙子吧。对了,你再拟一道旨意,凡是监狱之中,六十以上的罪犯,一律赦免!”

    “陛下如天之仁,微臣代天下臣民,叩谢皇恩!”

    “叩谢皇恩!”太监们一起附和。

    ……

    严世藩非常郁闷,郁闷到了极,自以为毙杀的绝招,竟然稀里糊涂失手了,张经老匹夫竟然死里逃生。屈指算起来,先有杨继盛,接着又是张经,该死的都没死,莫非自己害人的本事不成了?

    就在严世藩胡思乱想的时候,干兄弟吴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东楼公,我弄到了那个琼浆玉液,那玩意根本不是黄帝的药方。”

    严世藩独眼闪烁寒光,慌忙问道:“到底是什么,赶快!”

第308章 友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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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府书房,烛火通明,当初一起陷害张经的那几位都聚集了起来,老严嵩须发皆白,许是年纪太大,精神头不足,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语不发。@,

    严世藩斜倚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一个丫鬟跪在地上,给他捏着脚,严世藩不时发出舒服的声音,大胖脸上带着美滋滋的笑容。

    “默泉兄,把你打听到的都说出来吧。”

    “是。”吴鹏拱手,笑道:“诸位想必都知道咱们陛下得到了玄龟献瑞,还送了一篇黄帝的方子,大家伙相不相信啊?”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我们哪知道啊,这种事情历来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再说了陛下服用,不是说夜夜笙歌,欢乐无穷吗,想来是真的呗!

    见没人搭茬,吴鹏有些尴尬,严世藩笑骂道:“屁的玄龟,别卖关子了,赶快捞干的。”

    “是是是。”吴鹏忙说道:“不才小弟花了五千两银子,从宫里弄到了一小瓶琼浆玉液。巴掌大的瓶子,就要五千两,岂止一个贵字了得!”

    同为严嵩义子的鄢懋卿不怀好意地笑道:“如果五千两真能换来金枪不倒,我看也值了,省得嫂子独宿孤房啊!”

    此话一出,屋子里笑声一片,吴鹏的脸色通红。

    “莫要玩笑,莫要玩笑!我是一心为了大事,不像你们,一个个游手好闲,不知道替干爹和东楼公分了。”

    “行了,算你忠心,要是再不说正题,我可要抽你。”严世藩作势预打,吴鹏连忙告饶,说道:“实不相瞒。我服用了一点,果然有些效果,浑身像是有热气游走,只是此物并非什么黄帝的琼浆玉液,而是山东的一种滋养药酒,名为百花仙酒。在十几年前。我去山东办差,得到过两坛,服用之后,果然能精力过人。回京之后,我再想买几坛,却听说配置百花仙酒的医生搬走了,音信全无。没想到这么多年,竟然成了琼浆玉液,跑到了陛下的手里。”

    严世藩沉着脸。说道:“默泉,时隔多年,你能担保就是百花仙酒吗?”

    “能,绝对能!那个滋味一辈子我也忘不了。”吴鹏笃定说道,也不只是是酒的滋味,还是金枪不倒的滋味……

    众人听完之后,一个个眉头深锁,鄢懋卿说道:“东楼公。既然所谓琼浆玉液是百花仙酒,那么玄龟献瑞也就不足信。以我观之。应该是有人要救张经,才故弄玄虚。只要我们把弄虚作假,欺君罔上的家伙揪出来,他就必死无疑。”

    吴鹏又说道:“还用得着找吗?祥瑞是徐阶送上去的,他又鼓动陛下大赦天下,让张经死里逃生。我看就是他干的!”

    听到这里,不少人就跟着起哄,“弹劾他,别放过徐小个子,他吃了熊心敢和阁老作对。弄死他!”

    这帮人鼓噪不停,突然沉默不语的严嵩咳嗽了一声,大家伙吓得头闭上了嘴巴。严嵩缓缓抬起头,轻蔑地说道:“混账东西,老夫告诉过你们什么?徐阶深得陛下宠幸,不管所谓琼浆玉液的真假,至少是有了作用,陛下此时的心就好像一盆火炭,你们往里面泼冷水,倒霉的还是你们,不是徐阶!”

    严世藩眼中凶光四射,他虽然不愿意吃亏,可是也不得不说老爹说的有道理。

    “爹,您这么一说,孩儿也有所悟领悟,对方绝对是个高手,他弄了一个玄龟献瑞,却只留下方子,玄龟却没了踪影,就是不想给咱们留下把柄,才故意这么干的。”

    严嵩微微一笑,“总算是开窍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现在连对手是谁都搞不清楚,贸然出招,只会落入人家的算计。”

    “干爹,还能有谁,不就是徐阶和李默之一呗!”鄢懋卿说道。

    没等严嵩说话,严世藩先骂道:“愚蠢,李默那家伙又臭又硬,他能想出这么偏门的办法?徐阶倒是有这个本事,他为什么花费力气救张经?如今朝堂之上,李默俨然凌驾徐阶之上,他乐不得我们鹬蚌相争,又怎么会出手?”

    还真别说,唐毅这一手的确出乎了严家父子的预料,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远在天边的小子,能再一再二左右嘉靖,从虎口之下救人。

    干儿子们也议论不出所以然,严嵩长叹一声:“树大招风,得意忘形,你们都听着,张经虽然活了,东南总督的位置可空下了,这一次必须换上我们的人,先把东南捏在手里。然后再慢慢调查不迟。”

    严党垂涎东南不是一天两天,早就盼着落袋为安,只是很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嘉靖快速选定了接替张经的人选,此人名为周珫。

    言官出身,因为上书阻止嘉靖南巡,结果被贬为典吏。在大明朝凡是敢冒犯皇帝的,都会被当成真汉子,只要不死,仕途一片光明,周珫就是如此,他又陆续爬到了巡抚的职位,正巧在张经倒台之前,献上御倭十难,并附上对策三条。嘉靖颇为欣赏,提拔他为兵部右侍郎,总督浙直军务。

    作为严党的一份子,胡宗宪虽然得到赵文华的极力推荐,只是升为左佥都御史,巡抚浙江,距离东南之王,还有一步之遥。

    巡按变巡抚,一字之差,胡宗宪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得到圣旨之后,他先是感谢了赵文华,而后就急匆匆到了浙东兵备的府邸。

    唐慎亲自出迎,只是浑身上下都冷冷的,就差写着“恕不欢迎”四个字,好在胡宗宪这家伙枭雄之性,能屈能伸,毫不以为意。

    “哈哈哈,子诚兄文武韬略,东南第一,小兄前来请教,子诚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吧!”说着他拉起唐慎,就往里面走。

    这是直接闯啊,唐慎是个实诚的君子,能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字:“请。”

    胡宗宪到了客厅,拉着唐慎坐到了对面,天南地北就聊开了。他世家子弟出身,受过良好教育,又在南北都当过官,说起话来。是妙语连珠,上到盘古开天下,下到本朝掌故,大到三山五岳,小的家长里短,是无所不知,无一不精。

    一口气从下午说道掌灯,都不带重样的,把个唐慎给气得低着头。装打瞌睡,人家还滔滔不绝。

    最后被唐慎气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说道:“中丞大人,家中要吃晚饭了。”

    那意思就是你该走了,谁知胡宗宪哈哈一笑:“小兄讨一碗饭,子诚不会不同意吧?”

    唐慎真想把他的小脸个撕破了,话都到了嘴边,三个字变成两个字。“同意。”

    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酒菜,摆了一桌子。胡宗宪大马金刀坐在了中间,也不用让,直接倒酒就喝!

    一杯酒下肚,有脚步声传来,一前一后,唐毅和徐渭走了进来。两个人都臭着脸,胡宗宪倒是大方,把酒杯一放,笑道:“行之,总算是把你等来了。愿意见老哥了?”

    唐毅走到桌子前面,一把抓起焖肘子,狠狠咬了大一块肉皮。

    “我愿意见肘子胜过见你胡汝贞!”

    胡宗宪可真被气到了,我好歹也是封疆大吏,你爹的顶头上司。刚刚当官,我就巴巴的跑过来,给足了你们唐家面子,你们还想怎么滴,抓住不放了啊?

    “唐毅,我告诉你,你可别过分!”胡宗宪冷笑道:“你以为张经从此之后,就安然无恙了吗?”

    唐毅把肘子往桌上一扔,不管汤水溅到胡宗宪的衣襟,轻蔑笑道:“还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看看我唐毅会不会怕了!”

    “好狂妄的小子,我告诉你,前番赵大人得到了张经写给倭寇头子麻叶的亲笔信,不久前我在拓林堡也找到了他给徐海的信,通倭罪证,板上钉钉。只要我愿意,张经随时会人头落地!”

    这话可把徐渭给气到了,他猛地往前冲,提拳要打。唐毅一摆手,拦住了徐渭、

    “呵呵,梅林兄,你何以能认定是我救了张部堂?”

    胡宗宪淡淡一笑,显然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白痴。

    “张经是你们心学前辈,你有救他的动机。而且你手上有人有钱,又有鬼主意,而且我还听说,有个懂得配置百花仙酒的女子就在你的府上。”

    唐毅眉头一挑,浑不在意,笑道:“梅林兄,看来你和赵文华真是下了功夫,那好啊,你们为何不弹劾我欺君之罪。”

    胡宗宪煞有介事说道:“我怎么会那么无情的!”

    “哈哈哈,说的比唱的好听。”唐毅盯着胡宗宪笑道:“是你们不敢!梅林兄,你去问问赵文华,他的侄子哪去了?想诬陷别人通倭,先看看自己的屁股干净吗!”

    “啊!”

    胡宗宪的嘴张的老大,唐毅抓起他啃过的肘子,塞到了胡宗宪的嘴里。

    “梅林兄,张部堂这一篇就翻过去了,从今往后,你做你的巡抚,公事上我爹不会差你一分一毫。不过,你也告诉赵文华,他敢打我的主意,我就让他身败名裂,彻底玩完!”

    什么叫霸气,这就是!

    胡宗宪眼珠子碎了一地,到此时才真正知道,敢情唐毅这小子手上的牌还没出尽啊!隐藏的有多深啊?他本以为救下张经就已经让唐毅筋疲力尽,此时过来,他想威胁几句,把唐家父子收归麾下,充实班底。

    哪知道没有威胁了唐毅,反而被人家威胁了。

    胡宗宪老脸通红,只能尴尬败退,别提多狼狈了。

    他踉踉跄跄,走到了大门口,深深呼吸一口气,简直像是做梦一样。信誓旦旦地来了,灰溜溜败走,真是丢人!怎么当了巡抚,反而不如当初的巡按来的痛快,红梅阁上,唐毅多傻白甜啊,现在怎么就成了白骨精!

    聪明没法装,傻却可以,这小子才是扮猪吃老虎的行家!

    胡宗宪一肚子感慨,晃着脑袋,往战马走去。

    “慢着!”

    胡宗宪一回头,只见唐毅抱着肩膀,站在了那里。胡宗宪眉头一皱,怒道:“行之老弟,你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梅林兄,经此一事,你我之间友尽!”

    胡宗宪一愣,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还要走,唐毅却又说道:“我们友尽,但是义生!倘若有一天,你走了张部堂的老路,我还会力保你的!”

    胡宗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子不会是耍人玩吧?

    唐毅几步走到了胡宗宪面前,苦笑道:“梅林兄,从此之后,东南百姓就指望你了。周珫根基不稳,坐不长的,或许还会有人,但是早晚东南总督都会落到你的头上。我希望你能秉持自己的一颗良心,凡事把百姓放在前面。”唐毅顿了顿,说道:“你终究不是严党的无耻之徒!”

    话不用多,胡宗宪泪水长流,理解万岁,是的,他永远都不是真正的严党!

    “行之老弟,知己啊!有你这句话,我此生无憾!”(未完待续。)

第309章 小三元的东西,辟邪

    从唐府回来,胡宗宪心里头五味杂陈,既为了失去一位朋友而难过,也因为没有撕破脸皮而庆幸。

    两年之前,他怀着不破楼兰誓不还的决绝,到浙江担任巡按,第一个结识的人就是唐毅,还成了所谓东家和师爷,当时两个人意气相投,互相扶持。时至今日,他已经被卷入东南的泥潭,一半是身不由己,一半也是自己愿意。

    但是他靠着陷害张经,又依附严党,一跃成为浙江巡抚,在士人的眼中,早就是卑劣无耻的代表,十足的幸进小人。

    胡宗宪有自信时间会抹平许多东西,只要他能不断立功,权力越来越大,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攀附他,阿谀奉承,甘心充当鹰犬。

    只是唐毅这般外圆内方的人,永远不会原谅他在原则上的妥协,和唐毅之间再也没法恢复当初的亲密无间,日后双方也是互相利用居多,刺儿在心里,即便拔出来,伤口还在。

    这就是宦海的无奈,得到了多少,就要失去多少吗?

    胡宗宪不停拷问自己。

    幸运的是唐毅还是顾全大局的,他没有把自己和严党彻底划为一类,也就是说唐毅层出不穷的手段,不会用在自己身上,而且也代表着心学和东南大户不会和他针锋相对,疯狂拆台,这个巡抚也就坐稳当了。

    有人要问,唐毅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

    ****是肯定的。

    或许连唐毅都不知道,他的身后已经有一大群人在帮忙宣扬他的名声,扩大影响力,甚至有人冒他的名字,著书立说,如今的唐小秀才俨然文曲星下凡,东南大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些人并非吃饱了撑的捧明星玩,而是看重了唐毅的潜力,心学在东南虽然势力不弱,可终究是在野力量。没法攫取帝国最大的权力。

    对于心学弟子来说,为阳明公争取应得的待遇,推翻理学的桎梏,是天然的使命。

    同样的他们也知道想要做到这一点不容易。从孔子开始,儒家也是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到汉武帝时,经过董仲舒的努力才成为显学,一来时间漫长。二来需要有扛鼎之人。

    心学同样如此,阳明公创立心学之初,也就大猫小猫三两只,可是他的官越做越大,功劳越立越多,平定叛乱,保全大明,文官封爵……种种光环加持,威望顶天,他的心学就成为文人追捧的无上学问。

    从发起到兴盛。几十年的光景,要想从兴盛到鼎盛,甚至取理学而代之,或许也要几十年。漫长的时间,必须要有一位董仲舒一般的扛鼎之人!

    唐毅的优势从各个方面来看,都太明显了,他心思机巧,有能力,有韬略,懂文。懂武,又懂商,关系网绵密,人脉金脉深厚。深得皇帝喜爱,最为重要,是他年纪轻轻,潜力巨大,如果他能崛起,至少三十四年之内。心学都不用担心后继无人。

    显然投资唐毅,是超级独角兽股,奇货可居,收益无穷。

    权衡种种,唐毅都是不二人选,只是他最大的短板就在于“文“上面,虽然有诗词曲词流传,但毕竟是小道,毕竟心学首先是学术组织,必须有过硬的论点,有完备的论述,有吸引人的口号,什么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知行合一……这一类的东西并不是随便说说就行的,没有长时间的沉淀和思考,是提炼不出来的。

    再说,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家伙用学术去征服一帮白胡子老爷爷,实在是不现实。

    既然堂堂正正的路走不通,那就要剑走偏锋。

    大明朝的读书人最看重什么,无非是科举二字!

    如今唐毅是小三元,如果能在科举之路高歌猛进,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他也就有了光环,其他人就会主动靠过来,拥戴唐毅,成为心学下一代的共住,未来之星。

    心学的诸位大佬如此抬举一个年轻人,不是发了疯,而是有些失望,如今在朝堂之上,心学弟子不可谓不多,徐阁老正是当之无愧的领袖,可是徐阶的所作所为,虽然是迫不得已,可是在心学内部争议颇大。

    比如他不管老师的死活,他坐视弟子上书下狱,他又把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曲意逢迎,支持嘉靖一意玄修……不管怎么说,都是徐阁老身上洗不去的污点,再说徐阶年纪也不小了,他能斗倒严嵩,离着下台也不远了。

    唐毅虽然年纪轻轻,可是他做的事情,大家历历在目,救杨继盛,救张经,那是有情有义有手段,解决苏州的粮食危机,推动编练乡勇,都是维护江南士绅的长远利益,再加上各大家族或多或少,都和交通行有,都要念着唐毅的好处。

    不推他推谁?

    只是这些筹谋还不便立刻告诉唐毅,省得他小子膨胀,但是大家伙的行动却开始了。

    在杭州的这段时间,王畿,钱德洪,季本,聂豹,王艮等等心学大佬频频约请唐毅,参加文会讲学,灌输心学理念,也讲解八股时文的关键诀窍,一个个是倾囊而赠,毫无保留。

    他们把历年搜集的经典时文拿出来讲解,反复揣摩,甚至请来几位同考官,告诉唐毅什么样的文章更能吸引考官的注意力……

    面对着填鸭式的教育,两世为人的唐毅只能痛并快乐着,都有些吃不消,倒是作为他的陪绑,徐渭似乎越来越有心得体会。

    每天不再是胡吃海塞,也不科打诨,常常闷坐苦思,有时候灵光一闪,更是奋笔疾书,顷刻之间,一篇三四百字的时文就出来了。

    他拿着写完的文章,送到了老师王畿的面前,王畿只是扫了一眼,五官就缩到了一起,苦大仇深。

    徐渭耷拉下脑袋,失望地摇头:“果然还是不行,弟子这辈子怕是科举无望了!”

    “别胡说八道,你这样的文章别说乡试,就算会试也足够高中!”王畿笑骂道:“为师就是想不明白,你既然能写这种文章,以前都干什么去了?”

    徐渭被问得嘴巴张得老大,哭笑不得,比起王畿还要纳闷,是啊,以前都干什么去了?他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又舍不得下手,只是跺了跺脚:“行之说过一句话,贱人就是矫情,我以前就是犯贱,就是矫情!”

    看着弟子,王畿心中暗喜,“果然只有才子能对付才子,这步棋算是对了!

    时间飞逝,转眼进入七月份,乡试的时间又快到了,唐毅急匆匆收拾行囊,准备动身回家,准备参加嘉靖三十四年的南直隶乡试。

    唐慎知道儿子要走,又是伤心,又是高兴,拉着唐毅的手,说了个没完没了,“记着啊,贡院潮湿,要带着皮垫子,乡试不同于童子试,要考三场,每场三天,中间不能出去,不要带包子一类有馅的会坏的,要带馒头花卷,和面的时候记得放蜂蜜……要防火防水防耗子,考卷一旦坏了,就什么都完了……四书题最重要,五经也不能马虎,虽然不影响取中,可万一我儿入阁拜相,有人拿出来说事就不好了……”

    唐慎不厌其烦,唠唠叨叨,把一切能想到的都说了一个遍,往日领兵打仗都没见过他这么上心,唐毅没有多少说什么,只是默默陪着老爹,听他说话。

    太阳西落,月儿升起,从下午一直说到了半夜,唐慎才猛地一拍脑门,愧疚说道:“哎呀,明天就动身出发,都怪我说这么多没用的干啥,早点睡养足精神头。”

    唐慎仓皇出去,唐毅淡淡笑着,孩子只有足够大了,才会知道有人惦念着,是福气!

    突然老爹又跑了回来,试探着说道:“要不干脆我陪着你去****吧,反正贡院我熟悉,要是出了意外……”他越说声音越小,哪有正印官跑去陪儿子****的,唐毅没出啥意外,他先被弹劾擅离职守了。

    真是个傻老爹,唐毅暗暗叹息,“爹,您要是不放心,不还有我师父,他能帮忙的。”唐毅其实想说自己没问题,不过为了让老爹安心,只好把唐顺之推了出来。

    果然,唐慎欢喜得什么似的,立刻跑回书房,连夜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足足改了八回,拜托唐顺之帮忙。

    就这样,第二天唐毅再度踏上回家的路,老爹被新任总督周珫叫去,没法送行,只有徐渭来送他。

    两个人走了一程又一程,徐渭也不说话,就是跟着,眼看到了中午,唐毅才不得不拦住了他。

    “文长兄,你要是再送下去,就跑到南直隶了,咱们俩可不是在一个省****啊!”

    “是吗?”徐渭尴尬地挠了挠头,“行之,我怎么觉得考不考都没差呢。”

    “不思进取!”唐毅凶巴巴地说道:“徐文长,我可是等着你会师京城抢状元呢,你要是现在就怂了,对得起伯母吗?她老人家还等着你挣诰命回来呢!”

    提到了老娘,徐渭一脸的羞惭。

    “罢了,我徐渭拼了!”

    他转身走出几步,回过头,又不好意思说道:“行之,能不能送哥哥点东西?”

    “学会客气了,什么东西?”

    “就是你的做过的时文。”

    “不会吧?”一旁的沈林夸张地笑道:“青藤先生不是一贯自信才华吗?怎么看得上少爷的东西?”

    徐渭仰着脸,一副人生寂寞如雪的模样,叹口气:“小三元的东西,辟邪!”

    ……

    ps:

    又要写到科举了,下一步该如何,脑子有些空白,大家伙是不是来的月票订阅,赏赐一点灵感啊!!!

第310章 乡试

    江南乡试多在秋季举行,又被称作“秋围”,每次考三场,每场考三天,三三见九,由于期间有两次换场,实际考试是九天七夜,其中的辛酸简直不足与外人道也。

    第一场考八股文,三篇四书题,四道五经题,这七道,额不,是三道四书题,三篇文章,就足以决定考生的一生荣辱。至于第二场官场应用文和第三场的策论,则无关紧要。

    “科举首重经义,经义首重四书!”唐毅默默叨念着,提着小篮子,找到了自己的号舍。到了号舍前面,他几乎要哭出来。

    所有的号舍一律南向,排成一排,长的有上百间,短的有几十间,无一例外,所有号舍只有三面,面向南边的一面洞开,晴天日头晒着,雨天暴雨浇者,绝对是三场考试九天整,风刀霜剑严相逼!

    光是缺一面墙也就算了,号舍里面更是小的可怜,长只有六尺不到,高不过五尺出头,宽更是三四尺的样子。

    唐毅比划了一下,在里面勉强能站起身,能躺得下。他暗暗松了口气,要是这一次没通过,再过三年,他的个子完全长起来,小小的号舍是绝对装不下的。他的脑中不由得出现了养猪场的画面,一个个狭小的圈舍,每个里面都有一头肥猪,吃了睡睡了吃,等着被屠宰吃肉。

    好好的人被当成了牲口,也难怪明朝亡的时候只有一个太监跟着崇祯呢!

    “等我掌权的时候,科举考试一定要改,要大改,要让每个考生都有尊严!”唐毅咬牙切齿地发誓。

    只是他眼下还没有那个本事,只得乖乖打水,把尘土扫干净。人家还给了两块木板,插在墙上,一块是桌子,一块是椅子。

    “总算不用趴在地上写。”唐毅暗自庆幸,他取出了一个小火炉。放上两块银丝竹炭,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放了个小锅,倒一把小米。加满水,没多大一会儿,粥的香气就远远飘出去。

    周围号舍的娃正啃着梆硬的干粮,羡慕地哭了。

    唐毅也不管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等到粥煮的差不多。又掏出了一把牛肉粒扔进去,虽然相不好,但至少甜咸适中,营养丰富,配上蜂蜜馒头,也算是一种享受。

    唐毅吃饱喝足,又靠着号舍眯了一会儿,日上三竿,他总算醒了过来,才慢悠悠拆开试题。一边研着磨,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审题。

    两旁的考生,还有巡逻的士兵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家伙,别人都争分夺秒,唯有他优哉游哉,大家都跌破了眼镜,你当是春游啊,这是乡试,一辈子最重要的考试,你小子保证要后悔!

    他们似乎看到了唐毅落榜。嚎啕大哭的凄惨模样,你不是有心思煮粥吗,但愿你每三年煮一次,当一辈子的穷秀才!这帮人恶狠狠地想到。似乎心里的不愉快也消失了,干粮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人都说穷秀才,没人说穷举人,盖因为秀才只能算预备士人,除了能给自己免役免粮之外,用处不大。而且每次参加考试花费不少,有破产的可能。事实上很多不善经营的秀才都过的紧巴巴的。

    可一旦成为举人那就完全不同了,举人有授官的资格,即便不当官,也有无数人争抢着把田地投献到名下。

    更有乡绅财主会主动结亲,总而言之,好处多多,绝对是衣食无忧。正因为如此,读书人对乡试趋之若鹜,就拿南直隶来说,今年参加乡试的就有五六千人,而朝廷分配的名额只有一百。

    也就是说,乡试录取的比例只有会试的五分之一不到,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当然了,这个难度只是对某些人来说的,至于小唐同学,则是轻松许多,经过了童子试的磨砺,唐毅已经将前世的应考经验,与八股取士完美融合,沟通任督二脉,打通天地之桥,洗髓易经,不同凡响。

    再加上心学的诸位大佬摸顶灌输,简直和吸收了二百年功力的虚竹有的一拼,应付起来驾轻就熟,从容潇洒。

    审好了题目之后,挥笔作答,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三道四书题一挥而就。眼看着太阳偏西,也不浪费眼睛,干脆又煮了点粥,晚上要吃的清淡,不放牛肉了,改为一个皮蛋,喝完了一锅粥,倒头就睡,没一会儿呼噜声就起来了。

    两旁的考生还在点灯熬油,一个个眼珠酸胀,泪水长流,一副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的模样。

    简短洁说,第二天上午把四书题搞定,下午又把五经题解决,到了第三天,把七道题目都抄写完毕,务求没有一丝破绽。

    别看乡试是誊录的,但是唐毅坚信,好的习惯会受用终生。

    他把一切都弄好了,就等着交卷。

    轻松的不只唐毅一个,坐在这一排末尾的一个考生也是如此,他年纪轻轻,才华横溢,恰巧三道四书题都做过,简直是如鱼得水,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卷子都答完了。

    怎么看怎么高兴,中是一定的,就看能不能抢到解元了,就算考不上解元,也要弄个五魁出来。

    这位越坐越觉得无聊,正巧还给发了三支蜡烛,别浪费了。倒霉孩子就把蜡烛点着了,看着摇曳的烛火,喜不自胜。

    哪知道一阵风吹来,蜡烛被吹落,恰巧落在了他的卷子上,霎时间火就着了起来,可把这个倒霉蛋吓坏了,又是扑又是打,总算把火灭了,结果卷子只烧得剩下一个角,倒霉孩子简直欲哭无泪。

    冲着卷子凝眉瞪眼许久,提起笔在仅剩下一角的卷子上写下了八句诗:“铁马金戈战棘闱,文章有命是耶非。十年未心犹壮,一赋垂成愿已违。少昊不闻行肃杀,祝融何事逞炎威。飞虹桥畔无消息,输与重帘燕子飞。”

    恰巧考官路过此地,一见诗写的有趣,竟然张榜贴了出去。

    倒霉蛋凭着诗才一举轰动江南,又过了三年,竟然顺利中举,也算是苦尽甘来……

    第一场拿下之后。剩下的两场就无足轻重,唐毅打起精神头,应付完毕,等到走出贡院的那一刻。唐毅只剩下一个念头:“果然是万恶的科举考试啊!”

    同他一样感慨的还有王二公子,早有马车把他们二位一起接了回去,唐毅到了住处,连衣服都没脱,直接倒头就睡。至于王世懋。更加凄惨,在马车上就打呼噜了,还是家丁把他背进了卧房。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在五脏六腑一阵阵鸣叫声中,唐毅才勉强爬了起来,家人把煮好的八宝粥送来,喝饱了之后,唐毅总算是有了精神,活动了一下浑身的关节。距离阅卷结束,还有半个月时间。

    该干点什么呢?

    “这还不容易。去秦淮河啊!”王二公子脱口而出,见唐毅神色怪异,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摇了摇头:“算我没说。”

    唐毅想了想,突然笑道:“表哥,我有个好玩的点子,你想不想试试。”

    “怎么不想。”王世懋好奇笑道,唐毅起身,拉着王世懋,直奔织造局而来。

    小太监早就认识唐毅。一看唐公子来了,赶快往里面请,那个孝顺劲别提了,也不怪他如此。要不是唐毅,早在去年的时候,黄锦就折在了票券上面,哪有如今的潇洒。

    嘉靖已经下旨意,黄锦做事勤勉,要调回京城。接任司礼监秉笔。对于太监来说,这就相当于入阁拜相,走上人生巅峰,黄锦哪能不高兴啊。

    听说唐毅来了,他急匆匆跑过来,拉着唐毅的胳膊,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咱家早上就听到喜鹊叫,知道有贵人来访,没想到竟然是唐兄弟赏光,高兴,高兴啊!”

    唐毅笑道:“公公太客气了,我听闻您要进京了?”

    “是啊,还不是多亏了唐兄弟,这几年东南乱腾,咱家愣是没差宫里的挑费,皇爷恩厚,准许咱家进司礼监。日后啊,唐兄弟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只管开口,万死不辞。”

    “公公高义,就冲您这句话,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公公,请附耳过来。”

    唐毅在黄锦耳边嘟囔了几句话,黄锦的眼睛光华四射,喜得连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

    “哎呦喂,这要是做成,咱家感谢兄弟一辈子!”

    黄锦激动地在地上来回走动,让小太监赶快安排,到了第二天,织造局后院的空地上,一丈见方的孔明灯撑了起来。

    唐毅点燃了火油,霎时间火苗蹿起,热气升腾,不一会儿孔明灯就鼓得像馒头,小太监一松手,飘飘摇摇,孔明灯就往上飞。

    在灯架的下面还挂着一只小黑狗,它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飞起了一人多高,四肢小蹄子不停乱动,汪汪叫嚷。

    黄锦瞪着眼睛,看着小东西越飞越高,心里头都乐开了花,突然一阵风袭来,火焰烧到了纸张,小黑狗哀嚎着从天上掉了下来,黄锦的心忽悠一下。

    怪叫道:“乖乖,这玩意还有危险啊!”

    唐毅翻了翻白眼,心说容易我自己就弄了,何至于找到你。

    “黄公公,原理你也看到了,只要找到防火的布,再把孔明灯做得足够大,咱们陛下飞升九天的梦想可就在你的手里实现了,到了那时候……不用我说吧!”

    “嗯!”黄锦用力一拍大腿:“咱家就算拼了命,也要弄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司礼监的后院就成了小动物屠宰场,从小猫小狗,一直到小羊小牛,不断被送上天空,经过无数次实验,总算是弄清楚了让一个人飞起来需要的大小,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防火布料,黄锦已经让人满世界找去了。

    就在这时候,紧张的乡试阅卷也就结束了,该放榜了。

第311章 小唐老爷

    等待乡试结果不比等待宣判好多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c?o?m等着盼着,一天天过得贼慢贼慢,考试的时候,时间不够用,如今却是怎么也用不掉。

    不少学子就聚集在秦淮河,喝酒赋诗,打时间。

    只是往日谈的都是风花雪月,天南地北,现在三句话离不开科举,谁是今科解元,更是成为大热门。

    甚至开出了赌局,一时间押宝的人众多。

    被众人普遍看好的有三个,第一是苏州的曹子朝,第二位是扬州的袁随,至于第三位,则是小唐同学。按理说这三个人当中,唐毅连中三元,成绩最好,但是却被排在了最后一位。

    就听有人说道:“唐公子的才学无疑是极好的,只是他的心思杂,听说乡试之前,他还当了钦差,在南直隶和浙江走了一圈。科举虽然讲究才华,也离不开水磨工夫,用功不到,想要拿解元,难啊!”

    他在这里感叹,另外一桌苏州的学子不愿意听了。

    “真是狗屁不通,君不见多少人考白了头,也拿不到功名,唐师兄,才华横溢,人所共知,又是小三元,他考不上解元,谁能考得上?”

    又有一个学子摇头说道:“非也非也,童子试讲究心思机敏,乡试出的都是大题,要看经义本事,曹子朝师兄师出名门,用功苦读,文章诗词流传众多,不乏精品。依我看,他的希望才大!”

    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强,大家越吵声音越大,坐在二楼雅座的曹子朝听得一清二楚,就见有人说道:“诸位,咱们也别吵了,赌盘都开了,认为谁能中解元,就去下注。到时候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对,就这么干了,我赌二十两。.?`”

    “区区二十两也敢喊叫。我赌一百两。”

    曹子朝沉默一会儿,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扔给了小书童。

    “去,我们也下注。”

    “明白,我这就去买少爷赢。”小书童没走出两步。曹子朝就怒骂道:“站住,谁让你买我的。”

    “啊?少爷,不买您买谁?”

    “还能有谁,唐毅唐行之!”

    小书童挠了挠头,“少爷,您的文章做的那么好,肯定是解元……”

    “不要废话了,我对自己是有信心。”曹子朝顿了一下:“不过对唐毅,我更有信心!”

    ……

    看榜的日子转眼就到了,贡院外面聚集了无数的人。黑压压的脑袋一眼望不到头,里面有考试的学子,也有一堆指望着赌盘财的的,还有好热闹的,大家伸长了脖子,翘着脚巴望着。

    天刚蒙蒙亮,就人山人海,一个挨着一个,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唐毅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找了一家临近的茶摊,坐下来等着。

    本来不紧张,被这些人弄得唐毅的心里毛毛的,一世英名。可不能在乡试砸了,最关键的是他再也不想多受一次罪了,紧张地抓着衣角,不停用力搓弄。

    好容易日上三竿,一阵铜锣响动,衙役们扛着一座彩亭。在上面贴着乡试的录取名单。刚一出现,就引爆了全场。

    大家伙争先恐后,把眼珠子瞪得和灯泡似的,都不敢眨眼。.?`

    当衙役把彩亭抬到了贡院墙外,贴上之时,三年一度的人间百态再次上演。

    有人中举放声狂笑,撒腿往外面跑,跑得鞋子都丢了,直到挨了好几个嘴巴子,才清醒过来,更有年纪大的,一见中举,立刻激动的手脚抽搐,昏了过去,喜事和丧事一起办了。

    更惨的是那些没有中举的,一个个如丧考妣,低垂着脑袋,和死了老子有的一拼。他们痛哭,他们咒骂,骂主考有眼无珠,骂科举害人不浅,骂天气下雨,骂地面太潮,骂桌子不平,骂干粮难吃……

    不过他们的咒骂只有自己听到,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科举宠儿的身上。成功有一百个父母,失败立刻变成孤儿,世界就这么现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第一名上面,唐毅两个字,赫然在列!

    “啊!又是第一名!唐解元太厉害了!”

    如果说以往大家伙对唐毅还有所嫉妒,如今人家从最残酷的南直隶乡试脱颖而出,成为解元公,毫无疑问是实力的最好证明,对于大多数人开说,剩下的只有敬佩和崇拜。

    不知道谁眼睛尖儿,指着茶摊说道:“大家伙快去看啊,唐解元就在那里呢!”

    一听这话,众人比起后世的脑残粉还要疯癫,一窝蜂冲向了茶摊。果然唐毅坐在那里,不着急不着慌,云淡风轻。

    这帮人都伸出了大拇指,还有人考试的时候坐在了唐毅的旁边。惊呼道:“这不是在考场煮粥的那个小子吗?”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头上。

    “不想活了,敢这么说文曲星,人家是胸有成竹。”

    “对对,是胸有成竹,胸有成竹啊!”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看向唐毅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宝贝一般,满眼的小星星,恨不得把他吞下去。

    唐毅不由得一阵恶寒,他连忙抱拳拱手,和煦地笑道:“诸位朋友,在下侥幸中举,高兴的有些糊涂了,实在是不知所云。要不等我冷静冷静,咱们鹿鸣宴上再说。”

    唐毅的自黑起了作用,那些想逼着他赋诗作词的都闭上了嘴巴,人群乖乖闪出了一条路,唐毅和王世懋落荒而逃,直到钻进了马车,唐毅才长出一口气。

    “对了,表哥,你哭丧着脸干什么,不也中了吗?”

    “中了,中了,又怎么样?”王世懋苦瓜一样的脸,写满了悲催,“行之,我收回以前的话,能考上小三也行啊,我认了!”

    王二公子这一次排在了二十五名,唐毅安慰道:“表哥,不用担心,等到了会试的时候,你多加一个零,也是能中进士的。”

    王世懋愣了一下,脸都黑了,尖叫道“你才是二百五呢!”

    两个人打打闹闹,回到了家中。门口挂好了鞭炮,等到唐毅回来,管事的高声喊道:“恭请老爷回府!”

    老爷?

    我也是老爷了?

    唐毅一愣,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声老爷不光表明唐毅正式成年,可以不用活在老爹的庇护之下,而且从此之后,正式步入统治集团,士农工商,标准的一等公民。

    哪怕他什么都不干,往后也是衣食无忧,潇洒快活。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几年的奋斗,几年的苦读,总算开花结果!

    唐毅接过香头,亲手点燃了鞭炮,唐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按照惯例,放榜的第二天就要摆鹿鸣宴,唐毅还记得上一次化妆成小厮,戏耍汤勤的场景,转眼之间,他就从看客变成了猪脚。

    唐毅穿着往日半新不旧的儒衫,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和王世懋一前一后,来到了宴会,他一出现,立刻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大家争着过来巴结。

    新科举人们都不是白痴,谁人不知唐毅前程远大,作为他的同科,日后少不得需要他提携,现在留下了好印象,以后说话也方便。

    他们打着主意,唐毅也打着鬼点子,孔子有三千弟子,如来带着八百罗汉。自己想在官场上混下去,少不得有人扶持,同科就是天然的盟友。唐毅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真诚而不做作,和他谈话一点压力都没有,总是笑声不断。

    好不容易转了一圈,回到了座位上,唐毅突然有些纳罕。

    “表哥,你绝不觉得有些怪?”

    “怪,哪里怪了?”

    “三次童子试,每次考完都会出点事,有粮食危机,有被绑票,就是这一次,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唐毅话音刚落,有一个小吏跑了进来,变颜变色说道:“诸位老爷,刚刚来了急报,山西、陕西、河南地震,黄河渭河决堤,死者无算,巡抚和提学大人决定鹿鸣宴押后,老爷们请回吧!”

第312章 严世藩的幽怨

    在嘉靖三十四年的八月,一场空前的地震袭击了大明朝的北方,山西,山西,河南,北直隶全都遭了灾,黄河渭河双双决堤,光是大水就淹死了八十三万多人,北方各省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嗷嗷待哺,凄惨到了极点。

    正所谓举国皆哀,谁还敢在这时候大肆庆祝,御史一道本章,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新科举人们好不容易盼到了出头露脸的时刻,竟然横生变故,难免心中有怨气。更有人嘟嘟囔囔,比如五魁之一的袁随就说道:“数千里惨遭涂炭,百万生灵丧命,如此大灾,自立国以来,都不多见。天心仁慈,竟降下大祸,必是朝中有奸佞作祟,奸党不除,灾祸不断。”

    他这套天人感应的说辞,很受在场举人的赞许,不少人立刻附和,把矛头都指向朝中小人,甚至有人鼓动联名上书,请求陛下铲除奸佞。

    曹子朝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唐毅,笑着说道:“师兄,您是陛下任命的钦差大人,是否可帮忙把大家的意思,上达天听?”

    他这么一问,别人都跟着来了精神。

    “是啊是啊,唐师兄,我们一心为国,烦请师兄启奏圣上,我等感激不尽。”

    看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有人是真心担忧灾民百姓,有人干脆就想着趁机扬名,有人纯粹是打酱油凑热闹。

    不管是什么心思,唐毅只想说你们太年轻了!

    “诸位师兄师弟,前些日子我已经将东南的见闻上书陛下,钦差职务已经交卸了,此时却没了资格上书。再有大家伙心忧天下,令人敬佩。但是百万生灵惨死,数省灾祸,上至陛下,内阁六部,下至地方官吏。无不宵衣旰食,殚精竭虑。我们一来不熟悉情况,二来也通朝政,贸然上书。未必能切中要害,反而给朝廷添了麻烦,我以为切切不可。大家伙若是想报国,不如好生读书,眼看着明年三月会试就要到了。若是大家能金榜题名,入朝为官,那时候在上书献言,岂不是名正言顺。”

    唐毅说完,抱了抱拳,拉起王世懋,两个人匆匆离开。也不管其他的新科举人,大步流星就往外面走。

    曹子朝眉头深锁,唐毅的话透着两层意思,第一是说袁随的那一套天人感应未必是对的。第二是大家还没有上书的资格,不该强出头。虽然说的委婉,可是批评之意非常明显。换成别人说这话,曹子朝早就跳脚了,可是对唐毅他却不这么看,人家府试,院试,乡试,连着赢自己三次,而且从两个人的情况来看。科举算是唐毅最弱的一项,反观自己,除了科举,几乎什么都不懂。就算玩田忌赛马,都要完败,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越想脸越红,急忙起身,追了出来,正好唐毅和王世懋上马车要走。他几步跑过来。红着脸说道:“师兄,刚刚小弟失言,还请师兄见谅。”

    唐毅微微一笑:“曹师兄,你也是为了百姓着想,一片好心。”

    “可是舅舅说过好心未必办好事。”曹子朝固执地说道:“师兄,小弟早就钦佩师兄的才学见识,想要向师兄请教,不知师兄是否能赐教一二?”

    曹子朝一脸的热忱,说实话唐毅对他有些排斥,毕竟他是王崇古的亲戚,就算进入官场,也是晋党一边的人物。不过转念一想,晋党人物又如何,难道自己就不能争取?再说了,自己和晋党也不是泾渭分明,多结善缘,没有坏处。

    想到这里,唐毅笑道:“师兄若是愿意,咱们不妨找个地方谈谈。”

    “好!”曹子朝激动地点头,一步跳上了马车,和王世懋坐在了一边,马车往前走,曹子朝就说道:“师兄,你以为袁随所说的奸党作祟,可是天灾的原因?”

    “呵呵,既然是天灾就非人力所能及,不过我倒是怀疑其中有**,就拿黄河和渭河来说,每年治河银两是多少?就算是地震,堤坝至于毁坏得如此严重?以我想来,多半有人贪墨治何款项,才造成了眼下的结果。”

    不愧是舅舅都佩服的人物,真是一阵见血,曹子朝抱拳说道:“师兄,照你这么说,还是**,还是奸党为恶,为何不去弹劾奸党?”

    唐毅淡淡一笑,“奸党是何人呢?”

    “那还用说,自然是严嵩和他的儿子严世藩,大小两个宰相。他们任用私人,贪墨国帑民财,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正因为人所共知,才不能弹劾。”

    别说曹子朝糊涂,就连王世懋都跟不上唐毅的思维,傻乎乎瞪大了眼睛。

    “你们这么想,严党岂会不知道。就算是秉持公心去弹劾严嵩父子,他们父子也会当成是党争,是借机搞掉他们,严党势力遍及两京一十三省,他们感到了威胁,必定会拼命反扑。如今陛下没有倒严的心思,骤然掀起党争,只会耽误了救灾大事,除了让老百姓遭更多的灾,受更多的苦,没有一丝好处,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曹子朝和王世懋相互看了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曹子朝伸出了大拇指,“师兄果然高明,让小弟茅塞顿开。只是小弟还想请教,莫非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唐毅沉默一会儿,说道:“我会知会交通行和昌文纸店,让他们想办法筹措一些粮食,去受灾诸省设立粥铺,再招收一些工匠。师兄若是愿意,可以捐些银子。”

    曹子朝一听,慌忙掏出两张银票,送到了唐毅手里,神秘兮兮说道:“师兄,实不相瞒,这一千两还是靠着师兄赚来的。”

    “我?”唐毅一愣,曹子朝忙解释道:“押了一千两,赌师兄夺得解元。怎么样,小弟英明吧?”得意地晃了晃银票。

    “还有赌局?”王世懋顿时哭天抢地,后悔不迭,“怎么没人告诉我,我押十万两,十万两啊!”

    唐毅翻了翻白眼,没好气说道:“你押了十万两,开赌局的早就捐款跑了,表哥,我看你的智商需要充值了。”

    一旁曹子朝一副我鄙视你的样子。

    王二公子这个受伤啊,他逼着唐毅和曹子朝出钱,到了最好的饭馆,点了一桌子菜,全是猴脑,猪脑,鸭头,鸡头,唯一的素菜还是豆腐脑……就这样装着一肚子各种各样的脑儿,唐毅和王世懋回到了住处。

    补了多少脑子,王世懋还是没心没肺睡觉去了,唐毅却是百转千回,怎么也睡不着,他总觉得这场大地震会带来前所未有的麻烦。

    到了半夜,唐毅干脆披衣而起,坐在灯下苦思。遍及数省的地震,不说恢复原貌,只是稳住百姓,不要出现民变,至少要二百万两银子。

    而如今呢,朝廷又哪里有钱?

    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砍掉的就是东南的军费……想到这里,唐毅豁然而起,惊得脸色大变。

    周珫刚刚上任一个月,他的威望手段都比不上张经,能控制狼士兵就靠着粮饷,如果粮饷短缺,狼士兵必然失控,甚至反噬……狼士兵不听话,不但不能对抗倭寇,反而会弄得后方大乱,如此一来,周珫危矣!

    看来东南又要有变化了,唐毅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拿起笔墨,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推测立刻送给老爹,免得唐慎出现误判。

    唐毅的书信刚刚发出去,东南就出现了骤变,周珫刚一上任,就锐意进取,结果遭了倭寇埋伏,被杀得大败,官军溺毙一千有余。狼士兵坐视周珫战败,非但不救,还逼着周珫拿出军饷,弄得周总督是狼狈不堪。

    上任仅仅一个月零四天,就被赵文华弹劾。

    谁都看得出来,周珫去职势在必行,关口就是谁接替周珫,赵文华最属意的人选自然是胡宗宪,而此时胡宗宪已经接替浙江巡抚,按照道理,也有了升任总督的资格。

    只是奏折上去,嘉靖压了三天,只给批了六个字:“宪似速,宜如何?”

    翻译成白话,就是胡宗宪升官太快了,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找一个人呗!

    严嵩搜刮肚肠,扒拉囊袋之中的人选,严党说起来人数众多,但是堪用的不多,要说最好的人选就是赵文华,可是嘉靖已经说了要让赵文华回京担任工部尚书,赵文华不行,论起资历手腕,唐顺之倒是不错,只可惜他和严党只是相敬如宾,并没有真心投靠。

    严嵩想来想去,越发后悔,近几年他把人事大权都给了儿子,严世藩这家伙固然捞钱整人天下无双,可是用人的本事却太差,事到如今,竟然没有一个能撑场面的。

    正在老严嵩愁眉苦脸的时候,严世藩到了书房,把嘉靖的批示拿过来看了看,就淡淡说道:“爹,您老别费心思了,总督人选有了。”

    “谁?”严嵩惊问。

    严世藩长叹一口气:“这个宜是一个人的名字,前任河南巡抚,如今南户部右侍郎杨宜。”

    “是他?”

    “没错,陛下还是不放心把东南交给我们啊!”严世藩坐在太师椅上,一只独眼,凶光毕露,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废了这么大劲赶走张经,就是为了把富庶的东南拿在手里,为什么就不能如愿呢!

第313章 此子真宰辅之才

    为什么不能把东南交给严党,道理很简单,就是严党太贪,严世藩又太肆无忌惮。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或许没有问题,要是放到了外面,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只是天底下的事情不都是嘉靖能了算,能不能坐稳总督的位置,还要看杨宜的本事。他走马上任之后,第一道本章就是奏请调走抢掠扰民的狼士兵,请求加大募兵力度,征召江浙乡勇。

    另外有奏请调入山东箭手,福建,湖广的漕运冰帝,以及河南毛兵,总数高达十几万,手笔之大,远远超过张经。有不少拍巴掌赞赏,认为杨宜有魄力,平定倭寇有望。

    唯独南京兵部尚书唐顺之洞若观火,他摇头苦笑,“请神容易送神难,杨伯时怕是坐不长了。”着话,看了看一旁埋头吃心的徒弟唐毅,忍不住笑骂道:“你子饿鬼啊,就你们家的心不比我这的强一万倍。”

    “师父此言差矣。”唐毅抹了抹嘴,笑道:“师父,弟子家不远有个破庙,里面住着几个乞丐,前些日子我给他们送了十几个肉包子,转过天去一看,居然一个都没吃。”

    “又在编故事!”唐顺之不客气道:“乞丐见到肉包子,还能不吃?”

    “嘿嘿,师父的是,我也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吃,您猜他们怎么?他们不是自己要来的,吃着不硬气!”

    唐毅着又抓起一块绿豆糕,三口两口扔进了嘴里,又灌了一大口龙井,把绿豆糕送下去,才笑道:“所以啊,自己家的东西唾手可得。往往不香甜,不是有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气死我也,怎么就收了如此粗俗不堪的弟子,我唐顺之一辈子的英明就算是完蛋了!”唐顺之仰天长叹,悲痛欲绝。唐毅却满不在乎,看了看快到中午了,他摆手把厮叫过来,随手给了他一块银子。

    “去,买八个鸭头回来,我要和老师喝两杯。”

    “是。”厮转身跑了。

    唐毅笑道:“师父,大餐吃够了,换吃也不错,您要是⑨⑨⑨⑨,m.√.还想教训弟子。咱们边吃边聊。”

    唐顺之是越来拿徒弟越没有主意,唯有在鸭头送来的时候,他留下了五个,只分给唐毅三个。

    鸭头选用上等湖鸭,提前有秘料腌制入味,再卤煮三个时辰,此时的丫头腴美酥脍香脆绵软,回味悠长。

    辣而不燥。麻有层次,味美香甜。老少咸宜。唐顺之一口气吃光了五个鸭头,还意犹未尽,盯着唐毅还剩下的一个。吓得唐毅连忙抓起,大口啃了起来,含混不清道:“师父,可不许得寸进尺。”

    “哼。人果然是越有钱越气,当初为师让你做菜,你是尽心竭力,现在连个鸭头都不舍得,果然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啊!”唐顺之叨叨念念。唐毅啃完了鸭头,不好意思道:“师父,要不再来几个?”

    “算来,福不可多受。”唐顺之沉着脸道:“你子刚刚的话似乎另有意思啊?”

    “那句话?”唐毅随口问道。

    唐顺之靠在椅子上,叹道:“还能哪一句,不是要来的,吃着不硬气!我怎么感觉你的是陛下啊?”

    这话可把唐毅吓到了,慌忙摆手:“师父,我可不敢陛下是要饭的,您最好也别找麻烦,要是治你诽谤陛下的罪,我还得想办法捞你,太麻烦。”

    “呸,为师又不是孩子,锦衣卫再厉害,也犯不上把功夫浪费在我身上,为师是觉得你的话的确有些意思,很像咱们陛下的心态。”

    唐毅呵呵一笑,“老师高见,陛下担心严党做大,所有一再拒绝严党的人,从我岳父开始,一直到如今的杨宜,都是这个思路。可是殊不知严党早已势大如天,羽翼众多。不用严党的人,东南就治不了,陛下一再拒绝承认,自欺欺人,可是早晚有一天他会低头的。就好像那些乞丐,他们要是三天要不到吃的,别管是不是给的包子,只要饿就成。”

    唐顺之闭目思量,笑道:“话糙理不糙,只是陛下何时会清醒?东南再折腾下去,只怕就要不可收拾了。”

    “要不了多久!”唐毅笑眯眯道:“您没看到吗,陛下可以容忍张经一两年,可是到了周珫,只有一个月,杨宜比起周珫更软乎,但是看样子没法镇住场面,我估计着至多也就一年半载,杨宜必去。”

    不得不,唐毅三言两语,就把迷雾一般的局势得一清二楚,就连唐顺之也要拊掌叫好。

    “行之,如今看起来胡宗宪上位是不可阻挡了?”

    “嗯,他算是各方唯一能接受的人选,的确没有更好的。”

    唐顺之一阵默然,负手叹道:“陛下笃信制衡之术,必然会安排人员,制衡胡宗宪,我看八成要落到令尊身上啊!”

    “我爹!”

    唐毅差喷了一口老血,老爹行吗?胡宗宪那家伙可是个人精儿,后面还有庞大的严党做后盾。万一他们欺负老爹,那可怎么是好?

    “师父,我看还是让我爹调到……”

    “不!”唐顺之果断摇头,不解叹道:“你们爷俩啊,也算是天下一绝,当儿子的操心当爹的,当爹的还就认了!你爹虽然不如你子奸猾,可是他心里头有谱儿,东南的士绅也会帮着他,不是还有你我吗,胡宗宪想要对付他,那是难上加难。再了,你爹为官时间不长,资历不够,只要谨守分寸,不想着取而代之,胡宗宪要连他都容不下,也就不能要了!”

    唐顺之得杀气腾腾,神情坚定,不容置疑。

    脑子转了两圈,唐毅也明白了,老师这番话,是代表着心学的态度,可以容许你胡宗宪当总督,但是巡抚必须是我们的人,而且选定了,就是唐慎!这是心学的底限,要是不同意,呵呵,那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心学态度如此,那自己呢,唐毅闭目盘算,杨宜这家伙虽然不算高明,可是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那就是增加南直隶和浙江的乡勇,这件事情肯定落到老爹的头上,只要抓紧时间,扩充力量,让乡勇总数超过五万,到时候别管谁当总督,老爹都稳如泰山。

    而且坐稳了浙江巡抚,进可以夺取总督,退可以进京,入六部和都察院,可以是进退自如的好位置。

    唯一的问题就是老爹资历不够,但是只要心学一脉帮忙,加上老爹的功劳,高升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有一个手握重兵的爹,对自己绝对是最大的助力,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成了,就这么干了!

    唐毅笑眯眯道:“师父,多谢您老帮忙,回头徒弟和对面的鸭头摊子一声,每天给您送两个鸭头,账我付了。”他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好大的人情,唐顺之这个无语啊,他恨恨拿出了一封信,砸在唐毅头上。

    “赶快滚蛋,别留在我眼前烦人。”

    唐毅被老师赶出了府邸,回到了书房,这才把信拿出来,展开一看,赫然写着:徐阶致信友行之。

    嚯,是徐阁老的信!

    唐毅大吃一惊,他貌似没招惹徐阶啊,他写什么信,唐毅这些日子都被弄得神经了,以为有事就是坏事,不过徐阶这封信却不一样,通篇都是亲切温馨的话语,宛如一位长辈语重心长,让人这心里头热乎乎的。

    徐阁老日理万机,他当然不是闲出屁来,和唐毅打温情牌,而是这子有值得看重的本钱!

    前番嘉靖让唐毅当钦差,去羞臊,额不,是激励东南的文武,在东南转了一圈之后,唐毅给嘉靖送了一份报告。

    这玩意是唐毅足足花了一个月的心血才弄出来的。

    在他看来,嘉靖就是自己的大老板,作为一名底层员工,想要快速升迁,就要把握每一个机会,给老板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嘉靖这种乾纲独断的强悍老板,他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服还不行!

    上次帮着老爹弄了一份俘虏倭寇的统计分析,可以是别出心裁,把东南的问题揭示了不少,深受嘉靖赏识,顺带着保下了杨继盛。

    这一回唐毅准备玩个大的,他酝酿许久,郑重写下:东南经济调查。

    俗话财不露白,唐毅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觉得事到如今,该让嘉靖,让京师的大老爷了解一些真实的情况,这样他们才不会拍脑门做决策。

    唐毅的调查从最常见的物价入手,他开列出十八种百姓生活必需品,并且把开国以来的数据进行了对比,结果非常明显,近三十年来,物价大幅上涨,甚至有翻倍的情况。

    原因并不复杂,却是所有大臣都忽略的事实,海外白银大量流入,尤其是西班牙银元成色好,制作精美,在市面上有大量的流通。

    货币供给增加,造成豪商富户大肆崛起,他们建作坊,兼并土地,获取更多的财富。与此同时,江南贫富差距快速夸大,出现了数以百万计失去土地的自由劳动力……

    将触目惊心的情况向嘉靖介绍之后,唐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提出什么抑制兼并,打击豪强的策略,而是提出商人致富出于本能,只能引导而不能对抗,否则就会两败俱伤。

    据嘉靖足足花了三个通宵,才把这篇报告啃下来,最后只了一句话:“此子真宰辅之才!”

第314章 求徐渭的心里阴影面积

    唐毅虽然没明,可是通读他的调查之后,都会清楚知道他的思路。比如唐毅强调士绅商贾兼并土地,谋求财富,并非什么罪恶,乃是本能的选择,国初江南一亩农田最多不过五两银子,到了如今则价值二十两以上。

    谁能忍住坐等升值的诱惑,而不去兼并土地呢?

    至于商贾,也并非一味的贪得无厌,他们建造作坊就要雇佣人手,解决失地农民的吃饭问题,正是他们的努力,才使得东南没有出现流民,同时工商又提供优质商品,保证东南百姓的富庶生活……

    如此道理放在后世是稀松平常,可是别忘了这是重农轻商的大明朝,两千年来,士农工商,对商人的偏见根深蒂固,谁敢挑战既有的观念,都会遭到强烈的反击。

    唐毅也不意外,他的奏疏上去,有些神通广大的人物比如严阁老,徐阁老,李太宰,他们都弄到了副本。

    和唐毅有仇的严阁老,以及保守派的李太宰立刻发动手下,想要找到唐毅的漏洞,狠狠惩罚离经叛道的子。

    可是他们研究之后,一个个都颓然放弃,奏疏之中,每一项唐毅都用了实际例子,还拿出了相当多的统计数据,以及当事人的笔录,最为关键是每一项观他都到为止,而没有戳破。

    想给他扣什么帽子都没用,人家只要淡淡一句,我是据实上奏,谁也没咒念。

    更好笑的是不少看过唐毅奏疏的人,都被他严密的逻辑,详实的理给征服了。尽管他们不认可,可是也不敢理直气壮唐毅是胡八道。

    尤其是嘉靖的四个字评价“宰辅之才”更是在所有高官之中,掀起了一股风浪。陛下亲口许诺。唐毅的前程那是一片光明。虽然大家身居高位,用不着巴结一个家伙,可是谁没有后代子孙,谁没有致仕回家的时候,和他搞好关系,对日后也有好处。最起码不要随便得罪。

    唐毅还不知道。他人没到京城,已经是名动九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相比别人,徐阶更是五味杂陈■■■■,m.◆.c※om,唐毅算是他的徒孙,能获得圣眷,那是再好不过。可是徐家身在东南,每一本致富经徐家都没放过。让陛下知道了东南的底细,万一勾起了嘉靖的贪心。下令抄家,那可就完了。

    徐阶在信中就委婉提到了担忧,希望唐毅要斟酌损益,仔细权衡。

    虽然没有责备,徐阁老难免抱怨。

    对于老徐,唐毅不敢怠慢,他亲笔写信,在信中他分析嘉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东南世家下手,而且唐毅也写道东南的症结在于海禁。只有让陛下,让朝廷了解对外通商的重要性,才能促成开海。海路畅通,则商机无限,财源滚滚,有了财源。才能平定倭寇,海晏河清……

    胡宗宪尚且能看到开海的好处,唐毅岂能不知,只是他认为以前时机不成熟,不把人逼到绝路上。是不会痛下决心的。

    如今东南有倭寇,西北有鞑靼。偏巧又来了前所未有的地震,国库寅吃卯粮,卯吃辰粮,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人就会变得理智多了。

    相比起施粥,这才是真正解民倒悬,救民疾苦的好办法!

    唐毅派人将书信送走,稍微打一番,他也踏上了进京的旅程,随着唐毅一起出发的还有王世懋和曹子朝。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是曹子朝对唐毅是一万个佩服,从唐毅那里他听到了一门前所未有的学问,叫做自然科学!

    风雨雷电,日月星辰,大山大泽,江河湖海,全都有其成因,而非是什么盘古开天,身化万物,更不是某些神仙施法。尤其是唐毅还讲了一些地震的成因,更是令曹子朝茅塞顿开。难怪人家不愿意上书弹劾奸党人呢,敢情地震是自然原因,和奸党不奸党没有一毛钱关系……

    船只到了扬州,从运河上又来了一艘船,船首甲板站着一个大胖子,不停挥手,不是徐渭是谁!

    分别不过两三个月,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徐渭耐着性子,每天读唐毅的文章,学着他的文法写作,把自己的棱角全都打磨掉,即便打不掉,也要隐藏起来,一切为了科举,一切为了出人头地!

    徐大才子就怀着庸俗的志向,第四度踏入贡院的大门。当有人听徐渭又去考试了,赌盘比起唐毅的还要热闹,结果九成九的人都押了徐渭考不中。谁也不信他会脱胎换骨。

    等到进了考场,徐渭才发现他的霉运并没有结束。他的号棚竟然挨着茅房,也就是他捞到了最为折磨人的臭号。

    几千人拉屎撒尿,那个味道就不用了,八月份的浙江温度还不低,苍蝇蚊子都活着,不时跑来和徐大才子作伴,徐渭直接崩溃了,他真想一走了之。都站起了身,却又坐了下来。

    从出生以来,种种不幸,殷殷期盼的老母,还有一心帮自己的朋友,哪怕是不为自己想,也要替他们着想。

    徐渭咬着牙,尽快翻开考题,趁着茅房存货还少,味道可以忍受的时候,赶快答题。负责监考的士兵还算不错,了两根艾蒿草绳,烟气赶走了蚊蝇,也暂时压住了味道。徐渭奋笔疾书,总算在第二天上午把最为重要的四书题答完。

    接下来茅房的味道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徐渭几乎昏厥,最后一天,他把毛笔折断,用锋利的茬口刺自己的大腿,刺得血流如注,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总算把五经题也弄得花团锦簇,顺利完成。

    就算如此,徐大才子离着中举还差着天地,因为负责阅卷的副主考直接把他黜落了,道理很简单,自己发挥的太多,没有替古人发声。

    按照常理,主考不会剥副主考的面子,徐渭是必然落榜的。

    可是就在最后一刻,积攒的人品总算爆发了,在巡阅考场的时候,主考官肚子不舒服,他跑到茅房走了一趟,恰巧看到徐渭在臭号用心答题,主考官对他就来了兴趣,扫了一眼徐渭的破题。

    只是短短两句,主考官就深深印在心里。

    等到搜落卷的时候,一眼看到了那两句话,大才子所写,岂是寻常!

    主考连着读了三遍,顿时放声大笑,如饮琼浆。

    “妙,真是妙文,此子之才,别区区解元,就算是状元也难以比拟。”主考大人真有心赏一个解元,可是转念一想,徐渭的文章毕竟锋芒太露,为了避免争议,只给了他第三名。作为治易经的第一名,徐渭顺利成为五魁之一。

    徐文长中举,简直是铁树开花,绍兴城顿时轰动了。

    上至九十九,下到不会走,谁不知道徐渭的大名,屡试不第,简直成为很多人找寻快乐的源泉,考不上的人徐渭都考不上,我又算什么,念不起书的读书有什么用,徐渭读了那么多书,不还是一事无成……

    种种议论纷纷,在徐渭中举之后,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无穷的赞美,有人捧着金银拜访,有人拿着田产投献,更有人听大才子孤身一人,拿着女儿的生辰八字就冲来了,愣是要结亲……

    “没意思啊!”徐渭低声叹道。

    老太太没有听清,沉着脸问道:“我儿为何唉声叹气?”

    “唉,娘亲,有句话穷人在十字街头抡十把钢构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挥刀枪棍棒打不散不义的宾朋。孩儿骤然富贵,他们都来了,想孩儿落魄之时,又有谁关系过我们娘们?”

    老太太伸出粗糙的手,擦着徐渭眼睛的泪水,自己也默默抽泣。娘俩哭了许久,老太太才拉着儿子的手,道:“我儿记着,咱们最落魄的时候,是唐公子帮了咱们,让我们母子能再度团圆。从今往后,我儿要记着报恩啊!”

    扑通,徐渭含着热泪跪在地上。

    “娘亲教诲孩儿铭记肺腑,倘若有一天孩儿做了不义之人,情愿天打雷劈!”

    徐渭在家里得好听,和唐毅见面之后,就死性不改,拍着他的肩头,大喇喇道:“兄弟,你可要知道,这些年浙江文脉鼎盛,强人辈出,兄不才,拿了第三名。不知道贤弟是第几名啊?凭着你的才华,拿个前十名应该没有问题,努努力,和哥哥一样做个五魁首也不错!等日后有哥哥罩着,只管放心……”

    他的正高兴,王世懋端起一盘丸子,送到了面前。

    “什么意思?王敬美你嫌我话多,让我把嘴堵上?”

    王世懋冷笑道:“我是让你看看这是啥,省得大言不惭的丢人!”

    “这是啥,不就是四喜丸……啊!”徐渭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子跳了起来,仰天惨嚎:“你不会是又多了一元吧?”

    “呵呵,不才南直隶解元一枚,见过五魁徐文长徐大才子。”着,唐毅还深深一躬。徐渭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又青了。

    突然他哀嚎一声,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不动弹了。

    唐毅强忍着笑,拿过一沓草纸,“文长兄,拿去擦擦吧。”

    “我擦,我擦什么啊!”徐渭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这辈子都被你子给吃死了,我算是没有出头天了!”

第315章 徐阶有请

    秦桧还有俩朋友,徐渭也不是老哥一个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位英俊的青年,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穿着墨绿的棉袍,稳重大方,另外一个瘦高个子,面容白皙,标准的江南书生,只是脸上有些尴尬之色,偷眼看看唐毅,又低下了头,

    徐渭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过来,把两个人请到了唐毅的船上。●⌒,

    “行之,这位是诸大授,字端甫。”徐渭指着稍微大一点的说道:“人家可也有神童之名,日诵千言,才思敏捷。当年私塾老师出了一个对子:泾渭同流,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端甫应声对道:炎寒异态,夏则饮水,冬则饮汤。绍兴城无人不知,这一次乡试人家可是第二名,状元的有力竞争者,行之可要小心啊”

    诸大授老脸通红,连忙摆手:“在下的那点本事哪敢比唐解元,早就听闻钱老大人和王老大人提起唐解元的大名,心中仰慕,恰巧遇到了青藤先生,就同路前来。一见之下,唐解元果然风采过人,在下钦佩之至。”

    一句钱老大人和王老大人,唐毅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感情都是心学门下,怪道能和徐渭凑在一起。

    唐毅连说不敢,自己读书日短,还要多多求教端甫兄,诸大授加唐毅一点架子都没有,十分谦逊随和,也心生好感。

    徐渭又拉过了另一位,挠挠头。笑道:“行之,你还认识他不”

    听徐渭一说。唐毅也仔细打量起来,突然眼前一亮,惊呼道:“这不是和咱们对对子的陶大临了”

    年轻士子羞愧地躬着身体,真诚地说道:“在下当初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班门弄斧,所幸有唐公子和文长兄指点。让大临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从上次文会以来,大临苦心读书,此次浙江乡试,侥幸得了第一名。”

    嚯,又是一个解元

    嚯,浙江的一二三啊

    小小的一艘船,竟然囊括了应天和浙江两省的精华,真是让人兴奋不已。

    唐毅也把曹子朝和王世懋叫了过来,大家都是年轻人。越聊越投机,很快就成为好朋友,索性搬到了一艘船上,一起北上。

    六个人都是才华过人。无论是谈诗论文,还是讲今比古,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无一不精,尤其是徐渭更是个万花筒,有他插科打诨。船上笑语欢声,从来就没有断过。

    只是进入山东之后,他们就笑不起来了。

    原来数月前的地震中运河也受损了,河道衙门正在加紧抢修,只是朝廷的银子发不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样子没有几个月是不行的。

    好在唐毅有本事,大家启舟登岸,上了马车,一路疾驰,离着京城就越来越近。

    马车上陶大临手舞足蹈,就说道:“我早就听说,成祖爷把京城修的是三头六臂哪吒城,外有九门,皇城四门,三街六市,热闹非凡。我还听说当年修城的时候,惊动了北海的龙公龙母,他们要把京城的水都给带走,大将高亮追出城去,掌中大枪戳破水娄,京城才重新有了水,两条作乱的逆龙一条压在了京城,一条压在了潭柘寺。这回进京啊,我可要好好看看,龙王爷到底压在了哪还要看看,我大明的京城是何等雄伟庄严”

    陶大临正说得高兴,突然马车一停,徐渭撩开了车帘,往外面一看,就说道:“虞臣,你出来吧,京城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是吗我可要领略”

    陶大临跳了出来,才看了一眼,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是想象中的京城吗

    怎么一点雄伟气象都没有,满眼都是残垣断壁,高大的城墙碎了一地,到处都是城墙砖,即便是面前立着的城墙也都充满了巨大的伤口,狰狞可怖。

    破败的城墙外面,还有无数的灾民扶老携幼,嗷嗷待哺,单薄的衣服不足以抵挡凛冽的寒风,他们瑟瑟发抖,饥寒交迫的母亲早就没了奶水,婴儿吮吸不到乳汁,咧着小嘴嚎哭,女人蒙着脸抽泣。

    唐毅突然觉得眼睛刺痛,不忍看下去。上一次和老爹进京,俺答入寇,百姓就是如此凄凉,这一次俺答没来,地震却来了,受苦的依旧是可怜的百姓。

    唐毅早就知道地震的事情,可是冰冷的文字哪有现实来的震撼

    堂堂大明帝国,天子脚下,竟然是如此凄惨的景象,试问别的地方,又该如何更何况这不是第一次,几乎年年都如此,只是今年更严重而已。六个人互相看了看,他们都攥紧了拳头,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沉重的压力,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马车默默走进城门,唐毅跳下了马车,捡起一块城墙砖,抱到了马车上面。陶大临不明所以,问道:“行之,你这是干什么,做砚台”

    唐毅苦笑着摇摇头,他伸手按在了砖头上,稍微一用力,砖头哗哗的掉渣。看得陶大临瞪圆了眼珠子,“我天,行之,你还会硬气功”

    旁边的诸大授看出了门道:“什么硬气功,是砖头不好吧”他说着拍了一巴掌,这回好,砖头衔接的地方碎裂开,一大块砖头变成了两块。

    唐毅把其中的一大块拿起来,指着上面的泥浆说道:“端甫兄,虞臣兄,我朝天子守国门,直面鞑虏入侵,京城百万生灵,所仰仗的就是这一道城墙。故此修城墙是最为严谨不过,要用上好的青砖,必须能扛得住铁锤敲击,尺寸重量都有要求,不能差一丝一毫。用的泥也非比寻常,为了能增强粘合力,要用糯米汁也鸡蛋清调和,只有如此,才能保证百年不坏,才能抵御鞑子的攻击”

    “我的乖乖,这么严格啊”

    诸大授和陶大临都张大了嘴巴,他们把砖头拿过来,仔细看了又看,别说铁锤,就连手指都能捏碎,再看看泥,没有鸡蛋,也没有糯米,只是一些酥松的黄土,里面还有沙子。普通人家修房子还要用粘稠的河泥,堂堂的京城城墙竟然比不上寻常人家,真是匪夷所思或者说修城墙的人胆大包天,天都装不下他的胆子

    此次地震之中,震倒的只是刚刚修葺的外城,至于百多年前的内城,依旧屹立不摇。

    一面是坚固可靠,一面是不堪一击,强烈的对比让人更加郁闷。

    难怪成祖的时候,大明国力雄厚,南征北战,七下西洋,国威之声,无与伦比。到了如今,竟然被鞑子欺负到家门口,被一群倭寇搅得天翻地覆。

    两道城墙,把一切显露无疑。

    谁心里能没有一本账,只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看着严家父子和他们的党羽把大明江山,百万生灵的安危当成儿戏。

    大家伙进了城池,诸大授和陶大临不愿意再麻烦唐毅,告辞去了浙江会馆。徐渭倒是无所谓,他知道唐毅好享受,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这次不用唐毅费事,朱氏早早就给哥哥朱希忠写了信,让他帮着安排。妹妹的命令朱希忠哪敢怠慢,特意在贡院对面,隔着一条街道,准备了一个五进的院子,宽敞安静,又特意安排了五名淮扬菜的大厨,负责唐毅等人的饮食,方方面面,都安排的无比妥帖。

    只是大家看到了外城破败的一幕,没有了什么心思,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回到各自房间读书去了。

    唐毅刚刚看了两篇文章,有家人来禀报,说是有人拜访,唐毅迎了出来,双方一见面,唐毅哈哈大笑,来了一个熊抱。

    “一呈兄,许久不见,你的鼻子是越来越大了”

    曹大章摸了摸夸张的鼻子头,笑道:“行之莫要玩笑。”

    “对了,一呈兄我带来了一些镇江的香醋和肴肉,快来尝尝。”

    曹大章眼前一亮,不过又摇头道:“行之,以后再吃吧,徐阁老让我请你过去,赶快走吧”未完待续。

第316章 复仇

    徐阁老相招,唐毅不敢怠慢,坐上了曹大章的马车,急匆匆向着徐府赶去。坐在车上,唐毅仔细打量曹大章,比起两年多前,这位胖了许多,肚子腆起来,脸上泛着油光,鼻子头又红又大,有了酒糟鼻的趋势,整个人快速滑向大叔的方向。

    “一呈兄,人都京城风沙大,日子苦,我怎么看你活得越来越滋润啊!”

    “我这叫滋润啊,醉生梦死差不多!”曹大章笑得别提多难看了,用手指了指心窝,探身道:“内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啊,句实话,我是真羡慕令尊,能外放当官,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唐毅一万个不相信,外放哪有当京官好,就拿老爹来,要练兵,要打仗,一天疾驰百里那都是菜一碟,十天半个月吃不上一顿热饭,洗不了一次澡,好好的白面书生晒成了包公,胡子拉碴的,和猛张飞有的一拼。

    而翰林院是天底下最清贵的衙门,不用坐班,不用卯,有事叫一声,没事就喝喝茶,溜溜鸟,连游山玩水朝廷都给报销,而且最妙的是什么事情不用干,升官比谁都快。唐毅实在是想不出这么一个闲出屁的地方,有什么好抱怨的!

    准是曹大章这子当了官,就学的滑头,跟自己无病呻吟。

    看着唐毅一脸鄙夷,曹大章别提多委屈了,“行之,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撒谎,你可不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现在两头都把吃奶的劲头拿出来,********巴结陛下。严阁老使劲浑身解数讨陛下欢心就不用了。李太宰也不例外,他不是兼着翰林院的学士吗?就逼着大家伙写青词,赶上清明中元重要的日子,一天甚至要写好几篇,那玩意空洞无物,通篇溜须拍马的废话。比起八股文还坑爹。而且送上去之后,陛下也未必能看,都扔到香炉里烧了,你这是图什么啊?”

    曹大章不唐毅都想不到,素有清名的李太宰也会干巴结皇帝的事情。

    嘉靖修醮炼丹,还要不时和神仙沟通,青词就是用来和神仙对话的专用文章,写的玄↗↗↗↗,m.±.co↓m而又玄,玄到了狗屁不通的境地。基本上正常人是没法领悟的。

    可以想见曹大章的苦楚,十年寒窗,蟾宫折桂,好不容易成了官老爷,没等耍威风的呢又要钻研比起八股文还恐怖的青词,把心血都熬了出来,结果当嘉靖和神仙聊天的时候,就成了一缕可有可无的青烟。那酸爽简直就是从尿窝挪到了屎窝。换成自己,早都崩溃了。真难为曹大章还能撑住。他是个真正的猛士!

    唐毅突然一激灵,他骤然想起,过几个月自己极有可能进入翰林院,也要天天面对青词,假若真有这么一天,

    还不如像老爹一样。外放个地方官,潇洒自在算了。

    胡思乱想之时,马车到了徐阶的府门前。每当看到徐阁老简陋的住处,唐毅都感慨万千,在管家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客厅,徐阶一身便服,巍然端坐。曹大章连忙带着唐毅过来,见礼以毕。

    徐阶满脸和蔼的笑容,就仿佛邻家的老爷爷,对唐毅问道:“子诚可好?”

    问老爹了,唐毅忙道:“家父一切都好,时常提起师相教诲,感激不尽。”

    徐阶老脸笑成了一朵花,“老夫的门生弟子不少,最成材的就是令尊。一年以来,东南的大捷都有乡勇参与,而且居功厥伟。就连陛下都对令尊赞许非常,老夫也是与有荣焉。”

    的确,有个好徒弟是很有面子的,唐慎和乡勇的确是徐阶手里很不错的一张牌,有他们撑住场面,别管严嵩和李默斗成什么样子,老徐在东南都始终拥有一席之地。庞大的家业才能安然无恙。

    徐阁老饶有兴趣,询问东南的状况,询问乡勇的发展,唐毅都对答如流,话不多,但是直指要害,聊了一会儿,徐阁老就觉得东南一下子清晰起来,唐毅这子的确不简单。或许他真能帮着自己解决问题,徐阶暗暗想到。

    “行之,你前不久上书陛下,洋洋洒洒十几万字,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唐毅慌忙站起,诚惶诚恐道:“阁老,都怪子一时头脑发热,现在想起来还后悔呢!”他虽然嘴上这么,但是怎么想都有些得意,连徐阶都知道了,最起码自己上书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不是争论就是价值吗!

    徐阶笑道:“老夫看你可不是一时兴起,数据之详实,内容是丰富,显然是准备了许久,花了不少功夫吧?”

    “回阁老,子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如实写出来而已,浅薄得很,不值一提。”唐毅谦逊道,他和这些大人物打交道久了,也总结出规律。这些人往往心里十句话,只半句,谁知道他们打得什么算盘。

    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徐阶,没办法,谁让这个不声不响的个子,才是真正的boss,干掉了严嵩,耗死了嘉靖,一手提拔张居正。嘉靖、隆庆、万历,此老的影响力笼罩三朝,不由唐毅不心谨慎,生怕让徐阁老带沟里去。

    其实他完全是多虑了,徐阶的心思阴沉不假,可也要分情况,唐毅在他面前就是个字辈,而且唐慎又是徐阶的学生,徐阁老并不相信唐毅敢在他的面前耍什么花招。

    徐阶道:“行之不必谦虚,老夫对你总结的物价十分感兴趣,正好有一份清单,你先看看吧。”

    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唐毅就知道堂堂阁老不会没有缘由就把自己叫了过来,他心翼翼接过了清单,从头到尾,扫了两遍,就放在了一边。

    “看明白了?”

    “回阁老,看明白了。”

    徐阶看似随意问道:“那你觉得上面的花费如何?是多了。还是少了,是不是有所隐瞒?”他的一双老眼紧紧盯着唐毅,这一动作出卖了徐阁老的内心,他显然不那么淡定。同样不淡定的还有唐毅,拍在清单第一项的是合抱粗的金丝楠木。

    如此粗细的金丝楠木,是用来做房梁和柱子的不二之选。寻常人家还用不得,只是宫里专用。

    联想到这一次的地震,不光把外城弄得稀里哗啦,嘉靖居住的玉熙宫也震坏了,皇帝陛下只能在狭的万寿宫忍着,有道是君忧臣辱,孝顺的严阁老岂能让陛下受苦,不用问这些木材一定是给宫里用的。

    单是一棵就要花费白银两万两之巨,一共是五十棵。就是一百万两银子,简直贵的令人发指!

    唐寻思一会儿,试探着道:“启禀阁老,云贵大山虽然道路崎岖,但是沿途征用民夫并不困难,以我的估计,有八千两银子就差不多了。两万两是不是太多了?”

    徐阶满地头,赞许道:“行之果然心思缜密。看得明白。只是工部那边西南大山的木材已经采伐殆尽,想要运出来。就需要大修山路,无论时间还是花费,都是惊人的。这一批木材是从南洋运来的,故此花费要多一倍半。”

    “不可能!”

    唐毅拍案而起,一直没有话的曹大章好奇问道:“行之,南洋路途遥远。海面风高浪急,艰难险阻,花费多一些也是正常的。”

    徐阶也有些疑惑地看着唐毅,让他给一个答案出来。

    深深吸口气,唐毅压低了声音。“阁老,此事起来只怕有些碍口,您看……”

    徐阶头,对着丫鬟厮摆摆手,把他们打发下去,只剩下了三个人。唐毅拿着清单,笑道:“启禀阁老,人都海上风高浪急,花费多,损失惨重,您可曾想过,海面的确那么可怕吗?”

    “难道不是吗?”徐阶问道。

    “阁老,子住在太仓,恰巧当年三宝太监就从太仓出发,他的船队不只到南洋,更是远大印度,波斯,甚至要更远。前后七次下西洋,最多损失也没有超过一成。另外三宝太监带回来数量惊人的香料、宝石、木材,按照当时的记载,带回来的东西都要比我大明境内的便宜许多。”

    徐阶博闻强记,曹大章在翰林院也是精通典籍,他们仔细一想,唐毅得没错,只是受传统观念支配,一想到海上就一个头两个大,才会觉得花费高得不得了。

    “距离三宝太监已经百多年,航海技术飞速发展,下南洋的船只一百艘未必损失一艘,要我,运到大明,价格更低才是正常的。”

    听到唐毅的话,徐阶眼前一亮。他早就觉得工部的账单有问题,只是还不敢确定,听唐毅一,徐阁老越发笃定。

    “行之,你从南洋运木材,会不会有别的花费,比如建造船只,比如开山修路,如果把这些银子都加起来,平摊到每一棵梁柱上面,是否价格会增加?”

    唐毅呵呵一笑,“阁老,这种法看似得通,可是要我,还是欺人之谈。”

    “为何?”

    “因为根本不用造船,也不用开山修路。”

    曹大章大惑不解,惊问道:“行之,没有船怎么运木材啊?”

    “一呈兄,你不会纺织,可是也没有光屁股啊!”

    曹大章尴尬咳嗽了两声,“不要开玩笑,衣服能买,船只也能买?”

    “当然能,不只能买,还能租。”唐毅压低了声音,道:“阁老,据我所知,倭寇虽然在东南海面肆虐,但是海上走私并没有停止,相反有些西洋商人和倭寇首领沆瀣一气。他们不光是用银子买大明的丝绸、瓷器,也把海外的稀罕物运到大明。比如香料,比如珠宝,还有木材!如果现造船只,不但耗费时间,而且还会被袭击,只有那些和倭寇联系密切的船只才能顺利往来。”

    徐阶这下子可惊呆了,在他老先生的印象里,东南海上到处都是倭寇,双方泾渭分明,壁垒森严,一面是疯狂抢掠,一面是奋勇保护家园,势同水火,斗得你死我活。

    可是听唐毅一,他才猛然惊醒,东南的局面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不只有明面上的抗倭,还有私下里交易,也难怪倭寇没法剿杀呢!

    “行之,以你的了解,买一棵金丝楠要多少银子?”徐阶低沉问道。

    唐毅想了想,道:“至多不会超过五千两,如果用丝绸一类的东西换,可能三千两左右就能拿下。”

    三千两啊,五十棵也不过十五万两,而工部的账上居然是一百万两!

    差了整整八十五万两银子,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得出落在了谁的腰包,严世藩和赵文华等人的贪婪,简直无法言语形容!

    徐阶的心一下子热乎起来,如果唐毅的推测是真的,那就不只是贪墨而已,还要加上走私通倭,绝对是杀无赦。

    多少年了,总算是抓到了严党的把柄,徐阶沉寂的心思活络起来,莫非复仇的机会来了!

    ps:

    写到了艰难的地方,以猪脚的身份,如何介入大九卿的人事变动,和三大派的争斗,要废好多脑细胞。今天只赶出两章,等思路理顺了,会很快补上欠账。

第317章 大师级权谋家

    曹大章很激动,他送唐毅回家,在马车上,两只手不停地来回搓,屁股长了尖,来回顾盼,弄得马车都不稳了。

    唐毅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呈兄,你是耍猴的附体怎滴?还不如当初稳当了?”

    曹大章挠了挠头,干笑道:“行之,我这不是高兴哩,苦日子总算要熬到头了。”曹大章一脸的轻松,仿佛很快就能摆脱青词的折磨,就能出将入相,大展宏图。他止不住地笑着,唐毅歪着头,不想打破处在美梦中的人,可也怕这位做梦做糊涂了,闹了梦游可就不好了。

    “一呈兄,路漫漫其修远兮,想要搬倒严阁老,还远着呢!”

    “怎么会?”

    曹大章不解地问道:“行之,严世藩和赵文华贪墨修宫殿的银子,这可是欺君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这些年他们欺君的事情还少了?”唐毅不屑道。

    曹大章道:“的确是不少,但是师相又岂是无中生有的,他问了你那么多,肯定胸有成竹。”

    唐毅淡淡一笑,“胸有成竹不假,可未必一定是倒严。就算是倒严,也未必是正面较量。一呈兄,如果你要听我的,不妨耐着性子观察,要是能从徐阁老身上学来一招半式,就足够你在翰林院所向无敌。”

    “我那么差吗?”

    “不是差,是非常差!”

    ……

    从徐府回来,唐毅就和徐渭等人闭门读书,温习经义,彻底成了宅男。眼看着临近年终,百姓们虽然遭了灾,可是年还要过。以前买二斤肉,现在就买一斤,肉不够,菜来凑,除夕夜的饺子多半都是菜多肉少。

    唐毅他们倒是不用愁,成国公府早早送来了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徐渭看到遍地吃的,眼睛都是星星,他提议大家伙自己包饺子吃,唐毅和王世懋也都同意。

    吃货的热情瞬间爆发了,唐毅负责和面,王世懋拉着曹子朝去摘菜烧火。徐大才子则是提着刀,刷刷两下,砍了两只大公鸡,去了毛扒了皮。把鸡胸最肥※≧※≧※≧※≧,m.●.co↑m嫩的肉片了下来。

    而后又挑了一大块五花肉,切成大片,码在鸡胸上,笑嘻嘻道:“鸡肉细腻鲜美,猪肉浓郁醇厚,两样肉配在一起,今天的馅保证好吃。”

    着论起两把刀,在肉片上来回飞舞。寒光闪烁,咚咚作响。不一会儿红白分明的两种肉就成了肉糜,动作之麻利,看得王世懋和曹子朝目瞪口呆,他们一致认为如果会试改考厨子,徐大才子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只是他们还忘了唐毅,论起厨艺。唐毅可是一不比徐渭差,就在他们忙活的时候,唐毅已经把面揉好了,正悠闲地磕着瓜子。

    正在此时,一个人从外面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几步到了唐毅面前,也不管桌上的白面,啪得一拍,弄得满手都是。

    飞起的面粉,把唐毅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抬头看去,来的正是曹大章。

    “我一呈兄,你这是抽什么风啊?”

    曹大章悲痛欲绝,恨恨道:“行之,我要致仕!”

    唐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什么玩笑,朝廷官吏七十岁才致仕,如果身体不好,可以提前,但是万万没有三十头的翰林清贵请求致仕的。

    “一呈兄,你没发疯把?”

    “没,我头脑清醒得很!”曹大章咬着牙道。

    唐毅摊摊手:“一呈兄,总要有什么原因吧?”

    曹大章眼圈发红,抓着唐毅的手,弄得唐毅一身面,曹大章的脸色变幻了好几次,长长吐了口胸中浊气。

    “行之,我好失望啊!”

    看来这位真是受伤了,唐毅只好放下包饺子的大业,把曹大章请到了自己的书房,两个人对面而坐。

    “有什么好失望的,都出来吧!”

    曹大章脸上痛苦地纠结,“师相和严家结亲了。”

    啊!

    正在喝茶的唐毅喷了曹大章一脸,茶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急忙拿起毛巾帮他擦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刚刚听到消息也这样。”曹大章大度地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师相怎么也攀附严党,把好好的孙女送给人家当妾,让我们这些对他抱有希望的人,该如何自处,除了致仕,我别无选择!”

    曹大章失望透,决然道,要不是估计纲常伦理,他都能直接找徐阶质问。唐毅倒是从最初的震撼之中清醒过来,脑筋快速转动。

    “一呈兄,我估计另有隐情,你把事情经过仔细。”

    曹大章头,滔滔不断了起来……

    原来领着唐毅见了徐阶之后,曹大章就盼着老师能出手,干掉赵文华,他甚至都做好了当马前卒,冲锋陷阵的准备。

    就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突然传出消息,徐阶将孙女许配给了严世藩次子:当!!妾!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曹大章好似冷水浇头,怀里抱冰,整个人都不好了。开什么玩笑,普通人家的闺女都不愿意做妾,堂堂大学士竟然把孙女推进了火坑,去给人家做妾,而且还是严家。

    严世藩的名声不用了,他的儿子比起严世藩犹有过之,骄奢银逸,抢男霸女,无恶不作,把孙女给他,既仿佛一朵水灵灵的鲜花插在了烂泥塘,也亏徐阶能舍得出来!

    换成别人只当徐阶惧怕严家势力,故此才逢迎巴结。

    可是曹大章知道,徐阶手里已经有了要命的罪证,只要查下去,把严世藩和赵文华贪墨的铁证找到,严家立时就会完蛋。

    这种时候,还用脸皮去贴严家的屁股,曹大章都怀疑徐阶是天生下贱,还是被严家吓破了胆,竟然出此昏招,实在是让人不齿!

    给他当徒弟,还不如死了算了。

    人都官场险恶,可是总不至于险恶到灭绝人性,颠倒黑白的地步吧!

    “对骨肉至亲尚且如此,区区学生又有什么指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牺牲。行之,你我还在朝廷干什么?”曹大章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唐毅默不作声,他仔细听着曹大章的话,“一呈兄,徐阁老把孙女嫁过去,严家没有什么表示吗?”

    “有,怎么能没有呢,我听严嵩请旨,拨下了一百二十万两白银,交给徐阁老,让他和户部一起主持赈灾。我算是明白了,敢情是眼红人家严世藩贪污,他也想捞一笔肥的。真是可笑,我还寄希望徐华亭能扭转乾坤,拨乱反正,现在看起来,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一样的卑鄙!如此作为,和当初的张璁有什么区别?”

    唐毅呵呵一笑,仿佛根本不在意,气得曹大章脸色通红,“行之,你还笑得出来?”

    “一呈兄,你稍安勿躁。”唐毅笑道:“这些年被严党暗害的人还少吗?无数忠臣君子,他们用鲜血证明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君子斗不过人,要想除掉奸党,就必须比他们更狠,更冷酷,更无情!从这个角度看,我给徐阁老九十九分,剩下的一分是怕他骄傲!”

    曹大章是真真被气糊涂了,指着唐毅的手,不停颤抖,“你你你……”半天,一个字都不出来。

    唐毅抓住曹大章的手指,把他的手按下,低声道:“一呈兄,你徐阁老和严家是一丘之貉,这话没错,可是徐华亭可没有下作到给人家当奴才。”

    “还没有!”曹大章愤然道:“那他把孙儿嫁出去是什么?”

    “稍安勿躁。”唐毅道:“我刚刚仔细推想了一下,单纯从权谋来看,徐阁老简直高明透了。”

    曹大章一扭头,十分不屑。

    唐毅也不理曹大章,而是自顾自道:“他把孙女嫁出去,等于是告诉严嵩你放心大胆杀一个尸山血海,也不用担心,我绝不搀和。”

    曹大章皱着眉头,“我怎么不明白?”

    “呵呵呵,徐阁老的杀招就在那一百二十万两上。”唐毅笑道:“一呈兄,国库有多少银子,你比我清楚,眼下主要有三处要花银子,一个是灾民救济,一个是重新玉熙宫和外城,还有一个就是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员俸禄,我的对不对?”

    “对,你什么时候错过!”曹大章没好气道:“这三处银子都不少,救济灾民本来户部报的是一百五十万两,减了三十万两,凭着徐阁老的手段,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百姓能挺过去了。可是修玉熙宫和外城,怎么也要二百万两,官员更是被拖欠俸禄超过半年,没有一百万两打发不了的。不过如今的国库恐怕连二百万两都拿不出来。”

    唐毅听完,循循善诱道:“一呈兄,灾民的支出最初是多少?”

    “只有八十万两,一个孙女就值四十万,徐华亭做得好买卖!”

    “岂止如此!”唐毅笑道:“一呈兄,徐阁老把银子拿走了,剩下的两项,玉熙宫是陛下住的地方,不能不修。唯一能大砍的只剩下官员俸禄。我再问你,俸禄要谁来发?”

    轰!

    曹大章突然好似被雷击中,整个人都呆住了,经过唐毅的抽丝剥茧,徐阁老的阴谋已经呼之欲出。

    百官俸禄自然归吏部尚书李默负责,如果被大砍,李默和严嵩之间的裂隙只会越来越大,甚至变成鸿沟。这时候“偏巧”徐阶又向严党示弱,把孙女都嫁了,严党不再顾忌他,就会放手和李默一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高,真是太高了!

第318章 寻找金童子

    唐毅凭着历史脉络做参考,连蒙带猜,把徐阶的算盘推测出来大半,而实际上的情况远比唐毅猜测的要微妙许多。

    此时正逢年末,要对各部开支进行汇总处置,徐阶借着机会好好研究了一番工部的账目。严世藩把从海上运木料的困难写得十分惊悚,说什么要造足以装载巨木的特大海船,要摆平海外的土著,要穿越茫茫大海,要防备神出鬼没的倭寇,大船沉了五六艘,死了二三百人一言以蔽之,为了让陛下的宫殿早点修复,他们工部是拼了命,比起西天取经都要难。别说只花了一百万两,就算二三百万两都是应该的。

    可徐阶经过唐毅的提点,根本不信这一套,运送木材根本不像严世藩说的那么难,只要把木料绑在海船船底就运来了。徐阶又找来兵部的公文,翻了大半天,果然一没有造船的支出,二没有对海战死亡士兵的抚恤,也就是说,严世藩根本是在撒谎!

    现了这一点,徐阶激动地手足颤抖,就想要动攻势。

    正在他筹划着怎么下手的时候,兵科给事中梁梦龙突然上奏弹劾李默,攻讦他“废法行私,负国失职”,并且要求嘉靖“乞加戒饬,以清仕路”。

    大臣被弹劾得多了,梁梦龙只是要求斥责李默,比起那些要杀要剐的,差之天地,算不得什么。

    可是徐阶却嗅到了异样的味道,转过年外察就要开始,那可是决定外官生死的鬼门关,梁梦龙是严党的爪牙,此时弹劾李默,分明是要提前给他一点警告,免得他太过分。这也是每个大佬遇到京察大计时候的必然做法,罩不住马仔,还配当黑老大吗!

    嘉靖的举动同样奇怪,他让李默安心供职。同时也没有处罚梁梦龙,当起了甩手掌柜。熟悉嘉靖作风的徐阶深感不妙。几十年来,嘉靖能乾纲独断,最大的奥妙就是制衡。

    从利用张璁等人干掉了杨廷和等元老。再到扶持夏言取代张璁,再到利用严嵩斗倒夏言,一路走来,嘉靖的路数就是让大臣没法形成一个拳头,互相内斗不休。把精力都消耗掉,而不得不祈求皇帝的庇护。

    嘉靖有时候还会暗中添油加醋,让斗争更加惨烈,比如眼下,嘉靖就打着这个算盘

    自从起复以来,李默和严嵩的矛盾越来越激化,这次外察,很可能就是两个人一决生死的时候。

    徐阶默默坐在值房,两只眼睛闪闪放光,手里紧紧攥着弹劾严世藩和赵文华的奏疏。此时是二虎相斗,如果他向严党起攻击,很有可能面对严党的疯狂报复。而李默呢,这位太宰大人会力挺自己,和严党血战到底,共同匡扶大明?

    几十年的宦海沉浮,把徐阶身上,哪怕是一丝的天真都磨没了。

    他敢说李默看到了自己和严党拼杀,没准还在后面推上一把,甚至等到自己被干掉。再出手解决严党,一跃成为最有权势的人物

    反过头,徐阶又在思量,手上掌握的东西未必能拿得下严世藩。毕竟没有走私的铁证。而且浙江巡抚胡宗宪又是严党的人,杀虎不成反被伤!

    当年老师夏言就是犯了这个错误,才成为一百年多唯一一位身异处的辅,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思前想后,徐阶默默拿过了烛台。把奏疏送到了火光之上,眼看着就要化为灰烬,突然徐阶又收手了。

    他不想冲在前面,成为可怜的鹬蚌,那李默和严嵩又岂会轻易拼命,让自己占便宜。

    经过整整一夜的思索,徐阶终于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他先找到了严世藩,假意和他商量预算,悄悄指出工部有海船支出,可是兵部下属船厂却没有这一笔支出,是否漏记了?

    徐阶说的客气,可把严世藩吓坏了。

    心里头都把赵文华骂翻了天,撒谎也要撒的圆满,怎么能授人以柄,船只可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总要有出处才行。

    严世藩阴翳地说道:“多谢阁老提醒,我这就去工部和兵部问问。”

    “呵呵,这些日子就属东楼公辛苦,我们都是瞎忙活。对了,东楼公,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东楼公能不能赏脸。”

    这个老头不会是邀功吧!

    严世藩轻轻一笑,“阁老,有什么只管说,咱们之间还用藏着掖着。”

    “是是,老夫听闻令郎严鹄青年才俊,品行端正,人人称赞,我的犬子膝下正好有一女,想许配给令郎,不知道小阁老意下如何?”

    严世藩就是一愣,吃惊地说道:“阁老,犬子去岁已经成亲了,你还去贺喜过?”

    言下之意,总不能让我儿子离婚再娶吧!

    哪知徐阶满不在乎,笑道:“好汉霸九妻,小阁老就有二十七房姨太太,顶得上三个好汉,令郎怕是也不能只守着一个吧?”

    “那倒是。”严世藩随口答应着,心里头却乐开了花。

    堂堂大学士的孙女给人家当小妾,简直把脸皮扔到了地上,要是不踩都对不起严世藩三个字!

    他满口答应,到了严嵩的值房,和老爹一说,严嵩倒是比儿子沉稳。他思前想后,徐阶主动结亲,那是向自己示好。

    而他和徐阶又差了二十岁,如果徐阶能听话,犯不上和他拼个你死我活。而且有这门亲事在,万一自己不行了,徐阶多少还能照拂一二。

    “赶快扶我去见徐阁老。”

    严嵩在儿子的搀扶之下,主动造访徐阶,双方相谈甚欢,把婚事给敲定了,严阁老更是自我检讨,说是以前关心不够,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只管和他说,他一定鼎力相助,从今往后,两家就是一体。

    徐阶也感动非常,“不好意思”地提出了赈灾的事情,数百万灾民,缺衣少食,又是寒冬腊月,一旦冻死了人,只怕民变在即。

    严嵩想了一下,也觉得徐阶说的有理,和儿子商量一下,就拿出了一百二十万两给徐阶,临走的时候,徐阶还送了出来,一副好亲家的做派。

    等到转值房,徐阶的嘴角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多少年了,他终于把权谋宝典修到了大圆满,严嵩父子都被他耍了进去,只是这种成功太残酷了,要用孙女的终身幸福来换!

    徐阶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甩甩头,把妇人之仁抛到了九霄云外。

    成王败寇,汉高祖连生身父亲都不在乎,才换来了大汉江山,自己要想报大仇,除奸党,牺牲一个孙女算得了什么!

    事情果然按照徐阶预想的剧本上演,严嵩父子经过一番商讨,决定把吏部的开支压缩到三十万两银子,剩下的钱都给嘉靖修玉熙宫。

    这下子可好了,李太宰岂是好相与的,他报上去一百万两,那还是七扣八扣的,京官累及拖欠的俸禄多达三百万两。很多清水衙门的官都揭不开锅了。甚至有人的住所在地震中也损坏了,还没钱修。

    一百万两都给了他勉强能不挨骂,要是只给三十万两,他李默的祖坟都能给骂裂了!

    手握人事大权的太宰,总览朝局的辅,双方一样资历深厚,一样战力强悍,一样爪牙众多。为了年末的预算,双方是针锋相对,毫不退让。内阁干脆变成了斗兽场,吵得乌烟瘴气,不可开交。只剩下一个徐阶在暗中冷笑。

    作为大老板,嘉靖同样头疼欲裂。

    “皇爷,喝口茶消消火吧。”

    嘉靖接过团龙盖碗,喝了一口,眼前一亮,“黄锦,这茶叶怎么像是新采摘的?”

    “皇爷的话,这是奴婢在南方学来的法子,把茶叶密封,放在冰窖里,喝的时候拿出来。”

    “嗯,去了江南果然长了本事。”嘉靖笑着看了看黄锦,问道:“你也管着织造局一大摊儿,海上又不平静,总能把宫里要的银子及时送上来,有什么锦囊妙策?”

    听嘉靖一问,黄锦急忙跪倒,“启禀皇爷,奴婢不敢撒谎,这些年奴婢都靠着东挪西借,勉力维持。”

    “谁不是啊,你还能借到钱,户部这帮饭桶连银子都借不到了。光是欠大户的银子就有七百多万两,每年两成的岁入要给他们做利息,也真不知道我大明朝的户部是朕的,还是那些大户的!”

    嘉靖无奈地感叹着,就算是最有权势的皇帝,他也没法变出真金白银,面对着眼前的烂摊子,只有抱膝长叹。

    黄锦偷眼看了看嘉靖,心里头不由得思量起来,皇爷这么缺钱,要是自己会点石成金该多好啊!

    黄锦苦笑着摇摇头,瞎想什么,要是有那个本事,自己不是成了善财童子吗!真是做梦,他不由得干笑了两声,突然眼前一亮,自己不行,可是有人行啊!

    唐毅当初帮了自己,那么大的恩情还没还,如果把他推荐给陛下,陛下一高兴,唐毅的前程不就是板上钉钉了吗!

    黄锦压根就没想过唐毅能不能行,在他的眼里,唐毅除了不会生孩子,几乎就是万能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咧嘴笑了出来。

    “狗胆包天的奴婢,你是笑话朕吗?”

    “啊,奴婢不敢,奴婢是想到了一个人,他或许能帮着皇爷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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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直面大老板

    唐毅很愤怒,他真想扑上去,把黄锦的一张大饼脸撕得稀碎,然后扔到茅房,让他遗臭万年。

    有没有这么做朋友的,小爷当初帮着你应付宫里,帮着你拿回被坑的银子。没有小爷,你现在能穿着紫蟒袍,人五人六地在宫里当祖宗?

    可是呢,你怎么对待小爷的,好事想不到我,坏事第一个想起小爷。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愣是抓我顶缸,这不是存心坑人吗?

    皇帝缺钱,我就要给想办法,我有几个子填窟窿的?

    “黄公公,水贼过河不用狗刨,我也把话说明白了,你憋着让我出钱,我是一个子也没有,你要是逼急了,我就把你在织造局三年之间,捞了多少银子捅出来,陛下不是缺钱吗,你黄公公的身价可是不低,足够……”

    “我的小祖宗啊!”

    黄锦一伸手,连忙捂住了唐毅的嘴巴,向四周警惕地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道:“这是宫里,咱家和你可无冤无仇,你想害死咱家啊?”

    “无冤无仇?”唐毅眉毛都立起来了,扒拉开黄锦的手,怒道:“我好好的应天解元,进京赶考的举子,眼看着十年寒窗就要见到曙光,你给我添什么乱?”

    黄锦大胖脸抽了抽,委屈道:“唐兄弟,咱家可没有坏心眼,皇爷眼下缺银子,咱家琢磨着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本事那么大,帮着陛下解决了难题,还用得着担心前途吗?”

    唐毅这个无语啊,他脸色比苦瓜还难看。

    “我说黄公公,你是真对得起我!”

    “就是嘛,咱家最讲义气!”

    “呸!”唐毅毫不客气啐了他一口,“黄公公,陛下缺钱,我怎么办?难不成从兜里掏银子。填窟窿?”

    “也不错,咱家可知道你家底儿丰厚,拿一点出来,不算啥。”

    “呀呀呸!”唐毅骂道:“你忘了沈万三是怎么倒霉的?不就是皇帝用钱都要找他。人做到了这份上,离死还会远吗?”

    吸!

    黄锦的脸苦了起来,额头也冒汗了,“唐兄弟,咱家可没想着害你啊。直接拿钱不行,那你点子那么多,随便出一个主意,不就万事大吉了。”

    “哼,臭的不可闻也!”唐毅气得都笑了,“内阁六部,那么多一二品大员都没有办法,结果让我拿出了主意,是我唐毅本事太大,还是官员太无能?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我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就是疯子!还没怎么样,就甩了满朝文武一个嘴巴子,我以后还怎么在官场混?”

    黄锦彻底傻眼了,他敢对天发誓,推荐唐毅是出于好心,可是好心办坏事,他把唐毅推到了火炉上烤,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哎呀,都怪咱家。唐兄弟,要不这样,咱家让你把你送回去。”

    “那你呢?”唐毅没好气问道。

    “还能怎么办,就和陛下实说你没有主意。放心吧,陛下疼我不会有事的。”

    别说唐毅,就连黄锦自己说出来都觉着心虚,嘉靖出了名的薄凉寡恩,黄锦推荐了唐毅,结果连面都没见。就说没办法,岂不是耍弄九五之尊吗?办你一个欺君罔上,一点都不冤枉。到时候不光黄锦倒霉,就连唐毅都要跟着完蛋。还做蟾宫折桂的美梦啊,还不如趁早扬帆出海,还能保一条小命。

    正在唐毅思量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怪异的笑声。

    “黄公公,万岁爷可等了好一会儿了,这不让咱家过来,看看你请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说话之间,大太监袁亨走了进来,放眼宫里,能不把黄锦看在眼里的,也只有这位首席秉笔提督东厂,内廷的二祖宗。

    一提到东厂,一长串可怕的名字浮现在面前,王振,刘瑾,冯保,魏忠贤……哪一位不是凶名赫赫,百官俯首称臣。

    当然了,轮到袁亨这里就倒霉了,一直被东厂吃得死死的锦衣卫,竟然冒出了一朵奇葩陆炳陆大都督,人家不光是嘉靖的奶哥哥,还从火堆里把嘉靖救了出来。深受皇帝信任,东厂反过来被压制下去,见到陆炳要磕头叫祖宗。

    虽然袁亨当得郁闷,但是毕竟是内廷大垱,见惯了风雨,看到唐毅和黄锦神色怪异,忍不住笑道:“黄公公,这位就是你说的天纵奇才,点石成金的厉害人物,怎么咱家瞅不出来什么了不得的!”

    “那是你肉眼凡胎。”黄锦反唇相讥,“咱家要教她面君的礼数,袁公公还是不要耽误工夫。”

    袁亨轻轻一笑,“你当咱家闲着没事干啊,是皇爷下的口谕,让你立刻把这小子带过去。还愣着什么,走着吧!”

    这回好,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黄锦哭丧着脸,带着唐毅随着袁亨去万寿宫,他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停偷眼看唐毅,眼神中充满了愧疚,羞愤地要钻进地缝里。都怪自己多嘴多舌,害了朋友,没准也害了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万寿宫的门口,袁亨进去禀报。

    突然,唐毅扬起了脸,冲着黄锦微微点头,“黄公公,我有办法了!”

    此话一出,黄锦高兴地泪都快流出来了。

    “唐兄弟,咱家就知道你的本事,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要不是在宫门前,一堆太监和侍卫盯着,他都想跪地上磕两下。

    强压着心头的激动,黄锦和唐毅进了万寿宫。

    唐毅曾经和老爹见过嘉靖,只是那次在玉熙宫,面君的规矩唐毅还是懂的,他老老实实,行了大礼,然后就直溜溜跪在地上。

    “抬起头来。”一个缥缈的声音传来,唐毅抬头看去,只见一张巨大的八卦云床,斜倚着一位老道,促狭的眸子在他身上来回转动,弄得唐毅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你就叫唐毅吧?三年之前,你就在朕的面前痛骂严世藩,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啊!”

    唐毅不知嘉靖什么意思,慌忙磕头,“当年微臣年幼,不知天高地厚,若非陛下宽厚仁德,屡屡超擢,照拂有加,只怕微臣都没法再睹天颜。”唐毅这话倒是半真半假,得罪严嵩的人多了,能像他们父子这样潇洒的,比大熊猫还要稀有,的确要感激嘉靖的圣眷。

    “嗯,小小年纪,懂得感恩戴德,这就比很多人都强啊!”嘉靖叹口,随手拿起一个本子,扔在了唐毅面前。

    “看看吧!”

    唐毅慌忙捡起,双手捧在怀中,仔细看了看,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撰写的东南经济调查,翻开一看,密密麻麻,写着不少批示,有的地方一篇批示都比文字多。

    瞬间唐毅眼前就红了,手臂颤抖,激动地说道:“小臣涂鸦之作,何其有幸,能得陛下青睐,小臣,小臣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唐毅伏在地上,呜呜痛哭,哭得稀里哗啦。

    嘉靖没有想过一个少年竟然会是演戏的高手,他只当唐毅赤子心性,感激皇恩。嘉靖一摆手,让黄锦搬来一个绣墩。

    “坐下吧,和朕好好说说话。”

    唐毅连忙说道:“陛下,小臣何德何能,怎能受过礼的恩遇。”

    “不是正儿八经的召见,随便一点。”嘉靖笑道:“朕也不想哈着腰和你说话。”

    “多谢陛下洪恩。”唐毅乖乖坐下。

    嘉靖笑道:“唐毅,你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上一次守御京城,抵抗北虏,最近又作为朕的钦差,巡视东南,两项事情都做得不差,朕心甚慰。数月之前,发生了大地震,波及大明一半的省份,灾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你可有什么高见?”

    考验来了,唐毅思索一下说道:“启奏陛下,小臣以为当务之急并非是灾民,而在于受灾的田地,每逢大灾,都会有豪强劣绅趁机吞并土地,天灾三分,经过他们推波助澜,就有了十分,而且他们将田地吞并之后,百姓失去安身立命的根本,所谓官逼民反,就是这个关口。”

    听完唐毅的话,嘉靖突然哈哈大笑,对着黄锦说道:“你看着这小子的本事如何?”

    黄锦忙说道:“启奏皇爷,小唐大人所言正是徐阁老奏疏当中的第一条,小唐大人和徐阁老不谋而合,奴婢以为是英雄所见略同。”

    听到黄锦夸奖,唐毅忙说道:“岂敢岂敢,小子不过是胡言乱语,哪能和徐阁老深谋远虑相提并论。”

    “不骄不躁,有点意思。”嘉靖心中想着,便道:“赈济灾民有徐阁老了,朕很放心,只是朕把银子都给了他,如今修外城,修玉熙宫,没了银子,京官要发俸禄,前敌打仗的士兵要有军饷。朕虽为九洲万方,亿兆黎民的君父,可是老百姓怎么说来的,打开门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银子都玩不转。朕倒想知道你有什么富国裕民之策?”

    唐毅低头思量,没敢随便回答,嘉靖只当他不敢,又鼓励道:“这次只是朕和你之间的闲谈,不要想太多,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唐毅才不会傻乎乎把老板的话当成真的,既要拿出真东西,又要把握好分寸,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启奏陛下,小臣以为理财的核心在于调动二字,只有让金银流动起来,才能让天下财富,生生不息……

    ps:

    找一个容易捞钱,又可行的办法,不算容易啊,大家有什么好想法,写出来,咱们一起商量!

第320章 给嘉靖上一堂经济课

    嘉靖十几年避居西苑,可依旧能操纵朝局,一言而定生死,诀窍就在于两点,一是人事,一是财政,只要把这两条揪住了,天下就乱不到哪里去。¥f。¥f

    当了三十几年的皇帝,嘉靖对于古往今来理财的观念一清二楚,烂熟于心,只是唐毅所说的金银流动,却让他迷糊了。

    “唐行之,朕听你的说法,似乎有鼓励工商之意?”

    “陛下圣明,的确商人最善于调动资金,天下钱粮布匹好似水流,商人四方奔波,就仿佛疏导水流,使天下各处不至于干旱,不至于洪涝,黎民安居乐业,国用充足。”

    “嚯,商人竟如此重要?”嘉靖笑道:“朕怎么听说要重农抑商。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自古极治之时不能无夷狄盗贼之患,唯百姓安乐,家给人足,则虽有外患而邦本深固自可无虞,唯是百姓愁苦思乱,民不聊生,然后夷狄盗贼乘之而起,盖安民可以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其势然也。天地生财,只有此数,虽巧取不能增多,唯加意撙节,则其自足。”

    嘉靖一番话,其实把历代理财的思路说的明明白白,一言以蔽之,就是鼓励农业生产,增加积累,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挣钱的人多,花钱的人少,挣钱速度快,花钱速度慢,钱财就能够用了。

    在这套观念的指导之下,种田才是天下富庶的源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成为仅次于士人的二等公民,是历代王朝的根基柱石。

    只是对这套观念,唐毅相当不感冒,多存少花,和小动物储存粮食过冬有什么区别,堂堂万物之灵,就这么一点智慧吗?

    虽然唐毅很鄙夷这种观点,但是不得不承认。两千年来,历代王朝都是秉承如此理念,也确实出现过繁荣盛世证明重农抑商是有作用的。

    天底下最难的两件事,一个是把别人的钱装到自己的兜里。一个是把自己的思想装到别人的脑袋里。

    唐毅可不想挑战天下难题,转念一想,又机会难得,不论是老师唐顺之,还是浙江巡抚胡宗宪。越来越多的东南官吏已经认识到开海的重要性。偏偏京城一片死气沉沉,抱残守缺,不思进取。

    嘉靖又是个怕麻烦的皇帝,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轻易改变。眼下就是难得的机会,东南抗倭要钱,西北对付俺答要钱,北方地震还要钱。

    就连他的玉熙宫都在地震之中损毁,唐毅扫了一眼低矮逼仄的万寿宫,别说是嘉靖。就连他看着都难受。

    正所谓穷则生变,这是调整大明朝国策最好的时机。

    如果能成功说动嘉靖,不光是东南活了,自己手上的交通行也会受益无穷。而且获得了嘉靖的肯定,至少十年之内,自己不用担心仕途。

    唐毅骨子里有着强烈的赌徒性子,拼了!

    他双膝一曲,跪在了嘉靖面前,声音洪亮地说道:“小臣不敢非议圣上金口玉言,只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要上奏吾皇!”

    说完,唐毅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一动不动。等待着嘉靖的裁决。

    瞬间精舍之内空气都凝固了,嘉靖是多强悍的一个皇帝,哪里允许别人质疑他的观念!黄锦都不由得替唐毅捏一把汗,一句话说错,就有可能人头落地,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时候。

    沉默了许久。嘉靖突然笑了起来,“朕说过不是正式问话,让你畅所欲言,方才朕所说不过是引用一些朝臣的上奏,他们都是这个看法,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嘉靖轻描淡写,一下子排除了诽谤君父的可能,唐毅送了一口气,他稍微平静一下心绪,而后郑重说道:“启奏陛下,历代皆与民休息,重农抑商,以求府库充盈,国力强盛,小臣以为此种想法未必妥当。”

    “不妥吗?”

    有些时候人和人投缘谁也挡不住,换成别人,搞不好嘉靖就让人乱棍打出去了,可是他对唐毅却有着难得的宽容,就仿佛朋友一般,还真的讨论起来。

    “那朕问你,汉初有文景之治,唐初有贞观之治,本朝洪永仁宣,天下大治,不都是靠着休养生息四个字,你也觉得不妥?”

    “小臣不敢,只是小臣斗胆请教陛下,为何治世都在开国之初呢?”没等嘉靖说话,唐毅就笑道:“小臣以为原因众多,但是有一条是关键,从乱入治,必然经历长时间混战,天下户口大减,土地荒芜,民生凋敝。此时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则能快速恢复国力。可是随着立国日久,百姓生息繁衍,人口众多,天下的田地可没有增加啊!就拿我朝来说,从太祖立国以来,天下户口增加三倍,可是田产可有增加?田产没有增加,又如何安顿过剩的百姓?”

    这话可把嘉靖问住了,不光没有增加,还在减少,就比如富庶的河套平原就丢了,安南也跑了。诚如唐毅所说,就算眼下效仿老朱,搞什么重农抑商,轻徭薄赋,你让老百姓种什么,哪里还有可耕之田!

    嘉靖不由得倒吸口冷气,用手按着额头,苦思冥想,半晌嘉靖才抬起头:“唐行之,如此浅显的道理,为何文武百官皆不告诉朕?为什么你能注意到?”

    这话可不太好回答,弄不好就要伤人。

    唐毅顿了顿,说道:“小臣以往朝中百官多精研典籍,属实历代掌故,遇到事情总愿意从前人的智慧中找到方法,加以效仿而不敢变通。小臣也幸亏陛下点拨,让小臣巡视应天,浙江等地,从民间走了一趟,小臣才有所领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说得好!”嘉靖满怀希望道:“那朕就听听你的高论。”

    “不敢说高论,只是一管之见。”唐毅神色凛然,忧心忡忡说道:“朝中诸公怕是都知道兼并土地的害处,就相应提出抑制兼并,小臣不敢说他们错了。可是终究田产有限,就算把土地都拿来平分,天下万民也过不上富庶的日子。”

    唐毅的话虽然别出心裁,可是道理实实在在,嘉靖不停点头。

    “嗯,果然有些见地。”嘉靖赞许道。

    对一个刻薄的皇帝,能说出这话,已经很了不起,唐毅受到鼓舞,继续说道:“启禀陛下,小臣在巡视期间,还发现了更为要命的问题。随着百多年的承平,天下繁荣,商贸发展,但是由于我朝产金银不多,就造成了市面上金银不足的窘境,此害之大,尤在兼并之上。”

    “哦。”嘉靖提高了声调,问道:“不光是朕缺钱,市面上也缺钱?”

    “陛下所言甚是。”唐毅急忙说道。

    黄锦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小唐大人,金银不能吃不能喝,少些又有什么关系?你说比起土地兼并还厉害,奴婢怎么看不出来。”

    黄锦显然是给唐毅做球,唐毅笑道:“陛下,可否容小臣做一个实验,演示一番?”

    “还能演示?朕倒要见识一下。”嘉靖来了兴趣。

    唐毅起身,把黄锦招呼过来,在耳边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跑来了几个小太监,一个拿着椅子,一个抱着皮垫,一个端着点心盘,黄锦干脆抱来一条门闩,围成一圈。

    唐毅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元宝,笑着说道:“陛下,这四位公公分别代表做家具的,织布的,种粮食的,砍木头的。而小臣手里有银子,我先买用来买粮食。”

    说着,唐毅就把象征粮食的点心拿到了怀里,而后指着拿到了元宝的小太监说道:“这位公公卖出了粮食,他要买布匹做衣服。”小太监忙把元宝送出去,把皮垫接过来。

    唐毅又指着拿到银子的小太监说道:“他卖了布匹,要给家里添置家具。”

    银子又跑到了本来抱着椅子的小太监手里,唐毅继续道:“他把家具卖出去,就需要买进木材,继续做家具。”

    黄锦的门栓到了小太监手里,元宝则是落到黄锦手里。

    唐毅道:“黄公公卖出了木材,有了银子,正好小臣有手艺,能把粮食做成好吃的糕饼,他又从我这里买点心。”

    说着,唐毅又把银子接了过来。

    黄锦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嘟囔着嘴道:“小唐大人,折腾一圈,银子不还是到了你的手上,奴婢这门栓换点心,有什么用啊?”

    唐毅没有说话,而是似笑非笑看着嘉靖。嘉靖背着手,走了几圈,脑中不断回想着唐毅所做的实验,越想越觉得其中大有学问,瞪了黄锦一眼,骂道:“愚蠢,这一圈交易下来,虽然银子依旧回到了唐毅的手上,但是你们几个人想要买的东西也都到手了,用处可大哩。”

    黄锦忙陪着笑脸,“哎呦,还是皇爷睿智,奴婢这脑子简直笨得和猪一样,还真像陛下所说。”

    唐毅也笑道:“黄公公,刚才的实验表明金银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交换需要的东西,不是真需要金银做什么,而是需要用金银来换想要的东西。说白了,金银是最有用,也最没用的东西。说没用,是不能吃不能喝,可说有用,金银代表着一种权力,一种可以购买万物的权力。”唐毅冲着嘉靖笑道:“陛下,小臣斗胆请教您一个问题,我朝开国至今,工商繁荣,市面上的商品货物十倍于国初,可是金银产量跟不上货物的增加,陛下以为手握大把金银的富裕之家又该如何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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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介绍:
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首辅者:上佐天子,下领百官,调和阴阳,安定社稷,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
我要做首辅,做最强大的首辅!
隆万改革由我主宰,皇权由我装进笼子,天朝上国由我再度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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