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太年轻,太天真(求月票)
“拜见老大人!”
唐毅恭恭敬敬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施礼,老者笑眯眯点头,上下打量仿佛要把唐毅看个通透。
“你就是唐大人的公子?惟明在信里没少提到你。”
惟明是庞远的字,老者名叫庞策,是庞远的老父,做到过知府,致仕在家,平时不见外客,不过唐毅是唐慎的儿子,庞远和唐慎又是同科,赶考的时候,庞远受了唐家父子的恩惠,哪能拒之门外。
老头笑眯眯突然问道:“行之,你可娶亲了?”
噗!
唐毅一口茶水喷出来,心说我还不到十五呢,至于那么着急吗?
“回禀老大人,晚生尚未婚配。”
“那太好了!”庞策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忙说道:“老夫的意思是家中尚有几位待字闺中的女孩,不知行之可愿意见见啊?”
老头满眼的热切,只要唐毅点头,他都能把闺女直接塞到唐毅怀里。也不怪老头热情,实在是庞远在信里把唐毅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才似李杜,文比欧阳,韬略权谋胜似隆中诸葛,运筹帷幄堪比旺汉张子房……庞策早就有心思,一见唐毅长得人样子又好,心里头一万个愿意。
他迫不及待可是唐毅不行啊,哪跟哪啊,那头火烧眉毛,自己跑这边相亲来了,像话吗!
“老大人,晚生已经和王忬王老大人的千斤定下了亲事,还请老大人见谅。”
“太仓王家啊!”
庞策一下子没话说了,他们庞家哪里能比得上王家啊!许是上了年岁,庞策有些小孩脾性,面带不悦,“既然如此。行之此来可有什么事啊?”
“启禀老大人,如今苏州物价飞涨,百姓民不聊生,再这么下去,怕是会出大乱子。晚生前来是替知府大人来借粮,还请老大人施以援手。晚生感激不尽。”
唐毅说着和徐渭一起站起身,深深一躬。
庞策的寿眉挑了挑,问道:“王崇古怎么不自己来啊?”
“府尊大人事务太过繁杂,实在是抽不开身,等风波平息,自会亲自上门道谢。”
“嗯!”庞策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说道:“粮价暴涨,老夫岂能不知!我们庞家也是上百口人,如果王崇古来。老夫是断然不会借粮。不过看在你爹的面子上,老夫不能不借,去,点出五百石,让行之带走。”
好吗,唐毅的面子比知府管用,也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该流泪。就这样,从庞府出来。唐毅又连着去了好几家,其中有和交通行有声音往来的士绅。也有唐顺之的旧交好友,门人弟子,也有心学的信徒,不管是看着唐毅的面子,还是看着徐渭的面子,或多或少。都借了一些粮食,有二百石的,有三百石的,加起来还不到一万石,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行之。我觉得咱俩不像是化缘的,倒像是要饭的,你看哪一家不用眼角看咱们!”徐渭气呼呼说道:“我就不信,他们一个个良田万亩,粮囤堆得满满的,拿个三五千石一点问题没有。区区二三百石,不过是打发要小钱儿的,真丢人!”
唐毅满脸含笑,“文长兄可是觉得委屈?”
“那倒不是,我是觉得咱们这是浪费时间。”徐渭低声说道:“行之,你不是准备了杀手锏,为什么……”
唐毅果断摆手,堵住了徐渭的话。
“文长兄,就说谈情说爱吧,为的是娶亲生子,要是把前面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入洞房,感觉好吗?”
徐渭仰着头,思量一下,说道:“没啥不好的,我媳妇就是入洞房才见第一面的!”又想起了爱妻,徐大才子的眼圈发红。
唐毅急忙岔开话头,“文长兄,还是说唱戏吧,一出戏最精彩的唱段也就那么几句,可是前后还不能省去,没有了铺垫就没了味道。不经过慢火熬制,就出不来一锅好汤。不等双方把牌都出光了,我的杀手锏就没用了。”
徐渭总算是懂了,“行之,那你说咱们现在就是跑龙套的角儿呗。”
“没错,我们要把气氛造起来!”
唐毅拍了拍屁股,信心十足地说道:“苏州的大户抠门,明天咱们出城,去太仓,到咱们的大本营,我看谁还能不出粮!”
……
唐毅和徐渭急匆匆赶回了太仓,与苏州受得冷遇不一样,钱胖子带着一群人早就翘首以盼。
“哎呦,公子回来了!”
钱胖子小跑着上前,接过唐毅的马缰绳,屁颠屁颠往城里走。
“怎么样了,粮食可筹措好了?”
钱胖子一听,倒是愣了一下,不好意思说道:“公子,实不相瞒,我们只买到了三万石出头。”
“怎么这么少?”
这回轮到唐毅吃惊了,太仓,太仓啊,自古以来都是产粮的重地,随随便便拿出几十万石,不算什么,怎么就只收了三万石?莫非是钱胖子办事不得力?
许是感受到了唐毅不满的目光,钱胖子额头冒汗,忙说道:“公子,等到了家,。”
在众人簇拥之中,回到了府邸,先去见过朱氏,朱氏对粮食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反而知道唐毅中了府试案首,欢喜莫名,问长问短,又嘱咐唐毅要好好读书,三元及第,给唐家争光添彩。
科举为王,世道如此,哪怕出身勋贵也不能免俗。唐毅只能诺诺答应,从朱氏的屋子出来,回到了书房。
这时候钱胖子已经等在了屋中,直接开门见山。
“公子,小的也是刚刚知道,早在年初的时候,就有人趁着粮价很低的时候,囤积粮食。大户们倒是有粮,只是他们已经签好了约书,收了定金,粮食都不是他们的。小的买来的三万石,都是今年增产的。小的也不好逼着大家伙违约,办事不利,还请公子责罚。”
“原来如此。”
唐毅点了点头,看来赵旭这些人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布局了。想想也是,常平仓都能被偷梁换柱,苏州周围的大户还能不摆平啊!
唐毅的脑袋也大了起来,他和王崇古一样,都需要拖延时间,调集力量。根据他的判断,王崇古所谓即将运到的二十五万石粮食,很有可能会出问题。凭着赵旭等人的能量,至少要打一个对折。
所以自己至少要弄到十万石,最好更多一些,才能维持住局面。
“老钱,你说所有的大户都签了约书?就没人例外吗?”
“也不能这么说。”钱胖子掰着手指头说道:“还有两家就没签。”
“谁?”
“第一家就是您的岳父太仓王家,至于第二家,就是华亭的徐阁老徐家!”
唐毅以手击额,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还用问钱胖子吗?王家千年传承,王忬父子一文一武,有名望有实力,可以无视赵旭那些人。至于徐阶,那就更不用说了,家里头几十万亩的田地,每年光是收租子就有十万石粮食。
徐阁老那边还有些远,王家可就在眼前。
“去,准备一份礼物,我这就去王家。”
唐毅换了身新衣服,几天忙活他也憔悴了不少,好好洗了洗脸,徐渭捂着嘴打哈欠,“行之,都是一家人,至于这么正式吗?”
“总要留个好印象吧。”
唐毅也十分放松,坐在马车上,还小憩了一会儿,到了王家大门,伸了伸懒腰,管事的见过唐毅,慌忙过来迎接。
“快请进吧。”
到了大堂落座,没多大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一老二少来了三个人,老者是王忬的堂兄王愔,两个年轻的是王愔的两个儿子,王世宇和王世贤。大家见过面,寒暄了一会儿。王愔先笑道:“听说行之中了案首,小两元了,要是道试再来个案首,小三元,那可是值得庆贺。没别的说,舅舅高兴,让他们准备酒菜,好好聊聊。”
唐毅微微点头,没多大一会儿,家人就摆上了酒菜,王愔亲自陪酒,唐毅连喝了三杯,笑着说道:“舅舅,外甥前来还有些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那外甥就说了,是这样的,苏州城中缺粮,知府大人让我和文长兄出来借粮。我觉着平抑物价,是保护百姓的善举,而且知府大人也说了,不是白借,每石粮食三两银子,要比平常高一倍的价钱,您老以为如何?”
本以为王愔会毫不犹豫答应,谁知他竟然默默无语,倒是王世宇和王世贤两个嘴角带着淡淡的冷笑,颇不以为然。
“莫非有什么难处?”
王愔没说话,王世贤夸张地说道:“表弟,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被王崇古骗了,给人家当了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王世贤说的义正辞严,痛心疾首,貌似唐毅真是个小白一般。
“表弟,你知道现在粮价是多少吗?”
“苏州那边是挺贵的,回来的时候,已经超过六两银子一石。”
“招啊!”王世贤拍着大手,瞳孔里头闪过无数元宝,激动地说道:“粮价一天一个样,看样子涨到十两以上都是有可能。攥着粮食,就等于攥着白花花的银子。你怎么能听信王崇古的话,放着银子不赚,那不是傻瓜吗?”
王世贤越说越过,手舞足蹈,王愔把脸一沉,咳嗽了两声。
“行之,老夫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毕竟太年轻,又是读书人,话带到了就好,其余的老夫自有主张。”
王愔语气带着不满不耐烦,分明再说你太年轻,太天真,懒得和你说!u
第252章 岳母神威
王家的态度不光让唐毅大吃一惊,就连徐渭都怒气冲冲。n∈n∈,借不借粮不说,他和唐毅两个走了那么多家,就没一个人敢如此无视他们,毕竟两个人身份摆在那里,都是名满天下的才子,都是心学门人,不管唐顺之还是王畿都地位尊崇,再加上唐慎执掌乡勇,唐毅手握着交通行。
无论是官场、士林,还是商界、军界,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他们又代表着王崇古,代表着晋商前来,王愔爷仨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徐渭偷眼看了看唐毅,唐毅的眼皮微不可查地眨了下,徐渭立刻心领神会。起身笑道:“老大人,俗话说位卑未敢忘忧国,我以为粮价关系黎民百姓的生计大事,太仓王家传承千年,早已和脚下的土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光是算计银子得失,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老大人您说对不对?”
王愔扫了眼徐渭,鼻子里冷哼一声。
“文长先生,我们王家的粮食也是一粒一粒种出来的,做生意历来都是你情我愿,说什么家国天下,乃是朝廷的事儿,和我们无关!”
王世贤更是大声说道:“没错,让我们卖粮不是不可以,三两一石太少了,必须加价。”
唐毅沉着脸淡淡说道:“要多少钱?”
王世贤一愣,随即说道:“苏州的粮食能涨到十两,我们至少要八两,一共十五万石粮食,只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立刻拿走,少一两都不成。”
真是好大的胃口!
唐毅暗暗咬牙,市面上的粮食一石在一两多,大宗买卖还不到一两银子,张口就要十倍的暴利,也不怕撑到。
换成别人家,唐毅或许早就拂袖而走,不过看在媳妇的面子上。他不得不强忍着怒火,不过称呼之间悄然发生了变化。
“老大人,价格高低不过是一个数字,凡事都讲究落袋为安。把话挑明了说。这一次的粮食危急根本是有人操纵的,背后有多少神仙牵涉其中,怕是连舅舅也扛不住,如果一门心思想要利益最大化,不知道广结善缘。只怕会埋下祸根。”
唐毅想要点醒王愔,让他知道好歹,粮食卖的再高又能如何?如果把晋商得罪死了,王忬当着蓟辽总督,那可是人家晋党的地盘,随随便便弄点事情,就能让王忬吃不了兜着走。至于赵旭这帮人,宰了他们一刀,难保日后不会报复,鼠目寸光。是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的。
王愔和两个儿子听在耳朵里,可不这么想。
好啊,你唐毅算什么东西,就连你爹也不过是穷酸秀才,陡然富贵,要是没有我们王家帮忙,你能有今天?要问王愔王家到底帮了唐毅什么,他或许也说不出来,可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小子不知道站在王家一边,还帮着王崇古说话。威胁我们,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怎么做人做事,还用得着你教。狂妄自大的东西,真是不知道好歹!
王愔沉着脸不说话,王世贤又跳了出来,轻笑道:“表弟,生意往来,扯那么远干什么?你要是觉得价钱贵。也好商量,你只要答应一件事,我们就把粮食双手奉上。”
“什么事?”
“把交通行名下的两万亩桑田都划给我们,再给我们一千张织机,交通行的一成干股,怎么样,不算过分吧?”
还不过分?简直过分到了天上!
两万亩桑田放在平常年份就值六十万石粮食,还有价无市,至于织机和干股,更是无稽之谈。运河票号的股本就有二百万之多,交通行如今的股本超过八百万两,名下产业遍及诸省,唐毅真正握在手里的股份还不到两成,王家一张口就要去一成,就算唐毅点头,其他股东也不能干啊!
唐毅眯缝着眼睛,半晌长出一口气,笑道:“冒昧打扰,十分过意不去,文长兄,咱们还是去别的人家看看。”
说着唐毅拉起徐渭,就要离开。如果放任唐毅离开,或许还不会有事情。可是王愔父子却鬼迷心窍。
猛地一拍桌子,大声怒吼:“站住!”
一瞬间,唐毅的脸色铁青,太阳穴的青筋暴起,他咬了咬牙,猛地回头,盯着王愔,也不施礼,挺胸傲然问道:“老大人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唐行之,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王家待你如何?”
“王忬老大人多次提携,元美表兄照顾有加,敬美和我亲如兄弟。”唐毅只说王忬父子,根本没有提王家,可是王愔丝毫不在乎,把兄弟的善缘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唐毅,你们父子出身贫寒,你爹能成为陈梦鹤的师爷是看在我们王家的面子上,能升任巡检,是民应的功劳,就算你们打了沙洲大捷,那也是民应准许你们练的兵。一路高升,没有我们王家,就没有你们父子的今天。可是呢!你们是怎么对待王家的,可以说是无情无义,过河拆桥!”
唐毅被气得笑了出来,没错,他的确借助过王家的势力,但是更多都是靠着他和老爹的努力。再说了,除了王家,唐毅的靠山门路还一大堆,不论是唐顺之、徐阶、陆炳、黄锦,哪一个拿出来,不能顶得上王家的影响力。
而且王忬能舒舒服服从东南抽身,没有落得个朱纨的下场,还不知唐毅运筹帷幄。至于杨继盛的问题,更是唐毅费尽心力,不惜得罪严嵩给保了下来。要不然以王世贞的脾气,搀和进去,严嵩能放过王家?
真要是算起来,唐毅帮王家的远远多于王家能帮助唐毅的。连这点账都算不明白,王愔比起他的兄弟可是差得太多了。
见唐毅不反驳,王世贤却当他理亏了,更加猖狂,忍不住大声说道:“唐毅,你出去问问,哪个在太仓做生意的,不要拜王家的大门,谁能不双手奉上干股?看在咱们亲戚的份上,你搞运河票号,我们没插手,你弄那么多作坊,我们睁一眼闭一眼,如今运河票号变成了交通行,你小子摇身一变,陡然而富。还帮着外人说话,真是让人齿冷!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明白了,交通行想要在太仓经营下去,就必须把王家该得的份子拿出来,不然……呵呵,我叔也不会答应的!”
王世贤大呼小叫,王世宇摩拳擦掌,招呼着家丁把大门封上了,看样子就要逼着唐毅签城下之盟。
徐渭翻了翻眼皮,一脸的古怪神色,他不是怕,而是想笑,想放声大笑。王愔父子也真够奇葩的,那么多人都恨不得哭着喊着拉唐毅帮忙,他们可倒好,竟然把唐毅往外面推,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王老大人,在下本不该搀和你们的家事,可是又不能不说。正所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行之做事,和你们看得不一样,或许你们还理解不了。但是可以给王忬大人写信,听听他是什么意思,问问王凤洲,又是什么看法。他们什么意见不知道,就在这剑拔弩张,大呼小叫,伤了和气,日后他们知道了,怕是也会不快的!”
“哼!”王世贤冷笑道:“我叔和我哥,他们不帮着王家,还能帮外人,简直可发一笑。”
自以为是到了这个地步,徐渭也是没词了,只能盯着唐毅。
唐毅点了点头,轻笑道:“承蒙圣上恩典,加封本官为世袭盐铁塘巡阅,还是御赐锦衣卫百户,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杀官可等于造反。生意不成仁义在,别闹得撕破脸皮,谁都不好过!”
说完之后,不理王愔父子吃人的目光,唐毅大步流星往外面走,徐渭紧紧跟随,那些家丁想要动手,可又没有胆子,只能不停往后退。王愔铁青着脸,气得直哼哼,王世贤想要骂几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王世宇攥着拳头,也不敢动手。
就在此时,从后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中年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穿戴朴素,头上插着青玉的簪子,冷若冰霜,乍一看竟有七分像王悦影。
唐毅心头一惊,八成这就是老岳母陈氏了,他正想问安,陈氏把手一摆,不让他说话,走到了王世贤的面前,突然伸出巴掌,左右开弓,连打了四个嘴巴子,只见王世贤的脸瞬间就膨胀起来。
王世宇急忙喊道:“婶子,您这是干嘛?”
一句话出口,陈氏抡圆了巴掌,他比较幸运,挨了八个嘴巴子,一张口,吐出一颗牙。王愔吓得老脸苍白,怒冲冲又胆怯怯质问道:“弟,弟妹,你干什么?”
陈氏哼了一句,冷笑道:“我打他们,是他们仗着我丈夫,和我儿子的势力,胡作非为!惹下了祸端,倒霉的是我丈夫,和我儿子!我把话说明白了,王家耕读传家,绝不做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盘剥百姓,巧取豪夺的生意。”
王愔老脸通红,忙说道:“弟妹,不是你想得那样,这是正儿八经的生意。”
“哼,正经生意,都演上全武行了?这事我会给老爷写信,该怎么裁决听他的。在他回信之前,谁要是一意孤行,大不了就分家单过!”
嚯!
早就听说陈氏厉害,没想到竟然厉害到了这个程度,简直河东狮啊!
唐毅也吓得惊魂不定,陈氏不理那爷仨,大步走出来,冲着唐毅淡淡说道:“小子,跟我过来。”
“是!”唐毅屁颠屁颠跟着后面,别提多听话了。手机用户请访问
第253章 交通行的霸气
“你不老实!”
唐毅刚迈步走进客厅,陈氏就甩了这么一句,吓得唐毅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尴尬极了,不知道怎么办。
“舅,舅母,外甥此来借粮”
“我没说借粮!”陈氏把眼睛一瞪,寒光四射,咬着银牙怒道:“你小子让周丫头诓骗悦影,还没成亲,就任由你勾搭约会,置女孩家的名节于何地?还没定亲就如此轻薄无礼,成婚之后,又当如何?”
早听说岳母难对付,没想到竟然如此犀利,一上来就给自己难堪,唐毅只能陪着笑脸,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和陈氏耍驴啊!
“舅母,都说读万卷,行万里路,您总不能看着闺女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其实让妹妹去苏州逛一逛是敬美的主意,舅母可不要冤枉外甥。”
唐毅这家伙送黑锅习惯了,毫不犹豫就给了王世懋一口。陈氏不明就里,也当是王世懋干的,哥哥带着妹妹玩玩,算不得什么,近些年大明的风气也越开放,就比如周沁筠抛头露面,操持家业,虽然是他们家实在没有可用之人,但百姓的宽宏也可见一斑。
陈氏怒气稍减,哼了一声,骂道:“还敢提敬美?那小子不知被你灌了多少**汤,早就叛变了!”唐毅嘿嘿赔笑,没敢多说,省得惹火烧身,陈氏愿意骂,就可劲骂王世懋。
显然陈氏没有如唐毅的愿,而是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臭小子,你被那三位说了一顿,有什么想法?”
唐毅当然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大卸八块,可是陈氏毕竟是王家的媳妇,疏不间亲,唐毅笑道:“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只要解释清楚。咱们还是一家人,相亲相爱一家人。”
陈氏冷笑了声,站起来围着唐毅走了两步,吓得唐毅直毛。
“哼。你小子果然够虚伪,真不是好东西!”
唐毅这个尴尬啊,心说在别人面前,我都是诚实可靠小郎君,怎么到了陈氏这儿。印象就这么差啊,婚事还有希望吗,唐毅想要分辨几句,谁知陈氏竟然自顾自地说起来。
“仗势欺人,贪财好利,鼠目寸光,不知好歹,这就是王家人的德行当然,不包括老爷和大少爷。”陈氏痛心疾地说道:“太仓王家,绵延千年。在东南算得起是豪门。近几年,华亭的徐家,平湖6家,分宜严家,兴旺达,都压过了王家的风头。尤其是徐家,大肆兼并土地,华亭,乃至松江,到处都是他们家的庄园田产。王家人看着就眼红。就流口水,恨不得也吃一块。前几年老爷的官职不高,他们不敢胡作非为,可是如今老爷做了蓟辽总督。封疆大吏,手握重兵,他们就按捺不住,到处想着兼并土地。说什么兴旺王家,光耀门楣,要我看。就是给王家作祸,给老爷招灾!”
听着陈氏的一番话,唐毅在心中竖起了大拇指,岳母果然非比寻常,寻常的女人看到丈夫高官厚禄,仗势欺人还来不及,她竟然能如此冷静,看清风险,真是难得。
陈氏叹口气,又坐了下来。
“他们哪里明白,徐阶身为天子近臣,根深蒂固,些许小事动摇不了他的地位。可是老爷不一样,蓟镇和辽东年年有鞑子入侵,稍不留神,就要被朝廷问罪,老爷自顾不暇,大少爷又空有文名,不通政务。家里头还不知道收敛,早晚被言官盯上,狠狠奏上一本,想想我这心里头就受不了,半夜常常被噩梦吓醒。”陈氏满脸的愁云,说得十分伤感。
唐毅忙抢步说道:“舅母,舅舅功勋卓著,等闲人岂能对他不利?万一万一真有人敢打舅舅的主意,外甥一定豁出性命不要,和他们周旋到底。”
陈氏抬头,看着唐毅满脸郑重的样子,灿然一笑。
“唉,以往啊,我总想着给悦影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不要给她爹惹祸,当然了,他爹要是出了事,也不至于连累孩子。看到你小子,我改了主意,要是让悦影嫁一个有本事的丈夫,说不定还能帮得上老爷。”
陈氏话里话外,都透着对王忬的担心,这种担心可不是没来由的,不到十年之间,就有曾铣和朱纨两位战功卓著,清正廉洁的封疆之臣惨死。陈氏有学问,有见识,不会看不到,丈夫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行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唐毅没想那么多,见陈氏松口,他顿时喜上眉梢,撩袍就要下跪,赶快把岳母摆平。陈氏一瞪眼睛,怒道:“臭小子,我说要找个有本事的,就一定是你吗?”
这下子可把唐毅问住了,他摸了摸鼻子,陪笑道:“舅母,貌似比我本事大的不多了。”
“厚皮!”陈氏笑骂道:“小子,听好了,你现在还是个白丁,三年之内,拿下个举人功名,五年中进士,要是不能,可别怪我势利眼。”
“请舅母放心!”唐毅拍着胸膛说道:“外甥争取三年之内就做到。”
“有信心就好。”陈氏突然笑道:“这么着,我不能让你白来,长房那边十五万石粮食,你也别想了,我们二房这边历年存粮还有五万石,二两一石,可能贵了点,你不会和舅母计较吧?”
哪里贵了,简直便宜透顶,陈氏是故意留面子。
唐毅是真的服气了,岳母不光是见识好,对银子也是拿得起来放得下,就从母亲如此,闺女就差不了,看来自己选对人了。
“舅母,您老厚爱感激不尽,只是这粮食不是我借的,而是王崇古王大人借的,三两银子一石已经是便宜透了,万万不能降价了,要不然岂不是便宜了外人?”唐毅故意把“外人”咬得很死,仿佛他是“内人”一般。
陈氏呵呵一笑,“成了,多出来的银子就算是悦影的嫁妆吧!”
从王家出来,唐毅是感慨万千,在王世贤和王世宇荼毒的目光之中,看着他们拉走了五万石粳米。
加上之前采购的三万石,一共凑了八万石粮食。唐毅一声令下,二百多驾马车载着粮食,浩浩荡荡,向苏州进。
简短洁说,当他到苏州,已经是傍晚时分,城门内外都是拿着刀剑的士兵,严阵以待。
王崇古采纳了唐毅的谏言,对苏州实行宵禁,天一黑凡是在街上游逛的都会被抓起来盘问,酒坊茶肆,都安排人手巡查,谁要是敢煽风点火,鼓动百姓,立刻抓起来。
唐毅离开这段时间,前后抓了八十多个小偷强盗,其余私自放高利贷,造谣生事,收受贿赂,一口气抓了上百个,还砍了五个衙门的差役,监狱都装满了。
靠着雷厉风行的手段,总算没有出大乱子,不幸中万幸。
当得知唐毅来,王崇古竟然亲自带人出城,一见满是粮食的车队,王崇古喜得泪水横流。
“行之,运了多少粮食?”
唐毅满脸羞惭,说道:“弟子无能,只运来了八万石粮食,有负先生所托。”
王崇古眼圈泛红,用大手狠狠拍着唐毅的肩头,差点把他拍散架子了。
“不少,不少啊,行之是个干才。”
不怪王崇古失态,原来他此前说自己有把握弄来二十五万石粮食,很不幸,牛皮吹破了。
唐毅刚走,6续消息传来,已经定好的都变了卦,还有些在路上就因为各种原因被卡住了,运不到苏州。最重要的十万石粮食,从江北走运河到苏州,竟然被漕帮给扣下了。人家也不说扣下,只说生意繁忙,抽不出人手搬运。那你要派外人来搬,对不起,漕帮有规矩,不入漕口,就别想碰运河的生意。
弄来弄去,所谓的二十五万石,只有不到五万石运到了苏州,还不如唐毅呢!
好在唐毅还算厚道,要不然王崇古都有心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唉,有了这八万石粮食,又能撑些日子,只是老夫这心里头还是没底儿啊。”王崇古拧着眉叹道:“今天中午的时候,粮店的售价已经突破了十两银子,老夫连着抓了粮价囤积居奇的,靠着血淋淋的脑袋,才把粮价压到了九两银子。亘古以来,哪怕是兵荒马乱的年月,粮价何曾到过这个地步,他们想逼死老夫啊!”
难怪王崇古上火,换成别人,只怕早就跑路了,根本就干不下去。
唐毅眼珠转了转,笑道:“先生,虽然粮食弟子没弄到太多,但是别的东西不用愁。”
“怎么说?”
“弟子此番太仓,和交通行的几位主事商量,我们一致认为要维持平稳物价,不能任由破坏市场的行为出现。所以,我们调集了二十万匹棉布,二百万斤木炭,其余丝绸瓷器,锅碗瓢盆,生鲜蔬菜若干,都在运往苏州的路上。明天早上开始,粮价依旧要限售,其余的东西,全都敞开供应,谁敢囤积居奇,我把他们都打爆了!”唐毅霸气十足地说道。
听完唐毅的话,王崇古可真的傻了,这么多物资,就算是赵旭掌控的那些大家族也没有办法迅调集,唐毅竟然有如此号召力,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行之,你没有骗老夫吧?”
“学生可不敢欺师灭祖!”!为师要好好和你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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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逼上梁山
唐毅成立交通行,最自豪的不是控制了多少银子,而是建立起产业和金融的完美联结,这玩意放在工业革命之后,就叫做财团。+,
作为把历史课本背的很好的乖乖宝,唐毅一直以为工业革命是个神圣的东西,是天才的哈格里夫斯在上帝的指引下,发明了神奇的珍妮机,从此之后,一架纺车能织出两根、四根、八根……纱线,纺织效率呈现几何倍数增加。
在珍妮机的带动之下,伟大的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将人类带入了工业时代……
真正到了明朝之后,唐毅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在神奇的东方大地,老早就出现了能同时纺织多根纱线的机器,就在太仓,有二个人当八人的搅车,有的地方还使用水力纺纱车。
观察一圈下来,唐毅彻底打消了当发明家的冲动,大明的工匠已经足够优秀。制约他们的难题不是发明什么,而是如何利用。
就拿纺织机械来说,虽然可以提高效率,但是织出来的纱线粗细不均,经常断头,质量不能保证。再有很多纺织作坊原料有限,而人工却非常便宜,使得他们必须走精品路线。空有机器,也没法大规模推广。
代表大明纺织工艺最高水平的织造局,下属的作坊还都用相对原始而稳定的纺车。
弄清楚这些之后,唐毅就把自己的重点放在整合力量,进行商业模式革新上。
比如他采取加盟制,吸纳作坊加入,订立统一的标准,规范质量。同时又以整体出击,去谈棉花供应。去谈市场开拓。
有了充足的原料,加上广阔的市场,多生产就能带来更多的利润。再把最优秀的工匠集中起来,让他们设计最高效,最标准的织机,卖给各个作坊。
技术和商业的双重突破。带来是整体利润增加。不管是作坊主,还是普通织工和工匠,也不管是上游的棉商大户,以及普通的百姓,每个人都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一个项目成功,彻底说服了交通行背后的世家和商人,他们鼎力支持,利用交通行的资本,全力推动产业整合。
可以说。交通行虽然资本未必赢得过晋商四大钱庄,可是战斗力,动员力,组织力,都遥遥领先世界……
自从唐毅预感到苏州的危机之后,就果断下令,停止出货,全力增加库存。几个月下来,交通行已经准备了丰厚的弹药。可以和赵旭等人一决雌雄了。
遮天蔽日的船队从盐铁塘进入吴淞江,送到了苏州码头。
百姓们翘首以盼,好多人都以为是粮食来了,急忙冲了上去,挤得人山人海。船只靠岸,搭好了跳板。苦力扛着布匹走到了岸边,随意地堆积,很快就变成了小山。
百姓一见是布匹,大大失望,忍不住抱怨道:“别往苏州运这些玩意了。连饭都吃不上,谁有闲钱买布啊!”
妇人扭头离开,可是其他人心思活络,苏州城不只是缺粮食,布匹,煤、木炭,什么都不够,好些人家连婚事都推迟了,要是价格公道,买一点也不错。只是大家都不抱希望,这段日子以来,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商人能有良心。
有个老妇仗着胆子问道:“布多少钱一匹?”
“呵呵,老太太,棉布四两八钱,要是十匹以上,还能便宜。”
“多少?”
所有百姓都吓了一跳,刚刚离去的妇人又挤了回来。
开玩笑,苏州的粮食都突破十两,布匹更是更是到了十七两,十八两,丝绸突破三十两,直奔着四十两去了。
这边只卖四两半,别是开玩笑,逗大家伙玩吧!
看着大家怀疑的目光,一个大胖子不乐意了,他大步走到百姓的中间,大声说道:“乡亲们,昌文纸店知道吧?自从开张以来,我们卖的笔墨纸砚,家具用品,哪一样不是最便宜的?告诉大家伙,囤积居奇,挣黑心钱,不是我们的作风。布匹比往年是贵了些,可是没有办法,那帮生孩子没屁眼的孙子把棉花价格炒的老高,我们也是没办法。不过我钱胖子可以告诉大家伙,我们不会多赚一个子!”
听到昌文纸店,有不少书生都知道鼎鼎大名,他们的文具就是在那里买的,也的确以物美价廉著称。
有几个文人打扮的家伙挤出来,拿起布匹看了看,厚实柔韧,织得很密。唯一的缺陷就是线头很多,可是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抱怨的。
“我买了!”
终于有人仗着胆子掏出了五两银子,二话不说,小伙计找给他八钱银子,当他抱着布匹转身的一刹那,在场的百姓终于沸腾了。
“真有人卖便宜货啊!”
刚刚还不屑一顾的妇人全都挤过来,她们抱着布匹看了又看,懂行的都暗自嘀咕。
“三嫂子,这布都是用能织好些根纱线的织机织的,不如一根一根的平整,线头多,疙瘩儿多,染色也差着……”
三嫂子看了喋喋不休的妇人一眼,轻笑了一声,“妹子,你要是不愿意要,把兜里的银子给嫂子,嫂子买两匹回去!”
“哪能啊!”妇人脸色一红,“三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俺闺女刚嫁出去七天,嫁妆里头连一床新棉被都没有,不是俺这当妈的小气,实在是买不起布啊,没说的,给我也来一匹!”
你一匹,我一匹,很快你三匹我五匹,大家疯狂抢购,船上的布匹没等到岸上,就被性急的百姓抢走。
码头有便宜布匹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城里,百姓们都被折磨神经了,一听说有便宜的东西,全都涌了过来,黑压压的看不到头。
大家到了码头,顿时眼前一亮。不只有棉布,还有木炭、家具、锅碗瓢盆、估衣、水缸……总而言之,除了粮食之外,什么都有,而且这些东西比起城里,还便宜得出奇,看得百姓们两眼发红。
仔细盘算之后,留下足够买粮的钱,其余的都用来抢购吧,谁知道物价还要涨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光着屁股上大街吧!
二十万匹棉布,一天时间,就卖了十二万匹。
钱胖子默默算账,用机器织出来的布,成本只有一两五一匹,卖到四两五,足足两倍暴利,老百姓还要念着你的好,这叫什么世道啊!
他想不明白,百姓们更想不明白,抱着布匹回到了城中,路过店铺的时候,谁都狠狠啐了一口,气性大的干脆拿着砖头土块猛砸窗户,吓得老板缩着脑袋,都不敢冒头。
……
宏瑞祥商行的后院,赵旭几个人又聚在了一起。郑启明在地上走来走去,纳罕道:“邪门,真是邪门!从哪里冒出来的怪胎,放着银子不赚,他们是不知道城里头价格涨成了啥样?”
陆俊冷笑道:“当然不是,我看是王崇古请来的救兵,听说船队就是那个叫唐毅的臭小子弄来的,他先帮着开仓放粮,借着又不惜血本,打压物价,比王崇古的儿子还要孝顺!”
郑启明忙问道:“这个姓唐的是山西人,还是王崇古的子侄?我怎么没听说过。”
赵旭冷笑了一声,“他可不是山西人,是地地道道的太仓人,他爹就是浙东兵备唐慎。”
“区区一个兵备道,有什么了不起的!”陆俊冷笑道:“回头我和七太保说一声,把这小子废了。”
“哈哈哈!”
赵旭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弄得陆俊不明所以。
“怎么,我的话很好笑?”
赵旭收敛了笑容,叹道:“陆兄,说句不客气的,你要是和他起了冲突,七太保没准帮他,至少是中立。”
“怎么会?我是陆家人,大都督的亲戚!”
赵旭摆摆手,“二位贤弟不知道唐毅的道行啊,他爹是兵备道不算什么,他的后妈可是成国公朱希忠的妹妹。”
此话一出,两个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有勋贵撑腰啊!
赵旭又摇摇头,“不只如此,他有两个老师,一个是前山东布政使魏良辅,一位是南兵部唐顺之,他的舅舅是蓟辽总督王忬,他还和锦衣卫的七太保周朔称兄道弟,江南织造太监黄锦也是他的朋友……”
赵旭每说一样,这两位心里就一忽悠,这是个什么怪物啊,和他比起来,自己都成了土鳖了,人家背后站着文、武、朝、野、内、外,通通都配齐了。有这小子帮着王崇古,还打什么,干脆趁早认输算了。
“怎么,二位贤弟怕了?”
“不是怕,我是,是觉着没有胜算。”
“哈哈哈,我知道唐毅的背景之后,也吓了一跳。可是后来一想,咱们要对付的是王崇古,又不是唐行之,把他放在一边就是。”
“赵兄,他要是一定搀和呢?”
赵旭得意地冷笑:“他,还不够分量。”
一连三天,唐毅敞开供应,最初还有些疑惑,可是到了第三天,除了粮价之外,城里的物价开始滑落,各个铺子也不得不降价销售。可是他们吃惊地发现老百姓根本不屑一顾,交通行三个字已经刻在了百姓的心头,成为了良心的代名词。这场危机竟然造就了大明史上第一个名牌商标,连唐毅都始料未及。
“行之,我在城里又逛了一圈,物价的确降了,可唯独粮价不降反升,民以食为天,粮价下不来,别的都是扯淡啊!”徐渭唉声叹气。
唐毅反倒两眼放光,兴奋地笑道:“是吗?看来那些人是被逼上梁山了,离着一网打尽就不远了。”u
小的生日
早晨起来才想起来,小的今天竟然过生日,离着年太近了,都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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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衍圣公
“文长兄,我早就说过苏州票券畸形发展,虚拟经济背离实际,大户暗中操纵,已经是百弊丛生,内外交困。∑。∑就算我拿出再多的粮食,把势头压下去。只要这群人还在,乱子就不会消失,苏州不行,还有杭州,还有松江,扬州,他们下手的地方太多了。”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徐渭咬牙切齿道:“行之,你是想一举全歼?”
唐毅点了点头:“我把其他的物价打下去,迫使这些人集中财力到粮食上,形成围歼态势,只要火候到了,把他们的财力统统榨干,逼得他们走死逃亡,彻底将苏州还给百姓,文长兄,你觉得小弟的办法如何?”
徐渭终于恍然大悟,不得不被唐毅的大手笔感到吃惊,这家伙不光想火中取栗,还要蛇吞巨象,真要是打败了那些人,或许苏州百姓……不对,徐渭的脸色突然大变,仰着脸怪异地看着唐毅,神色之中,夹杂着一丝痛苦和挣扎,欲言又止。
“文长兄,你我之间,还需要遮遮掩掩吗,你有什么怀疑直说就是。”
徐渭长叹口气,“什么都瞒不过行之的眼睛,我只是有一点怀疑,如果你真的赢了,不过是取而代之,而凭着你的手段和才智,想要操控苏州乃至江南的物价,谁还能是你的对手?”说到这里,徐渭十分愧疚,唐毅不光点醒他,成全母子团圆,还对他毫无保留,引为知己,他这么说话,未免对不起朋友,只是眼前的教训告诉他,一个,或者一小群人,他们的实力大到不可控制,实在是太危险了。
徐渭用力甩甩头。歉疚地说道:“行之,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
唐毅突然摆摆手,不让徐渭说下去。他向四周看了看。随手拿过来一只茶壶,放在了徐渭面前。
“文长兄,你应该知道,我和交通行靠着就是物美价廉的商品发财,假如你是烧瓷器的商人。你希望瓷器价格越高越好,还是平稳有序呢?”
“这个……”
徐渭想说谁做生意不想着越高越好,可是他转念一想,却未必如此。价钱高了,单个茶壶赚得银子多,可是卖的就少了,总利润到底是增还是减,还真不好说。而且唐毅手下的多是以量取胜的路子,没有庞大的出货量,怎么赚钱?
另外生产东西都需要投入。徐渭是亲眼看过成千上万的织机一起纺织的壮观场面。机器、人工、厂房,都需要大量的投入,需要从交通行借款。对作坊主来说,可以预期的稳定的利润来源,才是维持他们经营下去的关键。
简言之,交通行代表的是细水长流,是工业化思维下的以量取胜,而非是赵旭之流纯粹的投机客。
其实徐渭不清楚,在西方世界的工业史上,由于采取金本位制。物价一直是平稳的,两三百年间,英镑的购买力还略有增加。货币膨胀,物价飞涨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的产物。从那以后。就鲜有国家跨过工业化的门槛了……
话说回来,让交通行代表的势力掌控苏州,掌控江南,绝对比赵旭等人靠谱。徐渭的心结瞬间解开,狗头军师的本色又回来了,嬉皮笑脸道:“行之。你到底要怎么干,哥哥都迫不及待了!”
……
在唐毅的努力之下,两白一黑之中,棉布和煤炭都打压下来,价格虽然比平时要高五成,甚至一倍,但是好歹老百姓能接受。
而进行这些物资投机的商人都遭到了严重的挫败,他们手上的票券直线下跌,一些实力弱的商铺在老百姓疯狂挤兑之下,只能宣布破产。
愤怒的百姓追打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一天之内,竟然有二十几人被活活打死,要知道这是在王崇古强力弹压之下的结果,否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临街的泰丰茶楼,从二楼的窗户向外望去,地上一滩暗红,格外的显眼,就在半个时辰前,一群愤怒的百姓把那位用红纸包煤饼,当成月饼卖的掌柜活活打死,原因就是煤炭价格下跌,百姓们争相拿着手里的票券来挤兑,掌柜的存的煤和木炭被顷刻抢走,后续疯狂的百姓把他拉到大街上,拳打脚踢,用牙齿咬,用石头砸,等到衙役赶来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堆烂肉,好不凄惨。
茶楼上的赵旭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嘴唇铁青,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浑身依旧颤抖,眼睛里面充满了恐惧,脑袋已经一片空白。
他喜欢坐在茶楼看街道上的百姓来来往往,俯视苍生,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黑暗的恶趣味疯狂滋长,在他的眼里,百姓就是一群蝼蚁,可以任由他耍弄的可怜虫。
可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是大海上的一叶小舟,下面是汹涌的海水,一阵狂风,掀起滔天波浪,就能把他吞噬的一干二净,尸骨无存。
恐惧侵蚀着赵旭的信心,他努力昂起头,不停念着心经,平复他的心绪。
好一阵子,赵旭浑身被汗水湿透,才缓缓张开眼睛。
这一次,他终于恢复了信心。
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也终于想好了,他要全力推高粮价,而且他把所有财力都集中在粮食上面,街道上的鲜血已经教会了他,在危机来临的时候,实物为王!
他要做救世主,在王崇古失败之后,在票券崩塌之后,在苏州彻底混乱之后,他就是唯一能拿出粮食的人,唯一能收拾残局的人……到了那时候,苏州就要匍匐在他的脚下,他还要把经验复制到其他的城市,江南都捏在手里,他就是地下的帝王!
疯狂的念头在心中生长蔓延,变得不可控制,赵旭俊俏的脸上露出头狼才有的得意微笑……
知府衙门,签押房。
“行之,这几天要不是你,老夫真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王崇古由衷感叹道,从开战到现在,不到两个月,他的鬓角已经斑白。相比战场上的真刀真枪,市场上的血雨腥风更加残酷一万倍。
“行之,总算到了该收网的时候!”王崇古长长叹息,仿佛如释重负,唐毅骤然一惊,挺直了胸膛,终于要到了翻底牌的时候吗,他抱拳说道:“先生有何吩咐,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崇古笑着拿过一只木匣,送到了唐毅面前。
“行之,这里面是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其中八十万两是这些天常平仓售粮所得,一百万是老夫从钱庄借出来的。现在有一批粮食,已经到了扬州,我命你立刻带着银子买下来,再运到苏州。”
唐毅迟楞一下,问道:“先生,弟子斗胆,想请教这批粮食有多少,又是什么人卖的。”
“呵呵,行之,实不相瞒,一共三十万石,是山东来的。”
“这么多粮!”唐毅吃了一惊,山东地少人多,还要从外地调入粮食,一下子就拿出三十万石,而且还不惧怕赵旭等人的势力,来头儿一定不小啊!
“莫非是孔府!”唐毅惊骇的张大了嘴巴。
王崇古仰天长笑,“行之脑筋够快的,没错,就是衍圣公府,赵旭仗着是地头蛇,把所有大户都压制了,可是有些人他们压不住。老夫早就让徽商的朋友联络孔府,再有松江的徐家也答应出二十万石,另外老夫疏通了漕口,上一次被扣住的十五万石粮食也会运来,再有送江西湖广,陆续还有三十万石粮,加起来差不多一百万石,我就不信,苏州的粮价还能涨上天去!”
王崇古说着,狠狠一砸桌子,他已经从唐毅的操作得到了灵感。前番让四大钱庄做空票券,收效甚微。而且还占用了钱庄宝贵的现金流,根本就是得不偿失。不过这个决策是他和几位掌柜共同决定的,也怪不到唐毅的头上。
事实上,唐毅靠着卖力的演出,已经获得了王崇古十二万分的信任,不疑有他,才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唐毅。
“先生,请放心,弟子一定把粮食用最快的时间运到。”
……
带着银子,唐毅点起二百名盐铁塘的士兵,外加上一支船队,一支车队,急匆匆赶往镇江府,一路疾驰到了大名鼎鼎的金山寺,早有人等在了这里。
“是唐公子来了?”
“在下唐毅,请问先生是何人?”
“呵呵,在下不过是衍圣公府的管事,三老爷在里面等着呢。”
唐毅点头,紧紧跟随着管事进了金山寺,在一处静室停了下来,好巧不巧,这里就是当初徐邦阳闭门读书的地方。
唐毅迈步走进来,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胖子坐在里面,看样子最多三十出头,大大方方,一脸和善的笑容。
见唐毅进来,就笑道:“我叫孔尚文,是衍圣公的三弟。”
“见过先生。”
唐毅恭恭敬敬施礼,没办法,凡是读书人都是孔孟门徒,见了祖师爷的后人,不能不客气。
孔尚文呵呵一笑:“我这个人啊,最不讲究礼数,到哪别人也别恭维我,当然了,我也不恭维别人。做生意嘛,赶快把买卖谈了,可别耽误我逛秦淮河。”
这位还够性急的,唐毅陪笑道:“鉴川公已经和我说了,六两一石,银子已经备好了,请先生过目。”
唐毅双手奉上木盒,举了好一会儿,孔尚文却没有接,而是笑眯眯看着唐毅,淡淡说道:“年轻人,这点银子怕是不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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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铤而走险的王崇古
孔老夫子倒霉了一辈子,穷困了一辈子,他或许永远也想不到从他的第八世孙开始,孔家就开始得到大汉王朝的册封,此后朝代更迭,孔家的地位却屹立不摇,坚如磐石,同张天师一起,成为中华大地上传承最长的两个封号。
在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孔家不断得到朝廷的重视,家族也像八爪鱼一般,发扬光大,曲阜,以及附近的州县的田产都落到了孔家人手里,每年光是地租就收了无计其数,家里的粮囤装得满满的,每年都有不少的粮食发霉烂掉。
得到苏州缺粮的消息之后,孔尚文立刻带着三十万石粮食南下,毫无疑问,他要狠捞一笔。
“年轻人,据我所知,苏州的粮价已经超过了十两银子,奔着十五两去了。只给我六两银子一石,未免太少了吧!”
又来了!
王愔如此,孔尚文也如此,世上永远不缺少贪财如命的人,即便是堂堂衍圣公,也不例外。
唐毅闪过一丝不快,随即笑道:“先生,苏州城粮价如何,只不过是数字而已,山东的粮价不到一两银子一石,王大人开了六两银子,已经是六倍的暴利,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了,王大人家族乃是晋商领袖,结下一个善缘,少不了好处,您为何不能看的长远一些呢?”
孔尚文眯缝着眼睛,手里不定捻动一串乌黑的沉香木,似有如无的甜香让他心旷神怡,飘飘然好似高高在上的神仙。
“年轻人,你是说我鼠目寸光吗?”
“不敢,晚生只是以为孔家那是圣人苗裔,天下之望,如果能帮着朝廷平抑物价,必定受到百姓赞许,士林崇敬,如此名利双收的事情。先生为何还要迟疑呢?”
“哈哈哈,好一张伶俐的嘴,这么说我还一定要答应了!”孔尚文突然脸色一变,冲着屏风后面笑了两声。
“赵先生。请出来吧!”
咳咳,从屏风后面缓步走出一个小老头,不是别人,正是赵永芳,一走出来。他的眼睛荼毒地盯着唐毅,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生吞活剥了。
不怪赵永芳这么恨唐毅,他已经调查过了,知道茶叶风波背后就有交通行的影子。他从好好的大商人,变成了如今的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给赵旭当奴才,一切都是唐毅所赐,如果不是忌惮唐毅的背景。他真想把这小子掐死才解恨。
从屏风后转出,他就冷笑了一声,“区区六两银子就想买一石粮食,真是痴人说梦!”
唐毅眉头一皱,不动声色说道:“据我所知,王知府已经和衍圣公府谈妥了,生意往来最讲究诚信二字,既然订好了,怎么可以变卦。”
赵永芳不屑地笑道:“成亲的夫妻还能合离,区区生意往来更是如此。眼下苏州粮比黄金。王知府没有把实情告诉衍圣公府。已经属于欺诈,如今粮食运来了,更应该公平买卖,价高者得。”
“没错!”孔尚文把话接过去。轻笑道:“年轻人,你也别不满意,这年头干什么都讲究银子,哪怕买一个唱曲儿的戏班子,也有十万八万的银子,更何况实实在在的粮食。”
赵永芳忙陪笑道:“三爷英明。小人愿意出十两一石,买下所有的粮食。”说完把眉头一挑,挑衅地说道:“你可有胆量?”
“我,我怎么没有!”
唐毅的小白脸涨得通红,显得十分愤怒,拍着胸脯说道:“我出十一两。”
“十二两!”赵永芳毫不犹豫跟进。
“十三两。”唐毅说道。
“十四两。”
“十四两五!”
“十五两!”赵永芳死死咬着,转眼间价格就翻了一倍半,孔尚文都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买粮吗?十五两都能买两个上灶的丫鬟,就换区区一石粮食,他们疯了不成?
他的心里头十万头神兽呼啸而过,脸上却装得古井不波,你们越是出价高,我就越赚钱,管别的去死!
“赵先生已经出十五两,你还出不出钱。”
唐毅眼睛转了转,心中快速盘算着,赵旭这帮人实力强大不假,可是也有个限度。如今票券市场,晋商四大钱庄和他们杀得火热,双方各自投入都超过了千万两。哄抬物价,囤积物资,买空苏州的商品,少说也要支付五百万两,其余打通关节,预定各大户的存粮,拢共算起来,至少要两千万两。
此时他们手里的银子不可能超过三百万,为何不能更多呢?道理很简单,如果他们银子真的多到无计其数,王崇古早就撑不住了。
唐毅看了眼孔尚文,突然笑道:“孔先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哪怕我把价钱叫到了一千两,可要是付不出银子,也是屁话一句。这位赵先生可知道,十五两一石,三十万石就是四百五十万两,他的口袋有这么深吗?”
此话也提醒了孔尚文,他一扭头,斜着眼睛盯着赵永芳。
赵永芳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这是三百万两银票,请三爷查验。”孔尚文接过,看了看,都是见票即兑,货真价实。
“没错,这是三百万两,可还是不够啊!”
“三爷莫要着急,小人这里还有十座苏州庄园,一百家铺面的房契地契,就算在物价暴涨之前,也值二百万两银子。”
唐毅在一旁冷笑道:“这么说也不过区区五百万两,算得了什么,我出十八两一石!”
嚯!
唐毅一下子开出了前所未有的天价,要知道崇祯十六年,江南的粮食也不过四两七一石啊!
赵永芳气得脸色铁青,怒吼道:“臭小子,你手上不过是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你,你是哄抬物价。”赵永芳情急之下,直接揭了唐毅老底儿,显然知府衙门还有他们的内鬼。
“不!”唐毅把眼睛一瞪,拍着胸膛说道:“我手上的银子没你多,可是你别忘了,天底下还没人能和晋商比家底儿,就你的两个钢镚,少在小爷面前装大个儿的,粮食我志在必得!”
此时的唐毅,痞子气十足,眼睛通红,好像是输光的赌徒,迫切需要翻本,把一切都压上去了。
“姓赵的,我看你还敢不敢出价?”唐毅疯狂地叱问。
赵永芳同样咬牙切齿,好一个狂妄的小子,你敢叫价,老子就不敢吗?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么疯狂出价,就是撑不住了,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要是被你吓住了,我就不叫赵永芳!
“好啊,好啊,我出二十两一石,小子看你的!”
他喊出口,突然间唐毅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一下子气势全无,冲着孔尚文拱了拱手,啥也不说,转身就走。
“喂,给我站住!”孔尚文正看得高兴,看这两位的架势,叫到三十两五十两,也都有可能,怎么能随便就怂了呢!
“小子,你不是要粮吗,为何不加价了?”
唐毅一回头,呲着牙嘿嘿一笑,“我是需要粮食,可是二十两一石啊,傻瓜才买呢!天下这么大,哪里没有粮食,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对了,孔先生,我也提醒你一句,赵永芳已经出价了,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说完唐毅扬长而去,留下孔尚文和赵永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赵永芳只觉得从脑瓜顶,凉到了脚底板。
天啊,六百万两银子!比大明朝一年的岁入还多,就换了区区三十万石粮食,世上还有这么疯狂的生意吗!
难怪唐毅说傻瓜才买呢,难倒自己是傻瓜?
赵永芳都怀疑他的智商了,根本没法和赵旭交代啊!
他一脸的凄苦,孔尚文却满脸冷笑。
“赵先生,天底下还没人敢哄骗我们孔家呢!希望赵先生遵守诺言,要是差了银子,家兄能把你们告上金銮殿!”
……
孔家的粮食没有买到,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本来徐家的粮食已经装船起运,硬生生停了下来,徐阶虽然和晋党有合作,可是徐家却不会大公无私地帮助王崇古,毕竟徐家和苏州的大户也往来甚密,犯不上得罪人。
这两家一抽手,求他的粮食都需要时间,唐毅支援的八万石早就消耗光了,陆续又买进五万石,也都没了。
如今苏州还能支持,靠着的是唐顺之送来的十万石漕粮。
自从接到唐毅的书信,务必要把王崇古留在苏州,不让他调任,唐顺之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对自己的徒弟太熟悉了,这小子阴人从来不手软。虽然他也看不惯晋商的作风,乐意他们栽跟头,可这一次王崇古作为地方官做的没有错,作为一个真君子,唐顺之是能帮就帮。
靠着这十万石粮食,王崇古继续咬牙撑着。可是苏州市面上的粮价再度快速跳高,半个月时间,突破了十五两,听说黑市的粮食更是达到了十八两一石,还有价无市。
粮价如此,票券更是疯癫,赌粮价二十两已经不新鲜,有人更是赌到了三十两一石,他们疯狂借贷,疯狂购买票券。
四大钱庄也告急了,他们原本帮着王崇古打压粮价,做空粮食券,可是眼看着粮价暴涨,交割时间越来越近,如果对方逼着他们按约定付给粮食,四大钱庄就要顷刻崩塌。
面对内部的强大压力,王崇古急得嘴角都是水泡,已经连续三昼夜,没有合眼了。
“他们真是逼老夫走上绝路啊!”王崇古咬了咬牙,低声叹道:“去安定仓。”
安定仓,十几万抗倭大军的军粮所在,东南总督张经三令五申,不准触及的东西,王崇古被逼得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第257章 唐毅来了
“来人,搬粮……”
王崇古的话还没有完,突然有人跑了过来,厉声道:“东翁,万万不可!”来人正是王孺,他扑到王崇古面前,跪在地上,急得泪水涌出。
“东翁,您疯了吗?这是军粮啊!动什么也不能动军粮啊!”王孺着,砰砰以头杵地,泪水长流。
王崇古的眼圈同样湿润了,他岂能不知军粮的重要性。
南直隶和浙江的兵力不足,战斗力低下,迫不得已从各地调兵,有西南的狼士兵,有九边的人马,还有山东、河南等地的客兵,加起来超过十万之众,南直隶就有五万以上。外来的人马谈不上什么军纪,对百姓也没有丝毫的爱护之心。能约束住他们的只是粮饷,少一就要闹事。
正因为如此,苏州危急到了什么程度,也不敢动用军粮。如今王崇古竟然要打军粮的主意,王孺哪能不怕啊!
“王孺,你先起来,老夫现在还有什么办法?”王崇古大声地叱问。
王孺也是一愣,猛地磕头:“东翁,人无能,但是人知道一个理儿,民变比兵变好对付!”
这句话完,王崇古身躯一晃,几乎跌倒。没错,老百姓闹事又能如何,他们又没有什么武器,大不了杀一个血流成河,可是一旦军队不受控制,闹了起来,东南顷刻就完蛋了。他不光官当到头了,连命都保不住。
王崇古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随从都涌了上来。
“大人,您没事吧?”
“滚。都给老夫滚!”
王崇古好像发狂的狮子,吓得从人都退了下去,他独自坐在粮仓面前,痛苦地抱着脑袋。
仓里的粮食就好像魔鬼,不停引诱着他。理智的堤防不断垮塌,十几年的宦海沉浮。他还从来没有被逼到这种程度。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慌里慌张跑过来,“府尊,大事不好了!”
王崇古茫然不觉,报事的官差之后凑近了几步,战战兢兢道:∮∮∮∮,m.@.co≦m“启禀府尊,有一伙乱民杀进了洪家,把,把洪老太爷给打死了。”
“洪家?”
王崇古猛地一惊。抬头问道:“可是致仕的太仆寺卿洪瑞途洪老大人?”
“没错!”
“啊!”王崇古痛叫一声,仰面摔倒,王孺等人慌忙跑过来,把他扶起来,连忙问候。
“府尊,卑职这就去叫大夫!”
“大夫没用,老夫要粮食,粮食!”
王崇古挣扎着站起来。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指着眼前的粮仓道:“搬。把粮食都搬出去!”
……
“赵兄,弟要恭喜你了!”郑启明含笑道:“苏州府的存粮已经耗尽,明天常平仓没了粮食,百姓必定乱起来,王崇古只有死路一条。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赵旭面带得意,还要故作深沉,“郑兄,越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越要耐住性子。王崇古这家伙官商人脉丰厚。再加上唐毅那个兔崽子上蹿下跳,让人不放心啊!”
自从赵永芳回到苏州,告诉赵旭用六百万两,买下孔府的粮食后,赵旭是又急又气。平时三十万两的东西,足足翻了二十倍,试问这一次苏州风暴,他能捞到多少?平白无故,把利润都给了孔家,怎能不气人!
不过他同样嗅到了隐藏的信息,王崇古已经走投无路,他手上的牌都打光了。只要咬牙撑住,胜利就在眼前。
“郑兄,还要劳烦你走一趟,和各个家族都约好,收网的时候,谁要是松口,让大鱼跑了。王崇古的报复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赵旭煞有介事道,郑启明头。
就在此时,房门开放,陆俊气喘吁吁走进来。
“赵兄,出事了!”
赵旭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一听这话,豁然站起。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崇古这家伙怎么突然就有了粮食。”
“有粮食了?”郑启明也大惊失色,斥问道:“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得到消息,只剩下不到一千石粮食吗?莫非,是,是唐毅那子又弄到粮了?”
陆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常平仓外面堆满了白花花的粳米,放粮的速度比以往还要快,还要猛。”
陆俊抬头看着赵旭,淡淡道:“赵兄,如果王崇古真的弄到了粮食,咱们手上的粮食可就没用了,不如趁着价格高,赶快把粮食和票券都抛出去,虽然王崇古跑了,可还是能大赚一笔。”
放在以往,赵旭可能会同意这个提议,只是做了衍圣公的生意之后,他就没了退路,就算苏州赚得再多,也不足以填窟窿。他唯有赢,还是彻头彻尾的大赢,才能偿还巨额债务!
赵旭在地上走了三五圈,突然问道:“陆兄,唐毅这些日子有动作吗?”
“没。”陆俊回答的很干脆,“我找过七太保了,他唐毅从金山寺回来,只和王崇古见了一面,就回到了家中,一直没有动静。我猜他是彻底放弃了,不想,也没有能力帮王崇古了。”
赵旭眼前一亮,实话他出道多年,靠着强大的实力,和过人的金融天赋,一直所向睥睨,唯独在茶叶风波中,被唐毅狠狠算计了一把,是他多年少有的败绩。也正是因为茶叶风波,才促使他不得不提前引爆票券的火山,和晋商直接杠上了。
博弈了几个月下来,唐毅始终是赵旭心中的一根刺儿,他隐隐察觉自己是被算计了。不过骄傲如他,是万万不能承认失败的。
“我知道了!”
在转了十几圈之后,赵旭突然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王崇古完了!”
“为何?”郑启明追问道。
“哈哈哈,苏州哪里还有粮食,王崇古他动用了军粮!”
“什么?”
这回轮到陆俊和郑启明一起惊讶了。
“赵兄。王,王崇古疯了,敢动用军粮?”
“哈哈哈,那我问你们,除了军粮之外,苏州哪里还有粮食?”
“这个……”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一起摇头。
赵旭得意地笑,心中郁积之气全都排出去,他终于赢了,终于把王崇古逼上了绝路。他动用了军粮,总督张经,巡抚曹邦辅,包括巡按御史,还有锦衣卫,谁都不会放过他!
“立刻给我派人弄清楚。王崇古是不是动用了军粮!”
一个上午的时间,赵旭都在焦急地等待,刚过午时,终于有人传来了消息。他们先是找多年经营粮食的商人鉴定,得出王崇古所卖的粮食都是三年以上的陈粮,而且产地还在江西。
很显然,军中用陈粮最多,紧接着又得到消息。昨天半夜有民夫往常平仓里面搬运粮食,听有人。麻袋又沉又硬,更像是石头,而不是粮食。
综合消息,赵旭敢下百分百的判断,王崇古一定动用了军粮。
“哈哈哈,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了!”
……
经过了大半天的放粮,百姓依旧保持秩序,没有出乱子,王崇古终于放下了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知府衙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浑身瘫了,连手指都动不了。
“哎,但愿能撑过十天,江西湖广的粮食就能到了。”王崇古痛苦地揉着太阳穴,他好恨,第一恨赵旭,这不用,第二他恨孔家,恨徐家,很东南的士绅,竟然见死不救,第三,他更恨自己,明知道苏州有风险,明知道自己是外来户,和地头蛇斗只会吃亏,偏偏自以为是,当自己是过江猛龙,真是可笑不自量。
从头到尾,只有唐毅在支持自己,如今唐毅也走了,他的心只剩下孤单凄凉。
突然,外面脚步声急促,王孺慌里慌张跑进来。
“东翁,大事不好了,苏松巡按潘炳忠来了。”
“他来干什么?”王崇古脸色一黑,怒骂道:“出事的时候,不知道躲到哪个耗子窟窿,这时候来了,他想干什么?”
王崇古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让他来见我!”
没多大一会儿,潘炳忠从外面大步流星走进来,在他的背后还跟着几个带着刀剑的武将,王崇古顿时感到了不妙,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强做镇定,轻笑道:“老夫腿疾犯了,站不起来,不能见礼,还请潘大人不要怪罪。”
“呵呵呵,在下又岂会在意区区虚礼。”潘炳忠冷笑了一声:“在下在乎的是安定仓!”
瞬间潘炳忠的眼中寒光四射,和王崇古撞在一起,火花迸溅,好不骇人!
“潘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潘炳忠冷笑道:“王知府,你动用军粮,贻误军机,该如何论处?”
“哼,老夫不知!”王崇古冷笑了一声:“老夫只知道凡事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就算造反欺君也不能论处。”
“好,我就给你证据!”潘炳忠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之后,里面都是泥土沙石!
“看到没有,这就是证据!这几位将军刚刚进了安定仓,亲手从里面拿出来的,大人你作何解释?”
“大胆!”王崇古猛地拍案而起,逼视着那几个将领,怒斥道:“你们眼睛里还有军法吗?还懂得军规吗?我要杀了你们!”
潘炳忠猛地拦住王崇古,冷笑道:“王知府,你窃取军粮,贻误战机,本官到想要问问你,眼中可有国法?可有大明?”
王崇古脸色狂变,连日操劳,身体早已支撑不住,扑通坐在了椅子上,喘着粗气道:“老夫问心无愧!”
“呵呵,这话留着和朝廷吧!”潘炳忠冷笑道:“中丞大人马上赶到,王知府你就瞧好吧!”
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面响起脚步声,潘炳忠好奇地看去,来的却不是曹邦辅,而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郎,眉清目秀,灰白色的儒衫,风度翩翩,最有趣的是鬓角还夹着一支花,看那个劲头,简直要上天了。
“唐毅,怎么是你?”潘炳忠惊呼出来。
潘炳忠对唐毅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当初沙洲一战,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抗倭以来的第一大捷,把唐毅父子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潘炳忠也沾光受到了朝廷的嘉奖,此刻面对着唐毅,潘炳忠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唐毅歉意地拱拱手:“潘大人,容子先向府尊复命,再给您见礼。”完,唐毅迈步到了王崇古面前,郑重施礼道:“启禀府尊大人,卑职依照您的命令,已经把二十万石军粮全数运来。”
着,唐毅抬起头,扫了眼潘炳忠和几个将领,笑嘻嘻道:“府尊大人体谅弟兄们的难处,把陈粮都换成了新粮,莫非几位将军都是来感谢府尊的?”
第258章 算总账(月票加更)
王崇古一见唐毅,简直就好像溺水将死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老泪瞬间就流了下来。颤抖着手,抓住了唐毅的胳膊,将信将疑地问道:“行之,粮食真的来了?”
“嗯!”唐毅信心十足地说道:“学生拿着大人的亲笔信,去了松江见到了徐家人,晓以利害,徐家深明大义,愿意出二十万石粮食,一来犒劳三军弟兄,二来平抑粮价。江南的士绅大族心中还是有朝廷,有百姓的,知道了府尊的难处,都愿意帮忙,请大人放心,不日就有几十万石粮食能够运进来。”
唐毅这话不光潘炳忠等人听着不信,就连王崇古都一头雾水,我倒是给徐家写过亲笔信,可是人家根本就不鸟我,准备死吃一口。唐毅这小子怎么就说服了徐家,弄到了粮食?
王崇古是满心的疑惑:“行之,粮食当真运来了?”
“先生要是不信,可亲自去常平仓看看!”
“好,我这就去!”
王崇古的身体一下子就来了力气,也不管潘炳忠等人,迈着大步随着唐毅一路来到了常平仓。此时正有大量的民夫扛着沉重的米袋子,往里面走。周围都是拿着刀枪的士兵,严阵以待。
王崇古到了一个民夫的面前,伸手夺过米袋子,双手用力撕扯,哗啦啦作响,雪白的米粒滚滚流出,瞬间,王崇古的眼睛朦胧了。
“真是粮食,真是粮食啊!”
王崇古呆坐了半晌,才想起唐毅,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手指深深抓进肉里。
“行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家怎么愿意出粮食?”
“呵呵,还不是先生人品无敌,徐家深明大义,老天保佑,才让学生侥幸办成了事情。”
王崇古自动忽略了前三句废话,故作愤怒,斥责道:“捞干的,说有用的!”
“是!”
唐毅凑到了王崇古的耳边,低低声音说了几句,王崇古脸色一阵阵狂变,最后站起身,深深一躬。
不怪他给唐毅行礼,实在是这些粮食来的太不容易了……
自从孔家的粮食落空之后,唐毅就回到了苏州,别人以为他都放弃了,实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跑去镇江,赵永芳就抢先出手,很明白他已经被盯上了。不管他做什么,人家都会提前出手阻止。
所以唐毅干脆了玩了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他放弃努力,在家里头读书反思,实际上他躲在王悦影的轿子里,借着出城降香的名义,悄然离开了苏州,一路赶到了华亭徐家。
出苏州容易,可是说服徐家可难上加难,经过王家和孔家两次教训,唐毅已经看得明明白白,这些大家族要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简单说两个字:银子!
偏偏唐毅手上没有银子,即便是有,他也不会花几百万两买区区二十万石银子,就算是“壕”也不能这么败家。
别看没有银子,但是唐毅底气十足,他找到了徐阶的老叔公,徐阁老父母都已经作古,家里头就是人老成精的老糟头子主事,论起岁数,人家足足大了唐毅一个甲子,足以当他的太爷爷了。
不过老头子却被唐毅忽悠了,而且还忽悠得很彻底。
唐毅没有谈粮食的事情,而是谈到了生丝,问徐家想不想卖生丝,这句话可骚到了老徐头的痒处。
徐家农田二十万亩,桑田也在三万亩以上,两年之前,桑田带来的收入几乎相当于农田的二分之一。可是这些年倭寇越闹越大,海路断绝,以往价愈黄金的生丝竟然卖不出去了,只能留在家里生虫子,可把老头心疼坏了。
唐毅很大方地告诉徐老头,他可以联系织造局,让织造局收购徐家的生丝,而且唐毅还许诺了一个徐家根本没法拒绝的条件,他愿意将五万亩桑田投献到徐家名下!
何为投献?
要是具体的分析,怕是能写成几十篇的论文,简单说就是自耕农或者中小地主,为了躲避繁重的徭役,卖身投靠到有特权的贵胄士大夫名下,成为他们的佃农,从而躲避徭役负担。
国初的时候,投献的对象皇族、勋贵、功臣,后来随着文官势力的膨胀,凌驾到了勋贵之上,百姓们争相把土地挂在官僚士绅的名下。
就拿徐家的田产来说,其实多数都是靠着“你情我愿”的投献而来,并非是强行兼并。不过在温情脉脉之下,却是朝廷税赋大幅度流逝,比起国初纳税的田亩足足少了一半还多,而税赋总额不变,多出来的负担都落到了百姓身上。
对于投献之风,有良知的文人都痛心疾首,唐毅心说要是老师唐顺之在场,只怕能活活打死他这个不肖弟子。
天可怜见,唐毅把桑田投献徐家并非为了躲避徭役负担,毕竟老爹也是官员,一样能够免税免役。
之所以把桑田给徐家,唐毅有两个考虑,第一,经过粮食危机之后,交通行肯定会跃升为东南金融的领军力量,全力经营金融工商带来的利润百倍于土地,他不想做一个土里刨食的土鳖;第二,交通行大跃进,必须有人保驾护航,尤其是在朝廷要有说话撑腰的人,选来选去,也就是徐阁老最合适,好歹他算是一个君子,把桑田给他,不愁老徐不出力。
唐毅满肚子弯弯绕儿,徐老头哪里知道,他兴奋无比,招来徐家所有男丁,包括徐阶的三个儿子,推杯换盏,好一顿畅饮。
到了最后,唐毅腼腆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希望徐家能把二十万石粮食给他。
如果说徐家人还有比银子更喜欢的东西,那就是土地无疑,有五万亩桑田打底儿,徐家乖乖把粮食给了唐毅。老徐头临走的时候,还告诉唐毅,本应该亲自给送到苏州,可是他们也不好太伤赵旭等人的面子,只能让唐毅自己运送。
唐毅也不客气,他在来的时候已经找好了帮手,那就是狼士兵的头人彭翼南。彭翼南被张经派到了松江防御倭寇,当初为了救王忬,唐毅可是给了狼士兵真金白银,彭翼南对唐毅那是亲热的不得了。
听说他需要人手运粮,二话不说,彭翼南派出了五百名士兵,还让他的弟弟跟着唐毅。
真多亏了狼士兵,赵旭早就联络周边各个府县,告诉他们不许把粮食运到苏州,也不许境内的粮商去苏州卖粮。
地方官员惧怕赵旭等人的势力,把粮商约束得很好,可是他们不敢对狼士兵动手。
甚至看到之后,都远远躲开,连问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唐毅将二十万石粮食大摇大摆,送到了苏州。
王崇古听完唐毅的叙述,简直是傻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唐毅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病,竟然把五万亩桑田给了徐家。要知道田产有价无市,几乎每个大家族有机会就会疯狂囤地,尤其是晋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们的信条就是要地不要命!哪怕被逼上了绝路,王崇古也没有想过拿田产换粮食。
唐毅不但换了,而且换的理直气壮,在王崇古看来,一多半是年轻人不知道轻重,再有就会正义感爆棚,脑袋被烧得糊涂了,才会干出这种蠢事。
不管如何,唐毅是帮了他的大忙,值得王崇古给他行礼致谢。
“有了行之仗义相助,老夫总算是活过来了!”
王崇古重新恢复了精神,潘炳忠带着几个将领过来查看,一见满眼的粮食也彻底傻眼了。他们明知道是唐毅帮忙弄来的,可是也没办法为难王崇古了,反过头还要被王崇古冷嘲热讽。
“有些人遇到事情了就躲到耗子窟窿不出来,装孙子也就算了,可人家骗不,还要装爪牙,装走狗!想要为虎作伥,可是他忘了,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潘炳忠被骂得老脸青紫,呼吸急促。
“王知府,本官身为风宪,监察百官不法,你究竟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能侥幸躲过一次,未必能躲得过第二次,第三次!”
“哈哈哈!”王崇古笑得疯狂,用手指着潘炳忠怒吼道:“好一个朝廷风宪,你是替朝廷做事,还是替某些人做事?不管老夫下场如何,你潘大人都看不到了,你等着吧!”
也只有王崇古敢这种带过兵,又背景惊人的家伙才不在乎言官。
在言官之中,早就流传了一句话,宁可得罪朱君王,莫要惹山西狼!
晋党不会打板子,不会杀头,但是他们会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短短一瞬间,潘炳忠仿佛老了十岁,他嘎巴了两下嘴,狠狠跺脚,转身离开。
他是巡按御史,王崇古也不拦着他,转而走到了那几个武将面前,大巴掌抡圆了,噼里啪啦,打得他们嘴角冒血,不愧是带兵的,连声都不吭。
能挨打算他们侥幸,要是王崇古连打都懒得打,那才是死路一条呢,吃里扒外永远都没有好下场!
唐毅抱着肩膀,喜滋滋看着,一个小丫头偷偷跑到了唐毅的背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唐毅的袍子,灵巧地爬上了后背,摘下他耳朵上打蔫儿的花,又换了新的。奶奶告诉她带花的娃娃漂亮,她就要把大哥哥打扮的漂亮起来。
王崇古回头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
“行之,她是?”
唐毅无奈地摊摊手,“是彭头人的妹妹,要不是她哥哥,粮食还运不进来呢!”
“原来如此,着实可恶。”王崇古咬了咬牙,冷笑道:“该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
第259章 粮食来了
徐家二十万石粮食到来,使得王崇古一下子有了底气,他手下的晋商也不是吃白饭的,早就估计到赵旭等人也到了极限,现在就是两个决定高手在拼内力,谁都只是一口气吊着,谁先松懈谁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二十万粮食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行之,从明天开始,增加一倍的销售口,放粮!”王崇古信誓旦旦说道,他仿佛看到了对手被纷纷碾碎的凄惨景象,脸上露出了十足的得意。
唐毅拱了拱手,他奔波这些日子也必须要回家休息,只能暂时告辞,跟随着他亦步亦趋的还有小丫头彭秀秀。
父兄都跑到了东南抗倭,小丫头想阿爹,想哥哥,家里头无奈,只好派一队女兵把她送了过来。只是彭明辅和彭翼南都要打仗,又是十足的大老粗,不懂得怎么照顾小女孩,弄得彭秀秀很不高兴。
正巧唐毅请他们帮着运粮,彭翼南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就决定让妹妹去散心,唐毅有求于人,哪敢拒绝,只能把彭秀秀带在身边。
小丫头和五大三粗的哥哥们不一样,粉琢玉雕,嫩嫩的小脸都能挤出水,鹿皮靴,鹿皮裙,小夹袄,明亮的头饰,异族风情十足。
当唐毅带着她回家,正巧遇上了王悦影正带着珠儿在修剪花草,一见唐毅回来,惊得她急忙跑过来,小脸蛋通红。自从母亲也松口之后,王悦影知道再也没有人能阻挡她和唐毅,俨然以女主人自居,乐不思蜀,连家都不回了。輸入網址:heiyaпge.觀看醉心张節
见唐毅回来,她自然而然地迎上来。
“行之,你辛苦了。”
“嗯,是啊。”唐毅微微一笑,随即扭头冲着门口摆摆手,彭秀秀扒着门缝,不敢进来,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府邸,比起爷爷和父亲的宅子还要漂亮许多倍!
王悦影一见宛如精灵一般的彭秀秀,突然小脸带霜,狠狠掐了唐毅腰间的软肉!
“嘶……”疼得唐毅龇牙咧嘴,怎么女人都会这一招啊。
“我的好媳妇,你好好看看,小丫头才多大啊?我又不是萝莉控。”
王悦影虽然不懂什么叫萝莉控,可是也觉得自己醋吃得没道理。她不好意思向唐毅低头,把一颗心都放在彭秀秀的身上,跑过来抱住小丫头,亲切问着诸如什么名字,几岁了,喜欢什么,想吃什么……
没有几句话,彭秀秀就被漂亮姐姐摆平了。
王悦影拉着她,摇摇摆摆去吃雪花酪了,唐毅愕然,难怪说女人是奇妙的动物呢,刚刚还吃醋呢,现在就亲如姐妹,连老公都忘了!
唐毅摇着头,回到了书房,又习惯性地闭目沉思。毫无疑问,随着徐家把粮食卖给王崇古,外人不会在乎粮食怎么来的,他们只知道徐家反水,站在了王崇古一边。
接下来那些骑墙派就会倒戈一击,加入抛售粮食的行列。而明天就是关键的一战,只要把粮食价格打下去,赵旭手上有太多的高价粮,还有数之不尽的债券。当百姓意识到粮价下跌不可阻挡,使用票券就意味着亏本,意味着高价买粮,票券就会崩溃,上千万两的盘子顷刻土崩瓦解。
唐毅相信赵旭一定知道这一点,而且凭着多日交手的经验判断,赵旭不会甘心认输,他一定会疯狂反扑,用尽一切手段,甚至鱼死网破,哪怕赔上整个苏州也在所不惜。
自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而且也要防备着晋商趁机一口吞下,他娘的,事情还真多!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等到天刚蒙蒙亮,唐毅起身,仔仔细细拾掇了一遍,确保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门推开,一个俏丽的身影站在面前,王悦影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小巧的白玉碗。
“哥,煮的参汤,你喝点吧!”
好细心的女孩,唐毅露出欣喜的笑容,捧起玉碗不凉不热,一口喝干,也不知道是人参的功力,还是爱情的魔力,唐毅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精力。
他来到了常平仓,十个售粮口外已经排满了长龙,伴随着熟悉的锣声,售粮开始了。今天没有说的,不在有任何限制,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粮价在开市的时候,稍微上升一点,随即开始跳水,从十八两,跌倒了十五两,十三两,下落的速度比起上升的快无数倍。
老百姓都目不暇接,不知道如何是好。眼看着就要跌穿十两银子。这是非常要紧的心理价位,因为很多百姓都是在十两左右购买的粮券,再往后他们手上的现金已经空了,除了最疯票券的人才会借印子钱购买。
也就是说,十两一破,代表粮券就是赔钱的东西,几个月来的势头就会被扭转。
王崇古红赤着眼睛,就在等着这一刻。
突然,从巳时刚过,苏州城出现了一大批人,他们手里挥舞着银票,疯狂地收购粮食,随即粮价快速回归十五两的高位。
王崇古急得须发皆乍,怒吼道:“放粮,快放粮!”
码头依旧以十两一石卖粮,可是购买粮食的人明显买的越来越多,二十万石的库存越来越少。
王崇古渐渐的浑身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在心里头把侯运来等人给骂死了。
这帮愚蠢的笨蛋,他们不是说赵旭一个子都拿不出来了?只要果断抛售,他们就只有跪下认输。
可是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子冒出来,眼看着十五万石粮食已经没了,他手上只剩下五万石,要是继续放粮,一天之间就空了,明天他可怎么办?
王崇古一瞬间想起了唐毅,他猛地转身,几步冲到了唐毅面前。
“行之,你看该怎么办?”
“哈哈哈,先生不用慌,继续抛售!八两一石,敞开供应。”
“可,可我只剩下五万石了!”王崇古咬着后槽牙说道。
唐毅爽朗一笑:“想要粮食还不容易,您看看码头江面,粮船是不是来了?”
听到这话,王崇古傻愣愣回头,猛地看到一片片白矾,出现在眼前,越来越近,只见桅杆上挑着旗号,有一个大大的“乡”字,不少人茫然无措,可是唐毅却面带得意,不经意之间,向着码头对面的茶楼看去,仿佛心有灵犀,从三楼的雅座同样射出一道荼毒的目光,那个人正是赵旭!
此时赵旭的心头不断重复一句话“既生瑜,何生亮!”
他自以为凭着多年的经营,凭着他的背景和手腕,足以压制东南的士绅,逼着他们和王崇古斗到底。
当强悍的晋商都无可奈何之时,赵旭是如此地欣喜,即便是徐家的粮食运来,他也心存侥幸,毕竟只有二十万石,他只要吞下来,粮价一样会恢复的。
可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另一股蛰伏在东南大地的力量,一股比晋商和东南大户还要可怕的力量,那就是乡勇!
自从唐慎开始编练乡勇以来,唐毅在背后出谋划策,可以说乡勇就是唐毅一手设计出来的怪物。
首先乡勇要选取名声好,财力雄厚,身价背景相对简单的大户和商人,由他们挑头儿,提供钱粮,招募人员,由唐慎派人训练整合,把一支支队伍拉扯起来,从一百到三百不等,南直隶和浙江以后的乡勇已经达到了三万多人,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地方的守备部队。
别看乡勇不显山不露水,可是他们毕竟是军队,组织力战斗力远不是赵旭这些乌合之众能比拟的。
唐毅早早给老爹写信,就是让唐慎也乡勇的名义,征集军粮。或许这些人不是最顶尖儿的大户,但是架不住聚少成多,他们已经筹措了五十万石粮食,然后又借着拉练的名义,把粮食集中起来。
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在半个月之前,唐毅就已经把粮食准备了。
不论是去镇江还是去松江买粮,其实都是唐毅故布疑阵,如今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再也不用客气了!
“放粮!”
霎时间,船只靠岸,码头又增加了二十个售粮窗口,价格一下子降到了五两银子一石。
坐在茶楼雅座的赵旭见到这一幕,浑身僵直动弹不得,说句“天亡我也!”一头栽在了地上,幸亏有人抱着他,灰溜溜从茶楼后面跑了出去。
……
“拜见少爷!”杨安兴奋地抱拳。
唐毅晃了晃头,他也不想纠正这家伙什么了。
“运来了多少粮食?”
“启禀少爷,是三十万石,另外还有二十万石是走的陆路,要是还嫌不够,第二批三十万石五天之内也能运来。”
杨安说着,不屑地翘起嘴角。
“少爷,粮食虽然金贵,可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哪地方没有种粮食的。把粮价炒到一二十两,真他娘疯了!”
唐毅呵呵一笑,心说炒作粮食算什么,有人还敢做多食盐呢!人花了二百万年从猴子变成人,一旦遇到恐慌,很快就变回猴子,等事后再去看,自己都会为自己的举动脸红。
苏州的百姓就是如此,随着码头粮船一艘接着一艘,粮价轰然崩塌,一路降到了三两银子一石。
这下子可好,大家伙干脆轰然而散,十几两的时候,他们争先恐后,到了三两银子,理性也回来了,等等吧,往年才一两多,说不定更便宜!
第260章 文征明的请求(四更求票)
随着海量的粮食投入到了市场,粮价迅速回落,不到三天时间,就跌破了二两银子,还有继续下探的趋势。毕竟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百姓手里的财富都大幅缩水,货币严重短缺,套用后世的名词,就是流动性不足,通货紧缩。要不了多久,物价就会恢复正常,甚至比往年更低一些。
几个月的时间,对于所有人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包括背后操纵的那些人来说,他们也未准比寻常百姓明白多少。
普普通通的粮食布匹,也没出现短缺,也没遇到战争,怎么就疯涨起来,回头看去,大家都不敢置信,同样的,下落的也快得吓人,超乎想象。
不管如何,物价下来,大家都能喘口气,过小日子了。可是瞬间大家被另一种强烈的恐惧笼罩在他们心头,没错,就是曾经宝贝无比的“券”。
大家预期价格上涨,在高位买下了不少票券,随着物价下跌,意味着持有券的时间越长,差价越大,损失就越大。
当初大家因为价格上涨,票券不断升值,带来的虚幻的财富增长,迅速打回原形。如何形容呢,曾经的票券是妲己,怎么看怎么漂亮,为了她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都行。
可是到了如今,妲己喝醉了酒,吃错了药,露出了狐狸的本体,越看越难看,越看越闹心。
趁着票券没有变成废纸,赶快去兑换成实物,能少损失一点是一点。
百姓们再度冲上了街道,涌向了店铺他们挥舞着花花绿绿的票券,要求掌柜的兑现。掌柜的没有办法,只能打开店门。可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趁着价格下降筹措的一点商品,顷刻之间就被百姓兑换一空,后面还有无数人汹涌而来。店铺的货架已经空空荡荡。
这该如何是好?
聪明的掌柜的想出了主意,他们曾经也没有银子。不是靠着出售票券筹集银子,维持经营吗,现在也可以故技重施。
只要百姓们还买票券,他们就有银子,哪管打个折扣,只要百姓不再挤兑,他们就能慢慢还账。
想法很丰满,如同杨玉环。现实很骨干,整个赵飞燕!
价格往上涨,百姓们估计票券有利可图,才争相购买,现在价格跌下来,持有票券只会赔钱。
更何况经过了一次大动荡,百姓们都变得无比保守,票券再好也不如银子和铜子,他们逼迫掌柜的兑换,甚至打七折。五折都可以。
市面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一幕,掌柜的打折促销票券无人购买,百姓们也打折要求兑换票券商家拿不出东西。
双方的要求南辕北辙。水火不容。
百姓们渐渐的将矛头对准了所有商铺。
都是这帮奸商发明了票券,又哄抬物价哄骗他们购买,现在出了问题,他们都不认了,把大家当猴耍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疯狂地百姓冲击店铺,打伤掌柜和伙计,甚至到处放火,偌大的苏州城,简直乱成了一团。
对于乱局。王崇古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到了让那些人自食恶果的时候。等着市场彻底崩塌,晋商四大钱庄再一起出手。将苏州纳入怀中。虽然一场大战下来,他们也损失惨重,但是毕竟他们胜利者,一个苏州城,就是他们最好的酬劳!试问整个江南,还有谁能抗衡晋商?
虽然付出不少,但是收获同样惊人,王崇古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猎人蓄势待发,而那些猎物同样感到了山雨欲来。
赵旭从价格崩塌的那天开始,就彻底消失了,郑启明在家丁保护之下,逃出苏州,直奔京城避难,至于陆俊,则是躲进了锦衣卫衙门。
原本跟着他们的大户都损失惨重,几乎赔光了裤头,现在主事的没了,他们就像是一块块肥肉,摆在砧板上,等着人家挥舞刀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十几位士绅名流互相对视着,叹气声此起彼伏,愁眉苦脸的模样,好像办白事会一样。
沉默了半晌,坐在最后一位的庞策突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迈步往外面走。
“庞兄,请留步,莫非你要投降老西儿不成?”
庞策愣了一下,冷笑道:“老夫不至于那么没品,我是想办法找救命稻草了。”
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苦笑道:“庞兄,你还有办法不成?”
庞策背着手,抬头看天,叹道:“老夫知道一个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
“谁!”
“唐毅唐行之!”
当这个名字从庞策的嘴里吐出,在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几个月谁不知道是唐毅鼎力相助,才让王崇古逃过了一劫。不然王崇古早就撑不住了,也可以说,他们如今凄惨的境地,是唐毅一手造成的,他们恨不得把唐毅扒皮吃肉,才能解心头之恨!
庞策说要找唐毅帮忙,大家都嗤之以鼻,可是很快有些心思活络的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唐毅虽然是对头冤家不假,可唐毅有足够的实力,王崇古还要卖给他面子,如果唐毅真的愿意帮忙,大家或许就能起死回生。
有几个人就兴奋地围住庞策,大声问到他和唐毅的关系。
庞策被问不过,只能交代了情况,他的儿子和唐慎是同一科,他在之前还借过唐毅五百石粮食。
这份关系说亲不亲,只能算是露水姻缘,唐毅能不能保庞家还两说,其他人肯定没戏。
众人接头接耳,突然有人仰天笑了出来。
“大家伙还发愁什么,我们不行,可是有一个人行。”
“谁?”
“衡山居士文征明!”
……
“秀秀,为什么还穿着鹿皮啊,不嫌热吗?”王悦影好奇地问道。
彭秀秀歪着小脑袋,一面舔着糖人。一面说着,“鹿皮结实,丝绸的买不起。还容易脏,秀秀不想让妈妈累着。”
“好乖的小丫头。”王悦影笑道:“秀秀。姐姐给你做几件丝绸的衣服好吗?”
秀秀小眼睛发光,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却摇了摇头。
脆生生说道:“不好,阿爹说不能随便要外人的东西,他们都贪图好处。”
“警惕心还挺强的,那我问你,姐姐是外人吗?”
秀秀这一次想了好久,她的家里头也有好多姐姐。有的姐姐和她一样,都被阿爹疼着,有的则是伺候她的,眼前的姐姐不是伺候自己的,又这么漂亮和蔼,一定是亲姐姐,是一家人!
想到这里,秀秀大声说道:“姐姐不是外人,秀秀可以要姐姐的衣服!”
王悦影欣然大笑,忙拉起秀秀。给她量了下身段,招呼着珠儿一起动手,一连忙活了两天。给秀秀从里往外都换成新的。
既要保留奔放热烈,又要含蓄婉约,更要适合小女孩的喜好。不得不说,王悦影心灵手巧,把小姑娘打扮得和瓷娃娃一样,一亮相就得到满堂彩,徐渭屁颠屁颠跑过去,贼兮兮说道:“秀秀,让哥哥抱抱好不?”
嘭!
粉嫩的小拳头打在他的眼眶上。嘴里还说道:“坏人!”
唐毅笑得肚子都疼了,立马给秀秀伸出了大拇指。
“好聪明的娃。来,哥哥给你一个鸡腿吃。”
“我要两个!”小丫头大声说道。
“好。都给你!”秀秀美滋滋坐在唐毅的身边,大口吃起来。往常徐渭都是“桌霸”,每逢吃饭,看到好东西就放在自己面前,谁敢动筷子他就跟谁急。
有了秀秀就不一样了,小丫头不光把好吃的都拿到自己身边,还把喜欢的送给姐姐,送给哥哥,最后啃剩下的骨头从送到了徐渭的碗里,弄得徐大才子狼狈不堪。
每逢吃饭都欢笑不断,正在大家笑着呢,突然有人来禀报,说是文征明前来拜访,唐毅急忙起身,徐渭也跟着落荒而逃,秀秀还从他的背影扮了一个鬼脸。
……
“行之,你说衡山先生有什么事情?”
“明知故问。”唐毅笑道:“文长兄你是想问我会不会买账吧?”
“聪明,兄弟,透个底儿吧?”
唐毅眨眨眼,突然说道:“衡山先生。”徐渭一愣,唐毅撒腿就跑,转眼到了大门外,慌忙施礼。
“老先生,您有事情派个人过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前来。”
“呵呵,人老了,要是总不动,胳膊腿就废了,过来走走更好。”唐毅和徐渭一左一右,搀着老头到了书房落座。
文征明扫了眼桌案上的文章,看了两眼,顿时称赞道:“行之,这是你作的?”
“嗯,是晚生的拙作,先生何以知晓?”
“文风古朴,行文圆润内敛,说理通透,无懈可击……和你的做人一样!”
唐毅老脸一红,说道:“先生过誉了!”
“非也非也,只怕老夫评价还是低了。对了,行之,老夫听说你有诗才,作词也不错,为何没有见过你的文章流传出去?”
“这个……晚生怕文字拙劣,贻笑大方,再有晚生经常有些俗务,也抽不出功夫。”
“这样不行啊,科举考的就是文章。”文征明脸色凝重,说道:“俗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你要想在科举有所斩获,名气非常重要,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尤其是知道你的文章,就算考官有所偏爱,也不敢把你排的太低。行之以为如何?”
“先生金玉良言,晚生谨记。”唐毅深深一躬,嬉笑道:“衡山先生文名满天下,若是您老能帮着晚生宣传宣传,晚生感激不尽。”
“那是自然!”
文征明笑道:“奖掖后进,提携士子,是读书人的本分,老夫也是苏州人。行之你还没进官场,老夫托大说说心得。”
“请先生赐教。”
“呵呵,赐教不敢当,说出来都俗得很,官场之上,无非靠着三种关系维系着,同科、师徒、同乡,你看看,严嵩用人就是如此,凡是江西人多数能得到重用。话说回来,行之要想文章流传天下,首先就要在苏州流传开,有了同乡之谊,大家互相帮衬,互相提携,互相谅解,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拧成一股绳,才不至于被人暗算。”文征明看着唐毅若有所思,叹道:“老夫知道说这话未免圆滑世故,未免让你们失望,可老夫活了八十多岁,一生坎坷,悟出了这么点道理,你们若是能用得上,老夫真是欣慰啊。”
唐毅突然仰起头,面带笑容。
“衡山先生金玉良言,晚生都记住了。”唐毅促狭一笑,“晚生记住了,可是有些人不记得,他们把苏州闹成这个样子,现在想起自己是苏州人,未免有些马后炮了吧?”
咳咳!
文征明老脸通红,绕了那么大的圈子,还让唐毅一语道破,这小子哪是人,沾上毛那就是猴子!
“行之,既然你猜到了,老夫也就不废话了,你愿不愿意见见那些人?”
第261章 苏州的利益
唐毅和徐渭搀扶着文征明从大门走出来,三人喜笑颜开,可是藏在笑容背后的含义全然不同。
首先是文老先生,他本想以老资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唐毅看在同乡之谊,拉大户们一把,哪里知晓他的心思被唐毅看了个通透,反将了他一军。顿时让老头意兴阑珊,自己的确是老了,有些事情就不该自己搀和。
文征明打算闭门不出,徐渭却又是另一番心思,坦白说文征明跑来说情,徐渭非常非常失落,江南的四大才子,神仙一般的人物,竟然也要替一般贪得无厌的畜生求情,口口声声家国天下的读书人,百姓在他们的心中究竟有多少的分量?
徐渭不停地问着自己,相比这两位,唐毅就庸俗的多,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到了,只是该怎么下手,他还需要仔细权衡……
“衡山先生,唐公子愿意见我们?”庞策激动地问道。
文征明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一个个头发花白,都半百年岁,可是论起精明睿智,比起唐毅差之万倍,反正让他们得到一些教训也好,老头没有多说一句话,迈步离开,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庞策将信将疑,带着十几个人,一股脑用尽了唐家,没有带着他们到正厅,而是把他们带到了厢房,茶水点心一点没有,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把大家伙弄得烦躁无比,坐立不安,也不敢离去。
眼看到了中午,唐毅才伸着懒腰,晃悠悠走了进来。庞策第一个站起身,几步到了唐毅面前。
“行之,老朽冒昧前来,多有打扰。”
“呵呵,是老大人啊,晚生有礼了。”
唐毅走到了众人面前。目光从一张张老脸扫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却盯得这帮人一个个把头埋到了胸口。老脸火辣辣的。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屋子里都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天气又热,屋子里人有多,一个个汗流浃背。简直像蒸笼一般。
庞策实在是坐不住了,又说道:“行之,大家伙前来就是求行之帮忙说情,事到如今,也就只能你能救大家伙了,只要你开出条件,我们一定都答应。”
“是啊是啊,要怎么做,请唐公子明示!”
唐毅看了看殷切的张张老脸,微然一笑。“天助自助者,我帮不了你们什么,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众人不解其意,一个个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唐毅随意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微微一笑,“有病了不要紧,只要对症下药,就有康复的一天。关口是弄清楚病因在哪里,你们都说一说吧。”
让自己说,这感觉有点像班主任审问犯错的小学生,在场都是胡子一把的老头。不少还是致仕官员,实在是有损颜面。可是他们一筹莫展,又不敢和唐毅闹翻,只能任由他摆布。
于永奇担任过福建按察使,老头子已经七十出头,保养的很不错。腰板笔直,声音洪亮,他率先开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唐公子,我们都被骗了!”老头说着,眼圈发红,“赵旭这个贼子利欲熏心,手段歹毒,我们不得不听他摆布,以至于酿成大错,不过所幸后果不算严重,我等也自知有负百姓,但是我们的本心是好的,还请唐公子明察。”
唐毅仰起头,轻笑了一声,“其他人呢,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这帮人还能说啥,频频点头,唐毅一甩袖子,二话不说,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唐公子!”庞策激动地喊出来。
唐毅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话:想清楚再来!
这些大户无奈何,纷纷离开唐府,有很多人心里头还不服气,唐毅算个什么东西,乳臭未干的小辈,就敢这么蔑视大家伙,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有什么了不起,没了唐屠户就吃带毛猪,他们商量一番,又派出两个人去找侯运来,想通过他联络晋商,让他们高高手,放条生路。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认输了,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想的很不错,可是侯运来根本不见他们,弄得好大没趣。
其实晋商此时也是有苦自知,他们投入巨资,甚至从两淮盐商手里借钱,拼命做空粮食券,差点就把老本都赔了进去。
如今虽然大获全胜,但是赵旭等人全都跑了,几家最大的商号纷纷关门,交易停止,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晋商要钱的本事绝对一流儿,王崇古已经果断控制了赵旭等人的所有产业。
如果顺利,四大钱庄接管苏州大部分的钱庄票号,有望以苏州为基地,一跃成为东南金融业的霸主。
对于晋商来说,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胜利,山西人虽然强悍,但是海洋贸易这块肥肉却是看得到吃不着。苏州不但是金融中心,更是丝绸生产的中心,拿下苏州,捏住丝绸,进而掌控松江细布,就能从闽浙商人手里狠狠抢下一大块肥肉,吃得满嘴流油。
从此之后,北晋商,南闽浙的二分天下就会彻底改写,变成晋商独大。
不过前景虽然美好,但是摘取胜利果实并不容易。最大的麻烦就是在大战期间,晋商也放了很多的印子钱,并且是用粮食券担保的。
因为当时晋商也需要粮券打压粮价疯涨的势头,再有他们也盘算了,如果不小心失败了,粮券继续疯涨,手里握着大把的粮券,还能弥补一些损失。
当时看起来很英明的决定,此时却成了天大的麻烦。
由于粮券迅速下降,老百姓稍微计算一下,他们借的印子钱已经比粮券的价值还高。既然这样,谁还还钱啊,不如就把粮食券留给票号。
反正这么多年,大家伙都比钱庄欺负苦了,十两银子的抵押,往往只能贷出五两银子,现在好了,十两变一两,老子还赚了四两!
不占票号的便宜那才是孙子呢!
百姓纷纷赖账,弄得四大钱庄现金严重不足,他们又要吞下赵旭等人留下的空白,方法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逼着苏州的商号店铺原价吃下票券,从他们身上挖肉补疮。
而苏州的票号背后又是苏州的士绅集团,弄清楚了背后的利益纠葛,情况就很明显,晋商怎么会高抬贵手,放过苏州的大户呢。不但不在乎他们的祈求,还把屠刀高举,张开血盆大口,要挨个挤跨商号,把苏州的商业都揽入自己的怀中。
事到如今,士绅大户总算是如梦方醒,思前想后,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们,只能在庞策和于永奇等人的率领下,再度求见唐毅,这次来的人超过二十位。
庞策哭丧着脸,哀求道:“唐公子,我们都错了,都是我们利欲熏心,见财起意,跟着赵旭等人胡乱折腾,结果作茧自缚,如今我们是走投无路,恳请唐公子赶快救救我们。”
一位姓许的商人更是站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唐公子,小的名下三座绸缎庄都被挤兑慌了,房产也归了山西票号。他们还不依不饶,逼着我卖了田地,赎回粮券。在这么下去,小的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了!”
“唐公子,大发善心,帮帮我们吧!”
……
唐毅依旧淡淡看着他们,微微冷笑道,“诸位,我上次让你们好好想想病根是什么,可是这次再见面,你们还是没想明白,在下又能怎么帮助你们!告辞!”
唐毅果断转身离开,在场这帮人都傻了,他们都低声下气认错,难道要逼着他们三刀六孔,自己挖祖坟才行吗!
于永奇脸色凝重,怒气冲冲道:“依老夫看,姓唐的多半是虚张声势,他根本没有办法救咱们。他这么拖延时间,无非是给山西人争取吞并咱们的机会,别忘了他和王崇古可是穿一条裤子的。”
他这话引得不少人点头,可还有些人犹豫,自从粮食券暴跌,只见晋商票号行动,唐毅的盐铁塘一直按兵不动,不像是帮着山西人的样子。
众人犹豫不决,这时候庞策突然站起来,说道:“诸位,老夫听说魏良辅魏老大人来苏州了,咱们去请他出面,也不要老爷子帮什么忙,只要让唐公子和咱们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别再打哑谜,大家伙觉得如何?”
“好,这个主意好!”
谁不知道魏良辅是唐毅的恩师啊,这帮人呼啦啦跑到了魏良辅的住处,又是哭,又是拜,好不容易,把老魏说点头了,他们陪着老爷子,再度来到了唐毅的府邸。
果然唐毅对老师十分尊重,让魏良辅坐在中间,他下手陪坐,恭敬孝顺。
老魏呵呵一笑:“宏远。”
“弟子在。”
“为师此来不是给他们帮忙,也不是逼着你答应什么,他们只求你把话挑明了,让他们知道错在哪里,你愿不愿意?”
唐毅忙躬身说道:“老师有命,弟子不敢不从。其实弟子也不想为难诸位,只是弟子觉得诸位贤达实在是糊涂透顶!”
“怎么讲?”魏良辅问道。
“弟子记得衡山先生找我的时候,说过看在大家都是苏州人的面子上,三个字:苏州人!就是我和在座诸位的共同点,我想请问是的,在座诸位,你们有没有苏州人的自觉?你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众人被唐毅问得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诸位,不管是和赵旭配合哄抬物价,还是刚刚去哀求侯运来,你们所作所为,都是想牺牲苏州的利益,盼着外人赏你们一点汤汤水水,我说的可对?”(~^~)手机用户请访问
第262章 信用值千金
几十个小老头、老老头,被唐毅训得像孙子一样,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在座诸位在苏州住的时间怕是都比我要长许多,你们对脚下的土地,对朝夕相对的百姓就没有一丝情感?或者说,区区一点银子,就足以让你们蒙住了心窍?出了事情,要祈求帮助,想起了同乡之谊?”唐毅连续质问道:“你们就不想想,不管是赵旭赢了,还是晋商赢了,日后的苏州会走到哪一步?你们不清楚吗?”
刀子一般的叱问,刺在了每个人的心口,让他们老脸通红,浑身颤抖。
“唐公子,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谁让赵旭等人实力强悍我们不得不委曲求全。只是我们保留一口元气,日后还能为苏州的百姓争一争……”一个稍微年轻的商人小声争辩道。
“哈哈哈!”
唐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一番苦心啊,是不是在下还要向你们道歉,是我误会了你们?”
“不敢,不敢。”说话的家伙吓得满头冷汗。
“哼,好一番巧言令色,睁开眼睛看看,苏州的市面正在发生什么?狼不会因为羊变得温顺就放过,反而会吃干抹净,一点不剩。脊梁不是人家施舍的,是自己争取来的!你们是苏州最有名的士绅,背后有多少苏州百姓支持,如果你们能挺直胸膛,不被些许利益诱惑,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吗?开门揖盗,早晚又被狼吃的一天!”
唐毅真的很愤怒,从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终于把大明士绅的本性看了一个通透,让他齿冷心寒。
在汉朝士人会牧羊北海,会出使万里;在唐朝,十年寒窗仗剑边关,诛杀突厥;在宋朝,读书人虽然文弱。一样蹈海赴死,慷慨从容。
这三个朝代。士人都把自己当成了国家的主人,是用生命在爱着国家。
而大明朝则不同,或许是朱家父子的残忍暴虐,让士人心寒,或许是方孝孺和于谦的惨死,告诉大家伙忠臣没有好下场,也或许是残酷的科举考试。磨掉了读书人的棱角。
一个五口之家,不管是种田还是经商,要积累三代,甚至更久远,才能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步入士林,又要积累一两代人,才有可能出一个举人、进士。
而从科举开始,先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级。才能获得秀才功名,接着要通过乡试、会试、殿试,一共六次大考。每一关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多少人白了头发。干了心血,才勉强混到一个功名。
三灾九难,比起西天取经还要难三分,如此出来的读书人,怎么会把官职当成皇帝的恩赐?他们只会认为这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只会感谢家人的供养,师友的拉拔提携。
一言以蔽之,他们就是缺少主人翁意识!
就比如刚刚过去的危机,赵旭是很厉害。有权有势有財,可是他势力再大。能超过在场众人的总和吗?
很显然,如果在场的众人有脊梁,有担当,能联合起来,赵旭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可是他们没有,不但不知道维护苏州的利益,甚至屈膝投降,为虎作伥,为了分一点可怜的面包渣,就把苏州出卖了!
从他们身上,唐毅甚至看到了几十年后,同样是一群无耻的士人打开城门,把强盗引入中华大地,山河破碎,神州沉沦!
一想到甲申天变,唐毅就气不打一处来,骂得越来越狠,越来越悲愤,怒火郁积在胸膛,好像要炸裂开一般。
“咳咳!”
魏良辅咳嗽了两声,“宏远。”
“啊,师父!”
唐毅清醒过来,一看在场众人猴腚般的老脸,他也感到了不妥,这些人固然可恨,但是收拾残局还离不开他们。
唐毅压下怒火,向众人拱手,“对不住大家,这些天肚子里火气大,搂不住,还请大家不要怪罪。”
“不敢不敢!”庞策忙说道:“唐公子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们反躬自省,也是羞惭不已,无地自容。”
魏良辅佯怒说道:“宏远,你把病因也说了,该开药方了吧,毕竟大家伙过来,不是挨骂的。”
唐毅忙躬身说道:“其实要解决眼前的困局一点都不难。关口还在诸位的身上。”
“我们,我们能干什么?”庞策和众人互相看了看,一头的雾水,他们除了一堆债务,还有满把的票券,实在是一无所有,他们凭什么扭转乾坤?
唐毅呵呵一笑,“诸位或许还有迷惑,能不能随着我到一个去处,大家看过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啊,正想看看唐公子的高招。”
唐毅带着众人,又叫上徐渭和王世懋,一起来到了蒋月泉的点心铺,离着老远,就看到人群比以前更加多了,男女老少手里都拿着券,眼睛冒火盯着小小的窗口。
粮价崩溃之后,跟粮食有关系的券都下跌得比什么都快,几乎和废纸一样。
很多铺子在挤兑之下,纷纷倒闭,蒋月泉的点心铺子也不例外,资金断裂,外面百姓汹涌而来,他几乎都要上吊。
所幸他手上有唐毅提供的面粉,被逼无奈,只好彻夜制作点心,给百姓们兑换。还真别说,一连忙了五天,点心铺竟然维持下来了,虽然挤兑的百姓还无计其数,但是比起那些倒闭的铺子,蒋月泉要好太多了,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忙里偷闲喝口水,正好看到唐毅带着一群人赶来,蒋月泉急匆匆跑过来,拜倒在地。
“唐公子,你可算来了,不然小的真没活路了。”
“起来吧,我这就给你送活路来了。”
唐毅笑着走到了铺子面前,抬头看了看,好家伙,足有几百人之多,蒋月泉这家伙到底卖了多少票券?真够贪心的!
唐毅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蒋月泉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迈步围着铺子走了几圈,唐毅突然大声说道:“乡亲们,蒋老板在之前和我商讨过,把七成的股份卖给了在下,他开出的票券由本人承担兑换,没别的说,周围还有三家铺面,我全都买下来,增加三倍产量,满足大家伙兑换的要求。”
说着连拍了三下巴掌,铺面大门开放,一起挂上了蒋记的招牌,二十几位小伙计穿着干净利落的短打在门前亮相,,顿时就让人眼前一亮。
蒋月泉光知道周边的铺子易主,却没有想到竟然落到了唐毅的手里,还变成了点心铺,正是惊喜非常。
“蒋老板,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让大家都动起来,蒸点心!”
“遵命!”
一声令下,三个铺子一起行动,没用的上半个时辰,香喷喷的点心就蒸了出来。等候的百姓纷纷拿着票券兑换,没有任何迟疑,都给兑换了。不过按照规矩,要打七折。别说七折,就算是五折大家都求之不得。
整个一个下午,越来越多的百姓都兑换到了点心,剩下的还有一小半人人,眼看着天色黯淡,炊烟四起,有人排了一天队,肚子咕咕叫。
“蒋老板,明天还给兑吗?”
蒋月泉看了眼唐毅,唐毅笑道:“兑,当然兑,而且十天之后兑换,折价八成!”
嚯,比现在还多了一成!
突然之间,觉得手里的券竟然不在面目可憎,变得可爱起来。
既然券不是白纸,还急着兑换干什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他们排队排得莫名其妙,瞬间点心铺前面的队伍消失一空。
蒋月泉累得浑身虚脱,看着百姓们散去,他仰面摔倒,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还真是好觉性!”
唐毅笑着让小伙计把他抬下去,然后把在一旁茶楼观看的一众士绅请了过来,就在点心铺的柜房,大家一个个感慨万千。
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家铺子起死回生,更令大家不可置信的是废纸一张的票券,竟然恢复了功能,百姓重新又拾起了票券。
大家最大的危机是什么,不就是票券贬值,带来的恐慌挤兑吗,如果票券能重新恢复价值,还会有损失,但是不至于无路可走。可是该如何恢复呢,目睹了点心铺的情况,大家似有所悟,可是却似乎有一层窗户纸挡在面前,说不清楚。
“哈哈哈,诸位,其实说起来票券和宋朝的交子,还有本朝的宝钞,以及钱庄的银票,都是一路东西。一张薄薄的纸片,为什么能有价值?就在于纸片背后有信用担保,就像蒋记点心铺,百年老店,诚实经营,点心地道好吃,大家相信他。而伴随着发出去的券越来越多,远远超出他的偿还能力,加上价格崩溃,百姓们不在相信,自然要来挤兑。而此时呢,我注资点心铺,把规模扩大三倍,让百姓们相信有能力继续兑换票券。信心回来了,券也就值钱了,大家以为然否?”
众人多半都是经商老手,反复咀嚼唐毅的话,信用二字是他们思考最多的,没错,只要有信用,就能起死回生!
可是他们很快又摇头了,这一次他们随着赵旭哄抬物价,形象已经破功了,任凭他们怎么呼喊,只会招来更多的唾弃。
于永奇抱着苍白的头颅,痛苦万分,“唉,人活着一张脸,老夫这张脸算是完了!”其他众人也才惊觉自己的信用竟然如此宝贵,不由得哭天抢地,咬牙切齿,痛骂赵旭害人不浅。手机用户请访问
第26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骂了一阵赵旭,大家也觉得没趣,人都不知道跑哪了,骂又不能骂死他,真正重要的还是怎么闯过眼前的关,大家伙苦兮兮看着唐毅。
“唐公子,你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唐毅想要张嘴,又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闲出屁的徐渭,笑道:“文长兄,你给大家伙说说如何?”
“嗯!”
徐渭重重呼出浊气,仰着头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把药方开好了吗?关键是信用,试问如今的苏州,谁最有信用,谁就能救大家。”
谁?
众人一头雾水,庞策念叨着:“信用?王崇古,四大钱庄?”
“笨蛋!”徐渭气得骂道:“晋商有信用也不会帮你们!你们都听着,在这场危机中,是谁为了平抑物价出力最多,是谁在万物皆涨的时候,提供廉价棉布和木炭,又是谁运来了海量的粮食,击败了赵旭等人的反扑?”
徐渭连串的质问,大家如梦方醒,一双双**的眼睛盯在唐毅的身上,简直要把他盯化了。
想想前些日子,唐毅大量抛售棉布和木炭一类的必需品。
大家伙还都嗤之以鼻,以为这家伙放着银子不赚,简直是脑子有病。直到此时,大家才明白过来,敢情人家是深谋远虑。
试问整个苏州,还有谁能得到百姓一致的信任,不是知府衙门,不是大获全胜的四大钱庄,而是交通行!
一个绝不囤积居奇,绝不哄抬物价,做良心生意。挣本分利润的交通行,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良心企业,哪怕是多年的老字号,也都被比了下去。有实力,有威望,有信用。大家伙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
全都涌到了唐毅面前,七嘴八舌,祈求他帮忙。
“你们还是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交通行能救一个,救两个,能救所有人吗?”
大家又傻眼了,唐毅胸有成竹地笑道:“交通行可以牵头,你们都入股交通行,采取互相担保的方式。大家拧成一股绳,许诺百姓,分期兑换票券。”唐毅幽幽地说道:“别告诉我,你们在苏州混了这么多年,加起来还换不来信任?”
庞策忙说道:“唐公子,实不相瞒,我们手上的现银都耗光了,让我们入股交通行。我们拿不出银子啊?”
“呵呵,好办。你们手上不是有票券吗,可以充当股本,不过要打三折!”唐毅轻松地说道,可是听在这帮人耳朵里,简直在滴血。
果然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唐毅这小子看起来忠厚仁义。可是真正下手,一点不含糊。他们都能预见,票券恢复价值,至少要损失二三百万两。
可是能不答应吗?
显然是不敢!
唐毅好歹给大家留条活路,而且交通行整合了苏州的市场之后。他们身为股东,以后的好处多多,恢复损失也不会困难,甚至能更上一层楼。
如果是晋商整合,那大家伙可就是大难临头,保证被吃得尸骨无存。
“成!我们同意了!”
……
就在魏良辅的见证之下,唐毅同苏州二十三位士绅豪商代表,签下了入股文书,随着他们的加入,交通行的股本一举突破一千万两,达到了一千一百五十万两,成为全大明最大的钱庄。
虽然晋商四大钱庄加起来还是交通行的两倍多,可是唐毅已经拥有了一搏之力。
入股的次日,唐毅就怂恿二十三家出头,发表文告。
一共三条:第一,为参与投机,哄抬物价,致使百姓生活受到影响道歉;第二所有票券一律有效,只需拿旧有票券到各个店铺换取新票券,折价五成,同时新的票券为统一制式,可以到任何商铺兑换任何等价物品;第三,由交通行为所有商铺和票券提供最终担保,保证履行承诺。
文告的核心就在第二条,这是唐毅开出的解决票券的药方,票券的出现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盲目扼杀是自毁前程。但是,票券失控更加可怕,点心铺,肉铺,粮店一类的小生意,连店铺算起来不到二百两银子,就敢发上万两的券,根本就是胡来。
整顿之后,小生意全部退出,不许发行销售票券。以后票券交易集中在大宗商品上面,比如大米、面粉、棉布、丝绸、茶叶等等。
由交通行出面组建交易中心,供投资者买卖交易。
他的方法虽然将旧券打了对折,老百姓损失不小,但总比一文不值要好。而且由于票券可以到任意商铺交易,实则大大增强了流动性,简直比银票还好用。
老百姓争相兑换新券,转眼之间,废纸又变成了宝贝,而且拿到了新券的百姓开始了疯狂的采购,压抑了几个月的消费热情都释放出来。
很快各个商铺都迎来了生意的高峰,交通行负责提供充足的物资保证,曾经下降到冰点的市场又热络起来,复苏的速度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也包括王崇古在内!
知府大人很愤怒,愤怒到了极点!
那滋味就好比辛辛苦苦熬了一锅汤,正准备吃,让人家连锅端走。曾经他多感谢唐毅,此刻就有多恨他。
王崇古甚至咬牙切齿,想要冲到唐毅的家,把这小子捏死,只是他身边有狼士兵,又有乡勇,王崇古不敢冒着大动干戈的危险,玉石俱焚。
可是他怨气难消,换上了自己的官服,准备全套仪仗,准备去兴师问罪。还没等他行动,王孺就前来禀报。
“大人,唐毅来了!”
“好小子!让他滚进来!”
王崇古连一点礼节都不讲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唐毅依旧是淡灰的儒衫,春风满面,到了签押房,冲着王崇古恭恭敬敬施礼。
“学生见过先生。”
“学生?老夫可没有你这样的学生!”王崇古豁然站起,冲到了唐毅面前,几乎脸对着脸,怒斥道:“唐毅,唐行之!你想学诸葛亮吊孝是吧?老夫告诉你,我不是周瑜,没那么容易被气死,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老夫要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王崇古真的气疯了,不带这么坑人的。
他辛辛苦苦,调集千万白银,同赵旭血拼,好容易到了收割果实的时候。四大钱庄就等着把一个个商铺挤兑黄了,然后低价抄底,完成鲸吞蚕食。
第一天他们就接管了二十多家商铺,第二天飙高到三十五家,就在侯运来等人拍手称快的时候,铺子倒下去的越来越少,第五天只有个位数,到了第六天,更是一家都没有。
他们大为惊讶,急匆匆调查,才知道原来交通行向所有商铺注入资金,数量不多,可代表着信心扭转。
接着二十三家的文告出来,王崇古和晋商才猛然惊觉,昔日的盟友早已经变成了对手,唐毅在毫不客气地收割他们的庄稼。
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行之,老夫不想见到你,现在就给我出去!”王崇古扯着脖子咆哮。
唐毅没有丝毫生气,而是笑道:“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
“那好,府尊大人,草民想请教,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让先生如此愤怒,还请明示?”
王崇古真想扑上来,把唐毅的有什么不对,他还真说不出来!唐毅当初只是答应他帮着平息物价,自始至终都是如此。平心而论,没有唐毅的帮忙,他根本打压不下来粮价,很有可能就阴沟里翻船。
对于这点王崇古是感激唐毅的,只是他无法接受,唐毅摘桃子的行为。他们辛辛苦苦,竹篮打水一场空,郁闷的滋味能把人活活憋疯。
足足过了一刻钟,王崇古才长长出口气,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如同夜枭,凄凉怪异,让人毛骨悚然。
“老夫真是糊涂,明知你唐行之足智多谋,心思深沉,还敢约你过来帮忙,弄得被人家买了,还要帮人家数钱,老夫真是天下最大的蠢蛋!”王崇古垂着胸膛,咚咚作响,悲愤至极。
唐毅严肃地说道:“不管您承不承认我这个学生,苏州缺粮以来,先生种种作为,钦佩不已,倘若有一天我牧守一方,必定以先生为榜样。”
“你是在侮辱老夫!”王崇古轻蔑地冷笑道:“唐毅,你手段高明,老夫不过是被你利用的可怜虫,如今苏州士绅唯你马首是瞻,比起我这个空壳子知府,你唐毅才是苏州的真正主人,老夫真要恭喜你。好学生,咱们喝三杯吧!”
不容唐毅说话,王崇古就拿过了酒杯,连续满了三个,喝得一干二净。放下了酒杯,王崇古如释重负地笑道:“古人有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你我要是闹到了那个地步,天下皆知,师徒反目,不光是你,老夫也会成为士林笑柄。这三杯酒,就算是绝交酒,从此之后,你我师徒关系不在,有多少明刀暗箭,我王崇古受着。唐毅,你也要记住,敢坏老夫好事的人,没有好下场!”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着出来。
来之前唐毅就有所准备,就如同他教训士绅所说,他是苏州人,不可能充当晋商的打手,闹翻是必然的,他并不后悔。
唐毅深深一躬,从怀里取出一物,放在了王崇古的面前,王崇古一愣,冷笑道:“怎么,还想贿赂老夫不成?”
“学生不敢,这张一千两的银票是我的手下偶然发现的,有人暗中做了四大钱庄的假银票,请先生留神。”
说完唐毅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了傻愣愣的王崇古盯着面前的银票。u
第26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骂了一阵赵旭,大家也觉得没趣,人都不知道跑哪了,骂又不能骂死他,真正重要的还是怎么闯过眼前的关,大家伙苦兮兮看着唐毅。
“唐公子,你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唐毅想要张嘴,又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闲出屁的徐渭,笑道:“文长兄,你给大家伙说说如何?”
“嗯!”
徐渭重重呼出浊气,仰着头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把药方开好了吗?关键是信用,试问如今的苏州,谁最有信用,谁就能救大家。”
谁?
众人一头雾水,庞策念叨着:“信用?王崇古,四大钱庄?”
“笨蛋!”徐渭气得骂道:“晋商有信用也不会帮你们!你们都听着,在这场危机中,是谁为了平抑物价出力最多,是谁在万物皆涨的时候,提供廉价棉布和木炭,又是谁运来了海量的粮食,击败了赵旭等人的反扑?”
徐渭连串的质问,大家如梦方醒,一双双**的眼睛盯在唐毅的身上,简直要把他盯化了。
想想前些日子,唐毅大量抛售棉布和木炭一类的必需品。
大家伙还都嗤之以鼻,以为这家伙放着银子不赚,简直是脑子有病。直到此时,大家才明白过来,敢情人家是深谋远虑。
试问整个苏州,还有谁能得到百姓一致的信任,不是知府衙门,不是大获全胜的四大钱庄,而是交通行!
一个绝不囤积居奇,绝不哄抬物价,做良心生意,挣本分利润的交通行,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良心企业,哪怕是多年的老字号,也都被比了下去。有实力。有威望,有信用,大家伙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
全都涌到了唐毅面前,七嘴八舌。祈求他帮忙。
“你们还是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交通行能救一个,救两个,能救所有人吗?”
大家又傻眼了,唐毅胸有成竹地笑道:“交通行可以牵头。你们都入股交通行,采取互相担保的方式,大家拧成一股绳,许诺百姓,分期兑换票券。”唐毅幽幽地说道:“别告诉我,你们在苏州混了这么多年,加起来还换不来信任?”
庞策忙说道:“唐公子,实不相瞒,我们手上的现银都耗光了,让我们入股交通行。我们拿不出银子啊?”
“呵呵,好办,你们手上不是有票券吗,可以充当股本,不过要打三折!”唐毅轻松地说道,可是听在这帮人耳朵里,简直在滴血。
果然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唐毅这小子看起来忠厚仁义,可是真正下手,一点不含糊。他们都能预见。票券恢复价值,至少要损失二三百万两。
可是能不答应吗?
显然是不敢!
唐毅好歹给大家留条活路,而且交通行整合了苏州的市场之后,他们身为股东。以后的好处多多,恢复损失也不会困难,甚至能更上一层楼。
如果是晋商整合,那大家伙可就是大难临头,保证被吃得尸骨无存。
“成!我们同意了!”
……
就在魏良辅的见证之下,唐毅同苏州二十三位士绅豪商代表。签下了入股文书,随着他们的加入,交通行的股本一举突破一千万两,达到了一千一百五十万两,成为全大明最大的钱庄。
虽然晋商四大钱庄加起来还是交通行的两倍多,可是唐毅已经拥有了一搏之力。
入股的次日,唐毅就怂恿二十三家出头,发表文告。
一共三条:第一,为参与投机,哄抬物价,致使百姓生活受到影响道歉;第二所有票券一律有效,只需拿旧有票券到各个店铺换取新票券,折价五成,同时新的票券为统一制式,可以到任何商铺兑换任何等价物品;第三,由交通行为所有商铺和票券提供最终担保,保证履行承诺。
文告的核心就在第二条,这是唐毅开出的解决票券的药方,票券的出现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盲目扼杀是自毁前程。但是,票券失控更加可怕,点心铺,肉铺,粮店一类的小生意,连店铺算起来不到二百两银子,就敢发上万两的券,根本就是胡来。
整顿之后,小生意全部退出,不许发行销售票券。以后票券交易集中在大宗商品上面,比如大米、面粉、棉布、丝绸、茶叶等等。
由交通行出面组建交易中心,供投资者买卖交易。
他的方法虽然将旧券打了对折,老百姓损失不小,但总比一文不值要好。而且由于票券可以到任意商铺交易,实则大大增强了流动性,简直比银票还好用。
老百姓争相兑换新券,转眼之间,废纸又变成了宝贝,而且拿到了新券的百姓开始了疯狂的采购,压抑了几个月的消费热情都释放出来。
很快各个商铺都迎来了生意的高峰,交通行负责提供充足的物资保证,曾经下降到冰点的市场又热络起来,复苏的速度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也包括王崇古在内!
知府大人很愤怒,愤怒到了极点!
那滋味就好比辛辛苦苦熬了一锅汤,正准备吃,让人家连锅端走。曾经他多感谢唐毅,此刻就有多恨他。
王崇古甚至咬牙切齿,想要冲到唐毅的家,把这小子捏死,只是他身边有狼士兵,又有乡勇,王崇古不敢冒着大动干戈的危险,玉石俱焚。
可是他怨气难消,换上了自己的官服,准备全套仪仗,准备去兴师问罪。还没等他行动,王孺就前来禀报。
“大人,唐毅来了!”
“好小子!让他滚进来!”
王崇古连一点礼节都不讲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唐毅依旧是淡灰的儒衫,春风满面,到了签押房,冲着王崇古恭恭敬敬施礼。
“学生见过先生。”
“学生?老夫可没有你这样的学生!”王崇古豁然站起,冲到了唐毅面前,几乎脸对着脸,怒斥道:“唐毅,唐行之!你想学诸葛亮吊孝是吧?老夫告诉你,我不是周瑜,没那么容易被气死,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老夫要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王崇古真的气疯了,不带这么坑人的。
他辛辛苦苦,调集千万白银,同赵旭血拼,好容易到了收割果实的时候。四大钱庄就等着把一个个商铺挤兑黄了,然后低价抄底,完成鲸吞蚕食。
第一天他们就接管了二十多家商铺,第二天飙高到三十五家,就在侯运来等人拍手称快的时候,铺子倒下去的越来越少,第五天只有个位数,到了第六天,更是一家都没有。
他们大为惊讶,急匆匆调查,才知道原来交通行向所有商铺注入资金,数量不多,可代表着信心扭转。
接着二十三家的文告出来,王崇古和晋商才猛然惊觉,昔日的盟友早已经变成了对手,唐毅在毫不客气地收割他们的庄稼。
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行之,老夫不想见到你,现在就给我出去!”王崇古扯着脖子咆哮。
唐毅没有丝毫生气,而是笑道:“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
“那好,府尊大人,草民想请教,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让先生如此愤怒,还请明示?”
王崇古真想扑上来,把唐毅的小脸给撕碎了,可是要说有什么不对,他还真说不出来!唐毅当初只是答应他帮着平息物价,自始至终都是如此。平心而论,没有唐毅的帮忙,他根本打压不下来粮价,很有可能就阴沟里翻船。
对于这点王崇古是感激唐毅的,只是他无法接受,唐毅摘桃子的行为。他们辛辛苦苦,竹篮打水一场空,郁闷的滋味能把人活活憋疯。
足足过了一刻钟,王崇古才长长出口气,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如同夜枭,凄凉怪异,让人毛骨悚然。
“老夫真是糊涂,明知你唐行之足智多谋,心思深沉,还敢约你过来帮忙,弄得被人家买了,还要帮人家数钱,老夫真是天下最大的蠢蛋!”王崇古垂着胸膛,咚咚作响,悲愤至极。
唐毅严肃地说道:“不管您承不承认我这个学生,苏州缺粮以来,先生种种作为,钦佩不已,倘若有一天我牧守一方,必定以先生为榜样。”
“你是在侮辱老夫!”王崇古轻蔑地冷笑道:“唐毅,你手段高明,老夫不过是被你利用的可怜虫,如今苏州士绅唯你马首是瞻,比起我这个空壳子知府,你唐毅才是苏州的真正主人,老夫真要恭喜你。好学生,咱们喝三杯吧!”
不容唐毅说话,王崇古就拿过了酒杯,连续满了三个,喝得一干二净。放下了酒杯,王崇古如释重负地笑道:“古人有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你我要是闹到了那个地步,天下皆知,师徒反目,不光是你,老夫也会成为士林笑柄。这三杯酒,就算是绝交酒,从此之后,你我师徒关系不在,有多少明刀暗箭,我王崇古受着。唐毅,你也要记住,敢坏老夫好事的人,没有好下场!”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着出来。
来之前唐毅就有所准备,就如同他教训士绅所说,他是苏州人,不可能充当晋商的打手,闹翻是必然的,他并不后悔。
唐毅深深一躬,从怀里取出一物,放在了王崇古的面前,王崇古一愣,冷笑道:“怎么,还想贿赂老夫不成?”
“学生不敢,这张一千两的银票是我的手下偶然发现的,有人暗中做了四大钱庄的假银票,请先生留神。”
说完唐毅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了傻愣愣的王崇古盯着面前的银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