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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2章 科举,爷来了

    南京兵部尚书挂参赞机务,有操练内外守备人马,抚恤百姓,缉捕盗贼,振举庶务等权力,相比另外五位干闲尚书,权柄是非常惊人的,偏巧又赶上东南抗倭,大军南下,南兵部尚书的地位扶摇直上。

    嘉靖又特别给了唐顺之两项权力,其一是督练乡勇,其二是人事任免。虽然仍需经过吏部的同意和报备,但是谁也不会为了一般的小官和尚书大人闹别扭,唐顺之的自主权力相当大,可以说如今的江南已经形成了东南总督张经和兵部尚书唐顺之的双头格局。

    正所谓靠着大树好乘凉,得到了老师高升的消息,唐毅兴冲冲,带着两大箱礼物前来贺喜。

    没想到刚刚赶来,就吃了瘪,一个十四五岁的布衣少年给挡住了。

    “家父有命,凡前来拜年者,不许携带礼物,还请先生请回。”说着少年冷若冰霜,淡淡一躬,分明让唐毅赶快离开千里之外。

    唐毅非但没有在乎,反而眉开眼笑,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弄得少年怒目而视。

    “先生自重!”

    “呵呵,你是元卿师兄吧?”

    少年一皱眉,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

    “废话,老师经常和我提起你,我能不知道。”唐毅抱着肩膀说道。

    “师父……你是行之师弟?”少年高兴的一跃三尺高,仔细看了看,见唐毅身材修长,剑眉朗目,穿戴举止十分得体,难怪父亲会这么赏识他。

    唐鹤征尴尬地搓着手,歉意地说道:“都怪小兄眼拙,小兄给你赔不是了。”

    “哈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以后多亲多近。”唐毅说着就往里面走,后面小厮抬着东西。紧紧跟随。

    唐鹤征小脸一沉,伸手拦住。

    “师弟,你来拜年,自然是欢迎。只是礼物爹爹说了,谁的也不许放进来。”唐鹤征沉着脸寸步不让。

    唐毅这个无奈啊,笑道:“师兄,别人不行我还不行?”

    唐鹤征一扭头,做出六亲不认的神态。正在这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咳嗽。

    “放他进来吧!”

    唐鹤征急忙回头,一见老爹前来,急忙躬身,把姿态放到最低,轻声说道:“是。”说完弓腰退到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可接下来的一幕让唐鹤征吓了大跳,只见唐毅凑过来行礼,然后竟然伸手和唐顺之勾肩搭背,就往里面走,一面走还一面肆无忌惮说道:“师父俗话说官升脾气涨。诚不欺我啊!”

    唐鹤征只觉得天雷滚滚,他的印象中,老爹最是庄严体面,不苟言笑,神圣不可侵犯,要是拿着青龙刀,都能供在庙里享受香火了。不管子侄,还是学生,见了他都毕恭毕敬,不敢逾越半分。

    谁知道竟然冒出了唐毅这么个怪物。丝毫不讲体面。偏偏老爹还甘之如饴,竟然仰天叹口气,“不是脾气涨,是烦恼涨啊!”

    “师父不要担心。弟子给你送药方来了。”

    “什么药方?”唐顺之疑惑地问道。

    唐毅冲着木箱努努嘴,笑道:“都在里面呢!”

    ……

    到了里面,分宾主落座,唐鹤征乖乖站在了老爹的后面,唐顺之看了他一眼,说道:“元卿。你也坐吧。”

    唐鹤征忙点头,坐在了唐毅对面,只是坐了半个屁股,两只手按着大腿,随时准备站起来。

    唐顺之没工夫注意儿子,对唐毅说道:“行之,此番为师清剿白莲教,外人看来,为师风光无限,大功一件,实则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白莲教势力之大,教徒之多,简直超乎想象,而且名目繁多,诸如:弥勒教,清水教,光明教,圣女教……不一而足,愚夫蠢妇,应者如云。如同韭菜一般,割下了一茬,要不了多久,又会长出一茬,反反复复,无穷无尽啊!”

    不止唐顺之有此感慨,唐毅同样深知其中的道理,哪怕几百年之后,打着各种神,各种教,敛财骗人之徒依旧层出不穷。以唐顺之的智慧,他不会觉得自己能彻底剿灭白莲教,他担心的应该另有其事。

    “师父,您是不是担心乡勇会被白莲教侵入?”

    唐顺之沉吟半晌,点了点头。

    “行之,乡勇的提议是咱们共同提出的,成则一荣俱荣,败则一损俱损。为师实在是担心乡勇编练,一旦失败,我们都会万劫不复,为师倒是不在乎功名利禄,哪怕败了,也能给后人留下借鉴,可为师怕你的未来受到影响啊!”

    唐顺之说的语重心长,舔犊之情,溢于言表。唐毅不光是他的弟子,还是衣钵传人,发扬光大他的政治理想,做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从这个角度讲,唐毅比起唐鹤征更像他的儿子。这些日子唐顺之都在思索此事,却没有一点思路,故此才苦恼不已。

    “师父,弟子以为历代儒者都缺乏一个实事求是的精神。”唐毅沉着脸说道:“比如轻徭薄赋,是个很好的口号。可是税收得少了,军队养不起,官员也养不起,为了所谓的轻徭薄赋,不得不弄了一大堆没有功名的胥吏充实官府,结果百姓付出的的代价更多。还比如为了防止官吏侵害百姓,就纵容宗族势力做大,朝廷政令最多到达县衙,地方上都是族老乡绅在代替朝廷,行使权力。师父,弟子斗胆言之,地方的家族藏污纳垢,为所欲为,我不敢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但是好的寥寥无几。宗法大于国法,朝廷权力不下乡,造成了权力真空,造成了社会碎片化。而白莲教,就是借助这些碎片做大,反过头来威胁朝廷,威胁社稷,不可不察啊!”

    唐毅的一番话,已经不是在批评祖制的弊端,而是将矛头指向了秦汉以来,外儒内法体制的最大弊端,历代朝廷都把乡绅看成了朝廷的支柱和天然盟友,可是在唐毅的眼中,他们才是一群最需要整顿和防范的人。

    其实推而广之,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地主,最大的乡绅,藩王勋贵是第二层,士大夫又是第三层,乡绅地主是最底层,层层叠叠,都压在了百姓身上,也难怪民不聊生。

    由于灯下黑的原因,历代的士大夫都不愿意检讨自己的问题。比如一旁的唐鹤征,他就觉得师弟的话离经叛道,天理伦常,是孔孟圣人定下了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岂容更改!他想要出言辩驳,哪知道老爹唐顺之竟然欣然点头。

    “行之说话从来都是一针见血,为师多有不如。只是你说的这些,和乡勇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其实大多数问题都是一体两面,朝廷是干什么的,简言之就是调节各方利益。拿轻徭薄赋为例,有两个大的方面,一个是减轻百姓负担,一个是履行朝廷职责,不能为了前一个目标,而把后一个给扔了,那就是自我阉割。弄得朝廷没有力量管理地方,没有力量防御敌人,就会闹得倭寇袭扰,白莲匪徒遍地。同样的,担心乡勇会给白莲教渗透的机会,会让地方尾大不掉,会出现一堆麻烦,那就需要迎难而上,把问题都解决了!”唐毅说着站起身,到了箱子前面,打开了箱盖。

    随手拿出一本小册子,送到了老师的面前。

    唐顺之接过,翻开一看,只见上面详细写着一名乡勇的情况,从小到大的档案,包括家人,一清二楚,后面还有记录参军训练以来的表现,战场立功情况,在最后一页,还有一个特殊编号,这个编号就是士兵的身份,他通过编号,可以去指定的钱庄,也就是交通行,领取俸禄和赏银。

    从放出乡勇的那一刻开始,唐毅就在筹谋,他需要乡勇变得强大起来,但是他绝不想乡勇变成任何野心家的私兵,就算他也是一样、

    唐毅几个月来,都在努力设计制度,并且给最亲信的几个人写信,让他们不断试验方法,总结经验。

    眼前这两箱子,是雷七和钱胖子名下乡勇的情况,一共四百个人,每人都有比朝廷完善一百倍的档案,不敢说其他势力就没法混入,即便是进来几个,也掀不起风浪,无足轻重。

    最最要紧的是唐毅把俸禄发放和下面的军官分开,也和家族分开,引入了银行,这就杜绝了私兵的问题,同时大家族也没法用俸禄要挟控制乡勇。

    其余诸如加强士兵教育,灌输忠于国家社稷的理念等等,全都让唐顺之眼前一亮。

    唐毅这个徒弟最让他欣赏的就是设计制度的能力,环环相扣,思虑周全,看似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他的安排之下,竟然全都顾及到了。

    唐顺之一口气看了十几个士兵的档案,最后忍不住开怀大笑,“行之,这可是为父今年收到的最好礼物!不过也可能是最糟心的礼物。”苦笑道:“要想做得这么详细,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啊!”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师父加油!”

    唐顺之笑骂道:“小兔崽子,好好考试吧,早点进入官场,早点帮为师的忙,也免得师父被累死了!”

    唐顺之为了忙乡勇建档的事情,都没留唐毅吃饭,直接把他赶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阵阵冷风吹拂,唐毅咧着嘴笑了起来:科举,小爷来了!

第223章 长相思

    所谓童子试其实就是州府县学的入学考试,大明规定非学校不得科举,考上了秀才,才能够进入官学,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由于是官学的学生,秀才才会自称生员。

    当然别以为是入学考试就可以轻视,事实上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拿不到秀才功名。

    县考要提前一个月到礼房报名,这个没法替代,唐衙内只能带着他的狗腿子报名王二公子王世懋,小胖墩儿王绍周,书童沈林,另外还有一位王家的族人,以及一位县学禀生。

    因为报名的时候,要采取五人联保,还要加一位禀生做担保,保证的内容有考生身家清白,即娼、优、隶、卒之子孙不得应试;不得冒籍,即不是本县之人不得冒充参加考试;不得枪替,即不得请人代考;四是不得匿丧,即父母之丧服未满不得应考。

    一旦稽查现考生存在诸如此类以及违犯考场考纪等问题,皆唯廪保是问,也就是说一个人出问题,五个倒霉蛋都要跟着连坐。

    不是知根知底,互相信任的,多半都不会冒险,因此每年都有找不到担保人而没法参加考试的,当然以唐家和王家的地位,绝对不会出这种尴尬的状况。

    他们吃完早饭,就赶来报名,事实证明他们还是来晚了,前面有好大的一群人,三个一帮五个一伙。

    沈林就低声说道:“少爷,要不要去跟里面的疏通一下,让咱们先进去?”

    “笨蛋!”唐毅瞪了他一眼,“沈林,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进入体制内,懂不?”

    “不懂。”沈林傻愣愣摇头。

    “简单说,以往咱们可以不守规矩,没人能说咱们什么。可是往后必须守规矩,至少表面要如此,不能让别人挑毛病,懂了吧?”

    “哦!”沈林默默点头。就连王世懋都颇为赞同,老爹北上的时候,早就告诉他了,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跟着唐毅学。保证没有亏吃。

    不过王二公子不知道,他学习唐毅的第一天就吃亏了,好些有关系的早就从后门进县衙,已经报好了名。

    他们傻乎乎地在春风中等待,站得腰酸腿疼,直到临近中午,才轮到了他们。

    迈步往里面走,迎面出来几个刚刚报完名的。最前面是一个白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家伙,看起来至少有六七十岁。

    唐毅看过他一眼。只当是送孙子来报名,现在才知道这位竟然给自己报名,唐毅真想上去劝他一句:大爷,你该退休了,找个地方跳小苹果更适合你。不过他还没这个胆量,生怕老头会气昏过去。

    双方擦肩而过,没走两步,突然来了一阵风,老头的头巾掉在了地上,露出斑驳的头皮。跟着老头一起来的随口说道:“洪叔。你的头巾落”

    “闭嘴!”

    老头就像是踩了尾巴一样,猛地蹿起,破口大骂:“混账羔子,不许说那两个字。要说及第,及第!懂吗?”

    老头骂得吐沫星子满天飞,多难听的话都蹦出来了,另一个年轻的士子看不下去,随手捡起头巾,给老头带上了。

    “您老少说两句。戴结识了,保证不会”年轻人一想老头刚才的狰狞表情,吓得把落地两个字咽了去,随口说道:“保证不会及第。”

    沉默了三秒钟,老头简直须皆乍,猛地跳起,抡起巴掌就打。

    “老夫这次要是不能取中,都怪你的臭嘴。”

    “唉,不能不讲理啊,你不让说落地,我说的是及第,是及第啊!”年轻人大声争辩道。

    老头脸都青了,脱下鞋底就追打过去。

    “让你说,你还敢说!”

    看着疯子一般的老头,唐毅几个只觉得脚底板涌起一股寒气,冷到了脑瓜顶!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赶快通过要命的科举,一想想一辈子都在考试中度过,还不如杀了他们呢!

    几个人心有余悸,进入了礼房,里面的书吏垂着眼皮,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忙了一上午,也该吃饭了,你们下午再来。”

    说完一抬头,书吏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一下子从位置上蹿起。

    “唐公子,您,您怎么来了?”

    唐毅轻笑了声,“还能干什么,报名啊!”

    “哎呦,您随便说一声,小的就亲自上门填好了多方便,何必劳您的大驾啊!”书吏说着拉唐毅坐下,又是斟茶,又是倒水,脸上的笑和招财猫有得一拼。

    “说起来当初唐大人在衙门当师爷的时候,我们两个就是好朋友,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唐大人如今鲤鱼跃龙门,飞黄腾达,真是好生令人羡慕。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一辈更比一辈强,唐公子也错不了,小的恭祝您早日三元及第,蟾宫折桂”

    这家伙的好话就像不要钱一般,说了十来分钟都不带重样的。唐毅勉强保持着微笑,王世懋可忍不下去了。

    “是不是先把正事办了,外面一大堆等着报要家温书。”

    “啊,是是是!”

    书吏陪着笑脸,刷刷点点,填好了几个人的姓名年龄,体貌特征,三代履历,书吏又送到了门口,看着几个人消失,才揉着酸胀的腮帮子,到了礼房。

    唐毅本想着去温书,可是刚到门口,有衙役匆匆跑过来,对唐毅说道:“公子,堂尊大人要见您!”

    “谭大人有什么事?”唐毅随口说道。

    衙役忙咧嘴苦笑道:“不是谭大人,是张大人。”

    “哦?”唐毅愣了一下,他没对谭聪怎么样啊,这家伙怎么就跑了?

    其实唐毅过了年,除了看望老师,就在家里头温书,并不知道知州已经换人了。在清查白莲教的时候,好些地方官受到牵连,丢官罢职,弄得官员有了缺口。

    谭聪这家伙虽然没有建树,好歹是在太仓现的贼窝子,他准备进献玄龟的事情还没有生,被唐顺之给压下来。倒不是心疼谭聪,而是不想弄得人人皆知,引来嘉靖的好奇。唐荆川可不能靠着这玩意升官财。

    这么一来,谭聪有功无过,愣是高升了一级,调到徽州担任知府。

    这下子好玩了,他挖空心思升官没成,竟然不经意间高升知府,真是天意弄人。

    太仓的新任知州叫张守直,他是嘉靖二十三年的进士,曾经做过嘉定的知县,政绩不俗,后来有调任山东当推官,不过由于为官清廉刚正,迟迟没有得到重用,十年下来,只混到了太仓知州。

    唐毅在衙役的带领之下,来到了签押房,张守直正等在这里,他四十不到的样子,身形清瘦,腮帮凹陷,颧骨突出,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的,不是一副好相与的模样。看到唐毅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说道:“你就是唐毅?”

    “正是学生。”

    “你还没通过考试,不用自称学生!”张守直严厉地说道,唐毅弄了一个大红脸,只得诺诺低头,不再言语。

    唐毅身为唐荆川的弟子,自称学生绝没有什么问题,张守直是摆明了鸡蛋里挑骨头。令唐毅困惑的是这家伙到底为何看自己不顺眼,貌似没有得罪过他,难道是有人让他来找麻烦?

    唐毅胡思乱想,一时找不出答案。

    张守直目光不停在唐毅身上逡巡,坦白说唐毅的颜值是足够的,无奈张守直心中有所成见,越看越别扭,听人说严嵩早年也是长了一副好相貌,还不是成为祸国奸贼!

    想到这里,张守直豁然站起,对唐毅说道:“跟我过来。”

    唐毅随着张守直来到了桌案前面,张守直指了指桌上的一幅画,淡淡说道:“看看吧。”

    不知道这家伙啥意思,唐毅闪目看去,只见画面之中,疯狂雪骤,群山树木都在风雪之中,有一条弯曲的小路,路上有一个少年郎背着大书箱,艰难前行。远处是一座学堂,若隐若现。

    张守直微微叹口气,“此画是老夫所做,遥想当年求学之时,本官家境贫寒,学堂离家足有十几里路,天不亮就要前往。赶上冬日,竟没有完好的御寒棉衣,一路行来,手足麻木僵直,竟不能握笔。如今手足之上尚有冻疮,每到冬天,还钻心刺骨地疼痛。”

    这是哪一出?

    心灵鸡汤?

    唐毅摸不著张守直的路数,只能附和道:“大人求学心切,不避艰难,草民感佩。”他把草民两个字咬得很死。

    张守直也不在意,感叹说道:“天下间贫寒学子何其之多,苦尽一生的精力,连一个秀才功名也未必能得到。而有些人出身高贵,家门显赫,师从名门,天生就比别人占着优势。更应该敦品励行,一心向学。须知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切不可一心求取捷径,毁了一生。”

    张守直说完,将画作卷起,送到了唐毅的面前。

    “这幅画就送给你了,还望你能体悟本官的苦心。”

    唐毅被说的火气蹭蹭往上窜,天可怜见,我怎么仪仗家里老师了,连排队都没走后门,至于找什么捷径吗?就算找,也犯不着在县考就找啊!你就算是县考的老师,也不能随便给人扣帽子!

    越想越气,唐毅微微一笑,傲然说道:“大人别忙,您送我画作,容草民题词一。”

    说着唐毅拿起毛笔,不假思索,一长相思跃然纸上,张守直看去,只觉得眼前一亮,真是难得佳作!

第224章 县考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蓟镇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张守直反复吟诵这首词,越品越有味道,越读越觉得心神荡漾,比起自己的风雪求学路,这一段风雪行军,简直不知高了多少倍。自己的拙作,还真配不上这首词!

    张守直忍不住老脸发红,那感觉就好像跑到了孔子家门卖论语,尴尬,丢人到了极点。他烦躁地在地上来回踱步,区区十几岁的少年,断然写不出如此厉害的词作,没准就是他爹,或者他的老师给他的,让他用来刷声望!

    一定是这样!

    唐毅啊唐毅,你能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老夫就让你在县考现出原形!

    ……

    回到了家中,刚走进书房,只见徐渭和王世懋等人正在高谈阔论,见唐毅回来,徐渭嬉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新来的知州又许给你案首了?我就说嘛,凭着行之的实力,哪个知州不想着巴结啊?”

    王世懋还不服气,争辩道:“凭什么案首一定是他的,我的学问也不差?”

    沈林插嘴道:“要是学问有用,青藤先生早就是状元了!”

    “说得好!”徐渭抚掌大笑,“小林子,见识上涨啊,你们家少爷不用担心了,现在难题就是你,这些日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保你过县考。”

    几个人说说笑笑,却发现唐毅一脸的凝重,徐渭停止了笑容。

    “行之,你是要提前练习摆官架子?”

    唐毅苦笑了一声,“我就是想不明白,什么时候得罪了张知州,他怎么就看我不顺眼。”

    ……

    县试作为迈向科举的第一步,要求并不严格,通常考试时间在二月份,具体日期由主考确定。比如今年就放在了二月二十,日期稍微靠后,天气暖和,考生也能少受点罪。如此看来。张守直还算体谅人。

    考场选在县学内的一大块空地,早早有人搭好了棚子,下面是结实的黄土地,摆放着几百张硬木桌椅,上面都写着编号。一丝不苟。

    天还没亮,考生们陆续都来了,负责检查的衙役等在那里,挨个搜身,并没有传说中把衣服,搜篮子,恨不得把菊花都掰开看看的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狠劲,实际上多数只是走走过场,很快轮到了唐毅。搜身的差役一见,连手都不敢动。直接唐唐毅进去。

    拿了试卷,上面写着编号,是按照千字文的排列的,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唐毅的号是黄字三号,相对靠前,不远处还有一棵高大的桑树,能遮挡日头,很理想的考试位置。

    再往桌上看去。唐毅顿时高兴了,放着两个菜包子,还有一碗稀粥,一碗清水。显然知州大人非常体恤考生。知道大家早早前来,肚子多半都是空的,准备了吃食。

    唐毅二话不说,抓起菜包子,咬了一口,还是用香油拌馅。三口两口吃光,又喝了一碗稀粥,至于清水放在了一边,要考试一整天,等渴的时候再喝。

    此时,五百多名考生相继进入,走找到了位置,很多人如唐毅一般,草草吃了点东西。日头已经升起,天光大亮。

    穿戴着整齐官服的张守直出现在在了大家面前。他威严地扫视了全场,尤其是重点看了看唐毅,然后照本宣科,说什么孔孟之道,皇恩浩荡,要大家好好考试,不要徇私舞弊,坏了自己的前程云云。

    也许是心理作用,唐毅怎么都觉得张守直是针对自己的。

    所幸时间并不长,张守直敲响了铜锣,宣布县考正式开始。

    县考的自由还体现在出题上面,一般会出一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也就是做两篇文章,也有只出一道题,做一首诗的情况。一天时间,作答完毕,最快当天就能出成绩。

    如果头一场考中,后面的就不用参加,如果没中,就要参加“初复”、“再复”、“连复”,如果接下来三场都失利,那么恭喜你,直接出局了,四场下来,所有通过的考生会排成一个大榜,案首名字高出一个字,其余的按顺序排列,比如太仓一次录取四十名,就在第四十一位的前面画一道红线,表示后面的都落榜了。

    考试的流程早就听徐渭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唐毅烂熟于心,他把写有自己名字的试卷展开,抽出的第一张是自己的小档案,姓名,年龄,性别,祖宗三代,暂时放在一边,又接着抽出一摞答题纸,足有二十张,一半拟草稿,一半答题。

    最后抽出的一张则是写有考题的,当唐毅把这张纸拿出来,考场上已经是嘘声一片,眼镜碎了一地,考生们脸色惨白,有人干脆手脚都颤抖起来,额头冒出细腻的冷汗,更有人仰天长嚎,好像死了娘一般!

    “肃静,再敢喧哗,一律逐出去,不准参加考试!”

    张守直威严的声音让所有考生胆战心惊,急忙闭上了嘴巴。只是却没几个人有勇气面对眼前的考题,这玩意太坑爹了!刚刚升起对张守直的好感,也荡然无存。

    要想弄明白张守直题目的坑爹之处,先要整清楚考试出题的规矩。

    由于八股文要从四书五经出题,而四书五经的字数有限,扣除忌讳,扣除不适合作为题目的,能用的还要大打折扣。

    一百多年用下来,几乎所有题目都写过了,到了这时候,考试就变得非常麻烦。如果出已有的题目,就有考生背过名家的程文,凑巧考官不知道,那么这位就极有可能录取。

    只是这种情况就失去了为国选材的意义,当官的也会被骂得臭头。

    事实证明,逼到了墙角,就有人狗急上墙。

    截搭题就应运而生。

    何为截搭题,就是把前后,不同章节,不同书籍的语句各自截取一段,组合起来,形成全新的考题。

    这一下可了不得,四书五经,哪一本都几千上万,甚至几万字,理论上进行排列组合,加上不限制字数,能弄出来的题目是无穷无尽,这样倒是避免了重复出题的问题,可是坑爹的麻烦随之而来。

    由于随意组合,经常是前言不搭后语,风马牛不相及,做起文章,别提多难了。

    截搭题的好处和坏处都显而易见,朝廷经过仔细权衡,规定正式考试必须出大题,而小考,则可以出截搭题。

    如此一来,好些个脑袋瓜子不甚灵光的考生面对截搭题,往往手足无措,屡战屡败。

    曾经就有一位进士写过对联,描述心路历程:县考难,府考难,院考尤难,四十二岁才入泮;乡试易,会试易,殿试尤易,一十五月已登瀛。

    ……

    截搭题难,其中又分长搭和短搭,有情搭,无情搭,而张守直出的则是最难的一种,无情搭!

    “以杖叩其胫。阙党童子。”

    这两句话都出自论语,前半句是《原壤夷俟》章,后半句则是《阙党童子将命》章。放在了一起,不但毫无逻辑关系,还特别怪异,前一句是打人,后一句是童子,莫非知州大人有毒害儿童的癖好?

    不管是不是如此,在场的众人几乎都被虐到了。

    一个个抓耳挠腮,苦心焦思,愣是想不出如何破题。有个倒霉蛋激动之下,把水碗打翻,卷子都被淹了,只能哭着鼻子离开了考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少考生竟然羡慕起来,至少不用在里面受罪了。

    张守直看到大家都如此苦大仇深,心中微微感叹,还有一丝不忍,正如他所说,是苦孩子出身,知道求学的艰难,本不想在考题上难为大家伙。

    可是偏偏出了个唐毅,张守直认定唐毅是有人捉刀代笔,偏又没有证据,不教而诛的事情老夫子是不会干的。索性就把题目出的难,出的偏,倒要验证一下,唐毅到底有多少的能耐!

    考试进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张守直缓缓走到每个考生的背后,有人一个字都没有写,有人虽然写了,可是也驴唇不对马嘴,看得张守直连连摇头。

    老夫子虽然每个人的卷子都看了一点,但真正关心的还是唐毅。他悄然走到了唐毅的背后,只看了一眼,老夫子就惊呆了。

    只见唐毅破题写道:“一杖而原壤痛,二杖而原壤哭,三杖而原壤死矣。三魂渺渺,七魄沉沉,一阵清风化为阙党童子矣。”

    张守直暗自思量,没有连上,没有犯下,没有骂题漏题,寥寥几句,把毫无关系的两句话连在一起,一切都那么贴切,竟然比自己拟的破题还要厉害。

    最令老夫子惊讶的还不是这些,唐毅答题的姿态十分平稳,每个句子都在草纸上反复推敲,每一个字都是漂亮饿馆阁体,认认真真,没有一个草字。

    再读他的文字,四平八稳,贴合经义,没有一丝一毫自我的发挥。和传说中恃才傲物,桀骜不驯,专门耍小聪明的唐行之截然不同——要是让唐毅知道自己在老夫子心中,竟然是这个形象,只怕都要哭了。

    张守直在唐毅的背后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他渐渐竟然觉得看唐毅答题是一种享受,放眼全场,能如此认真对待县考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而唐毅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就算抛开唐毅吓死人的背景,光是这篇文章就值一个案首。

    “唐毅啊,唐毅,你有案首的实力,又何必耍小人伎俩啊!”张守直一脸的迷茫。

第225章 案首

    县试只有一天的时间,且不许用蜡烛,日头西坠,考试就差不多结束了,陆续有考生交卷。每个人的脸色都不算好,摊上了这么难的题目,只怕能通过的十不足一。科举制残酷,可见一斑。

    唐毅并没有急着交卷,他把文章反复推敲了几遍,保证没有任何离经叛道,不合时宜,犯忌讳的东西,每个字都做到珠圆玉润。就连试帖诗,他都仔细看了看,不求出彩,只要四平八稳就好。

    其实区区县考大可不必如此,但是唐毅早就下定决心,要一举通过所有考试,绝对不再受二遍罪。

    县试府试院试就是他的预考,通过几次的磨砺,技法娴熟,文章老道,状态也达到了巅峰,一举冲过乡试和会试。

    检查之后,再通读两遍,直到朗朗上口,唐毅才心满意足,拿着卷子向张守直的位置走来。唐毅心中暗暗盘算:别看你老夫子看我不顺眼,就凭我的文章,要是连县考都不过去,那就是你成心刁难,居心不良。别看你是知府,小爷也有一万种办法弄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唐毅迈步走来,在他前面偏巧就是那天报名时遇到的老者,此老颤颤哆嗦地将卷子送上来,鬓角沁出细腻的汗水,仿佛等着宣判的罪犯一般。

    张守直看了一遍他的文章,然后默默放下了卷子。

    “你今年多大了?”

    “回老父母,小人七十。”

    嚯!

    都古稀之年了,唐毅都吓了一跳,真是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只听张守直又问道:“你平时所习什么经书?”

    普普通通的一个问题,竟让老头子瞠目结舌,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怎么,连看什么书都不知道?”张守直吃惊地问道。

    “这个,这个,小人多习程文程墨,至于经书……”

    老头没说下去。唐毅也明白了,敢情这位以为背好了文章,就能考中秀才,唐毅都佩服他的胆子。完全把考试变成了买彩票,显然他的运气不好,这次又完蛋了。

    只见张守直提起笔墨,刷刷点点写了两行字,扔给了老头。

    “行年七十尚称童。可云寿考;到老五经还未熟,不愧书生。”

    老头羞惭满面,狼狈逃走,踉踉跄跄出了考场,唐毅都担心他会不会半道就挂了,不过想来这种科举疯子,哪怕死了也不过是增添点笑料而已。

    “把你的文章拿来。”张守直默默说道。

    唐毅把文章送上去,张守直连看都没看,就提笔写了一个“中”字,这个字很有趣。一竖下面短,上面长,有些像“贵”字的上面,讨喜的意思明白,要是等府试和院试都过来,这个“贵”字就写完全了。

    唐毅没有料到老夫子会这么轻松就录取了,一点没有刁难,真是大出预料。张守直抬头,看了看有些惊讶的唐毅,哑然一笑。

    “你觉得老夫录取的草率了?”

    “不敢。不敢!学生多谢大人。”唐毅恭恭敬敬鞠躬行礼。

    张守直微微一笑,“论起文章老道,你比起一般的举人已经不遑多让,若是连县考都过不了。老夫岂不是成了睁眼瞎?这样的文章不录取,上天会责怪我的。”张守直又叹口气,想要说什么,见后面不少考生前来交卷子,他笑道:“等四场都结束了,你再来衙门。老夫有些事情要询问清楚。”

    果然有问题,唐毅点头,退出了考场。

    王世懋几个见唐毅交卷,也都跟着出来。互相交流了一下,王世懋顺利破题,文章写得也不差,唐毅估计录取是必然的,最令他惊讶的是王绍周和沈林也都写了出来。

    要知道多少苦读十几年的家伙都大声哀叹,说什么考试太难,考砸了,只能等下次再来云云。

    王绍周毕竟从小读书,脑筋也算灵活,他能做出文章唐毅不算吃惊,倒是沈林,不过跟了自己之后才开始读书,竟然能写出文章,只是贴诗稍微差一些,还真是个人才,值得培养。

    简短洁说,四场考试结束,转过天就在县衙外面放榜,不出意外,唐毅名列第一,成为了县试案首。王世懋排在了第三位,王绍周是第二十三,而沈林竟然也排到了三十九名,顺利通过。当然沈林的名次很靠后,能不能通过府试值得商榷,但是也值得高兴一番。

    王世懋就提议要大摆酒宴,王绍周和沈林都欣然同意,只是唐毅摇摇头。

    “你们先去吧,我还要拜见知府。”

    这几天张守直的话就像是扎在唐毅心头的一根刺。从张守直的举动看得出来,此人是个坦荡君子,只是他为何对自己存在偏见,唐毅觉得一定是出了小人,背后暗算自己,你等着,只要我弄清楚你是哪路神怪,不捏碎你,我就不是唐衙内!

    带着一腔怒气,来到了签押房,张守直一身便服,坐在了这里,唐毅给他施礼,张守直笑着让他坐下,显然比上一次亲切多了,寒暄了两句,张守直微微苦笑道:“想必你一定疑惑,老夫为何对你心有成见?”

    唐毅也没有否认,只说到:“学生以为其中一定有误会。”

    “或许吧。”张守直说道:“我和谭大人交接的时候,他就说过你是太仓的大才子,是案首的不二人选。”

    谭聪的确答应过给自己案首,看来这家伙没有忘了,还托付了张守直。只是……莫非张守直误会了,以为自己是找人说情?老夫子为官耿直,不喜欢蝇营狗苟,故此对自己有了偏见?谭聪这家伙简直坑人不浅啊!

    唐毅简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哭笑不得。张守直继续说道:“谭大人替你托情,老夫虽然不喜,可是为国举才本是地方官员的职分,你要是真有才华,给一个案首不是不可。只是……”

    “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

    “算了,就实话实话吧,你看看这个。”

    说着谭聪从袖子里拿出一卷书,送到了唐毅手里。

    唐毅展开一看,四个大字赫然在列:行之文集。

    “我的?”

    唐毅大惊失色,急忙翻开,里面差不多有三十几篇文章,唐毅仔细看去,没有一篇是自己做的,而且文章的内容多为溜须拍马,吹嘘捧圣的玩意,根本狗屁不通。最要命的还有两篇是痛骂朱熹,吹捧王阳明的,说王阳明是圣人降世,朱熹一钱不值云云。

    苍天有眼,虽然唐毅是心学门人,也推崇阳明公,可是他绝不会写这种争议性极大的东西,那不是纯粹找麻烦吗?要知道心学还是在野的位置,主导大明的依旧是理学。也难怪看到这些文章之后,张守直会对唐毅生出不满。

    “大人,这份文集根本不是我写的,是有人栽赃陷害!”

    张守直微微点头,语重心长道:“老夫在考场看过你写文章,无论从文风,还是遣词用字,这些文章都不是你写的,老夫被骗了。”

    张守直坦白承认,因为谭聪的嘱托,张守直心有疑惑,加上这份文集,他把唐毅直接归类到不学无术,狂妄自大,仗着背景肆意妄为的混蛋衙内一流。

    像他这种清流,都愿意先入为主,轻易绝不改变定见,幸亏唐毅在科场上表现出了的才智,严谨,踏实,打动了老夫子,他才把事情挑明,误会也消除了。

    “大人,您可知道这份文集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张守直一愣,随即摇头苦笑道:“差不多两个来月,有几个学生拿着文章来请教老夫,这份文集就夹杂在他们的文章中,至于究竟是谁老夫也不好说。行之,你也不要迁怒别人,人生世上,难免遇到小人,总是斤斤计较,未必妥当,心胸豁达一些,吃一堑长一智吧!回去好好温书,再有两个月就是府试了,再拿一个案首回来。”

    唐毅诺诺答应,可是心里头却颇不以为然。他唐大少爷才不会当打掉牙往肚里咽的烂好人呢!

    谁敢暗算自己,就要承担代价!

    “大人,这份文集就送给学生做一个纪念吧。”

    张守直愣了一下,最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

    怀揣着文集,唐毅从知州衙门出来,一溜烟儿回到了家中,一刻不停,他立刻把钱胖子找了来。吴天成被打发去了浙江,就剩下钱胖子最熟悉昌文纸店的事情。

    “公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拿去,三天之内,给我查出来,这玩意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钱胖子接过看了看,拍着胸膛说道:“公子放心,只要是印刷的东西,钱胖子都能给您找出来。”

    还真不是吹牛皮,昌文纸店已经遍及南直隶,甚至开到了浙江,福建,以物美价廉著称。旗下有会馆,有印刷作坊,有生产文具的工场,其中的工匠师父众多,一个个眼界高明。别人看都是白纸黑墨,在他们的眼睛里则是完全不同。

    “钱爷,这个纸张似乎是安徽那边过来的,人家应该也有防备。不过墨水还是暴漏了,这是华亭张家印刷坊的,也是咱们名下的,你只管去找就行了。”

    钱胖子二话不说,起身到了华亭,找到了张家印刷坊,一番询问之下,总算是找到了找他们印刷的人,顺藤摸瓜,后面的主使者就付出了水面。

    “少爷,就是这个人干的!”钱胖子咬牙切齿说道。

    ps:感冒了,头疼的厉害,更新晚了,请大家原谅!

第226章 可怜人

    究竟是何许人敢暗算唐毅呢?

    说起来此人在太仓也小有名气,他叫王道充,是县试的第二名,也就是说,没有唐毅这个讨厌的家伙,人家就是县试案首,而按照惯例,案首又是必中的,也就是说,唐毅把人家的秀才给拿走了。只是为了这点事情,就值得煞费苦心,设计自己吗?

    唐毅略微迟疑一下,说道:“告诉雷七一声,让他派人去把这个王道充给我查清楚了。”钱胖子急忙点头。

    有了目标,唐毅心情也好了不少,信步来到了花厅,却发现只剩下徐渭一个。这家伙正趴在象龟的身上,手里拿着黄瓜喂食呢!

    原来谭聪没敢进献玄龟,调走之后,也不方便携带,就把这玩意留给了唐毅。按照唐毅的想法,是想熬一大锅龟汤,好好补补身体。

    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被朱氏知道了,她知道还不打紧,连王悦影也知道了,小丫头亲自跑来参观,看过之后,泪眼汪汪地祈求唐毅,绝对不能杀了,一定要好好养着。

    媳妇的要求可以不答应,但是未婚妻的要求一定要做到,唐毅也没有办法,只能盖了专门的温房,准备了新鲜的瓜果,喂养象龟。还真别说,这玩意的生命力挺顽强的,竟然挨过了冬天,随着气温升高,越来越活泼,每天都要出来爬一会儿。唐家上下都很喜欢这个庞然大物,俨然成了一家人的新宠。

    “文长兄,好歹你也是个大才子,干点正事行不?去教教沈林的文章也好,那孩子底子薄,又好强。万一府试不过,准又上火了。”

    唐毅说着,随意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着。一边数落着徐渭,这家伙当初说给自己当书童,说帮自己考试,这家伙竟然比自己还闲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渭一手扣着耳朵,一手扣着脚丫子,翻着白眼说道:“我倒是想帮忙,可惜人家不用。”

    “什么?”唐毅气得拍案而起。怒冲冲说道:“小兔崽子实在太大胆了,竟然不知道用功学习,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看着唐毅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徐渭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那小兔崽子不是不学好,而是不和我学。”

    唐毅这下子可糊涂了,徐渭可是当今学问最顶尖的,难道还有更高明的不成?可千万别像那个老童生似的,走了歪路可就完蛋了。

    “文长兄,别吞吞吐吐的。你想急死我啊!”

    徐渭也爆发了,怒吼道:“你还问我,我都不知道问谁呢。沈林那小子把某人写的文章当成狗头金,捧在手里,都念的魔怔了。徐文长的文章在人家眼里,连狗屁都不如,你说我郁闷不郁闷?”徐渭掩不住的郁闷和憋屈,就好像深闺怨妇一般,在诉说着内心的不满,说完之后,还狠狠白了唐毅一眼。

    和我有什么关系。唐毅突然惊呼道:“文长兄,你说的某人不会是我吧?”

    “还能有谁!”徐渭破口大骂:“唐行之。你写的玩意你自己能看吗?离着多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酸臭味,言必称孔孟。典必用春秋,文法师从汉魏辞赋,华丽空洞,无有一物。最可气的你还把朱熹的批注当成了圭臬,如此写出来的东西,和狗屎有什么区别?老天爷怎么就没有眼光,你一出手就考上了案首,我苦了半辈子,秀才还是提薛大人赏赐的,到底是为什么!”

    说到了最后,徐渭声嘶力竭,眼中泪水长流,痛苦地抱着脑袋,好像受伤的孩子。徐渭见识了唐毅利用交通行呼风唤雨,就羡慕的不得了,才甘愿给唐毅当书童,但是在文学的造诣上,徐渭还有强烈的自信,那也几乎是他唯一骄傲的东西。

    自从年后,唐毅就不断练习八股文,每天最多会写三四篇。徐渭通通都看过,可以说除了字迹之外,徐渭对文章是一点都看不上眼,陈腐空洞,替古人代言,没有一丝自己的东西。偏偏就是这样的文章,竟然能得到案首,让徐渭的自尊大受冲击,以至于口不择言。

    说出口他就后悔了,顿时老脸通红,忙解释道:“行之,我,我不是东西,我胡言乱语,我不该看不起你的文章,我……”激动之下,徐渭竟然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唐毅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语重心长说道:“文长兄,何止是你,就连我也不喜欢八股,不相信什么圣人教诲。我还敢说,几百年之后,能流传世上的文章画作,一定是你徐文长的,而非我唐行之,只是世事如此,不得不低头。想要求取功名,就要收敛自己的锋芒,压抑自己的性子,我写文章的时候,也是忍着恶心,忍着吐,我在告诫自己,只有忍得一时,才能拥有一世。现在不忍,就要一辈子被科举所累!”

    唐毅站起身,拍了怕徐渭的肩头。

    “文长兄,你如果真是愤世嫉俗,无意功名,我可以帮你逍遥自在,想说什么,想干什么,都遂心如意。倘若……”唐毅顿了顿,说道:“文长兄真有意功名,就要改改性子,学我的文章也未尝不可,总之,两个人一起吃狗屎,兴许就不那么臭了!”

    最后一句,逗得徐渭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他猛地伸出大手,和唐毅牢牢抓在了一起不停地晃了又晃。

    ……

    烛光晃动,唐毅拿过了几本程墨,正在琢磨,房门一开,徐渭又换上了他的书童打扮,捧着书稿,笑嘻嘻到了唐毅面前。

    “行之,陪你吃屎的来了!”

    说着徐渭竟然真的正襟危坐,拿过文章,也跟着低头诵读,还时不时的圈圈点点,总而言之,唐毅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最初徐渭蹙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渐渐的他的眉头舒展,似乎真的体会到了圣人的微言大义,还模仿着的唐毅的文风,写了一篇文章。

    “行之,你看看成不?”

    唐毅接过来,扫了几眼,不得不说,徐渭这家伙的文采太恐怖了,他耐着性子,写出来的东西还真有七八分神韵。

    “哈哈哈,文长兄,为了奖励你改邪归正,我请你看一出好戏。”

    “什么好戏?三国的还是水浒?”

    “眼前的!”

    唐毅拉着徐渭,离开了家门,一路直接赶到了凤洲酒坊的后院,找到了雷七。见唐毅前来,雷七慌忙站起,陪笑道:“公子,我都弄清楚了,王道充这家伙还真不简单。”

    说着,雷七就把王家的情况说了个底儿掉。

    王道充虽然姓王,和太仓王氏并没有关系,他家中是经营丝绸生意的,鼎盛的时候,有二百多张织机,家境富裕,王道充自幼善于读书,也小有才名。本来他和唐毅没有任何的交集,问题就出在盐铁塘开通之后。

    唐毅的势力越来越大,聪明的商人多半选择融入其中,分一杯羹。王家非常保守,死撑着家业不肯改变。结果就是王家的作坊日渐败落,没有一年时间,织工纷纷跳槽。

    王道充的父亲一气之下,病倒卧床,差点没要了老命,为了治病,王家就只能把织机都卖给了周沁筠手下的作坊,换来银子给父亲治病。

    最困难的一段时间,王道充不得不把家里的值钱东西拿出来,送到当铺典当。

    每一次站在高高的当铺柜台下面,王道充都愤恨异常,他把怒火全都放在了唐毅身上,都是他搞什么盐铁塘,都是他给周沁筠撑腰,王家才会败落的,他把每一笔账都算在了唐毅的头上。

    听完雷七的介绍,徐渭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叹道:“行之,原来你把人家逼得破家败业,找你点麻烦也情有可原啊!”

    雷七连忙说道:“青藤先生,你可是误会公子了,王家败落是自找的,他们家偷工减料,使用从散户手里收的劣质生丝,织出来的丝绸根本质量不过关。以往太仓供货不足,老百姓也就忍了,我们这边发展起来,老百姓抛弃他们是理所当然。周姑娘亲自去过王家,商量合并的事情,他们又死不同意,结果就只能越来越败落。”

    唐毅沉着脸,没有去解释什么,也没有必要。

    就好像后世一般,电商发展起来,实体店就要被冲击,甚至破产。大规模的生产发展起来,家庭作坊肯定维持不下去,新陈代谢就是如此残酷。

    如果王道充只是哀怨,甚至暗中骂几句,唐毅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可是他竟然用下作的手段,想要破坏唐毅的科举之路,这就没什么好讲的。

    唐毅只是淡淡说道:“王道充才华不差,如果放任他过关斩将,没准考上进士,成为日后的绊脚石。雷七,有没有办法干掉王道充?”

    这才叫干大事的,只问利弊,不问是非,果决得很!徐渭又学了一招。

    雷七笑道:“公子,实不相瞒,我找到了一个人。”

    “谁?”

    “王道充的二婶。”

    “她还能去对付自己的侄子吗?”

    “呵呵,侄子,仇人还差不多!”雷七笑道:“当年王家兼并一块土地,结果把地主人给打死了,朝廷问罪,二叔一肩扛起,被判了充军发配,一走就是七年,后来王道充的爷爷和父亲相继离世,他竟然将二婶逐出家门,流落街头,就靠着缝穷过生活,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好不凄苦!”

第227章 武夫有情(求月票)

    “北风起,天气凉,缝穷儿女……能拆洗能缝补又能浆,拆拆洗洗缝缝补补赛过新衣装……”

    一首《缝穷儿歌》道尽了凄凉,一般上了年岁的妇女没法干重活儿,就拿着针线碎步,到了街上给人家缝补衣服,给多少钱全凭人家的心思。最为辛苦不过,唐毅和徐渭找到了王二婶的住处,一间破庙,房顶早就没了,只是靠着一面墙,竖着几根木头,外面盖着破席子,既不能遮风,又不能挡雨。

    衣着破烂的妇人蜷缩在里面,不停发抖。徐渭看了一眼,就觉得鼻子头发酸,不由得想起了在关家干活的生母,何其相似。

    “行之,她太可怜了,能帮就帮吧!”

    言下之意,就不要利用她去对付什么王道充了,唐毅默默点头,徐渭凑上前,努力挤出笑容。

    “大姐,你出来吧,我们都是好人,有事想和你聊聊。”

    徐渭说了三遍,女人才有了反应,缓缓从“窝里”爬了出来,木然地看着徐渭和唐毅,他们都衣着华贵,不像是寻常人物。

    “两位公子,找,找奴家什么事?”

    徐渭没等说话,唐毅就笑道:“大嫂子我们家缺几个缝缝补补的老妈子,听人说你的手艺不错,日子似乎又艰难,要是愿意,就去我们家吧。”

    妇人怯生生回头看了看,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自己都三天没吃饭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公子爷,奴家愿意。”

    “嗯,夫人很好说话的。”唐毅笑眯眯在前面领路,把王二婶带回了家里,把情况和朱氏一说,朱氏非但没有怪罪,还说道:“你爹和我说过,别看咱们家现在过得好了。以前也受过罪,要多帮着点穷苦人。”

    朱氏亲自安排两个丫鬟帮着妇人洗漱,又给她准备了新衣服,做了几道菜。朱氏亲自陪着。

    吃完了饭,朱氏没急着安排活儿,而是让她在家里歇歇,好好养养身体。王二婶感动得一塌糊涂,屈膝跪在了朱氏的面前。

    “夫人对奴家太好了。奴家甘愿后半辈子都伺候着夫人,只是有一件事奴家放不下啊!”

    朱氏心地良善,最见不得别人哭,说道:“有话别堵着,说出来,我尽力帮忙。”

    “多谢夫人。”

    王二婶断断续续讲起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自从丈夫被充军发配之后,他在王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没有了男人撑门面,她活得越发困窘。不巧的是她还怀上了孩子,承受的压力更加惊人,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把嫁妆给当了,换些补品,哪知道嫂子竟然说她偷家里的钱,是个贼!

    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老爷子在这时候去世了,没了老人压着,嫂子就更变本加厉欺负她。王二婶实在是受不了,她就提出分家的要求,可是大嫂说她肚子里怀的不知是男是女,要是女孩没有资格分王家的财产。甚至找来族里的长辈一起向她施压。弄得王二婶精神疲惫,不堪重负,最终流产,竟然是一个男婴!

    为此王二婶大病一场,几乎丧命,没等她康复过来。嫂子就把她逐出了家门,几年下来,王二婶只能靠着缝穷过日子,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竟然都花白了,受的苦可想而知。

    朱氏听完她的讲述,怒火中烧。

    “好啊,无情无义,蛇蝎妇人,跟我去找她算账!”

    “别!”王二婶慌忙扑过来,抱住朱氏的腿。

    “夫人,当年也怪奴家没用,把他的孩子弄没了。夫人要是可怜奴家,能不能帮奴家找到丈夫,哪怕他……”王二婶抽泣道:“哪怕他死了,要给奴家个准信。”

    朱氏毫不犹豫答应,别的不说,军中哪怕是犄角旮旯,成国公都看得清清楚楚。朱氏好言安抚,王二婶终于宽慰了许多。

    ……

    就在此时,突然雷七手下的伙计跑来送信。

    “少爷,王家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有人瞧见,是一个骑马的军爷进入了王家,没一会儿里面就吵吵闹闹,接着有打斗的声音。”

    军爷!

    唐毅一愣,别是王道充的二叔回来了吧?

    吩咐他们继续打听消息,唐毅把情况告诉了王二婶,王二婶当时激动地浑身颤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就往外面跑。

    看她的样子别说到王家,能不能出门都两说。

    朱氏急忙过来搀扶住她,吩咐被车,唐毅和徐渭也都跟着。出来没多大一会儿,雷七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说道:“夫人,公子,王家把闹事的丘八给抓了起来,正往衙门去呢!”

    “还愣着什么,咱们也去!”

    ……

    咚咚咚……

    鼓声作响,大老爷升堂。

    张守直一身官服,巍然端坐,威风不小。

    “下面跪着的是何人?”

    “学生王道充,县考的第二名。”

    “哦?”张守直不由得一惊,王道充的文章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仅次于唐毅,做的是花团锦簇,无可挑剔。

    如果顺利的话,王道充绝对实力冲击进士,再加上王世懋,一科能出三个进士,也算是烧高香了,朝廷都会嘉奖。

    张守直不由得沉着脸说道:“王道充,你既然中了第二名为何不在家中温书,筹备府试,跑到大堂来干什么?”

    王道充小脸凄苦,心说没事谁愿意来,还不是被逼的。

    “启禀老父母,非是学生不知自重,而是有人跑到家中闹事,还打伤好几个家丁,学生无奈,不得不把他扭送官府。”

    张守直点了点头,不由怒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闯入民宅伤人,还不带上来!”

    说话之间,有两个差役押着一个穿着盔甲的中年汉子,到了大堂之上,看到王道充。怒气冲冲,头发都竖了起来,扑过来就要动手,衙役忙按住他。

    “你是什么人。还不从实招来!”

    中年汉子强忍着怒火,向张守直施礼道:“启禀大老爷,小的叫王怀义,是,是这个小畜生的二叔!”

    是自家人?张守直吃惊地看着王道充。

    王道充苦着脸说道:“老父母。他说的不错,只是学生还有下情回禀。”

    “说。”

    “是这样的。”王道充挺直了胸膛,声音洪亮地说道:“我二叔犯了王法家规,朝廷判他充军发配,祖父早已将他逐出家门,王家书香门第,岂容一个犯罪之人。”

    “你放屁!”王怀义破口大骂,“你敢不认我,看我不打死你!”

    “慢着!”

    张守直把眼睛一瞪,怒道:“大堂之上。岂容你咆哮?本官问你,他说的可是真的?”

    “这个……”王怀义脸色一红,忙说道:“大老爷,他说的是真,可是……”

    “没有可是!”张守直怒道:“既然已经将你逐出家门,就是两家人,你还去闹你的哥哥侄子,就是不对。老夫念在你为国戍边的情面上,就不多做追究,向你的侄子一家赔个不是。本官,就可以既往不咎。”

    “给他赔礼?”王怀义的眉头都立起来,怒斥道:“休想,我就问你。你婶子哪去了?”

    有衙役撑腰,王道充并不害怕,朗声说道:“二叔,婶子她不守妇道,偷窃家里的东西,早就离开了家里。”

    “你胡说!”

    “我没胡说。家里人都知道。”王道充不甘示弱道。

    王怀义说不过他,气得脑袋膨胀,瞳孔灌血,伸出两只大手就抓了过来,恨不得把王道充给撕碎了,吓得王道充连连后退,衙役纷纷涌上来,王怀义毕竟练过,几个衙役都按不住他。大堂之上,乱得和菜市场有得一拼。

    张守直觉得脑仁都疼,长叹口气,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侄子和叔叔打官司,乱成一团麻,毫无头绪可言。

    “王道充,王怀义,你们既然是叔侄,就找个地方,把事情说清楚,老夫的公堂不是给你们解决家务的地方,都退下吧!”

    王道充忙跪下,哀求道:“老父母,我二叔凶残暴力,您要是不管,学生会被打死的。”

    “也有道理,这样,周判官,你去带着一队衙役,把王怀义送出太仓,不得有误。”

    周巡急忙答应,王道充暗自欣喜,真没想到,二叔竟然活着回来,他怎么不死在军中,那该多好啊!

    王怀义被衙役拖着,破口大骂,往外面走。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伸手拦住了衙役,几个衙役抬头,见识唐毅,都愣了一下。

    “唐公子,您怎么来了?”

    “我是来做好事的。”唐毅信誓旦旦说道:“你就是王怀义?”

    王怀义一回头,见一个翩翩公子站在身后,傻愣愣点头,问道:“你是?”

    “先别管我,来看看这位,你认识不?”

    顺着唐毅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苍老的妇人站在那里,眼中闪动着泪花。王怀义瞳孔紧缩,跟着猛地放大,喉咙里发出怪异的音节,泪水也流了下来。

    三步两步跑过去,再也不管什么,抱住了妇人的身体。

    “翠儿,我不是做梦吧?”

    王二婶擦着丈夫的眼角的泪,露出甜甜的笑容。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七年多了,你一点没变,我都老成了这样!”

    “不老,一点不老!”王怀义憨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轻轻展开,里面有几件镯子耳环玉簪一类的珠宝,都价值不菲。王二婶没有在意这些金玉之物,而是一把抓起一副针脚紧密的护膝,紧紧握在了手里,脸上激动得通红。

    “哥,都七年了,你还留着?”说完,泪水朦胧了眼睛。

第228章 文人无义(除夕快乐)

    王怀义和妻子重逢,喜不自禁,两口子相对垂泪,万语千言堵在喉咙之中,说不出一个字,旁边人看到也陪着伤心流泪,默默叹息。

    张守直不解其意,让人把唐毅叫过来。

    “行之,还不给老夫说说清楚?”

    唐毅苦笑道:“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我也弄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王道充王师兄似乎不那么光彩。”

    唐毅说着,把目光落到了脸颊通红的王道充身上,见到了二婶,王道充许是因为愧疚,脸色不停变幻,尴尬羞惭中透着气急败坏。

    又是唐毅,这个该死的家伙不但抢走了自己的案首,还把贱婢弄来,摆明了是和自己过不去!

    王道充咬牙切齿,冲着唐毅怒道:“既然是我们的家事,唐师兄为什么要搀和?亏你海水士林中人,县试的案首,真是让人可发一笑。”

    好家伙,直接开炮了,唐毅岂能退缩。

    “王道充,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就是给你留一丝脸面,你难道还真想我把什么事情都说出来嘛?”

    王道充身躯一震,强撑着说道:“我们家光明磊落,没有什么好怕的。”

    “说得好,倒要请教,你二叔充军之后,几月之间,二婶流产,而后又把二婶逐出家门,流落街头,孤苦伶仃七年时间,这就是你的光明磊落吗?”

    唐毅声音不大,可是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王怀义,他正沉浸在和妻子重逢的喜悦之中,骤然听到妻子怀孕,又流产的消息,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去。王二婶吓得忙去搀扶。

    “哥,你没事吧?”

    王怀义突然一跃而起,发了疯一般。扑向王道充。

    “你混蛋,我,我要杀了你!”

    王怀义真的怒了,几年边关血拼出来的杀气迸发。就好像负伤的野兽,嚎叫着冲上来,十几个衙役愣是拦不住他。

    王道充吓得往张守直身后钻,张守直脸色铁青,连着猛拍惊堂木。

    “肃静。肃静!”

    好不容易把王怀义按下,他气喘如牛,破口大骂:“王道充,兔崽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二婶为什么会流产?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王怀义疯狂地质问,王道充小脸惨白,心虚地说道:“流产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她不守妇道,被赶出家门。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怀义气得直翻白眼,挣扎着还要动手。

    张守直沉着脸,盯着王怀义,问道:“王怀义,你把经过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毅也说道:“大人清正廉洁,明察秋毫,只管说出来,有太仓的父老乡亲作证,大家自有公断。”

    王怀义长长吸了口气。痛苦地点了点头,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王家两个儿子,长子王怀恩自幼身体不好,娶了妻子之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被妻子掌握,王怀义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喜欢舞刀弄枪,练了三脚猫的功夫,就是个富家少爷。

    王怀恩的妻子。也就是王道充的母亲,是个厉害角色,为了扩张王家的产业,不择手段,做事狠辣。她看中一块桑田,田主是个六旬老汉,带着两个孙子过日子。本以为是好欺负的,可是老头非常倔强,一气之下,就雇佣打手去威胁老汉,没成想竟然把老头给打死了。

    闹出了人命官司,大嫂也吓傻了,她思前想后,就找到了二弟,对王怀义说,大哥身体不好,老爷子也病重了,一家都撑在她的身上,要是她被问罪,王家就完了。

    唯有王怀义顶了罪名,王家有钱,会帮他躲过死罪,至于弟妹她会当成亲妹妹照顾,要不了几年,风声过去,就想办法让他回来,一家人重新相聚。

    王怀义左思右想,这也是最好的办法,总不能看着大哥和侄子没了依靠。果不其然,他顶罪之后,被判充军,辗转到了九边。王怀义有些功夫,脑子还算灵活,历经大战小战,逐渐被提拔为总旗,百总,深受上峰赏识。

    年前的时候,苏州知府王崇古给兵部侍三边总督杨博写了一封信,请求他派遣几个夜不收精兵给他,用来训练侦查士兵。同为山西人,杨博哪能不答应,他特意挑选,王怀义是太仓人,就被杨博选中,派到了苏州。

    当得知消息的几天里,王怀义高兴的一夜一夜睡不着觉,想想父母,想想哥哥嫂子,想想妻子,他的心就像是火炭一般,把这几年作战藏匿下来的金银首饰,挑选最好的装成一包,早早从九边赶回了家里。

    哪知道一进家门,就听说父母的死讯,他跑到灵前好一顿痛苦,又问到妻子,嫂子和侄子都尴尬万分,在他再三追问下,才说妻子被赶出了王家。

    这回可捅了马蜂窝,王怀义本来就不是好脾气,又在边关多年,更是霹雳火。我为了你们顶罪,跑到边关受苦受累,脑袋别在裤带上,你们不知道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连妻子都不好好照顾,还有点人情味吗?

    王怀义不光大骂,还动手打了起来,王道充还算机灵,他知道事情不好,偷偷叫来一些家丁,乱斗之下,把王怀义擒住。

    大嫂本想直接处置了王怀义,可是王道充还算明白事,自己的二叔今非昔比,总算是小官一枚,必须经过官府才行。

    他还算有些自信,毕竟官老爷都是文人,对武夫天然排斥,官司不难打。王道充想得不错,只是没有料到,他早就被唐毅给盯上了,这才撞上了枪口。

    王怀义看到妻子衰老的容颜,再也按捺不住,把过往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张守直听完,气得胡须乱颤,嘴唇铁青:“周巡,去把恶妇给本官拿来!”

    “遵命!”

    周巡同样义愤填膺,没有多大功夫,就把王道充的母亲押上了大堂。唐毅暗中观察,妇人相貌不差,只是脑门窄,下巴尖,颧骨突出,透着奸诈刻薄,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卖弄风情,让人不喜。

    “堂下之人,可是王田氏?”

    “正是民妇。”妇人战战兢兢回答。

    张守直问道:“你让二弟顶罪,又将弟妹逐出家门,可有此事?”

    “冤枉啊!”妇人顿时痛哭流涕说道:“青天大老爷,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王怀义从小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人是他找来打手打死的,为了救下他的性命,民妇倾尽所有,才保住了他的狗命。至于他的妻子,更是偷偷摸摸,不守妇道,做尽了坏事。”

    “你胡说!”

    王守义怒吼道:“翠儿最老实不过,不许你血口喷人!”

    田氏故作伤心,抽抽搭搭,说道:“老二,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她不光偷家里的财物,还偷人,怀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嫂子不能让你当剩王八,才把她赶出家门的。”

    轰!

    好像一道惊雷,把所有人都炸得头晕眼花,这事情未免也太劲爆了!不管堂上堂下,都吃惊地瞪大眼睛,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妇人还垂着泪继续说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老二啊,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长点心眼,嫂子是真着急啊!”

    “不,不,不可能!”

    王怀义疯狂地摇头,大骂道:“你血口喷人,你栽赃陷害!”

    看着二叔几乎发狂,王道充心明眼亮,不由得给老娘竖起了大拇指,好几年前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不如就一口咬死了二叔一家,让他们翻身不得!

    王道充说着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启禀老父母,此事学生亲眼所见,当时我才十二岁,二叔刚被判充军的时候,路过二婶的房间,就看到了一个男子和她私会。学生情愿对天发誓,有一句假话,苍天厌之!”

    “吸!”

    张守直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家庭纠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团乱麻,解也解不开。不过出于文人的本能,他更愿意相信王道充不会说假话。

    “王道充,你要是说了假话,别说县考名次没了,就连以后的科举之路也断了!可要想清楚!”

    “学生知道,学生所言绝没有半个字假话!”

    张守直微微颔首,果真如王道充所言,把二婶逐出家门,也未尝不可,他不由得看了看唐毅,问道:“行之,你怎么看?”

    还好是行之,不是元芳!

    唐毅同样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才七年的时间,人还没有死光,王家兄弟妯娌,谁是什么人,只要问问家人和邻居,便一清二楚。”

    “嗯,也是个办法,来人,去把所有人家人宣上来,老夫要挨个过堂。”

    正说着,突然从堂下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

    “大老爷,不必了,罪人愿意如实招供!”

    人群分开,只见一个枯干如骨架的男子,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了大堂,跪在了地上。

    “大哥!”王守义惊呼道。

    王守恩不敢直视弟弟的目光,扑通拜倒地上,磕头作响。

    “大老爷,罪民错了,罪民不该纵容妻儿,不该看着他们犯错!罪民对不起兄弟,也对不起弟妹,她的孩子是贱内下药弄掉的!”

    什么?

    王二婶刚刚被指责与外人私通,已经气晕过去,刚刚苏醒,一听这话,又痛叫一声,双目流血。

    “我那可怜的孩儿啊!”声如啼血杜鹃,闻着无不伤心落泪。

第229章 这就是府试

    虽然不敢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是也不是每个人都黑成了炭。王守恩久病卧床,身体越发衰落,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偶尔睡着了,就看到老爹和老娘颤颤巍巍到了他的面前,哭丧着脸问道:“小二怎么样了?你二弟还活着吗?让他给我们送给信儿啊!”

    每到这个时候,王守恩就从梦里惊醒,浑身冷汗湿透衣襟。反复的折磨,他已经神思耗尽,突然听到二弟回来,王守恩是极为高兴,因为弟妹的被逐的事情,王守恩大喜大悲,又昏了过去。

    直到周巡去捉拿妻子,王守恩又醒了过来。不顾家人的反对,拖着病体,来到了大堂之上。他泪水长淌,抓着弟弟的手,“小义,哥哥不成了,我不能把话都带到棺材里,今天就在这大堂之上,我把事情都给你说清楚,我对不起你和弟妹啊!”

    田氏吓得脸色铁青,频频给丈夫使眼色,王道充也是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捂住爹爹的嘴。王怀恩晃晃头,苦笑道:“这些年的冤孽都怪我,都怪我无能啊!”

    王怀恩又喘了两口气,用尽力气说道:“青天大老爷在上,草民自幼体弱,娶了田氏之后,便常常担心有朝一日我若早丧,家产就会落到二弟手里,她弄出了人命官司,惊恐之下,就想到用二弟顶罪,草民一时不察,私心作祟,也就答应了她。谁知二弟走后,她非但不履行诺言,照顾弟妹,还,还和那个小畜生一起欺负他的婶娘。”

    张守直听着王怀恩的叙述,眉头紧皱。

    “王道充当年不过十二三岁,又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

    “大老爷容禀,逆子虽然年幼,可是他娘总是说什么家产之类的,他早就明白。二弟被充军。本来家产都会落到长房一脉,偏偏弟媳怀了身孕,倘若顺利降生,就算若干年后。二弟死在外面,二房也可以分走家产。小畜生竟然偷偷买来堕胎的药,给他婶娘用了,致使没出世的堂弟惨死,弟妹也险些丢了性命!”

    轰!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亲爹总不至于诬陷自己的孩子吧!王道充这家伙看起来人模狗样,温文尔雅,十二三岁就如此残忍,对婶娘下毒手,简直是衣冠禽兽。

    坐在中间的张守直老脸一阵红,一阵白,王道充可是他钦点的第二名,如果没有唐毅,他就是案首了。

    一想到点如此丧心病狂之徒为案首,张守直浑身冰凉。气得山羊胡乱颤。

    啪!

    惊堂木猛响,张守直怒斥道:“王道充,你可知罪?”

    王道充荼毒的双眼冒出愤怒的火焰,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死死盯着王怀恩,突然疯狂大叫,“你怎么不早点死啊!”

    凄厉的叫声如同夜枭,堂口的百姓听闻,一个个只觉得不寒而栗,这是什么孽种。竟然咆哮父亲。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不孝之人,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严惩不贷!”

    “狠狠处罚,废掉县试名次!”

    ……

    百姓们疯狂地喊叫。听在王道充的耳朵里,就好像一阵阵的魔音,他瞳孔灌血,突然向父亲扑过来,竟然要掐死王怀恩。

    王怀义手疾眼快,抬脚踢在他的胸口。王道充摔出一丈多远,嘴角冒血,直接昏死过去。田氏不要命地扑过来,抱着儿子发出凄厉的吼叫。

    “王怀义,你敢打我儿子?”

    “我打他怎地?子骂父,该万剐凌迟!”

    “呸,那个病秧子根本不是我儿的父亲!”田氏疯狂地叫嚣,讥笑道:“王怀恩早就是废人,他还能生出儿子?我嫁给你们家,不过是想霸占你们的家产,只是可惜啊,你们家衰败的真快,白白浪费了老娘二十年的青春!王怀恩,你真该感谢我,不然你哪来的儿子!”

    哇!

    王怀恩一口污血喷出,霎时间脸色如同金纸,他瞪大了无神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和他耳鬓厮磨二十年的竟然是一只蛇蝎!

    他为了包庇野种,竟然让王家真正骨肉流产,他对得起王家的先人吗?

    “二弟啊,大哥错得太离谱了!”

    王怀恩又连喷了几口鲜血,扑倒在大堂上,到死两只眼睛都睁着,死不瞑目啊!

    “大哥!”王怀义抱着兄长的尸体,仰面摔倒,痛得昏死过去。

    ……

    三天时间过去了,张守直的判决已经下来,田氏因为私通,诬陷被判斩首。王道毒害婶娘,被判充军雷州,同时县试第二名被追回,后面的人依次递补。除了唐毅之外,都往前提了一名,只是大家伙并没有多少喜悦。

    一个人要是心术不正,能害死多少无辜的人,造成多少悲剧!

    从知州衙门回来,唐毅就把王怀义夫妻接到了家中,聘请大夫给他们调养身体,王怀义还好,武夫的底子,没有多大的事情。

    妻子身体虚弱,又骤然得知孩子竟是被唐兄和伯母孩子的,情绪起落,痛极伤心,必须要仔细调理,才能恢复身体。

    王守义可着急了,他要到苏州去报道,妻子又是这个样子,他割舍不下,急得来回乱转。

    “王百总,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夫人在我家中调养吧。”

    王守义也知道了唐毅的身份,简直受宠若惊,忙推辞道:“怎好叨扰公子,小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家父也是领兵之人,最是敬重英雄好汉,就不要推辞了。”

    王守义见唐毅说的诚恳,终于点头同意。

    转过天来,唐毅,王世懋,王绍周,沈林,徐渭,连同王守义一起动身,离开了太仓。几年的时间,王守义的骑术还真练了出来,一会儿顺风扯旗,一会儿镫里藏身,玩得极为漂亮。沈林和王绍周小眼睛满是小星星,别提多崇拜了。徐渭由衷叹道:“一直都说江南人文弱,要都如王守义一般,还用得着怕倭寇,怕鞑子?”

    唐毅并没有做声,只是拳头攥得紧紧的,作为出过卫青和霍去病的民族,没有理由对蛮夷卑躬屈膝!

    或许感受到了主人的豪情,小毛驴狂叫着,撒欢往前跑。小脑袋扬得高高的,只是小傻货,无论扬得多高,都比不上人家马匹啊,气得小东西一个劲的叫唤,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一路疾驰,竟然错过了宿头。

    王怀义丝毫不担心,没走出多远,就找到了一座破庙。

    “唐公子,就在这休息吧!”

    唐毅点头,王守义跳下了战马他先小心翼翼解下了护膝,塞进了怀里,生怕弄脏一点。见大家笑眯眯看着他,王怀义不好意思地:“这东西能护身,俺七年多都靠着它死里逃生哩!”

    众人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王守义只能摸摸鼻子,掉头跑进了庙里。

    他动作飞快,先是找了几块木板铺在一起,就是睡觉的床铺,然后把供桌踹碎,点上了一堆篝火。

    唐毅他们把随身带着的干粮拿出来,在上面烤一会儿,渐渐发出了焦糊的香味。切成片,塞上烤熟的碎肉,又涂沫了一点酱汁,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王守义连着吃了五个,还意犹未尽。

    “唐公子,我们在草原和鞑子捉迷藏的时候,也经常吃干粮肉干,从没有这么好吃的。是怎么做的,能不能说说秘方,有机会告诉弟兄们,让他们改善点伙食。”

    提到了吃,徐渭最是权威,抢先说道:“你还是别想了,这肉干是挑选最好的牛腱子肉,浸泡,煮沸,切片,而后进行卤制,光香料就不下七十几种,除了普通的香料,还加了人参首乌等等大补之物,不但顶饿,还能消除疲劳,预防旅途疾病。一斤肉干,少说也值一两银子。”

    “乖乖!我岂不是吃了二两多银子了!”吓得王守义张大了嘴巴,他年轻时候家里很有钱,可也没有把食物弄得这么精致啊!吓得他都不敢吃了,王绍周眼珠子来回乱转,怦然心动。

    好不容易挨到了大家都睡了,他悄悄爬起来,把装满肉干的袋子放在面前,吭哧吭哧,吃得不亦乐乎,撑得肚皮溜圆,睡不着,只能挨着,到了后半夜才迷糊过去。

    等到天光方亮,众人爬起来,才发现王绍周趴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沈林好奇地到了前面,一摸脑袋,吓了一跳!

    “啊,好烫!”

    唐毅急忙跑了过来,只见王绍周小脸通红,半睁着眼睛,白眼球都成了兔子,昨天还欢蹦乱跳,怎么一夜功夫,就成了这幅样子?

    沈林在一旁更是急得掉眼泪,“绍周,你可千万不要死啊,要不然谁和我斗嘴抢吃的啊!”

    “别提吃的了!”徐渭气呼呼的声音响起,他抓着只剩下半袋的肉干,呼天抢地,“你小子太不地道了,这就是吃独食的报应!”

    唐毅也弄明白怎么回事了,一口气好几斤的牛肉干,小小的身体哪能承受那么多的补药。真真该死,要不是徐渭嘴碎,王绍周也不会好奇偷吃。

    “文长兄,就由你背着绍周吧!”

    徐渭的胖脸一下子垮了,摸了摸鼻子,只能认倒霉,背起了王绍周。

    多了一个病号,半天的路,走了一整天,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差点关城门。要是被关在外面,他们只能找个地方哭了。

    进城之后,同样让他们大惊失色,道路上满是摩肩接踵的赶考学子,不少人扛着行李,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磨破了嘴皮子,愣是找不到一间客房。急得蹲在街边直哭,唐毅更是瞠目结舌。

    “这就是府试啊,也太凄惨了吧!”

新年快乐

    给兄弟姐妹们拜年,大家伙猴年发达,顺畅,吉祥如意。

    感谢大家的投票和打赏,貌似又到了加更的时候。

    大家好好过年,小的依旧努力码字。

    宅着看书的,小的陪着大家;潇洒走动的,等回来会发现攒了好多,可以痛宰了……呵呵……

第230章 好人有好报(春节大吉)

    其实往年的府试没有这么多人,苏州虽然是人才汇聚,几乎家家读书,但是毕竟县试录取有限,一州七县,加起来应考的学子三四千之间。

    可是今年情况不同,由于去年好些地方闹倭寇,致使县考无法进行,两年的并到了一年,使得考生将近六千。前一段时间,倭寇又攻击松江和泰州等地,弄得不少人逃到了苏州避难,又占了不少客房。

    这么一来,苏州的客栈人满为患,就连马棚柴房都倒了出来,可还是很多学子没法安置,眼看着露宿街头。虽然到了三四月份,晚上还是有些小冷,要再赶上一阵春雨,还没等考试,就要倒下去一半。

    要真是都病倒了,自己录取的几率会不会增大一些?唐毅不无恶趣味地想到。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唐毅把王守义叫了过来。

    “王百户,考试在即,我不方便去找府尊大人,你去告诉王知府一声,就说唐毅愿意鼎力相助。”

    王守义答应着,急匆匆到了知府衙门报道,听说是杨博派来的人,王崇古不敢怠慢,把王守义请进来。询问了路上的经过,又问了一些军事上的事情,还真别说,王守义虽然野路子,可是有想法有本事,说得头头是道,王崇古极为满意。

    “好,本官立刻提拔你为把总,帮着训练夜不收精兵。”

    “遵命!”来到就升官,王守义欣喜异常,给大人磕头谢恩,突然想起唐毅的嘱咐,忙说道:“启禀大人,小的是陪着唐毅唐公子来的,他让小的给您带话,愿意帮助安置考生。”

    王崇古正为了这事发愁,顿时喜上眉梢,一拍大腿。笑道:“有行之贤侄,我就不用发愁了!”

    ……

    事实证明,王崇古是很有眼光的,唐毅先找来了周沁筠。让她把全城所有绸缎庄都暂时关闭,清理出来,改成干净的客房。又调集了一批家具被褥,以及锅碗瓢盆,笔墨纸砚。供应学子们使用。

    随后唐毅以昌文纸店的名义,邀请应考学子前来居住。

    几年下来,昌文纸店早已不是寻常的文具商店,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能够拥有昌文纸店的高级会员,那就代表你才华出众,家世显贵,是值得投入的潜力股。

    有纸店号召,学子们欣然同意,到了这些临时改装的客栈一打听,三人间半个月只要一百文钱。还提供免费伙食。

    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价格啊,要知道苏州城最便宜的客栈也要三百文,还不管伙食。走进屋子一看,崭新的家具,床铺被褥又松又软,干净整洁。除了临时隔出的房间,隔音效果差一些之外,别的简直无可挑剔。

    人都说昌文纸店的老板厚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别的店铺都指着学子考试发一笔横财。人家不但不赚钱,看样子还要搭钱,真是了不起,够意思!

    周沁筠一共拿出了一百二十多家铺面。平均一个店面前后院加起来,安置差不多二十人。一下子两千学子就有住的地方,街上哭鼻子的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有点不明白了。”徐渭挠着头,疑问道:“你可是无利不起早,这么帮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唐毅不屑说道:“文长兄。你没听说过帮助别人是最大的快乐吗?”

    徐渭把嘴都撇到天上去了,信你才怪!

    “唉,文长兄,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身为士林中人的自觉,我和他们都是一个阶级。”唐毅说完,将半个包子塞进了嘴里,起身抄起灯笼就往外面走去,此时天色还有些暗淡,路上点点灯笼,宛如萤火虫,汇聚成一条条长龙,向着考场涌去。

    跟着唐毅一起去参加府试的只剩下王世懋和沈林,至于王绍周小盆友,此时还在床上哼哼着。

    他由于暴饮暴食,又大补太过,无法消受,直接倒了。

    大夫诊治之后,开了三服催吐的药,喝下去半个时辰,王绍周就哇哇大吐,把胆汁都吐了出来。这还不够,又开了下泄的药,蹲了三天厕所,孩子小脸都垮了,身体软的和面条一样。他都怀疑大夫和他有仇了,不带这么整人的。

    接下来的日子王绍周只能躺在床上,每天喝稀粥调理脾胃肠道,让积攒在身体里的药力散发干净,大夫说得好,要是不妥善调理,都有肠穿肚烂的危险。

    没了半条命的王绍周哪里还能参加府试,只好流着眼泪,叨叨念念:“都别中啊,下一次再陪着我一起考!”

    要是让唐毅知道这小子诅咒他们,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

    随着漫长的人群,到了考场的外面,两旁都是戒备森严的士兵,一手持火把,一手拿着兵器,杀气腾腾,一副战时的景象,丝毫不敢怠慢。

    事实也的确如此,倭寇前不久袭击松江,苏州境内还有小股倭寇流窜。如果稍微不甚,抡才大典被倭寇搅合了,考试的学子受到了伤害。王崇古就等着被士林的吐沫星子淹死吧!

    为了保住老命,王崇古格外小心认真。

    考场前面,每县的教谕提着大灯笼,带着二十名士兵严阵以待。见到本县的学子就招呼过来,好像是老母鸡召唤小鸡一般。

    由于人员太多,不时听到有人喊帽子丢了,鞋子掉了之类的。乱哄哄的,好像菜市场。唐毅好歹练过武术,和寻常的文弱书生不同。

    他好像快速转动的陀螺,从人缝之中轻松插入,三转两转,就到了教谕的前面,有了他带路,王世懋和沈林也都赶了过来。

    教谕拿着名册,挨个对照,太仓的考生动作都不慢,在所有州县里面,第二个集结完毕,也就是第二个入场。

    同县考一样,唐毅领了卷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

    等到所有考生都入场之后,高大威严的王崇古走了出来,先是带着大家伙拜了至圣先师孔老夫子,接着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话。而后就开始发放考题。

    府试只有两场,而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头一场,每一个考生都卯足了劲头,暗暗祈祷诸天神佛能够保佑自己。

    唐毅相对淡定,他身为县试案首,道理来讲是必中的。

    只是名次前后有些差别,唐毅当然希望名次越靠前越好,只是凭着一篇文章定高下,比起“一卷定终身”更加具有主观性,也更加不公平,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考题发到了唐毅手中。

    展开一看,第一道出自论语,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吾与尔有是夫!”

    这是一道大题,孔子告诉颜渊,用我就去做事,舍弃就归隐,只有我和你能做到。

    没有丝毫的争议,这种题目满大街都是,唐毅在几天之前,还做过一遍,看起来王崇古比张守直厚道多了。

    第一道题唐毅迅速能想出十几种破题的方式,他面带轻松,去看第二道题,唐毅几乎惊得叫出来。

    只见六个字赫然在列:“止于仁为人臣。”

    一看这么别扭,就是个截搭题,前面说过截搭题千变万化,种类繁多,根本不可能押中。不过这六个字却让唐毅倍感情切,原来年初的时候,他和徐渭探讨截搭题的时候,徐渭就出过这个题目。

    这句话出自《大学》,全文是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这句话意思很简单,做君王的要仁德,做臣子要恭敬,做人子要孝顺,父亲要慈祥,与人交往要诚信。

    本来顺理成章的东西,无端把仁和人臣扯在一起,难度就直线上升。唐毅苦思了许久,终于弄清了关键,此“仁”不是臣子的仁,而是臣子的君王的仁,弄清了这一点,再去做文章,一点难度都没有。

    徐渭还不无得意地说道:“写上句时通身力气都在下局,写下句之时通身力气都在上句!”显然有了以往的经验,唐毅应付起来,从容了许多。

    连续两个题目,大题做过不算什么,就连截搭题都做过,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就是好人有好报,自己帮了应考童生一把,老天爷帮了自己一把!

    想到这里,唐毅屏气凝神,提起毛笔,略微沉吟一会儿,顿时文思如泉涌。一个个华丽的句子从笔尖流出。

    “圣人之行藏,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也。顾特谓之曰:毕生阅历……”

    不到一个时辰,一篇八股写完。

    唐毅反复检查,务求消灭每一个瑕疵,让文章朗朗上口。足足检查了三遍,他才用规规矩矩的馆阁体抄录在试卷上,每一个字大小一致,位置好像印刷出来的一般,整整齐齐。

    考场上的学子都在埋头奋笔疾书,王崇古不断走过每一个考生的身后,看着他们的文章,遇到了好的,就会多看几眼,记在心中,当然更多的是被钉上了“神马玩意”的标签。

    当漫不经心,走到唐毅身后的时候,王崇古立时傻眼了,脸上闪过精彩之极的神色,要是唐毅后脑勺长了眼睛,保证能惊得掉下来。

    王崇古心里头叫苦:“唐毅啊唐毅,你把我骗的好苦啊!”

第231章 往下看的学问(初一快乐)

    一夜春雨过,空气格外鲜,推开了窗户,满眼都是鲜嫩的绿色,柳枝抽条,枝叶随风起舞,好似妖娆的舞女。…。…枝头喜鹊名叫,声音如歌。

    “哈哈哈,一早上就听到喜鹊报喜,本大仙掐指一算,准有喜事临门!行之,我要是算对了,请我吃全羊宴如何?”

    唐毅闷着头吃包子,连头都不抬。弄得徐渭仰天哀叹,世道不公,人心不古,连个请活神仙吃饭的都没有。

    王世懋狠狠白了他一眼,“文长兄,你都说了八遍了,不就是今天府试放榜吗?笨蛋都知道的事情,算什么好事?”

    徐渭摸了摸头,憨笑道:“放榜谁都知道,那排多少名也能知道?不还是要靠我呢!”

    王世懋不以为然,“要说别人我不知道,行之的文章老道,宛如山西陈醋,历久弥香,要是不给他案首,谁能服气?再说了,王崇古还欠着行之的人情,十拿九稳的事情,文长兄,你就别枉费心机了。”

    “怎么叫枉费心机?”徐渭单脚踩着椅子,大声问道:“行之,你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吗?我可是听说了,今科参加考试的可有王崇古的外甥,能不帮着自己人吗!”

    这回轮到王世懋着急了,忙问道:“文长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长洲县的案首曹子朝虽然名声不显,但是学问扎实,他的母亲是王崇古的姐姐。无论如何,行之也没法和人家亲戚相提并论吧!”徐渭笑嘻嘻说道:“敬美,假如你爹是主考,会把案首给行之,还是给别人?”

    王世懋唬得张大了嘴巴,半晌小声说道:“反正给谁也不会给我。”王忬为人正直,最怕的就是嚼舌根子,说闲话,对待亲近人只会更严厉。

    可是商人出身的王崇古就不一样,没准真的为了提携亲人。就打压唐毅的名次。

    “行之,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王世懋关切地问道。

    唐毅喝干了碗里的稀粥,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突然拖着长声说道:“有还是没有。去看过不就知道了!”

    “去就去,要是录取不公,非要让王崇古好看!”

    王世懋跟着唐毅,几个人直奔学宫。

    一路上走来,道上都是赶着去看发榜的学子。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议。也不怪大家激动,苏州府是南直隶科举最强的府,只要苏州中了,基本上秀才功名就到手了。

    从此之后,不但免除杂役,见官不拜,朝廷还会派两个人伺候你。走到哪里都有羡慕的眼光,从此进入士人集团,衣食无忧。前途光明……

    日上三竿,学宫院墙外面站满了焦急等待的学子,翘首以盼。砰砰砰,一阵云板响起,几个差役捧着一大张红纸到了墙边,贴了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上面,迅速寻找自己的名字,从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中了,中了,我是第一名案首!”

    这一嗓子可了不得。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只不过不是羡慕,而是浓浓的嘲笑,有人干脆笑出声了。

    “新科案首”被气得跳了起来。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我就不能中案首吗?”

    他越喊得大声,大家的笑声越大,有人更是爆笑道:“案首,好好看看,自己是第几名?”

    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原来榜单是从后往前排的,这一张写的是最后五十名,也就是说,“案首”实际上是第二百五十一名,只比二百五强了一点。

    可怜的娃弄清楚之后,直接羞愧败走,实在是太丢人了,连事先准备的鞭炮都没心思放了。

    出了这么个活宝儿,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转眼之间,又贴出了几张红纸,考上的欢喜,考不上的发愁……人生百态,在这一刻都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就连唐毅都没法淡定,手心冒出了冷汗。

    “真没出息,千军万马都见过了,区区府试能如何?”

    唐毅不断给自己鼓劲大气,最重要的一张名单也送了出来。

    在万众瞩目中,挂上了墙皮。

    唐毅抬头看去,一见第一个名字,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心一下子放下了。

    ……

    “以立,非是舅舅不给你案首,实在是你遇上了劲敌啊!”王崇古对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叹道。

    此人正是他的外甥,长洲案首曹子朝,字以立。他长相平平,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眉眼之间,充满了傲气。曹子朝出身仕宦之家,幼年早慧,他没有如同寻常才子一般,早早参加科举,而是苦心读书十五年,遍览经史子集,肚子里装了几千篇八股时文。他自负无论才华,还是技法都是天下最顶尖儿的。

    踌躇满志,第一次出战,小试牛刀,就拿下了长洲的案首,本想一路冲上去,过关斩将,如同所有读书人的偶像商辂一般,三元及第,入阁拜相,冲到人生。

    只是想法很不错,刚到府试,还是舅舅担任主考,就折戟沉沙,实在是有些伤人。

    王崇古叹道:“以立,平心而论,你的文章并不比唐毅差,只能说在伯仲之间,你知道舅舅为何把案首给了唐毅吗?”

    曹子朝低着头,默默不语。

    “你不会以为舅舅惧怕唐家的势力吧?”

    “外甥不敢!”曹子朝慌忙说道。

    王崇古意味深长一笑,“唐家固然是新贵,可是舅舅岂会为了讨好他们,就压抑自己的外甥。我观唐毅的文章,就好像一块温润的白玉,一字一句斟酌损益,全都是替圣人宣化,没有自己的东西。反观你呢,加入了太多主观的见解,一旦遇到古板的考官,直接将你黜落,说理的地方都没有。而唐毅的文章中正平和,谁也挑不出毛病,光是那一手馆阁体就足够独步天下。”

    说完王崇古也仰天长叹,“唐毅那家伙真是个妖孽,小小年纪,狡诈多端,智计百出,每每出人意料,做的都是别人不敢想,不曾想的事情。按理说这家伙离经叛道,写出来的文章该锋芒毕露,霸气十足才对,怎么就全无一点年轻人的气息啊!”

    这几天王崇古都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想给唐毅第二名,然后再找来谈谈心,说你的文章虽好,但太过出挑,难免惹来不喜,所以老夫压了下你的名次,让你沉心静气,好好准备一鸣惊人……

    王崇古相信就算是唐慎知道了,不但不能找自己的麻烦,还要感谢自己敲打教育后辈。

    当看到唐毅文章的时候,王崇古所有幻想都碎了,好似一盆冷水浇头,和外甥比起来,唐毅就好比三好学生,外甥成了社会青年。原本准备的一肚子理由,一点没糟蹋,全都留给了外伤,王崇古是哭笑不得。

    曹子朝当然不甘心案首旁落,他咬了咬牙,傲然挺起胸膛。

    “舅舅,童子试多考小题,考的是急智。可是到了乡试会试则不同,堂堂正正的大题,比的就是真功夫,外甥十几年苦读,读书的时间比唐毅的岁数还大,外甥有信心,日后的考试绝不落在人后!”

    “好,不愧是我王崇古的外甥,有志气!来人,我们爷俩喝两杯!”

    ……

    王崇古摆酒宴,唐毅这边同样要庆祝,除了他考上了案首之外,王世懋再一次考上了第三名。放在别人身上不定多高兴呢,名列五魁啊!可是轮到王二公子,那就别提多郁闷了。

    “县试如此,府试也如此,难道我就是当小三的命吗?”

    王世懋把愤怒化为食量,一口气点了三十几道菜,一张桌子摆不下,弄了三张桌子。看着他骚包的德行,其他食客都瞠目结舌,心说知府大人瞎了眼,怎么录取一个饭桶啊!

    王二公子郁闷,还有人更郁闷,沈林小脸苍白,嘟着嘴,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发,一筷子不动,小模样楚楚可怜。

    不出意外,沈林落榜了,唐毅伸出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肩头。

    “你才看了几天的书,能通过县考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好温书,三年后卷土重来,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王世懋也说道:“是啊,是啊,沈林小朋友,你不要总往上看,也要学着往下看,你就会很快乐。”

    “怎么往下看?”什么呆呆问道。

    “很简单,你没考上,还有连考试都参加不了的!”

    正在低头喝粥的王绍周提着拐棍就冲了过来,呲着牙说道:“大侄子你是不是皮子紧了?”

    “不不不,小叔,我的意思是你虽然没有参加考试,不还有那么多屡试不第的。”话刚出口,王世懋就后悔了,慌忙看向了徐渭,摸了摸鼻子说道:“文长兄,我不是说你!”

    徐渭长叹口气,“敬美,我都明白,徐文长早就成了别人眼睛的笑料,不过你放心,我徐渭绝对有一飞冲天的时候,等着看吧!”

    说着,徐渭抓起酒壶,仰脖喝了个干净,起身晃晃悠悠,就往外面走去。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另一位孤寂天才的诗作从徐大才子的嘴里流出,两位才子的悲苦似乎汇集到了一起,酸楚动人,眼圈发红。

    王世懋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都怪我这张臭嘴。”

    “文长兄心胸开阔,不会挂在心上的,正所谓否极泰来,他现在就是涅槃的凤凰,咱们等着看吧!”唐毅信心十足断言道。

第232章 最败家的行为

    徐渭一走,没了插科打诨的人,庆功宴的滋味顿时没了七成,草草吃了一些酒菜,唐毅就准备回去。『『,

    他刚起身,从楼下跑过来一个小少年,急匆匆到了唐毅面前,躬身施礼。

    “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不会是鸿门宴吧!唐毅带着疑惑,将拜帖接在了手里,看了眼烫金的大字,唐毅吃惊低吼:“怎么是他!”

    王世懋随口问道:“谁啊?”

    唐毅张了张嘴,只是说道:“表哥,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说完唐毅随着少年一溜烟儿走了。直到唐毅消失了,王世懋才猛地想起,账还没有结呢!

    “姓唐的,你不地道!”任凭他怎么叫,唐毅都听不到,回过头看了看王绍周和沈林两个萝卜头,王二公子哀嚎一声,乖乖拿着荷包去结账了。他先前点了一大桌子菜,这回成了搬砖砸脚面,挖坑自己跳,算完了之后,只给他剩了可怜兮兮的两个铜钱,王世懋欲哭无泪,随手把铜子扔给了伙计,结果还被王绍周数落了一道,两个铜子都够买一包糖豆了,败家子啊!

    不提王世懋他们,唐毅随着小伙计穿街过巷,七扭八歪,走的满头冒汗。唐毅这个气啊,心说又不是地下党接头,用得着这么神秘兮兮的吗!

    好不容易到了一间狭小的门房前面,青衣少年拍了三下,停顿一会儿,又拍了三下。好吗,连暗号都有了。唐毅都怀疑自己上了贼船,拉好了架势就准备逃跑。

    吱呀呀,门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探出个肉呼呼的大脸。一见唐毅,激动的泪水长流。

    “唐公子啊,咱家可算看到你了,快请进来。”

    谁啊?

    正是那位黄锦黄公公,好好的镇守太监,江南织造。突然跑了过来,唐毅能不害怕吗!急忙走过来,问道:“公公,您找小子有什么事?”

    “唉,唐公子啊,你快进来,别让人看到了,不然咱家这条命就没了。”

    “至于这么严重吗?”唐毅心里头这个汗啊,只得随着黄锦。一路来到了客厅,黄锦一挥手,两个小太监走了出去,他亲自站起,将门窗关闭,又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弄得胖脑门都是汗。才坐到了唐毅的对面。

    “我说黄公公,您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放眼东南有谁敢对你不敬,至于如此小心谨慎吗?”

    黄锦苦笑着摇摇头,“唐公子,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咱家现在是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夸张的语气,配着缩成菊花的胖脸。怎么看怎么滑稽,这位放在几百年后,绝对能当春晚的台柱子,要不然嘉靖怎么能几十年如一日喜欢他呢!

    “公公说笑了,穿破了有底儿。底儿破了有帮,帮破了还有三千大钉……”

    “唉,就剩下钉了。”黄锦哀叹道:“唐公子,这么说吧,咱家山穷水尽,弹尽援绝,好比扬子江心断缆崩舟,万丈高楼一脚踏空,怎一个惨字了得啊啊啊!”

    还有心思甩腔儿,还是没倒霉到家。

    唐毅苦笑道:“黄公公,您是想找我倒倒苦水,还是想讨个主意?”

    “当然是讨主意,你要是不帮咱家,天底下就没人能帮咱家了,咱家只好在你唐公子面前自刎,凭着咱们的交情,你给咱家准备一口薄皮棺材,把咱家埋了就成了!”黄锦说着,竟然抹起了眼泪,哭得好不伤心。

    “停停停,公公,咱们先把事情说了,小子也要量力而为。”

    唐毅始终没有拍着胸膛大包大揽,答应下来,弄得黄锦好生郁闷,他也不想想,管着金山银山的织造太监都走投无路,唐毅哪敢随便答应啊。

    “唐公子,咱家就和你交个底儿吧!”

    原来一年多之前,唐毅给黄锦出了一套办法,黄锦果然按照他的办法来。采取招标的形式,剩了一大笔钱,又把作坊租用出去,又来了一笔银子。

    在倭寇动乱之下,供应宫里的丝绸不缺,银子还增加了五万两。

    嘉靖得到报告之下,特别下旨意,赞扬了黄锦实心用事,一高兴还赏了他侄子锦衣卫千户,比唐毅的百户还高!

    可是撑过了第一年,倭寇越闹越大,织造局的生意越来越惨,把作坊虽然租出去,可是不管落在谁的手里,都要有利可图才行。

    海上销路断了,大明境内贫富悬殊,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有立锥之地,连盐巴都吃不起,更遑论昂贵的丝绸。不少租户都承受不起租金,索性把作坊退给了织造局。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能把黄锦逼得如此凄惨的永远只有一位,那就是嘉靖皇帝。

    在严家父子的经营之下,户部空虚,拿不出银子,东南又要用兵,嘉靖想来想去,就把担子压倒了黄锦身上,让他至少多织五万匹丝绸,筹措出四十万两军饷。如果做成了此事,日后自有重用,不用说,麦福退休了,总管太监就是黄锦的。

    金色的宝座向着黄锦招手,可是黄公公却是明白,这条路有多坑爹,根本就是不可能!

    多织十万匹丝绸,要扩充多少作坊,增加多少织机,招募多少织工……粗略算算,光是先期投入就要十八万两银子。而且就算丝绸生产出来,销路断了,也只能压在仓库里发霉,根本换不成银子。

    嘉靖再牛,他的旨意不能和经济规律作对。偏偏黄锦又不敢上书驳斥嘉靖,他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位置,只要他惹恼了嘉靖,一大帮人会趁机取而代之。不管这帮孙子能不能干好,他就先倒霉。

    太监的斗争远比大臣凶悍多了,有几朝重臣元老,也有起起落落的文官,可就是没有太监,只要倒下去,就再也别想爬起来。

    无论嘉靖给的要求多高,黄锦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满足,穷极思变。

    “唐公子,这些年苏州流行一种投资方式,你知道吗?”黄锦神秘兮兮说道。

    “投资?不知道。”唐毅摇摇头。

    黄锦咧嘴笑道:“亏你手上还有交通行,搞了那么大的生意,竟然不知道投资票券?”

    唐毅木然摇摇头,黄锦来了精神,给唐毅搞起了科普。

    原来近些年西洋商人大量前来,有很多金银涌入大明,几千年来,中华大地一直缺少贵金属,此时流入的金银就好像久旱甘霖,物产丰饶的江南首先吸饱了水。各大家族囤积越来越多的银子,怎么办,就挖坑埋起来,可是埋得越来越多,有些人也厌倦了。

    钱就那么放着,不能吃,不能喝,那有什么意思。

    正所谓有了需求就有商机,渐渐出现了一批神通广大的商行和牙人,他们或是实力雄厚,或是背景惊人,熟知大江南北的情况,准确把握商机,又有达官显贵保驾护航,在商场上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不少有钱人都把手里的银子交给牙人,由他们进行投资运转,赚取利润之后,牙人抽取佣金,他们坐享利润,比起放在家里好得太多了。

    就比如最热的茶叶来说,牙人首先会预判价格走势,然后吸纳投资者,拿到足够的资本之后,他就会去产地将茶叶贩运到销售地,出售换钱,赚得利润之后,他们一般会拿两成利润,如果赚得多了,分到的还会更多。

    只是这种方式需要牙人付出辛勤的劳动,创造出来的利润又大半给了投资人。随着规模越来越大,牙人商行掌控了大量的商品来源,他们改变游戏规则,不再主动上门推销,转而吸引投资者上钩。

    还是以茶叶为例,此时需要投资者首先判断价格涨跌,然后按照眼下市场的价格,购买下一定数量的茶叶,等到交割时间到了,市价高于买的时候的价钱,就赚了一笔,低了就赔钱。

    听完了黄锦的介绍,唐毅顿时两眼发亮,血脉喷张,激动得情不自禁,手舞足蹈。

    他一直以为古代中国重农抑商,商业创新远远落后西方,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先进的商业模式,实在让人惊叹。

    如果发展下去,那就是期货市场的雏形,真是不能小觑古人的脑袋。同样唐毅更清楚,如果没有规范,任何投资行为都有着难以估量的风险,很显然,黄锦是被坑了。

    “不瞒唐公子,咱家想着丝绸不赚钱,皇爷又要银子,就只能投资票券。”

    “好想法,您投资了多少?”

    黄锦苦着脸,比了一个八。

    “八万两?不至于把黄公公逼到墙角吧?”唐毅吃惊问道。

    “是八十万!”黄锦用力一拍大腿,苦兮兮说道:“咱家琢磨着倭寇闹腾,浙江和福建的茶叶运不出来,价格肯定会大涨特涨,问了好些大户,他们也是这个想法,咱家咬了咬牙,把织造局的家底儿都拿出来,又借了五十万两银子,一口气都投了下去。”

    真有魄力!

    唐毅给黄锦竖起了大拇指,只是指尖要冲下面。如果说炒股基本上和败家划等号,那么没有任何保障的原始期货,那就是拆房子买猴,纯粹是玩闹!

    如果唐毅是牙人,看到黄锦投下去八十万两,肯定会想尽办法,打下茶价,要不然牙人就会倾家荡产,尸骨无存。

    唐毅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胖胖的黄锦,心说光凭他的身材,不坑他坑谁啊!

    黄锦被看得浑身发毛,欠着身体,苦着脸说道:“唐公子,咱家欠了大户的钱,弄没了皇爷的银子,要是你不帮咱家,就是死路一条了!”u

第233章 坐在火山口上的苏州

    唐毅有钱,很有钱,非常有钱,可并不代表他有实力帮着黄锦填窟窿,就算有,他也不会做。

    “黄公公,我要是你,就立刻调集东南锦衣卫,果断抓起牙人,控制商行,把损失的银子都找回来。比起找子缘木求鱼,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黄锦幽怨地看着唐毅,问道:“这就是你的办法?”

    “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子。”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黄锦像是恶鬼附体,张牙舞爪,尖利的声音胜似海豚音。

    “唐毅,你子是恨咱家不死!”

    “我的办法很臭吗?”

    “臭的不可闻也!”黄锦喷着吐沫星子,咆哮道:“还让咱家找锦衣卫,要是他们知道咱家把织造局的银子投资了,一道奏本,皇爷就能砍了,额不,是剐了咱家!再那些牙人,他们背后站着哪路神怪,咱家都看不透,惹恼了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明刀暗箭,歹毒手段,脑袋立刻就搬家,保证比阎王爷还厉害。”

    黄锦着,激动的浑身胖肉来回颤抖,又是惊又是怕,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触电了一样。

    唐毅突然促狭笑道:“黄公公,你不是挺明白的吗,怎么还往坑里跳呢?”

    一句话,黄锦呆住了,嘴角咧着,比吃了一百根苦瓜还难看。懊丧地道:“利令智昏,利令智昏啊!”

    黄锦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他这回是真的怕了。

    嘉靖宠爱他不假,可是不代表能容忍他任何的错误,尤其是钱。简直是嘉靖的命根,谁也动弹不得。

    同样的,那些牙人商行,背后站在东南的大族,朝廷的贵胄,别他一个太监头子。就算是权力再大一百倍的人物,也不敢和这伙人硬碰硬。

    黄锦觉得自己就像是鸡蛋落到了石头堆里,随便一动静就能把他压碎碾烂,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黄公公,此事或许还要转机。”唐毅略微迟疑道,听在黄锦的耳朵里,简直就是⑦≤⑦≤⑦≤⑦≤,m.▽.c□om世上最好的声音,比起嘉靖的奖赏还要值钱一万倍。

    蹭。黄锦蹿了起来,拉着唐毅的胳膊,不停摇晃,老泪横流。

    “咱家就知道唐公子一定有办法,什么事情能难得住金童子啊!只要帮着咱家过了这道坎儿,从此之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吩咐一声。就算把二百来斤拼了,咱家也不含糊!”

    又不是卖肉的。要你这二百多斤有啥用?

    唐毅长叹一口气,“黄公公,这事有多大,你心里清楚,我可不敢大包大揽,你最好自己想想办法。别光指着我!”

    “没办法,你要是不成,咱家只能上吊自刎,投河觅井……”

    “行行行……”唐毅赶快拦住了黄锦,弄得好像自己逼他死一样。

    唐毅在地上来回转了几圈。不停地盘算。

    从运河票号,到交通行,唐毅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大明朝金融的前列,可是眼前的案例让他大开眼界。

    明人和拖着猪尾巴的满清毕竟不一样,腐朽的在腐朽,散发着臭气,新生的却在顽强新生,生机勃发,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领路人,指引出未来的方向。

    或许眼前就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帮不帮黄锦是事儿,要是能把金融期货的种子保留下来,就不枉自己穿越一场!

    当然,此事要做起来,绝对不容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要挑战对么庞大的利益集团。弄不好他的下场比黄锦还惨。

    “黄公公,俗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必须要先弄清楚对方的实力,这样吧,五天之后,我再来找你。”

    “不必,咱家跟着你就是。”黄锦坚定地道,好不容易抓住了救命稻草,哪能轻易松手,就像一贴狗皮膏药,贴在身上就揭不下来了。

    唐毅只好头,黄锦顿时破涕为笑,他连忙叫来太监,给自己弄了一身员外服,又贴了络腮胡子,生怕被债主认出来,心翼翼随着唐毅,到了唐毅的住处。看着幽静典雅,防备森严的院,黄锦松了口气。

    “老命总算是保住了!唐公子啊,咱家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

    面对着两张花花绿绿的纸片,徐渭抓耳挠腮,苦大仇深。

    “行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就是两张纸,怎么就值真金白银了?大明宝钞都成了擦屁股纸,这些票券怎么就值钱了?”

    随着唐毅逛了大半天,徐渭的脑袋肚子都塞满了大大的问号,冒了出来。

    唐毅和徐渭不一样,他的脑袋被叹号充填了,一天走下来,苏州的金融理念让唐毅惊骇不已,他有信心全世界最发达的经济活动都在这里了。

    面对徐渭的问题,唐毅早有答案,只是他不急着回答,而是让他稍安勿躁。没有多大一会儿,一身褐色男装的周沁筠走了进来,看了眼徐渭,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唐公子,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青藤先生吧?真,真是……深沉厚重啊!”半天憋出这四个字,简直把唐毅笑晕了。

    徐渭则是气昏过去,又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只道:“没听过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吗?”

    “哦,那您这个包子也太大了!”着还瞄了眼徐渭夸张的大肚子,跟着唐毅这段日子徐渭又胖了好几十斤,一身的脂肪都遮掩不住了。

    “没活路了,行之我要跳楼。”

    唐毅笑道:“没问题,不过我觉得文长兄还是解决了心中的疑惑再死比较好,免得死不瞑目。”

    面对唐毅,徐渭只能感叹交友不慎。

    就在他们笑之间,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中年人,青衣帽,走进了雅间,先冲着三个人躬身施礼,而后笑道:“周老板,邀请的过来,不知有什么指?”

    周沁筠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蒋老板,这位是唐毅唐公子,交通行的——掌舵!”周沁筠道:“唐公子对票券很感兴趣,你能不能清楚。”

    蒋老板一脸的为难,道:“周老板,票券是的命脉,哪有把自己的命门告诉别人的。”

    “呵呵,蒋老板,你大可以保守秘密,反正我们交通行对票券的兴趣不大。”

    “哦,公子既然不感兴趣,为何又要询问?”

    唐毅哈哈一笑,“一场战斗下来,总要有收拾残局的人,当胡同里的大妈都知道买票券赚钱的时候,就意味着这玩意已经危机重重,到了崩塌的边缘。试问东南,除了交通行,谁还要实力承接这个烂摊子!”

    寥寥几句话,就把蒋老板的脸色惨白,双手攥拳。

    “蒋老板,你是最初弄票券的人,也最清楚这个行业。当然了,你也可以不理会我,请自便。”

    蒋老板挣扎了一阵儿,突然跪在地上,哀求道:“唐公子,求您救命啊!”

    “起来吧,有话慢慢。”

    “是。”蒋老板站起身,向唐毅等人诉起苏州票券的起源……

    蒋老板大号叫蒋月泉,祖传三代都是作心的,由于用料考究,味道鲜美,每天门口排队的顾客络绎不绝。从早忙到晚,仍是供不应求。经常有官府和大户插班下大订单,一下子就忙活好多天,门面生意自然就照顾不了了。有钱有势的大佬得罪不起,但是散客也是不能随意怠慢的。为了不让散客再空跑一趟,蒋月泉情急之下,在收取定金之后打下了白条,允诺在指定的日子一定交货

    白条越来越多,蒋月泉也越来越怕,因为他心里有数,打出去的白条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可是令他惊奇的是前来兑现白条的客人比预想的少了太多。

    细心的蒋月泉多方打听,才知道有相当多的顾客购买心,并不是留作自己食用,而是作为礼品馈赠亲友,而收礼的人也不见得会自己吃,往往过段日子找个机会转送出去。可问题是心存放时间长了就会发霉变质,没法再送人了。而且拎着偌大的心盒到别人家里,既不方便又惹眼。于是好多人买了这种白条放家里,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自己跑到兑换现成的,若是想送人还可以继续留存着。

    发现了这个秘密后,蒋月泉高兴的睡不着觉,做心要花时间、人力和本钱,累死累活,一盒心不过几文钱的利润。

    可是白条呢,几乎什么投入都没有,就可以凭空坐地收钱,而且不用担心马上就要兑现,岂不是无本万利?

    不久,蒋家铺子除了有制作精良的心,还要更精美的白条。同样都是商人,谁能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各个店铺都疯狂效仿,米、布、肉、油,各种各种的白条都出现了。

    随着这股风潮,原本辛苦贩运货物的牙人眼前一亮,他们在白条的基础上,搞出了自己的投资票券。

    这样一来,从百姓的日常生活用品,到大宗投资商品,全都和的纸片联系在了一起。

    其实所谓的白条,可以看做每个商人发放的“货币”,而他们生产的东西就是货币的担保,维系白条价值的就是商人的信用。

    弄清楚这些,面前的迷雾就烟消云散了,商人逐利的天性决定信用不可能维持,他们一定会发放超出担保承受能力的“货币”,而当老百姓发现手里的票券无法兑换商品的时候,一切就会轰然崩塌。

    徐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我怎么觉得苏州城坐在了火山口啊!”

第234章 疯子对疯子

    和蒋月泉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大家伙终于弄明白了,不只是商人超发票券那么简单,背后还有一些势力雄厚的大商人看到了有利可图。

    他们追涨杀跌,一手囤积票券,一手操纵物价,把所有百姓都玩弄在鼓掌之中。涨价他们赚钱,降价也赚钱,俨然金融市场的庄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苦的只是中小商人和百姓,他们拿真金白银换成了花花绿绿的纸。

    如果票券能维持还好,如果彻底崩盘,百姓就要倾家荡产,血肉无存。

    在历史上,满清就是因为橡胶股灾耗尽了流动资金,没了钱就控制不住军队,进而小小的一场起义,断送了江山。

    此时的大明朝比起满清还要结实很多,可杀伤力同样不容小觑,没法摧毁大明,毁掉东南足够了。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唐毅三个连饭都没心思吃,脸色阴得能掉下雨滴,猛地靠着椅子,摇头长叹:“哪里是火山口,简直都掉到了火山里,就等着成灰灰了。”

    周沁筠同样脸色不好看,她沉吟一会儿说道:“唐公子,票券兴起的时候,也想过投入,总觉得拿些纸片就换真金白银,实在是不靠谱儿,现在看来,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我们何必接这个烫手山芋,倒不如就等着票券彻底崩溃了,朝廷把那些商人都收拾了,我们再来收拾残局,岂不是更好?”

    “不好!”

    徐渭突然发作,打断道:“蒋老板已经说了,苏州有三成百姓都买了票券,稍微资产的人家手里都一大把,任由票券崩了,多少人就要倾家荡产,一无所有,到时候不知多少人要跳河自杀,难道就坐视不理吗?”

    周沁筠也沉了下脸,说道:“青藤先生。你说得没错,可是我们总不能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填窟窿吧?柴米油盐,酱醋糖茶,丝绸细布。绫罗绸缎,几乎每样东西都有票券,总价多少,谁也说不清。就算把交通行赔进去,也救不了。更何况交通行也不是唐公子和我的。后面同样有一大帮士绅,乡勇编练也靠着交通行。总不能救一个赔一个,说到底是朝廷的事情,该有当官的出面才行。”

    “当官的?对,我这就去找王崇古!”徐渭脸涨得通红,恨恨说道:“他要是不管百姓死活,我就把票券的黑幕公诸于世,掀翻狗食盆子,谁也别吃!”

    扑通!

    蒋月泉吓得一把搂住徐渭的大腿,痛哭道:“青藤先生。您可不能害小的啊,这要是弄得人心惶惶,大家都来挤兑,顷刻之间,我们一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哼!都怪你,弄得狗屁票券,正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该死,该下地狱!”徐渭怒目斥责,吓得将月票一屁股坐在地上,滴滴冷汗。顺着鬓角流到了地上,抱头痛哭。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啊!”

    蒋月泉早就怕了,他曾经努力过。减少票券售出,加大开工,努力偿还发出去的,可是很快就有一些人冲到了他的家里,告诉他如果不按规矩出手票券,他们就把手里的全都抛出来。让蒋家完蛋。

    从那一刻开始,蒋月泉就知道票券已经被一只巨大的黑手操控,他从票券的主人变成了可怜的奴隶。

    日日夜夜,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就好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不知道死刑什么时候会降临到头上。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他有时候都想大不了戳破西洋镜,可惜,他终究没有勇气,其实何止是他,整个苏州,乃至江南都被绑架了!

    “文长兄,稍安勿躁。”

    徐渭把眼睛一瞪,怒吼道:“我怎么稍安勿躁?如果苏州的票券危若累卵,真的弄到无数人倾家荡产,有多少人会参加倭寇,铤而走险,到时候东南就彻底乱了。行之,荆川先生赐你行之二字是什么意思?他让你救民水火,不是让你看笑话,捡便宜!”

    徐渭这家伙一生气就口不择言,唐毅早就习惯了,也不和他计较。

    “行之,行之,做事不是蛮干,要知道吃几碗干饭,要知道对手是谁,像你这样毛毛躁躁,又能真正帮到百姓吗?”

    徐渭被问得没话,只能气鼓鼓说道:“反正我的心是好的。”

    “难道我的心就是坏的?”

    “那我可没说。”徐渭闷着头,回到了椅子上,一言不发。

    唐毅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周姑娘,文长兄,你们想想,咱们的对手是谁?”

    “还能是谁?那些操纵票券的豪商大族呗!”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唐毅却微微摇头,严肃说道:“如果真要是如此,事情就简单了。我问你们,近几十年来,东南的商业如何,商人又如何?”

    周沁筠沉思一会儿,说道:“东南自然是商业越来越繁荣,大商人层出不穷。听祖父说,他年轻的时候,东南百万商人极少,全都是经营食盐的,最近几十年,各种作坊如雨后春笋,商人身价倍增,甚至有千万家产,富可敌国。”

    唐毅点点头,又笑着问徐渭,“文长兄,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这个你不是说过吗!”徐渭仰着脸叹道:“西夷发现了新大陆,凭空得到了无数的金银,他们打通了海路,大量购买天朝的特产,什么丝绸商、瓷器商、茶叶商全都发了大财。”

    唐毅又追问道:“文长兄,你觉得有了钱之后,他们又会如何?”

    “想有更多的钱,商人不就是贪得无厌的德行!”

    唐毅微微一笑,“岂止商人如此,当官的不也想越做越大吗!人性如此,票券背后是经济发展,货币增多的必然结果。就像雨雪风霜,是自然规律,任何人都不要妄图和规律对抗,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坐在地上的蒋月泉一听,猛地爬起,如果说之前他觉得唐毅像是救命稻草,此时就升级成木板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了解经济,难怪人家能掌控交通行呢!

    “唐公子,求求您了,救救小的吧!”

    唐毅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既然是规律,就没法改变,我又不是玉皇,哪有本事救人。不过……或许或许可以利用规律,斗一斗法,顺带着把票券导入正途。”

    徐渭咧着大嘴笑了起来,“瞧瞧,我就知道行之一定有办法。”他得意洋洋,全然忘了刚刚是怎么气急败坏。

    ……

    唐毅是个遇强则强的人,明知道票券背后是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集团,他依旧想要碰一碰。当然,不只是为了展示手段那么简单。

    如果能把票券生意吞下,交通行就会补齐所有短板,成为独霸江南的金融怪兽。犹太人怎么说来的,只要掌握了货币,不在乎谁当总统。

    唐毅同样可以说,只要掌控了金融,不管朱皇帝派谁到江南,都不在话下。

    野心勃勃才是男人最好的品格。唐毅果断行动起来,动员了所有力量,去弄清楚到底有多少票券,背后又是什么人在操纵。

    一连忙活了三天,各种消息汇集过来,唐毅只能得出二个蛋疼的结论,票券出乎预料的多;背景强到了离谱。至于究竟是哪些人,是一无所获。

    转眼五天的时间到了,黄锦苦兮兮地到了唐毅的书房,二话不说撩袍就跪在了地上。

    “黄公公,你是要折煞小子啊,快快起来!”

    “咱家不起来!”黄锦把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般,抹着眼泪哭道:“唐公子,咱家知道这些日子你都在忙活,看样子事情也不顺利,咱家不能连累朋友,咱家这就告辞,给皇爷上书,说明一切。不就是残破的身子也没啥好留恋的,死就死了!咱家告辞了!”

    说完,黄锦抹着泪就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还攥着拳头,简直和要去刺杀秦王的荆轲一般,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等等!”

    黄锦眼前一亮,突然高兴的跳了起来,三步两步跑到了唐毅身边,一手拿起扇子扇风,一手倒茶,不愧是伺候人出身的,动作就是麻利。

    “唐公子,咱家就知道你够意思,不会见死不救,快说说吧,有啥锦囊妙计?”

    唐毅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刚刚根本就是装的,他才舍不得死。

    “黄公公,我让人查了,实话告诉你,一无所获。”

    哗啦!

    扇子落在了地上,黄锦惊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只有引蛇出洞。”唐毅笑道:“不过要借着您的织造局才行。”

    黄锦脸上的胖肉耸动了两下,呲着牙陪笑道:“唐公子,咱家弄出了好大的亏空,织造局实在是空了,一个子都拿不出来。”

    “又不是让你出钱。”唐毅解释道:“我手上的筹码不多,最大的一张就是以有心算无心,所以必须把织造局推在前面,当然了,您要是不敢,就算我没说!”

    “别!”黄锦把心一横,气势十足道:“咱家都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怕的,咱家跟他们拼了!”下一秒黄锦又拉着唐毅的袖子,可怜巴巴说道:“唐公子,你可一定帮忙啊!”

    唐毅点了点头,随手拿出一本银票,填上了他的名字,一共三十万两,送到了黄锦的面前。

    “黄公公,你继续再追加三十万两的茶叶单子。”

    黄锦直接趴下了,“唐公子你疯了,茶叶价格下得厉害,你还嫌人家赚的不多?疯了,简直疯了!”

    “呵呵,我要是不疯,怎么对付背后的疯子啊!”

第235章 金童子在行动

    唐毅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盘膝打坐,五心朝天,凝神闭目——别误会,他不是改行修仙了,而是在苦思冥想。

    历来金融动荡的杀伤力甚至在真刀真枪之上,一旦发动,很多事情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成功了万事好,可是失败之后,他暗中的势力就会消耗一空,苦心积攒的家底付诸东流。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任谁都要反复思量。

    唐毅调动起所有的聪明才智,不断计算着双方的实力对比,推演所有变量,勾画出应对策略,所有策略又汇集成一个个行动方案。

    整整一夜,唐毅一动没动,反思思量权衡,生怕有一差错。天光方亮,一束阳光透过窗子给唐毅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惹眼的金色,他缓缓张开了眼睛,瞳孔之中放出了自信的光。

    “虽然只有三成胜算,我还坚信胜利是我的!”

    唐毅舒展僵直的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转身到了外面,正好看到黄锦带着两个太监过来。

    此时的黄锦和前几天也不一样了,穿上大红的朝服,帽子,玉带,朝靴,还真别,人靠衣服马靠鞍。捯饬下来,颇有几分威风,颓然之态一扫而光。

    “唐公子,你看咱家这劲头儿怎么样?”

    “不错。”唐毅笑着指了指一个太监,道:“把你的衣服脱了,我和黄公公一起去。”

    “哎呦!”

    黄锦眼前一亮,唐毅屈尊降贵,这是要给自己站台啊,没来由的信心就增高了不少,对太监怒吼道:“还不快去换衣服!”

    “是干爹,儿子这就去。”

    唐毅还没有成年。白面无须,喉结也不明显,穿上太监服,比了两个兰花指,还有板有眼的。要是以后再演东方不败,不用找娘们了。自己也行!

    好吗,唐大少爷疯起来连自己都黑。

    出了房间,再一看黄锦,唐毅更惊讶了,这家伙竟然换上了一身御赐的织金蟒袍,虽然到了嘉靖朝,对服饰的规定已经不那么严格。但是能得到≌≌≌≌,m.@.co⊙m蟒袍赏赐的宦官和大臣也寥寥可数,黄锦穿着这玩意,骚包得很啊!

    人家黄锦也有道理。唐公子亲自撑腰,他哪能弱了威风,唐毅摸摸鼻子认了,他和黄锦上了马车,从后门出来,绕了两条街,而后才大摇大摆,大鸣大放。向着宏瑞祥商行奔去。

    到了商行外面,伙计一见马车上插着织造局的旗。谄媚地跑过来。

    “请问是哪位祖宗来了,的给您老请安。”

    黄锦把车帘撩起,皮笑肉不笑道:“是咱家,黄锦!”

    “天啊,您老怎么亲自来了!大家伙快给黄公公见礼。”

    一声喊,门口的所有人都急忙跪了下来。口称祖宗,砰砰磕头。黄锦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了看这帮人,轻蔑一笑。

    “你们这些猴崽子,虽然给咱家磕头。但是心里头不一定怎么寻思着,姓黄的要倒霉了!”

    “哪能,哪能啊!”一个管事的忙解释。

    黄锦刀子一般的目光射过去,把他吓得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多嘴。

    “哈哈哈,不用怕,咱家没心思搭理你们,去告诉赵永芳,就咱家来了。”

    “是是是。”有人连忙往里面跑,管事的亲自引路,请黄锦往客厅而来。

    年初的时候,同样是这里,黄锦怀着火炭一般的心,把八十万两砸了进来。如今故地重游,黄锦的心里头翻江倒海,脸上就带出了一丝犹豫。

    “气势,别丢人!”

    唐毅紧紧跟在黄锦的后面,低声提醒,黄锦悚然一惊,心一横迈着大步走进了客厅,屋子里摆设考究,都是紫檀的家具,富丽堂皇,墙上挂着的字画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看来宏瑞祥的底子雄厚不浅啊!

    黄锦看到这些,气得牙根痒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啪地扔在了地上。

    “混账王八羔子,这是给人喝的吗,猪都不喝。”

    管事的额头冒汗,连忙道:“的这就去给您换茶。”

    没等走出去,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玄色衣服的男子,此人五十左右,生的短精悍,双目有神。还没进门就笑道:“黄公公大驾光临,还不把珍藏的大红袍拿来,非是名茶,不能配得上黄公公的口味啊!”

    来人正是宏瑞祥的掌柜赵永芳,他紧走几步,一躬到地,别提多恭敬了。

    “黄公公,的早就念叨着您老呢!让的好好孝敬您,把戏班都叫来,给您老唱堂会。正好有朋友送来了一些上好的鱼翅,您老尝尝鱼翅宴如何?”

    这时候侍女捧着托盘走过来,两只碧玉的茶杯,艳红的茶水散发出迷人的香气。黄锦接过来,喝了一口,笑道:“这才是赵老板该喝的茶叶。”

    “公公过誉了,一年几斤的东西,到底还都是送到了宫里。”赵永芳谦逊道。

    “宫里,咱家就是从宫里出来的。”黄锦冷笑道:“赵老板,堂会、鱼翅宴,不会是白事会,鸿门宴吧?”

    赵永芳连忙摆手,嬉笑道:“公公您是想吓死人啊,您老有什么不满意的,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千万别吓唬的。”

    把碧玉杯放在了茶几上,黄锦微微一笑,“咱家哪有本事吓唬赵老板,把话挑明了吧,咱家今天来,是要投资茶叶。”

    什么,还投资?

    赵永芳正喝茶呢,呛得直咳嗽。

    这位没病吧,八十万两银子都砸进去了,还想往里面冲,这要多大的胆子啊!赵永芳眼珠转了又转,突然哈哈笑道:“公公,人也不怕让人泄露商业机密。今年东南的茶叶丰收,价格只会更低。您先前砸了八十万两,赌茶价上涨,这一次您来个反操作,一般人的都不告诉他。”

    黄锦不动声色,问道:“何为反操作?”

    “很简单,您也赌茶价下降,这样一来,前面损失的银子也能补回来一些,的心里也能好受许多。”

    黄锦看了看他,暗想:孙子,你就没心!

    “赵老板的好心咱家领了,可是咱家这回只带了三十万两,前面砸了八十万两,大头儿赔进去了,头儿赚了又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一个死吗!”

    “不!”赵永芳忙站起身,抱拳道:“黄公公,您是菩萨心肠,大家伙都佩服。您只管操作就是,赔了多少,的都愿意借给您,还这么,您在东南一天,的孝敬就不会断了。”

    见黄锦没有反应,赵永芳干脆跪在了地上,砰砰磕头。

    “黄公公,您要是还不信,的愿意认您作干爹!”

    嚯!

    唐毅哼了一声,心这家伙还真够下本的,竟然给太监当干儿子,干脆来一刀,把坏事的根子也一了百了。唐毅心里头明白,别看赵永芳低声下气,只要黄锦听了他的话,借了他的钱,从今往后,堂堂织造太监就是赵永芳手里的玩偶,掌握了织造局,能做的坏事就太多了。明人的精明一不逊色后世。

    他这套辞连黄锦都是一愣,他偷眼看了看唐毅,只见唐毅微不可查摇头,黄锦立刻有了主意。

    “呵呵,赵老板,你太客气了。不过咱家另有看法。”

    “哦?”赵永芳提高了声调,关切地问道:“公公有何高见?”

    “咱家也派人到各处打听,今年的茶叶固然丰收,可是福建海路根本运不过来,陆上又遭了暴雨,山路不通。以咱家来看,十天二十天,最多一个月之内,茶价就会暴涨。咱家前番赌了八十万两,期限在六月,这一次咱家再追加三十万两,还是赌茶价上涨。赵老板,这是银票!”

    着,黄锦潇洒地拿出银票,扔到了赵永芳的面前。

    赵永芳顿时一愣,他调集百万两银子打压茶价,狠狠阴了黄锦一把儿,只等着收网喝庆功酒,又出了变数。东南的茶叶消耗一年不过三五百万两,光是黄锦就扔出了一百一十万两做多,如果消息传出去,不少观望的人就会趁机跟进,疯狂囤积茶叶,等着价格上来,大赚其利。

    经过多年的摸索,赵永芳对票券非常清楚,这玩意到底还是银子的比拼,只要钱袋子够厚,扭转乾坤不是不可能。

    像黄锦这种肥硕的大鱼,还有宫里撑腰,搞不好就冲破渔网,逃出生天,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赵永芳沉默了半晌,陪笑道:“公公好气魄,人佩服,只是离着票券到期只有一个多月,茶价上涨的可能性不大,您何必一意孤行,把本钱都扔进去呢?”

    “不!”黄锦还来了劲儿,咄咄逼人道:“赵老板,咱家只问你一句话,敢接还是不敢接?”

    赵永芳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咬了咬牙。

    “公公,你要是敢买,人就敢接,只是万一到了期限,您赔了银子?”

    “有钱难买我愿意!”黄锦毫不客气道。

    赵永芳也没了办法,贪婪的狠劲也上来了,既然你想死,那我就不怕埋!

    很快签好了手续,黄锦把凭据往怀里一踹,大摇大摆,出了宏瑞祥商行。多日来积攒的怨气仿佛一下子都跑到九霄云外。

    “痛快,真是痛快!唐公子,咱家刚刚表演的怎么样?”

    唐毅笑道:“气势如虹,公公绝对是大海漂来的木鱼。”

    “怎么讲?”

    “浪荡江湖老梆子!”

    “哈哈哈!”黄锦笑得眼睛都没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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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介绍:
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首辅者:上佐天子,下领百官,调和阴阳,安定社稷,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
我要做首辅,做最强大的首辅!
隆万改革由我主宰,皇权由我装进笼子,天朝上国由我再度辉煌!
我要做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