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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章 唐毅的底气

    严府在举办宴会,徐阶的家中也不例外,只是比起严家的门庭若市,烈火烹油,徐阶这里就显得寒酸太多,只有一张桌子,好在爱徒张居正还不离不弃,陪在了身边。

    眼看着暮色降临,会试第24名贡士陈谨和几位同科的考生一起赶来,行了正式的拜师礼。徐阶看在眼里,不由感叹:看来老夫还没有众叛亲离啊!

    “快快起来吧!”

    徐阶亲手搀起了陈谨,打量一下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不由得问道:“德言,你的身体有恙?”

    陈谨连忙躬身说道:“多谢师相关心,弟子自幼体弱多病,到了京城又水土不服,能勉强撑着考完会试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徐阶感叹地说道:“阅卷的时候,就有同考和老夫说你的四书文和五言八韵诗都做得极好,本是会元之才,无奈后面的五经和策问差了许多,才屈居24名,真是可惜啊!”

    张居正笑道:“师相,会试考九天,可是殿试只有一天,德言兄好好休息,养足了精气神,一定能考出个好名次!”

    “嗯!”徐阶欣慰地拉着陈谨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其他人也跟着入席。

    就在此时,家丁又来禀报,又来了几个学生,徐阶连忙让人相迎,这回走进来的是几个操着山西口音的士子,为首的名叫张四维,字子维,是山西乡试的第二名,会试排在83名。

    别看此人名次靠后,但是分量却迥然不同,他出身盐商世家,舅父是苏州知府王崇古,而王崇古的儿子娶了晋党领袖杨博的女儿。双方是儿女亲家,张四维是晋党后起之秀,重点培养的对象。

    就在杨博离京的时候。还特意见过徐阶一面,说的就是会试的事情。

    虽然朝堂上是严嵩和徐阶的对峙。看起来没有晋党什么事情,但是手握九边重兵,掌控天下盐业暴利,晋党绝对是一只蛰伏的巨兽,影响力惊人,徐阶也不得不拉拢晋党共同对抗严嵩。

    张四维出身富贵,容貌俊美,举止潇洒。真正的如玉君子,见到徐阶之后,立刻拜倒。

    “学生见过师相!”

    “快快请起!”徐阶眉开眼笑,把张四维拉起来,随口问道:“虞坡公可好?”

    一开口就问杨博,顿时拉近了双方的关系。

    张四维谦逊地笑道:“老爷子久在边疆,应付起来轻车熟路,只是近些年朝廷粮饷匮乏,十石粮食到前方将士手里的不足三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爷子常常抱怨。”

    徐阶叹了口气,“老夫也深知虞坡公的艰难,相忍为国吧。”

    华灯初上。眼看着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徐阶满心苦水,却不能表露出来,依旧和蔼笑着,问问这个家庭状况,问问那个志向如何,让一帮小菜鸟如沐春风。

    突然,又有家丁跑来。

    “启禀老爷,会元曹大章求见!”

    “他也来了!”

    徐阶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忙让请进来。

    不多一时,曹大章。庞远,江一麟。赵闻,鱼贯而入,一起给徐阶行礼。曹大章身为会元,有资格代表这一科的士子,他能前来,绝对是雪中送炭,就连张居正的脸上都多了一丝欣喜。

    落座已毕,张居正就笑道:“会员郎,听说你们和唐子诚住在一起?”

    曹大章忙说道:“没错,南直隶的乡试押后,多亏了子诚兄,我们才能顺利赶到京城。”

    “对了,子诚兄他怎么没来?”

    曹大章神情一震,实话实说道:“实不相瞒,子诚兄本来是要来的,只是严阁老提前送了请帖……不过,他说明天来拜会师相。”

    “呵呵,什么时候都好!”徐阶满不在乎地笑道,可是熟悉徐阶的张居正敏锐地观察到徐阶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其实癸丑科之中,最有分量的士子就是两个,一个是晋党着力栽培的张四维,一个就是军功加身的唐慎!

    而且相比起来,唐慎已经有五品官衔,又简在帝心,殿试之后,马上就会得到重用,对于手下乏人的徐阶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日后唐慎若是在前线打得好,当老师的脸上有光,

    可是偏偏唐慎先去拜会严嵩,自己的田里长出了别人的庄稼,饶是徐阶涵养过人,忍功了得,也暗中吐血。

    有人要问,唐慎和唐顺之关系密切,加上又救过杨继盛,徐阶怎么还会怀疑他倒向严嵩呢?

    其实这并不难想,官场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朋友,就像是张四维坐在这里,也不代表着晋党就会全力支持徐阶。而且唐慎又在嘉靖那里挂了号,根本不用抱徐阶的大腿,相反,在两位阁老中间选择一个平衡点,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眼看着寄予厚望的学生跑到了别人的阵营,徐阶难免心里头扎了一根刺,酒也喝得不咸不淡,草草收场,众人带着各样心思,返回了住所。

    张居正也不例外,他离开了徐府,没走多远,迎面信步走来一个人,正是好友殷士儋!见到了张居正,殷士儋急忙忙跑过来,眉开眼笑。

    “叔大,咱们找个酒馆,我可有件解气的事情要告诉你!”

    张居正从没见过殷士儋如此兴奋,笑得和一朵花似的。

    随便找到了一处酒馆,要了二斤猪头肉,一壶烧酒,还没等喝酒,殷士儋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痛苦,真是痛快,有人让严世藩吃瘪了!”

    张居正眼前一亮,急忙问道:“谁这么大胆子?”

    “还能有谁,唐慎爷俩呗!”殷士儋笑道:“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到底是带兵的人,就是有种,带把儿,够爷们!”

    连着三个评价,弄得张居正格外好奇,殷士儋笑着把过程说了一遍,先是唐慎送了两坛子酱菜给严嵩,接着吴鹏出言招揽,唐慎又严词反驳。

    “最绝的就是后面,严世藩给唐慎敬酒,好大的酒斗哩,哪次宴会都有人被严世藩给整。有句话怎么说的,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唐慎的儿子,别看年纪不大,身手了得,抓着严世藩的下巴,就把一斗酒给灌下去了。还说什么秉承圣人教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严世藩敢做,他也敢做!”

    “好样的!”

    张居正兴奋地一拍桌子,手都拍红了。

    “对了,那后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严世藩直接醉死过去,不过我看多半是装的。一贯飞扬跋扈的严东楼哪吃过这种亏啊!”殷士儋笑道:“前些日子给唐慎讲课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这爷俩个个不凡,只是得罪了严家,恐怕以后就有小鞋穿了,我是真怕他们步了椒山的后尘!”

    “不会的,绝对不会!”张居正用力拍着桌子,“我这就去告诉师相,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唐家父子出事!”

    撂下一句话,张居正转身小跑着离开了酒馆。

    ……

    严世藩的凶名天下皆知,他被打了脸,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恨严党入骨的清流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拍手称快,大呼过瘾,多喝了二两酒。

    至于有些趋奉严党的家伙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寻找着胆大包天的家伙的罪证,想要替小阁老出气。

    总而言之,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是有一点是明白的,唐慎和唐毅彻底出名了,京城下上,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爹,当明星的感觉好不?”

    “明星?”唐慎哑然失笑,看着儿子狠灌严世藩,他也很兴奋,可是劲头过了,唐慎却担忧起来。

    “毅儿,咱们到底是得罪了严世藩,那家伙凶残暴虐,报复心极强,我怕他会对我们不利。”

    唐毅笑道:“不是怕,而是一定!”唐毅站起身,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星空,忍不住叹道:“自从踏入了京城,我们就踏入了漩涡,想要两边讨好,做一个墙头草,或许也可以。可是孩儿不愿意没有尊严的活着!既然早晚都要站队,不妨就早点下注,烧冷灶的受益才会最大!”

    唐慎呵呵一笑,“你小子从来都最有主意,只是严党如日中天,咱们爷俩怕是危险了。”

    “那也未必!”唐毅笑道:“孩儿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如今咱们手上至少有三张牌可打,严世藩动不了我们的。”

    “哪三张?”唐慎好奇地问道。

    “第一就是圣眷,陛下要用您,严党就不敢冒着违逆陛下的风险对我们下手;第二就是徐阁老,虽然他不可靠,但好歹是内阁大学士,陛下信任的臣子,如今徐党的人不多了,他承受不起失血的代价;至于第三吗……”唐毅突然得意地笑道:“您还记得蓝道行吗?”

    “啊?蓝道长怎么了?”

    唐毅笑道:“他刚刚拜在了陶仲文陶天师的门下,听说已经入直西苑,陛下还召见过两次,对他印象非常好。”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必须要谋定而后动,杨继盛这样的清流为什么弹劾不倒严嵩,因为他们太正直,太天真!而唐毅敢挑衅严党,就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靠着东南的利益他拴住了黄锦,进而老总管麦福就会或多或少帮忙,加上陆炳,徐阶,还有蓝道行,他们伺候在嘉靖周围,严世藩惯用的告黑状在唐毅这完全失效了。

    “爹,只要咱们把事情办得漂亮,不断在陛下那里加分,而且谨守分寸,不去威胁严党的核心利益,严党就不敢冒险动我们。当然了,穿小鞋是避免不了的,不知道您有没有心理准备啊?”

第165章 殿试(求订阅)

    三月十五,传说中的殿试日子,嘉靖皇帝亲自驾临皇极殿,百官身着公服侍立两旁,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而后鞭炮齐鸣,有人捧着策题入内,至于考试的案子上,而后百官退出,只留下执事官。

    随后四百到位贡士入场,贡士朝案行五拜三叩礼,而后殿试就正式开始了。

    殿试不同乡试和会试,只有一道策论题,洋洋洒洒几百字,都在说东南的战事,最后落在了如何改革军制,提升战斗力上面。

    唐慎正襟危坐,反复看了几遍题目,心中不断的思量。

    他在考试之前拜会徐阁老,徐阶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似乎在为了之前的误解补偿,和唐慎大谈特谈殿试的事情。

    徐阶特别嘱咐唐慎,殿试由于时间短,阅卷官又是临时借调,多为朝廷重臣,根本没有精力仔细阅读文章,因此殿试首重书法,要写最漂亮的馆阁体,这一点唐慎很擅长。

    其次就是文章要合乎规矩,做到四平八稳,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有这样才能争取靠前的名次。一贯不动声色的徐阁老更是郑重地告诉唐慎,他扫了严嵩的面子,一定不能留下把柄,省得招致报复……

    徐阶的一番话唐慎都记在心里,可是就在昨天晚上,唐毅亲自来到了老爹的书房,手里头拿着三道策论,铺在桌案上面。

    第一道是吏治,第二道是财政,第三道是军制!

    当前大明的问题无外乎这三点,中枢的问题是吏治*,财政缺口巨大,而南倭北虏则是军队战斗力底下。唐慎扫了一眼。也不得不佩服儿子的眼光,殿试的题目多半就是三者之一。

    唐毅面色严峻,说道:“爹。您和其他人不同,他们考上进士。还有几年的学习时间,一点点融入官场,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而您呢,陛下已经决心重用,所以在这份策论上面必须让陛下看出您的才华,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四平八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提出的策略必须切实可行,麻烦最少。效率最高,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真正看重您。”

    好吗,和徐阁老完全是两个论调,唐慎面带苦涩,疑惑道:“毅儿,策论这东西写的越清楚,就越容易招致非议,一旦……”

    “没有一旦!”唐毅斩钉截铁地说道:“爹,你记住争议本身就是价值。咱们爷俩当务之急要做的是刷存在,是让陛下记住您,严党和徐党互相倾轧。朝堂之上,再无世外桃源。哪怕身为六部九卿,只要从属两派,就有变成炮灰的风险。想要摆脱被操纵的命运,只有抱上大明朝最粗的大腿,哪怕是末品小吏,有圣眷加身,您就是金刚不坏……”

    整整一夜的时间,唐毅都在给老爹灌输他的抱大腿理念。唐慎好歹做了不少事,也看唐毅做了不少事。顺利把唐毅的东西消化理解,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可是真正面对着考题。唐慎又犹豫了,难道真的要听儿子的建议,把废除军户制度,建立职业军队,大造军舰的那一套都搬上来?

    那可是破坏祖制啊!必然会招来铺天盖地的反对之声,争议是有了,可是价值未必出来!

    唐慎陷入了天人交战,而其他的士子则是思量一会儿,开始奋笔疾书。他们有几个懂得军制的?无非就是选拔良将,训练精兵,重赏有功之类的老生常谈。

    ……

    内阁次辅李本是严嵩一党的重要成员,又是本次殿试的阅卷官。在考试之前,严世藩找到了他,大喇喇说道:“老李,咱们明说了,唐慎那家伙我看的不顺眼,把他给我黜落了。”

    他说的轻飘飘,可是李本却仿佛听了一道炸雷。

    “我的小阁老,不能害我啊!”李本哭丧着脸说道:“唐慎得到陛下亲自赐字,历来都是师长给学生赐字,陛下的举动再明白不过了,他早吧唐慎当成了门生。要是把唐慎黜落,不光不合规矩,还会引来陛下的怒火,下官小胳膊小腿,可承担不起啊!”

    看着李本窝窝囊囊的德行,严世藩心中越发怨恨,堂堂次辅对自己毕恭毕敬,那么一个小白丁就敢跟自己叫板,这世道真邪性啊!

    “哼,就算不能黜落,还不能把他的名次弄到后面,让他当个三甲进士。”

    李本苦着脸点头,“下官尽力而为。”

    他嘴上答应,可是满心苦水,压低陛下看重之人的名次,搞不好要在嘉靖那里失分啊,殊不知那玩意他本来就不多。

    李本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扫了一眼唐慎的卷子,只见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写,李本突然心中狂喜。

    “原来他是个草包啊,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李本正在盘算着,突然唐慎眉头舒展,提起毛笔,不假思索,漂亮乌黑的馆阁体从指间流出,才看了一眼,李本就倒吸口冷气。不由得暗道:“光凭着这一手书法,进翰林院的资格都够了。”

    一想到这里,李本又怕了起来,万一真是一个大才,偏偏又被皇帝看上,严世藩还逼着自己压低名次,这不是往火坑推自己吗?

    李本叫苦连天,不停在科场走过,真正的心思全都在唐慎一个人身上,努力推敲着每一句话,想要从中找出一点漏洞,好名正言顺地低低取中……

    日暮黄昏,锣声响起。

    执事官怒喝着:“不许多写一个字,不然一律黜落!”

    好几个还没写完的考生吓得一哆嗦,挤出了几滴伤心泪,看来二甲是没希望了,当个三甲进士,日后混个县令,老婆孩子热炕头,也算不错,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李本亲自收取卷子,当走到唐慎面前,看到密密麻麻的字体,突然眼前一亮,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有办法了!

    ……

    殿试结束之后,紧张的阅卷工作就开始了,首席读卷官就是当今的首辅大学士,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少帅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严嵩,紧随其后的是少保太子太保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徐阶、李本,户部尚书方纯,刑部尚书何鳌,工部尚书欧阳必进,左都御史屠侨……光看这一连串令人目眩的名单,就足见殿试之重要。

    经过三天紧张的阅卷,李本携着最优秀的十份卷子前往玉熙宫,求见嘉靖。

    虽然进士都算是天子门生,可是除了朱元璋之外,其后的皇帝都为了躲清静,只是看前十名的卷子,后面的完全交给读卷官评价排名。要不学子们为什么会把会试的主考当成恩师呢,光从不负责的劲儿,就不该当皇帝的学生。

    嘉靖斜靠在八卦云床上面,眼前跪着一个胖胖憨憨的道士,嘉靖微微一笑,“蓝道行,你说今天会有喜事?”

    “嗯,神仙的旨意不会错的!”

    “呸,拿朕当三岁孩子耍?”嘉靖笑骂道:“谁不知道今天要送来殿试的名单,朝廷抡才大典,说这个是喜事,你算什么蓝神仙?”

    换成别人,嘉靖这么一骂保证就蔫了,可是蓝道行不知道是悟透了唐毅和唐顺之他们传授的神功,还是天生不怕生死。竟然仰着脖子反驳道:“陛下,臣传的就是神仙的旨意,不信您等着看,要是臣说了假话,就砍了臣的脑袋。”

    “行了,大好的日子不能见血,滚一边去吧!”

    蓝道行连忙退后,嘉靖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让李本进来吧。”

    不多一会儿,李本捧着试卷,跪在嘉靖面前。老太监麦福把卷子接过来,送到嘉靖面前。

    “皇爷,请御览。”

    “嗯。”嘉靖点点头,拿起第一份卷子,看了一会儿,放在一边,接着拿起第二份,这次的时间更短,到了最后两份,干脆就是一扫而过。

    “李本,这一科只有这几份优秀的卷子吗?”

    李本的汗水就下来了,“启奏陛下,或许也有沧海遗珠,阅卷的时间有限,臣,臣难免有所不周!”

    “哼。”嘉靖一脸的怒气,阴森森说道:“该不是有人故意压制人才吧?”

    “微臣不敢,微臣万万不敢!”李本慌忙磕头,说道:“陛下若是怀疑微臣,不妨就把所有试卷拿来验看就是。”

    一旁伺候的麦福冷笑了一声,“李大人,你糊涂了不成,四百多份卷子,主子是天上的神仙,哪有空理这些俗务,还不把最关键的一份拿来!”

    李本慌忙点头,连滚带爬往外面跑,就听嘉靖的声音传来,“若是拿错了,你也不要来了!”

    扑通,李大学士摔了个大马趴,别提多狼狈了,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李本终于捧着唐慎的试卷赶到了精舍,急忙送到了嘉靖的面前。

    “启奏陛下,不是微臣有意打压,只是这份试卷实在是不合规矩?”

    “哦?”嘉靖高声问道:“哪里不合规矩?”

    “这个……字太多了。”李本低声说道。

    “字太多?这也是毛病?”嘉靖随手翻开了试卷,才看了两行,顿时眼前一亮,低声喝道:“麦福,把帘子拉开。”

    麦福急忙点头,李本偷眼看了看嘉靖专注的神色,顿时心里头拔凉拔凉的,从三月天,直接回到了三九!

    “娘的,这下可完了,小阁老啊小阁老,你算是害死我了!”

第166章 金銮殿面圣

    嘉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专注地看一篇文章了,不同于朝臣的皮里阳秋,不知所云,也不同于年轻士子的空乏无聊,不知所云,唐慎的策论真正打动了他,值得嘉靖一个字一个字去仔细品读,用心思索。↑,

    “……军户制度从国朝之初绵延至今,一百余年时间,人物兴替,岂有传承五代,仍为猛将强兵?何况圣天子在朝,东南承平日久,武备松弛,理所难免……”

    唐慎先是简单评价了一下军户制度,指出其中的不足,但是却没有要求改革军户,而是笔锋一转,继续说道:“高皇帝深谋远虑,子孙后辈岂能轻易改变!臣也不才,斗胆提议以军户之兵,充作地方守备之用。广纳忠勇之士,不拘户籍,凡是有心报国者,皆征召以充实国用。厚待勇士,严格训练,大造火器,以精兵御倭寇……精兵不易练,以东南诸省财赋,所能承担之兵不过两万,千里海疆,断不能只靠两万人马,臣斗胆恳请,准许地方士绅招募乡勇,以浙人守浙土,以闽人守闽地……”

    不得不说,唐慎只是在儿子面前才显得有些蠢萌蠢萌的,真正面对着问题,他还是很有主意的。

    唐毅提出那一套太过激进,恐怕招来嘉靖的厌恶。要知道嘉靖虽然乾纲独断,权柄都握在手里,但是他并不是进取心很强的帝王。

    就在五年之前,天才统帅,三边总督曾铣上书复套,嘉靖看过之后,是大喜过望,可是转眼之间,就改变了态度,亲自下旨:“现在驱逐河套逆贼,师出果真有名吗?土兵粮食果真有余,一定能够成功吗?一个曾铣何足道之。如生民荼毒怎么样?”

    一番质问下来,不但复套的提议失败,曾铣,甚至连首辅夏言都丢了性命。固然这一场天大的冤屈是严嵩背后运作的结果。其实也说明了嘉靖的性格:怕麻烦,不愿意承担责任,得过且过,与其开疆拓土,还不如好好修炼长生大道。

    所以改革祖制这种事情。嘉靖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魄。他询问军制,无非是被欺负苦了,想要找回面子,可是一旦让嘉靖感到事情太麻烦,他宁愿选择里子,而到时候,这位道君皇帝无情的一面就会显露出来,加上一个坏事的严嵩,不一定落个什么下场!

    唐慎虽然不算机敏。可是他准确把握了嘉靖的心态,所以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军户制度依旧保留不变,只是降为地方守备部队的规格。缩减编制,裁汰空额,加强训练,所起到的只是守卫地方,防备小股倭寇的作用。

    真正作战主力则是募兵,唐慎提出要效仿汉武帝,选用和倭寇有家仇的年轻子弟,给予丰厚的粮饷。精良的武器,残酷的训练,把他们磨砺成斩倭的利剑。

    但是又不能重蹈汉武帝劳民伤财的覆辙,募兵人马不宜过多。以两万为上限。另外的缺口则是用乡勇弥补,倭寇猖獗,东南很多士绅大户也受到了损失,他们手上有家丁有佃农,缺的就是朝廷的一纸文书,瞬间就能多出几万精兵强将。

    对于乡勇唐慎也提出了限制的做法。要规定每一家可以招募的上限,不能超过三百人,而且训练要朝廷派遣武官,并且乡勇要作为募兵的后备补充。凡是配合朝廷编练乡勇的士绅都可以给予优待,比如子孙的科举考试,经商免税等等。

    倭寇赖以生存的基础就是内外勾结,朝廷准许编练乡勇,就是在收拾民心,争取更多的大户站在朝廷一边,孤立打击倭寇……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是找对了方法,假以时日,或是三年,或是五载,朝廷军制必然焕然一新,不管面对南倭北虏,都有一战之力,中兴大明,百姓安居,都在圣上的一念之间。

    这篇策略尤其难得的是在后面详细开列可能的支出,以及要注意的问题,洋洋洒洒,七千余言,是别的士子两倍还多。可是却没有一句废话,说得条条在理,而且可行性极强。根据唐慎的估计,需要增加五十万左右的军费,他还担心吓到嘉靖,又提出了几条弥补财政收入的措施。

    总而言之,这一篇根本就不是策略,而是切实可行的方案,只要嘉靖御笔批准,马上就可以动起来。

    嘉靖看完之后,将策论放在一边,看了看已经跪在地上一个多时辰的李本,嘉靖突然呵呵一笑。

    “李本,你觉得这篇策论字数太多,所以不应该取用?”

    李本满脑门是汗,浑身哆嗦,看唐慎这篇策论的时间比起其他十个人加起来还多,不用问,唐慎一定是打动了嘉靖。而他却忤逆皇帝的心思,将这样的卷子压下,想想后果,简直不寒而栗!

    李本颤抖着趴伏地上,卑微地说道:“微臣昏聩,恳请陛下惩罚?”

    “昏聩?好一个借口!”嘉靖从云床上起来,绕着李本走了两圈,李本只觉得自己就是被猫盯上的老鼠,汗毛根都立起来了。

    “呵呵,殿试之前三天,严世藩把你叫过去,你们到底商量了什么?”

    啊!

    李本一下子就懵了,嘉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脑袋瞬间短路了,只能跪在地上,汗流浃背。

    “陛下赎罪,臣确实识人不明,绝没有和小阁老商量什么?”

    “小阁老?”嘉靖冷笑道:“麦福,本朝有小阁老这个官职吗?”

    麦福慌忙躬身,说道:“启禀皇爷,严部堂是严阁老的儿子,大家尊着严阁老,就叫他小阁老。”

    “哦,这么说以后你们为了敬着朕,就管朕的儿子叫小皇帝,是吧?”

    嘉靖这话纯粹是找斜茬,可是李本却听得胆裂魂飞,只能匍匐在地,不停磕头请罪,大脑门都红肿起来。

    “李本,朕告诉你,抡才大典,是为了朝廷选却有用的人才!字数多了?谁规定策略有字数限制!就像那些言之无物,大而不当的文章,一个字都嫌多!像这般老成谋国之言,再多十倍,额不,是百倍,朕也喜欢。麦福,传旨六部九卿,把唐慎的策略发下去,让他们好好看看,以后的奏折就这么写!捞干的,说点有用的东西!”

    “是,老奴这就去办。”

    麦福捧着策论慌忙下去,让人誊抄,下发六部。李本还跪在地上,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脖子下面的金砖上都出了两滩小水洼,别提多狼狈了。

    嘉靖的目光越多李本,注视着殿外的过道。

    “李本,你是殿试的阅卷官,说说吧,这一科该怎么办?”

    李本麻木的脑袋转了转,忙说道:“启奏陛下,既然唐慎之才深得陛下喜欢,臣以为可以点他为状元。”见嘉靖脸色不善,忙又改口,“要不榜眼,或者探花?”

    嘉靖的脸直接黑了,这位次辅真是蠢得可以。

    “如果严嵩,或者徐阶,他们都不会提出这种建议,滚出去吧!”

    李本慌忙爬起来,抱头鼠窜,狼狈出了玉熙宫。主持殿试正是提升江湖地位的好机会,哪知道竟然弄成了这个鬼样子,李本是追悔莫及。尤其让他害怕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猜到嘉靖的心思,一个不懂皇帝想什么的臣子,别管坐到了多高的位置,都是无足轻重的。

    霎时间李本都有回去上书请求致仕的冲动了。

    ……

    要说嘉靖打得什么算盘,其实唐毅猜的没错,他要用唐慎,如果给了一甲进士,唐慎就要进入翰林院,学习典章制度,和嘉靖的心思正好相反。

    按照原本的想法,可以给唐慎二甲的进士,但是看过这篇策论之后,嘉靖又有了新的盘算,这样的人才不能落到徐阶或者严嵩手里,必须只听朕一个人的!

    嘉靖默默沉思了许久,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

    奉天殿,也就是后世的太和殿,广三十仗,深十五丈,雄伟高大,金碧辉煌,是当世最大的单体木结构建筑。

    几百个士子站在了大殿的前面,显得无足轻重。这就是帝国的象征,大明的威仪,每一个人都心潮澎湃。江一麟站在了唐慎的身后,两眼盯着大殿的房檐,嘴里念叨着:“一,二,三,四……十!果然是十个啊!”他数的正是屋顶的脊兽,一般的地方最多九个,唯独奉天殿是十个,而第十个就叫做行什,造型颇像传说中的雷震子。

    昨天闲谈的时候唐毅提起过,江一麟还不信,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就在他们左顾右盼的时候,徐阁老短小精干的身躯出现在面前,手捧着圣旨,高声朗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靖三十二年癸丑科,一甲进士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共105名,赐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295名赐同进士出身……”

    虽说是同进士,其实根本就不同,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

    “第一名,陈谨……第二名,曹大章……”徐阁老不紧不慢地念着,每一个被点到名字的人都喜形于色。渐渐的二甲进士也都念完了,却没有唐慎名字,和他会试的成绩迥然不同,唐慎也不由的心悬了起来,莫非自己的策论出了问题?

    一直等到三甲进士名单,唐慎才出现在第一名,好不容易念完,一甲和二甲的进士要进殿谢恩,三甲的只能等在外面,唐慎难免失落尴尬,不过能中进士就算好事情,王忬不也是三甲吗……

    就在唐慎安慰自己的时候,突然有个老太监笑眯眯走了过来。

    “圣上口谕,令同进士唐慎进殿面圣!”

第167章 皇恩浩荡

    曹大章本是今科会元,自然满心想着再多一元,不过陈谨学识过人,书法更是在他之上,能中状元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唐慎竟然会落到三甲之列,让曹大章实在是惊骇。别人不知道,可是他心里头明镜似的,唐家父子有多大的影响力!

    究竟谁能把唐慎压到三甲,怕是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朝的首辅严嵩严阁老!再加上之前宴会的矛盾,如果不是严嵩,谁都不信。

    不光是曹大章,就连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大家对唐慎越发同情,认为一个三甲进士实在是委屈了他,历来反严的斗士都受到士林的追捧和仰慕。

    唐慎这个三甲进士,比起进入二甲的名声还要好一万倍。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福祸相依是不清楚的。

    此刻感到最委屈的人应该就是严阁老,老严嵩悲愤地仰天长叹:“老夫没有打压唐慎啊,真没有啊!”

    什么也不管用了,他没出手,可是他的儿子出手了,这才叫黄土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当听到嘉靖下旨意,宣召唐慎觐见的时候,老严嵩心里忽悠了≥∝≥∝≥∝≥∝,m.∷.c↖om一下,老眼之中满是骇然神色。由于壬寅宫变的事情,嘉靖对大内有着强烈的恐惧,金殿传胪是不得不来的大典,往常嘉靖不过是露一面,接受新科进士三跪九叩之后,就立刻转回西苑。

    而如今竟然在奉天殿召见唐慎,恩宠之隆,简直超乎寻常!

    既然如此恩宠,那为什么不把唐慎的名次提前?

    不管二甲还是一甲,不都是嘉靖一句话的事情,他为什么依旧要给唐慎三甲同进士?三甲。三甲啊……

    严嵩的眼前突然多出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嘴角挂着冷笑,轻蔑地看着他!

    那个人就是前首辅夏言夏贵溪!

    夏言也是三甲进士出身,后来担任六科给事中,在大礼议之中,夏言受到嘉靖的赏识。当时首辅是靠着大礼议骤贵的张璁。张璁对于夏言屡屡冒犯自己,十分恼怒,并且仗着权威,发动百官要捏死夏言这只蚂蚁。

    可是夏言辩才无双,强直豪迈,又得到嘉靖的信任,斗来斗去,夏言的官职越来越大,恩宠越来越隆。竟然达到了和张璁分庭抗礼的地步。

    结果因为诬告首辅张璁翻了船,言官出身的三甲进士竟然打破了历来的规矩,成为了大明的首辅……

    虽然后来夏言栽在了严嵩手里,对于夏贵溪严嵩是一万个佩服。而如今呢,唐慎又是三甲进士,自己则是首辅,和当初的张璁比起来,恐怕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嘉靖又要抬举唐慎。皇帝究竟打得什么算盘,莫非要重蹈覆辙?

    一想到这里。老严嵩后背都冒出了冷汗,他恨不得给儿子一个嘴巴子,都怪这个目中无人的畜生,你是给咱们爷俩挖坟啊!

    不提严嵩又惊又惧,单唐慎,在麦福的指引下。来到了进殿,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唐卿免礼平身!”嘉靖的声音有些缥缈,好像来自九天之上一般,唐慎连忙道:“谢主隆恩。”

    他站立在众位新科进士之前,恭恭敬敬。

    嘉靖看了看他。突然笑道:“唐卿,你的策论朕看过了,也给六部九卿都看了。他们很多人都赞同你的法,次辅李本,通政使赵文华,工部尚书欧阳必进都提议要大练乡勇,以浙人守浙土,以闽人卫闽境。你以为如何?”

    唐慎一听,慌忙跪倒。

    就在殿试结束,唐慎找到了儿子,把他的如何写的策论和唐毅了一遍。

    唐毅听完之后,不由得冒了冷汗,他真心诚意地给老爹竖起了大拇指!

    “爹,孩儿错了。”唐毅一躬到地,而后惭愧地道:“孩儿是想着抛出惊人之论,吸引注意,然后退而求其次,利用世兵和募兵结合,却忽略了皇帝怕麻烦的性子。比较起来,还是老爹高明!”

    唐慎笑着摆摆手:“乡勇这事也是你过的,爹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只是策论做了,接下来要怎么办,爹心里还没有数。”

    唐毅眼珠转了转,立刻和老爹展开了联合推演。

    在过去的两天之中,唐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想过这个问题了。

    当嘉靖发问,他立刻道:“启奏陛下,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乡勇白了还是利用地方豪强士绅的力量,这股力量只可利用,而不可重用,朝廷军权,必须系于陛下之手,才能安全稳妥。”

    唐慎完之后,一旁的赵文华就迫不及待质问道:“唐子诚,策论是你写的,你现在又反对大练乡勇,两面三刀可不好啊!”

    本来赵文华和唐顺之是同科,很支持拉拢唐家父子,可是这对父子不识好歹,把阁老气成了那样,赵文华也不得不和他们划清界线。

    唐慎心中有数,微然一笑:“赵大人,一篇策论不过几千字,焉能把我心中所想尽数出来?而所想的方略又如何能尽数实现?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军制大事非同可,不制定出几套方略,不询问各方,汇集意见,如何能令人信服?下官此时能想到的不过是一些思路而已,你何必如此着急?”

    “哼,好一张伶牙俐齿,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唐慎没有搭理他,而是冲着嘉靖磕头,而后道:“陛下,微臣以为编练乡勇必须掌握在朝廷手中,不然地方豪强大户趁机做大,绝非朝廷之福,只怕祸患尤在倭寇之上。”

    嘉靖听在耳朵里,不由气得笑道:“唐慎,你既然知道编练乡勇有如此危害,却为什么还出这个主意?”

    唐慎毫不畏惧,挺直了胸膛,大声道:“巴豆有毒,却能治便秘之症,乡勇也是如此,大练必然产生危害,可是适当使用,却是御敌利器。臣统计过,江南沿海的倭寇多为百人以内的队袭击。倘若城池当中,有五十名经过严格训练的乡勇,平时巡逻放哨,遇到倭寇来袭,立刻关门闭寨,严防死守,倭寇得手的机会就会大大降低。臣以为每州县的乡勇名额不宜超过一千,且要分散交给多个大族,然后由知县、县丞、巡检等官吏统筹。尤其重要的是练兵官必须朝廷从外地调遣,臣与兵部侍郎唐顺之,及犬子制定过练兵方略,沙洲一战已经初见成效。以此方略练兵,只要踏实严谨,就能得到可战之兵。

    尤为重要的是,乡勇五年之内,要么进入募兵,成为真正的战士,要么给予优待,就地解散,凡次种种规定,关键在于防止地方势力做大,维护朝廷威仪,臣之苦心,还请陛下明鉴。”

    听完了唐慎的一番设想,嘉靖不由赞叹,果然是想得周全,名额限制,又分散各家,加之用外人训练,五年为期,就算想做大也是不可能的。

    “唐慎,你了这么多限制,地方还能愿意办乡勇吗?”

    “绝对会的!”唐慎大声道:“如今江南调入大量客军,其中还有数千狼士兵,这些士兵虽然作战顽强,可是野性难驯,和本地百姓龃龉不断。而乡勇出身本地,是地地道道的子弟兵。他们能抗击倭寇,保护地方利益,而且进入乡勇,不失为一条出人头地的路子。另外就需要朝廷给予一些优待,比如免税,比如特许经营,总之要有利可图,不愁没人响应。”

    唐慎越越兴奋,发问的人越来越多,不管问题如何严峻犀利,唐慎都能从容应付,对答如流,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那些新科进士听得都傻眼了,尤其是曹大章、庞远、江一麟这些人,如果诗词歌赋,文学造诣,他们全都在唐慎之上。可是真正论起实务,绑到一起都不是唐慎的对手。

    何止是他们,就连在场的朝廷大员都瞠目结舌,此人不过三十出头,思虑之周密,方法之巧妙,他们之中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

    徐阶看在眼里,是老怀大慰,不管如何,唐慎都是他的弟子,如此优秀的弟子,老师岂能不喜,尤其是唐慎和严嵩闹翻了,往后只能依靠自己,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能多出一条臂膀。

    而且唐顺之还过,唐毅的本事远在乃父之上,那子也快要到科举的年纪了,一门二士,唐家何其幸运啊!

    奏对一直到了下午,众人的肚子都饿了,却舍不得停下来,还是嘉靖打断了奏对,笑着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了看在场的众位新科进士。

    “朕今天把唐慎叫过来,就是想给你们做一个榜样,告诉你们该如何做事,如何侍君。朝廷取士,乃是求治国安邦之才,你们务必戒骄戒躁,好生用心,不负朕之希望!”

    “臣等谨遵圣训!”所有进士一起跪倒,激动地磕头作响。

    嘉靖笑道:“唐卿,沙洲大捷,是近年未有之胜利,朕心甚慰,如今你又中了进士,朕履行诺言,加封你为兵部车驾司主事……”

    “臣,谢主……”

    “慢。”嘉靖伸手拦住,笑道:“如今献上乡勇策论,有功应赏,朕再拔擢你浙东兵备佥事,兼任练兵帮办大臣。”

    嘉靖完之后,在场都傻眼了,一个状元才不过授从六品的翰林修撰,而唐慎一下子竟然跃升到正五品,这和散官完全两个概念,只能是皇恩浩荡到了极,所有人都露出了强烈的嫉妒之色!

第168章 分配(加更求订)

    新科进士从金銮殿下来,礼部的官员捧着金榜,在鼓乐声中,来到长安左门之外张挂,以供天下百姓瞻仰。新鲜出炉的进士们都要随着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从承天门走出来,踩着只有皇帝才能走过的御道,享受着人生最荣耀的时刻!

    每个人都走得格外缓慢,一步一步,脑中不断闪过多年艰难求学的场景,很快又变成了历次考试的艰苦和屈辱,还有家中父老亲人的翘首以盼。

    不少进士眼圈发红,泪水涌出,恨不得痛哭一场。

    考中科举前,无论多少日子,都叫做虚度,中进士才是读书人生命的真正开始,之前都是漫漫长夜,如今御街夸官简直就是美妙的回笼觉,谁也舍不得醒来。

    只是路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大家还是到了长安左门之外,看着写有自己名字的金榜高高悬挂,无数百姓露出羡慕崇拜的眼神,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大家只觉得好像要漂浮起来般。

    好梦就在这一刻苏醒,除了状元陈谨之外,顺天府的官员用伞盖仪从护送他回归住处,其他人只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曹大章几个和++++,m.≮.co↓m唐慎勾肩搭背,回转家门。曹大章还沉浸在金殿精彩的奏对之上,笑道:“今科四百多位进士,风光不在状元,而在子诚兄啊!”

    江一麟抚掌笑道:“谁不是,咱们都能算是天子门生,可是我看当今圣上真正认下的弟子只有子诚兄。”

    “没错。”庞远也道:“以后我们可都要靠着子诚兄罩着了!”

    虽然除了赵闻之外,大家的名次都在唐慎之上,但是真正到了官场,还要靠真本事,靠关系人脉。他们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唐慎的强悍,抱大腿就再正常不过了。

    刚出生的婴儿就知道喝奶,刚破壳的海龟就游向大海,从考上了进士的一刻,菜鸟们无师自通,就知道要拉帮结派。互相抱团,形成一个拳头,才能在残酷的党争之中存活下来。

    深得皇帝圣眷,一上来就是五品官的唐慎理所当然成了他们心目中的领头羊,只是这个领头羊此刻却没有一丝的把握……

    “唉,和我搅在一起,没准招来灾祸也不定啊!”

    唐慎的心中五味杂陈,回到了书房,立刻把儿子叫了过来。父子俩相对而坐,唐慎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把金殿传胪的经过仔细了一遍。

    最后唐慎道:“毅儿,爹这心里头怎么有些糊涂了,陛下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呵呵,您老怎么也学着揣摩圣意了,要是椒山先生在,一定您逢迎媚上!”唐毅笑着给老爹倒茶。让他润润嗓子。

    唐慎气呼呼一瞪眼睛,“臭子。你不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你爹现在着五品的乌纱帽,就是了一颗炸雷,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落到了头上,到时候你子也好不了。”

    唐毅头称是,心老爹的水平上升很快,竟然没有被恩宠冲昏头脑。值得赞,要三十二个哦……

    “爹,穿了也没什么,以前孩儿就分析过,陛下火烧眉毛。哪里会让您在翰林院浪费时间,既然不了翰林,其实二甲和三甲没什么区别。我已经偷偷打听蓝老兄了,他陛下召见过李本,先是大发雷霆,后来拿来了您的策论,又百般赞许,只是却没有提拔您的名次。”

    和儿子在一起,唐慎就不愿意动脑子了,傻傻问道:“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示恩呗!给您个二甲靠后的进士,您还觉得是自己的本事考上的。”

    “我明明就是自己的本事考上的!”唐慎心虚地争辩道。

    唐毅也不戳穿,忙笑道:“极是极是,孩儿的意思是不如这么来的震撼,三甲进士,破格宣召金殿,在百官面前奏对军制,这都是用来抬举您,凸显您,恭喜老爹,从此往后,您就是简在帝心的臣子,是陛下袖管里的人选,不用为了站队发愁了!”

    唐慎缓缓喝口茶,醇香的茶水滑过喉咙,舒服了很多。

    “这么好处不少,你子怎么一喜悦都没的?”

    “您高兴是您的,孩儿可高兴不起来。”唐毅叹道:“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咱们的陛下是个急脾气。他给了您这么高的期望,您就必须漂漂亮亮地做出几件事情。要出成绩,要给皇帝争面子!可是呢,东南一团乱麻,盘根错节,想做事哪是那么容易的。”

    唐慎一想到盐铁塘的前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还险些出问题,手里就一哆嗦,差把杯子摔落。唐毅还不放过他,继续道:“光是阻力重重也就算了,如今朝堂严党和徐党倾轧,一派做事,另一派就会扯后腿。全力以赴尚且做不到的事情,有那么多掣肘的,您容易吗?”

    听到这里,唐慎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手指不停颤抖。

    “哎呦喂,都怪我没事逞什么能,这不是挖坑往里面跳吗!”

    “哈哈哈!”唐毅突然笑了起来,“爹,换成别人,哪怕是做得都对,也难免粉身碎骨,可是您不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不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唐毅这个无语啊,忍不住道:“您还有我,有个足智多谋的宝贝儿子!”

    噗嗤,唐慎被儿子夸张地语气逗笑了,“你子就这么有把握?”

    “那是自然,所谓乡勇,实际上就是扩大地方的利益,别看您了无数限制的方法,可是不管多严密的方案,都会有漏洞。孩儿不才,和东南的士绅大族有着扯不断的联系,随着您老高升,运河票号就能冲出南直隶,向浙江发展。只要把地方士绅摆平,有他们支持您,天高皇帝远,圣旨到了江南都未必有效,更遑论他严阁老!”

    唐慎眼前一亮,突然又有些颓然,抓过朝廷御赐的官服,扔在了唐毅的面前,指了指上面的药玉佩。

    唐毅不解,老爹气鼓鼓道:“本来只有状元郎才能佩戴药玉,你爹这是陛下特赐的。”

    “那恭喜您啊!”

    “呸,就是你的作坊生产的,用沙子烧出来的玩意!”唐慎有气无力地道:“我还以为考中了进士,当了官,就能制得住你子了,没想到你爹还是捏在了你的手里?你我气不气?”

    唐毅无奈地抓抓头,看来太优秀了也不好,给老爹的压力也太大了。

    “爹,要不往后孩儿装聋作哑,什么都不!”

    “呸!”唐慎更气了,怒骂道:“臭子,想看你爹的哈哈笑是吧?不给你爹办事,你还是孝子吗?”

    考上了进士,别的不见涨,光是脾气涨!

    唐毅气得噘嘴埋怨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您到底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赶快取衣服,陪着你爹去拜会徐阁老!”唐慎笑骂道。

    ……

    御街夸官,转过天就是礼部赐宴,接着去鸿胪寺学习礼仪,朝廷赐状元朝服冠带,赐进士宝钞,状元郎代表所有新科进士,上书谢恩。

    三月二十三日,状元率诸进士去孔庙行释菜礼,简单就是给孔圣人送吃的,然后还要去国子监立石碑题名。

    一番折腾下来,今科还要馆选庶吉士,江一麟和庞远他们都在忙活,曹大章是榜眼,直接授予了翰林编修,翰林院是出了名的清贵衙门,每天个卯而已,也不用坐班。这家伙简直闲出屁来了,竟然和王世贞凑到了一起,两个家伙乔装改扮,出入市井,搜集故事,好不快活。

    倒是赵闻,他殿试的时候,提了五名,从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五,他是榜下即用的,听要把他分到福建去做县太爷。

    听子,赵闻就急匆匆跑来。

    “子诚兄,行之,按理福建也是富庶的地方,不该有啥奢求,可是眼下倭寇闹得厉害,我又不通军务,到时候只怕两眼一抹黑,这不来找你们求救了!”

    唐毅不假思索,笑道:“先生,你路过太仓的时候,跟雷七一声,让他给您五十名士兵。我爹也很快就会南下,闽浙两省挨着,咱们互相照应就是了。”

    “就等着行之这句话呢!”赵闻笑道:“啥也不了,从今往后,我就唯你们父子马首是瞻。”

    送走了赵闻,馆选考试很快结束,果不其然,那位张四维以第一名的身份顺利进入翰林院,同样入选的还有好几位山西的进士。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庞远和江一麟都没有选中,这一次他们却顺利进入翰林院,还是那句话,看似公平的考试,背后左右的因素太多了。

    馆选结束之后,江一麟和庞远都忙了起来,早出晚归,弄得比上学堂还累。一问才知道,原来翰林院虽然清闲,可是教导这一届庶吉士的是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程文德,老夫子早年师从王阳明,是心学中人,最为耿直刚正,见到国是日非,十分痛心。

    他把精力和希望都放在了新近的庶吉士上面,把他们折腾的欲仙欲死,江一麟抹着眼泪就唱道:“行之啊,我命苦啊,似黄连、黄芪,恰似个黄柏!”

    “有心思唱就不错了,不是没哭吗!”唐毅满不在乎笑道,推着江一麟往外走,刚到门口,迎面正好来了位公公。

    “唐大人在吗,咱家来传口谕。”

第169章 瘟神来了

    “恭请圣安!”

    “圣躬安!”中年太监说道:“陛下口谕,着兵备佥事唐慎观政户部兵部,务必细心留神,不负朕望。”

    每一科的进士当中,除了外派之外,留在京城的进士不会立刻派遣实际事务,而是需要先进行观政学习,适应从考生向官员的转变,然后再根据表现授予官职。

    可以说这是朱元璋订立的一项非常不错的措施,其实庶吉士也是一种观政进士,只不过由于进入了翰林院,作为未来的储相,才显得更为重要和突出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没有哪个进士是跑到两个衙门观政的,蜡烛两头烧,这不是要命吗!唐毅爬起来随手掏出了两张都是五百两的银票,塞到了传旨太监的手里。对方扫了一眼,顿时变得眉开眼笑。

    “请教公公,家父为何要到两个衙门?”

    “这个……呵呵,还不是主子看重唐大人,听说让大人去东南管军管钱,所以先在京城历练一番,知道朝廷的难处,再到地方上,办事也容易。”

    “那再请教公公,这两个衙门要怎么安排才是?”

    太监呵呵一笑:“这个就看唐大人自己的心思了,或是半天去兵部,半天去户部,或者隔一天去一个地方,总之陛下是让大人多学一点本事。”

    唐毅转了转眼珠,也明白了嘉靖的用心,随手又掏出一件东西,塞在了太监的手里。

    “多谢公公指点,以后多亲多近。”

    太监扫了一眼手上的东西,顿时眼珠就瞪圆了。

    只见唐毅给他的是一块拇指大小的淡黄色透明物体,在中间还有一只苍蝇,活灵活现。正是一块琥珀,而且还是极为名贵的虫珀,传旨的太监平时就喜欢把玩。偏偏从没得到过虫珀,今日一见。顿时欢喜无比。

    “多谢唐大人的赏赐,咱家冯保,在乾清宫办事,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大可吩咐。”

    唐毅客气了两句,把冯保给送走了。

    站在门口,唐毅嘴角含笑,没想到竟然遇上了日后张居正的铁杆盟友。铁三角之一的大内总管冯保,只怕他也想不到有机会爬到太监的巅峰吧!

    ……

    感叹了两声,唐毅回到院子里,却发现老爹痛苦地抱着脑袋,唉声叹气。

    “哎呦,户部兵部两头跑,还要写练乡勇的方略,要不了多久啊,我这把老骨头准得散架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唐毅看得直翻白眼。心说我想忙还没事情可做呢!

    “爹,你才三十多,正是男人最好的时候。喊什么累?再说了你在京城不过是累几个月就会被外放,等到了浙东上任,该挨累的人是你儿子。”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你爹能知道纸上谈兵就行了。”唐慎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打起了精神头。

    第二天先去兵部,然后去户部,按照唐毅告诉他的,只带着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也不说,只是熟悉衙门的运作规矩就好。

    到了晚上。就和唐毅一起商量乡勇编练的事宜,从选拔。到训练,再到征召作战,奖励战功,抚恤伤员,凡是能涉及到的,全都拟定出来。

    时光飞逝,转眼进入了五月份,京城也渐渐热了起来,也不知怎么,竟然滴雨不见,种下去的种子迟迟不冒头,就算发芽了,也是半死不活,看这样子,今年怕是又要减产,甚至可能绝收。

    嘉靖皇帝躲在了玉熙宫,美其名曰是敬天修德,为百姓祈福,实则就是规避责任,把烂摊子都交给内阁,省得烦心。

    徐阶因为杨继盛的案子被重创,虽然担任了主考,挽回一些颓势,可依旧势单力孤,内阁的权力都落在了严嵩的手里,同时责任也落到了严阁老的肩上。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派遣心腹吴鹏去徐州等地赈灾。剩下的就是望天数馒头,数着,数着,盼望老天爷能行行好,降点雨水……

    堂堂帝国宰相竟然落到了这个地步,真是让人可悲可叹。

    许是严阁老的祈祷管用了,也或许是老天爷真正疼惜可怜的百姓,天空中竟然飘起了细雨,而随着雨水降临,意想不到的的灾祸也临头了……

    ……

    雨水降临,暑热干燥之气一扫而光,前些日子由于受不了北方的干燥,唐毅的嗓子一直不舒服,此时也好了不少,喝着去火润肺的菊花茶,别有一番滋味。

    屈指算来,老爹观政也有两个月了,几天之前,爷俩合著的练兵纪要献给了嘉靖,秉承唐氏的一贯风格,光是正文就写了十六七万字,还配了不少兵部和地方的统计资料,详实准确,深受嘉靖赞赏,听说这几天嘉靖都在看这份练兵的大作。

    唐毅估摸着要不了多久爷俩就能重新回江南了,帮着老爹在浙东打开局面,唐毅就准备潜心八股文章,一路过关斩将,争取在三年之后,金榜题名。

    说起来老爹考上进士,唐毅不羡慕那是骗人的。

    “也不知道是先立业好,还是先成家?”一想到这里,王悦影颠倒苍生的容貌就在唐毅面前不断闪过。这段时间两个人不断书信往来,腻乎劲儿头越来越邪乎,唐毅都觉得自己中毒了,偏偏又心甘情愿……

    “等到了浙江就让老爹找舅舅把亲事订了!”唐毅如是想到。

    正在此时,突然脚步声响起,院门推开,从外面跑进来两个满身泥水的伤痕的家伙,见到唐毅,扑通跪倒。

    “少爷,咱们主仆差点就见不到了!”说完咧着嘴就大哭起来。

    唐毅豁然站起,急忙跑过来,这两个正是徐三和沈林。

    原来唐毅准备回南方,就想着给王悦影准备点礼物,拜会李太医的时候,讨了一个人参容雪丸的药方。说是女人经常服用,就能荣光换发,百病不生。还能做到肌肤如雪。唐毅一听,顿时心里热乎乎的。

    主药正是人参。唐毅抽不开身,只能派遣沈林和徐三去关外,买点年份充足的人参,另外再买一些上好的皮草松子一类的东西。

    唐毅给的银子十分充足,两个人也没做多想,只当是去关外游览一番,全都兴冲冲的。一共带了四名保镖,就出了山海关。前往广宁。

    他们顺利采购东西,还给自己买了不少好玩意,比如沈林就弄了一大罐子紫椴蜜,徐三买了三架特大的鹿茸,准备大补元气,横行温柔乡。

    这俩货大摇大摆往回走,刚刚赶到了怀柔,突然从北边骑兵突出,数以万计,铺天盖地。他们拼了命的逃跑,可是依旧落在了对方的手里。

    买的人参貂皮,沈林的蜂蜜。徐三的鹿茸,还有他们身上的银子都一扫而光。那四个保镖死了两个,剩余两个被抓起来充作苦力。

    本来蒙古人也不想放过徐三和沈林,不过徐三这家伙够精明,他告诉蒙古人,说是沈林是他的小少爷,沈家有的是钱,他愿意回家拿来一万两银子,外加一千石粮食换回小少爷。

    蒙古人一听。掰着手指头算算,貌似有利可图。

    “告诉你。南蛮子,要是不回来。我们就把这小子给剁了,正好细品嫩肉的!”

    沈林吓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只能泪眼汪汪,盯着徐三,徐三狠狠一跺脚,离开了蒙古营地。不过他可没有逃走,而是在外面忍到了半夜,正好碰上一个出来撒尿的蒙古哨兵。他杀死了对方,换上了蒙古人的衣服,偷偷潜进营地,把沈林救了出来。

    离开营地,两个人就一路疯跑,好不容易逃回了京城,保住了性命。

    “少爷,蒙古鞑子就是牲畜,他们要吃人啊!”沈林止不住泪水,咬牙切齿,“蒙古鞑子你们等着,小爷长大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徐三一脸的羞惭,说道:“少爷,小的无能,东西都丢了,我……”

    “丢了就丢了!”唐毅突然瞪圆了眼睛,怒道:“人没事比什么都强,你们赶快去洗漱一下。”

    ……

    打发走了他们两个,唐毅只觉得一股窒息的感觉,压迫过来。仿佛一只大手抓向了京城,要把眼前的繁华全都活生生捏碎。

    能给他这种感觉的只有蒙古的阿勒坦汗,也就是俺答汗!

    十几年来,俺答汗的铁蹄不断突破长城一线,一次又一次的抢掠烧杀,视大明为无物。而这一次俺答再度入侵,却让唐毅有些摸不着头脑。

    历来蒙古人都是在秋后抢掠物资过年,而如今刚刚到了夏天,俺答为什么会突然杀来,他究竟打算干什么?

    同样有疑问的不只是唐毅,还有闭关苦修的嘉靖皇帝。

    嘉靖一连闭关半个月,也闹心了半个月。

    实际上户部的情况他比谁都熟悉,一两银子也拿不出,內帑同样缺钱,没有钱任凭你是最有权势的帝王,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能盼着夏税收上来,解决眼下的缺口。

    嘉靖一门心思躲着,可是终究有躲不过的时候,这一天突然下雨了,嘉靖欣然出关,麦福更是体贴,给嘉靖准备了最喜欢吃的素馅饺子。

    “要不说皇爷是神仙之体,老天爷都帮着您,见皇爷闭关受苦,上天都看不下去了,这不,老天爷都哭了!”

    老天爷哭了,嘉靖笑了。

    “你这条老狗啊,就是会说好听的话,朕吃几个饺子吧。”

    嘉靖刚刚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半,还没咽下去。大太监袁亨就从外面慌里慌张跑了进来,小脸煞白。

    “主,主,主……”

    嘉靖气得一拍桌子,怒道:“你才是一头猪,说!天塌不下来!”

    “主子,可不好了,俺答率军从古北口杀进来了!”

    哗啦,嘉靖手里的筷子落在了地上,全然不知……

第170章 中华岂会无男儿

    嘉靖敬天修醮,费尽了力气,祈求来的雨水没几滴,倒是求来了一个老冤家,此等倒霉的事情,放到谁的头上都受不了。f,

    嘉靖气得连饺子都吃不下,把老太监麦福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又命他立刻宣召严嵩和徐阶觐见,两位大学士早就知道了俺答入寇的消息,听在耳朵里,无不骇然,老严嵩的胡须乱颤,徐阶眉头紧蹙。

    俺答汗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三个男人摇头皱眉呢,他还真有这个能耐……

    自从朱元璋和朱棣爷俩把蒙古踩在了脚下,中原王朝对于草原又恢复了茫然和无知,除了土木堡之变,让大明朝尝到了切肤之痛,在多数大明的子民眼睛里,蒙古草原就是荒漠蛮夷的代名词。

    实际上呢,草原的生存更险恶,争斗也就更无情,在明朝的打击之下,蒙古首先分裂成了鞑靼和瓦剌两大部,所谓鞑靼部是黄金家族的直系血脉,而瓦剌部的祖先是生活在叶尼塞河流域丛林当中的狩猎民族。其首领接受了成吉思汗的招揽,并且和黄金家族成为了亲家。

    这种主动的归附,使得瓦剌人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力,能够统帅自己的部民。在庞大的元朝轰然倒塌,北元又被明朝灭掉,瓦剌人逐渐强盛起来,并且在其首领也先的带领之下,打赢了土木堡之战,夺取了黄金家族的汗位,并且对黄金家族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也先由于忘乎所以,肆意杀戮,他的帝国只维持了一年,也先死后瓦剌部彻底四分五裂,再也构不成对明朝的威胁。

    而鞑靼部也乱成一团,黄金家族的子孙不停征杀,血脉几乎断绝,直到一个人出现,那就是只有七岁的巴图孟克。他的汗号为“达延汗”。

    这个奶娃娃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他有一个能干的夫人,那就是满都海哈屯,满都海比起达延汗足足大了25岁。既是夫妻,又是母子,还是君臣。

    就是这种复杂的关系,满都海把年幼的达延汗放在箭囊之中,带着小丈夫征杀疆场。重现黄金家族的荣耀。

    经过南征北战,蒙古草原重新统一,只是这种统一非常有限,远远比不上成吉思汗时代的辉煌。满都海为了达延汗养育了七个儿子,教导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可汗。

    达延汗终结了草原的风雨飘摇,他把蒙古部落划分为六个万户,左翼三万户和右翼三万户,并且把部民和草场分封给了他的儿子。

    俺答汗是达延汗第三子,右翼三万户济农巴尔斯博罗特的次子,按照达延汗的规定。汗位是传给左翼三万户的。可是草原从来不缺少野心家,俺答汗成年之后,率领部族四处征讨,实力越来越膨胀,俺答吞并他的四叔的土默特部,并且逐渐成为右翼三万户的领袖。

    历来草原的强者都是通过征服实现的,俺答汗已经不屑于在草原上抢夺可怜的牛羊,他把目光放在了富庶饿大明朝身上。

    几乎每一年都要杀入花花世界,大肆抢掠,满足自己的贪婪。

    蒙古骑兵所过之处。无数百姓失去了家园,甚至被掳走,成为了蒙古人的奴隶。

    大明朝不断损兵折将,面子里子一起丢光了。

    如今俺答汗再度突破长城。从怀柔,顺义南下,抵达了通州,蒙古的铁骑逼近帝国的心脏,十万骑兵,遮天蔽日。天朝上国在颤抖,在惶恐!

    ……

    积蓄了太多丹药之力,嘉靖像是暴怒的狮子,他红着眼睛,愤怒地咆哮。

    “严嵩,朕信你用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朕的信任吗?”嘉靖厉声叱问:“听听,城外都是什么声音,你的老脸往哪放?”

    又来了,严嵩已经不止一次面对嘉靖的暴怒,他把双膝一曲,乖巧地跪在嘉靖的面前,涕泗横流:“启奏陛下,老臣侍君唯有一颗忠心,还要别的作甚!”

    严嵩一本正经地说道,徐阶在旁边险些喷血,无耻,真是无耻!你还知道自己是首辅,是百官之师吗?

    面对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对白,嘉靖终于憋不住了,气得笑了出来。

    “严嵩,你别以为这么就过关,朕告诉你,没有,一点也没有!”嘉靖虽然依旧愤怒,可是他的怒火已经转向了城外的俺答,严嵩又一次逃过了一劫。

    “身为首辅,你说说,到底该怎么打退鞑子?”

    严嵩老脸抽搐,他要是有主意,何至于把老脸扔出来,让嘉靖踩呢!

    可皇帝问了,他又不能不回答,寻思了半晌,严嵩试探着说道:“老臣以为此乃是抢粮贼耳,不足为患!”

    “抢粮?”

    嘉靖眼珠充血,对着严阁老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睁开眼睛看看,已经到了东直门,还派兵攻击了列祖列宗的陵寝!你知道吗,我大明的祖先在天之灵都不安稳!朕不孝,朕有罪啊!”

    一听这话,呼啦,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是臣等奴婢知罪!罪该万死!”

    “万死?”嘉靖冷笑道:“死一次就够了,朕不想听请罪的话,朕要的是办法,是对策,是打退俺答的主意!”

    嘉靖的咆哮之声在玉熙宫中回荡,两位阁老都面面相觑,严嵩不懂军务,徐阶比严嵩强得有限,而且他也知道京营的德行,虽然在籍有十几万,但那只是糊弄人的,禁军实际只四五万,半为老弱,半为内外提督大臣之家役使,缺少战具甲仗,又多年不练,让他们上战场,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见两位阁老都没有主意,嘉靖只能下令把六部九卿,尤其是掌管兵部的尚书许论叫了过来,众位大佬齐集一堂。

    嘉靖坐在那里,阴沉着脸,一句话都懒得说,严嵩偷眼看了看,没有办法,只能代替皇帝发问。

    “诸位,正所谓君贵臣荣,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北虏俺答已然到了城外,该如何应付,都拿出一个章程。”

    严嵩说完之后,众人依旧默然不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传来duang,duang的巨响。嘉靖手里抓着钟锤,拼命地敲击着一口紫金钟,宣泄着心中的不满,震得大家伙耳朵生疼,皇帝已经怒极,要是还不说话,只怕都要倒霉了。

    身为兵部尚书,许论缓缓站起,不断思索着如何应付,他试探说道:“北虏势大,骑兵剽悍,战力过人,老臣以为冒然出兵,反受其害。眼下理应严守九门,防范俺答狗急跳墙。另外晓瑜诸地防范入侵,再有就是从九边调集精兵猛将,抵御北虏……”

    许论拉拉杂杂说了半天,看似有些用处,实则都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这些办法嘉靖和严嵩都知道,以往也都是这么应付的。

    可是这一次嘉靖的怒火比什么时候都强烈,他不想再听寻常的办法,他要出口恶气。无奈手下的这些臣子只能让他失望,失望透顶!

    嘉靖缓缓站起身躯,斜着眼睛看了看这些人。

    “一群饭桶,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废物!都滚回去,好好想办法,没有办法,就再也别来见朕!”

    众位大臣一个个老脸通红,只得抱头鼠窜,突然陆炳站了出来。嘉靖心头一喜,笑道:“陆炳,你得锦衣卫想出城迎战?”

    陆炳咧咧嘴,锦衣卫哪是打仗的,看来皇帝也气糊涂了。他只得拍着胸脯说道:“若是陛下有旨,臣哪怕粉身碎骨,也和北虏拼了!”

    嘉靖还没有糊涂,轻笑了声,“你凑什么热闹?有别的主意只管说就是了。”

    陆炳微微一笑,“陛下法眼如炬,臣不敢隐瞒,陛下怎么忘了,京城就有一位精通练兵打仗的大家,把他叫来,问一问不就好了。”

    嘉靖一听,眼前一亮。

    “朕果然忘了,麦福,你快去把唐慎宣来。”

    “慢。”陆炳笑道:“麦公公,顺便再把唐慎的儿子唐毅也叫来,那小子年纪不大,可是主意不少,又深得唐荆川的真传,不是寻常人物。”

    嘉靖点头,“好,都叫来,朕也要看看,这帮废物尸位素餐到了何等地步!”

    ……

    没过多时,唐慎和唐毅一前一后来到了玉熙宫,爷俩没敢抬头,直接跪在了门口。

    “臣唐慎毅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扫了一眼,唐慎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唐毅这小子比起他爹还要帅几分,透着一股子精气神,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唐慎,朕叫你过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唐慎忙回道:“微臣听麦公公说了,是为了北虏的事情。”

    “那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情况非常严峻,当务之急要做好两件事。”

    “什么?”

    “第一是守住京城,第二是弄清俺答的来意。”

    第一件倒也平常,第二件却让嘉靖来了兴趣,问道:“俺答无非为了抢掠,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慎没有说话,唐毅站了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小臣以为不然,草原狼群最嚣张的时候是秋冬之时,如今夏季水草肥美,牛羊不愁吃喝,贼性入骨的俺答多半不会这时候行动,他偏偏入寇了,就代表另有所图。”

    嘉靖顿时豁然开朗,笑道:“听听,你们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明白事!你说说,该怎么办?”

    “启奏陛下,最好是派遣一名熟悉虏情的使者,前去探查一番。”

    嘉靖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沉吟道:“此去可是龙潭虎**,谁有这个胆子?”

    “中华岂会无男儿!”唐毅笑道:“小臣就知道一个,只是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用?”未完待续。“”,看最新最全的小说!--╯蓝√√

第171章 从鬼门关出来的人

    面对着全大明最有权势的人物,唐毅侃侃而谈,从容说道:“这个使者首先要胆子大,不能弱了天朝上国的士气;其次,最好要精通鞑子的语言,熟悉鞑子的生活方式,出使之中一走一过,能看清楚鞑子的虚实,让陛下和诸位大人做到心中有数;第三点,身份不能太高,不能给鞑子脸,朝廷越是不在乎,鞑子才会越投鼠忌器。”

    唐毅说完了这三点,有人频频点头,可是有人却撇了撇嘴,就听赵文华讥诮地说道:“听这个意思,唐毅你想去当使者了?”

    “赵大人,如果陛下有命,我自然就去出使,区区蛮夷鞑子还没放在我的眼里!”

    “好个狂妄的小子!”兵部尚书许论翻着老眼说道:“俺答手上控弦十万,锐不可当,你连他都不放在眼里,还有谁在你的眼里?”

    唐毅一挺胸膛,傲然说道:“小子自幼读书,承蒙慈父师长教诲,心中只有大明皇帝,俺答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一句话,噎得许论老脸通红,他总不能说俺答比嘉靖还厉害吧!坐在最前面的严嵩老眼眯缝,唐毅这话绝对能和他的“不要脸”高论相提并论,小小年纪就知道慷慨激昂地拍马屁,这小子怕是比他的老爹还要厉害三分。

    嘉靖倒是没心思想那么多,他阴沉着脸,怒道:“都什么时候,就知争吵,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吓得许论和赵文华慌忙请罪,嘉靖不搭理他们,而是问唐毅,“你说,究竟要派谁去?”

    “杨继盛!”唐毅快速说道:“此人担任过狄道典吏,懂得胡人言语和生活习惯。又是个不怕死的,加之是戴罪之身,让他去见俺答,再合适不过了。”

    唐毅话音刚落,严世藩就像是点燃的爆竹,再也忍不住了。这个小东西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灌酒,落自己的面子,还敢明目张胆去救杨继盛,简直践踏自己的底限。

    历年来弹劾严党的还没有能全身而退的,如果让杨继盛跑了,他们父子还怎么混下去!

    想到这里,严世藩跨了一步,厉声说道:“启奏陛下,万万不可。杨继盛假传亲王旨意,犯下的是十恶不赦之罪,让如此恶徒出使俺答,倘若他投敌卖国,把朝廷的虚实都说出去,岂不是遗祸无穷!据臣所知,这小子和杨继盛乃是一党,他们居心叵测!”

    ……

    自从杨继盛进入诏狱之后。唐毅一直没有放弃拯救他,只是杨继盛弹劾触动了严党的软肋。严家父子对他恨之入骨,如果拖下去,杨继盛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俺答入侵,是天赐良机,唐毅是绝不会放过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拼了!

    “严部堂,你说的不错,我和杨继盛的确是一党!”

    严世藩独眼闪光,狂喜道:“小奸贼,你竟敢招认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不只我们是一党,全天下千千万万的忠君爱国的志士都是一党,我们都是嘉靖皇帝的臣党!”

    严世藩气得浑身发抖,厉声斥责,“你避重就轻!”

    “你才是轻重不分!敌兵入寇,就在城外,我大明子民,有血性,有良心的,无不对鞑虏切齿仇恨,恨不得一腔热血,筛给吾皇。杨继盛弹劾对错姑且不论,他在狄道的政绩人所共知,他对君父的忠诚不容怀疑!只是此人赤子之心,不知变通,不懂情理,才会触怒当道诸公,放在平日杨继盛死有余辜。可是国家用人之际,他的赤子之心,正是令敌人慑服的傲骨,他的锋芒只会刺痛俺答鞑虏。”唐毅声音越来越大,气势越来越足,逼视着严世藩,怒吼道:“严东楼,你除了在这里鬼叫还会什么,你要是真有种就去俺答的营中走一趟,没有胆子就闭上你的嘴!”

    嚯!

    瞬间眼镜碎了一地如果有的话。什么叫胆大包天,放眼大明,敢如此和严世藩说话的,除了嘉靖,和他爹严嵩,还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让严世藩闭嘴,好气魄!好胆量!

    哪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简直连洪荒凶兽都不怕了。

    可是大家仔细思量,却不觉得十分刺耳,唐毅说的有什么错,杨继盛本来就是冤枉的,国难当头,正需要这样的勇士。只是大家慑于严家父子的威势,不敢说实话而已。

    别人不敢,但是有一个人不能不敢,那就是徐阶徐阁老!

    其实当唐毅说出三个条件的时候,徐阶就想到了杨继盛,真正从唐毅的嘴里说出来,徐阶依旧震撼无比。

    他早就调查过,唐家父子和杨继盛交往并不深,他们能上书从侧面救下杨继盛已经很了不起了。按照徐阶的盘算,把杨继盛关上三年五载,等人们都淡忘的时候,再想办法把人放了,作为老师,他就算尽力了。

    可是和唐毅比起来,他这个老师简直弱爆了,不管唐毅能不能成功,从今往后,士林对他都会竖起大拇指,而且也逼得徐阁老不得不表态。否则,杨继盛被救出来,都是唐毅的功劳,救不出来,当老师的一言不发,罪责都是徐阁老的!

    到了那时候,徐阶的名声就彻底臭了,人家宁可和有情有义的唐家父子混,都不搭理你徐阁老!

    一瞬间徐阶浑身的肌肉绷紧,拳头攥着,他已经退无可退。

    “启奏圣上,微臣以为杨继盛是最合适的人选,不妨让其戴罪立功,臣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杨继盛绝对不会投敌卖国。”徐阶说完,五体投地,拜伏在嘉靖面前。

    万年闷葫芦,徐阁老终于说话了,另一位重臣也坐不住了,左都御史屠侨已经七十四岁,老头一贯清正廉明,和严嵩不是一路人。他颤颤巍巍跪在了地上,痛心疾首说道:“陛下,遭逢危难,万众一心方能克敌制胜,老臣不才,也愿意保举杨继盛出使。”

    他说完之后,从嘉靖旁边又转出一位,正是大都督陆炳。

    “陛下,唐慎是臣提议招来的,他们提得建议臣也愿意赞同。”

    陆炳跳出来,实在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连老严嵩都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不知是反对好,还是赞同好。嘉靖突然呵呵一笑,“陆炳,既然你说了话,朕不能不给面子,立刻把杨继盛从大牢里提出来,马上出城,去面见俺答。”

    “遵命!”陆炳转身就去处理,根本不给严党反应的时间。严世藩只能用吃人的目光盯着唐毅,恨不得把他给撕烂咬碎。

    唐毅当然知道被恶狼盯上了,但是他愿意承担这个风险,如果让杨继盛死在严党的手里,他会自责一辈子!

    嘉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出使的人选好了,如何加固城防,抵御鞑子,你们该拿个主意了吧!”

    谁都知道,嘉靖所说的“你们”指的是唐家父子,唐慎来的时候已经和儿子商量好了,急忙说道:“陛下,京城高大坚固,军民众多,想要守住并不困难,只是臣以为不能一味防守,还要适当反击,给予鞑子重创。”

    许论一听,顿时哼了一声。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俺答骑兵来去如风,如何能重创他们?”

    唐慎不慌不忙说道:“这位老大人,事在人为,下官此时说什么,老大人都未必相信。这样吧,下官愿意立军令状。”

    嘉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唐慎,说道:“你真的有把握?”

    “不敢欺瞒陛下,光靠臣一个人不行,陛下能给予臣多大的权力,臣就能做多少的事情!”

    “好,朕要是把京城防务都交给爱卿呢?”

    “臣敢保陛下高枕无忧,斩首鞑虏千人。”唐慎信心十足地说道。

    嘉靖负手而立,在地上转了两圈,大声说道:“可以,朕立刻传旨,京城上下,三品以下官员,所有军民人等都归爱卿节制,你还满意?”

    唐慎笑道:“陛下,容臣谢恩之前,再讨两个人。”

    “什么人?”

    “臣不过是新科进士,就算陛下皇恩浩荡,文武官员未必服从指挥,臣恳请派遣内阁大学士徐阶督师,锦衣卫大都督太保陆炳监军,有此二公坐镇,臣才敢放手和鞑子一搏!”

    嘉靖把目光落在了徐阶身上,问道:“徐阶,你愿不愿意?”

    “老臣责无旁贷!”

    事到如今,徐阶还能说什么,唯有挺身而出,很快嘉靖就传旨,让徐阶督师,总览大略,陆炳监军,唐慎临时被任命为右佥都御史,总理京城军务,并且赐下了王命旗牌,五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

    从玉熙宫出来,唐慎爷俩就先来到了徐阶的值房,这时候杨继盛已经被带到了这里。从正月被抓下狱,杨继盛在诏狱之中关了四个多月,一百多天。

    由于唐毅的关系,这位没有受到酷刑,也就不用玩什么刮骨疗毒,四肢健全,活蹦乱跳,只是脸色苍白。不过他这种人都命硬,没留下什么病根。一见到唐毅和唐慎,激动地撩袍跪倒,啥也没说,砰砰砰,连着磕了三个头。

    “继盛能活着出来,全靠师相,子诚,还有行之贤侄周全解救,继盛感激不尽!”

    徐阶感叹地点点头,“仲芳,能交到子诚父子,是你这辈子的运气啊!”

    唐毅摊手苦笑道:“没准是霉运,椒山公,你是出了龙潭,又要去虎穴。”

    杨继盛站起身,豪爽地一笑,“我是从鬼门关走过来的人,阎王爷都不收,行之,你说吧,要我做什么,杨某绝不皱眉头。”

第172章 大战之造势

    有一种言官,他们弹劾权臣,甚至挑衅皇帝,所求的不过是名声二字,更有些人偏执到了令人发指的境地,哪怕身死道消,只要能名扬天下,就在所不惜。←,

    对于这样的人,唐毅只有两个字“狗带”。

    幸运的杨继盛绝非如此的人物,当他得知俺答入寇,蒙古大军就在城外耀武扬威,立刻须发皆乍,目呲欲裂。

    “师相,弟子此去愿意效仿汉苏武,虽死不辱使命!”

    徐阁老欣慰点头,又提醒道:“仲芳,你此去是要探听俺答虚实,弄清楚他的打算,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杨继盛挠挠头,憨笑道:“弟子就是这么一说,我还想看子诚兄和行之怎么收拾俺答呢!”

    “你就这么信他们两个?”陆炳搓着大手问道。

    杨继盛一拍胸膛,笑道:“陆太保,下官自己都以为必死无疑,他们却能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您说不信他们我信谁啊!”

    陆炳一愣,随即笑道:“但愿陛下没有看错人。”

    “陛下?”唐慎一愣。

    看着唐慎不解的目光,陆炳笑骂道:“你以我吃饱了撑的,要不是陛下示意,我会出来保举杨继盛,严世蕃那家伙不一定怎么恨我呢?我可告诉你们,咱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该怎么办,就看你们的了。”

    果然如此!

    陆炳虽然作为最有权势的锦衣卫,实际上他远没有看起来强悍,说穿了不过是嘉靖的提线木偶而已,想到了这里,唐毅倒也没有了什么畏惧。

    笑道:“椒山先生,你先去准备一下,立刻带上几个人手去城外面见俺答。”杨继盛点头,告辞离开了内阁值房。

    ……

    打发走了杨继盛,唐毅放松了不少,笑道:“阁老。太保,其实说穿了,椒山先生不去,我也能猜到俺答的来意。”

    陆炳急忙追问道:“小子。你不要吹牛皮啊?”

    徐阁老突然哑然一笑:“陆太保,老夫以为俺答此来,应该是为了通贡贸易而来。”

    “阁老英明!”唐毅顺溜地拍马屁道。

    蒙古人自从被赶回了大漠之后,已经失去了争夺天下的野心,他们所想的不过是舒舒服服过日子。偏偏草原除了牛羊什么都没有,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集结人马,前来抢掠。

    可是大明虽然菜,但是好歹有经营百年的九边重镇,屯兵众多,抢掠到底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

    尤其是为了锅碗瓢盆,布匹粮食,实在是不值得。还真别说,对于蒙古人来讲,生活必需品远比金银财宝有价值。为了这点东西,折腾得双方叫苦不迭。

    蒙古人先厌倦了,转而积极请求贸易,可是明朝别的没有,穷骨头倒是有几根,愣是不同意,仅是在辽东建立马市,西北建立茶市,而对主要和大明为敌的鞑靼各部采取强硬的贸易封锁。

    俺答汗自从崛起以来,不断袭扰大明。所求的就是无非就是“通商”二字。

    正所谓对症下药,只要答应通贡,俺答立刻就会滚蛋。这一点徐阁老久在中枢,心知肚明。但是呢,强扭的瓜不甜,天朝上国要面子,士人要面子,嘉靖皇帝更要面子,屈辱的接受通贡贸易。和宋朝的岁币有什么区别,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

    “行之,你不会打算答应通贡,换取俺答退兵吧?果真如此,老夫万万不能同意!”徐阁老笃定地说道,没有半点余地。

    唐毅忙说道:“小子绝没有这种打算,即便是通贡,也是天朝上国给予,而不能靠着抢夺,否则天朝尊严何在!”

    “是这个理儿。”陆炳忧心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准备怎么对付俺答,要不要召集勤王大军?”

    “呵呵,勤王?我怕那些人还没碰到鞑子就自己先跑了。”唐毅笑道:“俺答虽然带着十万大军,实际上一个主战士兵要有两三个配合的役夫,所以俺答的真正战力也就在三万人左右。他们是为了通贡而来,肯定没有携带攻城武器,就算到了京城之外,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城中稳住了,他们没有本事打进来。”

    听完了唐毅这么一分析,徐阁老和陆炳都面面相觑,貌似状况还没有特别糟糕。只是枯守京城,就算俺答杀不进来,还可以四处抢掠其他的城池,依旧要损失严重。而且这么做和严阁老又有什么区别,怎么向嘉靖交代?

    徐阶面沉似水,说道:“行之,把你的设想都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了。”

    “遵命。”

    唐毅略微沉吟一番,就笑道:“方才陆太保所说调集勤王大军我认为不必,但是可以下旨意,让九边各镇派遣人马大举进入草原。也不要交战,只要做出围魏救赵的态势,就能逼迫俺答退兵。”

    “高啊!”陆炳欣然鼓掌,他比什么人都清楚边军的德行,那帮孙子油滑得很,见便宜就往上冲,遇困难就躲得远远的,让他们和俺答正面抗衡未必能行,但是让他们趁虚而入,未必不敢。

    “我这就向陛下请旨。“

    唐毅又补充道:“最好让锦衣卫的十三太保出面,作为钦差监军,督促边军作战。”

    “好说。”陆炳爽快地答应。

    徐阶还有些忧虑,问道:“不调集勤王人马,光凭着京城的兵力,能抵挡住俺答吗?毕竟万一俺答丧心病狂,攻击京城,那该如何?”

    “阁老虑的是。”唐毅说道:“必须征召青壮,京城有百万户口,集中三万青壮不成问题,只是要进行一些训练,需要耗费时间。”

    “你要多少时间?”徐阶追问道。

    “十天,十天就足够了!”唐毅拍着胸脯说道:“小子与荆川先生研究过,一般的青壮,只教给他们刺杀,一个月就能有所成就,虽然无法野地浪战,但是配合大军防守城池绰绰有余。如今情况紧急,昼夜操练,十天应该没问题,不过还要请阁老帮一个忙。”

    “要老夫帮什么忙?”徐阶问道。

    “请阁老把今科所有进士都集中起来。”

    “他们?能干什么啊?”徐阁老不由得失声笑道:“你不会以为每个人都和你爹一样,文武双全吧?”

    唐毅笑道:“阁老,小子没指望他们能上阵打仗,只要进士老爷能跟着训练,就能激起青壮的热情,提升士气,而且还能安抚民心,朝廷把新科进士都派了出来,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军民百姓必然忠心效力,战力倍增。俺答远路而来,人困马乏,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一旦俺答撑不住,我们就狠狠咬一口,必定能重创俺答。”

    听完了唐毅的介绍,徐阶左思右想,这个方案还算稳妥。而且沙洲大捷是实打实的,徐阶对唐毅的军事才能还是信任的。

    “子诚,你怎么看?”

    徐阁老还要向唐慎求证,唐慎哪里会打儿子的脸,虽然他满心的问号,依旧郑重说道:“师相,军民结合,严防死守,再好不过。学生立刻就从京营挑出一支奇兵,作为策应,正所谓以正合以奇胜,保管挫败嚣张的鞑虏。”

    “好,老夫这就奏请陛下,立刻下旨。”徐阁老终于点头了。

    徐阶和陆炳都去安排,只剩下唐毅和老爹两个,唐慎看了看四周,突然低低声音说道:“毅儿,你没疯吧,十天时间,怕是连左右都分不清,至于我的那帮同年,指着他们好好训练,提升士气,我看是痴想妄想。”

    唐毅同样低低声音说道:“爹,孩儿也没想指望他们。”

    “那你还信誓旦旦地提议?”唐慎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实在是不知道儿子打得什么算盘,咬着后槽牙警告道:“毅儿,你可别拿咱们爷俩的脑袋开玩笑啊?”

    “爹,你放心吧,佛祖**还要五百罗汉,这一次俺答闹得动静这么大,咱们也必须把动静闹起来,造成万众一心的架势。到时候论功行赏,雨露均沾,多少都能分点,新科进士背后的那帮人也会替咱们说好话,如此一来,陛下有了台阶,咱们爷俩也就算大功告成。”

    唐慎总算听到了儿子的肺腑之言,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声音都变了,“毅儿,我怎么觉得光做道场不念经啊?”

    唐毅翻了翻眼皮,“爹,您说指着京营的废物,能念好经吗?”

    这爷俩大眼瞪小眼,只能盼着俺答没有识破他们的空城计,要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若干年后,有人问过唐毅,如果俺答选择猛攻,杀进京城,你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就不知道怕吗?唐毅斜望着天空,淡淡说出让对方吐血三丈的名言:如果真杀进来,大明朝就完了,谁还有心思治我的罪啊!

    ……

    俺答在东直门外驻扎,并且捣毁了德胜门和安定门以北的民居,消息不断传到玉熙宫,嘉靖烦躁不已。

    聊以安慰的是唐慎爷俩堪称雷厉风行,两天不到的时间就征召三万名壮丁,每一百人派遣一名新科进士,在老兵的指挥下,一练就是一整天,喊声震耳,气势如虹。与此同时,他们又清查军备粮草,砍了三个仓库官员的脑袋,京城的民心为之一振。满朝大员无不交口称赞,陛下用人得当!

    “麦福,你怎么看唐慎和他的儿子?”

    麦福感叹道:“干才,十足的干才,才几天的功夫,就把京城弄得铁桶一般,皇爷用对人了。”

    “嗯,同样是父子,差距真有点大啊!”嘉靖感叹地说道。“”,看最新最全的小说!

第173章 大战之耍猴

    “大人,已经三天了,咱们带的干粮也吃光了,您看该怎么办?”孙英忧心忡忡道,他是锦衣卫的百户,早年在边军当过夜不收,功夫高强,这一次带着四个兄弟,保护着杨继盛出城回见俺答。

    他们见到了蒙古人之后,就被送到了军营,扔在了一处靠近马棚的帐篷,然后就再也没人过问,好像不知道他们一般。

    “没吃的了?好办啊!”杨继盛突然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往外面走,出了帐篷,向东走了没几步,一股尿骚气刺鼻袭来,数百匹健硕的骏马不住嘶鸣,好像生龙活虎。

    “鞑子横行天下,靠的就是你们啊!”

    杨继盛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短火铳,对准了最高大的一匹战马,啪得一声,马头被打出拳头大的窟窿,血液汩汩流出,战马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死了。杨继盛二话不,越过栏杆,拿出飞快的匕首,割下了半条血淋淋的后腿,回到了帐篷之中,把火炉上的水壶拿开。

    “来来来,弟兄们,吃烤肉了!”

    几个锦衣卫看到这一幕全都傻眼了,孙英抡圆了巴掌,狠狠抽了自己一下~℃~℃~℃~℃,m.⊙.c≥om,半边脸都打红了。

    杨继盛白了他一眼,“你疯了?”

    “我没疯,是大人你疯了!”孙英简直不知道什么了,拉起杨继盛的胳膊就道:“大人,快跑吧,鞑子不会放过咱们的。”

    杨继盛一甩胳膊,不满道:“跑什么跑,我还要吃马肉呢,多新鲜啊。”这位着,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盐巴,还真的有滋有味地烤了起来。

    孙英脸都绿了。“我的祖宗啊,您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放心吧,鞑子不敢动我们的。”

    正着,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帐篷撩开,冲进来一帮提着弯刀的鞑子。为首的家伙看衣着竟然是个汉人,凶神恶煞一般进来,见杨继盛正在慢条斯理地烤肉,他的鼻子都气歪了。

    “你敢杀死大汗的战马,我要杀了你!”这家伙举起刀,照着杨继盛就劈了下来,杨继盛连头都没抬,自顾自道:“让开,别挡着光。烤糊了算谁的?”

    还想着吃啊,这家伙脑子有问题不成?

    “你装什么傻,我是要杀了你!”

    杨继盛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蔑一笑,“有本事早就动刀子了,告诉你的主子,就等我吃完了马肉,再去见他!”

    来人挥了挥刀。愣是没砍下来,只能恶狠狠摔下一句:“把帐篷看好了。”

    鞑子转身离开。孙英刚刚吓得腿都软了,对方那么多人,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成饺子馅。

    “杨大人啥也别了,这辈子俺就服你一个人了!”

    杨继盛淡淡笑笑,伸手拍了拍孙英的脸。湿漉漉的,全都汗水!!

    ……

    “见过汗王。”杨继盛面对着俺答,只是随意拱拱手。

    刚刚见过的那个汉人又跳了出来,怒斥道:“见了大汗为什么不跪,赶快跪下!”

    杨继盛伸手啪得拍了一下。轻笑道:“大夏天的,蚊子还真多。”

    “你!”愤怒的走狗就想冲上来,俺答汗却一伸大手,拦住了他,大笑道:“汉人使者,你很有勇气,本汗有意招揽你,可愿意做本汗的手下?”

    杨继盛看了眼俺答,轻笑道:“汗王,我以为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赶快正事吧。”

    “哈哈哈,有趣有趣,好久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汉人了!”

    杨继盛不屑道:“汉人有骨头的太多了,只是汗王喜欢招纳一些不人不鬼的畜生而已!”

    “你!”站在俺答边上的家伙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俺答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滚一边去!”

    那个家伙气呼呼退到一旁,俺答笑道:“好,本汗就喜欢直来直去,这次本汗带兵十万,所求不过一件事,也就是通贡,只要答应了本汗,就立刻退兵,如果不答应,本汗手下的勇士同样能做到!”

    话音还没落,两旁的蒙古将领抽出佩刀,大声吆喝助威,寒光闪闪,要是胆一还真就趴下了,可是他们面对的是天下第一大胆杨继盛,完全是白费了力气。

    “汗王,刀剑种不出粮食,弓弦纺不了布匹。你吓唬我又能有什么用。如果真正想谈,你就要拿出诚意来。”

    “是个人物,你们把兵器收起来。”俺答盯着杨继盛,杨继盛同样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两个人就像是斗气的老牛,最后还是俺答先放弃了。

    “本汗了,为的就是通商之事,只要许诺,本汗立刻退兵,决不食言。”

    杨继盛笑道:“汗王,既然如此,就请赐下国书,我立刻回京,禀报朝廷。”

    俺答果然同意,示意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国书送给了杨继盛。杨继盛和孙英离开了鞑子军营,大摇大摆,回到了京城。

    ……

    “看来鞑子的胃口不啊!”唐毅叹道,俺答竟然一口气要求大明在宣府大同一线,全都设立马市,准许蒙古人随意前来贸易。而且还要赔偿出师的经费,开列了详细的单子,只是要了十万两银子,不算很多,可是后面的却让人吐血。铁锅两千口、饭碗二十万个、茶叶三千担、锄头一万把,铁犁五千支……

    光是看着林林总总的玩意,唐毅眼睛就红了,如果是他执政,对于这种贸易是求之不得,只是很可惜,眼下必须为了朝廷的尊严,给予拒绝。

    “阁老,您经验丰富,看看要怎么拖延时间。”

    徐阶接过了国书,反复看了两遍,突然眼前一亮。

    “这份国书只是用汉文写成,按照规矩必须要有汉蒙文字,才能正式归入礼部入档,麻烦仲芳再跑一趟了。”

    杨继盛没有任何的,转身就辞别徐阶,再度到了城头,用竹筐系了下去。

    见到俺答汗,笑道:“恭喜汗王,我朝已经原则同意了通贡的要求,只是有些细节要处理。”

    “细节?什么细节?”

    “很简单,就比如国书,为了尊重汗王,国书必须要有汉蒙两种文字,这一篇只有汉文,要是流传到后世,只怕会汗王懦弱屈服,竟然连蒙文都忘了!”

    “球,本汗会怕你们!”

    俺答汗也没做多想,立刻换了一份双语的国书,让杨继盛带回了京城。

    ……

    转过天,杨继盛又到了城外,顺利见到了俺答。

    “汗王,陛下和内阁已经都同意了,只是还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你们汉人怎么这么多事?”俺答已经怒火中烧了。

    杨继盛还是不紧不慢,笑道:“汗王,双方做生意,蒙古只是牛羊马匹,没有什么好的,而我朝物产丰富,种类繁多,价格也是千差万别,唐大人提议开列一份商品清单,颁布一个指导价给。有了这个东西,就能保证贵方的利益,省得贸易摩擦。”

    杨继盛又给俺答上了一堂国际贸易课,俺答听得晕头转向,不过多年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要实现,他耐着性子,派遣手下的几个汉人去和杨继盛带来的人谈判。

    双方经过两天的唇枪舌剑,总算初步敲定了清单。

    这样就能贸易了吗,显然不行,接着大明方面又提出设立双方共同管理的票号,可以存款转账,设立专门的审判衙门,处理案件纠纷……

    谈到了最后,俺答简直抓狂,真想掀桌子不谈了,老子要一个通贡,有这么麻烦吗!

    杨继盛还是满脸笑容,“汗王,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些通贡的条例您平心而论,哪一样不是为了你们考虑的,天朝上国愿意海纳百川,也请汗王能顾及大明的脸面。”

    “你又要本汗如何?”

    “很简单,汗王退兵出古北口,条约立刻生效,我方第一批商品会立刻送到军营,绝不含糊,您意下如何?”

    俺答眉头拧成了疙瘩儿,他的才能也仅限于军事,连续多日的争论耗光了他的耐心。

    “本汗答应了,你们要还是反反复复,本汗就立刻攻击京城,绝不含糊!”

    “呵呵呵,汗王,现在麻烦一些,等到通贡开始,您就会感到方便无比,什么都一帆风顺。”

    “但愿如此。”俺答无力地道。

    杨继盛在孙英的保护下,急匆匆回归了京城,他刚走不到两个时辰,就见到城外的鞑子收拾行囊,开始向北退去。

    玉熙宫精舍,嘉靖每天看着送来的报告,简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徐阶用文字事,让俺答更换国书,就让嘉靖眼前一亮,没看出来徐阶也蔫坏蔫坏的。可是接下来唐毅出的种种招数,把俺答耍得团团转,和猴儿差不多,简直让嘉靖大呼过瘾。浑身的任督二脉都打通了,整天身体轻飘飘的。

    每条的设计看起来都是为了俺答好,为了减少贸易纠纷,通篇看下来,把可能的漏洞都补上了。如果不是碍于面子,嘉靖都真想按照唐毅的设计,和俺答通贡算了。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骗着骗着,连自己动相信了。

    就在唐毅的巧妙安排之下,十天时间匆匆而过,京城中的百姓从最初的慌乱安定了下来,新招募的青壮已经有了些许的样子,唐慎也从京营精挑细选,找出了三千名可用之兵。兵部也在唐毅的指挥下,紧急赶造了一批军火……

    这一天俺答的大军来到了白洋口,突然有几个骑兵从北方仓皇跑来。离着老远就滚落战马,手脚并用,跑到了俺答的马前。

    “启禀大汗,明狗的人马杀到草原了!”

第174章 大战之屠杀

    俺答不是笨蛋,听到有明军向草原杀去,他顿时清醒过来,很明显他被耍了!

    “狡诈卑劣的明狗,不会放过你们!”俺答汗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回想过去的几天,那个叫杨继盛的家伙,一脸笑眯眯的,拿着写满鬼话的国书,来回穿梭,把自己骗得团团转,还真相信了明朝会答应通贡的鬼话!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俺答愤怒之下,挥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向了自己身边的那个汉人,生牛皮的鞭子,加上含恨出手,没有几下就把这家伙打得皮开肉绽,狼狈不已。

    说起此人,还算是个人物,他叫萧芹,是大同左卫的军户出身,早年加入白莲教,是个小头目,手下有几百人。

    在嘉靖三年和嘉靖十二年,大同发生了两次震惊朝野的兵变,在叛军和朝廷的拉扯之下,死伤遍地,人心惶惶。萧芹就在那个时候,带着手下的教众逃到了草原。

    雄心勃勃的俺答汗接纳了叛逃的汉人,并且很快发现他们精通军旅,而且会冶铁,盖房,制作弓箭,对于提升他的实力很有帮助。

    从此之后,俺答汗变不断吸纳、诱骗、抢掠汉人,来帮他做事。

    萧芹作为较有影响力的一个,逐渐被俺答赏识,并且作为幕僚。这一次袭击京城,逼迫明朝低头的计划,就是萧芹一手制定的。

    同明廷谈判,也是萧芹做的,此时俺答汗把怒火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

    就像对待宠物一样,当主人喜欢的时候,就会捧在手心里,当主人觉得没用的时候,就会毫不客气地狠狠抽打,甚至唾弃。

    萧芹被打得遍体鳞伤,他咬着牙不叫出来,浑身疼得冒汗。断断续续喊道:“大汗。奴才被明狗骗了,不过奴才有主意对付明狗,大汗,让奴才说话啊!”

    俺答终于停下了鞭子。怒吼道:“滚起来!”

    萧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大汗,明狗他们用的就是缓兵之计,围魏救赵。”

    “别说那些没用的,本汗就想知道要怎么教训明狗!”俺答烦躁地说道。

    萧芹忙说道:“大汗。明狗的边军徒有其表,他们奈何不了草原的勇士,您只有分兵一万,就足以保住汗廷不失。然后集中所有兵力,攻击明狗的京城,抢掠四周富庶的城池,让明狗知道大汗的尊严不容挑衅!”

    萧芹凶厉的目光胜过恶狼,全然忘记了他也是自己所说的“明狗”之一,简直比蒙古人还要憎恨明朝。

    俺答听完了萧芹的建议,眼珠转了转。欣然接受。

    蒙古大军迅速分成两部分,其中一万人立刻出长城,前去阻止大明的边军,另外的主力由俺答亲自统帅,再度杀向了京城。

    几万骑兵展开,风卷残云,沿途的一切城镇村寨全都遭到了涂炭,他们疯狂抢掠人口物资,摧毁能摧毁的一切。

    一天多的时间,俺答的大军再度杀到了京师德胜门和东直门外。旗幡招展,好似海洋一般。萧芹带着手下的汉奸队,连夜帮着俺答制造了大量的云梯。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成千上万的蒙古士兵。下了战马,扛起云梯,向着高大的城墙发起了冲锋。

    ……

    对于俺答的反应,唐毅早有准备,甚至他还下令把周围村镇的百姓都迁入京城,坚壁清野。焚烧房屋,填埋水井,凭着坚固的京城和鞑子血战一场。

    他的举动很快传到了严嵩父子的耳朵里,他们充分体现了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对内凶如虎,对外软如羊的本性。甚至暗中怂恿言官上书,说是唐家父子的举动是为了吸引俺答攻击京城,惊扰圣驾,居心叵测云云……

    这一道奏疏刚上去,嘉靖还没来得及反应,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就一起发动,冲到了上书的同僚家中,包围痛骂,砖头大粪,扔了满院子。

    京城群情激奋,人人争相言战,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和俺答拼个你死我活。

    舆论的风浪当然不是唐毅能掀得起来的,那位不动声色的徐阁老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很显然徐阶也把筹码都押上了,能不能摆脱被动孤立,一跃成为和严嵩分庭抗礼的巨头,就在此一举!

    唐毅和老爹没有心思顾及上层的纷纷扰扰,他们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对付俺答上面。

    “毅儿,拼吧!”

    “嗯,拼了!”

    唐慎将招募的青壮,还有所有新科进士都派到了东南西三面,真正的主战场还要有经验的士兵才行。唐慎这段日子一直在京营之中苦心挑选。

    说起来京营虽然老弱病残,垃圾众多,但是毕竟有好几万人,矬子里面拔大个,还是有可用的人才。唐慎挑选了三千人马,自己亲自带着训练,还真别说,十天时间,有了一丝模样。

    但是光有人还不成,还要有武器,鞑子虽然攻城器械不够,但是弓箭依旧犀利,必须克制住。唐毅首先想到的就是火器,一打听,京营火铳火炮都不在少数,唐毅大喜,让人把武器都拿出来,要验证一番。

    京营的将领一听,一个个都摇头摆手。

    “何必实验,到时候拿出去保管让鞑子屁滚尿流。”

    唐毅看他们的德行,哪里不明白,武器怕是有问题,不用他说话,陆炳直接带着锦衣卫冲了进去,从仓库搬出三门火炮,二十杆火铳。

    又找来士兵进行射击,久不操练,这帮士兵哆里哆嗦,开枪的时候吓得眼睛都闭了起来。

    二十杆火铳,射击三轮,五杆打不响,三杆炸膛,把自己人误伤了好些个,火炮也是一个德行,上面一层层的铁锈,炮管都凹凸不平。

    指着这些玩意打仗,简直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陆炳一气之下,连着砍了好几个管库的官吏。杀了人,他也凉快了。

    “这可怎么办,武器都不堪用,万一俺答攻城,我们可怎么办?”陆炳急得团团转。

    唐毅对明军的腐朽也是无语了,他咬了咬牙。

    “陆太保,火炮和火铳怕是指望不上了,最多吓唬吓唬人。我马上画一份图纸,你找到工部的官吏,连夜赶工,记得一定要好好监督,绝对不成出问题。”

    唐毅教给陆炳的东西是什么呢,说来惭愧,就是简易的抛石器而已。

    随着火炮的发展,这种武器已经渐渐被淘汰,讽刺的是此时竟然要让它复活,来保卫京城。抛石器没有什么难的,况且唐毅给的图纸更是简化到了极点。

    只是一个木架子,横着一根木头,长柄的一端有个凹槽,装填弹药,短柄的一端系着配重的石头,使用的时候,只要砍断草绳,重物下坠,就会把弹药弹出去。比起盐铁塘用来挖掘石头的木架子复杂不了多少。

    工部很快就拿出了样品,唐毅经过测试觉得效果还不错,二十斤的石块在平地能抛出去一百二三十步,如果放在城墙上,估计能打出去一百五十步以上。

    面对这个简陋的好似玩具的东西,陆炳不停挠头。

    “我说行之贤侄,咱们能不能别开玩笑,这玩意能有什么用啊?”

    唐毅呵呵一笑,“陆太保,小子在东南对抗倭寇,用的就是竹子,东西不在精致简陋,管用就行,立刻让工部赶出二千架抛石器,在四门准备,再选派人手,熟悉操作。”

    “成,你们不怕,我也不怕,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陆炳咬着牙说道。

    安排妥了抛石器之后,唐毅并没有闲着,光靠石块哪能杀死鞑子。他立刻席卷四城,专门征集能装十斤左右的坛子,清洗干净之后,又跑到了王恭厂。

    这里是明朝的火药局,专门生产火药军械的,虽然火铳火炮不咋样,火药局的存货还算不少。

    唐毅也没有心思改进什么火药配方,只是下令,让锦衣卫督促着工匠,昼夜不停加紧赶工,生产的越多越好。

    而后唐毅找来了一些坛子,装上火药,用木制的塞子塞好,加上一根火绳,最简易的炮弹就做好了,放在抛石器上,连着试验了十个,个个响彻云霄,作为靶子的二十头大肥猪被炸得血肉模糊。

    陆炳看完之后,乐得巴掌都拍不到一起了,这玩意虽然不及火炮射程威力,可是便宜,方便,还不用担心炸膛,士兵们保证喜欢。

    谁知唐毅看过之后,还不满意,嫌弃威力太小,他竟然要跑到工部,弄了好多铁屑,废钉子一类的,加到了火药里面,这回再一爆炸,简直就是天女散花,威力暴涨。

    ……

    望着潮水一般的鞑子,城头的士兵心脏紧缩,手心冒汗,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

    “装药!”

    伴随着唐慎的怒喝,小坛子放在了凹槽上。

    “点火!”

    火绳冒出火星,呲呲燃烧。

    “发射!”

    士兵迅速挥刀,斩断草绳,一个个坛子划出优美的弧线,向城外落去,正巧还刮着东南风,最远的“炮弹”愣是打出了二百步,凌空爆炸。

    飞溅的碎碎片,激射而出的铁屑,震耳欲聋的轰鸣。就像是万道雷霆,一起落在了鞑子的头上。

    顷刻之间,有人被砸碎了脑壳,脑浆子遍地,有人被穿透了身体,内脏都流出来,还有残肢断腿的,七窍流血的,硝烟笼罩之下,完全是无差别的屠杀,顷刻之间,至少有一百多名鞑子丧命,另有二三百人受伤,就连俺答身边好些人的马匹都受到了惊吓,掉头逃窜,人仰马翻,误伤一大片!

第175章 大战之名将辈出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传到了玉熙宫,嘉靖坐在八卦云床上面,腰板笔直,五心朝天,正在打坐。但是细心的人就会看到,嘉靖的嘴角微微抽搐,爱惜生命胜过一切的道君皇帝哪能不怕?只是他必须装得冷静而已,轰鸣越来越强烈,嘉靖再也装不下去,缓缓睁开了眼睛。

    “唉,心魔丛生,没法入定啊!”

    明明是关心则乱,还愣要装蒜!

    袁亨也配合着,忙道:“城外头惊天动地的,想来是雷公爷下凡,皇爷是神仙之体,百灵呵护,劈死那些鞑子。”

    “不学无术的东西,别给朕丢人!”嘉靖啐骂道:“什么雷公爷,是火器,火器!不过……好些年兵部没有新置办火炮,怎么弄出了这么大的响动?”

    嘉靖正在疑惑的时候,陆炳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还满是黑灰,咧着大嘴就笑道:“陛下,这回鞑子可惨了!”

    嘉靖顿时一喜,忙问道:“城外打得怎么样?”

    “一个字,就是好啊!”陆炳兴奋道:“鞑虏连冲了三次,都被打回去了,连护城河都没摸着,光是≈↙≈↙≈↙≈↙,m.∞.c¤om尸首就留下了三五百具,伤员无数,真是打出了大明的天威。”

    “当真如此?”嘉靖不解道:“不是俺答手下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是虎狼之师吗?”

    陆炳一拍胸膛,大声道:“那不是要看对手是谁吗,这回臣算是开了眼,火药愣是让唐家父子玩出了花!”

    当即陆炳就把唐毅如何制造抛石器,如何弄炮弹,怎么把俺答打得屁滚尿流,添油加醋地了一遍。嘉靖听得两眼冒光。兴趣盎然。作为百年来,最有权势的皇帝,嘉靖把满朝文武玩弄于鼓掌之间,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可是他的权术再高明,心思再深沉难解。唯独没有办法对付蒙古鞑靼。

    年年入侵,丢城失地,不停摧残着“中兴盛世”,一次次地提醒嘉靖,他是没穿衣服的国王,嘉靖恨得牙根老长,却没有一丝的主意。

    如今总算能出了一口气,嘉靖别提多高兴了。

    “朕明白了,不是俺答多厉害。是朕以往所用非人,全都是尸位素餐,不思进取的庸才,才使得俺答屡屡得手。”嘉靖仰天长叹,“陆炳,你朕要不要把兵部和京营的饭桶都抓起来,砍了脑袋,额不。是灭三族!”

    扑通,陆炳直接趴下了。这么多年下来,他始终就是弄不明白朱厚熜到底是什么构成的,想法永远那么与众不同,这种时候哪能兴起大狱啊!

    “陛下,臣询问过了,唐毅他火器的很多用法都是唐顺之想出来的。他著书一部,名曰武编,唐毅是受到老师著作的启发,才能想出来御敌之道,兵部和工部都出了大力气。功劳还是有的。”

    “哼,别给他们擦烟抹粉,拿着俸禄的,还不如没拿俸禄的想着朝廷,那个唐顺之的确是人才,早让他出山就好了!”

    远在江南的唐荆川还不知道,他在嘉靖的心中地位连着蹿了好几个台阶。唐毅也没有办法,他要是不把功劳都推出去,爷俩就显得太过突出,肯定会招来四方的嫉恨,俗话出头的椽子先烂,就让老师替自己分担一吧。

    嘉靖下了旨意,要求每个时辰都来报告军情,听到城头稳如泰山,鞑子死伤遍地,狼狈败退,嘉靖都欣喜若狂。一天的战斗下来,死在抛石器下的鞑子不下七八百,虽然其中大半都是归附俺答的汉人,真正的蒙古士兵死的不多,但是这种伤亡也让俺答胆裂心寒,不堪重负。

    他是来抢劫的,一个聪明的强盗都要计算收益,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京师城高池深,加上守军士气旺盛,武器先进,再打下去,只会损失更多。

    俺答在夜里就下令,让手下士兵分头抢掠周边的城镇,夺取粮食百姓。当然他也不想轻易放过明军,秘密召集三百名勇士,要最后赌一把。

    ……

    暮色四合,结束了一天的战斗,很多士兵都显得疲惫不堪,斜靠在城头休息。唯独唐慎和唐毅,他们的心都悬了起来,黑夜对守城的一方十分不利,尤其是手下的士兵多数经验不丰富,容易携带,

    爷俩只能亲自带队,在各个城墙来回巡视。转到了西直门附近,突然城墙上传来扭打的声音,唐慎一马当先,冲了过来。

    只见有四个人打成了一团,有三个京营打扮的是一伙的,其中有一个还是百户的衣着,至于另一个穿着民壮的衣服,高大敏捷,以一敌三,愣是杀得对方节节败退。

    “住手!”唐慎抽出腰刀,一指他们,卫兵猛地冲上去,把四个人分开,全都拿下。就听那个百户焦急地道:“启禀大人,卑职奉命巡城,发现此人频频向外偷看,图谋不轨,卑职怀疑他是鞑子的奸细,正准备拿下。”

    “你胡!”民壮打扮的年轻人厉声道:“我乃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是奸细。”

    “朝廷命官?”百户哈哈大笑:“大人,您见过这样的朝廷命官吗,他绝对有问题。”

    “我没有,是你有,你偷偷观看的。”

    他们争执不下,唐慎眉头紧皱,从本心讲他更愿意相信那个百户,只是儿子就在身后,遇到这种情况,他习惯地求助唐毅。

    唐毅面沉似水,走了过来,先是在年轻人身上摸了一会儿,然后又在百户和两个手下身上摸了一会儿,大家都不解其意。

    突然,唐毅从百户手下的腰里掏出一件东西,借着火把的光仔细辨认,是一尊青玉的弥勒像。

    此人脸色一变,忙憨笑道:“启禀大人,这是俺娘在庙里求来的护身的,有老法师加持,可厉害哩,能保佑俺平安无事。”

    “当真?”唐毅提高了声调,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

    “真的,真的,大人要是喜欢,拿去就是了。”

    “呵呵,我拿你的东西干嘛,你可要带好了,能保你的平安啊。”唐毅笑着,亲手帮他重新挂在了腰上,就在抬头的一瞬间,突然低低声音了四个字:“无生父母。”

    被搜出了青玉佛,他心头一紧张,见唐毅没有识破,精神又放松了,听到了这四个字,本能地随口道:“真空……”

    还没等完,百户的脸就绿了,转身要跑,唐慎哪里会放过他,飞起一脚,把他踢在地上,卫兵涌上来,没有几下就把他们三个都按到了。

    唐毅拍了拍手,冷笑道:“区区白莲教匪,还想诬陷别人,给我拿下好好审问。”

    唐慎忍不住给儿子竖起了大拇指,一摆手,那几个士兵放开了高壮的年轻人,年轻人突然紧走两步,抱拳拱手。

    “戚继光拜见唐大人。”

    戚继光?

    唐慎还没什么,唐毅的嘴巴长得老大,都能塞进去一颗鸭蛋。

    天啊,自己刚刚竟然搜的是戚继光的身,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英雄,更是唐毅上辈子的偶像,唐毅早就想过见面的场景,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种情况。

    “你,你怎么到了京城?”唐毅强压着激动问道。

    夜色中戚继光察觉不到唐毅的激动,只是老老实实交代了经过。原来戚继光是世袭的指挥佥事,在嘉靖二十三年继承父亲的官位,管理屯田事宜,后来被调到了蓟镇,正逢会试大比之年,戚继光被调到了京城,协助管理治安事宜。

    还没来得及调走,俺答就随即杀来,唐慎奉命守卫京城,从京营挑选人马,由于戚继光是从外地调来,唐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戚继光听鞑子来袭,热血涌动,几次请求出战,可是上面的人根本不搭理他,一气之下,戚继光竟然化妆成了民壮,二次投军,凭着他的身手,自然被选中守城。

    白天一战,抛石器大肆杀戮,给戚继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一直到了晚上,他都在思量着,火器是明军最大的优势,简单,实用,可靠的火器,绝对能改变战场的形态。作为一个军事奇才,戚继光激动地睡不着,脑海中不断构思着如何练兵。

    就在他思绪飞扬的时候,突然有几个人路过,鬼鬼祟祟,向着城外望去。戚继光看出了问题,上前搭话,双方就打了起来,才有了之后的经过。

    戚继光简单了一遍经过,不无崇拜地道:“早就听唐大人在沙洲一战,歼灭倭寇无数,如今见到大人的风采,真是让人折服。对了,大人您怎么知道那几个人是白莲教匪?”

    唐慎哪里知道,只能傻傻看着自己的儿子,唐毅对待戚继光是不想隐瞒,正要话,突然城外响起夜枭的声音,直冲天际。

    “不好!”戚继光脸色一变,忙道:“大人,野鸟高飞,表明有人偷偷潜入,末将怀疑是鞑子想要夜袭。”

    唐慎脸色一变,忙问道:“那你以为如何?”

    唐毅也笑道:“戚将军,你只管,我爹会支持你的。”

    戚继光咬了咬牙,道:“大人如果信得过末将,只要给末将三百名士兵,保管让鞑子有来无回!”

    没等唐慎话,唐毅就笑道:“戚将军,不信你还能信谁,我可要好好看看,你怎么收拾鞑子!”

第176章 直捣黄龙

    急促的锣鼓响起,衙役小跑着止不住的兴奋,吼道:“老街旧邻,官军老爷斩杀鞑子三百,寅时巡游四城,大家伙记得看热闹啊!”

    “官军老爷杀敌三百,鞑子授首!”

    ……

    顺天府的衙役不停高声喊着,让每一个百姓都听得清楚,这也是唐毅提议的。定期通报,既能够避免谣言流传,又能提振士气。徐阶听到之后,大为赞许,责令顺天府立刻办理,每半天通报一次,遇到特别消息,还要临时安排,就比如眼前的胜利。

    别人听在耳朵里,都大为振奋,唯独一个人,简直气得要死!

    自从俺答入寇,徐阁老和陆炳就轮流伺候在嘉靖的身边,不停将战况上报,至于堂堂的首辅严嵩,哪怕被叫去了,也是哼哈而已,大有被边缘化的趋势。

    严世藩哪能不气,可是偏偏又没有办法,他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女人的身上,昨天赵文华送来十个美女,严世藩折腾到了后半夜,睡下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被喊声吵醒了。他没有穿衣服,在地上烦躁地走来走去。

    一位美姬起身,悄悄拿起衣服,谄媚地说道:“爷,快披上,别冻着了,奴家心疼啊!”

    “心疼你个大头鬼!”严世藩猛地一推,美姬向后倒去,脑袋正好碰上床脚,血霎时间流了出来,疼得几乎昏厥,她也不知道严世藩为什么会突然狂性大发,只能嘤嘤哭泣。

    “外面号丧,你们也号丧,想看爷的笑话是吧?爷告诉你们,我们严家谁也扳不倒!”严世藩像是发狂的野兽,拼命的踢打床上的女人,弄得哭声一片。

    一个报捷的消息,何以让严世藩如此惶恐不安?

    道理也简单,这一次抵御俺答,严党完全靠边站了。说起来这么多年。自己干了多少坏事,严世藩心里有数,嘉靖的心里更有数。为何严党能不倒呢,无非是嘉靖觉得严党还有利用价值。

    可以帮着他挡住那些浑身是刺的清流。可以替他敛财,供应修道的海量花销,而国家大事呢,索性就得过且过吧……

    偏偏俺答的入寇就打碎了嘉靖的美梦,小车不倒往前推。现在推不下去,如果徐阶也是没有办法,那还好说,偏偏徐阶大放异彩,任用唐家父子,和陆炳结盟,如果真正让他们打赢了,徐阁老的威望就会压过严阁老,到了那时候,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严家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得罪了那么多的人,报应就不远了。

    昨天夜里,三百鞑子偷偷爬上了城墙,想要趁机打开西直门。结果戚继光早就做好了准备,他集中弓箭手,在城门洞里埋伏了鞑子,一顿乱射,毙杀几十名鞑子。接着骑兵纵马冲击,鞑子只带了短兵器,又死了一大片。

    剩余的鞑子见势不妙,想要转身上城墙。原路返回。哪知道上面扑头盖脸倒下了十几桶猛火油,一支火把就把鞑子的脚下变成了火海。戚继光带着人马往来冲杀,将所有鞑子一网打尽。

    初出茅庐第一战,戚继光就赢了一个开门红!

    眼睁睁看着徐阶加分,严世藩几乎气得昏厥。

    “少爷,老爷叫你过去!”

    “好!”

    严世藩胡乱换了身衣服。匆匆来到了老爹的书房,严嵩扫了眼儿子脸上的胭脂膏子,白胡子乱颤。

    “没出息的东西,你除了知道银子和女人,还会干什么?现在京城都说什么,收徒当如唐子诚,生子当如唐行之,你啊,比人家差远了!”

    严世藩大白脸抽搐了一下,突然放声怪笑,“爹,这俩人再好也不是您的徒弟,不是您的儿子。真正和您老绑在一起的,还是孩儿我。”

    看着严世藩欠扁的德行,严嵩真恨不得给他几个嘴巴子,他毕竟老了,没有这个力气,只能淡淡说道:“陛下已经三天没有召见我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对于天子宠臣来说,不怕皇帝骂,就怕皇帝不搭理,一旦不搭理就代表你没在心里,不是核心圈子的人,皇帝从来都是健忘的动物,很快圣眷就会溜走,这是严嵩最惶恐的事情。

    严世藩看出了老爹的恐惧,他反倒镇定了,坐在了严嵩的对面,低低声音说道:“爹,我给三边总督周律去信了。”

    “啊!”

    严嵩猛然一惊,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严世藩,“你给他写什么信?”

    “当然是让他放聪明一点!”严世藩突然狰狞地阴笑道:“唐慎他们不过是有点本事守城而已,放到外面和俺答浪战,不过是死路一条。”

    “能守住城池就不错了,指着京营的那点饭桶,还能干什么?”严嵩不屑地说道。

    严世藩哈哈一笑,“老爹说的没错,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守城,真正退兵的办法还是围魏救赵,可是这个办法不管用的话,您说……”严世藩得意地笑着,严嵩惊得豁然站起,颤抖着手指着严世藩。

    “你,你竟敢在军国大事上开玩笑,你想灭九族啊!”严嵩知道儿子胆大包天,可是他没有想过,儿子竟然会大胆包天到了这个程度,老头气得已经不会说话了。

    严世藩冷笑着站起,“爹,人家把剑架在了脖子上,咱们爷俩想活下去,唯有奋力一搏。再说了,我只是让他们注意草原危险,别把手下的兵弄没了,难道还有错?”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不该当你爹!”严嵩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严世藩敲着二郎腿,疯狂叫嚣道:“徐阶,唐慎,我要让嘉靖知道,你们比我强不到哪去!”

    ……

    茫茫草原,一匹高大的战马走在最前面,马背上坐着一位中年的千户,身体剽悍,脸上带着好几道伤疤,显得野性而阳刚,在马上带着宝刀长弓,耀武扬威,威风凛凛。此人名叫马芳,是大同左卫下属的千户。

    望着水草丰美的场景,马芳浮想联翩。嘉靖四年,他只有十岁,被掠到了草原为奴,给人家放牧。马芳在最艰苦的环境中,学会了骑马射箭。一次俺答去狩猎,突然蹿出一只猛虎,马芳抢先射杀了猛虎,俺答对这个勇毅的青年颇为喜欢,把他带到了身边,着力栽培。

    不是每个人都像萧芹一般无耻,马芳苦苦等待时机,终于在嘉靖十六年,只身逃回了大明,加入了明军,他要向俺答讨回血债!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马芳杀敌无数,屡立大功,堪称大同的第一猛将。不过由于他出身不好,又没有关系,只混到了千户。

    马芳并不在乎,他关心的只是杀鞑子,这一次朝廷派遣钦差锦衣卫的三太保霍建功亲自赶到大同,督促总兵韩尔嘉带着大军出击,而马芳就是先锋。

    “哈哈哈,朝廷总算是开窍了,光许鞑子攻击咱们,咱们天天挨打,这日子谁受得了?”马芳豪爽地笑道:“这一次咱们就给鞑子一个好瞧!”士兵们轰然响应,大家的心气别提多高了。

    就在此时,突然几骑人马飞至,为首的正是霍建功。

    “见过三太保!”

    没等马芳行礼,霍建功一把拉住了他,走到了一旁,深深吸口气。

    “马将军,事情不妙了,韩尔嘉说担心路途不熟,会中了鞑子的埋伏,所以不走了!”

    “扯淡!”马芳大怒道:“就算闭着眼睛,我也能找到鞑子的老巢,我这就去找总镇。”

    “别忙。”霍建功拉住他,说道:“我看得出来,韩尔嘉纯粹是不想出战,不管我说什么,都是一味推脱,我拿他也没办法。”

    “那怎么行?”马芳顿时说道:“三太保,你不是说这是要围魏救赵,要保护京城吗?要是我们不走了,朝廷那边怎么办?”

    霍建功深以为然,用力拍了拍马芳的肩头,叹道:“我早就听说了,马将军是一条好汉子,我受太保之命出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愿不愿意和我拼一把?”

    马芳毫不迟疑,“只要能杀鞑子,我什么都答应!”

    “去他娘的!咱们走,不管韩尔嘉那个缩头乌龟!”

    马芳把手下弟兄叫过来,交代了几句,大家义愤填膺,一起纵马出击,一昼夜狂奔,在黄昏时节,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的村镇民居。

    这里正是当初马芳住过的地方,十几年过去,规模又扩到了很多,只要加一圈城墙,就是一座完备的城池,也就是大板升城的前身。

    此地的百姓做梦也想不到明军会杀到这里,他们还当是大汗的人马得胜回归,全都出来迎接。

    马芳一声怒吼,手下的将士像是一阵旋风,杀进了板升,砍杀,放火,俺答怎么对待汉人百姓,他们就十倍百倍的奉还。马芳最清楚板升的规矩,他先找到那些带着手镣脚铐的汉人,刑具表明他们没有被驯服。

    给他们武器,给他们马匹,让他们随着大军一起杀戮。至于那些已经改换装扮,和鞑子没有什么差别的,几乎都是汉奸,对待他们不用客气。

    熊熊大火蔓延着,俺答的子民争相逃窜,叛逃过来的白莲教众也作鸟兽散。马芳浑身浴血,望着火焰,咧着大嘴就笑了起来。

    “俺答,马爷爷找你报仇了!早晚有一天,老子要砍了你的狗头!”

    马芳嚣张地大叫,眼看着板升毁于一旦,立刻带领着大家伙旋风一般离开,省得被闻讯而来的鞑子围攻,临走时还顺走了上万匹战马,消失在草原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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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大胜之后

    天边浓云翻滚,仿佛棉花糖一般,快速膨胀,弥漫整个天空,青黑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伴随着雷霆阵阵,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砸到干燥的土地,溅起一团尘土。…。…

    大地似乎猛然惊醒,张开干渴的大口,吞噬着从天而降的甘霖,很快街道上,屋檐下,全都是雨水,燥热的感觉一扫而光。

    “下雨了,下雨了!”

    小太监疯狂地叫着,大太监袁亨欣喜地跑到玉熙宫,砰砰磕头。

    “皇爷,天降甘霖,老天爷下雨了!”

    噹!

    紫铜钟发出清脆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喜气。两个来月,除了俺答入寇,下了一点小雨,京城就再也没有下过雨。

    总算来了一场甘霖,无数的农夫百姓又能活下去了。

    嘉靖面带喜色,笑道:“把门窗都打开,朕要凉快一会儿!”

    “是。”

    袁亨急忙指挥着小太监把门窗打开,任由凉风吹进来,心头的躁动一下子抚平了。突然脚步声又想起来,麦福从外面小跑着进来,走到门槛的时候,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呵呵,都多大的岁数了,还不知道小心。”嘉靖难得笑道:“怎么,又有好事情?”

    麦福忙拜倒在地,难掩喜悦地喊道:“启奏皇爷,俺答退兵了!”

    退兵了,终于退兵了!

    嘉靖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这段时间俺答围城,提心吊胆不用说,就连西直门的水车进不来,嘉靖都喝不到玉泉山的水。

    至于百姓更惨,没有了城外的蔬菜瓜果供应,只能每天喝粥,啃饼子,勉强度日。幸好唐毅提前让徐阶做准备,徐阶也的确算是干吏。派员管理京城所有的粮店,并且开放太仓,平价售粮,才没有酿成大乱。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俺答终于走了,就好像一场噩梦结束了。此时的嘉靖除了欣喜,还有更多的骄傲。

    “麦福,这次战斗毙杀了多少鞑虏?”

    麦福一愣,随即说道:“老奴也不知道。不过城外头都是鞑子的尸体,怎么说也有好几千人。成祖爷以来,从没有这么大的胜利,老奴恭贺陛下!”

    “奴婢们恭贺陛下!”

    说话之间,袁亨等人也都急匆匆拜倒,一起给嘉靖道喜。

    嘉靖笑骂道:“就你这条老狗会说话,成祖爷是打得鞑子屁滚尿流,朕是被鞑子欺负到了家门口,能一样吗?”

    麦福伺候嘉靖多少年,自然听得出来。皇帝根本就是言不由衷,心里头不定怎么高兴呢!

    “皇爷,能打赢一次,就能打赢第二次,第三次,何愁俺答不灭啊!”

    袁亨也急忙说道:“皇爷圣明天纵,又有贤臣猛将,大明中兴有望,老天如此眷顾,想来皇爷仙道可期。”

    ……

    宫里头高兴。内阁同样喜气洋洋,这些天下来,严嵩基本上是半隐退的状态,徐阶发号施令。执掌票拟,办事滴水不漏,深得百官信任。

    尤其是俺答撤走,一场大胜过后,徐阶必然扶摇直上,次辅李本不得嘉靖的欣赏。徐阶取而代之,甚至直接落下严阁老,坐上首辅的位置都不是不可能。

    文武百官就像是闻到了血腥气的鲨鱼,成群结队往徐阶家里头跑,哪怕见不到人,也要把孝敬送上去。

    别人见不到徐阶,作为爱徒和衣钵传人,张居正早早就来恭喜老师,兴冲冲进了值房,就大声嚷嚷道:“师相,听说唐子诚派遣勇士,连夜袭击了俺答的人马?”

    “嗯。”徐阶欣慰地点头,“没错,是个叫戚继光的领兵,一千人马,趁着夜色和大雨,猛攻俺答的后队,恰巧又有各地援兵支援,一战解救百姓三十余万,抢回金银细软,粮草马匹无数。”

    “太好了!”张居正兴奋叫道:“俺答这一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历年和蒙古人大战,都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过,该赏,该重重奖赏。”

    徐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道:“老夫已经在拟定请功的单子,不过守城一战,唐慎出力最大,还是把他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吧。”

    “好,我这就去!”

    张居正欣然当起了跑腿的,直接去找唐慎。

    ……

    大雨连续下着,唐慎一身铠甲,站在城墙之上,已经任凭雨水冲刷了一个时辰。作为实际的指挥官,他已经被戴上了无数的光环,什么千年难遇的军事奇才,擎天保驾的第一功臣,百万京城民众的救星,更有很多人上书,推荐唐慎接掌京营,整军经武,然后打出塞外,荡平蒙古……

    在民间,有关唐慎的故事已经编成戏曲和评书,从沙洲大捷,到进京赶考,再到抗击俺答,在艺人的嘴里,唐慎唐大人那是集合了诸葛亮、关羽、赵云等等人物优点于一身的超级英雄,文韬武略,世上罕见,天下少有,风头之盛,甚至盖过了常遇春这些开国名将。

    面对着潮水一般的赞誉,唐慎没有感到喜悦,相反还有强烈的恐惧不安,他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清楚,能有今天的声望,出力最大的还是儿子,不过是因为儿子年纪太小,无法承受,才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同时唐慎也明白,儿子真有那么神吗?

    其实也没有,这次保卫京城的战斗,实际上是大明输了。

    按照原本的估计,明军采用围魏救赵的措施,俺答就会知难而退。谁知道竟低估了俺答的傲气,蒙古人采用了分兵的策略,盛怒之下,俺答竟然攻击京城。

    幸好有唐毅的种种布置,加上京城高大坚固,存储物资众多,才勉强抵御住了攻击。如果换上别人,俺答也未必杀得进来。

    京城无恙,可是周边的城市就倒了霉,根据各地的情报,俺答共计掠走的百姓超过一百万,其余的物资就更不用说了。幸好戚继光出战,抢回了三十多万人,再有马芳又毁掉了板升,总体来说,还是明朝损失更大,但是明朝家底儿雄厚,可以不在乎,俺答就要痛上一阵子了。

    即便如此,大明和蒙古的实力对比依旧没有改变,明军还是没有野地浪战的本钱。无论如何,这种两败俱伤的结果绝对不能算得上大胜。

    哪怕别人怎么夸奖,唐慎都不会接受,相反,他还会感到羞愧。

    作为天朝上国士人本能的羞愧,一群蛮夷竟然在天子脚下耀武扬威,来去自如,不过是打了一场防御作战的胜利,就要被捧上天,赞美成了军神,实在是讽刺。

    大明朝,你太虚弱了!

    “爹,冷静够了吧?”

    听到儿子的低呼,唐慎连忙回头,只见唐毅默默站在了他的身旁,同样望着雨水之中的战场,紧绷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

    “爹,其实是我们败了!”

    “嗯。”唐慎默默点头。

    “爹,不能留在京城。”

    换成别人或许理解不了唐毅的跳跃性思维,唐慎却是一清二楚,他现在得到了远远超出他承受能力的名望,可是手里却没有支撑名望的实力。

    面对着嘉靖,面对着严党,面对着天下的士人,他们可不会这么想,只会把不可能的任务推给唐慎,比如出击俺答,比如改革军制,小马拉大车,早晚是会出事情的。崛起的越快,摔得就越狠!

    唐家父子如今只是积累足够养分的种子,需要的是一块沃土,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在水深胜过马里亚纳海沟的京城,他们来不及发芽,就被淹死了。

    短短的对话,唐慎就知道了下一步该如何应付,脸上露出了欣然的笑意。

    “子诚兄,子诚兄,师相要见你!”张居正站在城下,大声喊着。

    ……

    “学生拜见师相!”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徐阶眉开眼笑,拉起了唐慎,根本不在乎他身上湿漉漉的雨水,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怎么看怎么欣慰。

    “好样的,这一仗斩杀鞑子有两千?”

    “差不多是两千五吧!”唐慎老实说道:“第一天死在城下的有一千左右,晚上毙杀了三百,其后几天俺答的攻势减弱,我们杀了五百多人而已。至于昨夜戚继光追到了白洋口,杀死鞑子在一千五百以上,抢回百姓三十万。”

    张居正听着,突然笑道:“子诚兄,我听你说怎么有三千多人啊?”

    “张大人,账不能这么算,俺答的军中也有很多汉奸败类,师相问我杀了多少鞑子,没问汉奸!”

    “哈哈哈,子诚兄啊子诚兄,你可真是个老实人!”张居正笑道:“老实得过分,人家报功都往多了说,你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唐慎脸色严峻,突然撩袍,跪在了徐阶面前。

    “师相,学生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说给师相。”

    “讲。”徐阶痛快地说道。

    “师相,我大明富有四海,百姓亿兆,区区鞑虏本不在眼里,俺答之所以能逞凶多年,就是我们凡事太不较真了。上下相蒙,因循苟且,以致于自欺欺人,文恬武嬉。就拿这次战斗来说,京城周围数百万民众受到涂炭,被掠走几十万众。杀敌不过几千人,如何算作胜利?弟子斗胆恳请师相,如实上奏陛下,知耻后勇,大明才能真正中兴有望!”

    吸!

    徐阶的脸色骤然一变,他思索半晌,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大太监袁亨急匆匆跑进来。

    “徐阁老,陛下宣你觐见呢!”

第178章 严嵩的功力

    徐阶随着袁亨,向玉熙宫走去,他的心中不停思索。见唐慎之前,他的确想着利用此战的功劳,弯道超车,把老朽的严嵩拿下。

    但是听唐慎的一番话,徐阶又动摇了,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必须比别人多看好几步,尤其是面对着黑山老妖般的严嵩,心眼少了一,就要被算计。

    唐慎这场仗大明赢了面子,而俺答赢了里子。严党和徐党此刻不正是如此吗?徐阶看似成了保护京城的大功臣,风光无限,人人敬仰,可是六部九卿之中,有多少自己的人?严党没有做事,也没有损失,双方的实力对比依旧悬殊。

    贸然开战,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嘉靖的圣眷,而嘉靖的脾气又是出了名的古怪,琢磨不定,越是这种关头,就越要谨慎心,不能出一差错,徐阶不停告诫自己。

    等到了玉熙宫外面的时候,徐阶已经恢复了冷静,这时候麦福拿着拂尘从里面走了出来。

    “呦,徐阁老来了,快请进吧,陛下正等着呢!”

    “有劳公公了。”徐阶迈步往里走,顺手一张银票就塞进了麦福的袖子,老太监眉头挑了挑,低声道:“昨儿个严阁老送来了一个箱子,是袁公公领着见陛下的。”

    一句话,徐阶的心就悬起来。

    果然,严嵩这个老家伙不甘心失败,亲自出手了。徐阶霎时间斗志昂扬,无论如何,我手上一把好牌,绝对不能输给严嵩!

    徐阁老迈步进了玉熙宫,给嘉靖磕头行礼,就见嘉靖忙把帘子撩开。温和地笑道:“是徐阁老,快快平身,麦福,去给徐阁老搬个绣墩,往后徐阁老见朕,要赐座。”

    “是。”

    麦福急忙把一个不大的墩子搬了过来。放在徐阶的屁股后面,别看这么个的玩意,满朝文武,在嘉靖面洽有座的只是严嵩一人而已,如今给徐阶赐座,和严嵩平起平坐,绝对是天大的恩典。

    越是如此恩遇,徐阶心里头就发毛。慌忙道:“陛下,老臣还不到花甲之年。怎能受陛下〗〗〗〗,m.∽.c↓om过礼的恩遇,微臣万万不敢当!”

    看着徐阶诚惶诚恐的模样,嘉靖眉头一锁,随即又舒展开,笑着道:“你受得地,受得地!大败俺答,徐阁老居功甚伟,朕和满朝文武。京城的百姓都感着徐阁老的一份情!”

    ……

    徐阶听到这话,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想到了两句朱元璋的诗: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皇帝的请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尤其是嘉靖这种怪龙!

    扑通,徐阶猛地跪倒在地,大声道:“陛下,微臣无能。要向陛下请罪!”

    “罪?”这下嘉靖也愣了,徐阶这家伙不是吃错药了吧?

    麦福深知嘉靖的心思,忙笑道:“阁老莫要开玩笑,谁不知道您是保卫京城的大功臣,陛下要重重的赏你。你怎么先请起罪来?”

    徐阶深深吸了口气,本能告诉他这个功劳是万万不能接的。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京城能安然无恙,首功在陛下身上!”

    “朕?”嘉靖哂笑道:“徐阁老笑了,朕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功劳。”

    “不然!”徐阶义正辞严道:“老子圣人有言:太上,下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十万北虏,进犯京城,陛下处之安然,君心定,则民心定,民心定,则京城定。无为无不为,陛下才是真正安定人心的定海神针,微臣哪敢揽天功为己有!”

    哎呦,没看出来,徐阶这家伙还挺会话的,一顿马屁拍得晕晕乎乎的。

    嘉靖笑容柔和了很多,“徐阶,不管怎么,有功该赏,有过必罚,一个新昌伯是你的了!”

    此话一出,徐阶顿时脸色大变,唬得不出话来。

    嘉靖竟然赏了一个伯爵,文官封爵那是何等荣耀啊!按照规矩,立有开国、靖难、御胡、平番、征蛮、擒反六大功之一者才可授爵。

    除了开国的少数文人之外,得到爵位的文人只有三位,分别是威宁伯王越,靖远伯王骥,和新建伯王守仁,巧合的是三个人都姓王,而不巧的是三个人命运都不怎么好!

    先威宁伯王越,他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历经天顺成化弘治,为四朝元老,屡立战功,威宁海一战,杀鞑靼老弱,生擒一百七十余人,斩首四百三十余级,获马驼牛羊六千。以功封威宁伯,岁禄一千二百石。

    这样一位风光无限的大功臣下场可不怎么好,他先结交宦官汪直,汪直祸罪之后,他被罢官夺去爵位,后来虽然起复,又因为结交太监李广被弹劾,忧愤交加,一代名将在痛苦之中死去。

    第二位的王骥,三次征讨麓川,以功劳封为靖远伯,后来被言官弹劾劳师远征,靡费甚多,幸亏大太监王振庇护,才得以保全。比起王越,王骥算是幸运,在晚年的时候,参与夺宫之变,因为押宝正确,晚年安然无恙,还被追封靖远候。

    看得出来,这两位封爵除了军功卓越之外,都和宦官有着联系,而且在士林中名声都不好。

    第三位王阳明,也就是徐阶的祖师爷,这位大神倒是在士林中威望极高,却得罪了太监,也栽了大跟头。王阳明被刘瑾打了四十廷杖,贬到了龙场当驿丞,产生了玄而又玄的龙场悟道。

    后来王阳明平步青云又遇到了宁王叛乱,5天王阳明就俘虏了宁王,一战成名,却因为宦官进谗言,一直没有得到封赏,知道嘉靖即位,王阳明才受封新建伯。

    其后的几年间,阳明公一直在西南平叛,被死死压制,无缘京城,不能看到祖师爷治国平天下,成为无数心学弟子的遗憾。

    ……

    总结这三位文官封爵者,其实看得出来,他们本身才华盖世,都是一时之雄,偏偏三人又都仕途不顺,坎坎坷坷,外人或许只是感叹老天不公,可是徐阶心里头一清二楚,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太优秀,被人嫉妒。

    一旦军功盖世,封了爵位,再入朝执掌权柄,试问内阁学士,六部九卿,谁能直面锋芒。既然比不上你,就联手毁了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就是官场不变的铁律!

    毫无疑问,徐阶的政治智慧和权谋远在那三位之上,而且已经入阁成为大学士,给他一个伯爵,只会增加光环,可徐阶并没有贸然头。

    封爵何等大事,一旦自己得到了爵位,就代表着大明江山出了问题,而大明江山出了问题,岂不是三十多年的嘉靖中兴是一句屁话吗?虽然徐阶也知道天下一地鸡毛,却不敢戳穿这个谎言,他可没有勇气直面嘉靖的怒火。

    一个作用不大的伯爵,和实实在在的圣眷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没准出这个主意的就是严嵩那条老狐狸,绝对不能被他的捧杀弄昏了头。

    想到这里,徐阶恭恭敬敬,给嘉靖磕头,然后挺直胸膛,厉声道:“启奏陛下,臣无有尺寸之功,大明江山安如磐石。此次俺答入寇,百姓多有损失,理应安抚百姓,重整九边,大练京营,增强军力,防止俺答再度趁虚而入。一想到百万民众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微臣心如刀割,惭愧不已,哪里能承受陛下的洪恩!陛下若执意赏赐,臣唯有自刎以谢天下人!”

    完之后,徐阶老泪横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嘉靖俯视着徐阶,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半晌才头道:“子升真忠臣也,起来吧!”

    ……

    “真是没想到,松江个子竟然能忍受住封爵的诱惑!”严世藩不停摇头晃脑,啧啧称奇,“他不是心学门人吗?不是羡慕王阳明吗?怎么有机会学阳明公,倒是不敢了?”

    严嵩晃了晃头,叹口气,“老夫也是看了徐华亭,看来他还不糊涂啊!”

    严世藩眉头紧皱,怒道:“爹,他不上当,咱们可就麻烦了,徐阶如此乖巧懂事,在陛下那里必然大受赏识,威胁您老的位置。”

    “呵呵,严世藩,不是威胁,而是要取代,你爹要危险了。”

    严世藩独眼之中,凶光闪烁,一脑子的阴谋算计,却不知道出什么招了。

    “爹,您老不会认输吧?”他不仅忧心问道。

    严嵩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严世藩,你爹可以退,却不能被人赶下去,不然你的脑袋就没了!”

    严世藩吓得一缩脖子,嘟囔道:“好好的我干什么。”

    “成了,你去见见陆炳,和他好好谈谈。”

    严世藩一愣,不解地问道:“谈什么?他和徐阶都穿了一条裤子,和他谈,只会把咱们卖了!”

    “愚蠢!”严嵩骂道:“陆炳和徐阶不过是暂时结盟,如今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陆炳和徐阶就要有裂痕了。更何况徐阶得势,老夫被赶走,他陆炳还能像今天一样风光无限吗?”

    “可也是。”严世藩思忖道:“陆炳不会徐阶的坏话啊?”

    “哎,你啊,就这韬略,还敢自称天下第一聪明人?为父是让你告诉陆炳,老夫同意起复李时言!”

    “李默?”严世藩骤然一惊,怒道:“爹,李默和咱们可不是一路人,好不容易把他赶走了,怎么能弄回来,自掘坟墓啊?”

    “蠢材!”严嵩指着儿子,几乎脸对着脸道:“李默和徐阶也不是一路人,李默起复,陆炳和徐阶的结盟就拆开了,你懂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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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介绍:
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首辅者:上佐天子,下领百官,调和阴阳,安定社稷,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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