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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粒沙白宋     少年梦思无邪txt下载     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不想心系苍生,只是情何以堪

    尹红衣风情万种地转身,扶了扶自己的鬓角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输了神采的缘故,怎么老娘现在突然感到心情有几分低落。”

    灵孩儿忙道:“那我再给你还回去。”

    尹红衣:“那倒不必了,你就留着吧,权当是义母给你的见面礼了。”

    灵孩儿:“……哦。”

    待红衣羽客与灵孩儿三人走远了,花若这一行三人才转身背向而行。这三人便走着,静以望愤愤不平道:

    “凭什么?输了点儿神采当见面礼就能换回个义子吗?那我们也都输了,怎么就没换个义父、义母的称号回来?”

    话音刚落,背上就中了花若一拳,静以望夸张地喊叫起来;花若走到静以望身侧,揶揄道:

    “行了,走了!就凭我们,上辈子若是再努努力,充其量也就换个义父的称号回来,义母,你就别想了。”

    听得花若此言,静以望与身后的静无风沉默着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继续与花若并肩前行;不过这才刚没走两步,静以望又开始犯嘀咕:

    “什么意思?什么叫悟见良缘?良缘不是应当遇到的嘛?干嘛要悟见?真是怪了,这红衣前辈真是话里有话啊……”

    尹红衣此一番话确实不太寻常,这倒是叫花若也不禁放慢了脚步,开始思忖起来:

    “这话,听着确实有点儿怪。”

    原本走在身后的静无风,此时索性向前一步越过他们二人,兀自走到了前头;见二人并未跟随,便决意打断二人的沉思,遂转身向静以望催促道:

    “快走了!赶路要紧,一心不要二用。”

    如此,花若、静以望二人这才紧随其后,跟上静无风的步伐。

    这边,兰泽国内。

    花若离宫出走的消息让兰泽王既震惊又万分悔恨。不管王后如何安慰,兰泽王这脸上依旧是愁容难减。

    “想想,这次他能平安无事地归来,我本已经是对老天爷感恩戴德了,若晓得他失忆后的性子变得如此任性随意,我当初就不该这么逼他……

    兰泽国边陲。

    作别红衣羽客夫妇,三人一路向东,路上虽景色秀丽异常,却也依然是渺无人迹,行至一条略显热闹的街巷,却只见满街寥寥的小商小贩,零星的饿殍遍地,每隔五步就是一个乞食为生的人。

    花若心中倍感怪异,在一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身前停下了脚步。花若单膝跪下,喂了小女孩一些干粮和水。半晌,小女孩恢复了些体力,连声向花若道谢。

    花若抚着小女孩的头,问道:”你家住何处?家人又都在何方?为什么留你一人在这大街上乞讨。”

    小女孩嗫嚅着,带着哭腔答道:“我父母……因为省下食给我,两人都已饿死了。”

    “怎么会……为什么……家里不曾种有田地吗?”

    “有的,只是因为种得的粮食全交了官税还不够,所以我们一家人才沿路乞讨至此。”

    花若环顾四周,望着遍地的饿殍,不禁红了眼圈,又问小女孩道:“可有远方亲戚可投靠?”

    小女孩虚弱地摇摇头:“之前,父母就曾找过,但现在,家家日子都难过,并无可投靠之处。”

    花若留给小女孩一些干粮和银两后,这才站起身,与静氏二人一步两回头的离开。

    一路走着,花若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在这些饿得只剩皮包骨的老人与孩子前,花若再也走不下去了。

    “怎么了?”见花若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静以望转身询问道,静无风也驻足转身。

    花若低头沉吟片刻,太眼时,眼圈微红。

    “我们……回宫吧。”

    静以望与静无风面面相觑。

    静以望:“那你父王逼婚一事……”

    “跟他们的生死来说,我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花若淡然道。

    “虽然事小,可你终归是绕不开啊,回去以后你可想好了对策?”静以望提醒道。

    “对策?目前倒是没有头绪,我只想把眼前这件事尽快解决了。至于婚事……大不了,我这个王不当了便是……”花若脱口而出,倒是将静无风和静以望听了个意外。

    “啊?不……不当了?你说的可是兰泽国的一国之君,你这……说不当就不当了?”静以望追问道。

    花若笑道:“你着个什么急啊。”

    静以望争辩道:“不是,我可是听那些宫女儿们说过,那个你王兄……他乃妃子所生,是够不上资格封世子继承王位的。”

    “是啊。可我不是还有一个弟弟么,他乃当今王后——明仁王后所生,我若不承这王位,那便可以由他来继。”

    “啊?你说……在衔山做质子的……花……花……”静以望一时记不起其名号。

    “花沫。”

    “对对对,花沫,花沫。”

    花若微微一笑。静以望眯眼道:

    “不过,人家为了王位可都是争夺得你死我活,恨不得兄弟相残的,你就真的这么心甘情愿的把这垂手可得地王权轻易地拱手让人了?”

    “从来不想做什么国君,也很极少想要去管什么宏大的报国理想,什么护佑天下苍生;只是,当前眼之所见,心之所系,方才那个小姑娘,和这一路上的灾民饿殍,我却不能坐视不理。”花若沉重道。

    “你想如何?”静以望问道。

    “或许,当务之急,应当是置办一个救济他们的临时寓所,为其提供衣食和药物。”静无风幽幽道。

    花若点头称赞道:

    “正是!知我者亦尘兄也!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回宫将此事禀报父王,明日起就聚集人手招手操办此事!”

    静无风倒是被花若这句突如其来的混着赞赏与亲昵之话语,弄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虽然早已知道,自己的转身,即是意味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恶战;虽然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样的坎途在等着自己,花若身为兰泽国王位的继承人,从小的教化早已经深入心魂,任他对于前尘往事无法记起,但这份自小修养而成的以天下苍生为重、誓为仁义君主的念头,早已经幻化成他内在的思维方式,无形中主导着他的言行。

    也就是这份一国之君的责任感,在此时已经不允许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以庶民的身份隐市于个人的安逸自足当中,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尽一己之力去做点什么。

第122章 爱难得,情难付(上)

    衔山国。

    这连日来,刘疏桐三番几次进出宫中,为怜月公主施针。

    刘疏桐一面为怜月公主的左肩上扎着银针,一面关切地问道:

    “距离上次施针已经有几日了,公主今儿个可感觉还好?”

    “好,整个人都比较舒坦。这条胳膊晚上也不怎么疼了;这肚子也不胀痛了,胃口也恢复如常了。”

    刘疏桐笑道:“今儿这该是最后一次了,算是暂告一段落。”

    闻此言,怜月公主脸色一变,眼神中即刻多了几分恼怒和烦躁。

    正此时,婢女正跪地,按照刘疏桐所示,捶打着怜月公主小腿的筋络穴位,怜月抬起脚来猛地一踢,婢女吓得花容失色,整个身子飞出去一半,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刘疏桐问道。

    “没事。”怜月冷冷道,“你是来摸我的还是来捶我的,这么半点儿劲儿都使不上的人,是哪个瞎了眼把你派来给捶腿?你们这是盼着我早死,是想早点害死我吗?”

    “公主息怒。”屋内外的婢女闻言都跪地求告道。

    “就知道说息怒,绕了我吧,我错了。你们这些人……没意思!”怜月冷哼道。

    刘疏桐见状,欠身道:

    “怜月公主,她们这些丫头都年龄尚幼,打小进宫侍候人,又没干过粗活重活,又没习武,自然是力道不够。没关系,我们今天还有时间,等回头我这针扎完了,我慢慢给您捶便是。”

    “好吧。她们都给我出去吧!看着就烦。”怜月不耐烦道。

    刘疏桐这才上前去扶起坐在地上的婢女,一面低声问道:“可有伤到?”

    婢女一脸委屈惊吓地摇摇头,仓皇失措地出屋而去。

    望着婢女离去的身影,怜月恨恨道:“好像我们宫里没给她饭吃一样!”

    刘疏桐缓缓上前,在婢女先前的位置上坐下,瞧准了怜月腿上的脾胃相关的经络穴位边按边捶,边说道:

    “方才,公主是真的很生气啊。”

    怜月坐起身道:“可不是,来这么一堆光吃饭不干活的,实在是让人气恼。”

    “所以,如果她们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你就不会气恼了?”

    “那……也得看她们做得合不合我的心意,若是不合,我还是会气恼。”

    “所以,她们需要按你说的做,而且还需要做到合你心意,你才不会气恼?”

    “差不多吧……”怜月道。

    “那么,每次你都会把你的心意一五一十的告知于她们吗?”

    “我的心意,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告知她们这些人了!”

    “那,她们若是不知道公主的心意,又如何能把公主交代给她们的事情做到你合意呢?”

    “那……你的意思是……错在我咯……”怜月一脸不悦道。

    “非也,主仆之间,若是有错,当然也是仆从之过,但是,如何帮助为自己做事之人少犯错,这是不是也应当是主人应该做的分内之事呢?”

    “教导婢女们如何不犯错?我可做不来,太麻烦了。她们自有人去教导,不用我。”

    “所以,公主是想,既不用花时间教导她们了解如何服侍你最好,也不想告诉她们你的心意和想法,只是让她们个人凭着感觉悟性去做事,而且还要做得合您的心意?”

    “对啊,就是这样啊!有那么难吗?”

    刘疏桐一脸无奈的笑,怜月继续道:“你看看你,你不就是这样吗。我什么也不用说,直叫你替我解决这个疼处或毛病,你就凭着感觉悟性帮我药到病除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可是,她们都不会!她们都没你一半儿聪明。”

    刘疏桐抿嘴一笑道:

    “我之所以显得悟性那么好,是因为公主的症状在医术之上都有明确的记载,我对症下药,如此才能药到病除,若是没有前人总结的这医书作为指导,我也定是不能一次就猜透公主的症结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

    刘疏桐道:

    ”身心一体,保持自己身体的轻松愉悦重要,但是保持自己心灵的自由愉悦也同样重要。佛教云:烦恼即恶,所以,我们要常常练习守住本心,正所谓,善护念,无所住,如此方能离恶近善,保持心灵的自由喜悦。如此便可相得益彰。”

    “所以……”怜月挑眉道,“你的意思是,我要尽量叫自己少发脾气,少惹烦恼?”

    “公主冰雪聪明,悟性超凡,您说是,那便是。”刘疏桐浅笑道。

    怜月皱眉道:“笑话,我可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有脾气不发,那岂不是虚伪?”

    “那从小到大,公主觉得快心、满足、快乐吗?”刘疏桐柔声道。

    怜月闻言,沉默不语;刘疏桐继续缓缓说道:

    “脾气人人都会有,否则,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的,那是死人。”

    怜月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刘疏桐继续道:“但,其实所有的情绪,都是一个信差,试图告诉我们点什么,关于我们早已遗忘的、自己的片段。

    若是我们不愿承受、消化和琢磨这些情绪,不去刨根问底的向内寻问它们从何而来,而只是简简单单将其弃之门外,或泼洒到其他人或事当中,就失去了找回自己记忆碎片,重新看见和识别出完整自己的机会。”

    怜月不动声色道:“依你之见,我方才的情绪是在试图告诉我点什么呢?”

    刘疏桐:“这要看,你方才起心动怒之前,心里想到的是什么。”

    “之前,我心里暗想的不是你今天走了就再不来了吗,还有……”如此想着,怜月清了清嗓子道:

    “我想的是,身为婢女,连给主子捶腿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的人,真是该死。所以……”

    刘疏桐:“之前有人跟你说过这句话吗?”

    怜月:“什么话?”

    刘疏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人,真是该死’这句话。”

    怜月公主愣了愣,片刻后,如梦初醒道:

    “我母后……”

    “当她这么说你的时候,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怜月公主沉默片刻后,眼圈微红道:“我想:她说得对,我就是个烂人,从小到大都很差,不配被人喜欢。

    可我却还不知天高地厚,可笑的误以为自己可以和两位兄长一样,备受尊敬、瞩目和爱戴,享受同等的待遇。”

    说到此处,一滴泪划过怜月脸庞,她急忙转过头去擦掉,而后,竟撩起面纱向刘疏桐示道:

    “看到这道疤了吗?”

    在怜月公主的面颊上,竟有一刀小指那么长的白色疤痕印记,刘疏桐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怜月公主一直都以面纱示人。

    “这疤是……”

    “这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惩罚。”怜月公主道。

    原来,在怜月四五岁光景时,有次衔山王的老国君——也就是现在衔山王司马重、长安君司马吟以及怜月公主司马蕴之父——大宴群臣。

    怜月头一次见这么热闹的时候,再见到桌上摆满了如此多自己爱吃的菜与点心,每盆儿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看起来诱人又美味。

    怜月流转的目光流,最终落在两只鸡腿的小碟子上,就当怜月扑上去就要拿碟子里的鸡腿吃时,母后一把将她拦住,问她要干嘛。

    怜月吵着说要吃鸡腿,结果母后告诉她,这鸡腿只有两个,万一哥哥们要吃怎么办,你先等等。先等着他们吃完,若有剩下的,再给她。

    这怜月一听,不干了,哭嚎着要去拿鸡腿;王后安抚无效,众目睽睽之下,王后恼疾而怒,先吼了句:

    “身为一国公主,连这点儿事儿都忍不了,真是该死!”

    紧接着,反手就是一巴掌;结果不想,王后这尖长的小指甲蹭过怜月的小脸儿,直接给刮掉一条白肉下来。

    鲜红的血,顺着怜月雪白的脸颊,滴滴答答的悉数滴落在粉白衣裙之上,众人一片惊呼;半晌,被母后一巴掌打懵了的小怜月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才张口哇哇大哭起来……

第123章 爱难得,情难付(下)

    因时至夏季,炎热加上心情郁郁,怜月脸上的伤口,反复感染,虽有御医静心医治,最终还是落下一条长长的、细白如蠕虫一般的疤痕。

    至此,怜月出门必戴面纱。除了几位贴身的婢女,怜月再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过。

    刘疏桐听完,眼里既是心痛,又是难过。

    怜月公主忍泪笑道:“旁人若得知此事一定百思不得其解,堂堂衔山国公主,竟然会因为一只鸡腿被自己的生母破相,这大概要属三国之中最大的笑话了。

    但是,要知道那可不是一个偶然事件,而几乎是我母后在世时我日常生活的写照。如今看来,从她看我的眼神中,除了看到厌恶之外,真是找不出半分慈爱了……更不用说……什么自由喜悦……”

    刘疏桐沉默片刻后道:“常人常想当公主,但是,究竟能不能做公主,并非是取决于家庭出身和地位,乃是取决于其父与母啊,若父母本乃心灵的乞丐,即便是身处再尊贵的地位,也只能给自己的孩子乞丐般空洞的华丽生活。”

    “所以,你说的果真有道理。”怜月喜极而泣道,激动之下,一把握住了刘疏桐的双手。

    刘疏桐先是一惊,而后随即将手覆在了怜月公主的手背之上,并安慰似的轻轻地在怜月公主手背上拍了拍。

    “我的怒火,原来一直都是冲着我母后而去的。只因我在她生前一直未敢表露半分,而今,她早已入土为安,想发也发不着,所以,这才见着相似的境遇,便将这股长久以来的怒气泼洒到身边人事之上,既弄得自己疲累不堪,也殃及众多无辜之人。”

    刘疏桐为怜月公主的如此强的悟性感到欣慰。

    “所以,以后若是这股怒气又因缘生出,我该如何呢?”

    刘疏桐道:“支开所有人,与它独处,让它带着你向内走,既不压抑,也不驱赶,待它自己待够、待久了想离开时,自然便会离开。”

    衔山某街市上。

    花沫独自一人,于酒肆中喝着闷酒,却被替姐姐在药铺抓药的刘清野看见。

    刘清野问其故:“怎么大白天的,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有什么愁心事儿吗?”

    花沫勉强笑笑道:“我也就是喝个样子罢了,我千杯不醉,所以,大概是感受不到一醉解千愁的滋味了。”

    刘清野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这堂堂花沫殿下,到底都有些什么愁,什么怨呢?”

    花沫摇摇头,道:“罢了,反正你终归是会知道的。”

    如此,花沫将自己中秋之前向其姐刘疏桐表白被拒之事和盘托出。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花沫道。

    “哦……”刘清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段时间我姐对你严防死守,避而不见呢,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肯告诉我缘由,原来是因为此事。”

    花沫苦笑了一笑,拿起酒杯正欲抿上一口,却被刘清野一把拉住。

    “既如此……”刘清野欲言又止,往身前身后仔仔细细地探看过一番后,这才向花沫神神秘秘说道:

    “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事,你……可不可以听完以后就即刻忘掉?”

    花沫不解:“嗯?”

    “哎呀……就是……”刘清野抓耳挠腮道,“就是,这些事本不应当由我来告诉你的……只是……只是我见你与旁人并不一样,而且,一直以来,你对我姐姐的好,我其实……早已经看在眼里。

    实话说,若说这世上有谁最称得上每一个可能获得幸福的机会,那就应当是我姐了……只是,我了解她,我姐她为了我,也因为我接下来将要告诉你的这件事……我怕,她八成是早已经决定,这辈子都要孤身一人了……只是……只是作为弟弟,我真的觉得……我姐她配得上这天下任何一个好男人!”

    花沫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刘清野接下来究竟是要告诉自己关于刘疏桐怎样的事情。

    刘清野沉吟片刻,轻叹一口气道:

    “罢了!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将此事告知于你,至于,这之后你如何选择,那……就是你的决定了。”

    下定决心之后,刘清野终于将自己与姐姐幼年时的遭遇,以及在原本行医的爹娘相继去世后,姐姐被狠心的舅舅买入花院,自己则被买作富商做家奴,而后几经周折,自己终于与姐姐相聚,姐姐凭着几年的积蓄,赎身后,考入太医院医学馆,继承父母的衣钵,展开行医生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与花沫听。

    花沫听得细心,更听得揪心,这对命运多舛的姐弟的不平遭遇,让花沫双眉微蹙,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见花沫一言不发,双眉紧锁,刘清野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是如何考虑的呢?当然,若你觉得此事对你来说是无法跨越的心结,那……我当然也能理解,只是,千万莫要在我姐姐面前提及此事便成……”

    花沫截口道:“我并非是介意你姐姐身上发生的,这些身不由己的遭遇,只是……”

    花沫欲言又止道:“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姐姐心里对我是如何感觉……我不怕你刚才的所言种种,唯独,却只怕一件事。”

    “何事?”刘清野追问道。

    “我只怕是……你姐姐对我……并无那份情意……”花沫艰难道。

    刘清野截口道:

    “不是吧!你竟然担心这个?”

    “这当时是我最应当担心的,若我是怎么落花有意,若你姐姐这流水无情,我自然是当尊重她的选择和情感的。”

    “打住。我说,别的我不敢说,这事儿,你就信我吧,我姐若是对你没有意思,那才叫天大的笑话呢!你当这些日子以来,我都是瞎的吗?”刘清野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道。

    “可是……你刚才明明也听到了,昨日中秋之夜你姐可是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我。”花沫一脸认真道。

    “咳,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姐……我姐那是怕你嫌弃她的从前!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是她真心话,并非是拿来搪塞你的。所以,既然你说你并不在意她从前的经历,那你还犹豫什么,现在就跟我回去吧!在家等我姐回来。

    她今日是进宫为怜月公主施针,再晚,这天黑之前也定能回来吧!到时候,你就把你死心塌地的心意告诉她,无论她说什么,怎么拒绝你,你都不要信,不要理,总之,摆出一副,她若不接受你,你绝对不离开的架势,看她还能怎么躲!”

    “这……真的好吗?如此逼迫你姐姐,虽然并非恶意,但是……会不会也有些太过分了?”

    “哎呀,不过分不过分,我姐这个人,你不知道,若是不这样拿情来压她、逼她,她是宁肯自己委屈死,也不会愿意让别人因为她而遭受到她自以为的任何一点委屈的。所以,除非你表明态度,无可撼动,非她不可,或许,她还能因为怕耽误你终身,而勉强接受你的这份感情。”

    花沫闻言,露齿一笑道:

    “那好,就依你的意思来办吧。”

    “你放心,有我在呢,如论发生什么,我定会全力助你的!”

    花沫点了点头;二人遂起身向刘家而去。

第124章 背道而驰的心

    花若与静无风、静以望三人风尘仆仆回到兰泽之后,第二日朝上,花若便向兰泽王禀明了意图。

    大殿内,花若面色沉重,各个大臣也均心事重重。唯独王座上的兰泽王,有一种与现实不相符的乐观,在他的预感下,此次花若归来,意味着兰泽国会在他季氏血脉的引领下,拥有无比光明灿烂的前景。

    兰泽王心中固执地如此想着,即便是花若接下来的进言也丝毫没有动摇到兰泽王心中的这种乐观的想象。

    “父王,臣近日出宫,却见边陲曹公小镇灾情惨重,满大街皆是沿街乞食之农民,其状,惨不忍睹。儿臣请求父王恩准,由城中调派粮食等物质,每日三餐于镇内施以粥饭,赈救灾民。”

    兰泽王朗然道:“难得你一片仁心,体恤天下苍生之时艰,本王恩准了。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理吧。”

    花若谢过之后,又道:“父王,鉴于当曹公、龙沙、百场三镇灾情严重,众多原本以种田为生的农民才不得不背井离乡,而留下来的老弱病儒,连各自的饥饱都成问题,更不用说缴纳赋税了。

    为此,儿臣请求父王免除此三镇的三年差税;并借贷粮种、农具等给逃移复业者与尚有劳作能力的农民,准许他们以收抵租;如此,养商息民,促灾民恢复和发展生产,泽被百姓。”

    这财政大臣刘俊一听,心里十万个不乐意,心想,你小子这不是想要断了我的财路吗?遂进言道:“将宝贵的粮食作为种子借贷给农民不是不可以,可如果那些本来已经因懒惰成性而困顿不堪的农民,不思耕种,只把这借贷的种子统统吃光耗尽,试问我们国家粮仓究竟能赈挤这批鼠辈到何时呢?请殿下三思。”

    花若慷慨陈词道:“一个国家的管理者,可以对自己的民众心存疑惑;但是如果连一次机会都不愿意给自己的百姓,那么还算什么管理者呢?借贷种子可以每年每户给三次机会;试行一年;若真有刘大人口中所言之惰人,及时停发,便可适时止损,那么,也就不会发生大人口中的国家粮荒这类的事情。请父王明察。”

    话说,这兰泽王听得花若如此这般为灾民请命,言语坦荡真诚,大有将帅之风,心中本已经是万分庆幸和欢喜。

    因此得到花若的建议之后,兰泽王二话不说,也不追问花若的此次出走之事,便直接恩准了花若所谏之事,并嘱咐他即刻着手赈济灾民。

    花若在去暖香小院的路上,心中对于父王此番大肚和支持,亦是十分感激,亦为自己先前的任性之行为感到惭愧不已。

    暖香小院中,花若、静无风和静以望三人详细商讨着赈灾救民一事,将一路上讨论的粗浅计划又重新做了详尽的安排、部署;如此,一昼一夜,终于在第二天一早,依照计划调动足够的人马、备齐物资,陆续前往边陲赈灾济贫。如此忙活数日,方才得着机会喘气休整,于是花若便想起去看看母亲,陪她说说话。

    兰泽国太庙中,花若小心翼翼地掸了掸母亲静成王后牌位上的浮尘,而后,左手持香点燃,右手捏住三柱香高举过头顶,三拜之后,将香插入香炉中。随后,又于牌位前行完三拜三叩才站起身来。

    这花若刚刚站稳,身后却传来兰泽王洪亮的声音:

    “四处都寻你不到,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在这儿,果然如此。”

    花若连忙行礼:“父王。您……怎么找到此处来了……”

    “什么叫找到此处……我自己无事也经常会来此处转转的,好吗?陪你母亲说说话,我自己也难得清净清净。”兰泽王振振有词道。

    “原来如此。父王方才说寻我而来,不知是有何事召唤儿臣?”

    “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咳……”兰泽王清了清嗓子向一旁的侍卫们命道,“你们出去吧!本王有事要与花若殿下私谈。”

    待侍卫领命出门而去,兰泽王这才低声向花若说道:

    “父王这次找你,是想……跟你说声……”

    正说着,兰泽王突然原地转了一个圈,花若听得云里雾里,更是看得莫名其妙。

    “就是……父王想说……哎呀!就是上次的事吧,是父王不对!父王想跟你道个歉!”兰泽王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后,却是不敢抬眼看花若的表情,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小孩子犯错后接受惩罚的表情。

    听完父王的此一副言语,花若脸上最初是绽出温暖的笑容;随后,这笑容又化作了内疚与不忍。

    “父王……那天……其实是我错在先,没能将我的意图以恰当的言词表达出来,结果心生怨怼;本应当是待心情平静之后再找您商谈,结果,我却是由着性子,出宫而去……实乃有失分寸……一言蔽之,孩儿不孝,让父王担忧了。”

    花若如此一番话,说得兰泽王目泛泪光;花若顿了顿,继续柔声道:

    “我知自己理当顺从父王所言,如此方能尽了孝道,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听从父王的建议,但是,我的心却是与此背道而驰,我只恨自己……如何竟是管不住自己的这颗心……”

    兰泽王一听这口风不对,生怕又激起花若心中的叛逆之意,心中暗想道:

    “这小子越大越像他娘,性子倔得像头牛,他与右丞相外孙女之事,急不得,我不能将他逼得太紧才是。”

    如此想着,兰泽王忙截口道:

    “我知道,我知道,父王不会逼你的。不过……你可否答应父王,先别这么急着下定论?

    年轻人,要有长远的眼光嘛!毕竟,这才刚刚开始呢!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和时间,供你们……供年轻人之间彼此了解,至于这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对吧?哈哈哈。”

    “可是……”花若欲辩,却被兰泽王低声制止道:

    “不用可是了,见好就收吧啊!外边儿站这么多人,你难道真想看着父王低三下四地求你不成?”

    花若闻此言,这才将原本要说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衔山国,刘家。

    刘疏桐从宫中回来,进门一看,花沫正与弟弟刘清野当桌饮茶,不亦恬淡;花沫出人意料的在场,激起刘疏桐心中的波澜无数。

    就在刘疏桐立于屋门前进退两难时,刘清野从座中起身,上前拉住刘疏桐的胳膊,一面将她引入堂屋中,一面说道:

    “姐,家里来客人了,正巧你回来了可以陪他一会儿,我先去趟茅厕。”

    “清野……”刘疏桐刚开口,刘清野已经一溜烟儿地跑了个没影儿。

    堂屋内,花沫与刘疏桐相对而坐,气氛不甚尴尬;在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之后,二人齐刷刷地说道:“我……”

    发现话头撞到了一起,二人忙又齐刷刷地改口道:“你先说。”

    如此,二人干脆闭口不言,又重归沉默。

    良久,还是花沫重新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你可以拒绝,可以不喜欢我,但是,我的心意既已经送出,不论你接受与否,不论你有何理由来拒绝,我都不会再收回……”

    “你不明白……”刘疏桐听完花沫的此番话,既感动,又愧疚。

    花沫:“我明白。”

    刘疏桐:“不,你不明白!”

    二人沉默着对视良久,刘疏桐正要把视线移开,却被花沫一把抓住双臂,花沫一字一句郑重道:

    “这次,你先听我说。

    我总共想说的有三件事,方才已经说了那重要的第一件。

    这第二件则是:你过往的经历我已悉知,我的喜欢与你的过去无关,因为我一心所想的,是能够参与到你当下的每时每刻的生活中。

    第三件我希望你能知道的事是,虽我不知自己为何偏偏喜欢你,也说不上来究竟喜欢你的什么,但我知道,你是我无法喜欢上其他女子的原因。”

    花沫的这一番真情吐露,直听得刘疏桐双目微红。

    “所以,你可以一次次把我从你身边赶跑,但,只要没有听到你亲口对我说出让我再也不要来打扰你的话,我就会一次次再回来,回到你身边。”

    刘疏桐泪水夺眶而出,将花沫弄了个手足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说的话太过分了,把你吓着了?……我其实……我……”刘疏桐的泪着实吓到了花沫;花沫一把放开紧抓着刘疏桐手臂的手,想去替她擦去面颊的泪水,又觉得不甚妥帖,只得拼命道歉。

    刘疏桐摇摇头,一把抓住花沫的手臂,哽咽道:“没有,我没有吓到……我只是……我太意外、太开心了……我以为……以为你若是得知我的过往……定是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屋外,刘清野激动得热泪盈眶,冲进屋内嚷道:“太好了!这不就是人们口中的皆大欢喜吗!”

    花沫闻言,微微一笑;刘清野继续道:“怎样,这下你算是达成所愿了吧!”

    刘清野视线落到窗外,才发觉早已夜幕低垂,便逗道:“今天如此开心,我们的花沫殿下是不是要考虑亲自下厨,给我们露一手啊?”

    本以为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花沫会推脱一番,哪知,他竟爽快道:“好啊!”

    刘疏桐一脸意外道:“你还会做饭?”

    刘清野更是意外:“就是啊?没想到啊!我们花沫殿下还懂厨艺!”

    花沫憨笑道:“我做饭有什么难的?难的是你们。”

    刘疏桐与刘清野面面相觑;花沫不急不忙道:“你们要吃得下去啊。”

    刘疏桐与刘清野闻言呆若木鸡;果然,这说话慢吞吞的花沫殿下,连偶尔说个俏皮话竟也是慢到让听的人直到最后一刻才能恍然……

    是夜。

    床榻上,刘疏桐辗转难眠,白天所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花沫的真心真情着实深深打动刘疏桐,然而,思忖再三,花沫的身份却是叫刘疏桐无法释然,更无法叫自己就这样收下了花沫的这份感情。

    “他乃兰泽国郡王,未来兰泽王花若的弟弟,虽他为人重情重义,待人敦厚有礼,对我的过往不以为意,可……若我接受了他的感情,那岂不是让他和兰泽国都成了供众人茶余饭后鄙夷嘲弄的对象?不行,我不能将他推到那样的位置,也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如此想着,刘疏桐的手不知不觉捏紧了身上盖着的被褥。

第125章 薄情郎,深情女(上)

    兰泽国,王宫内。

    话说,这洪尹贞确实艳如桃李,但却也有着极其狠毒的一面。

    一次,只因她偶然听见侍女闲聊嚼舌根,说起最近宫中有人传言她洪尹贞这个未来世子妃是来路不明的歌妓,并非正经人家一事。

    尹贞恐惧与羞耻加身,瞬间暴怒,推门而出,让内官掌嘴二个侍女不许停,把两个嚼舌头的侍女打得嘴角开花,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二人的舌头统统给割掉;其中一个十三岁的小宫女惊吓过度,伤口亦流血不止,第二日被人发现暴毙屋中。

    尹贞闻讯后全身因恐惧而颤抖难息;因为过于害怕,便将此事告之了右丞相李洪儒。

    李洪儒大惊之下,招来女儿良妃及外孙季赤,共同商讨此事的对策。

    “失手打死了个婢女,这本倒是小事,找个借口便可搪塞过去。可,你这才来了多久,怎就连这么点儿破事儿都瞒不住?竟让这事在宫里走路了风声?真是废物!”李洪儒瞪着洪尹贞气恼异常。

    季赤倒是一直为洪尹贞的国色天香所倾倒,此时见美人颔首蹙眉,眼中含泪,竟是忍不住替她开解起来:“据我所知,尹贞姑娘自进宫以来,鲜少接触他人,连屋门都没怎么出过,我想,这个消息应当不是从她那里走漏出去的罢。”

    洪尹贞闻言,偷偷眼看了季赤一眼,眼里满是感激。

    “哼!这宫里是个什么样的地儿她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李洪儒分别指了指洪尹贞和季赤道,“一只蚂蚁都能传成大象,没有的事儿都能传得一如铁证如山的事实。当下既出了这种传闻,我们定不能坐视不理;否则,若任其扩散,保不齐哪日传到王上耳朵里,我们就再也百口莫辩了!”

    良妃闻言,忙问道:“所以,父亲意欲何为?”

    李洪儒冷哼一声道:“既然,这宫中所传之事常常让人不辨真伪,那么我们就先发制人,站出来声明此乃不实之谣言,禁止以讹传讹,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事后,李洪儒果然依计,先是与兰泽王跟前告状:

    “臣听说,这宫中有居心叵测之人诽谤我那外孙女为歌姬,不知是谁,如此生生造此不堪之谣言,着实让人齿冷!”

    兰泽王捏着胡子奇怪道:“怎么会有人如此无聊至极,传此不实之言,是意欲何为呢?”

    李洪儒气愤道:“意欲何为?定是那些犯了红眼之疾的小人,看不得花若殿下册封世子又大婚当前,如此风光的成双喜事,让小人嫉之不得,所以才造此下作、不实之言。存心让人难堪、给人找不痛快罢了!”

    兰泽王面色凝重道:“嗯,若是叫这种风气在宫中盛行,那恐怕本王将永无宁日了。来人啊,传令下去。这宫中上下,禁止散播未经证实的谣言,无事禁止背后议论他人长短!违者,轻则五十大板,重则监禁数日,直至诚心悔过为止!”

    “遵旨!小人这就去拟定诏书,颁发给宫中各部。”传令官领命后退下。

    至此,丞相李洪儒的脸色这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是夜。

    寂静的夜空里,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分外让人心惊;卧房中,洪尹贞满头大汗地醒来,身旁星星点点的摆满了蜡烛,将她的床围了个结结实实。

    这些蜡烛本是洪尹贞因害怕而让婢女燃上的,结果,她依旧是在噩梦中尖叫着醒来。

    洪尹贞拽着被子紧紧靠着墙,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那两位小姑娘满嘴鲜血、一脸惊恐的模样时时萦绕在洪尹贞眼前,挥之不去,斩之不断。

    洪尹贞满心后悔;她哪里知道,这作恶泄恨一时爽快,之后竟是有如此的无穷后患在等着她。

    如此这般,连续数日,洪尹贞都是于梦中惊醒;惊醒后则长夜哭泣;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冷目僵面示人。

    这期间,季赤看出洪尹贞的恐惧,而他自己则一心垂涎洪尹贞的美颜绝伦;于是借故三番五次地去探访,竟偷偷与洪尹贞厮混到了一起。这一来二去,转眼间一个月过去,待洪尹贞惊觉自己的月事迟迟未至之时,她早已经珠胎暗结,有了身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洪尹贞惊魂未定地将此事告诉了季赤。

    “坏了身孕?”季赤讶然喊道,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不可能、最可笑的事情一般,在意识到事态可能的严重性之后,季赤脸色转而煞白,向洪尹贞凛然说道:

    “这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跟谁都不要说,稍后,我会派人给你送来打胎的药物,你自行服用了便是。总之,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也绝对不能找宫中的御医,有事你派人来找我即可,明白了吗?”

    洪尹贞畏惧地点点头;季赤又低声强调道:
“记住:绝对对谁也不能说!此事若传了出去,你我都性命难保!”

    最终,在洪尹贞再三保证后,季赤才安心离去;季赤离去后,大约两柱香的时间,季赤的贴身侍卫就将一个捆扎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送了过来。洪尹贞独自一人一层层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包打胎用的红花。

    洪尹贞纤瘦的手拿起这包红花,轻轻捏了捏,想到自己与季赤这一个月的温存,再伸手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眼中满满的尽是不舍和不忍。

    数日后,季赤再访。

    “怎样?你……那件事情处理得可还好?”

    洪尹贞半晌不语,眼圈微红;季赤大惊失色道:

    “你?你没有吃我给你送来的药?”

    洪尹贞摇摇头,季赤怒目圆睁:“你想干嘛?想害死我吗?”

    洪尹贞一把抓住季赤的手臂,哽咽着道出了自己对季赤的真情:“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想再多留他几日……有时候我……我镇希望自己有机会可以把这个孩子替你生下来……如此,也不枉殿下一直以来对尹贞的照顾与情谊。

    “你疯了吗?”季赤大惊道,“你到底算什么?你只是一个妓女,妓女!你不要忘记了!居然大言不惭地要为我诞下子嗣;我可是堂堂郡王,不知道多少名门贵族的女子排着队要给我生孩子,还轮得上你这么一个卑贱的妓女给我生孩子?真是荒唐至极!

    你到底请不清楚你今天之所以在这里的原因?你在这里,不是因为你真的够资格做未来的世子妃,而是因为我需要你来接近准世子,助完成我不能完成的事情!

    愚不可及!这生死哟关的事情你竟然都搞不明白状况;当初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脑子不够用的人?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叫人把那药煎了喝下!这次,我要亲眼看着你喝完再走!”

第126章 薄情郎,深情女(下)

    洪尹贞望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此绝情,竟然完全不把自己当成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活人;又气又悲之下,洪尹正忍不住眼泪簌簌往下掉。

    然而,想想季赤的话,确实,自己身为一名歌妓,到底有何权力生气悲伤呢?于是,洪尹正上前,一把抓住季赤的胳膊,刚想向季赤承认自己之过错,却被季赤不耐烦地一把推倒在地。

    虽为歌妓,但洪尹贞也还从未遇到过如此不堪的境地;洪尹正心下委屈难当,内心都开始鄙视起自己的卑贱来,于是,洪尹贞一面哭,一面爬到季赤跟前,一把抱住季赤的腿。

    季赤实觉不耐烦,一脚飞踢出去,洪尹贞整个人应声飞起,被季赤一脚直接踹到了墙上,遂又“嘭”地一声重重摔落下来。

    摔落地上的洪尹贞忍蜷曲着身子,呻吟着捂住小腹;在她身下,缓缓淌出一片血海来。季赤自知大事不妙,当下只想赶紧一走了之,于是连看都不看,慌慌张张便转身出了屋。

    直到婢女们听见尹正痛苦的嘶喊,才跑进屋来。虽婢女紧张地询问情况,洪尹贞却是只字也不能不提;其中一个婢女刚说去找太医,洪尹贞这才忍住痛喊道:

    “不要,不用喊太医,我只是,月事来得突然,又腹痛而已,你们……你们扶我在床上躺一下就行。”

    婢女们七手八脚将洪尹贞抬上床,洪尹贞余光看到桌上的打胎药红花,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两下,遂用尽所有力气向婢女道:

    “那桌上,乃是治我月事腹痛的药,你们拿去煎了去,我喝下那药,就当无事了。”

    婢女遂领命退下。

    待婢女熬好红花,洪尹贞喝下之后,这才重又安心地躺下。

    哪知,第二天,这洪尹贞身下的血,依旧沥沥地流不净;尹贞伊扶住床榻站起身,却自觉天晕地转,顷刻倒于塌上。

    婢女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的将洪尹贞抬回床之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较年长的婢女遂向最年幼的婢女道:

    “你,愣着干嘛?还不速速去找太医!”

    年幼的婢女听完这话,拔腿就往屋外跑去。

    岫溪所住的别院中。

    岫溪半卧在躺椅中,捏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一口一颗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喊甜。

    “这葡萄可真甜呐!”岫溪将手中的葡萄递给静以望道:“你真的不吃吗?”

    静以望摇摇头,望着一脸单纯无辜的岫溪,再念及她对花若的盲目爱恋,心中百转千回道:

    “为什么喜欢花若殿下?”

    “为什么喜欢花若哥哥?”岫溪郡主皱着小脸,使劲儿想了又想,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嗯……因为……因为花若哥哥他年轻有为……嗯……因为他一表人才,嗯……还因为他……因为他位高权重!”

    说完之后,岫溪得意洋洋地看着静以望道:“怎样?你这个问题我回答得还可以吧?这些话可都是我爹爹平时夸花若哥哥时经常会说的话,我每天听,现在都会背了!”

    静以望摇摇头道:“所以,只要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位高权重的,你都会喜欢,并将之视为意中人是吗?”

    岫溪愣了愣,张大眼睛说道:“对啊……不过,怎么这话被你说出来,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静以望道:“当然怪。按你刚才所言,只要一个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位高权重你就喜欢,就视为意中人,那普天之下可作为你意中人的人简直太多了。而且,这最重要的是,既然花若并非是这唯一人选,你又为何要如此执着于他呢?”

    岫溪歪了歪脑袋,一脸认真道:“好像……你说也对……”片刻后,又反悔道:“哦,不对不对,我都被你说晕了!不听不听,听了我怪乱的,脑袋痛。反正,在我认识的人中,花若哥哥就是符合所有条件的完美人选了!没有第二个人!”

    静以望道:“你口中的条件和标准,果真如此重要吗?有了这些标准就会是最合适你的人、最能同你白头偕老共度此生之人吗?那些没有这些条件的,就一定不可能同你恩爱白头吗?”

    静以望这一连串的问题将岫溪问得直发懵:“呃……这个……哼!不知道不知道!我不想在这儿和你浪费时间了。你,陪我去抓小兔子玩儿去吧!”

    静以望:“可……”

    岫溪:“走了!”

    岫溪郡主一把抓住静以望的手,二人夺门而出。

    兔园中,岫溪跑着小兔子逗来逗去,静以望一脸闷闷不乐,望着岫溪没心没肺的样子,幽幽道:

    “既然你喜欢的人是花若,为何不叫他陪你?成天拉着我这个你不喜欢的人奔来走去的算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对,花若哥哥确实是我的意中人;可你嘛,你是我愿意拉着一起跑来跑去陪着我的人啊!”岫溪调皮道。

    静以望醋意特浓道:“别回答得这么爽快吧……这若是有一天你真成了花若的新娘,我可是得离着你远远儿的才好。”

    岫溪奇怪道:“为什么?不行!我不允许!”

    静以望一脸讶然道:“啊?不……不允许?你们若是成婚了难道你还想让我像这样天天陪着你?”

    “是啊,不可以吗?”岫溪一脸天真问道。

    “不可以!”静以望斩钉截铁道。

    岫溪撅着嘴,气鼓鼓道:“为什么?”

    静以望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我……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哪能,总跟在你的前后左右。”

    “哼!”岫溪一脸不满地瞪了静以望一眼;而后,看着静以望一脸沉思状,岫溪一把扯断了身旁的一株牡丹,伸到静以望面前说道:

    “别纠结了。这事如此简单。就好比,花若哥哥就是这牡丹,美得不像话;你呢,你就如我每天要吃的米饭,平常无奇;若为了活着,这米饭顿顿得吃,但若没了这美得不像话的牡丹……”

    “怎么?”静以望追问道。

    “这活着同死着又有何分别?”岫溪灵机一动道。

    岂止,这一番快言快语,便是往静以望那原本已经哇凉的心上又多浇了一瓢冰水,直听得静以望透心凉。

    岫溪说完,将手中的牡丹强塞到静以望手中;岫溪这手刚碰到静以望的手,就叫了起来:“你手好凉啊!”

    静以望脱口而出:“我的心更凉。”

第127章 几多瘦马入勾栏,无人怜惜弱女心(上)

    暖香小院中,正在埋头核对救济灾民药物清单的静无风,却无论如何也对不上药材的数目。

    “这上一次派发的药材数目却是如何也对不上,真不知以望是如何统理的,若是果真少发了如此多的药材,今日定需补上,以缓灾民用药之急。此事,只有以望最清楚,可他却一早就被岫溪郡主召去。”

    静无风轻叹了口气道:“眼前事急,顾不了那么多了。去寻以望问个清楚去罢。”

    于是,静无风便拿了药材薄,前去岫溪郡主住处找静以望询问情况。

    静无风刚走没多远,便在一个回廊拐角处与迎面匆匆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静无风手中的药材薄顿时飞出去老远。

    这边,静无风还没反应过来,对面那人早已经磕头如捣蒜。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该死,都怪奴婢有眼无珠。”

    静无风上前一把扶起婢女,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婢女一脸惊惧地摇了摇头。

    静无风微微一笑道:“没事就好。看你这么急,定是有万分紧急之事,赶紧忙你的去吧。”

    婢女感激道:“多谢,多谢大人。”一面小跑着将地上的药材薄捡起来,双手递给静无风道:“正是因为侍奉的主子突发急症,奴婢一心急着要去找太医,所以,所以这才误撞了大人。”

    “不妨事。你叫我静医官就成。不知你侍奉的是哪位主子?又突发何急症?”静无风问道。

    “啊?大人……大人您是医官?”婢女惊喜道,“具体是何急症我也说不清……那个,若是医官大人您允许的话,我现在就领您前去一看究竟。”

    静无风看了看手中的药材薄,暗自道:“人命关天,这个可以再等等。”

    如此想着,便将药材薄塞进岫口,随了婢女一路疾步而去。

    床榻前;洪尹贞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此时却是炯炯有神地聚焦到静无风的举手投足之中。

    静无风仔细把过洪尹贞的脉相后,道:“可否容我看下小姐的舌相?”

    洪尹贞看了看俯身于己前的静无风,犹豫片刻后,伸出了舌头。

    见尹贞舌尖上隐约可见深红与浅红色的针尖般大小的瘀斑,静无风又问:“小姐的月事可一贯正常?”

    尹贞张嘴欲言,望了望身后两位女医官又咽了下去,脑中思绪纷乱:

    “告诉她吗?这怎么能够告诉她呢?若她一旦知道了必会马上告诉花若殿下;届时,恐怕在季赤殿下安排的任务完成之前,我就会被逐出宫外,乃至性命不保……可,若是我当前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任务、管什么以后呢。”

    静无风意会到洪尹贞之意,遂转身向婢女们轻言细语道:

    “辛苦你们诸位了,不知可否先容我与小姐私下言语?”

    “是。”婢女们闻言,三三两两陆续离屋。

    随着腹下的又一阵绞痛,洪尹贞额头上满布缜密的汗珠,静无风见状,不禁拿起手边的白纱布,轻轻替洪尹贞擦去额头的汗水。

    此刻,深感性命不保的洪尹贞别无选择,除了隐去让自己怀孕的季赤之名,她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均对静无风据实相告。

    认真听完洪尹贞的话,一连串的疑问从静无风脑中冒出:“此孩子的父亲是谁?这进才宫不过短短数月,究竟谁与这未来世子妃有染?”

    静无风虽对洪尹贞的话大感意外,但医者的身份却让她无暇去记挂这些八卦与细节,毕竟人命大过天,静无风沉心整理着自己的思路,针对洪尹贞的叙述,再结合自己方才望闻问切的所见,心下对洪尹贞的症疾所在大概有了判断的结果:

    “难怪。你的脉相沉涩,舌质暗红,舌尖瘀点密布。这正是小产后,余血未尽;再加上你外感风寒,旧疾叠新患,以至于瘀血内阻;导致你原本腹腔内的恶血不去,新血不得归经,由此造成崩中,才使得身上淅沥淋漓,血难止尽。”

    看到尹贞听得双目圆睁,似懂非懂:“能治好吗?”

    静无风浅笑颔首道:”待我为小姐施针数日,这期间加配汤药内服;早则半月,迟亦不过一、二月,定当痊愈了。”

    得到这句话,原本以为自己本将死于此凶恶急症的洪尹贞又惊又喜,连声道谢道:“谢谢……谢谢……你。我还以为今日……我命休矣……”

    静无风诚恳道:“你放心,有我在,定会尽全力保你无事。”

    洪尹贞闻言,心里既感动,又感激。

    这边,静无风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铜针包,一面取出一根银针,一面心下默念道:

    “血之会穴膈俞,活血理血以通瘀止血;肝俞,疏调肝脏气机以行气活血止血;三阴交,取其统血固经;中极乃任脉与足三阴经交会穴,用之加强冲任摄血功能。

    本方可利气化瘀以止血,又可统摄离经之血以固经。膈俞、肝俞当施泻法,中极、三阴交当先补后泻,以补为主。”

    静无风将铜针熟练地灸入洪尹贞的膈俞、肝俞、三阴交、中极四穴位中;半个时辰之后,洪尹贞的脸色已然回复正常,腹绞痛也大大地缓解了。

    洪尹贞看着床前这位不计前嫌,妙手回春地刚刚救了自己性命的“传说中的情敌”,百感交集:

    “万万没想到,这宫里竟然还有如此耿直、心善之人。只怪我陷入自己所谓的‘任务’太深,先前一直都将她误当做了自己的敌人。”

    确实,想她洪尹贞十一、二岁被卖到花院后,就作为瘦马接受残酷艰辛的训练,专为取悦各大官家、豪商,而后便如一件商品一样供人挑三拣四,实乃是尝尽人间冷暖,此正是:

    笙歌夜唱月彷徨,脂粉晚堕琴更殇;多少瘦马入勾栏,小桥斜巷意阑珊;千杯万盏皆饮尽,无人怜惜弱女心。

    “谢谢你。”半晌后,洪尹贞幽幽道。

    静无风道:“救人本就是医者的分内之事。洪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如此介怀。”

    洪尹贞正色道:“我并非指这个。我是指……你听我说完整件事的经过,却并不问,与此事有关之人是谁……”

    “谢天谢地,我只是个医生。”

    说罢此花,静无风与洪尹贞二人不禁相视而笑;待笑罢,静无风正色道:

    “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当然,也包括花若。”

    洪尹贞凄然一笑道:“告不告诉又有何分别?花若殿下的心,早已有所托付,而且,除了那个人,恐怕是任谁也夺不走的,不是吗?”

    这一番话,顿时搅得静无风局促不安起来。

第128章 几多瘦马入勾栏,无人怜惜弱女心(中)

    床榻上,洪尹贞向静无风问道:“无风大夫?”

    静无风不明所以:“怎么?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不是。”洪尹贞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好奇,不知你为何要女扮男装呢?”

    原来,于风尘中阅人无数的洪尹贞早看出静无风的女儿身。

    “你……你怎么……”惊觉自己的伪装被看穿,静无风脸上一阵发烫。

    “方才你替我把脉之时,我早已经看清了端倪。”洪尹贞道,“但我想不出是出于何种缘由,才让你愿意让众人将你误认为是男子呢?”

    “哦……只是……只是方便而已。”静无风尴尬道。

    “方便吗?”洪尹贞问道。

    静无风点点头。

    洪尹贞一脸意外道:“可……我虽来宫中不久,但各种风言风语可是没少听说……你应当也知,花若殿下倾心于你。”

    听闻此言,静无风虽看似如如不动,其纷乱的眼神却早已出卖了她。

    静无风吞吞吐吐道:“这个……传言不可信……”

    洪尹贞露齿一笑道:“我信不信,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和花若殿下是如何看待你们之间的关系的……”

    静无风忙解释道:“姑娘千万别误会,我和花若殿下是……是很好的朋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再者,花若殿下并不知我是女儿身……所以……”

    洪尹贞截口道:“正因如此,这才叫哪些传言听起来,是分外的有损他未来世子的形象地位……这一贯秉承仁义至上的兰泽国,竟然离经叛道地出了一位热衷于男色的世子……”

    “姑娘你别误会,千万不要相信宫里的风言风语……我与花若殿下,我们仅是朋友而已,我与他之间绝无他人编撰的任何其他关系。”

    洪尹贞微微一笑道:“朋友?好一个朋友。不知无风大夫指的是哪类的风言风语?是说花若殿下倾心于你呢?还是说……花若殿下热衷……男色?”

    洪尹贞话音刚落,静无风更是局促难安起来,这置于身前的两只手恨不得她被扭绞成了一只。

    “呃……我去将你内服的汤药写下,回头记得让婢女们熬来服用。”语毕,静无风逃也似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书案前,提笔刷刷写下药方。

    “三七研末,服两钱,米汤服一钱。每日三次。

    三鲜花,碾粉.慢火炙黄,每日一次,服两钱。”

    写罢药方,静无风转身回到床榻前,叮嘱道:这个病,见效快,但想要彻底治断根,不留遗患,则需要后期好好的保养,这第一点便是不能受风,即便现在乃夏日,摇个扇子也都是不可以的。”

    洪尹贞微微一笑道:“知道了。无风大夫。”

    静无风帮洪尹贞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过来看你。”

    洪尹贞听话地点点头,万分疲倦地闭上眼,片刻便睡着了过去。

    望着脸色煞白,虚弱地斜卧于塌上的尹贞,静无风百感交集:“这么鲜活貌美的女子,对自己的命运却也是如此无能为力,单薄无助似一叶扁舟,只能孤注一掷地任由自己被卷入命运突如其来的巨浪当中。

    想想这人世间,有人求子而不能使之活,有人怀子却不愿使之生——多么讽刺,又是何等悲哀。

    生于世间,这人,究竟要何时方能自自然然、从从容容、无悔无憾地过完此生呢?”

    如此,在随后的的时间里,静无风频繁出入洪尹贞的住所;这期间,静无风将尹贞视如己出,待之若亲姊妹,还为洪尹贞调养好了月事期间腹痛的老毛病;并教给洪尹贞简单的养生驻颜术及汤药、手掌全身穴位的按压法,乃至黄帝内经的一些养生及药理知识。

    洪尹贞笑言:“在同无风大夫’秘密’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我已俨然习成了半个蒙古大夫了。”

    静无风只顾握起洪尹贞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在认真仔细地研究了一番洪尹贞的手指甲之后,一脸认真道:

    “能不能做半个蒙古大夫我不知,不过,你这指甲倒是已经偷偷将你这几日夜夜不寐的情况告知于我了。”

    洪尹贞一脸惭愧道:“是,最近几日夜难寐,并非我故意,只是实在难以入睡啊。”

    静无风点点头;“《黄帝内经》上讲,熬夜晚睡,就如空壶烧水,于身体危害极大。你正在恢复期,更是不能因此而功亏一篑,我再给你开一副安神助眠之药,你且先喝个两三日,看效果如何。”

    洪尹贞点点头,感激道:“多亏有你连日来不厌其烦的悉心照料,我才得以恢复得如此之快。”

    话说,这从小被卖到勾栏花院的洪尹贞,何曾得过这等不厌不弃、姐妹情深的照顾,日复一日,这洪尹贞逐渐对静无风爱之敬之,如友亦如姐。

    这期间,兰泽王得知洪尹贞卧病在床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召来花若,让其带了糕点与膳食前去探望洪尹贞。

    “这些糕点还有有助于病人恢复身体的膳食都是窦王后亲自嘱咐药膳房和御膳房的人特地为尹贞姑娘做的。你赶紧给人家送去吧,顺道也代我去祝她早日康复。”

    眼见花若有些迟疑,兰泽王长叹一声道:“唉,眼看,你的册封大典在即,也就是说,你那众人翘首以盼的婚事,也在越发迫在眉睫了。虽,父王不想违逆你的心,逼你娶任何一位女子,不过,你自己的幸福,总是要你自己去试探、去接触、去了解,才能早日定夺的吧?”

    花若闻言,顿时心生愧意与不忍,想想自己为父王带来的压力与烦忧,心中泛起歉意无数;心中暗想道:

    “这等送送糕点药膳之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更何况,这洪姑娘初来乍到,自己也理当前去探望一番才是。”

    如此想着,花若便顺从地回答道:“儿臣谨遵父王之命。”

    “好好,乖孩子,快去吧!”兰泽王挥手作别花若,待花若走远后,兰泽王又长叹一声道:“哼,说什么谨遵父王之命,说得好听,你倒是在正事上听你父王我一回啊?唉,这真真是:养儿伤脑,养儿伤脑啊!”

    话说这花若与随身侍卫寇启一前一后,达到洪尹贞的住处时,静无风正在床边与洪尹贞有说有笑着,这一副亲密无间的美好画面,竟是将花若看得个目瞪口呆;花若暗自疑惑道:

    “这洪尹贞姑娘究竟是有何魅力?我与亦尘兄相识这么久以来都没见他在我面前如此这般自在、开怀过,她……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第129章 多少瘦马入勾栏,有人怜惜弱女心(下)

    花若愣怔在屋门外,幸亏身后的寇启提醒,花若才恍然清醒,二人一前一后进得屋来,洪尹贞最先看到花若,这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凝固了,静无风顺着洪尹贞的视线看去,这才发觉花若的忽然而至。

    寇启将礼盒放在桌上后便躬身退去了;洪尹贞愣了愣之后,忙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花若见状忙制止道:

    “尹贞姑娘有恙在身,不必多礼。”

    “这……这太失礼了吧?”洪尹贞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静无风一把拦住了。

    静无风补充道:“确实,花若殿下说得有礼。你现在乃是病人;病人为大,这礼嘛,等下次你痊愈了多还他几个便是。”

    花若的目光被静无风的双手牢牢锁住——此刻,为了阻拦洪尹贞下地,静无风的两手正紧紧握住洪尹贞那纤细如葱的手指;一时间,连花若也闹不清楚,这股从自己心底冒出来的,究竟是一股怎样的感觉。

    花若将自己的视线强行从静无风双手之上抽回,“哦,对对,亦尘兄所言极是。”

    “多谢花若殿下的体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洪尹贞欠身道。

    “好说。”花若侧身拍了拍桌上的礼盒,道:“这里有一些糕点和养身体的药膳,是父王特地嘱咐我给尹贞姑娘你送过来的,希望尹贞姑娘可以早日康复。”

    “多谢王上和殿下的关心;洪尹贞真心担当不起。”洪尹贞颔首、欠身道。

    “那里的话。”花若一面若无其事地回答着,目光却又不受管束地落地了静无风的双手之上;洪尹贞顺着花若的目光,看到了静无风正抓着自己的双手,洪尹贞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洪尹贞不动声色地将手从静无风手里抽出来,轻轻拿起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如此,花若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而后,自己又觉得莫名其妙,暗自道:“我到底在干嘛?为何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唉,我还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就这样,洪尹贞好不容易在兰泽宫内渡过了平静、欢乐的一个多月的时光;虽然,闲暇时她也会偶尔想起来季赤:

    “他究竟为何不来探望自己?一次也好啊?难道,他是想就此同我恩断义绝了?不会的。应当是因为他最近杂事缠身难以脱身吧?又或是,惧流言蜚语,所以刻意与我保持距离。”

    然而,洪尹贞所不知的是,这季赤风流成性,见着漂亮心仪的女子都忍不住要一亲芳泽,待他千方百计达成所愿之后,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弃之若敝履,转头去寻找下一个让他心动的人去了。

    一日,兰泽王派人给花若送来稀有的郁金香花苗若干,并转告诉花若,此花极为珍贵,且花朵极为美艳,叫花若悉心养护。

    花若拿到这数株郁金香幼苗,暗道:“极其珍贵?郁金香花?我一非女子,二非爱花之辈,这花留我这里岂不是辜负了它们。”

    想到这儿,花若心生一计,脱口而出道:“就这么办,给他们一人分几株吧!”

    随后,花若便将郁金香花苗分成三份,分别送给了静氏二人、岫溪郡主和洪尹贞。

    数日后,岫溪来找花若,却正赶上花若要去探望洪尹贞。

    “你找我有何事?我们在路上说吧。”花若向岫溪郡主道。

    岫溪娇声道:“没什么事我就不能来找我的花若哥哥了吗?花若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正要去看望尹贞姑娘……诶,你是不是还从未去探望过人家?”花若道,“正好,你现在就跟我一同过去看看她吧,好歹也算你礼尽了。”

    岫溪对这位跟她抢花若哥哥的“准情敌”没有丝毫好感,听花若这么一说,嗤之以鼻道:“我才不去看她呢!我管她死后!我最在意的人又不是她!为什么要去看她!浪费时间!”

    花若戳了一下岫溪的额头道:“那你最在意的人是谁?”

    “是你呀!花若哥哥!是你!”岫溪嚷道。

    “那,我——这个你最在意的人,他现在要去看洪尹贞姑娘去了,你到底跟不跟来,你自己决定好了,我先走了。”花若聊下一句话,便大摇大摆地出屋而去,岫溪见状,剁了剁脚,喊了句“花若哥哥等我!”便追着花若去了。

    在静无风的悉心医治下,洪尹贞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见到花若又“碰巧”赶在静无风为自己把脉之时来“探望”自己,洪尹贞的嘴角又忍不住微微上扬。

    洪尹贞向花若行礼后,道:“花若殿下,小女子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了,今后不用再劳烦殿下日日来探访了。”

    岫溪闻言,拍手叫好道:“好啊!花若哥哥,这下你就有更多时间来陪我了吧?是不是?”

    “你天天身边这么多人陪你,还需要我陪吗?我连站在你身边,我都嫌我自己多余呐。”花若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不多余,不多余,花若哥哥怎么会多余呢!花若哥哥可是我最……”

    “是你最在意的人是吧?”花若截口道。

    “对对对!我最在意的人就是花若哥哥了!”岫溪一面说,一面示威式地瞟了眼一旁的洪尹贞和静无风。

    “那你告诉我,你最在意的人送你的那些郁金香花苗,你养得如何了?”花若煞有介事地问道。

    “死了!”岫溪理直气壮道。

    “死了?”花若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死了!不好养!真的是不好养,”岫溪一面说着,眼睛却瞟见了洪尹贞书架上的几株将死的郁金香苗;岫溪开心地跑上前去,指着这几株快枯死的花苗向花若道:

    “你看,洪尹贞也死了!”

    花若闻言,一口痰卡到喉咙当中,当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岫溪一脸担忧的跑到花若跟前,有模有样地拍着花若的背。

    花若一把拉住岫溪的手臂说道:“我没事……”

    身后,静无风忍俊不禁;洪尹贞一脸尴尬,低声咕哝着抗议道:“我……怎么那么惨呐……”

    花若转身向静无风问道:“亦尘兄,花苗你那可有幸存的?”

    “你说呢?”静无风反问道。

    一听这话,花若心中这才有底了,摸着胸口道:“万幸!万幸!幸亏有你啊!亦尘兄。若不是你,我都不知该如何向我父王交待了。”

    岫溪强行站到花若与静无风之间,道:“还有我,还有我。”

    花若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对,还有你。多亏你精心地把那些花苗养死了,这才更显得亦尘兄这块坚实后盾的难得和珍贵!你说是吧?亦尘兄?”

    静无风闻言,沉默不语;岫溪哼了一声,气鼓鼓地瞪了静无风一眼。

第130章 浊世当中有清流

    日子一天天过去,然而,好梦尤来最易醒;很快,兰泽王的诞辰将至,这也就意味着,花若那场必须和急需完成的婚事,亦是将至。

    随着周围人对于自己与洪尹贞婚事呼声的增大,花若心中的压力也日渐沉重起来;自始自终,他对于自己婚事的想法就从未变过。

    虽他将要与之共结连理之人尚还不知是谁,但他却深知,那个人绝对不是洪尹贞。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临近,局势也一步步的变得紧张;这场让花若心不甘情不愿的婚礼,却在违逆他个人本意、服从大多数人好意的情况下,如火如荼地推进、筹备了起来。

    终于,还是到了兰泽王寿宴暨花若册封世子与大婚的头一天。

    婢女们开心地领回新郎的礼物,抱着冲进洪尹贞的卧房,却找不见洪尹贞的身影,婢女们将屋内外都寻了个遍,都未见洪尹贞的身影,于是,便一路寻去了暖香小院。

    一进门,婢女上起不接下气地问道:“医官大人,不知尹贞小姐是否在此?”

    静无风一脸枉然道:“没有啊,我自从昨日起就未见着尹贞小姐了。怎么?她是去了什么地方没有支会你们吗?”

    婢女喘着气说道:“是……不是,尹贞小姐……尹贞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静无风大惊。

    “对,我们拿着新娘礼服回去的时候就没见着她,四下找了都没找到她的踪影,所以这才问道您这里来了。”

    “你先别急,说不定她是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忘记告诉你们了而已。”静无风安慰道。

    婢女点点头道:“希望如此,否则,明天册封完世子后大婚,我们若是丢了准世子妃,岂不是连命也要没了?”

    静无风道:“你别着急,这么个大活人,应当不会凭空消失的,走,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说不定她这时早已经回去了。”

    婢女点点头,二人遂一同往洪尹贞的住所而去。

    洪尹贞的住所处,婢女们早已经乱成一团;静无风刚进屋,便被婢女们团团围住:

    “怎么办?怎么办?医官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这……这尹贞姑娘突然不见了,这真的跟我们无关啊!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静无风安抚道:“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婢女,将手中的一封信函递给静无风,哭丧着脸道:

    “这是在尹贞姑娘的枕头上找到的。我们不是故意想偷看的,只是……只是我们太担心太害怕了,所以……所以就打开看了信的内容。”

    静无风从婢女手中接过信,展开读来:

    “姐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吧。从小到大,我未曾尝过被人深情以待的滋味,亦未体会过被人毫无芥蒂地信任、毫无所求地关怀之情。

    是姐姐让我这个身处冰窖当中,尝遍人情冷淡之人,心里又升腾起一丝暖意的微光;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好意与善良。

    曾经,该做和不该做的,我也都做了,乃至是以前想都未曾想过的恶,我也做了,可是,姐姐让我觉得,即使是我这样做过坏事的人,也值得一个重新向善的机会。

    谢谢你,姐姐。

    我走了,我会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带着我应受的煎熬和愧疚开始自己的生活;在此也祝福姐姐,有朝一日可以和心爱之人坦然牵手,永结百年之好。

    妹妹尹贞敬上。”

    一口气看完信函后,静无风心潮澎湃。

    婢女带着哭腔道:“尹贞小姐走了……这封信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的,就写着给姐姐,可……可谁是尹贞小姐的姐姐啊?”

    “这信就交由我来保管吧。关于此信的内容,你们暂不要对外透露毫分。”静无风一面说,一面将信叠好,收入袖中,随后,又继续向婢女们说道:

    “你们不要担心,此事我会向花若殿下禀明来龙去脉,我相信不用我多说什么,你们花若殿下也定会设法护你们周全。”

    婢女们惴惴不安地齐声向静无风道谢;静无风心事重重,转身寻花若而去。

    空旷的武场中,花若正手握若梦专心练剑,丝毫未注意到一路寻他而来的静无风。

    静无风立于门边,耐心地等待花若练完,花若行云流水地舞动着手中的若梦,或劈、或撩、或戳、或斩、或刺、或崩,一气呵成,剑气如风。这叫头一次如此专注着看花若剑姿的静无风,竟是看得有些呆了去。

    旋即,花若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身后,单膝跪地,杵剑而立。抬头见,却见静无风立于门前,正呆呆地看着自己,花若起身手势后,忙招呼道:

    “哎,亦尘兄,你怎知我在此处练剑?”

    静无风一面向花若走去,一面回答道:“是寇启告诉我你在这儿的。”

    花若恍然道:“哦。你专程来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静无风道:“正是。尹贞姑娘,不见了。”

    花若一脸讶然:“不见……等等,什么叫不见了?”

    静无风继续道:“她……应该是离开了。”

    “离……离开?离开兰泽宫了?”花若不敢相信似的追问道。

    静无风点点头;花若闻此言,脸上却展露出欣慰的笑容。

    静无风正色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明日便是你们两人大婚的日子,举国上下的人都在等着替你庆祝呢,这尹贞一走,你如何向国人、向你父王交待?”

    花若并不回答静无风的问题,却转而一把抓住静无风的双臂,欣喜地问道:“你确定尹贞姑娘真的离开了?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静无风双目圆睁:“是……事实上,她留了一封信给我。”

    “哦?她怎么说?”

    静无风继续说道:“信上说,她要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聪明!尹贞姑娘的这种自由、洒脱,连我都要开始羡慕、嫉妒她了!”花若忍不住单击手掌,慨然赞叹道。

    静无风见状,责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此事涉及人员多,波及范围广,事态极为严重,我们还是赶紧想法子,看如何才能将此事造成的影响降至最低。”

    “没事的。”花若双手搭在静无风肩上安慰道,“你放心。这一切后果由我一个人来承担,我绝不会让此事连累到任何旁人。”

    “一个人承担?你要怎么承担?明日若婚礼不能如期举行,你第一个要面对的难题就是你父王。”静无风忧心忡忡道。

    “其实,我父王并没有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严厉,他内心其实还藏着一个慈父,所以,我相信,只要我好好跟他说,跟他解释,他定不会为难我的。只要他能理解我,其他人的眼光和言论,对我来说就都不重要了。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现在马上就去找父王禀明此事。”花若自信满满道。

    “可如何这件事终究要如何解决呢?”静无风双眉微蹙道。

    花若长吁一声,强压住声音中的喜悦道:“还能如何解决,恐怕是……只能临时将婚礼取消了。”

    “那你的册封大典呢?“

    “册封?那当然也是一并延后了。”花若朗声道。

    静无风嗔怪道:“这可是你自己的册封礼,你怎么倒是半点也不以为意。”

    “唉,这个……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是我的终归会是我的,不是我的终归也不是我的……”花若声音越说越小,最末一句更是小到连自己都快听不到。

    静无风一脸严肃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贫了。”

    花若脑袋一歪,双手叉腰,煞有介事地看着静无风道:“不过,亦尘兄你就……”

    静无风问道:“什么?”

    花若继续道:“你就这么盼着我成婚啊?我成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什么……好处,”静无风眼神忽而散乱了数秒,接着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盼什么……我什么也不盼。”

    “就是嘛,什么都不盼,这样甚好!”花若灿然一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亦尘兄,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呢?”

    花若那边话音还未落,静无风这边却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花若连忙上前,一面拍打着静无风的背,一面自责道: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都怪我多嘴,你快别这么激动了。”

    “我……没有……咳咳咳……“静无风意欲争辩,却反倒是咳得越厉害了。

第131章 护子心切

    兰泽王御书房中。

    兰泽王端坐书桌前,左右丞相侍立两旁,花若立于堂中央。

    刚刚听闻洪尹贞不辞而别的消息,兰泽王与左丞相方榆言一脸震惊;右丞相李洪儒则一面装作昏厥状,一面忙不跌地跪下谢罪请罚道:

    “微臣该死,请王上责罚!

    这丫头自小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他人家,之前,微臣便听说,她曾有过一些言行不当之处,但臣却并未多想,只觉得那定是因为年幼无知、缺少管教罢了,等到了宫里,自会学着守规矩,明事理,哪知……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她不知道这次任性而为、不辞而别会给王上、给兰泽国上下造成多大的影响……”

    如此絮絮叨叨的一番话,无非是想将此事全都礼貌地推到洪尹贞一人身上而已,仗着自己的身份,李洪儒又夸张地唉呼道:“王上。臣,办事不力,罪该万死,请王上重罚。”

    兰泽王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丞相加岳丈怎么样,虽然气恼异常,却又无可奈何,挥袖叹道:

    “罢了!或许是吾儿花若的机缘未到,才会与她这般有缘无份吧!”

    比起婚礼来说,让左丞相方榆言更为担忧的乃是自己亲外甥的册封大典,但迫于形势,方榆言不好直接问,于是便旁敲侧击道:

    “那王上,这早已经筹办妥帖的婚宴种种,王上和花若殿下意欲如何处置?”

    兰泽王抬了抬手,长叹一口气,向花若道:“花若,你且勿要太伤心。这明日的婚礼嘛……依父王之见,是不是就先……取消了,你认为呢?”

    此刻的花若虽心花怒放,脸上却不敢有太多表情,他忙上前一步,向兰泽王作礼道:“儿臣谢父王关心。父王明鉴,此事依父王之意而行,甚好。”

    “那册封大典一事……”方榆言果然是亲舅舅,继续追问到底。

    兰泽王双眉紧蹙,捋了捋胡子说道:“我们兰泽确实素来都有世子在册封之前,必已婚配的传统,如今,花若虽未能按计划先成亲后册封,但,我想,凡事总有个第一次的嘛!你们说是不是?所以……明日的这个册封大典,本王还想继续举行,你们意下如何?”

    李洪儒一听,心中暗想:“原本,季赤登上这世子之位毫无指望,如此,才退而求其次,找来这善于迷惑人心的歌妓洪尹贞,用她来间接控制花若,可如今,这洪尹贞虽不按牌理出牌,却是为季赤登上世子之位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如今,眼见这突如其来的好机会就在眼前,我怎能就此放过?”

    如此想着,李洪儒上前一步道:“万万不可啊,王上。”

    兰泽王一愣,不太高兴地问道:“丞相何出此言?难道,我们兰泽国就一定要因循守旧,不能偶尔来点儿新鲜的特例,颠覆下旧传统吗?”

    李洪儒不紧不慢道:“非也。这册封世子传统的新旧并非是微臣所担心的,微臣只是在担心另一个……就目前来说,可能是更为棘手的问题。”

    兰泽王道:“有何问题,你且说来听听。”

    李洪儒欲言又止;兰泽王爽快道:“你说来便是,不用藏藏掖掖。正好大家都在,若是真有何棘手之事,也好商议对策。”

    李洪儒看了花若一眼,作礼道:“老臣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正是与花若殿下有关;这消息当然都是无须有之讹言,未经证实,但却也是传得宫中内外,尽人皆知了,因而实在不能不顾及。”

    兰泽王追问道:“究竟是何事?这宫中上下,竟然还有人人皆晓而我却不知之事?丞相,你就别再绕弯子了,快说快说!”

    李洪儒转而向兰泽王作礼,继续道:“不知王上可否听说,早已盛传……”

    兰泽王心急道:“盛传什么?”

    李洪儒看了一眼花若,继续道:“宫中盛传……花若殿下……喜好男色。”

    “什么?”兰泽王闻言,顿时大怒,略显庞大的身躯,“蹭”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大声呵斥道:

    “住口!这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如此荒诞不经的恶毒谣言?若是让本王知道是哪个人以讹传讹如此中伤花若殿下,定斩不赦!”

    花若闻言,心头突然一紧;左丞相方榆言更是面露忧色。二人皆未曾想到,这右丞相位高权重,竟是将这街头巷尾不足为道的传言如此郑重其事地禀告给了日理万机的兰泽王。

    李洪儒仗着自己乃兰泽王的老岳丈,继续倚老卖老道:“王上息怒。此事既已传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了,仅靠杀一两个嚼舌根之人,恐怕是难消大家心头之惑啊。”

    “杀一个两个不够,那就杀他一两百个,一两千个!看谁还敢胡说八道!”兰泽王怒吼道。

    花若闻言,躬身高喊道:“父王,万万不可啊!”

    李洪儒亦躬身道:“是啊王上,杀人并非首选之法。这件事,只要我们自证清白,给大家一个清楚明晰的交待,那些流言蜚语就自会消散了。”

    “如何给大家交待?现在,连准世子妃都不见了!”兰泽王看了眼花若,忽然气不打一出来,遂将花若痛斥了一顿。

    “还不都是你!犹犹豫豫,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一点都不干脆果断!若你当初对尹贞姑娘的态度稍稍明朗一些、主动一些、热情一些,想必人家也不至于在大婚的头一天不辞而别!

    你自己说说吧,这么个貌若天仙的女子都被你逼走了,你难道真的准备要等着娶一个哪天心血来潮突然下凡的真仙女?

    不是我说你,你啊,都是被你母亲给惯的!”

    兰泽王正在气头上,这训起人来也开始口不择言,无论他怎么训斥花若,花若都能接受,唯独这句扯到为救自己而牺牲的静成王后的话,让花若心中宛若刀割。

    李洪儒此时出来打圆场道:“王上,此事错在微臣管教不严,尹贞不辞而别,花若殿下也属受害者。若王上信任微臣的话,微臣愿将功补过,亲自彻查、妥善解决此事,定会尽全力,将其对花若殿下乃至整个王族声誉的影响降至最低。”

    兰泽王狂喷了一通,再听完李洪儒这番听起来万分通情理的话后,怒气终于渐消,兰泽王地点点头,而后,又不怒自威地说道:

    “如此,传令下去,这册封大典也一并延后吧,待李丞相处理完这些风言风语,还花若一个清白之后,我们再办也不迟。毕竟,我们谁也不想花若在众人的嘲笑和指指点点中,登上这世子之位。”

第132章 不请自来的往事(上)

    是夜。

    因今日诸多不爽之事,花若便找来静以望陪自己喝酒。

    这花若本想是向静以望痛快述说自己今日所遇之种种苦楚后,可以博得他的一丝同情。哪知,这静以望听完事情的缘由后,倒是煞有介事地率先挑起了花若的刺:

    “不过,话说回来吧,那个尹贞姑娘有这么让你讨厌吗?你一直冷落她,连正眼都不瞧人家,现在她自己走了,最高兴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我并不讨厌尹贞姑娘,但,我对她也并无任何欢喜之意……”花若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闷闷道。

    “这么美若天仙的女子你都不钟意,你倒是说说,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我都担心这世上是不是都找不到你能看得上的女子了。”

    “呵呵,”花若笑笑,面带一丝苦涩道:“先是我父王,现在又是你,看来,可能真的是我的思想有问题了。现在,不仅你,连我自己都开始担心了……”

    “嗯?什么意思?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静以望一脸疑惑道。

    “你……当然不明白了……”

    “哦,对了!你知不知道,这宫里传着风言风语……说你……说你好男色!”

    花若微醺道:“你信吗?”

    “我当然不信!你?怎么可能好男色呢!”静以望言语笃定道。

    花若听了竟是十分感动,正欲说点什么来谢谢面前这位好兄弟,哪知静以望猝不及防地来了句:

    “你若是好男色,像我这么潇洒俊美的美男子,你岂不是早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噗嗤。”花若一口酒没来得及下肚,就被吐了出来;静以望隔桌拍着花若的背道:

    “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花若一脸嫌弃道:“你……离我远点儿……”

    静以望跟没听到似的,一面拍一面继续说:“说真格的。这算命的不都说了,你的感情虽难测,但对方定是位女子啊!不是吗?这可是你亲口跟我说的,所以,他们说的,我都不信!”静以望回答得斩钉截铁。

    花若笑不出来,一面挣扎着将静以望的手从自己背上拿开,一面说道:

    “……事实上,连我自己都……搞不清……”

    静以望看了看自己方才拍花若的手,一脸讶然道:“啊?搞不清?你别吓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花若带着几分醉意反问道。

    “啊?”静以望装傻道。

    花若捏着手中的酒杯,道:“我们三个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能瞒得过别人,能逃得过别人的眼睛,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吧?”

    语毕,花若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又为自己斟满。

    “你是说……你是说……”静以望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看向门口。

    花若直愣愣看着静以望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了,我只想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我不想随随便便开始任何一段感情,不想……伤到任何一个人,这点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静以望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心虚地转着眼睛,抿了一口杯中之酒。

    花若听完静以望的话,哈哈大笑起,一面指着静以望,一面忍不住将晕乎乎的脑袋搁在桌上暂息片刻。

    “还是……还是你了解我……”

    花若痴痴地傻笑,口齿不清道:“众人皆笑我癫,讽我狂,评判我的不一样,可那又如何?我,花若,生在这个纷扰的尘世间,只求此生无悔于世,无愧于心也。哈哈哈……”

    此刻,静以望的内心十分挣扎:“我究竟应不应该告诉花若实情?不说,对不住面前的兄弟;若说了,对不住兄长……”

    静以望想了又想,拳头握紧又放下:“罢了!告诉他!只要花若保守秘密,不揭穿兄长,兄长就不会知道我泄露了他的秘密!这样,不也可以的吗?”

    思及此,静以望抓住花若的肩膀,连晃带摇地说道:

    “花若,你醒醒,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花若双眼迷离地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看着静以望,问道:“什么?”

    静以望一咬牙,遂将这个花若做梦都不敢想的真相及原因和盘托出:

    “我兄长……其实不是我兄长,而是我姐姐。”

    喝得醉呼呼的花若不明其意,不得要领,只得跟着静以望咕哝道:“你兄长……不是你兄长……是你姐姐……”

    “正是!”静以望点头道。

    花若一脸枉然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呢?我……我真的是喝多了……我要去睡觉去了。”

    静以望抓住花若肩膀一顿摇晃:“醒醒!你清醒下!你先听我说完你再睡啊!

    我兄长其实是我姐姐,只是,自从多年前。父母被歹人所害,我们侥幸被师傅救出之后,她就一直是男子装扮,并且嘱咐我不论何时何处都只能喊她兄长,不能喊她姐姐。”

    花若混乱的脑袋,试图跟上静以望的思维逻辑,只得口齿不清道:“为……为什么?”

    静以望蹙眉道:“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她说:若是以姐姐的身份,她怕自己会无法照顾好我。

    当初,我并不是十分明白,只觉得,既然我们被这个厉害的道人救了,而且他还愿意收我们二人为徒;有师傅罩着我们,那到底还有什么可怕的?为何她要说什么无法照顾好我的话。

    后来我才明白,即便是被这么厉害的师傅收作徒弟,也并非就是获得了一顶牢不可破的保护伞。

    因为师傅弟子众多,难免鱼龙混杂,好些弟子其实都是些街头恶霸,他们装可怜,也装虔诚,获得了师傅的收留;门面上,他们是跟随师傅潜心学法修道,事实上,他们只是借了这个由头,在同门师兄弟中欺侮幼小,占尽便宜,捞点无需成本的银子,好去街市吃喝嫖赌去。

    我当时是年龄最小的,也是最弱的,所以常常被他们欺负,我没钱,他们就抢我的口粮,闲来无事就打我当消遣;若不是有我兄长……我姐一直在我身边帮我挡着、护着,我恐怕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静以望对面,花若此刻醉意已浓,听着静以望滔滔不绝,他一直无意识地点着头,一脸傻傻的笑;一面低声咕哝着:“所以……亦尘兄,也是亦尘妹妹……是兄弟……也是……也是妹妹……”

    “对!事情就是这样了。”静以望说得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待静以望放下酒杯,发现花若还在傻傻地点着头。

    “怎么回事,我刚才说的你到底听到没有?”花若依旧木讷地点着头,静以望伸出一根指头戳向花若道,“该不会是喝傻……”

    话音未落,被静以望戳中脑门的花若应声倒在桌上,静以望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自己夸张地合了合自己的下巴,接着把未说完的话说完了:“……了吧!”

    这才又自己恨恨的给自己斟满酒,一口喝干道:“好你个花若,这平日没什么事儿时,净是我喝醉在先,这好,我今儿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喝醉在我前头!真的是太不像话、太不像你了!你等着,你醉慢点儿,我这就追你去!看我追上你后不狠狠骂你一顿!”

    如此,静以望一人独酌到深夜。

第133章 不请自来的往事(下)

    是日。花若的寝宫中。

    窗外,鸟儿们清脆婉转的鸣叫声宛若天籁,花若皱眉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仍坐在昨晚的位置,竟是半步都没移动过,只是,面前没见了静以望。

    “自己回去了?”花若双手撑桌,闭目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一睁眼,余光不经意地瞟过桌底,这眼前的景象竟是让花若倒吸了一口冷气,桌底竟躺着一具尸首!

    花若翻身站起,定睛一看,这躺在桌底的正是睡得不省人事的静以望。

    花若捂着胸口惊魂未定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个死人呢!”

    花若一脸嫌弃地看了看静以望,又重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一口后,这才逐渐想起昨晚半醉之后,静以望告诉自己的那个“秘密”。

    沉溺在一幕一幕突如其来的往事之中,花若呆呆坐着,动也不动,形似雕塑,心中却翻江倒海。

    脑海中,关于静无风的回忆呼啸而至,他这才想起,早在自己坠天神山之前,他曾在太医院与静无风匆匆打过照面。

    那日,正是太医院学堂开课的第一日;赶去太医院静修阁的流云轩见长安君的花若,与急忙忙赶来上课的静无风,隔着回廊匆匆一见,擦肩而过。

    女扮男装的静无风,头上白绸束带,一身素色长衣褂翩翩而至,素朴中透着道修人士的仙气,对面长廊上,花若只一眼便早已认出女扮男装的静无风:“是她!”

    花若骤然停下脚步,二人于神木山偶遇那一瞬的心动片段闪现与脑海当中:这张惊鸿一瞥的脸,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这张脸,虽只在人群中见了一眼,却是叫花若想忘也不能忘。

    然而,静无风并未注意到对面回廊上凝视自己的灼灼目光,只顾着闷头赶路,心中忐忑不安地担忧自己将会被施予何种惩罚:

    “这第一堂课就迟到,不知道老师会如何惩罚……”

    不过,像静无风这么严谨之人,如何却在上课的第一日便迟到呢?这话还得从头说起。

    话说,与弟弟静以望相依为命的静无风,为医治师傅玄知真人的怪病,延续师傅之寿数,报答师傅养育及栽培之恩,原本修习道医的静无风不顾人言,毅然考入中医独大的太医院医学馆,学习中医精髓。

    哪知,这开课第一天,弟弟静以望突发脑热,安置好弟弟后,静无风匆匆赶去学堂。因为迟到,一路上静无风闷头赶路,直奔太医院学堂寒山馆而去。

    这太医院学堂不愧是皇家学堂,檐枋上,苏式彩画,白墙青瓦,怎是一个雅字了得。怎奈仓促而过的静无风全无欣赏的雅致,也未注意到自己略显狼狈的身影,已被正要前往流云轩探望长安君的花若捕见。

    对着回廊的,正是寒山馆学堂,其内人头济济,课早已开讲。

    迟到的静无风生怕惊扰到师生,低下身子,悄悄挪入门内。

    课堂中,老师正抛出一个病案要求一众学生利用自己先前所学进行解答。

    “一女,其夫经商二年不归;因不食,困卧如痴,无他病,多面向里床睡。诊之,此女肝脉弦出寸口,何如?”

    座下弟子面面相觑,无一人能答。师遂起意道:

    “方才迟到的学生,请自报其名。”

    静无风一脸尴尬地缓缓起身,拱手作揖,歉意道:

    “学生静盐,字无风,玄知真人之徒。今晨,因家中突发事由,学生多有耽搁,以至于晚到,学生下次再也不会了。还请先生见谅。”

    “嗯,早就听闻道医圣人玄知真人医术独到,你可否就刚才之案例,分享见解一二?”

    静无风作揖道:

    “学生知识浅薄,不敢造次;但为遵先生之命,且斗胆一试。”

    静无风稍稍整理思路后,便款款答来:

    “夫常年经商未归,女不思茶饭卧床难起,无它病,却肝脉弦出寸口。

    学生推测此乃思想气结也。”

    老师捻须道:“怎解?”

    静无风再道:

    “学生以为,该女之状,药难独治,得喜便可自解。不然,可先令其怒;脾主思,过思则脾气结而不食。怒,虽伤肝木,但木能克土,使此女怒,则可气升发,进而冲开脾气,令缓解之。”

    老师叹曰:“果然大有见地。”

    一众学生听见老师夸静无风,便凌乱了,纷纷窃窃私语道:“先生素来以严苛、刻薄著称,据说鲜少有学生被他夸过,这静无风也太神了吧?”

    “切!道医旁门,就知道用些雕虫小技来显摆自己博学多能,此种人,不足以为伍!”

    “我看也是,此人本是玄知真人之徒,而今估计是行道医混不下去了,所以背叛师门,转而投入我们中医世家的怀抱了。”

    静无风听闻同窗的私语,有褒有贬,却并不以为意;本来,自己一介道医,考入中医独大的太医院只因救师心切,为求奇方,可有助于恩师玄知真人之祛疾、延寿;并无意于他人如何议论或看待自己。

    是故,静无风不动神色,向老师作揖道:“学生不才,让先生见笑了。”

    老师和颜悦色道:“你坐下吧。”遂又抬眼环顾堂内,看着交头接耳的众人,不怒自威地喊道:“安静!”

    原本骚动的教馆内瞬间寂静下来。

    先生不疾不徐道:“你们,都是通过了层层考试与筛选,万里挑一的太医馆学生,从今天起,你们将有机会在这里学到让你们的医术和个人修为更上一层楼的知识与技能。让你们在以后的行医生涯中,更好地救助苍生。”

    “遵师命。”坐间学生齐声喊道。

    “暂息片刻。”先生向众人道,话音刚落,学堂里学生纷纷捶腰跺脚,或伸着懒腰,或起身,于雅秀院内的景观小品中,流连休憩。

    回廊中,一直驻足观看的花若,正想着趁机前去跟静无风相识,却被从身后匆匆赶来的侍从喊住。

    “花若殿下,王上诞辰在即,特派小人前来传令殿下即刻动身,启程回兰泽。”

    花若一听,忙问道:“那花沫呢?”

    花沫,名曰季诚,号花沫,乃花若同父异母之弟,自幼便陪同哥哥花若入衔山国,为质子。

    “王上有旨,令花沫殿下毋归,说毕竟两个质子同时离开也有违两国之约定。”

    花若闻言,匆匆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静无风,便跟随侍从而去。

    先水路,后骑行,花若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兰泽王宫。

    “回兰泽之后发生了什么?”想到此处,花若的脑中一片空白,竟是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自己那次回兰泽为父王庆寿之种种。

    花若轻叹一口气,脑中瞬间又被另一段新的回忆所占满。

    那是他与静无风的第一次见面,在更早一年的一个秋日。

    思及此,花若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他俯身猛地用巴掌拍醒桌子底下酣睡的静以望;静以望睡得正酣,正梦见自己马上就要一口吃掉一只美味的鸡爪,哪知,这鸡爪突然“活了”过来,追着静以望就打,直把静以望的脸打得火烧火燎的疼,静以望“啊”的一声,惊叫着醒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脸果真是火烧火燎的疼,不过不是被鸡爪打的,而是面前的花若。

    静以望气鼓鼓道:“干嘛!人家睡得真香呢!好好的美梦也被你给搅和了。”

    “梦见什么了?”

    “正准备吃鸡爪呢!”

    “没问题,今天我就请你吃最好吃的鸡爪去!”

    “真的?”静以望欣喜道,转而眉毛一沉,话音一转,又道:“干嘛突然这么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话说的,昨晚,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能不答谢你吗?”

    “那倒是,”静以望抠了抠下巴道,“那,说好了,昨天我告诉你的事情,可不是一顿鸡爪能够解决的……”

    花若伸出三根手指到静以望面前,来回晃着:“那就三顿。”

    “好……一言为定,不许反悔。”静以望一把抓住花若的手。

    花若摇了摇头,正色道:“言归正传,多亏你昨晚告诉的实情,我才终于想起来,我们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遇见过。”

    静以望一头雾水道:

    “更早?早到什么时候?难不成……你记起了前世?”

    “什么前世,”花若白了静以望一眼。

    确实,花若与静无风的第一次见面,并非是在太医院的学堂前的那次匆匆一见,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在更早一年的一个秋日。

    那一年,秋高气爽之时,花若与长安君、无邪三人登高望远,流连于神木山的黛青褚红的无边秋色之中;一路上,登山的游人们亦是自得其乐,纷纷或驻足观赏,或频频回顾,流连于此花样三少年的英俊风姿之中。

    人群之中,惊鸿一现一位飘飘白衣女子,如仙似幻,仿若误入凡间的仙子。

    花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仙子,与之擦肩而过的瞬间,花若竟忘记了看路,一脚踏进路面的小坑,重心不稳,扑倒在无邪身后,险些摔倒在地。

第134章 虽遗忘了过去,但你却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我的心(上)

    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声,都替这位翩翩公子捏了把汗;唯独这位仙子和身旁的男子目不斜视,继续垂目赶路。

    “在神木山!”花若压抑住激动,继续说道。

    一旁,静以望一脸疑惑:

    “神木山?不是天神山吗?”

    “不是!是神木山,在天神山之前。对!是在……一个秋日。你兄……亦尘身着白色衣裙,而你……你……是你吧?应该是你!你紧随其后。对吧?”

    静以望原本一脸希冀的神色逐渐凝固:

    “合着,你是对我半毛钱印象都没有是吧?眼里就只有我姐……我兄长了……”

    “不是……那倒不是,只是……只怪这时日已久,况且我这……我这记性不太好,尚在恢复之中,所以难免有些疏漏和模糊。嘿嘿。”花若尴尬笑道,随后,脸色一变,振振有词道:“嗤,你不也不记得我吗?还好意思说我呢?”

    “我那……我那是走路目不斜视好吗?你跟我的性质完全不同嘛!你是死盯着我姐……我,我兄长看,完全忽略我的存在啊!那能一样吗?”静以望的这一番辩驳,倒是让花若无话可说。

    “唉,我的记忆还没有全部恢复好吗?我是病人!病人!你对病人有没有最起码的尊重和爱护之心啊?”

    静以望被花若一顿抢白,无话可说;花若趁机抓住静以望的胳膊,又问道:

    “所以!那天在神木山上,我见到的就是你们?对不对?”

    静以望清了清嗓子,一脸从容不迫的样子看着花若,不紧不慢道:

    “神木山啊……神木山大了去了,要说你在那里遇见我们,我还真不信……不过……如果你说是在秋天,又说我姐她长身着白色衣裙,那倒还真有可能就是我们……”

    “我就知道!”花若喜出望外,接着又拍着静以望手臂道:“你继续,你继续。”

    “你有所不知。

    当初,父母去世之时,我姐和我都还年幼,是师傅玄知真人救了我们姐弟俩,并帮我们购置棺木,将他们安葬于神木山。

    我父母的忌日正是在九月末,每年的此时,女扮男装的姐姐都会换回女子的白色素衣带我一同去祭奠他们。

    所以,那个秋日你在神木山所见的白衣女子应当就是她无疑了。”

    听罢静以望的话,花若心中所悬之疑团瞬间冰封瓦解,花若心中又惊又喜,不知该如何表达,只频频地呵呵傻笑,让一旁的静以望摸不着头脑。

    须臾,花若如梦初醒般向静以望道:

    “那次!在荒堂那次。”

    “哪次?”静以望一脸惘然道。

    “你和亦尘神神秘秘的背着包袱出门,还不让我跟着一起去的那次!”

    “哦……那次……是……嘿嘿。”静以望恍然想起他与静无风二人欲瞒着花若上神木山祭祀父母的那次……

    那日,背着素色衣物准备出门的静无风、静以望二人被当时还是“白山”的花若抓了个正着。

    “哎……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还背着这么大个包袱。这是要去哪里玩耍吗?我也要去的!”

    静以望转身,一脸尴尬道:

    “不是,不是。我们……我们是出门有点要事要办。”

    花若:“什么要事?就不能带上我吗?”

    “这个……我们是去见你不认识的旧人,你去了也是尴尬,况且还可能会惊吓到他们,他们胆子很小的,所以……你还是乖乖呆在家里等着我们回来吧。”

    寝宫中,回想起这一段旧事的花若,一脸不屑地斜了对过儿的静以望一眼,道:

    “惊吓到他们……嗤,你可还真会说,我能有什么本事惊吓到他们?这到底谁惊吓到谁啊?”

    静以望:“嘿嘿,当时不就是为了不让你跟过来嘛,所以就随口这么一说。重要的是,奏效了啊……”

    花若回头瞪了静以望一眼,静以望这才识趣地连忙收了声。

    当前,独坐于书案前,花若心中的曾经积压已久的疑虑均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通透轻松和释然舒畅。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一直以来自己对亦尘都有种隐隐的,说不出的熟悉和欢喜之情,原来,原来是神木山上那一次偶遇的记忆,原来,我竟是从未有一刻忘记过那次的相遇。

    虽当初被从天神山救下时,我对那次初遇时的情形已全无记忆,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感觉却从未消失过。”

    是夜。床榻之上,心中思绪万千中的花若又回想起,那日静无风所弹奏的旧曲——那首外祖母为哄母亲入睡而作的曲子。

    花若百思不得其解:

    “这明明是外祖母为哄母亲入睡而自创的曲子,究竟亦尘怎知呢?

    还是说,这曲子并非外祖母所自创,是母亲记错了?毕竟,若此曲果真为外祖母所创,那这世间知道此曲之人就只可能是外祖母、母亲和自己三人,亦尘是决计没可能知道的啊,更何况,亦尘从未见过我母亲,而我,也从未对任何人起唱起,乃至谈起此曲……”

    胡思乱想中,花若猛然记起,当初为躲避搜查的官兵,曾在慌乱中,与静无风避祸山洞之中的那段往事……

    “我好像连着几天都梦见一个白衣仙女,合裳与我共躺,我还唱歌给她听了。嘿嘿嘿。”花若一脸花痴状,“想想梦境还真是不要太美好,只可惜,梦里的她从未回头,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长成什么模样。”

    花若躺着也不老实,架起二郎腿,将双臂枕在了脑后:“不过,据我从她的身形和背影来判断,此仙女的长相一定不会太差,唉,亦尘兄,你信不信?”

    听及此,静无风的脸不禁开始发烧,从耳根一路红到脖子。静无风起身将药碗拿起,走到花若身前将碗递给他。

    “咦?无风兄,你怎么了?怎么满脸通红的?是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了?”

    “没有。”静无风故意垂眼,不看花若;轻抬右手贴于左颊之上,一边挡住脸上的红晕,一边起身离去;心头却尽是羞涩与惊慌。

    当前,落座于书案前的花若一阵苦笑,心下对于自己当年的疏忽大意与愚木迟钝甚是无奈。

    “就算是失忆了,但是这静无风,近看、细看明明就是一副女儿身,自己当初怎么就偏偏是瞎到看不出?竟还一度因为疑心自己是否天性中就喜好男色而困惑不已。”

    思及此,花若又惊觉自己数年前于山洞中所说之话语:

    “我好像连着几天都梦见一个白衣仙女,合裳与我共枕,我还唱歌给她听了呢。”

    “所以,那不是梦吗?”花若从椅子上站起身,绕桌来回踱着步子,心中有疑,却又难分真假。

    转念一想:“这是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如若真实发生的事情,她静无风更愿意当作从未发生一般,我难不成因为自己对她心动,便要叫她承认她对我有感情?”

    如此一想,花若不觉自嘲一笑,道:“好好喜欢你喜欢的人吧,至于其他,至于她喜不喜欢你,你真的不能贪心强求更多了,花若。

    怪只怪,你怎么就这么傻?一直以来都没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来亦尘原本就是女儿身呢!”

    花若轻叹着,摇了摇头。

    “你千万不能戳穿她,好吗?千万不能,否则,她一定知道是我说出去的,那时候,我就死定了……”

    想起来静以望吐露实情之后那紧张巴巴的神情,仰面卧床的花若不禁对空摇头,轻笑一声,既是释然,更是欣慰:

    “原来,你早就是我所寻求的那个人了。我虽遗忘了过去,但你却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我的心。”

第135章 虽遗忘了过去,但你却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我的心(中)

    得知静无风为女儿身的实情之后,花若更是对宫中的风言风语毫不忌讳;继续人前人后与静无风如影随形。时不时,就盯着静无风一看能看半柱香时间,直看得静无风心里发怵。

    “你干嘛老这么跟着我,要不就盯着我?你就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静无风微蕴道。

    “当然有了!你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啊。”花若坏笑着,一把从静无风手中夺过装着晒好草药的竹簸箕,放到桌上后就开始熟练地用草纸和麻绳包扎起来。

    静无风:“这个天麻是今晚要拿来炖鸡的,不用包起来。”

    花若:“啊?不早说,害我白忙活半天。”

    “哦?你不是说,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嘛?难不成你现在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所以没空在这里瞎耗下去了?”静无风激将道。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现在,在你这里白忙活,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情。”花若振振有词道。

    静无风抿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花若捏起一片天麻,向静无风问道:“不过,这个天麻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长得跟生姜似的。吃天麻炖鸡是有什么好处吗?”

    静无风一面随手收拾着屋内的杂物,一面回答道:“以望最近睡得不好,老说头晕头痛,这天麻炖鸡是专门做给他的。”

    “啊?专门给他做的?哎哟……你别说,这细究起来,最近我也睡得特不踏实,白天也觉得头晕脑胀,你看,这天麻炖鸡,我也是十分需要的啊!毕竟,我也是病人嘛!”

    花若顿了顿,看了看静无风的脸色,试探性的问道:“所以……无风大夫,今晚的天麻炖鸡,我也应该有份的对不对?”

    “一顿饭,一碗汤而已,有何不可,”静无风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花若挑眉问道。

    “只是,我在担心……”静无风吞吞吐吐道。

    “担心什么?”花若追问道。

    “你莫不是……因为与尹贞姑娘大婚未成,受了刺激,以至悲伤过度,情志郁结?”

    “什么?”花若一脸愕然。

    “实话说,你……最近说话做事,怪怪的……跟变了个人似的……所以,天麻炖鸡可能不对你的症状,要不我给你另熬一碗调养情志的紫胡龙骨牡蛎汤或甘麦大枣汤如何?”静无风热心建议道。

    花若假装生气道:“哎,你这……我好不容易得着亦尘兄的一次关心,你就是这样盼着我得病的?

    还是因为一位美貌女子而生的情志病?我说,无风大夫,你能不能盼着我生点儿别的什么好病成不成?”

    静无风一脸惊诧:“什么……好病……坏病,盼你生病?呸呸呸!童言无忌。”

    “童……亦尘兄,我可是比你大月份的好不好,你这话,可是将你自己也一并给圈进去了。”花若凑到静无风跟前,振振有词道。

    静无风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将凑到自己面前的花若一把推开:“请注意保持距离。”

    花若不依不饶道:“为什么要保持距离?我们之间有必要保持距离吗?”

    “有。”静无风斩钉截铁道。

    花若妥协道:“好吧,那你说,我们应当保持多远的距离?”

    静无风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头说:“三……”

    “三寸?”花若欣喜截口道。

    “尺。”静无风确定无疑道。

    花若闻言,一脸失望:“三尺?真的假的?隔这么远,连跟你说个悄悄话都不方便的好吗?”

    静无风不以为然道:“我们能有什么悄悄话。”

    花若:“你没有,但是我有啊!”

    “你……”静无风一听,直接闹了个大红脸,“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没有,我是真的有好多悄悄话要跟你讲的。若是让外人听到……”

    静无风截口道:“听到就听到,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不许外人听的话。”

    “有!当然有!我是说……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了呢?”花若讪讪道。

    “那也没关系,我不在乎外人怎么说,怎么看我;所以,就算是给他们听了去,也无所谓。”

    “可……我在乎啊,我有所谓啊!”花若委屈道。

    “哎呀,你今天怎么说话含含糊糊的,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坐下,让我好好给你号号脉吧!”静无风说罢,便要去抓花若的手腕。

    花若一面故意绕开,一面逗静无风道:

    “哎,这刚可是你说要保持三尺距离的,这怎么就开始上手了呢?”花若故意夸张地喊道。

    “你……”静无风的脸上瞬间升起两片红云。

    见静无风一脸窘态,花若这才呵呵道:“哎,跟你开玩笑的,亦尘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没病,真的没有。你就相信我吧。我其实……我就是太开心了。”

    静无风:”开心?

    花若点点头道:“嗯,天天早上起床就想笑,天天晚上睡下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吃饭的时候、喝水的时候,连走路的时候都乐不可支……”

    “啊?这……这到底是什么?我还从未听说过这么奇怪的症……的事情。”静无风一脸忧虑道。

    “哎呀,我说无风大夫。怎么人一定要愁眉苦脸,或者不苟言笑才是正常,一旦心生欢喜就是病、就是疾不成?

    自古以来,道家、佛家皆有开悟之说,这开悟之人不就是心生喜悦吗?说不定,我只是因为想通了某个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这么欢欣不已啊。”花若卖关子道。

    静无风释然道:“所以,你是想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

    花若点点头:“嗯。”

    “是什么事?能让你如此开心?”静无风好奇道。

    花若:“这个……暂时保密……我保证,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二人正在窗前交谈着,不意,这对话的内容却是被窗外季赤的耳目听得一清二楚,这耳目听得花若与静无风的对话内容,旋即悄然离开,去向季赤禀报去了。

    兰泽国最有名望的裁缝店里,季赤此时正在陪着岫溪挑选着新衣裳的款式。

    这季赤一直以来,其实早就垂涎于这位岫溪小表妹的美貌,无奈,这岫溪天天缠着、追着花若,让他无从下手。而今,自从花若欲立世子妃一事后,这岫溪便像突然长大几岁一般,不禁话少了,言语中,也再少提花若了。

    “赤哥哥,这件好看不?”岫溪指着身上的新衣裳,向季赤问道。

    “好看。”季赤赞道。

    “嗯,不好,这个裙摆太长了。”岫溪撇嘴道。

    正此时,方才于暖香小院窗外偷听花若与静无风谈话的耳目寻季赤而来,此人将将立于店门口,季赤便见着了他。

    季赤不动声色地向此人使了个眼色,而后,忙向身后的岫溪说道:“啊,你先自个儿挑着,我刚见门口过去个熟人,我过去跟他寒暄几句。”

    “嗯。”岫溪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压根儿没空看季赤,一面答应着,一面从老板娘手中接过她递过来的新衣裳。

    “小姐,那你试试这件?”老板娘亲自上阵,伺候这个看起来十分多金,又无比挑剔的主儿。

    “嗯,不喜欢不喜欢,看着就不喜欢。”岫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这件呢?”老板娘契而不舍道。

    “也不喜欢,这这,还有这,都拿走。”挑了半天没中意的,岫溪一生气,将一大堆裙子往一旁的伙计身上一堆。

    “怎么,这些都不喜欢?就没一件姑娘中意的?”即便是多金的主儿,老板娘也伺候得够够的了,这言语间,立时就有了些不快。

    岫溪却分毫未听出分别,只顾自己口快道:“不行,这些都太老气了,我要年轻一点的。”

    “哦?”老板娘意味深长道,一面顺手从身旁的矮架子上拿起一件三岁女童的衣裙放到岫溪面前,一面问道:

    “您要多年轻的?这个行吗?”

    岫溪双目圆睁:“这个是三岁女童的衣裙,我怎穿得?你怎么欺负人啊!”

    岫溪转身,欲向屋外寻季赤去,赶巧,季赤正从门口进来,岫溪一路跑到季赤跟前,万分委屈道:“赤哥哥!赤哥哥!你快过来给我评评理。”

    岫溪把季赤拉将过来,气鼓鼓道:“你看,我就叫她拿些年轻点儿的样式来,结果,她竟拿给我一件三岁女童的衣服!你看,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吗?”

    老板娘世故油滑,见状,忙笑脸相迎道:“不是的。姑娘您不是说要年轻一点的嘛,既然我们店里所有大人的衣裳姑娘都嫌不够年轻,那我也就只好先拿这件童衣来试试姑娘的意了,当然,若是您看中了这款式,我们完全可以按您的尺寸重新赶制的。

    季赤暗想:”这次,本就是带着岫溪偷偷出宫,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回头不好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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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608/ 第一时间欣赏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 作者:一粒沙白宋所写的《少年梦思无邪》为转载作品,少年梦思无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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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梦思无邪介绍:
试问,一人的一颗心,到底能载动多少的遗憾误解,悲伤与欢愁呢?
少年时,贵有你相伴;
吾辈之情谊,天真亦无憾;只是,
热烈的,是否能依旧热烈?
深情的,是否可深情永远?
一叹息:
再无见,一生一世,何日君少年;
难止意,一觞一咏,此生思无邪……
本文讲述了一群懵懂顽皮的少年,或皇家贵族或庶民白衣;在历经家国灾难与战争的洗礼、世事人情的岁月磨砺之后,如何通过不懈的积极自我探索,消除自我怀疑,最终以各自的方式过完自己一生……少年梦思无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梦思无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