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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粒沙白宋     少年梦思无邪txt下载     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茫无头绪(下)

    花若看不下去了,向静以望点了点头之后,制止道:“岫溪,闹够了没有?你找我来是有何事?”

    “哦!我今天是来找花若哥哥陪我去选衣料的,我想做几身花若哥哥喜欢的衣裳。”岫溪嘻嘻笑道。

    花若摇头道:“对不住了,这几天,我刚刚记起一点点有关天神山一事的小片段,正在发愁如何将其他的记忆一起唤回,好助我早日找到母亲的下落,查清此事缘由。所以,我恐怕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陪你去选衣料了。”

    “啊?怎么能这样……可,你若不陪我,我自己怎么选呢?那些婢女们的眼光我可信不过……那我找谁陪我去呢……”岫溪嘟嘴道。

    四人陷入尴尬当中;花若看看静无风,又看看静以望,一脸无奈。

    片刻之后,静以望握拳道:

    “若郡主不嫌弃的话,我陪郡主去吧。虽然我不能代表花若殿下,但,至少我能从男子的角度提些意见。”

    静无风和花若闻此言,皆觉意外;岫溪闻此言,则面露难色,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望着花若。

    花若先向静以望问道:“以望你果真愿意陪岫溪?你不必为难自己的。”

    一旁的岫溪抗议道:“啊?道底是谁需要为难自己啊?是他还是我啊?”

    静以望一脸尴尬,答道:“没有,没有为难。只是这天神山之事,我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也怪无聊的,不像我兄长,还能帮你理清一些来龙去脉,所以,我想着,不如留你们两人单独计议,说不定还能找出什么新的东西。”

    花若:“嗯。那岫溪,今日我就让以望代我了。既有他代我陪你去,我也少些愧疚。”

    “可是……我还是想让你陪我去……”岫溪一脸嫌弃地瞟了一眼静以望。

    “我不是说了嘛,这次不行。”花若一把拉过静以望,接着说道,“呐,代替的人选已经给你找到了,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说罢,花若面向静无风道:

    “走,我们出去走一走,透透气,顺便梳理下头绪。”

    花若与静无风并肩离去;身后,岫溪气得跺脚,虽一脸嫌弃,却还是让静以望跟着自己去了。

    静无风与花若并肩走着,侧身向花若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花若头也不抬地说道:“去江边走走吧。”

    兰泽国,江岸的某处。

    花若、静无风二人席地而坐;听江观涛。

    江岸边,浪声低低浅浅,有一份难得的温柔,似乎有谁正划着一只独舟缓缓而至;又似乎是这幽静寂廖的大江,正在以它自己才能听懂的语言向人轻快地讲述着它的故事。

    忽而一阵疾风吹过,江水不安地低吼起来;不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清脆的咔嚓声,好似把天空这块蓝布给撕裂了一道口子,雨果然开始倾泻而下。

    二人慌忙起身,找地儿避雨。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屋落,二人却早已是淋得一身湿。

    两人遂在屋内找了些许废木作干柴,升起一堆火来;虽衣物全湿,却也不敢脱了烘烤,只互相把冻得冰凉的手脚在火上烘烤着。

    湿衣贴身,静无风只感到背心发凉,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花若看不过意,脱口道:“把衣服烤干些再穿上吧?”

    静无风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这样干得还快一些。”

    花若想起来,除却月河落水那次暗夜里,静无风从还未曾在自己面前衣冠不整过,心中暗想道:

    “他是不是不太习惯单独与人共处一室?”

    这么想着,花若隧道:

    “还是脱下来烤一烤更快,你先烤吧,我到门口站会儿,正好呼吸下雨后的新鲜空气,”花若站起身,又故意逗道,“顺道,也给你把把门。”

    静无风脸上忍不住发烫,感激地看了花若一眼,心突突跳,迟疑了半晌,终于轻声喊住花若道:“把你的周衣给我吧,我一起烤。”

    语毕,却也不敢抬眼看花若,只盯着地上噼啪作响的火堆。

    花若闻言亦迟疑了半晌:“嗯。”随即,二人同时背身,无奈花若解了半天却是把周衣的细紟带打成了死结。

    这边,背过身去的静无风等候多时,不由得侧身探视花若的动静,却只见他手忙脚乱,一脸大汗。静无风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转身过来帮忙解结。

    花若正束手无策,见静无风过来帮忙,连忙乖乖垂手而立。

    衣结被花若拉得死死的,让静无风好一阵的解拉,急得脸上也不禁冒出汗珠来。花若目不转地看着附身认真解结的静无风,心脏不禁怦怦乱跳起来。

    索性静无风一门心思在解结上,丝毫未留意到花若起伏不定的胸膛。

    终于,静无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死解解开了。花若脱下湿漉的周衣,于静无风默默对视了一眼后,只身走向屋外。

    “别往外走了,雨还没停呢,屋檐下……空气也够新鲜。”

    屋内,静无风两只手轮流当衣架烘烤着自己和花若的衣服。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门口的花若突然念起这首儿歌,并且认真地念了三遍。

    静无风烤着衣服,一边默默听着一边轻笑着望向花若的背影;花若听见背后的声响,偏了偏脑袋,说道:

    “哦,也不知道谁,在这门柱上贴了张字条。”

    静无风轻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副慈悲心肠和耐心呢。”

    花若不禁挑起左眉,忍俊不禁道:“照这念了三遍就算我是有一副慈悲心肠和耐心了么?在你这里,好人还真是好当呢。”

    静无风扑哧一乐:“这是迷信,不可信的。别说你念三遍了,就是再念三百遍,八成也帮不到人家的小孩。”

    “哦?是吗。那我们的静大夫有何高见呢?”

    静无风脱口而出道:“八只蝉衣和七片薄荷,熬汤服用,治小儿夜哭症,效果极佳。”

第92章 花若遭逼婚(上)

    花若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看着屋外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荒草地:“看来,纯粹当个好人、好国君、或者好儿臣也并不都有用,解决问题还是得靠有仁心、仁德和有助人之学识与技能的专才,而非好人。”

    衣服烘干后,静无风先把自己的穿上;随后将周衣拿给屋门口的花若;花若接过周衣转身进了屋。

    屋内,柴火的“噼啪”声尤为清脆响亮,二人鼻息相闻,静待雨住。

    想起天神山一事,花若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这漫天迷雾之感可真是煎熬人,关于以往的种种……为何我始终就想不起来更多呢?我总觉得往事就在那里,呼之欲出,昭然若揭,可就是感觉中间好似挡了一座大山,无论如何也跨越不过去。”

    “若实在跨不过的话,或许可以想方法绕过。”

    花若忙问道:“何意?如何绕?”

    静无风缓缓道:

    “之前师傅倒是有传授给我一种秘术,叫临境术。此术,由施术者牵引带有少许被施术者意识的隐魂重新回到施术者之前历经的情境当中,进而让施术者可以身处当时当地,捕捉遗失或遗忘的重要细节,帮助被施术者还原完整的事发经过。”

    花若大以为奇:“啊?有这么好的法术,先前怎么都不曾听你提过。”

    “只是因为……此术异常之刁钻,它……要求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需有极好的默契和至深的信任,才可能施行;而且,就算这两个条件都达到了,也不一定就能准确定位到当时当地,获得理想的结果……正因为毫无把握,是故……我一直未对你提起,只是怕这施术不成,倒只是白白给了你错误的希望……”

    “没关系啊!我们回去就试试你所说的这个方法吧!错误的希望,也好过一点希望也没有啊!你说是吧?”花若朝静无风挤眼道。

    “那……你先给我两日时间熟悉这法术的始末,三日后,我们尝试一下此法,看是否行得通。”

    花若爽快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是夜。

    暖香小院中,避雨晚归的花若裹着厚被子静坐在桌前,一口一口津津有味地喝着静无风熬制的驱寒汤。

    “我去将剩下的汤药都端进来。”静无风说罢,转身出了屋去。

    一旁的静以望见花若喝得滋滋有味,忍不住也拿起一杯驱寒汤尝了尝,哪知刚一入口,就被一股不经意地苦味加怪味给杀了个措手不及,在连呛数声后,静以望猛地一阵咳嗽,随后又开始擤起鼻子来。

    随着静以望的一阵猛擤,从他鼻下忽而飞出一物,急急地就直奔花若手中的杯子而去。

    一旁,正喝着汤药的花若无辜受累,当场愣怔在原地,飞快地瞟了自己手中的杯子一眼之后,竟然是再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静以望,想起静以望刚刚往自己杯中添的新料,花若连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

    “你……你刚才……你是……做了什么!”

    静以望已经憋着笑意,眼见快要笑抽,却还依旧嘴不饶人道:

    “什么什么?你没见过呛水的人擤鼻子?还是没看过我这么帅的人擤鼻子?”

    花若低吼道:“你!你知道我说的什么!你……”

    “我什么我?谁叫你故意馋我,这么苦的药,你居然还喝出鸡汤的感觉,害我以为是这汤药是有多好喝……”

    花若:“我……我实在是没看过,能把鼻子擤的这么绝的人。”

    “嘿嘿,还有你花若殿下没见过的呢?”

    花若把加了料的茶杯端起向静以望桌前狠狠一放,与刚刚进屋的静无风作礼告辞之后,转身扬长而去。

    屋内,静以望探身望了望花若杯中之物,一不小心把自己恶心到了,忍不住一阵干呕。

    静无风担忧道:“怎么了?你不会也感染上风寒了吧?”

    静以望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被口水呛了一下。”说罢,又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这杯子得扔了;要不然,就只能请人在上面刻上‘仅限花若专用’几个字了。”

    次日。

    朝堂之上。坐在王座上的高丽王王谨今天显得格外高兴。

    “得知你意欲替父分忧,父王感到十分欣慰;先前我本就欲立你为世子,但因为你狩猎天神山以致下落不明,所以才一直未提及册立世子一事;朝臣本都在劝孤册立你王弟季诚,但今日你既已归来,父王打算择日重立你为世子。”

    “父王,世子一位,让王弟来担当也未尝不是个绝佳之主意。”

    “可……”兰泽王一时语塞,半晌后才道,“唯有册封世子,日后你方可名正言顺地在国事上辅佐于我,更好的为父王分忧不是吗?”

    花若笑道:“如若说我果真有何才德能够辅佐父王,倒也不一定非得以世子的身份。”

    “欸,你为兄长,且为孤与先王后之长子,若不立你立谁呢?”兰泽王转向朝臣,不怒自威道,“众爱卿以为呢?”

    朝臣们环顾左右用眼神交换着意见,在左丞相方榆言与右丞相李洪儒的引领下,朝臣遂齐齐高呼:“王上英明。”

    右丞相李洪儒在与郡王季赤交换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眼神之后,向兰泽王禀道:

    “王上,依微臣之见,王上何不在重立花若殿下为世子之时,趁机将殿下的婚事一起操办了,如此双喜临门,届时举国上下必是欢欣鼓舞,欢喜异常。”

    兰泽王沉思片刻道:“嗯,这倒是个好主意,国之上下也许久未有可同庆之事了,确实群情低落。只是……这世子妃的人选……目前还尚未有着落,若等到人选确定再册立世子,恐怕得要拖延许久了……”

    大殿之下,花若面露难色;宰相李洪儒补充道:

    “王上,好事多磨。这婚姻之事不能儿戏,我们兰泽的世子妃,必定是万中选优,需得耗费些时日;这册封世子之事,也是大事,不可马虎,更不急在这一时;既如此,当下先将册封一事缓一缓,待到世子妃选定之后再行册封之礼,又有何碍?”

    “嗯……”兰泽王沉吟片刻,觉得宰相之言有理;遂转向花若道,“吾儿花若,你意下如何?”

    花若向前一步躬身作礼道:

    “禀父王,儿臣一日未找出母亲之行迹,便一日不婚。”

    “荒唐!”兰泽王闻言怒道,“要是一直找不到静成王后的行踪,你难道还不成婚了不成?”

    花若舅舅庄方榆言见状,忙作礼禀告:“王上,微臣有个建议。”

    兰泽王:“说来听听。”

    “还有五个月就是王上您的诞辰,何妨待那时再一起重立花若为世子,一并操办世子大婚呢?如此,五个月时间,既足够选妃之事的开展;也足够将册封之礼与王上之寿诞之宴,筹备得万全无失;此三件喜事,举国可连庆三天,百姓届时也可尽享王上与殿下之福泽与恩情。”

    “嗯!得这个注意不错,那就依爱卿所言。”

    大殿之下,花若剑眉微蹙,一脸凝重。

第93章 花若遭逼婚(下)

    暖香小院中。三人落座桌旁。静以望拍桌大喊道:

    “什么?逼婚?你父王这么开明的人居然也会逼婚这一招?看来,他真的是开始替你着急了花若。”

    花若抬眼给了静以望一个大白眼。

    静以望的表情立刻被花若的这个白眼给点亮了,在座上一拍脑袋高声道:

    “欸,对了……我可是终于知道你那天在荒堂屋顶上看到啥了!”

    看着静以望一脸得意,这回倒是轮到花若一脸疑惑了:

    “看到啥了?”

    “我那天也看到过了一次!”静以望兴奋道。

    花若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这才想起来之前自己故意整蛊静以望的那次……

    那日,正是花若动身回兰泽之日。

    人还未去,花若却已经开始睹物思人,忍不住鼻泛酸意,眼泪块要流出来;为怕眼睛真的流下,花若只好连忙仰头看向屋顶,兀自笑了笑;正此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花若正要回头,身后已经传来静以望的声音:

    “干嘛呢?看什么呢?聚精会神的?”静以望一脸费解地跟着花若看向屋顶,发现屋顶上什么都没有之后,又奇怪地看看花若。

    “哦,那儿!就在那儿?”花若一时玩心大发,又故意捉弄起静以望来,指着空无一物的屋顶,向静以望一脸认真道,“你看到了吗?”

    静以望仰着脖子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不禁咕哝道:“什么啊?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唉,你要这样看,这样……”花若干脆亲自上手,一把按住静以望的脑袋向后,努力使之与脊椎平行,形成九十度角;花若一边用力,一边暗自忍不住笑,却又担心静以望看出端倪,便一本正经问道:

    “怎么样?这下看到了吗?”

    随着花若手一使劲,静以望这才回神,反手一把抓住花若的手,“哎哟、哎哟”地喊叫起来:

    “疼!疼!快放手!”

    花若这才将手放下,静以望一手摸着脖子,气鼓鼓地转向花若道:

    “那么用力干嘛?你这是想趁你走之前弄死我还是怎的!”

    “哪有!不是你想看上面有什么的吗?我不过是帮忙而已……“花若忍住笑,假装无辜地正色道。

    ”那你告诉不完了!干嘛非得揪着我的脖子让我看!”静以望气还未消,不过又确实很好奇花若到底在自家屋顶上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便又低声问道:

    “不过,你到底看到什么啊?”

    花若一个转身,在桌子旁的长凳上坐下了,卖关子道:“嘿嘿,我先不告诉你……不然……等下次你自己看到的时候……岂不是就没有惊喜了!”

    静以望憨憨的挠挠头,一面喃喃道:“说的也是。”一面又恋恋不舍地朝屋顶看了看,这才挨着花若,在他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来。

    当下,置身暖香小院中的花若强忍住笑意,故意沉默不语,待静以望兀自说下去。

    “你说……现在的老鼠也真是大胆哈,大摇大摆地跑到人家屋梁上,还偷吃花生!你可不知道,那天我是第一个发现它的!我竟还同它对视了片刻!”

    静以望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花若。

    “哦?是吗?那怎么样?”花若故意整蛊问道。

    “什么怎么样?”静以望憨气十足道。

    “嗯……它的眼睛好看吗?”花若憋住笑,一脸认真问道,却不料没憋住,笑出声来;静以望这才知道花若故意逗自己玩,照着花若的胳膊给了一拳。

    花若突然捂嘴,剧烈咳嗽起来;这前一阵咳嗽刚停下,紧接着又是一阵猛咳。

    片刻后,一旁的静无风望着花若道:

    “你有内寒。”

    花若一脸惊异道:

    “你知道?”

    静无风点头道:“嗯。”

    花若一脸羞涩道:“对……我其实,一直都是比较内涵的一个人。”

    静无风不明所以。

    静以望接口道:“啧啧啧,都是有内寒的人。”

    “什么?”花若还沉浸在欣喜当中。

    静以望冲花若翻着白眼:“我说,某人就不要在那里臭美了!我兄长的意思是说,你体内有寒气!什么有内涵的人……某人的自我感觉还真是不要太好了。”

    花若这才恍然。

    静无风清了清嗓子,打破尴尬,继续说道:

    ““是不是昨日淋雨着凉后还未恢复。回头我再给你熬点去寒的汤药,你连续再服三日看看。”

    “呃……那就有劳亦尘兄了。”

    “不过,这王上真要下定决心开始逼婚了,你也不能不从吧?”静以望试探性地问道。

    “你说呢?”花若反问道。

    静以望撇嘴道:“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

    “说得好。我怎么想的,你以后就知道了。”花若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桌前,静无风低头事不关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摆。

    三人正对坐无言,门外忽报道:

    “季赤郡王驾到。”

    季赤应声现于门前,三人遂一并起身,欲作礼,季赤呵呵止道:

    “无需多礼。你们二人既是花若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好兄弟,当然也就是我季某的兄弟。以后经常要见的,就不必多礼了。”

    说完,季赤转而向花若道:

    “怎样?我每日派人送来的这汤药你可都有按时服下?”

    “谢王兄费心,花若都有在喝。”

    季赤:“那可有改善?这以往之事可曾都有想起来?”

    花若摇摇头:“停滞原地,漫无头绪。”

    季赤闻言,笑道:“没关系,慢慢来;况且,现在有此二位好友来助你,总有拨得云开见明的一日。”

    花若感激地点点头。

    季赤又道:“汤药我放这里了,回头你记得喝,我就不继续在这里打搅你们了。你们慢慢聊。”

    三人作礼辞别季赤。

    静以望看着季赤放下的精致药碗,说道:

    “你这位王兄人还真不错,居然这么关心你这个弟弟。”

    “你的兄长也不赖啊。”

    静以望闻言,心中一惊,发觉自己嘴快失言,赶紧去看静无风,见静无风一脸淡定,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道:

    “那是当然!我可是算是兄长一手带大的。”

    花若低头浅笑道:“那倒是,血缘关系牢不可破。我和我王兄……前些日子就有人告知过我,我们并非同胞兄弟,乃是同父异母……”

    座下,静以望和静无风一脸恍然的表情。

    “那这么说来,他这每日送药就更显难得了。”

    三人正坐着,窗外的风卷进来几片粉嫩的桃花瓣;散落在茶桌和静无风的手背之上。

    “以望,昨日你不是还说要去帮我摘这桃花泪来着?”

    “哦!对对对!我倒给忘了!这几天,兄长可是要专心研究那个什么……哦,临境术的!我现在就去摘!兄长你就安心研究此法术吧!”

    静以望说完,一骨碌从地上站起身来;手臂却被花若一把抓住。

    “哎,什么桃花泪?你要去做什么?”

    静以望卖关子道:“你想知道啊?跟我一起呗,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这还穿着朝服呢!”

    “没关系,我就将就着看了,尽量不去嫌弃。”

    静以望语毕,一把将花若从地上拉起,二人遂出了门去。

第94章 人生实苦,愿你无恙(上)

    西风国。

    私自带无邪进棋王隐室的吴竹羽,生平头一次被爹爹怒斥,还被棋王关进了房间,让其思过三日。

    闺房中的吴竹羽自知此事恐难再像之前的小事那样不了了之。但此事从头到尾她都无怨无悔,因而此刻,她也做好了面对糟糕结果的心理准备。

    先前,有位经营矿石生意的王姓富商前来向棋王提亲,被吴竹羽拒绝;棋王对此十分耿耿于怀,一直扼腕不已:

    “如此的贵人运并不多见,一旦错过,你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毕竟,女子这生,能有几个十四五岁呢?随着年岁渐长,能落到你面前的好机会必定是越来越少了。”

    吴竹羽上前一步道:

    “可爹爹,究竟何谓‘好机会’呢?”

    “你?”棋王被问得哑口无言,愤愤道,“女儿啊!你也年纪不小了!你究竟要到何时,方能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呢?唉,我只希望,这一天,来得不要太晚。”

    哥哥吴竹青安慰道:“爹爹,您莫要如此生气,妹妹只是阅历还浅,又未经世事,所以对于自己的将来还尚未想透彻,想明白。”

    棋王甩袖道:

    “今日之事,事关她的名节声誉;为父不能视而不见,坐等她一手毁掉自己清白的那一天;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幸而,我那天并未直接拒绝王公子,只是说你妹妹尚未到及笄之年,待她年满十五之后再行考虑她的婚事……”

    吴竹青欣慰道:“那岂不甚好,此事,还有回环之余地。”

    棋王吴罔极将双手负于身后,怒其不争道:

    “人家那边早已表态愿意等,这,还不就是等你妹妹一句话的事吗!”棋王吴罔极转而向吴竹羽道:

    “这三天,你哪里也不许去,你就好好给我在房里呆着,把这件事情给我想清楚,想明白,三日之后,你再给我一个最终的答案……”

    说到此,棋王深深叹一口气道,“此事,事关你的将来,爹爹希望你能认认真真的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三日之后,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

    棋王闭上眼睛又睁开,又长长吸入一口气。

    对于当爹的吴罔极来说,能将女儿嫁给富甲一方的王府公子,应当是女儿最好的归属了,只要女儿嫁入王府,必定是此生衣食无忧,享尽富贵。当前,棋王虽十分想要尊重女儿的个人意愿,但这“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的后半句话,他却始终还是无法心甘情愿地说出口,棋王打从心底里,就期望女儿能答应这门婚事。

    吴罔极挥手向门外喝道:

    “来人啊!将小姐带回屋,三日之后,方可准出。”

    此刻,被禁足于闺房中的吴竹羽再三想起爹爹的这番话,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所以,爹爹你要的,就是女儿可以顺利嫁给那位王公子是吗?之前,女儿还有心愿未了,实属不甘心;而今……”吴竹羽微微一笑,继续想道:

    “而今,女儿的心愿以实现,以后的生活是如何,是同谁一起,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此生已无憾。所以,当下我大概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帮爹爹遂了您的心愿了。”

    “可是……无邪殿下呢?……无邪殿下哪里需要你来操心呢。”吴竹羽自嘲地笑笑,“确实。无邪殿下根本用不着我替他操心。只是……我真的准备好了吗?我真的可以彻底放下了、彻底死心了吗?”

    吴竹羽来回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可是……放不下也得放下,殿下……岂是我可以高攀得上的,这次,乃是得益于爹爹所著的那本书,若非是殿下对那书感兴趣,想方设法接近我,我恐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接近殿下……我对他的心意是如此昭然若揭,若他……若他对我哪怕有一分一毫的情意……可他并没有……”

    吴竹羽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下去:“醒醒吧,吴竹羽,好好清醒一下!好好面对现实!做个少惹爹爹生气,少叫他操心,少给他惹麻烦的女儿吧!吴竹羽,你可以的!”

    很快,吴竹羽三日禁足期满;晚饭时,吴竹羽与爹爹、哥哥同桌而坐。

    棋王斜眼看了女儿一眼,长长叹了口气,拿起筷子道:“先吃饭吧。”

    吴竹羽听话地拿起筷子,却全无胃口:“爹爹……”

    “吃饭再说。”棋王截口道。

    吴竹羽低头把拉着碗里的饭粒;终于等到棋王与哥哥放下筷子,吴竹羽这才又向棋王说道:

    “爹爹……我想好了……”

    吴竹羽接下来的话,让棋王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你终于肯答应了?”

    “嗯。”吴竹羽点点头。

    一旁的哥哥见状,亦替妹妹欣喜不已:“我就说嘛,妹妹这么聪明的人,迟早会想明白的。爹爹多虑了。”

    “好好!爹这就派人去给王家府上送信去。”棋王高兴得合不拢嘴。

    西风王宫中,无邪似乎是早已经将吴竹羽和与她相干的事都忘却了;但偶然间,当熟悉的景与物再现时,他脑海中仍然会不时地跳出来与吴竹羽朝夕共处的某个点滴瞬间。

    “这个天马行空、天真无邪的丫头啊,倒是如假小子一般,或许,是上天生错了她的性别。”无邪想,唇部展露一丝笑意。

    这次为窥奇书而应允的“七日之约”,无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以为吴竹羽一直被自己蒙在鼓里。无邪所不知的是,聪明如她吴竹羽,她是自一开始便洞悉了无邪的真实用意,只是她丝毫不以为意。

    对自小就将无邪当作英雄来仰慕的吴竹羽来说,与无邪只要有任何一点点可能的交集,那对她来说就是一段无比美好的际遇;只要有机缘可与无邪共处,那就是一段终生不会磨灭的珍贵体验和记忆,这,对她吴竹羽来说,就已经是全部的意义之所在了,哪怕是被他利用,哪又有什么关系?

    半月之后,棋王之女吴竹羽即将大婚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处在深宫中的无邪,却毫不知情。

    直到一天,无邪一大清早收到吴竹羽派人送来的一封信;无邪这才得知,这日,正是吴竹羽的大婚之日。

第95章 人生实苦,愿你无恙(中)

    无邪拆开信函,先入眼帘的,乃是一张匆匆写就的字条:

    “对不起。

    我本不想再以我卑微之存在打扰到无邪殿下的清净,但在被催着进花轿的这最后一刻,我还是决定托人将此信送出。

    今生的打扰,到此为止,人生实苦,愿您无恙。”

    阅毕字条,无邪心中越发好奇:“吴竹羽这丫头话中有话的感觉,究竟是何意?”

    无邪迅速展信而阅。

    “无邪殿下……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您并不是因为我,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才故意接近我的;只是,若是这天下之事若是都能这样单纯、快意那倒便好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殿下是有目的而来,但是,我依然义无反顾地扑上去……那可是您啊……我又怎么能说不呢?所以,虽明知你为利用我而来,我依然心甘情愿地做你的棋子;毕竟,任你由摆布,也是我求之不得的……这种卑微的感觉,殿下大概是不会懂的吧。

    竹羽并非责怪殿下,相反,我很感激,感激我爹爹写就了这么一本能吸引殿下注意的书;感激殿下因为这本书,选择将我作为一个片段,拉进您的生活;感谢上天的眷顾,在我最好的年纪,给了我夙愿成真的机会。”

    无邪读着读着,心中竟渐渐升起不安,他展了展信,自言自语道:

    “傻丫头,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这点事就开始感谢天,感谢地。”

    无邪说罢,继续一目十行地读着此封书信的内容。

    “相反,我最该责怪的人,反而是我自己;我只怪自己天真愚钝得不够彻底,又一厢情愿傻得太过认真,所以,难免给这七日的回忆遮盖上了几分阴郁。

    以前我曾听人说,若爱一个人,用情必不能太深,否则,若有朝一日要离开所爱之人,便会活不下去。之前,我只觉得这种话是幼稚可笑的,可如今我才知,事实果然是如此。爱一个人,果真是不能用情太深的。

    那日,为了可以让父亲安心放心,我答应他早就有意为我安排的这桩婚事。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做得到,再做一次爹爹心中听话的乖女儿,到最后一刻我才发现,我终究还是做不到。只是我明白得有些晚。

    我心中的位置既已经让给了你,便无法再容他人,更无法再为他人妇。

    若满足父亲的心愿,便要违背我的心;可若非要在此事上违背我的心,我便活不下去。

    ‘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可笑啊,人要依着自己的想法过一生,竟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

    今生有缘能与殿下相遇一场,竹羽已无憾。只是,想起从今往后再难相认、相见,心中总有难以割舍之感。

    叶落天下知秋至;今别无人晓心寒;

    纵使万岁皆不换,东山与君共采蘩。

    殿下,若可以,竹羽可是甘心情愿可独自守着这回忆过完这一生啊。”

    无邪心的往下一沉,不详之感萦绕脑中;手中捏着这满纸的疙疙瘩瘩与不平整,脑中飞快地回顾这信中的字句,他猜的没错,这满纸的不平整正乃是泪水浸泡所致。

    “这……”无邪顿感大事不好,下意识地喊了声:“竹羽!”便扔下书信,夺门而出,逐吴竹羽的迎亲队伍而去。

    大街之上,众人列队路边,纷纷为棋王之女的送亲队伍让路。

    忽然,这大路中间,一人一骑飞速而至,在逼近迎亲队伍的瞬间,此人一个紧急的勒马,将马儿拉得前腿离地,一阵惊嘶。

    “什么人这么不识相?竟敢耽误棋王嫁女?”

    马上,无邪的目光因为过于严厉而透出一股寒气,在锁定新娘的花轿之后,无邪旁若无人地飞身置轿前。

    众人见状,不明所以,议论纷纷;迎亲队伍停滞不前。。

    “这人想干嘛?”

    “莫不是新娘的老相好?来劫亲,掳人来了?”

    “想不到,这棋王之女还是个风流多情的娘子。”

    听着人群议论纷纷,无邪横眉冷对,半分也不介意;隔着帘幕,向轿子内轻唤了声:“竹羽姑娘,吴竹羽!”

    无邪虽唤了数声,轿子内却无半分动静,无邪心往下一沉,伸手揭开了布帘。

    花轿中,吴竹羽面庞艳若桃花,朱唇微启,一袭红色嫁衣衬映得肌肤如雪的她更有几分梨花带雪的娇弱与凄美。在她身下,乃是一滩比她的嫁衣还要妖艳、鲜红的血液。

    无邪剑眉微颤,不动神色地躬身进得轿内,原本想去探她鼻息的手颤抖着,终究没有敢伸出去。

    眼前这番情形强烈的刺激着无邪的视觉神经,他不敢相信,这前几日还生龙活虎地围在他身边东跑西跑的娇小的人儿,如今怎么竟然如一座冷冰冰的雕像一般,僵硬地躺在喜庆的花轿中。

    无邪脸部微颤,轻声唤道:“竹羽。吴竹羽。你醒醒,你醒醒啊!”

    轿夫顺势往前一探身,这才发现新娘瘫倒在轿内,连忙伸手往新娘鼻下一探究竟,这才发现新娘早已经是鼻息全无。

    轿夫惊惧地缩回手,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这是头一回,新娘竟然死在了迎亲的花轿上。

    轿夫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向送亲队伍中的其他人解释道:“没……没了!没气了!”

    “什么没气了?”

    “新娘,新娘没气了!”

    整个街巷顿时骚动不安起来,大家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什么。

    无邪伸手拉住吴竹羽的胳膊,欲将其抱出花轿,他的手刚碰到吴竹羽的胳膊,一只玉簪从她的手中掉落下来,这正是先前无邪所赠的那只羊脂玉莲花多宝簪。

    无邪前期暮然想起来二人相处的最末一日,吴竹羽便是戴了这玉簪来配她娘留给她的那对羊脂玉莲花耳环。

    无邪:“你又戴了这个耳环?是为了配这只簪子你才特意戴的吗?”

    “这个耳环是我最欢喜的……也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不过…你说得很对,它们确实很配。”吴竹羽甜甜地笑道。

第96章 人生实苦,愿你无恙(下)

    无邪进而又回想起自己当初为了那本《绝圣弃智之书》而特意与吴竹羽套近乎,在棋场外候她多时,执意要将这簪子送她。

    “送……给我吗?可……为何?”吴竹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为何,”无邪故作一脸轻松道,“昨日见你佩戴了一对羊脂玉的莲花耳坠,今日刚好从所收的贺礼中见着这支羊脂玉的莲花多宝簪子,想着跟姑娘你的耳坠倒是绝配,于是便拿来借花献佛咯……”

    无邪愣怔在原地,半晌之后,视线定格在吴竹羽的耳际,无邪这才发现,吴竹羽正戴着那个他曾经强说“绝配”的耳环。

    “你怎么……这么傻……”无邪面部抽动着,将吴竹羽一把抱起。

    就在无邪将吴竹羽抱出花轿的那一刻,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沉默着避让,急急闪开到一旁。

    无邪就这样抱着吴竹羽的尸体,旁若无人一般,向东而去。

    “若哪日,我忽然不在人世了……当然,人总有一死的嘛。

    如果我不在人世,我希望自己可以被葬在东山的山坡之上,也不用立碑,当然也不用建坟造墓,只需挖了个坑,将我埋在青草花香之下即可。

    这样,我便可以终日闻着自己最喜爱的相思草香,枕着让人闻着踏实的泥土味。若有风过,就欣赏花花草草的舞蹈;待太阳升起落下,就仰观日出日落……”

    “嗤,你这……姑娘,你是不是中了什么毒,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死’字,怎么在你眼里,反倒被描述成了一件美妙绝伦之事。

    姑娘你可知,你口中东山上那片香气扑鼻的相思草,又名断肠草?试问,一人若是肝肠寸断、行将就木之时,又何来你口中的轻松烂漫可言?”无邪摇头道道,“还是,太小,太年轻。”

    “本来嘛!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都说生死事大,不可不慎,那我们又岂可只规划生,而不去构想自己的死呢?所以啊,我很早就想好了自己的死后之事……”

    无邪截口道:“你这个丫头……还有完没完啊,是不是嫌咒自己还咒得不够多啊,把这死字挂嘴边还舍不得放下来了是吧?是,人终有一死,可你这样念叨,我怎么听着……像是盼着,巴不得自己死似的。”

    “没有。”吴竹羽笑道,“我只是,可能在自己死后这件事上想得比一般人多一点而已。”

    “你这小脑瓜子倒是整天都天马行空地转着,一刻也不闲着。就不能多想点儿接地气儿、接人气儿的事儿?”

    “啊?那多没意思啊!”吴竹羽撇嘴道。

    大街之上,抱着吴竹羽遗体的无邪一路走,一路思绪纷飞,心乱如麻。

    当女儿吴竹羽的死讯传到棋王耳中时,这个年近中旬的男人被这噩耗猝不及防地击倒,跌坐到太师椅上:

    “怎么会?我的女儿……早上出门时还是好好的……怎么会……”

    哥哥吴竹青闻讯,早已满眼是泪;因担心父亲,只能强忍着悲伤,转身擦干泪水后,一把跪倒在父亲脚下,颤声安慰道:

    “爹,您别……”

    哪知,这话还未说完,吴竹青却失声痛哭起来;棋王吴罔极老泪纵横,用颤抖的声音向报信之人问道:

    “她……现在何处?我去……”棋王忍痛拍了拍吴竹青的手,颤声道,“我们去……接你妹妹回家。”

    报信之人答道:

    “这……小姐的遗体……被无邪殿下……给抱走了……已经不知去向。”

    棋王的脸由之前的悲伤,转而化作惊异、疑惑与愤怒,吴罔极拍桌而起:

    “岂有此理!竟有当街夺人遗体之事!这……这殿下也太欺人太甚、胆大妄为了!”

    毕竟,比起失去女儿的悲伤,愤怒反而是更好应对的一种情绪,正是借着无邪夺尸身之事,棋王方可得以暂时放下这剐心的丧女之痛,怒发冲冠地去找西风王去了。

    待见到西风王,棋王向他禀明此事;西风王顿时觉得自己的颜面尽失,没想到这个不省心的无邪竟然做出如此辱没他王族威耀之事。

    “当街夺尸首而去?”

    西风王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无邪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会做出如此怪异又可怖之事。

    “你确定那人就是无邪?”

    “千真万确。”

    西风王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棋王你放心,这事若如你所言果真是无邪所谓,我定会让他将你爱女之遗体毫发无损的归还回去。你们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西风王的书房中,王后端坐于西风王身侧,一名婢女正在茶桌前沏着热茶。

    “这无邪……真是胡闹!”

    西风王一怒之下,挥袖将婢女送上前来的杯盏打翻在地;婢女被西风王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一哆嗦。

    王后向婢女柔声道:“你先下去吧。”

    婢女这才倒退着,出屋而去。

    “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儿子!看看你都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抢别人家女儿的尸体?真是闻所未闻,这无邪平素就有些孤僻乖张,我怕不是犯了什么病吧?否则,这智识正常之人,怎会做出如此怪异之举?”

    “王上息怒。王上,您先别急,这时辰也不早了,无邪终归是会回来歇息的吧,我今儿就守在他的寝宫,待他回来我定问明真相,若真如棋王所言,无邪夺走了他女儿的遗体,我定会叫无邪给人好好安送回去,厚葬此女,以息棋王之怒,消市井之蜚语流言。你看这样行吗?”王后柔声细语道。

    “哼!别的先不说了!若这是如此,先把人家女儿的遗体归还回去,好好给人赔不是,这后续的事,等我想好了再来问责于他!”

    “这事,是无邪捅出娄子,就由我来全权处理,王上,您安心于政事就好,不必为此操心了。”

    哪知,这一宿,无邪竟然未归;空留王后一人在他的寝宫白白守了一晚。

    第二日,王后感到这事态之严重,便在不惊扰西风王的情况下,暗中派人向东去寻无邪的踪迹。

    晌午之时,终于找到了无邪的所在;得到消息后,王后一刻也没敢耽搁,当即动身去见无邪。

第97章 暂别,告别,永别(上)

    东山坡上,芳草萋萋,漫山遍野金黄的相思草,随风轻摆,似在招手欢迎,又似在挥手告别。

    山坡之上,无邪盘腿坐于吴竹羽的身旁,直愣愣地望着山谷的远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的,都是吴竹羽生前的音容笑貌。

    “……这样,我便可以终日闻着自己最喜爱的相思草香,枕着让人闻着踏实的泥土味。若有风过,就欣赏花花草草的舞蹈;待太阳升起落下,就仰观日出日落……”

    “……姑娘你可知,你口中东山上那片香气扑鼻的相思草,又名断肠草?试问,一人若是肝肠寸断、行将就木之时,又何来你口中的轻松烂漫可言?”无邪摇头道道,“还是,太小,太年轻。”

    “本来嘛!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都说生死事大,不可不慎,那我们又岂可只规划生,而不去构想自己的死呢?所以啊,我很早就想好了自己的死后之事……”

    西风王后从未见过儿子如此这般模样,她缓缓上前扶住无邪的肩膀,声音里尽是心疼:

    “苍儿……孩子……你不会就这么坐了一夜吧?”

    西风王后看了看无邪身边面目安详形如熟睡的吴竹羽,眉头深皱。

    在婢女的搀扶下,王后挨着无邪,席地而坐。

    “苍儿……”西风王后柔声喊着无邪的名,伸手握住无邪置于膝上的手,继续说道,“发生了什么,你跟母后讲。”

    在母亲轻言细语的询问之下,原本冷若冰霜的无邪,脸上开始绽现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表情,随着置于两膝上的双手握得越来越紧,无邪整个身子都颤动起来。

    “都是我的错!我……我害死了她。”

    “什么?”西风王后一脸错愕,“苍儿……你说什么,母后听不明白,她……她不是自寻短见的吗?这事究竟与你有何干系?”

    “若不是我……凡事总想占得先机,拔得头筹……她便不会死……“无邪一字一顿道,遂将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其母。

    西风王后听完一声叹息:

    “自古女子愿难酬,缕缕青丝燃心愁;

    情若深来命觉短,苍山仰月守空寒。

    苍儿……这位竹羽姑娘对你一片痴心难得,一片深情不移,你为她感到难过乃至内疚是自然。

    我只知道,你并无害她之心,这就够了。虽然,她确是因对你的深情难载而拒活。但是苍儿,每个人的命数,皆由天定,我们个人能左右的,只是微乎其微。你若要把吴姑娘的死完全怪罪到自己身上,这与其说是赎罪之心,倒毋宁说是与天争功过是非……人,何时何事能争得过天呢?苍儿……”

    西风王后倾身向前,将另一只手亦叠于无邪手掌之上:“死者为大,入土乃安,棋王还在家里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女儿的尸骨,好亲手将她安葬呢……”

    “他要将竹羽葬于何处?”

    “自然……自然是他们吴氏家族的墓地所在。”

    “不行!”无邪语气坚定道,“竹羽……生前曾同我讲过,若有一天……她希望能葬在这东山坡上。”

    西风王后叹口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我恐怕,这死后的自由,也是一样的难求。孩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想尊重吴姑娘生前的遗愿,但她生为吴家之女,如今又怎可能不葬于家族的墓地之中?这于情于理恐怕都说不通……但,若你执意要替吴姑娘完成她的遗愿,何妨取她生前在意、珍视之物,将其埋葬于此处,不也皆可吗?”

    无邪被母亲口中这句“在意、珍视之物”所刺中,心头微微刺痛,目光不由自吴竹羽耳际的羊脂玉莲花耳环游移到自己的胸口,那放置着羊脂玉莲花多宝簪的所在。

    最终,无邪接受了西风王后的建议,将吴竹羽的耳坠和簪子留下,用绸布包了,埋在东山坡上;而吴竹羽的遗体则被送回至吴家,交由棋王安葬。

    如此,这闹得满城风雨之事才算是终得告一段落。

    西风国的王宫内。

    西风王的怒气未消,直怪无邪给他添堵丢脸:

    “你看他那熊样儿!不就一个傻得冒泡的丫头为他自寻短见了嘛!这就搞得比自己老子死了还落魄难过,没点儿出息,净会给我丢人!”

    听着西风王炮轰似的骂骂咧咧,无邪仿佛回到了自己童年三四岁时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西风王后给了无邪一只小灰兔,被无邪宠爱得不行,喂得又肥又大;有天,这灰兔不小心失足掉落湖中淹死了,西风王得知此事后,不但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反而是当着无邪的面,故意将这死兔赏给了侍卫吃。

    一旁的无邪难过得吧嗒吧嗒直掉眼泪,西风王见状,怒斥道:

    “软弱之辈!没点儿出息!竟跟动物产生感情,就这点事还哭哭啼啼,真是半分男儿气概都没有!净给我丢人!”

    自小无邪的同情心被西风王嘲笑为软弱之后,无邪就再也没有流过泪,无论自己有多么难过,他都能忍着,半滴眼泪也不流,如此,久而久之,无邪就连如何流泪都忘了。

    西风王责骂个不停,在王后的劝慰下,这才怒气渐消。

    西风王后心想:“事已至此,必不能让无邪再回衔山受人非议。将他留在身边,至少可以看顾他。”

    如此想着,西风王后便建议道:

    “王上,无邪一直远在衔山,无法得您教诲;这次,何不将无邪留在西风,好好调教,日后,他也好辅佐弟弟亦儒,助他掌管西风。”

    西风王闻言,沉默不语;他深知,韩亦儒不像无邪,他决计不是做一国之君的料子,而无邪,确实乃可造之才,若稍加管教与利用,可助韩亦儒执掌西风一国。

    如此想着,西风王便一口答应下来:

    “好吧,我会先去衔山向陛下禀明此事,求他恩准。”

    衔山国。

    君侯府,长安君的书房理乱堂中,长安君正对案抄经静心;却被走廊外示威们的窃窃私语搅乱了心神。

    原来,随着无邪当街拦花轿,抢走棋王之女尸身暴走一事便不胫而走;衔山、兰泽也是穿得沸沸扬扬;此刻,长安君书房外,侍卫与仆从们正是在热火朝天地转述着此事。

    “听说,那日,这无邪殿下不由分说地将棋王之女的遗体夺了去,消失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在东山坡上找到。”

    “你是说,他独自在山上守着棋王之女的尸体过了一夜?”

    “这人可真是怪啊。”

    “何止怪,怕不是脑袋有问题吧。”

    “我听说啊,事情可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据说,在这之前,这棋王之女曾男扮女装贴身跟随这韩无邪好几日,据说这无邪殿下是为了一本奇书才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人十分清白,可说实在的,到底请不清白。谁知道啊……”

    屋内,长安君有些听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道:

    “外面何事喧哗?”

第98章 暂别,告别,永别(下)

    屋外几人闻言即刻收了声;长安君缓步出得屋来,向仆从吩咐道:

    “找人立刻备马,我要出趟远门。”

    话说,这长安君连夜快马加鞭,直奔西风国;长安君的突然而至倒是让无邪十分意外。

    “我都听说了,不太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无邪面无表情道。

    长安君闻言,沉默不语,只拿起桌上的茶壶、杯盏,给无邪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在连抿了三口茶后,长安君这才又开口道:

    “许久前,我带粉团儿上街的时候遇着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此男孩约比粉团儿大个一岁、半岁的光景。

    他一看到粉团儿,就上来抱住她不放,我问他,为何抱着粉团儿不撒手啊,他一脸认真的回答:我喜欢她啊,我爱上她了。

    于是,我就反问他,那你说,什么是爱啊?

    这小男孩认真想了想说,爱就是小狗狗追着上来舔我的手。

    我当时笑了,心想,果然是小孩。就在我把粉团儿跑起来正要走的时候,这小男孩接着说,即使是我已经答应爹娘不要它了。”

    “什么意思?”无邪听得一头雾水。

    “爱就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付出,即使对方毫不在意、乃至毫不领情,也甘心情愿。这付出,对有些人是时间,对有人是金钱,对另一些人则是愿意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爱,就是一厢情愿吗?”无邪疑惑道。

    “一厢情愿,心甘情愿;以对方为尊,不强求回报。应当便是如此了。”长安君补充道。

    “若如此,我此生或许都学不会这爱。”

    长安君:“此生来日方长,此话为时尚早。”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傻?把自己的来日方长说不要就不要了?”

    “都说,殉情的人很傻,其实他们是痴。

    他们轻率对待自己生命的态度,让人无法认同;但从另一方面说,他们是在用此一世的性命向世人作警示:

    这世上,还有许多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比如爱,比如一人的自由,比如信仰。

    若有人要禁锢这自由、这信仰与爱,就必定会有人站出来以鲜血来涂抹,以生命来反抗。

    如此,这后来人所走的路,便会更多一些宽容,更多一些尊重与自由。”

    无邪问道:“你的意思是……”

    “若你对吴姑娘的去世感到愧疚,何不在你可辅助国事之时,做力所能及之事——无论是通过立新法也好,还是树立新的道德规范也罢——其一,助女子在终身大事的选择权上争取更多的自由;

    其二,男女婚配,组建家庭虽是主流,但仍需对选择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之人,给予更多的宽容和尊重,至少,少些轻率的评判或非议。”

    长安君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无邪原本阴沉的脸,像是被照亮了一般。

    长安君又陪了无邪一日,三日后,又动身回衔山国。二人短时间内两度分别,两度相送。

    古道之上,无邪抬手向长安君辞别道:

    “来日方长,与君再会衔山!”

    无邪只道:此一别,乃寻常。殊不知,他与长安君这一别,竟也可能是永久。

    衔山国。

    长安君风尘仆仆自西风国归来,前脚刚踏进理乱堂,这身后便响起一句阴阳怪气的揶揄声:

    “哟~君上这又是从何处处理要事而归啊?”

    长安君转身,身后站着的,正是怀抱粉团儿的君侯夫人樊如画。

    粉团儿见了长安君,一面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一面挣扎着要从樊夫人怀中下来。樊夫人抱住粉团儿,蹲下身来将她放在地上:

    “粉团儿乖,你先跟红玉姐姐去后山花园玩儿,娘亲跟爹爹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哦,等我们说完了,就去找你玩,好不好?”

    粉团儿扭过头,依依不舍地看了长安君一眼,一脸恳求道:“可是……我能不能去抱一下爹爹再走?”

    “去吧。”

    得到准许的粉团儿像只小兔子一般奔向长安君,一把抱住爹爹的大长腿,长安君笑吟吟地蹲下身,将粉团儿抱起来;粉团儿在爹爹怀中开心地“咯咯”笑个不停。

    长安君轻刮了一下粉团儿粉粉的鼻尖,柔声道:

    “爹爹出门这几日,粉团儿在家可乖?”

    “粉团儿可乖了。”粉团儿一脸傲娇道。

    “是吗?那爹爹回头带你去买好吃的好不好?”

    “好!我要……我要吃糖瓜,爹爹给我买好多好多糖瓜好不好?”

    “好!爹爹就给粉团儿买好多好多糖瓜。”

    “呵呵呵。”粉团儿的笑容比吃了糖瓜还甜。

    樊夫人向侧身向丫鬟红玉道:“红玉,你先带了粉团儿去后山玩儿。”

    “是。”红玉一面应声作礼,一面上前从长安君手中接过粉团儿,朝后山而去。

    这边,长安君夫妇二人刚进了书房,仆从就赶紧将这理乱堂的门给关上了;侍奉府中多年,这些人早已经学会分辨樊夫人的脸色,按照今天樊夫人这模样,大家估摸着是有一场好架要吵,索性将门关严实了,任夫妻二人吵个痛快。

    果不其然,这樊夫人一言不合就开砸,只听得理乱堂内“乒哩乓啷”一顿异响,响声大得门口的侍卫们忍不住要捂耳朵。

    理乱堂内,长安君面不改色,安静地等着樊夫人砸完她手边可砸之物后,起身缓缓移步至樊夫人身旁,慢声道:

    “砸够了没有?没有的话你接着砸。”说罢,将他们二人大婚时的一对喜瓶递给樊如画,继续说道:

    “要是砸了这些还不解气,你可以打我,除了脸,其他地方任你打。”

    樊如画像被刺痛了一般,言语尖锐道: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讽刺我脾气暴躁,缺少妇德,不配做你这堂堂君侯府的夫人吗?“

    见自己的一片诚意竟然被曲解成如此,长安君不禁愣了片刻;就是长安君这么一愣神的一个动作,更是让樊如画火上浇油。

    樊如画一把夺过长安君手中的那对喜瓶,稀里哗啦、干脆利落地给砸个粉碎,厉声道:

    “要是不喜欢,觉得我不配,你就休了我啊!你现在就写休书!还来得及!你写啊!”

    樊如画一面说,一面拉着长安君往书案走;哪知,长安君一个转手,将樊如画稳稳地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

    樊如画挣扎了片刻,终于逐渐在长安君怀中安静下来。

    “你是我于千万人之中所选的、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我既选了你,又怎会休了你。

    在遇见我之前,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也无力更改;但如今,遇见我之后,你的现在和将来,我必定会时刻参与。

    我能给的不多,虽然身而为人,我也有我的缺点、不足,我也会气恼、烦闷,但在我有生之年,这不离不弃和宽容是我必须要承诺给你的最基本的两件谢礼,谢谢你做我的妻子,谢谢你为这个家的付出和所有做出的努力。”

    长安君说到这,樊如画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了。

    “更谢谢你,谢谢你从来不当着粉团儿的面跟我吵。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做来保护粉团儿的,我很知足了。

    有什么活儿你可以冲我发,当你心情往下落的时候,我会接住你。”

    长安君话音刚落,樊如画已经伏在长安君的胸前,哭得眼泪哗啦,双肩抖动。

第99章 告白

    兰泽国。

    身着朝服的花若正陪着静以望于暖香小院外的一片桃林中摘桃花泪。

    花若一面从桃树上扣下来丑丑的,色若琥珀的小硬块,一面嘟囔道:

    “什么桃花泪!听着这么玄乎,直接说桃胶不完了?搞得好像谁很没文化一样,嗤!不过我说,你们摘了这究竟是要干嘛啊?”

    “干吗?作药啊?我兄长说了,这桃胶可算是一宝!整好这小院后头有这么大一片桃林,不摘也是白白浪费了,摘下来可以物尽其用,是为善也。”静以望模仿着姐姐静无风说话的口气,之乎者也地说道,倒是把之前有几分心事重重,进而心不在焉的花若给逗笑了。

    静以望看着一身正式朝服的花若东扭西歪着身子卖力地扣着桃树枝上的桃胶,不禁被眼前这反差巨大的画面给逗乐了。

    “我说,你这穿着一本正经的朝服摘桃胶,还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啊。”

    花若闻言停下来,牵起自己的衣摆左右探看着问道:

    “很奇怪吗?今日心情不佳,从朝上下来也懒得更衣了。”

    静以望饶有趣味地上前,拉起花若朝服上的玉圭,细看之下才发现其下部的玉圭袋身上绣饰着的乃是金龙纹。当即感叹道:

    “这朝服果真是讲究,此处竟还绣了金龙纹。”

    花若一把将玉圭从静以望手中夺下道:“非礼勿动!怎么还动手动脚的,一点都不老实。”

    静以望嘻嘻一笑,眼珠子一转,转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问个问题,你不要生气,我可不是针对谁的,只是……一直以来我对这个问题都十分好奇,却又百思不解。故有此一问。”

    花若一脸傲娇道:“说。”

    “你说,这自古以来,为啥这帝王都普遍短命呢?

    按理说,这皇帝锦衣玉食,这么多御医伺候着,用着上佳的药膳,怎么平均起来竟然连四十都活不到呢?”

    花若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是在问我吗?”

    “嗯!”静以望点点头。

    “所以,你是在问你面前,这个非常有可能做兰泽国未来王上的人?”花若确认道。

    “嗯!不然我问谁呢,这里就咱俩。”静以望一脸天真状。

    花若上前一把拍上静以望的肩,点头道:

    “这个问题好,你算是问对人了。你看,这还不好理解嘛?”

    “怎么说?”静以望侧耳倾听。

    “这我要是帝王,我就会说……你看,我可是贵为一朝天子,以后,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啊,我还要专门做其他人普通人都做不了和不敢做的事情!那才刺激,才显得我的不同。对吧?”

    “然后呢?”静以望吧嗒吧嗒眨着眼,一副小迷弟的模样儿。

    “那你想想啊,什么事是其他人无论如何也做不了或者说是不敢去做的事?”

    “什么?”

    “木鱼脑袋!”花若趁机狠狠朝静以望脑门上狠狠敲了敲,继续道,“一般人,都有基本的求生欲望,每个生而在世的人都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活,如何活得更好;

    所以,如若我是这万人之上的帝王,我便会想,大家都想着活,我偏偏就要想着如何死,而且还想看看究竟如何才能死得快,所以咯……”

    “你这什么强盗逻辑!”原本一脸认真想听解释的静以望,这才发现自己又被花若给忽悠了。

    “本来嘛!你看看那些早亡的帝王,哪一个不是一门心思想着往阎王殿的门口扑的?坐拥医术最好的御医;身边广聚天下最聪明的贤人,却就是医嘱不遵,贤臣之话罔闻,而后,硬生生把自己从速给作死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静以望想了想,道:“还真是……有那么回事,好多帝王都是不听劝阻,挡不住诱惑,无节无度,因而早亡。”

    “所以嘛。在我看来,这不就是赶着想看自己如何能死得最快的节奏吗?”

    “这答案听起来蛮像回事,但是我觉得肯定不靠谱。幸亏你没入私塾教书,否则啊,得教坏一群人。”静以望怼道。

    花若呵呵一笑,彬彬有礼地上前一步,作礼道:

    “过奖,过奖,难得你今日这么夸我,我都有点小骄傲了。”

    “嗤,会不会听话?这脸皮厚的。”静以望白了花若一眼,二人又继续埋头桃树中,扣着枝桠上的桃胶。

    不会一儿,不甘寂寞的静以望偷偷插了枝桃花在耳畔,向花若炫耀道:

    “哎,你看我好看吗?”

    “嗯!”花若一边收集桃胶一边道,“就是中间少加了个‘难’字。”

    “好难看?喂!你能凭着点儿良心说话嘛!”静以望不服气道。

    “嗯!刚才就是我的良心告诉我这么说的。”花若不紧不慢道。

    二人这欢乐的斗嘴很快就被一位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花若哥哥!花若哥哥!”岫溪扒拉着桃树枝,一路向花若小跑过来。

    “花若哥哥!原来你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岫溪妹妹找我何事?”

    岫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调整了下呼吸,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我要嫁给你!我要做你未来的世子妃!”

    岫溪话音刚落,这空气好似在三人周围凝固了一般。

    原来,这岫溪是听到了兰泽王逼花若成婚一事,喜出望外之余,想找花若毛遂自荐;哪知,她的坦率倒是教面前这两个男子心中波澜起伏。

    花若看了眼静以望,深吸一口气,打算向岫溪坦诚相告:

    “岫溪,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你还小……“

    花若欲伸手去拍岫溪的头,却被岫溪一把推开:

    “我不小了好吗?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知道你的记忆还没恢复过来,没关系,我会等你的,等你回复了之前的记忆,你就知道你之前待我有多好,有多宝贝,除了我,你不可能再娶别人的!”

    岫溪说罢,抹着眼泪儿,转身离去。

    身后的静以望满脸尽是心疼;花若朝着岫溪离开的方向晃了晃脑袋,示意静以望赶紧去追。

    静以望朝花若感激一笑,将手中所采之桃胶交给花若之后,追着岫溪的身影而去。

第100章 残忍(上)

    兰泽王宫中偏僻一隅。

    岫溪对隅而泣。

    “你别哭了……”静以望在其身后,不知如何安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

    “只要你不哭,我什么都愿意做。”

    原本对墙抽泣的岫溪一听这话,倒是果真不哭了,转过身来含着眼泪道:

    “真的什么都可以?”

    “嗯!”静以望点点头,心中暗自庆幸道:“还好这招管用。”

    岫溪破涕为笑道:“那好啊!既然……你总是这么喜欢跟着我,那以后我就让你跟着我好了,不过……你先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静以望心中喜不自胜。

    “也没什么,为我喝两碗酒咯。行不行?”

    “没问题!”静以望笑嘻嘻道,心中暗想:“这当然得行,我最喜欢的就是酒了。”

    静以望随着岫溪到了她的住处。

    岫溪回头看了静以望一眼,道:

    “今天你可是交了好运了。”

    岫溪遂又向侍卫喊道:“来人啊,拿酒来!”

    这边,静以望想到即将有美酒可品,心中欢喜异常;很快,侍卫便将一个半人高的酒坛子抬了进来,静以望呵呵笑道:

    “这酒是到了,可有杯盏?”

    岫溪冷冷一笑道:“来人啊!给我拿铜盆上来!”

    “铜盆?”这边静以望还没明白铜盆之意,婢女已经送上来一个宽约一尺,深约五寸的铜盆。

    岫溪当即下令:“倒酒!”

    婢女们便将竹勺探入酒桶内,往铜盆内盛酒。静以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郡主这是想让我用盆喝?可……可就这么一满盆下去……我还不得睡个一天半天?”

    这么想着,静以望便侧身向岫溪道:“郡主,这个……您是想让我用盆喝吗?”

    岫溪冷傲地看了看静以望,道:

    “怎么?知道难了?知道难了你就放弃,不是不可的。”

    静以望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用盆喝,可以的,没问题!”心中暗想道:“唉,算了,既然答应了,就喝吧!大不了就在床上躺一天!”

    正此时,婢女禀报道:“郡主,酒已斟满。”

    岫溪和静以望同时看向地上那盛得满满的一盆酒;岫溪向静以望道:

    “你真的要喝?实在不行,也不必勉强的。”

    静以望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挽起袖子和前衣摆,单膝跪地,俯身抱起面前这满满一大盆子的酒,笑吟吟地看了岫溪一眼,便将脑袋埋进盆中,头也不抬地就径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这架势,直看得屋内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啧啧称奇。

    “这一盆下肚还能站稳吗?”

    “这连气都不喘一下,喝这么急,醉得快!”

    这不到片刻,静以望竟然已经将这满满一大盆的酒给喝空了,他打着饱嗝儿,将空盘拿着,炫耀似的向岫溪晃了晃,得意道:

    “怎样?这酒……我可是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完了。”

    岫溪见这满满一大盆烈酒居然都没有将静以望撂倒,心中十分不快,遂向婢女喝道:

    “来人啊!酒盆都空了!还不快快将盆满上!”

    婢女个个面面相觑;侍从们窃窃私语。

    “还倒呢?”

    “你可不知道,这可是天下最烈的殇魂酿,酒量平平的人,喝个一杯就能醉倒一天半天,这一次喝下两大盆……这不得出人命呐?”

    岫溪虽听见这私语,却不以为动,她就是希望给静以望一个教训,一个知难而退的机会,她满以为静以望听完这些侍卫们的私语会放弃,待婢女斟满酒后,她便向静以望道:

    “这酒已经斟满,怎样?还喝吗?”

    静以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醉态开始一丝丝显露出来;静以望眼神略显呆滞地盯着眼前这位自己命中注定的心上人,不知道她为何要以此足以危机自己性命的残忍招数来“考验”自己。

    面对岫溪郡主的一问,静以望竟又重新绽出笑脸,故作轻松道:

    “喝!郡……郡主赐的酒,我……我怎能不喝……只是,我想问……问清楚,若是……我将这盆喝完,此事……此事是否就算完了?”

    “对!”岫溪冷酷一笑道,“若你能将这第二盆也喝下去……就算你实现当初对本郡主的承诺了……不过,我可要告诉你,这殇魂酿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你就不要逞这个强,如若不然……”

    “郡主您放心,这酒是殇魂酿也好,是毒药也罢,既然我承诺了郡主,我喝下去是死是活,都算我的,与郡主无关;我若活着,那就麻烦郡信守诺言。”

    “那是自然……”岫溪嘴上虽硬,这心中毕竟还是有几分忐忑:“怎么办?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在花若哥哥面前,我恐怕是难以交差了。”

    岫溪的内心正在冲突之际,眼见着,静以望已经重新端起酒盆,只听得“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满屋子寂静异常,身后的侍从婢女们都暗暗替静以望捏了把汗。

    花若的贴身侍从寇启听闻岫溪郡主的住处有异动,想着郡主和主人过往甚密,便前来一探究竟;这一看不打紧,倒是给寇启吓出一头冷汗来,赶忙偷偷溜了出去。

    这殇魂酿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从第一口开始,静以望就已经觉得力不从心;这一口比一口喝得慢,咽下去一口酒,喉咙便如火烧一般干涩难忍。

    加之先前那一盆的酒劲儿上来,这第二盆才三口下肚,静以望已经是喝得满头虚汗,头晕眼花,身躯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晃动起来。

    静以望将头从酒盆中抬起,暂歇片刻,这原本喝得通红的脸,现在反而不见一丝血色,煞白煞白,如同白蜡一般。

    屋内,众人都以为他这是知难而退,打算要放弃了,哪知,他只是歇气了片刻,随即深吸一口气,又向酒盆埋下头去;屋内传来众人的一阵惊呼声。

    正此时,门口忽有人影闪过,花若飞身上前,一把打翻了静以望手中的酒盆,嗔怪道:

    “你不要命了!”

    原来是刚刚偷偷溜出去的寇启,匆忙赶回去将此事禀明花若,这才及时制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第101章 残忍(下)

    “你……你怎么来了……你……你今天还……还蛮好看……”静以望醉眼惺忪地看向花若,一句话未说完,就倒入了花若的怀中。

    “来人啊,快将人送至暖香小院。”花若将静以望交给侍卫们,转身面向岫溪,面带愠色道:

    “怎么这么胡闹。人命关天,若真有个闪失,你……你如何承受?”

    “又不是我逼他的,他自己要喝的!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喝不下去就不要逞强啊!再说,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有事,有没有事?怎么能全怪我呢?”岫溪自觉理亏,便更是嘴上不饶人,自己这边说着说着,还越是来气:

    “哼!我看,花若哥哥你就是偏心!自从你失忆以后,你就忘记你以前一直喜欢、一直护着的人是我了!反而是就处处向着外人!我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你!我讨厌失去记忆的你!我恨你!”

    岫溪新仇旧恨一起吼出来,抹着眼泪转身向房内跑去。

    这之后,静以望整整是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终于醒过来。

    “你是不是傻啊?那殇魂酿是什么酒,你喝到嘴里不知道它的烈啊?竟然喝完一盆还敢再喝第二盆,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再晚去一点儿你这小命可能就不保了!”床前,花若又气又急道。

    静以望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我知道。”

    “知道你还喝?你是不是真傻了?”

    静以望深一口气道:

    “你记不记在衔山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俩在街上碰见一位算命先生?”

    “记得,怎么?”

    “那次,那算命先生更我说,我的心上人会来得比较迟,我因为好奇,就追问了一句,问那先生,我心上人长什么样子,我会在何处遇见她……算命先生跟我说……”

    “说什么?”

    “我的心上人,藏身于淡蓝烟云之中。一旦蓝烟所现,便是我的心之所向,命之注定。”

    “所以呢?这跟眼前这事有什么关系吗?”花若一脸惘然。

    “我来兰泽,第一次见岫溪郡主时,她就是穿着一身淡烟如烟的衣裙,衬着身后暮霭沉沉的长空,俨然就是一朵淡蓝烟云。”

    “嗤,”花若嗤之以鼻道,“真的假的啊?先不说算命先生说的准不准吧,就是这淡蓝烟雾中寻心爱人的事是认真的吗?你可知这淡蓝色本就是为女子喜好的颜色,这三国之中,那个女子家中没有几件淡蓝色衣裙呢?为何,你就偏偏认定了你的命中注定之人就是岫溪呢?”

    静以望淡淡道:

    “我不确定。我先前甚至都没拿算命先生的话当真……”

    “那怎么?”

    “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便信了。”

    花若闻言,沉默不语,心中暗想:“这平日里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以望,没想到竟然也是个痴情之人。果然,这感情中,越痴的人,越苦啊。”

    “我知道了。”花若将静以望的被褥往上拉了拉,“你再休息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花若起身离去;与拿着汤药进屋的静无风撞了个正着。

    “这几天你辛苦了,明日我叫人再多送些药材过来。关于临境术一事,不急。待以望彻底恢复之后我们再另找时间。”

    静无风点点头,二人擦肩而过。

    兰泽国,兰泽王书房中,两位丞相分别坐于兰泽王左右。

    三人着手讨论,如何挑选未来的世子妃。

    左丞相方榆言:“岫溪郡主如何?”

    兰泽王摇摇头道:

    “我早就问过花若了,他说自己一直把岫溪当妹妹看。这两人,怕是不可能了,只能另寻他人。”

    王上,老臣有一个远方的侄女,年方二八。样貌品相俱佳,不知可否做得这未来世子妃之人选?”右丞相李洪儒禀道。

    “哦?如此甚好啊,亲上加亲,岂不妙哉!那就有劳丞相,速速将此女请进宫来,也好叫花若给瞧瞧,若是此二人有这缘分,也了却我们这些长辈们的一桩心愿了。

    西风国。

    自长安君返回衔山之后,无邪又似乎陷入了新一轮的消沉当中,终日饮酒度日,浑浑噩噩。

    西风王后见状,心忧不已。多次求助于西风王。

    “王上,你帮帮无邪吧,去找找他,随便跟他说点什么都是在拉他一把啊。”

    西风王被王后念得不胜其,这才终于答应:“行了,你别唠叨了,明日本王就亲自去见他!”

    无邪寝宫内。

    西风王穿过满地狼藉的地面,一面摇头一面叹气,远远看着躺在地上的无邪,便大吼一声道:

    “无邪!还不快给我起来!”

    无邪昨夜醉生梦死,这会儿趴地上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立马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来,这眯眼细看,才发现西风王此刻竟在眼前,无邪立马彻底清醒,慌乱地站起身来作礼。

    “父王,您怎么来了?”

    西风王踱着步,不怒自威道:

    “问得好。你倒是跟我说说,我为何要来?

    可能是因为你失控完全管不住自己,将我之前教你的点点滴滴都抛诸脑后,让本王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都白白浪费了吗?可能会是因为这个吗?啊?你倒是说话啊!”

    西风王越说越来气:“你母亲说你‘年少难免多情’,嗤,年少?多情?这二十了还年个什么少?多情?这西风国上下,美女如云,你怎么便要去跟个死人耍多情?你怎么想的?我真是百思。你可是……你可是这西风国堂堂的郡王啊!”

    无邪扑通一声跪倒在西风王面前,颤声道:“儿臣……知错了……”

    “知错?知错顶个屁用!你倒是给我重新振作起来!活出个人样儿!天天窝在这猪窝你,用不了多久你也会变成一只猪!”

    “父王……教训得是……儿臣……一会就去命人将这里彻底收拾干净了。”

    西风王深吸一口气,平复完心中的怒气,这才又道:

    “父王的大计还需要你的助力才能完成呢!孩子,你可不能就此消沉,一蹶不振呐!整个西风国的光大和延续还得靠你们这年轻一代,为父,老矣……”

    西风王向前几步,将无邪从地上扶起,遂将自己关于振兴和光大西风国的大计划向无邪讲了个大致。无邪听得入神,既震惊,又为自己父王如此满满的斗志热情所感动:

    “父王这么大年纪依旧满怀斗志,雄心不减,而我却只为了一点人情,愧疚就无法自持,醉生梦死,无邪啊无邪,你难道不觉得惭愧难当吗?”

    讲完自己关于光大西风的宏伟计划会后,西风王又语重心长道:

    “人生不该只是用来过的,更不是用来得过且过的,人生是用来书写、创造、燃烧的。你的人生焰火燃烧正旺;怎么能还没任其绽放,就偃旗息鼓了呢?打起精神来吧!助为父完成这光大西风国的夙愿。”

    无邪眼里闪着光,朝西风王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102章 旧伤

    刘家中。

    刘清野在刘疏桐的敦促下,拿了煲好的养骨、壮骨的花生猪脚汤,同姐姐一起去花沫在之别馆,为刘清野先前的不当言行道歉。

    别馆中。

    “这可是我姐姐最拿手的汤之一,包您啊,喝完以后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刘清野难得一见的开玩笑道。

    “是吗?”花沫意味深长地望了刘疏桐一眼,轻叹一口气道,“那倒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已然……”

    “已然什么?”刘清野追问道。

    “呵,无事。谢谢你们二位的美意,其实大可不必,我并未因清野那日的话而生气,更何况,你说的还都是实情。”

    “啊……嘿嘿,”刘清野尴尬道,“我……我这个嘴笨,所以总是图一时嘴快,光得罪人,这个……庖屋在哪里?这个汤,我去找人热一下吧。”

    花沫道:“哦,一会我让他们拿了去热,就不用再劳清野费心了。”

    刘清野一把将汤罐抱在手中,坚持道:

    “不行!

    热这个汤可得小心,时刻得搅和,不然底下烧糊了,不仅仅是坏了口味,更是辜负了我姐的一片苦心了。这个汤,我必须自己亲自去热,你告诉我庖屋的位置吧。”

    花沫见拗不过刘清野,便向屋外喊道:“来人,速领刘公子去庖屋。”

    仆从领命,带了刘清野出屋而去。

    书房中,花沫和刘疏桐相对而坐。

    面对忽然空空只剩他们二人的书房,刘疏桐感到几分不自在,遂端起杯,喝了口茶;她刚将杯子放下,花沫便抬手拎起紫砂壶,给刘疏桐的杯子重新斟上新茶。

    刘疏桐忙扶住杯身,道谢。

    花沫深深看了一眼刘疏桐道:

    “你们姐弟二人还真是多礼之人。谢字不离口。”

    刘疏桐被花沫此言逗得微微一笑。

    想起上次见到刘清野手腕之上层叠的疤痕,花沫话锋一转,低声问道:

    “不过……清野腕上的那许多伤疤,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疏桐闻言,脸上笑容逐渐凝固;花沫惊觉自己失言,忙又道:

    “哦……若不方便,刘医官尽可以不必答我。方才是我失言了。”

    “此事,并不方便由我来说……若你确实想知道,回头可问清野。

    “哦,不用不用,我先前只是有些担忧,若我早知……如刘医官所言,这本是不方便述人之事,我必不会有此一问了。”

    “有何不方便述人呢?”门口,刘清野端着汤罐进得屋来,将汤罐置于桌上后又道:

    “其实那日……被你看到我手上的伤疤时我确实有些恼怒,这才对你出言不逊。不过,后来跟我姐聊了聊,回屋后我自己又重新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

    这陈年往事,虽不会重来,但若我始终报着羞于示人的心情遮遮掩掩,反而是永远走不出它的阴影。

    所以,今日正好你问,我便当你是除我姐之外第一关心和愿意倾听我那段不堪过往的人吧。”

    花沫闻言,坦诚道:“大可不必。往事虽时时揪住人不放,但既然你的心要你如此这般,那就有他这么要求的理由,比起身外的任何人,每个人的心定当是最懂得和最知道该如何去保护好自己的。所以,或许你的心是在用这种回避的方式,来保护你再受伤害。”

    “嗯,正是如此。”刘清野感激地看了一眼刘疏桐,继续说道:“这几年,幸亏有我姐在一旁照看,我才能从暗无天日中一步一步走出来。”

    确实,当初,若非刘疏桐的悉心照看,这刘清野可能此生早已毁于己手。

    那年,借着无邪的帮助,好不容易从韩亦儒手中逃出的刘清野,在几经周折之后,终于找到了幼时就被舅舅卖入花院的姐姐刘疏桐。

    姐弟二人数年后再相聚,其状却堪比当初被舅舅强行分开时的光景。不过好在,刘疏桐自入花院那日起,便暗自于心中打算,要在攒够了银钱之后为自己赎身,去修习中医,做如爹娘那般的医师。

    如今弟弟刘清野的突然到来,不过是加速了此事的进程。

    这之后,刘疏桐拿出多年的积蓄,替自己赎身之后,置办了简陋的住处,供弟弟和自己栖身,而后凭着幼时便追随其父学过的中医底子,刘疏桐重新拿起医书,刻苦研读,最终如愿以偿地考入了太医院的学堂。

    似乎,刘疏桐的运势在弟弟刘清野找到她的那刻便开始一百八十度的逆转,一路虽不说有多么顺畅,但也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挫折的,她便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但,命运对于弟弟刘清野来说,显然要严苛得多。

    刘清野自于姐姐重聚之后,便夜夜噩梦不断,加之手腕上累累之伤,根本无法安睡。

    刘疏桐夜夜替弟弟熬制各类汤药,却依旧无事无补;渐渐地,刘清野变得时而消除,时而暴躁,经常会忍不住拿刀来划割自己的手腕,直将这原本伤痕累累的手腕划拉得血肉模糊才作罢。

    刘疏桐最后不得已,只得走到那里就将刘清野带到哪里,一刻不离地守着他,但这依旧也没有使他的状态有所好转。

    后来,刘清野又患上了莫名的头痛,疼起来时浑身汗出如雨,呕吐不止;在种种方法皆无效之后,刘疏桐为了减轻弟弟犯病时的痛楚只好给他服食阿芙蓉。

    这阿芙蓉味苦辣、臭恶可憎,经常使刘清野难以下咽。一次,趁姐姐不在,刘清野干脆将这味道恼人的阿芙蓉一股脑扔进烤火的火盆中烧毁,哪知这阿芙蓉在火焰燃烧下竟散发出阵阵醇甜的幽香。

    于是,这刘清野便学着人吸旱烟的样子,把阿芙蓉放在烟管里吸食起来。这一吸不要紧,竟是让他整个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做什么都生龙活虎,精力充沛。那一阵子大概是刘疏桐最为欣慰的时刻了。

    但,好景不长,虽吞食无碍,但吸食这阿芙蓉却让人上瘾,而且一旦断服反叫人萎靡不振,过不了多久,这刘清野的情况反而是每况愈下。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

    后在刘疏桐日夜不息地看顾下,才逐渐断食此物,终算过上了与常人相近的生活。

    此刻,就是在花沫的别馆之内,刘清野讲自己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听完刘清野的惨遇,花沫深感同情与悲愤:

    “如此恶毒无耻之徒,若让我遇见,定不会轻饶他。”

    “算了,如今我也在好心人的帮助下逃出来了,没必要再去招惹是非。那人不像平常人家,也是有权有势之人,并非我们这样的布衣轻易可以惹得起的。”刘清野云淡风轻道。

    “怎么个不平常法?”花沫问道。

    刘清野愣了愣,道:“我也说不好,反正住的地方亭台楼阁,就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倒是那位恩人……”

    “怎么?”花沫追问道。

    “正是上次在荒堂所见的无邪殿下。”

    “无邪大哥?”花沫心中一阵讶然,暗自思忖道:

    “能够在无邪大哥眼皮底下行如此恶行,竟然还未见报官,此人莫非会是……韩亦儒吗?不,不可能,亦儒决计不像是会行此事之人。”

    这么想着,花沫兀自摇了摇头,又向刘清野道:

    “我定会尽我所能帮你查出此人。”

    刘清野轻笑一声道:

    “多谢花沫殿下的美意。

    往事不可追,过去了就过去了,我只要能安心自在地过着现在的生活,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断是不想再因为任何寻仇消恨的行为而再于那人产生任何的纠葛或交集。”

    花沫点点头:

    “没想到清野你小小年纪,修为却已达如此高度。

    确实,这世间,最彻底、最大快人心的’报仇血恨’,并非睚眦必报,而应属波澜不惊,相忘于江湖。”

第103章 临境术(上)

    暖香小院中。

    静无风口中念念有词,为花若施临境之术。

    “澄其心,清其神,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住。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

    花若在静无风咒辞的引导下,很快便昏昏睡去。

    静无风见花若已然进入昏睡之状,表明此时已顺利完成了此术当中的第一步,静无风这才轻吁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紧张的汗水。继而更换咒辞,将花若引入临境术的第二步。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舍无弃,无为无我……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带我前行,看进他的灵魂,他无法想起的,让我在此刻感知!”

    静无风话音刚落,原本昏睡的花若突然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见花若此状,静无风暗自点了点头,知道当前已经顺利完成了临境术的前两个步骤,对于接下来即将施行的“记忆回顾引导”又更多了一层把握。

    一番周折,静无风的心神终于将花若的隐魂召唤了出来,二人在虚空中陡然生出,若两朵轻飘的云,看向彼此。

    哪知,不知是施术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竟然将主管花若情感和欲望的识神也唤醒了,一路追随着花若的隐魂跟了过来。

    识神的突然出现,吓了静无风一跳。

    “你是……花若的识神?”

    识神嘿嘿一笑道:“算你有点儿眼力劲儿,居然把本大爷给认出来了!”

    静无风有些惊慌失措道:“你……你怎么跟来了。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快回去吧!”

    “哎,你这个人,亏得我那个主魂还这么实心实意地对你,这个地方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想来就来!况且,不管能不能,我都来了!走,我是不会走了。你能怎么着吧!”

    说完,识神将手中拎着的酒葫芦绕在手掌上,旁若无人地晃悠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把个静无风气得干瞪眼。

    看着眼前这个赶也赶不走的大神,静无风暗自道:

    “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学术不精,这才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识神。罢了,让他跟去也无妨,待此行之目的完成之后再将他与花若的隐魂一同请回就成了。”

    这么想着,静无风向识神道:

    “好吧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跟来,那就一起去吧,只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回你们的主魂花若失忆前的记忆,所以,为了你们的主魂,也为了你们自己,大家都依着我的计划行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我们要找的真相……”

    “为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真相?急什么呀?我们……慢慢儿找,神游下这虚无缥缈,仙气萦绕的太虚,不是很快意嘛!还真是个急性子的丫头。”识神抗议道。

    识神的这一句“丫头”只听得静无风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识神一转眼,见静无风满脸惊诧地看着自己,忙打开自己的酒葫芦递给静无风道:

    “这就吓到了?喝口酒压压惊吧。”

    静无风并不伸手去接,只是压低自己的声音,问道: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是吧?”识神一把将酒葫芦收回,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道,“我是谁啊?识神呐!这主魂经历的一切,今生前世,那一点是我不知道的?远了咱不说,就这世,你和我……呃,你和他啊,其实早就已经遇见过了!”

    静无风脸一红,细若蚊声道:“早就遇见过了?你是指……天神山那次吗?”

    “比那还早。而且,我们……呃……你,你们,嗯!还是这么叫听起来更顺耳一些。你们啊,你和主魂花若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你还是一身女儿装的打扮,只是,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罢了,只是,他已经全然忘记了罢了。”

    静无风之前满脸的讶异慢慢蜕变成疑惑,虽经识神的提醒,她也依然想不起来识神口中提及的、她与花若的“第一次相遇”。

    “你真的是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了?”识神皱眉问道。

    静无风摇摇头。

    “要不,”识神试探性地问道,“我帮你把你的识神唤出来,让她跟你说?或许,这样能唤醒你对当时当日整个场景的回忆。”

    静无风惊诧道:“你也会临境术?”

    识神笑嘻嘻道:“本来是不会……不过,今天不是已经从你那儿学到了嘛!跟主魂花若不一样,我可是有千年不忘的本事的,就你今天施的这点儿法术,对我来说,还不是只如太仓稊米罢了。所以……”

    识神话题一转,道:“你……要不要试一试呢?”

    静无风被问得一愣,此时,一旁站立多时的花若隐魂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静无风这才恍然道:

    “这次本是为你们的主魂花若之事而来,我们还是直奔主题,去寻他坠下天神山那日所发生之事由罢!”

    隐魂闻言,呆呆地点了点头;识神闻言,一脸不爽:

    “还真是无趣……这主魂花若怎么净稀罕这样儿的……一点儿生活情趣都么有啊……”

    静无风:“闲话少说,你要么跟我们一起,要么自己去闲逛,反正,事成之后,你们都会被召回与主魂合一。”

    “好吧好吧!知道了!我跟你们去就成了!你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不跟着你们俩,自己闲逛个鸟味啊?”

    说完,识神拔开酒葫芦又灌了两口酒,而后拍着自己的酒葫芦啧啧道:“还好有你啊!我的小乖乖,要不然,这一路上岂不是要把大爷我给活活儿无聊死啊。”

    静无风向花若的隐魂道:“走,带我们去最后一次天神山狩猎的当时当地。”

    隐魂点点头。

    识神不满道:

    “快把那个‘们’字儿去掉。他是带着你。本大爷要去哪儿,难道还需要他区区一个隐魂来指引,这天上地下,哪有我不知的?”

第104章 临境术(下)

    静无风丢下一个懒得搭理的眼神,紧随隐魂而去,三人趟着齐腰的虚云,齐齐向远处隐隐金光处漫溯而去。

    且说三人溯洄致天神山失事那日,三人得意观察到整个事件的始末,虽是旁观者回顾,但在那只夺命冷箭飞旋而至时,静无风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阻止事态的发展,哪知,竟被识神一把拉住;正值此时,花若的母亲静成王后为救儿子,被毒箭穿心而过。

    “你干什么?”静无风怒目而视。

    “干……干什么?”识神怒目回视道,“这早已经发生、已成定局之事,你居然敢去干涉?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是神呐?”

    “我……”静无风自知失态,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便向识神质问道:

    “你到底是不是花若的识神?怎么看到你此世的主魂遇险,遭歹人暗算,竟是比我这个旁人还镇静、淡然。你莫不是个花若的假识神吧!”

    “假?”识神被噎得够呛,瘪了瘪嘴继续说道,“我这叫臣服、不逾矩知道吗?既成之事,岂是你想干涉就干涉的?况且,这所谓的善啊、恶啊、好啊、歹啊,只是为在世间沉浮、历练的魂魄所设定的游戏规则而已,对我来说,难道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陷在一场尘世的游戏中还不够,还要时刻拿这场游戏规则的准绳来往自己身上捆?那我得是有多想不开啊?”

    “若是别人的事也就罢了,可花若是你此世的主魂,你连他的死活都不在意,这就叫想得开?”静无风反唇相讥道。

    “对!生死天命,岂是你我所能左右的?况且,他不也没事嘛?”

    “可是他母亲……”

    “是,他娘因为救他而魂归,但这也是因缘际会,若不是她牺牲自己的性命替主魂挡这一箭,你和他之间的情缘又怎么能再续上?唉,人啊,不过是命运手中所走的一根针线罢了,这何时走针,何时断线,皆是和合所致,又何必执念呢……”

    “去世了?”惊诧之下,静无风这才转身回去看天神山上正在发生的那桩罪事,果然,这些歹人一不做二不休,竟是直接将花若和母亲的尸体抬起,径直从悬崖上扔了下去!

    “难怪……我们在半山腰的树丛中发现了他,原来他是被人从山顶的猎场上扔下来的……”

    静无风正追忆着自己救花若的往事,这猎场的悬崖上忽然飞驰过来一人一骑,此人从马上翻身下来,刚才杀人抛尸的一众歹人纷纷向前参拜。

    暖香小院中,端坐于花若面前的静无风双唇紧闭,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紧闭的双目快速地转动起来,随着一声低喊,静无风暮地睁开双眼:

    “是他!”

    静无风惊诧于自己方才所见,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花若,此时的他端坐在静无风面前,虽然面色有几分憔悴,神情却是如此安详。

    “其实一直以来,花若就是知道真相的,只是,这个真相对于他来说太过残忍,这样的现实与其承认,不如干脆忘却!

    原来,正是因此,你才一直以来都‘迟迟’记不起从前。并非你不记得,而是你拒绝让自己去想起来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喝了这么久的醒脑汤,却也没有丝毫作用……这段记忆对你来说,太沉重也太痛苦了。

    那……我究竟要不要将这个他原本拒绝想起来的真相转告于他?”

    静无风内心挣扎万分,看着面容略带憔悴的花若,静无风实在不忍心再雪上加霜。终于决定暂时不将实情告知于花若。

    在下定决心之后,静无风开始念起醒咒,唤回花若: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心神归位!醒!”

    昏睡中的花若应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静无风,一时竟有些失神,片刻后才想起来,静无风方才是在为自己施展临境术,助自己找回天神山那日的真相,如此,花若忙问道:

    “怎样?可有探查到什么?”

    静无风沉默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

    花若闻言,一脸失望,轻叹了口气道:

    “罢了,既如此,或许是天意。我又何必执着于此,顺势而动,量力而行吧。”

    说罢,花若向静无风笑道:

    “辛苦亦尘兄了!看把你累得满头大汗的。”花若一面说,一面下意识地抬手,想为静无风擦汗,哪知,静无风却及时地躲开了。

    “没有了,我还好,调息片刻就无碍了。倒是……没有帮到你,很是对不住……”

    花若截口道:“哪里的话,你如此尽心尽力,不惜施展秘术来帮我找回记忆,何来对不住之说,倒是我,一直都在索要亦尘兄的帮助,却无以为报……为此,我倒是愧疚得很,所以,以后你可莫要再说这让我汗颜的话了。”

    静无风默默点了点头;花若继续道:

    “我倒是真心希望,有机会让我可以帮到亦尘兄,也好把这连救命之恩在内的所有恩情都还回去一些。”

    花若正说着,门口有人来报:

    “花若殿下!”

    “何事?”

    “王上让小的前来禀报,让您不要忘记了今晚的中秋曲会,王上再三叮嘱,让殿下无论如何都要准时参加。”

    “知道了。我定会准时到场的。”

    传信之人闻言,躬身退去。

    花若转向静无风问道:“你今晚可以何安排?”

    “并无。”静无风答道。

    “那你和以望二人跟我一起吧?正好中秋,赏月听曲,也是难得的一份雅性。”

    “嗯。待我回去先问问以望。”

    暖香小院中;静无风向静以望提起今晚中秋夜之活动,静以望精神为之一振:

    “中秋曲会?”

    静以望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暗自嘟囔道:“那岫溪郡主一定会去了。”

    如此想着,忙向静无风嚷道:“去!干吗不去!说不定还能听到最地道的兰泽小调,借机大饱耳福了!”

第105章 中秋之月(上)

    且说,衔山国这头,一来二往之间,花沫对刘疏桐的感情已然是众目昭彰。

    时值中秋,花沫又“偶然”在刘疏桐坐诊的医馆外闲逛,一面看这渐晚的天色,一面看那医馆前依旧亮着的灯光。

    几番顾盼后,这灯果然熄了,夜色中,刘疏桐的身影出现在医馆门前,合门后正欲离去,却被花沫从身后叫住:

    “刘医官!”

    刘疏桐应声回头,月光下,花沫浅笑立于自己身后;刘疏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道:

    “花沫殿下?”

    花沫笑道:“刘医官不必如此见外,叫我花沫就成了。你……今天这么晚呢?”

    刘疏桐答道:“整理一个病人的就诊案录,稍晚了点。您……怎么……会在此处。”

    “呵,今乃中秋。这月似银盘,让人心情大好,我索性便独自出来游赏一番,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确实。花沫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还有一半他没有说出的故事是:在来医馆之前,他其实已经拿了上好的桂花酿和桂花糕去了趟刘家,哪知,敲开门,却是刘清野一人独自在家。

    “我姐在医官忙着,还没回呢,不过应该也快了,要不您先进来坐,等等她?”刘清野道。

    花沫将手中的包裹往刘清野怀里一搁:“哦,不了,我正好出来转转,所以顺道把这些给你们送来,东西既已送到,我就继续转悠转悠去。”

    “听说,宫里有灯会,你没去看看?”

    “咳,年年灯相似。再说,如今这灯会早已经是一群幼儿们的天地了,我还是识趣一点,不跟他们抢地盘了罢。”花沫自嘲道。

    刘疏桐会心一笑。

    “刘医官……这是准备也去逛逛,还是……”

    “哦,今天忙了一整天,不逛了,正是准备直接回家,清野还在家等着呢。”

    “嗯,那倒也是,大过节的。那,我正好无事,顺道陪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刘疏桐一面摆手推辞;正此时,身后三两个提灯的顽童一路追打而过,刘疏桐这话还未说完,竟被身后一个提灯乱跑的顽童给撞了个趔趄,一把倒进了花沫的怀中。

    刘疏桐挣扎着站直,头也没敢抬,先就连连往后倒退了三步;二人均是给弄了个大红脸。

    花沫一脸真诚道:“今儿过节,路上什么人都有,我还是唯有将刘医官亲自到家门口,我才能安心。”

    刘疏桐见推辞不成,便点了点头。二人遂迎着人流,向刘家归去;行至刘家门口处,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伐,花沫顺势抬头望了望空中偌大的银月,脱口道:

    “今晚月色真好。”

    刘疏桐闻言,亦抬头望了望月,随口应了句道:“是啊。”便等着花沫与自己告别,哪知,左等右等,这花沫半晌都不吱声,刘疏桐抬头一看,见花沫正憋得满脸通红,自己在原地打转,急得跟个啥一样。

    刘疏桐纳罕道:“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我有……不,我没有,我没事……但是,我……我还有事儿……”花沫词不达意;听得刘疏桐杏眼圆睁,不明所以。

    “我是说……”花沫紧张得咽了下口水道,“我……我有事儿……想……想跟你……跟你说。”

    “何事?你……表情……怎么……这么奇怪?真的没事吗?”

    “没……没事,待我说完……说完下面的话,就……就没事了。”

    “什么话?”

    “我……我……”

    “你什么?”刘疏桐不解道。

    “我……”花沫擦了擦汗,“我……我喜欢刘医官!”

    刘疏桐的眼神由先前的不解,化为慌乱,瞬间又掠过一丝惊诧与羞涩,继而定格在一片沉静当中。

    面对花沫的好感,刘疏桐直言相告道:

    “只恐怕……小女子……配不上殿下的垂青之意。”

    “可是……我……”

    “今天很晚了,恕不远送,请花沫殿下早点回去歇息,就此告辞了。”

    说罢,刘疏桐转身离开,推门进得屋去;留花沫独自一人在门外,神色黯然;呆立片刻后,花沫又恢复如常,他决计明日再来登门造访,于是在回别馆的途中,便一路心中暗想:

    “总要把刘医官对自己的感觉问个清楚明白才是,什么‘我不配’,这样的话。哪里算是什么回答呢。大可不必介意。明日再来造访。”

    君侯府后山下,巨大的槐柏合抱树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秋千。

    长安君一面推着秋千上的粉团儿,一面抬头仰望,透过树荫,空中高悬着一轮明亮喜人的中秋好月,长安君忍不住念叨道:

    “月出皎兮……”

    粉团儿即刻以稚嫩的童声截道:“白似汤圆!”

    长安君闻言,会心一笑:“好啊,我们粉团儿现在都知道接词儿了。”

    粉团儿嘻嘻笑着,拿头往长安君胸前抵蹭着。

    “看来,爹爹要开始给粉团儿找个老师了。”

    “不要不要!粉团儿不要老师,要爹爹!”

    长安君一脸宠溺地轻刮了一下粉团儿的小鼻子,道:“爹爹要,老师也得要。”

    粉团儿一脸认真道:“那好吧,可我还是只要爹爹,嗯……那个老师,老师找来就给娘亲吧!”

    长安君乐得笑出声:“你这小脑瓜子。”

    粉团儿见长安君被自己的话逗了了,虽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好笑,但也忍不住跟着长安君格格笑起来。

    二人正笑着,樊如画带着两名婢女行迹匆匆地赶了过来,待她走到近旁一看,见粉团儿身着一件单衣坐在秋千上,气得脸色一变。

    樊如画向身后的两婢女示意道:“愣着干吗?还不将小姐带回去加衣!”

    两婢女吓得一颤,一面作礼称是,一面上前去,欲将粉团儿从秋千上抱下来;哪知,这粉团儿死活不肯从秋千上下来,死死抱着长安君的手,哭闹不停。无论长安君在一旁怎么安慰,依旧不能让粉团儿安静下来。

    樊如画被这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上前去一把将粉团儿从秋千上撕扯下来,一面将踢闹不停的粉团儿递给婢女,一面低声恨恨道:

    “还不快走!”

    “是。”婢女闻言,抱着哭闹不止的粉团儿匆匆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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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梦思无邪介绍:
试问,一人的一颗心,到底能载动多少的遗憾误解,悲伤与欢愁呢?
少年时,贵有你相伴;
吾辈之情谊,天真亦无憾;只是,
热烈的,是否能依旧热烈?
深情的,是否可深情永远?
一叹息:
再无见,一生一世,何日君少年;
难止意,一觞一咏,此生思无邪……
本文讲述了一群懵懂顽皮的少年,或皇家贵族或庶民白衣;在历经家国灾难与战争的洗礼、世事人情的岁月磨砺之后,如何通过不懈的积极自我探索,消除自我怀疑,最终以各自的方式过完自己一生……少年梦思无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梦思无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