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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粒沙白宋     少年梦思无邪txt下载     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章 再聚首,共期迎风堂(上)

    粉团儿:“娘亲,你这就要走了吗?“

    樊夫人:”嗯!“

    粉团儿:”可粉团儿好困,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娘亲,我就睡一会儿,一小会儿,等你要走的时候,你喊我好吗?”

    樊夫人无限慈爱地点了点头。

    粉团儿放心地睡去了;一睁眼,慈济堂后厢房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透过土墙上的一块缺口照进屋内,照着粉团儿的脸庞。

    粉团儿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为阳光充满的泥墙缺口,熟悉的往事扑面而来,粉团儿难过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想起来上次,樊夫人在床榻边为粉团儿缝衣服,粉团儿靠着墙玩儿着几个小石块,玩得正高兴,粉团儿索性站在床榻上,顺手拿起石块儿在墙上轻轻戳来搓去,结果不想,这泥墙竟然被她戳出了一个窟窿,墙外的夕阳从砖洞中照进来,照在粉团儿红噗噗的脸上,粉团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樊夫人见状,哭笑不得。索性放下手中伙计带着粉团儿透着漏洞的砖墙欣赏美哭的日落;并许诺,第二天清晨喊粉团儿起来看泥洞中的日出。

    第二天,樊夫人果然按时把酣睡中的粉团儿唤醒;头一次认真观看日出,粉团儿高兴得直拍手:

    “哇,日出真漂亮啊!好像疏桐姐姐脸上的胭脂一样好看呢!”

    一旁,刘疏桐亦醒来,一睁眼,就见粉团儿盯着墙上的缺口,满眼泪花;刘疏桐眼圈一红,替粉团儿擦去眼角的泪:“粉团儿又想娘亲了吧?”

    粉团儿躺着一动也不动,无声地点了点头。

    刘疏桐:“我知道你很难过,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没关系。”

    粉团儿倔强地摇摇头。

    刘疏桐:“我爹娘去世的时候,我十一二岁,足足比你大了六七岁;但即便如此,那时,我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从早哭到晚,都快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

    刘疏桐伸手握住粉团儿的小手:“我知道这种滋味有多难受。”

    粉团儿哇地一声,转身一头扑进刘疏桐的怀中,嚎啕大哭。

    慈济堂内,时间尚早;大堂内坐着,花若、静以望、花沫、吴半仙儿、刘疏桐与刘清野。

    刘疏桐十分担心粉团儿的状况:“太为难她了,才刚刚五岁。这要叫她如何面对这丧亲之痛。”

    吴半仙儿安慰道:“放心吧。这分离之痛虽是一道巨大的坎,但粉团儿会跨过去的。只要还有你们在,她一定会学会如何克服种种困难。”

    静以望若有所思道:“或许,换个新的环境,对粉团儿会更好。”

    花沫闻言,看向刘疏桐姐弟道:“正是。不如,我们将慈济堂开到兰泽去!”

    刘疏桐、刘清野、吴半仙儿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说话。

    良久后,刘疏桐幽幽道:“想当初,无风与我一同创办这间医馆;谁知,如今却是物是人非。罢了!闲云说的对,去兰泽吧!其实哪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散落四处的我们,终于又能重新聚在一起了。”

    众人皆默默颔首。

    回兰泽后,花若第一时间便是回寝宫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前往大巍山的木香寺为静无风请愿、受戒。

    哪知,花若刚出门,却迎头碰见了位奶妈;这奶妈刚给怀里的小儿喂完奶,为了防止小儿溢奶不得不抱着小儿四处溜达。

    奶妈撞见花若,嘴里喊着殿下赎罪,一面忙要躬身作礼,却被花若一把拦住了。

    花若扶着小儿的襁褓,向奶妈说道:“抱着孩子多有不便,不必多礼。”

    花若的话音未落,这襁褓中的小儿,竟摇摇晃晃地握住了花若的手指。

    没错,这就是静无风产下的那个孩子,也是间接“害死”了静无风的“罪魁祸首”。

    想起静无风的惨死,花若竟对眼前这小儿隐隐生出一股抵触之情:

    “我竟然怪罪这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小人儿。”

    花若难过地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这孩子;就在花若试图将手抽回来时,这小小人儿却将花若的手指握得紧紧地。

    花若回头看见自己被握得紧紧的手指,忍不住鼻头一酸:“花若啊花若,你缘何对眼前这个小小人儿如此不公。竟然忍心将自己未能挽救住亦尘性命的无奈、无助、悲愤试图转嫁到眼前这个尚不能言语的小人儿身上,这对他是真的公平吗,他什么也没做。”

    如此想着,正欲离去的花若转而追上奶妈道:“我能……我能抱抱他吗?”

    奶妈咧嘴一笑,愉快地将怀中的小儿递给花若:“你抱抱看看,这小鬼可沉了!”

    花若抱着他,望着这小小人儿那乌黑发亮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静无风的影子;花若的眼圈微红,向小儿言语道:

    “对不起,把你娘弄丢了;不过我一定会把她再带回来的。”

    小儿无意识地咧嘴,冲花若呵呵乐着;连这笑容里,都藏有静无风的样子。

    奶妈捂嘴笑道:“敢问殿下,这孩子可有名儿?因为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们几个奶妈平日里都胖娃、胖娃地喊他。”

    花若沉吟片刻后说道:“阊阖,静阊阖。”

    奶妈喃喃自语:“静昌河?昌河?这得是个地名儿吧?”

    花若笑而不语,将孩子交还给奶妈后,快步向木香寺而去;奶妈不知道的是,阊阖正指西风,“西”音同“惜”也。

    花若此刻心中所想的正是:“若你们母子日后有缘再见——不,你们一定会再见;到那时,希望你能比我更懂得如何珍惜和爱护你的娘亲。”

    兰泽国迎风湖岸,花沫带领众人立湖观看:“看到那所湖心寺了吗?此刻南边的院落正在翻新修葺,依照我兄长的想法,会将其扩建成一所临湖迎风的敞亮院所,供你们使用;别说是医馆了,就算是再办个学馆也是绰绰有余的。”

    吴半仙儿的欢喜溢于言表:“临湖好啊!这沿岸的花红柳绿,风景不要太好啊!若是天天住在此处,便是叫我去做神仙,我也不换呐!”

    刘疏桐沉默不语,片刻后问道:“那,我们该叫它作什么呢?”

    吴半仙儿:“既在这迎风湖心建高楼,那何方就叫它作‘迎风阁’呢?”

    刘疏桐:“迎风……早日迎接无风归来,大家本都心系花若殿下咒法的成败,如今唤它作迎风,也正是借物抒怀,恰当万分。”

    花沫:“那既如此,还请各位先与我一同回宫去吧。”

    刘疏桐:“回宫?”

    花沫:“对啊!这迎风阁的工程虽不大,但也非朝夕可住的,至少也得个把月吧。所以,在它建好之前……”

    刘疏桐截口道:“多谢花沫殿下。我们在这周边随便找个近处的农舍租住下来便是,实在不敢如此麻烦殿下。”

    花沫一脸期待:“不麻烦……”

    刘疏桐则十分坚决:“殿下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们村夫俗子恐难以习惯宫中的繁文缛节,所以,还望殿下谅解。”

第225章 再聚首,共期迎风堂(中)

    西风国试炼阁内。

    韩不识出神地盯着炼丹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出神,恍惚间,长安君的身影竟从这这火中隐约显现出来;长安君浅浅一笑,冲着韩不识伸出手来,似乎在召唤他向前。

    韩不识失神地走向熊熊燃烧的火炉,将自己的左手伸向烈火中的长安君;这新鲜皮肉遇着烈火,只听得一阵“噼吱”滥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在自己面前烧红、烧得皮开肉绽、烧得焦糊炭黑,其状惨不忍睹,韩不识却纹丝不动。

    幸而谬影道人出现及时,见状忙端起地上的水桶,一桶水浇了上去,扑灭了韩不识手上的火。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谬影道人一脸讶然不解。

    韩不识脸色煞白,一头冷汗,却只淡淡道:“没什么,不小心烧着了。”

    “为什么不扑灭?”

    “没来得及。幸好道长及时赶到,多谢了。”

    谬影道人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但,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他也很识趣地不再追问。

    在建的迎风阁里,四处堆放着各种木材与大小不已的斗拱;工匠们正加紧建筑,静以望的身影也隐匿其中。

    湖心桥上,远远的,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撑伞而过,身后紧随着一位身材矮小的女子,手中拎着一架食盒;待这两女子走近了,原来是一身素装的岫溪郡主和她的侍女。

    岫溪在忙碌穿梭的人群中张望搜寻着静以望的身影;在一颗银杏树下,终于发现了静以望的身影。

    岫溪正欲欣然前往,却将树后突然走出一位素净端庄的女子,这女子手中端着茶盏,笑盈盈得递给静以望;静以望笑意盎然地接过杯子,正要喝,却听得身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静以望!”

    静以望回头一看;岫溪一脸愠怒地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冲到他面前。

    静以望一脸意外:“你怎么来了?这个地方很危险。你容易伤到自己的。”

    岫溪瞪了一眼旁边的美女姑娘,瘪嘴道:“我要是不来,更容易伤到我自己!”

    “什么?”静以望不明就理。

    “没什么!”岫溪调皮地一笑,将侍女手中沉甸甸的食盒交到静以望手里:“渴了饿了,吃这个吧!”

    静以望:“这是……”

    “我特别给你准备的,有汤有菜有点心,很好吃哦!你快尝尝吧,这个就别喝了,占肚子!”说完,岫溪冲一旁的姑娘嫣然一笑,将杯盏放回了姑娘的手中。

    一旁的侍女护主道:“公子你可不知道。我们郡……小姐生怕把你饿着了,把整个食盒都塞得满满的!我可从未见我们家小姐对谁这么上心过,公子,真是好福气啊!”

    岫溪闻言,一脸舒适,心中暗想道:“就知道你嘴甜会说话,带你来果然没错。等着,回去本郡主就赏你!”

    “还愣着干什么呀,坐下来吃饭吧!吃饱喝足了,干活才有力气啊!”岫溪开心地拽着静以望的胳臂,欲拉他在银杏树边坐下。

    静以望一手拎起食盒,另一只手做着手势,向一旁的姑娘晃了晃道:“一起吃?”

    姑娘腼腆地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向静以望和岫溪躬身示礼,转身离开了。

    岫溪挨着静以望在树旁坐下,望着姑娘离去的身影,低声问道:“她是谁啊?是干什么的?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静以望:“你是女孩子,你不也在这儿吗。”

    岫溪:“我……我怎么能一样。再说了,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静以望:“人家也不一样。”

    岫溪:“她怎么不一样了?”

    静以望放下刚举起的筷子,一脸认真地看着岫溪道:“她是被你的宝贝花若哥哥专程请来修葺重建这迎风阁的巧匠人。你说,你能和人家一样吗?”

    岫溪一脸不信:“她?还巧匠?她能搬还是能抗啊?凭什么就巧匠了?”

    静以望拿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凭这里。”

    岫溪一脸不服气,半晌,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静以望道:“那个,人家年轻漂亮,又是能工巧匠,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静以望抛给岫溪一个大大的白眼,干脆一心吃饭,懒得言语。

    “你说话呀!”岫溪等得有点儿着急。

    静以望再次放下筷子:“我倒是看得上人家,问题是,人家到底能不能看上我。”

    岫溪闻言,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拉着静以望的胳臂道:“没关系,没关系,她看不上,我来。”

    静以望无奈地望了望天,叹气道:“感谢郡主的赏识。现在,能不能请郡主先闪到一边去,我想安安静静喝口汤。”

    岫溪识趣地放开静以望的胳臂;静以望端起汤碗咕咚咕咚喝起来。

    “谢倒不必了。不过,”岫溪嘻嘻笑道:“反正我爹爹早就同意了。你若有空,我们还是赶紧把亲成了吧!”

    这最后一口老鸡汤,终究是错煮了,静以望还未来得及咽下,就以一种不太尊敬的方式,孝敬给了土地公公。

    六尺之下,土地公公见状直摇头,庆幸道:“得亏我今儿没去树下蹲着乘凉,不然这口老鸡汤还不得喷我一脸。人间太危险,尤其是要时刻注意与恋爱中的新手男女保持安全距离,以免惨遭误伤。”

    兰泽国。

    刘疏桐、吴半仙儿、刘清野四散在迎风湖周围,打听是否有合适的民房居住;结果是刘清野找到了一个四合院。

    听说有租客,胖东家第一时间来给刘清野做热情的介绍:这院子你也看到了,共两层;可供四户人家居住,目前,三户皆有人住,一楼刚腾出来。你算是运气好啊!”

    胖东家继续说道:“我听说,你是从衔山过来的。”

    刘清野:“正是。”

    胖东家:“巧了,我其实祖籍也是衔山!”。

    “那还真是巧啊。”刘清野又看了眼房子,向胖东家道,“这屋子我是相中了,不过,我们一共有三人,我还得回去跟他们商量下……

    “这样儿吧,异地他乡不容易啊,我们又是老乡,这房,你若是现在就租,我就干脆便宜租给你了,怎样?”

    刘清野一脸犹豫:“这……”

    “这附近想再找到如此敞亮的房子,可不容易。等你再回来,这屋被他人抢先了也不无可能。”胖东家生怕这到手的买卖跑没了,向刘清野循循善诱道。

    刘清野进退两难:“我一定会租下这屋的,只是,我必须带他们看一眼……”

    胖东家:“那要不,你先交个押金钱吧,这样,再有人来问询,我就不做搭理了,如何?”

    刘清野数了数身上的银两,“可,我身上就这些了,可够?”

    胖东家抓起这把碎银,大大咧咧道:“够了够了,你再回来时,交上全部的房钱,这屋就是你们的了!”

    刘清野:“多谢东家。”

    胖东家一挥手:“甭客气!老乡之间,本应当互相照应的!”

    如此,刘氏姐弟二人与吴半仙儿三人便住进了这四合院里。

第226章 再聚首,共期迎风堂(下)

    迎风阁前,静以望刚把岫溪劝走,刘清野便寻来了。

    静以望意外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有东西要搬吗?”

    刘清野:“已经搬好了。我姐和吴大哥在收拾呢,叫我过来这里帮忙。”

    静以望挠挠头道:“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看这些木头到底是谁跟谁拼,又是怎么能拼到一起的?”

    刘清野俯身捡起地上的一张草图:“这不有说明吗。”

    静以望一脸苦瓜相:“图是画的蛮细致工整,问题是,我就是看不懂啊!”

    刘清野看了看图纸;接过静以望手中的木块道:“这木块,这头是半开口暗榫,另一头是半开口明榫,所以,我们只需要,”刘清野俯身从地上捡起另一块木头,“将这个榫舌插入榫孔;而后,再将那头的和下一块木块连接起来。”刘清野又从地上捡起另一块木头,三下五除二,将三块木头紧紧地结合在了一起。

    这边,静以望看得直鼓掌:“行啊你,这匠艺的悟性可真不一般。”

    刘清野:“没有,我只是碰巧装对了而已……”

    “行了,”静以望一拍刘清野的肩,低声道,“难得夸你,你领了就行了;我可是在这里捣鼓了大半天,一只都还没装上……当然,我琴弹得那么好,下棋又总能把花若打得落花流水,这点木头的小事弄不明白,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刘清野一脸难以置信地冲静以望点了点头:“了解。”

    二人正说着,刘清野忽然感到背后有人拉自己的衣袖,转身一看,原来是方才那位俊俏的姑娘,她笑盈盈地站在刘清野面前,一边点头,一边冲刘清野伸出了大拇指。

    刘清野一脸疑惑地看了看静以望;静以望笑道:“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叫马静,你方才手里拿的这个图示就是出自这位姑娘之手。”

    刘清野一脸敬佩道:“马姑娘真是心思巧妙,匠心独具。”

    马静礼貌地点头回礼。

    静以望继续介绍道:“这位是刘清野,我们刘疏桐,刘大夫的弟弟。”

    刘清野:“今日有幸结识,以后还请姑娘多多指教。”

    马静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向二人作礼后,转身离开;留下愣怔发呆的刘清野。

    静以望拿胳膊肘捅了捅刘清野:“行了,别看了。人都走没影儿了。”

    刘清野这才回过神来:“这马姑娘,她怎么……”

    “不言语是吧?”静以望接过话题道,“先前我也纳闷儿呢,从见过他们一家人起,就没听她说过一句话,我猜,她可能生下来就是哑巴。真是可惜了,这么有天赋的女子,若是能够说话,想必如今必定早已经成就斐然了。”

    刘清野闻言,陷入了沉思。

    旁晚,四合院内。

    刘氏姐弟和吴半仙儿围坐在饭桌前,愣坐着;只听得二楼地板上,一会儿响起砸东西的声音,一会儿又是拖木凳的声音,一会儿又是咚咚咚地蹦跳跺脚声。

    三人被一阵劈头盖脸地声音整地发蒙;半晌后,声音终于停顿了;刘疏桐拿起筷子:“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其他二人连忙拿起筷子,这筷子还没拿稳,楼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江倒海”之声。

    刘清野将筷子一放:“楼上是不是在打架。”

    吴半仙儿:“听着不像,好像是有孩子在上面闹腾。”

    刘疏桐:“带小孩也不容易。我们初来乍到,也不好跟他人发生龃龉。忍一忍吧,或许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了。”

    结果,几个时辰过去了,情况丝毫没有消停。

    不知情的刘清野决定上楼一探虚实:“我上去看一看,就问下是什么事儿,闹腾这么几个时辰了,也该歇歇了吧。”

    吴半仙儿:“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咳,小事一桩,哪用劳烦您呢。”

    二楼,刘清野敲了半晌,房门才缓缓打开,一个几乎是蓬头垢面的妇人,面带倦容地出现在门后:“又怎么了?东家不是说你们搬走了吗?怎么又来敲门。”

    刘清野解释道:“哦,我们是今天新搬进来的,发觉您这楼上有持续的异响,所以上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妇人没好气道,“等你生几个孩子看看,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刘清野支吾道,“我们是想请你们稍微小声一点,我们楼下……”

    刘清野话还未说完,妇人一把将门合上了。

    刘清野悻悻而归,闷闷不乐道:“怎么有这样的人呢?”

    刘疏桐安慰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往好的方面看,我们住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将就些日子吧。再者,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指责并无半分用处,反倒是助长嗔心,败坏我们。”

    吴半仙儿补充道:“你姐说的对。莫要与人起争执。尤其是无明心重的人。

    人生有限呐!我们定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怨恨纠葛当中去,啊呸,无限的人生修炼当中去!”

    刘清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除了闭关守戒的花若,其他人都齐聚迎风阁。

    休息间,刘清野似乎心思重重,吴半仙儿拿胳臂捅了捅他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刘清野:“哦,我在想昨夜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吴半仙儿:“梦见什么了,说来听听,我替你解解。”

    刘清野:“昨晚梦见有人送了我张戏票,我拿到票后,却一直在发愁应当找谁陪我去看这戏。

    醒来之后回味半天,突然想起来梦里别人既然只送我一张票,我却为何一直在担心应该找谁一起同去,不知此梦何解呢?”

    吴半仙儿捏着下巴一脸高深道:“这还不明显。”

    刘清野追问道:“怎么说?”

    吴半仙儿:“明明只有一张票,却还担心找谁陪你看戏;你本来命中注定就要孤独终老,却天天还在想着日后要与什么人共度此生。这就是正解!”

    静以望看不过眼:“说话怎么这么损呢你?”

    吴半仙儿:“这跟说话损不损没有关系,这是命中注定。”

    静以望:“我呸,什么命中注定。”

    吴半仙儿:“如果呸完你觉得好受一些,那你就继续吧。”

    刘清野拉劝道:“好了好了。吴大哥、以望哥你们别吵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对我多有启发。不过咱还是别为了我的一个梦伤了和气……”

    静以望:“这怎么就伤和气了,这叫讨论问题。有些事情,有些人,该较真的时候,就必须得认认真真地去较真;当然,较真不是叫你吵架,而是理直气壮、心平气和地交换彼此的观点和立场,这样,才能把事情看得更通透清楚。”

    吴半仙儿点头:“以望说的这番话,我十分认同。这有点儿像是‘不趋乐,不避苦’这句话的俗解。

    静以望:“你等等。不趋乐,不避苦?那这一辈子过的,岂不是跟木头没什么两样?”

    吴半仙儿:“所以,你认为木头过得不如人?”

    静以望:“所以,你认为木头过得比人好?”

    吴半仙儿:“你觉得呢?”

    静以望:“你觉得呢?”

    粉团儿歪着脑袋:“你们说的是什么呀,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一旁的紫华看不过眼:“行了。喝茶吧。看看,把小孩子的脑袋都给搅糊涂了。我们当中谁也没当过木头,就算是前世当过的,当下也都不记得了。所以,争论这个,能有个什么结果。”

    众人这次纷纷拿起茶杯道:“喝茶喝茶。”

    须臾,刘清野忽然兴奋道:“对了,昨天偶然听隔壁邻居提起兰泽的小龙虾,据说非常有名且美味;明日我打算包一些小龙虾饺子,大家觉得如何?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粉团儿特别捧场,拍手道:“好啊好啊。”

    静以望闻言嘟囔道:“我怎么听着特别想错过。”

    吴半仙儿疑惑道:“这小龙虾有壳儿,那我怎么吃呢?”

    刘清野一脸无奈道:“怎么吃?那你觉得我怎么包呢?”

    粉团儿喊道:“当然是要剥了壳儿再包了,所以吴叔叔你完全不用担心。”

    吴半仙儿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是呵,平常都是带着壳儿直接端上来吃的,这一说饺子我倒是忘了做馅儿这茬儿了。”

第227章 迎风阁的喜乐悲欢(上)

    紫华摇摇头:“怎么什么都有你呢,这还是修道之人所为吗?小龙虾饺子?”

    吴半仙儿理直气壮道:“随缘吃肉,怎么了!修大道之人,向来是不拘小节。”

    紫华:“嗯,反正怎么说你都有理。”

    吴半仙儿不理会紫华,反倒扯着粉团儿的胳臂道:“我发现,这么多人当中,就我们粉团儿最小,也最贴心了。”

    粉团儿嘻嘻一笑:“谢谢叔叔。”

    “不过,”吴半仙儿接着说道,“有一事,我必须要纠正你。”

    粉团儿:“粉团儿做错什么了吗?”

    吴半仙儿摇摇头:“不会,我们粉团儿这么乖,怎么会做错事;叔叔的意思是,有些人的称呼呢,粉团儿应该改一改了。”

    粉团儿杏眼圆睁:“什么称呼?”

    “就是……”吴半仙儿指着刘氏姐弟二人道,“这应当是你刘姨和刘舅舅,知道吗?可不能再喊他们姐姐哥哥了,差辈份儿了。”

    “哦,”粉团儿暗自道,“刘姨?刘舅舅?可,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姨和舅舅啊!”

    吴半仙儿气恼道:“那我也长得不像叔叔啊!”

    “不像吗?”粉团儿伸手摸了下吴半仙儿那微微泛青的下巴,“胡子都这么长了。”

    “胡子?哪儿有胡子!”吴半仙儿被粉团儿气得够呛。众人闻言,皆掩嘴偷乐。

    这边,众人正喝着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声,紧接着,只见一旁摆得工整的木料颓然倒下,从里面,连滚带爬地钻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众人仔细一看,竟是马静的父亲,马原。

    马原从木头堆里爬出来,片刻都不敢耽误,就开始往院门口跑,身后,马静的母亲王氏拿着木棒紧追不舍。

    这阵势,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去。

    片刻后,静以望向刘清野道:“你管我们方才那叫争吵,还担心伤和气?那你看看人家这一家子。”

    刘清野不明所以:“一家子?”

    正此时,马静一脸歉意的牵着弟弟马东出现在众人面前;将手中的纸向众人展开,纸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对不起。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不打紧,不打紧,”静以望摇着手道,“这等小事马姑娘不必挂碍。我们也都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刘清野也支持地冲马静点点头;马静这才愧疚不安地牵着弟弟离去。

    紫华道:“方才那是这姑娘的父母?”

    静以望:“是啊!马姑娘的父母都是建造房屋的能工巧匠。马静大概是遗传了父母的长处,所以在建屋画图等方面颇有天赋。不过只可惜,她不能说话;至于那个弟弟,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生下就与正常人不同,没办法与人交流,生活起居都得马姑娘照看。”

    紫华点点头:“虽然方才二人打成那样,不过,他们倒是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优点。”

    刘清野:“什么?”

    紫华:“至少他们不拿孩子撒气。就这条,就已经强过大半为人父母者了。”

    刘清野若有所思:“都打成这样了,我在想,当初他们为什么会成亲。”

    吴半仙儿:“打成这样的,必然不会是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而结缘;我没猜错的话,这两人年轻那会儿一定是经历了轰轰烈烈、惊世骇俗的爱情,这起点越高,在以后材米油盐的枯燥现实中也跌得越惨痛。所以,吵得也必然激烈。这也算是当初热烈开场的爱情故事的一个延续;只是,当初看着彼此像是鲜花明月;如今,看着彼此倒更像是眼中钉肉中刺而已。

    最其次,他们眼中始终都有彼此——这就是现实中的恩爱夫妻的典型处境了。”

    次日,刘清野在迎风阁外架起灶台,升火煮饺子;工友们排队品尝,候在一旁的粉团儿伸着脖子望着锅里沸腾地饺子,一碗一碗被人端走,终于,最后一个工友端着饺子离开了,刘清野这才向粉团儿问道:

    “饿了吧?”

    “嗯!”

    “这一锅就是你的了。你想蘸着吃还是怎么吃?”

    粉团儿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站,我要坐着吃,行吗?今儿古诗没背来,被以望叔叔罚站,站得我现在腿还酸着呢,我可不想再站着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刘清野抿嘴道:“好!咱粉团儿坐着吃,没毛病!”

    粉团儿开心地冲刘清野咧嘴一笑。

    六个月后,迎风阁建成;慈济堂终于正式开门,为百姓接诊。

    新慈济堂内,吴半仙儿正在为一名农夫看诊。

    农夫:“大夫,我得了个怪病,而且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听说你治好了衔山皇上的怪病,名声传遍三国,所以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求医。求求你快救救我吧。”

    吴半仙儿安慰道:“别急,先跟我说说,你这病都有何症状。”

    农夫:“就是。明明刚跟熟人说完话,转眼,我就再也想不起来他的脸长什么样子了。

    “哦?”吴半仙儿双眼放光,“那见面能认出对方吗?

    农夫:“见了面当然能认出来,就是,只要对方不在我跟前,我就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他的模样。”

    农夫继续说道:“从我记事起,到现在,我不知道看过多少大夫了,吃了多少药,但是统统都没有一点改善。”

    吴半仙儿:“那有继续变坏的迹象吗?”

    农妇:“没有。”

    农夫:“有的,大夫,有的,我感觉,我的记忆力现在是越来越差了。”

    医生:“哦?差到什么程度?请你举个例子。”

    农夫:“我上街买菜,老是忘记给钱,结果被人满大街追着要钱;去酒肆吃酒,也总是没付钱就走了,被掌柜抓了个正着。”

    吴半仙儿:“那我觉得,你们还是先把医疗费付清了,我再替你看病吧。”

    刘疏桐:“他是在跟你开玩笑呢。

    农夫:“大夫,我真的很担心,快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我都担心,有一天醒来,我会连我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吴半仙儿:“大可不必。据我的多年经验来看,你这并不是一种病。”

    农夫:“不是病?那是什么?”

    吴半仙儿:“这是人类经验中有趣的差异而已。”

    农夫老泪纵横:“就因为与他人不同,打我出生时起,就被人告知‘有病’;也正因此,我足足看了一辈子的病;今日有幸遇着吴神医,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老汉活了大半辈子,如今看来,竟是皆如梦一般。”

    吴半仙儿拍了拍老汉的手:“如今,梦醒了,回去过属于你的真实生活吧。把那所谓有病或没病的话题,留给那些尚沉浸在梦中的人去啃噬充饥吧。”

    农夫老汉再三道谢后,与农妇一起搀扶着离开。

    迎风阁既已建成,马静一家便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刘清野担心他们会不告而别,第一时间去找了马静,告诉她大家要在迎风阁内为她践行。

    通过这六个月的相处,年轻人很快便打成一片,友情或爱情,都在每日的日升月落中缓缓蔓延生长;听刘清野一说,马静便欣然答应前往。

    迎风阁厅内,满屋挂满的各种形状各异的风铃;一阵风后,风铃一阵忙活,记录下风儿叮叮咚咚的清脆脚步声。

    刘清野带着马静与其弟马东刚进得厅来;前脚刚进屋,刘清野就向屋后高声喊道:“姐,马静来了!”

    庖房内,忙碌的刘疏桐闻言道:“啥?马进来了?马进来了你就把它牵出去啊。”

    刘清野一脸尴尬:“对不起,我姐大概是没听清。”

    马静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很快,手巧的刘疏桐就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众人围桌而坐,静以望举杯道:“六个月过得比想象中的快。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要分别了……”

    刘清野忍不住插话道:“就是,不知马姑娘回去哪里?”

    马静思考片刻,拿出纸笔写道:“尚还未知。”

    刘清野:“最大可能会去哪里?”

    马静继续写道:“回衔山,续修万字神庙。”

    刘清野喃喃自语:“衔山?够远的。”

    马静写道:“不远。不过数日车程。”

第228章 迎风阁的喜乐悲欢(中)

    静以望见状,用胳膊肘捅了捅刘清野耳语道:“行了,回头找机会把人留在兰泽。”刘清野闻言,一阵脸红。

    而后,静以望又举杯向众人道:“来,让我们一起以茶代酒,敬马姑娘一杯吧!敬她这六个月来,叫人叹为观止的精湛匠艺。”

    众人遂举杯共饮;刘清野是不是看看静以望,欲言又止;静以望只得又向刘清野耳语道:“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语毕,静以望向众人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借此机会,我正有一消息要宣布。”

    吴半仙儿:“什么消息?你小子该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

    静以望点头道:“正是!”

    闻言,众人一阵惊呼,纷纷向静以望祝贺;静以望继续说道:“岫溪与本人将于下个月十五完婚。再次,以望,诚邀在座的每一位好友前往。”

    “一定去!”

    “我肯定到!说不定比你这新郎去得还早!”

    静以望:“那大可不必。”

    马静疑惑地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静以望,用手指指着自己,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静以望。

    静以望点头道:“对!你也被邀请了!可一定要来哦!不然我们大家都会伤心的,尤其是某人。”静以望快速瞟了一眼刘清野;刘清野又闹了个大红脸。

    最终,在静以望与花沫的操持下,将马静一家留在了兰泽,替王宫修葺古建筑。得知此事,笑得最开心的要属刘清野了。

    此后的每一天,忙完慈济堂的活计后,刘清野都要抽时间去给马静打下手,风雨不断。烂漫的情爱在两颗年轻的人的心之间蔓延生长开来。然而这层窗户纸却迟迟未能捅破。直到一天,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屋顶突然坠落的一把斧头,砍中了马静的脚踝,鲜血四溅;众人在一片慌乱中,喊来御医;御医实言相告:“命是可以保住,但,自此会落下残疾。”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这个花季的少女的阳光从眼前夺走了;非但如此,马原与妻子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关系,因为女儿马静的残疾,弟弟马东无人照料的问题,更加是火上浇油;两人几乎是从早上睁眼就开始争吵,今天该由谁来照料马东,一直吵到晚上熄灯睡觉为止。

    身体痛苦不堪;精神挣扎不已,马静逐渐变得消沉,终日闭门不出;对前来探望的人,则拒之不见。

    这日,马原与妻子王氏刚吵完,儿子马东前来找王氏,拽着她的衣袖可怜兮兮道:“娘,我饿,我好饿。”

    正在气头上的王氏一甩衣袖,将儿子甩了老远:“去找你爹!”

    马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又来拽住王氏的袖子:“爹爹叫我来找你。”

    王氏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爹叫你来你就来?我说话都不如你爹好使是吗?滚!”

    被呵斥的马东开始一边抽泣,一边抹眼泪;王氏听不得这哭声,大吼道:“哭哭!就知道哭!你怎么不去死!你不如去死了算了!免得害人害己。”

    马东战战兢兢,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去;惶惶然地来到井边,一屁股坐在井沿上,嘴里喃喃道:“你又惹娘生气了,你是个坏孩子,你若死了娘就不会再不开心了。”

    马东在井边坐到了旁晚,却无一人前来寻他;看着夜色渐晚,这孩子流着泪,一头载进了井中。

    待被人捞出来时,早已全身肿胀。

    此时,王氏才跪地嚎啕大哭;父亲马原亦跪在儿子小小的尸体旁,暗暗抹泪;闻讯一瘸一拐前来的马静,远远望见弟弟的小小身躯躺在冰冷的地上,泪水就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掉落。

    刘清野想要去扶马静,却被马静一把推开;一个重心不稳,马静跌坐在地上,失声痛苦起来。

    井边,马原和王氏又开始互相指责起来。

    王氏:“都是因为你!若你看好他,他也不会如此!”

    马原反唇相讥:“还不都是因为你骂他!你,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恶毒的婆娘!竟然叫自己儿子去死!现在,人死了,你开心了?”

    王氏歇斯底里道:“我那是气话!还不是你惹我生气!不然我怎么会对儿子说那样的狠话!都是你的错!”

    马原:“我有什么错?错的人是你!”

    王氏:“你错了还不承认!你……”

    马原:“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一心一意都为了这个家……”

    一旁,坐于地上的马静向争吵不休的父母二人吼道:“别吵了!哪怕有一次,在一件事上,你们能同心协力,不急着去打压、伤害彼此,不去争论谁对谁错吗?争论谁对谁错,有意义吗?人……已经没了……”

    语毕,马静捂脸无声哭泣;众人皆惊。

    刘清野:“原来……原来你能说话?”

    马原:“女儿,你会说话?那为何一直……”

    马静抹了一把泪:“自我记事起,你们就从未停止过争吵,我说不说话,会不会说话,你们有谁真正关心和在意过吗?既然说了也没人听,我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众人唏嘘不已;马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刘清野忙上前将她扶起;马静跌跌撞撞地走到弟弟尸体旁,长跪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是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能不能不要走,不要抛下姐姐……”

    马静哭喊得锥心刺骨;众人见状,皆黯然拭泪。

    马东墓前,马静长跪着,刘清野伫立马静身后。

    刘清野:“你父母……你还生他们的气吗?”

    马静凄然一笑:“生气对我们这样家庭的人来说太奢侈。无论他们为人如何,也无论他们做过或没做过什么,他们依旧是我的父母。”

    刘清野:“难为你了……”

    马静:“确实。曾经,我因为自己有这样的父母,还特地去找了禅师。我问他:禅师,我自认为不是恶人,生活中也尽量多施善行,为何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否我前世的罪孽太多?

    禅师说:人因缘而聚,善缘是缘,恶缘亦是缘。前世莫问,安心设法过好当下,是正途。

    当时,我真是恨不得骂天,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禅师,对世人的痛苦不闻不问,却只是交给我们几句口号,好似,我们每个人领着这句口号回去,就果真能过好这一生似的。

    就在我心灰意冷准备离开时,禅师又说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一直支撑着我走到现在。”

    刘清野:“什么话?”

    马静:“禅师说:一个人遭受的最大恶意,须得以更大的善意来化解。以恶养善,这乃是我此生的生命功课。”

    刘清野:“以他人的恶行来养息、修炼自己的心中善念,这何其不易。”

    “是,”马静笑笑道,“不过,人真是很奇怪的,当不知道自己为何吃苦时,哭天抢地;当知道自己生命中的苦是为何而吃的时候,反倒是能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去吃这该吃的苦了。”

    马静身后,刘清野的手犹豫着,最终拍了怕马静的肩;马静回头,看了看刘清野的手,二人双目对视,刘清野冲她坚韧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

    马静眼圈微红,望着刘清野破涕为笑。

第229章 迎风阁的喜乐悲欢(下)

    迎风阁,静以望的琴艺课上。

    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在练琴的时候,却总是频繁出差。

    为了帮这个孩子发现原因,静以望特地在他面前多站了一会,观察这位学生出错的原因,发现原来是指法的失误。

    于是,在学童第二次再弹到易错的地方时,静以望伸手上前去要帮他纠正错误的手法;这个孩子以为自己要挨打,吓得从椅子上跌坐下来,习惯性地用手遮挡住自己的脸。

    静以望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一脸歉意道:

    “对不起。我原本是想纠正你的一个错误的指法,没想到惊吓到了你。”

    静以望向小男孩儿伸出手,小男孩一脸恐惧怀疑地看着静以望;静以望冲小男孩一笑:“没关系的,在我们这里,没人会打人;也没人会挨打。”

    小男孩这才微缩缩地将手放到静以望的手中,最终嗫嚅道:“对不起先生,我又弹错了。但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不高兴的。”

    待将这孩子拉起来,静以望才发现,这孩子的耳根和脖颈后全是伤痕;有的已经结痂脱落,有的血迹新结。

    静以望:“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我叫宇夏。”

    静以望:“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宇夏局促地拉着自己的衣领,想要遮住伤痕却未果:“这是……因为我不听话,所以被我娘给打的。”

    闻声而来的紫华见状,一脸无奈地冲着静以望摇了摇头。

    静以望:“怎么叫不听话,你举个例子听听。”

    宇夏思索半天:“没有照看好弟弟妹妹。有时候,在烟花巷里给客人端茶送酒时,挣钱太少了。或者有时候我太困了,在做家务的时候睡着了……”

    静以望与紫华面面相觑;静以望继续问道:“那,是谁叫你来学琴的?”

    说道这里,小宇夏脸上略过一丝天真的笑:“是花院的柳琴师。平时,烟花巷里客人少一些时,我就跟着花院的柳琴师学习弹琴,琴师总说我很有天分,听说迎风阁可免费教授古琴,于是就叫我空出时间来此处学琴。”

    静以望轻叹道:“如何才能叫大多数的孩童都能有尊严、无羞耻地活着,尽可能健康地成长呢?”

    紫华:“人生百态;任重道远。”

    静以望:“任重而道远,何妨从一个宇夏开始?”

    课后,静以望与紫华一起,一同送宇夏回家;宇夏一路将二人领到了四合院内。

    静以望恍然道:“这不是先前吴大哥他们临时居住之处吗?”

    紫华亦一脸惊讶地冲静以望点了点头。

    宇夏一脸小跑着,将二人直接领到了二楼;房门轻轻一推,便开了;小宇夏并不急着进屋,只把眼睛现在门缝中观察了片刻,这才小声向静以望、紫华二人道:“老师,进来吧,我娘应该是睡着了。”

    待二人进得屋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内虽家徒四壁,却四处堆着满满的破烂,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二人一眼望见宇夏的娘躺在床上;明明是夏末,她身上却盖着厚厚的冬被。

    “夫人?夫人?”静以望试图与宇夏母亲说话,母亲却没有反应。

    静以望问宇夏道:“她总是这样吗?”

    “有时候是。”

    “她可有清醒的时候?”

    “嗯。不过她醒了就发脾气,或者干脆打我;我倒宁愿她天天这样安静地睡觉。”

    紫华:“你爹呢?”

    “出去喝酒了。”

    紫华:“家里还有别人吗?”

    问道这里,男孩愣了一下,眼睛有些微红:“原本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但都被卖了。”

    静以望:“卖了?卖给谁了?”

    “据说是,有钱的官老爷。因为没有自己有孩子,所以,悬赏买孩子。爹和娘一合计,就把他们……”说道这里,男孩有些哽咽,“就把他们卖了。我还对他们有用,可以做事,所以……”

    静以望:“他们怎么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我们太穷了。看不出来吗?”

    “这真的全都是贫穷造成的罪过吗?”静以望暗想道。

    从宇夏的家出来,静以望心情沉重,正欲下楼却迎头撞见一个男孩与女孩各自背着一个小小的背篓,嘻笑着一路奔上楼来;经过静以往与紫华时,两人齐声向他们二人问好:“叔叔好!”

    静以望这才注意到,男孩女孩的背篓里,装的是一些废旧的破烂;紧随其后的,大概是孩子的父母,二人身后亦背着装满了废旧物品的竹楼。

    这位父亲的脚大概是受过伤,所以上楼的时候,特别吃力;母亲在一旁扶着这位父亲的腰,托着他的手臂,轻言细语的叮嘱道:

    “慢点儿,我们慢慢来就可以。”

    在经过静以望与紫华身边时,夫妻两个礼貌地冲他们点了点头;看到这同居一层,相似却又迥异的两个家庭,静以望与紫华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后,在静以望的促成下,宇夏得以离开烟花巷,留在慈济堂跑腿打杂。

    旁晚,迎风阁内,马静与母亲王氏相对而坐,其他人散坐于四周。

    王氏:“你一定认为我是这世上最恶毒的娘吧?何不,你劝你爹休了我。”

    马静难以置信道:“你叫我去劝爹休了你?”

    王氏幽幽道“事到如今,唯有你的话,他或许愿意听。”

    马静愤然道:“你就这么想叫爹休了你?”

    王氏:“我……我没有办法,我现在很……绝望。”

    马静斩钉截铁道:“你是应当绝望。”

    王氏:“我不想你爹死。”

    马静愕然:“什么意思?”

    王氏沉默了片刻,终于坦诚相告:“若是现在不休了我,你爹就会死。”

    原来,这对夫妻恶语相向的背后,还藏着一个更为无奈的故事。

    马静的母亲王氏遂将实情和盘托出:“嫁给你爹那年,我十五,他十八;在生下你之后,有天我抱着你上街,不想却被一个老道拦下,他说,我命中克夫,若不离开现在的丈夫,他定活不过三十五岁。

    你父亲虽只是一介布衣,一无所有;但却是我的所有。

    我想了几天几夜,我既不能不辞而别,叫他落入话柄——事实上,我根本无法主动离开他,我做不到;我也不能开口叫他休了我,重新再娶,因为我知道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这么做。

    所以,一咬牙,我决定叫他心甘情愿来休了我。所以……过往的种种……恶语相向……哪知,一年过去了,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写下这一纸休书,明年,明年就是你父三十五岁生辰……”

    若说生活中再来再多的苦,马静都能吃,都能咬牙抗住;谁会知道,她从小到大以为的,自己这个缺爱失败的家庭,却是建立在父亲与母亲对彼此深深的、不离不弃的爱意之上。

    得知真相的马静泪水夺眶而出。

    一旁,吴半仙儿打破沉默道:“这事说来也好破。”

    王氏:“大仙有何见解,还请不吝赐教。”

    吴半仙儿:“首先,既然为他之妇,会克其寿命;那为了保命,先叫马静她爹休了你;如此,夫妻关系一解,这场灾祸就得以破局。

    其次,你夫妻二人情系彼此,离开对方不欲独活;那何妨待他三十五岁安然度过命劫之后,你二人觅得一僻处,大胆摒弃世俗之观念,以非夫妻的身份继续生活,你们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马静与母亲王氏相视无言;但王氏的激动,溢于言表,片刻后,王氏才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颤抖着声音道:“多谢大仙指点迷津;大仙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吴半仙儿闻言,忙跳下椅子,一把扶助了王氏:“夫人,使不得。折煞在下了。”

第230章 持戒:花若的自我设限

    大巍山的木香寺。

    花若依次同夏花、秋叶、初雪一同打坐,与脚下的山河、空中的翔鹰一道诵经。

    一日,花若正在祭坛前打坐;一只饿急了的秃鹰扑棱着翅膀,飞到花若身前不远处。

    花若被翅膀煽动的声音惊扰,睁眼一看,对面这只秃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花若小心翼翼将身旁的干粮袋解开,把自己的干粮扔给秃鹰;秃鹰吓得往后跳了一步,继而又探身响起啄着地上的干粮,将饼吃了一半后,望了望花若展翅飞走了。

    望着秃鹰的身影,花若喃喃笑道:

    “多年后,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变作你们的食物。”

    在想象中,花若看到自己倒身大地之上,不远处,几只羊儿在啃食岩石上的青苔;一群秃鹰从空中飞落,从容以自己的身体为食;一切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正此时,花若的脚边忽然发出一阵响动;花若睁眼一看,原来是放置静无风遗物的锦囊里传出来的声响。

    花若拿起锦囊,仔细查看下,却并未发现异样。花若知道,这乃自己的心念在作怪,于是摇摇头,把锦囊重新放下在脚边;当花若再次闭上眼睛之时,唤灵仙人的话,却浮现在花若脑海。

    “当你去到某个地方,或者碰到什么物件,叫你升起一种莫名的想法,那么,你就是感染到了他人在那地、那物之上所遗留下来的意念场。

    这意念场,虽不能如物一般浓稠坚实,为人所触摸和感知,但亦无法如能量一般无影无形,超然于人的五感之外。它乃是介于能量与物质之间的;所以,人不但能感应到它,甚至还能操控它。

    当某个想法能够得到深度的聚焦,它就有机会形成意念场;此时,若能继续摒弃一切杂念与干扰,持续聚焦下去,一旦跨过临界点,这些意念场便会显化出有形的物质——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梦想成真’。”

    “梦想成真?”花若心中一惊,忽而想起与长安君、无邪在抵御侵略敌军那次误打误撞进入神秘洞穴,而后获得心想事成能力的那次奇遇,“可,少年时,我与友人曾有过心想事成的经历,那时,我们皆以为是因为误入了某个神奇的洞穴的缘故。

    所以,梦想成真并非是一种神迹,而是一种人人皆可为之,却又一直不为众人所知的能力吗?”

    幻灵:“你心底,更信哪一种呢?比起所谓的真实,你内心所信,才是最重要的。”

    “我……”花若欲言又止,“现在想想,仙人所说的应当才是更高的真相。少年的我们,过于囿于成见,才未能透过表象看见真实的所在。”

    幻灵仙人点点头:“这不怪你。这一真相之所以不为众人所知,乃是因为,对于杂念纷扰,且始终习惯自我怀疑的常人来说,这种能力有和没有,其实没太大区别,因为绝大部分的人终其一生都注定无法深度聚焦自己的意念。所以……”

    花若:“所以,上天跟所有人都开了一个玩笑。给了我们最梦寐以求的天赋;却又叫我们终其一生也无法使用它们,却只能如睁眼盲人一般,不停向往寻求。”

    幻灵:“你能怪造物之神吗?它只希望肉体凡胎之人能借助一切机缘来提升自己的意识境界而已。可绝大多少人都不同意,原因是,人人觉得有个‘我’;但却没有人思考过,这世上,每个活着的人都自称‘我’,可到底这个‘我’是谁呢?若能想明白这件事,一切便通透了。”

    “我是我,你是我,他也是我。”花若喃喃自语道,“可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是什么意思,是无法被告诉的,是需要你自己去悟出的。”幻灵转口道,“我们把话题扯得有些远了,不过没关系,现在让我们再把话题拉回来:关于如何高度专著地发愿持戒,以助唤魂咒早日实现这件事,你还需要知道的一点是:

    宇宙中没有意外;所以的意外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缘具足的结果。所以,你若想要叫一件事圆满发生,就需要聚焦的力度恰好;人事物的时空顺序恰巧;唯有如此,才能产生叫事情如愿发生的聚合力。”

    花若:“仙人的意思是……我既不能担心她回不来,亦不能过于执念于她一定要回来。我需要做到的,是恰到好处的守住心念,顺其自然,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

    幻灵点点头:“去创造你自己的现实吧。既不要按惯性,也不要按所有人相同的行为方式行事;记住,要至始至终聚焦于你所希望达成的事实之上,一刻也不要偏离,思想、身体乃至言行皆是。”

    花若:“可,若是遇到了干扰呢?”

    幻灵:“干扰不可避免。找准你的时间,无论如何摇摆,始终离轴心不偏离;最后,尽人事听天命。”

    回想起唤灵仙人先前的这番话,花若端正了坐姿,将装有静无风遗物的锦囊塞进了身后的干粮袋内;而后,继续潜心打坐,凝神静思。

    寒来暑往,花若却依旧不能摆脱自我怀疑的阴影。这叫花若困恼不堪;这日正午,花若照例在躺椅上小憩,这刚合眼,就见到了唤灵仙人。

    花若意外道:“仙人怎会在此?”

    幻灵笑道:“‘我’之所以‘在此’,自然是因为公子你需要‘我’在这里咯。”

    花若歉意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仙人了。”

    幻灵:“不打扰,一念之间而已。所以,这次我要跟公子谈谈死亡。”

    “死亡?”花若一脸不解,“可,困扰我的并非此事。”

    幻灵:“你就让我说说吧,说不定公子能听出些对你当下局势有所裨益的东西来。

    所以,对于死亡这件事情。很多时候啊,人怕的往往不是死亡来临这件事,而是怕自己终究是不值得或不配活——尽管每个人当下明明正在大口呼吸,光明正大的活着,但是,很多时候人就是有这种深深的忧惧——‘我’究竟值得活吗?‘我’配得上这生命吗?在一场自己亲身参与的死亡游戏中,你们始终在深深怀疑自己参与这场游戏的资格;鲜少有人能放心大胆地去玩儿这场天赐的游戏……”

    花若了然道:“所以,我其实最担心的,是我是否配得上自己的梦想成真,是否值得亦尘为了我重回明界?”

    灵仙点点头:“公子的悟性极高。”

    了悟到这点,叫花若激动地目泛泪光;一睁眼,发觉梦已醒;自己仍然身处躺椅之上。

    花若坐起身来,喃喃道:“多谢幻灵仙人指点迷津;我大概知道下一步该修通的心结所在了。”

    静以望大婚在即。众人将迎风阁打扮一新,处处张灯结彩,煞是喜庆。

    就在大婚的前一天,静以望只身前往木香寺见了花若。

    花若看出静以望有心事:“大婚在即,你看起来……”

    静以望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物:“我看起来怎么样?”

    花若:“你看起来有些犹豫。”

    静以望的心思被花若一语说破。

    花若:“所以,你想说一说缘故吗?或者,你只需要我陪你喝几杯酒即可?”

    “喝酒?”静以望瞪眼道,“我确实是找你来喝酒的,可你倒是倒上酒啊!嗤,竟然跟我说什么以茶代酒的鬼话。”

    花若不慌不忙道:“所以,你倒是说还是不说?不说我就继续回去打坐去了。”

    静以望闻言,连灌三杯道:“你坐下!”

    如此,静以望才将自己的心思向花若和盘托出。

    花若听完静以望的陈述后,归纳道:“所以,你担心的是,你当下的身份,与岫溪的身份过于悬殊,因此心里多有介怀?”

    静以望撇撇嘴道:“是也不是。我也说不清。反正总觉得哪儿块儿不太对劲。”

    花若宽慰道:“地位这个东西,是种最没价值却又最为世人所看重的东西。你因此这个而感觉困扰,也是自然……”

    静以望打断道:“或许,我不是因为这个。”

    花若:“不是因为这个吗?”

    静以望这才将先前自己所知的身份一事告之了花若;花若讶然道:

    “所以,亦尘与你,乃是无邪的表亲?”

    静以望点点头。

    花若继续道:“那你要去向岫溪及她家人澄清此事吗?”

    静以望摇摇头:“有必要吗?若是阿姐还在……或许,我会这么做;”静以望神色黯然道,“又或许,我还会同她一起回西风国游历一番,顺便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可如今,阿姐已经不在了;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其他人,之前既然没有出现在我生命记忆中,之后,也一切随缘吧。”

    花若:“我理解你的心情,尊重你的选择。你姐若是知道你明日大婚,一定非常高兴。”

    说及此,二人不禁沉默。

    片刻后,花若继续推道:“所以,你那不明的心事,如果不是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或许,只是因为你还不太习惯看到自己获得梦想当中的幸福?

    又或许,是你觉得身为亦尘之弟,自己却先于姐姐找到归宿,所以,为此心存愧疚?”

    花若一语点醒梦中人,静以望看着花若,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眼圈却不争气地红了。

    就在静以望婚后不久;花沫与刘疏桐亦喜结连理。

第231章 旧貌换新颜,乾坤多变故(上)

    花若守戒的第七年。

    迎风阁内分外热闹,原来,在岫溪生下龙凤胎姐弟默然和心怡之后,静以望将慈济堂隔壁的厅堂做了学堂,免费教授诗书典籍和琴艺。

    几年间,琴馆教过孩童无数,已经在兰泽当地小有名气。

    此刻,静以望正在给孩子们总结上节琴艺课的要义。

    静以望:“所以,这人心呐,终究不能靠任何冠冕堂皇的道理或是冷冰的规矩来教化,而只能通过潜移默化地浸染、引导,进而叫人们自然而然感受到善与美,而我们学习的古琴,就有这样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这世上,没有比音律更好的修身养性的简便途径了。

    所以,大家若是学好了,不能单单把它作为一种谋生之手段;而要学着多运用自己所学来帮助深陷泥潭与痛苦之中的人,降伏心魔,净化心神,帮他们找回心中的善与美。这才是习琴之人应具备的琴德。大家,听明白了吗?”

    座下孩童齐刷刷道:“明白了!”

    好,琴艺课就结束了;下面,我们继续温习昨日所学的内容。请大家先跟我温习一遍:人固有一死,”

    众学童齐声:“人终固有一死,”

    静以望:“或重于泰山,“

    学童:“或重于泰山。”

    静以望:“或轻如鸿毛,”

    学童:“或轻如鸿毛。”

    静以望:“用之所趋异也……”

    学童:“用之……”

    这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出现在静以望身后:“老师,老师!”

    “何事?”静以望转身一看,正是粉团儿在背后发问。

    粉团儿一脸疑惑道:“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想向老师请教。”

    “哦?有问题啊,有问题就问呗,为师虽不敢自称为万事通,但是,为你们解个疑答个惑,这点能耐,俺还是有滴。问吧!大家认真听着,学着点!”

    座下其他憨憨们点头如捣蒜。

    粉团儿:“老师,我以前听我爹爹说过,人生而不平等,有的生在富贵人家,有的生在贫苦人家——总之,大意就是,活着的时候,人要比自己的出生;现在合着,这连死了也要继续比吗?不比行不行?”

    静以望回答道:“这若是按你爹爹的行事标准,他定会跟你说,行!但是,你若是问我,按照俗世之法,我必须告你,不行!”

    粉团儿:“那到底行还是不行呢?”

    静以望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问题,既然是由你爹爹的话引起来的,那我还是不予置评为好,毕竟,我可是你爹爹的头号粉丝。”

    粉团儿不依不饶:“可是……”

    “不用可是了。继续背书。”静以望继续向众小孩儿念道:“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

    学童亦齐声念道:“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

    花若守戒这七年间,旧貌大多换新颜,各人也都依次步入新的生活;这其中,最遗憾的要数刘疏桐和花沫夫妇,两人婚后多年无子,后来经御医诊断,原来是花沫不能生育。

    为此,花沫心怀愧疚;但刘疏桐却丝毫没有怨言,对她来讲,那便是她经常对花沫说过的那句话:“我刘疏桐此生能遇见花沫,是我九世修来的福气。”

    每当此时,连三国之中最为最笨、说话最慢的花沫都会慢悠悠的接上一句:“那我一定是修了十世,才能娶到你。”

    二人的恩爱自不在话下,虽膝下无子女,却也并不妨碍二人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只不过,这举案齐眉的并非刘疏桐,而是兰泽的世子花沫殿下。

    时不时,刘疏桐在慈济堂替人看病时,花沫会突然出;而后,又被刘疏桐温柔的“赶走”。

    “你怎有时间过来这里?”

    “自然是来探望我的夫人。”

    “王上的身体欠佳,我未能终日守在床榻之旁已经多有愧疚;又怎么忍心把他的爱子从他身边抢走呢。你还是快快回去吧!”

    每次,花沫都拗不过刘疏桐,只得乖乖回宫去。

    确实,这几年,原本强壮如牛的兰泽王身体却每况愈下;整日咳嗽不已,太医束手无策,就连刘疏桐看过之后,只知兰泽王肾脏和肝脏日渐衰弱,却也查不出兰泽王究竟所患何症。

    兰泽王自嘲道:“这是老天爷在提醒我该交权让位了。”

    “父王!”每次兰泽王如此自嘲时,花沫都不忍卒听。

    话说这吴半仙儿最近噩梦连连,每次皆梦见自己给自己算命,算到自己六月六过生。如此三次,吴半仙儿对此开始深信不疑。

    “我命不久矣。就在这个六月六。”

    众人见吴半仙儿面色红润,正当年壮,皆不以为意;刘疏桐细心一些,追问道:“吴大哥何出此言?最近可以感到任何不适?”

    吴半仙儿摆摆手:“跟这个无关,是我的天命已至;我当随缘就死。”

    刘疏桐坚持道:“可否叫我号一号你的脉相?”

    吴半仙儿:“不必了,这六月六没几天日子了,我还是抓紧时间去备好自己对后世吧。”

    随后,吴半仙儿果然自己备齐了寿衣棺木;就在众人不以为意之时,六月六这一天,吴半仙儿却真的不幸暴毙,气息全无。

    大家为自己之前对吴半仙儿的不信感到深深的内疚;怀着悲痛的心情将他下葬了。

    吴半仙儿的墓碑前,静以望长叹道:“吴大哥,你走得太急了。只怪我们忽视了你的话,竟然……连你有甚未了的心意都未来得及询问。”

    静以望要要头;从刘清野手中结过酒杯和酒壶:“这是你生前最爱的酒,且敬你三杯,一路走好。”

    是夜。

    一片死寂的墓地里,忽而传出一阵饥肠咕噜的声音;棺木内,吴半仙儿猛一吸气、摸着自己的肚子怨道:“哎呀,我怎么这么饿!”

    然而四下一看,却伸手不见五指。

    “我这是在何处?怎么……像是个四方盒子?莫不是我还在做梦?”

    吴半仙儿无计可施,干脆叉着手暗自道:“那我就干脆等梦醒了再说。”

    吴半仙儿在里面躺了又躺,却是怎么也“醒”不来,心中暗自奇怪道:

    “欸,今儿这梦怎么这么长呢?”

    左思右想之间,忽而想起了昨夜种种:“我还记得自己在卧房内溜达了一圈儿,这才吹灯睡下的……”

    想到此处,吴半仙儿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难道,我是真的死了?现在这是……这是在棺材里头?”

    吴半仙儿使劲儿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却疼得吱哇滥叫。

    “可这……不是梦?我也没死?可……这到底谁那么缺德竟把我给埋了?!”

    盛怒的吴半仙儿死命拍起棺材板儿,一边敲一边喊,如此折腾了不知多久,嗓子也喊哑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半仙儿听到地面传出铲土的声音,赶紧又拍又叫起来。

    原来是吴半仙儿旁边那块墓地上,这一清早有人要入殓;话说这掘墓的人猛然听到一旁墓地里有异响,吓得够呛。

    而后再三确认,发现是人声,更是吓得不清;听这叫声和异响不休不止;一个胆儿大的这才又上前去隔着泥土仔细听了又听;片刻后,向人喊道:“这底下有人!”

    众人闻言,纷纷退避三舍。

第232章 旧貌换新颜,乾坤多变故(下)

    此人接着又喊:“是活的!”

    如此,众人带着满心疑惑才挖开了吴半仙儿的坟墓,最终救了吴半仙儿一命。

    被从棺材里救出的吴半仙儿扶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直嚷嚷:“乱了,乱了,全乱了,我有个不祥的预感,近期定有大事发生。”

    迎风阁,众人得知吴半仙儿死而复生,皆开心不已;只是,自这以后,吴半仙儿的口头禅便又多了一句:“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你别跟我争!”

    迎风湖北岸,大巍山脉的余脉处,粉团儿正在与刘氏姐弟二人采摘一些常见的草药。

    刘氏姐弟二人四处探寻草药的踪迹;粉团儿却是在一旁玩儿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摘摘野花,一会儿追追蝴蝶,跑得离刘氏二人越来越远;就在快要追到蝴蝶的时候,却是叫它飞走了。粉团儿一脸懊恼,正欲转身离去,却发现草丛中藏着一只小橘猫,憨态可掬,十分乖萌。

    “嘻嘻,这里怎么会有猫呢?”粉团儿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前,哪知,这小猫非常警觉,见粉团儿靠近,忙跌跌撞撞地向草丛深长跑去。粉团儿边追,边轻声唤道:“被跑啊!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有吃的,你要不要?”

    粉团儿追着这只胖猫到了一棵树下,小猫一屁股在树根上坐下,用爪子挠了挠圆滚滚的头。

    粉团儿嘻嘻笑道:“哎!这么大一只小猫!你是吃了什么了呀,怎么能长这么大呢!”

    粉团儿蹑手蹑脚地向前,忽而迎面刮起来一阵腥风,粉团儿还没反应过来,这树后的怪石中竟然窜出一只身形巨大的猛虎,把粉团儿直接吓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树上突然飞出一人,手中的长剑直指猛虎;这人与猛虎抖了两三个回合,双方都没有占上风,大猫的爪子和身上为剑所伤之处二三;这只大猫因为担心自己的幼崽,无心恋战,乘着双方喘息的片刻,猛虎叼起跌跌撞撞的幼崽,跃入巨石之后,不见了踪影。

    这边,吓得魂儿都没了的粉团儿,竟然没有哭;这老虎一走,那持剑之人终于体力不支,执剑跪地;粉团儿一溜烟跑过去,才发现此人腿上被老虎抓得血肉模糊。

    “叔叔,你没事儿吧?”

    粉团儿话还未说完,这人因失血过多,晕厥了过去。

    慈济堂内,就粉团儿的人终于醒了。

    “叔叔,你醒了?你渴不渴?饿不饿?你的伤口还疼吗?”粉团儿叽叽咋咋地问道。

    此人看了一眼包扎好的小腿,又看了看粉团儿,愣怔了片刻,这才摇摇头道:“你没什么事儿吧?”

    粉团儿:“我没事儿啊!谢谢叔叔救命之恩。”

    此人淡淡道:“你没事儿就好。”

    正此时,刘疏桐端着汤药进得屋来:“你醒了。”

    静以望紧随其后:“不知是何事劳动我们无邪殿下大驾光临呢?”

    粉团儿喃喃道:“无邪叔叔……”

    韩不识动了动嘴角,却一句话也没说;刘疏桐冲静以望摇了摇头,转而向韩不识道:

    “多谢无邪殿下。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后果我都不敢想……”

    韩不识淡然道:“无事。我此次前来,只为找花若一叙。”

    大巍山脚的茶楼中,妆容清雅的歌姬正在兀自弹唱着《古艳歌》;声音轻柔婉转,却听来分外叫人柔肠百折: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茶座内。韩不识与花若相对而坐;歌姬的曲,勾起二人回忆无数。

    花若笑谈道:“好个人不如故,这一句竟是将我唱到了昔日的梨花院中。还记得过去我们俩经常被先生罚站、打手心,那时站得无聊了,我们就给彼此唱曲儿。少年时代,果然尽是美好。”

    韩不识无动于衷,冷冷看着花若道:“我今天来这里,不是跟你叙旧的。”

    “所以,”花若问道,“你所为何事?我也十分好奇。究竟是何等大事,竟能劳动我们无邪殿下亲临兰泽。”

    韩不识:“西风要攻打兰泽。”

    花若面色一惊,不解无邪说这话的用意何在。

    韩不识继续道:“我是来劝降的。”

    花若:“西风要攻打兰泽,你特地前来劝降?”

    韩不识:“正是。”

    花若:“西风攻打兰泽的用意为何?”

    韩不识:“自然是统治三国。”

    花若:“所以你们计划先攻下兰泽之后,再去攻打衔山?”

    韩不识沉默不语,半晌后,捏着茶杯,意味深长道:“这些都不是你现在应当关心的,你现在需要做的是说服你父王,主动向西风俯首称臣。以免叫兰泽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韩不识顿了顿,继续说道:“或许你要问,凭什么你们兰泽要主动向西风称臣。我只想说,今非昔比。

    西风,虚魔大军已炼完成;虚魔军无痛无惧,刀坎剑刺不能阻之;一旦接收了攻击的命令,不砍杀殆尽必不罢休。此军,非人力的军队所能抗衡,所以,越早议和,对兰泽越有益。”

    听着韩不识的描述,花若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做三国之主,真的如此重要?”

    花若的话如火石一般,点亮韩不识记忆的火花,曾几何时,他亦问过西风王同样的问题:

    “称霸三国,真的就这么重要?”

    西风王:“这是父王一生的夙愿。有我儿相助,父王有生之年定可完成此霸业。”

    韩不识看也不看花若,答道:“如今,箭在弦上,多说已无益。降还是不降,你们自己做决定。”

    花若幽幽道:“据我对我父王以及兰泽百姓的了解,兰泽人很可能不会轻易向妖恶势力臣服。”

    韩不识冷冷道:“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言尽于此,告辞了。”

    语毕,韩不识起身欲离开;花若一把拉住韩不识的手臂:

    “许久不见,喝杯茶吧,老友之间叙叙旧。”

    韩不识:“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从过去到现在。”花若继续说道,“我从未变过,你呢?”

    “从来都没变过?”韩不识抬头环顾四周,冷笑道:“所以,自少年时起,你的理想就是守着间破庙,念经守戒吗?”

    花若:“那你呢?你少年时的理想为何?现在的理想又为何?”

    韩不识:“初心未改。自然是名满天下,一统三国。”

    花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无数人的性命,只为换取所欲求的权力、成就?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理想?”

    韩不识:“权力,一直以来不都是有志之士所追求的至高理想吗?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今皆同;若是妇人之仁,如何成就大事?只能在庙堂念经、学堂教书罢了。”

    花若:“‘欲成大树,不与草争;将军有剑,不斩蝼蚁。’关于理想与野心,我们务必要小心谨慎地加以区分才是。

    此两者,虽皆能鞭策人进取向前,但,理想是我们心灵之所趋;而野心却是与外界无限度攀比、与他人无止境竞争的妄念产物。”

    前者带来喜悦,后者带来恐惧;愿受何驱使,选择在你,决定在你。”

    “这一切,并非我所能扭转。”韩不识摇摇头道,“今日一别,再见恐已是敌非友。”

    花若:“我知。”

第233章 持戒七年,唤来故人归(上)

    幽界大殿内。

    幽尊沉吟道:“没想到,此人果真守了七年的戒。”

    星夜骑士躬身道:“正是。此刻,那界河之上,又有百鸟齐鸣,盘旋不止,等候回音。敢问尊上,我们该当如何?”

    幽尊道:“该当如何?我堂堂幽尊,若是不能说话算话,那还如何服众。”

    星夜骑士:“所以……”

    幽尊闭目挥袖道:“该放放吧!”

    顷刻间,大殿内显化出一只巨大的彩凤,周身散发着奇异的金光;彩凤身形巨大,需远退、仰视方可窥见其全貌。

    幽尊向日月神君点了点头,日月神君取出锲约之鼎,这鼎大约一掌多高,炉中燃烧着清澈若碧水的绿色火焰。

    这契约之鼎缓缓飘升至彩凤身前,彩凤翠绿的眼中滴出一滴五彩之泪;这泪珠滴入契约之炉的瞬间,炉内那碧澄的火焰如一团火炮一般弹射向半空,噼啪一声巨响后,屋内瞬间飘落五彩星辰,就在这星辰中间,一只金色羽毛缓缓坠下,落入日月神君的手中。

    日月神君召唤回契约之鼎,用这金羽在碧绿的火焰上空轻轻画了三圈,在第三圈结束之时,一股金沙从碧绿的火中旋转而出;这些金沙紧跟在金色羽毛之后,在空中逐渐形成无数细小的契约文字,这文字刚闪现就消失,一行一行,逐字逐句地组成又消失着。

    待最后一个契约的文字消失之后;这只金羽扑棱一声,掉在了日月神君的身前。

    日月神君捡起这根金羽,用鼎中的绿色火焰点燃,在沾上绿焰的瞬间,这金羽化作一阵彩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日,木香寺前,花若依旧俯身于祭坛抄经;原本晴空万里,忽而却又天阴如盖;明明是夏日,状若穹庐的天空却飘起鹅毛大雪来;这穹庐忽明忽暗,光影交错处,竟如一座倒扣天地之间的牢笼。

    就在这漫天大雪之中,一只巨大的彩色火凤从穹顶的巨大光洞中穿过,迎风而来;它煽动的翅膀如几千里宽的焰火,衬着皑皑白雪,好一个冰火两重天。

    火凤在空中飞旋着,七圈之后,却化作只只小彩雀,纷纷四散离去。漫天飘雪中,一根羽扇般大小的五彩羽毛分外耀眼,它闪着耀眼的金光,轻轻飘落在花若所抄的经文之上。

    花若迟疑了片刻,捡起这根金色彩翼;在花若的指尖,这彩翼瞬间幻化成鲜红的符咒,迅速燃烧起来。

    幻灵仙人空灵的身影于火焰前隐隐闪现:

    “不见苍山老,但见情依依。恭喜了公子!”

    花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居然请到了这张千载也难逢的唤魂过路纸。”幻灵仙人不禁感慨道,“要知道,曾有多少明间多情人,都百拜千求而不得;或因缘不具,或咒法错施,或诚心不足;最终,永隔两界。”

    花若激动不已,欲起身作揖,却不料一个趔趄单膝跪地;花若知道自己跪得时日过长,索性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

    “所以……这是真的,不是做梦。是真的?”

    幻灵点头道:“千真万确。回去吧,不出两日便会见分晓。”

    花若热泪盈眶。

    是夜。

    兰泽王宫内,一只状若羔羊的小东西,健步如飞地在兰泽王宫的每条大小路上忙碌着。近前看去,这只小羊羔从脖子上金质的脚印形状的铃铛中源源不断地取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将它们一一重新放回到每条路上。原来,这是捡死者脚印的灵怪,蹄灵。

    这蹄灵在兰泽王宫放置的这些脚印,正是静无风死后,由它一一收回去的;如今,因为静无风的心神将归位,所以这蹄灵接到指令,连夜将静无风生前的脚印重新一一放回原处;这可忙坏了小小蹄灵怪。

    远处,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胆小的蹄灵怪吓得瞬间躲到了树丛中;半晌,见无人经过,这才又小心翼翼地出来继续放起脚印来;一边放,一边嘀咕道:

    “明界人的脚印可真多啊!就你们还嘲笑苍蝇、蜜蜂,笑它们只能来来回回走八字形的路径——可人家那可是连一个脚印都不留呢,不知省了多少事。

    你们明界的人,绕一个叫家的地方,来来回回的绕圈,年复一年,唯有到了这收放脚印的时候才知道,你们这圆形的路径,不仅不比蜜蜂苍蝇高明多少,反倒是精力无限浪费的绝佳例子。也难怪明界修行人无数,真正得道成佛之人少之又少啊!”

    西风国虚魔军驻扎的营地之上,谬影道人看到天象异动,喃喃自语道:“东方苍龙之心有异;有幽界不明能量的切入。这幽界素来只进不出,为何会有此天象?

    韩不识不解道:“您看到什么了?”

    谬影道人:“有不属于明界的东西闯入了进来。”

    韩不识:“那是什么?”

    谬影道人:“幽界的一股能量。”

    韩不识:“幽界?”

    谬影道人:“对。”

    韩不识:“什么是幽界?”

    谬影道人:“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目前,专注于虚魔军的兰泽之战,是你的重中之重;你父王还等着在他攻下衔山之时,能同你共庆大捷呢。”

    这衔山司马宁虽然得到兰泽王的书信,告之西风国将摔虚魔军大举进攻,但年轻的司马宁以及朝臣的官员们,却并不知道这虚魔军意味着什么。

    司马宁只道:“管他什么军,我们衔山与他们兰泽一样,皆是易守难攻;待这虚魔军来了,我们先与他们交手探下对方虚实,若是果真如兰泽王信中所言那般所向披靡,我们便专攻为守,闭门不出。

    那西风就算有再强的军队,也奈我们不何。”

    天蒙蒙亮之时,蹄灵怪来到花若的寝宫内,望着床上熟睡的人,蹄灵怪放心地将最后一只脚印归还到静无风心魂所归附的肉身之上后,这才逐渐隐去。

    寝宫内,花若正独自一人饮茶,却被突然而至的静无风吓了一跳。

    静无风慌张道:“你在我的卧房内作甚?”

    花若紧张到结巴:“你……你的?”

    静无风:“当然是我的了!”

    花若委屈道:“那我的……”

    静无风指着门外:“你的不是这里,快快出去吧。”

    花若迷糊不已:“哦……哦。”

    花若慌里慌张地被赶了出来。

    清晨,睡眼惺忪地花若被冻醒过来,赫然发觉自己竟是躺在了冰棺之中。

    “怎么回事?难道我还在做梦?”

    然而,稍作回忆,昨夜被静无风从卧房赶出的梦境历历在目;花若一面惊诧,一面奇怪不已:

    “怎会作如此的怪梦。我……又怎会躺在冰棺之中?”

    待花若低头看见自己的衣着,这才惊觉这身衣服并不是自己的;再看这手,却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花若使劲儿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的大叫起来。

    “这不是梦……这……这里明明是……这衣服是……怎么回事?七年滴酒未沾,怎么竟是全然记不起来自己如何换得这身衣服。”

    花若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推开冰棺的盖子,欲翻身从冰棺中下来,却不料这腿脚全无力气,刚一触地,竟是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然而,花若不知道,叫他更难以置信的事情,还在后头。

第234章 持戒七年,唤来故人归(中)

    “我是谁?”

    “你是一股意识。”

    “不管你是谁,醒醒,快点醒来。”

    “不行,眼皮实在太重了,我睁不开。”

    “醒来,快点醒过来,无论怎样,只要你想,你就可以醒过来!”

    “不行,我做不到,我感觉不到自己,感觉不到身体,只感到漆黑一片和一双无法睁开的眼睛。”

    “快醒来吧,再不醒来,你就会永远死去。”

    “死?我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再说,待在这片漆黑里真的很让人安心,我舍不得睁眼。”

    “快醒来吧,无论如何,要醒过来啊!”

    静无风苏醒之前,听见一阵无比熟悉的声音:“是谁?你是谁?这个声音……真的好熟悉,好熟悉。我以前曾在何处听过?”

    在一阵温柔声音的引导下,深处一片黑暗中的人,终于聚起全身的力气,拼命挣开了双眼。

    花若的卧房中,静无风大叫着醒来。

    “你醒了!”床边一人一把抓住了静无风手腕,言语中满是惊喜。

    “你是谁?我在哪儿?”静无风视线一片模糊,头晕目眩,耳朵内响着一片让人难以忍受的轰鸣声,让她忍不住捂住双耳,却发觉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白色的骨环;这骨环牢牢咬住血肉。

    转眼再看那只抓住自己手臂的手,竟有一只同自己手上一模一样的骨环,且在骨刺之上正往外冒着颗颗血珠:“这是什么?”静无风猛地抬头,竟看见了额冒冷汗的自己!

    “我在做梦?”静无风喃喃自语道,“我还在做梦。”

    “这不是梦。”对面的“静无风”对静无风说道。

    静无风错愕:“我在跟自己面对面,这不是梦是什么?”

    对面的“静无风”拿来一面镜子放到静无风面前,静无风一脸疑惑地看向镜中,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清,镜中显现之人竟然是花若!

    静无风疑惑不已:“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镜中看到的是你?我……我到底是谁?你又是谁?”

    对面的“静无风”道:“你是亦尘,千真万确。”

    静无风:“那你呢?”

    对面的“静无风”回答道:“我是花若,千真万确。我知道这很不寻常,不过别怕,我们一起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话还未说完,静无风却晕了过去。

    花若第一时间施法唤来幻灵仙人。

    幻灵仙人见状,沉吟道:“过犹不及。只因你七年打坐冥想,只为一个愿望成真;在你身上,对这位姑娘的意念丛过于密集,以至于,她的意识能量出了幽界后,第一时间被吸附入了你的肉身之中。”

    “那,可有办法换回来?”

    幻灵:“世间本无事,诸事本无咎。只要方法得当,一切皆可。”

    花若:“所以,我当如何?”

    幻灵:“每个肉身,就是一个道场;所以,要想将她的心神归位到这具肉身之上;你须得忘我。”

    花若:“忘我?”

    “对,用她的身体,唤她的名或是她生前最熟悉的声音,直到她的神应声归位。”幻灵转而向床边说道,“蹄灵怪,还不出来。”

    这时,小蹄灵怪才小心翼翼地从床后钻出脑袋,蹑手蹑脚地走到幻灵身前。

    幻灵道:“去吧,把最后的脚印换回来吧。”

    蹄灵怪点点头,滋溜一下窜到静无风身旁;合掌朝着花若肉身的脚部努力往外抽取着;捣鼓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蹄灵怪吐着舌头向幻灵仙人气喘吁吁道:“她的意识还在这具肉身里,我……我取不出这脚印。”

    幻灵:“看来,须得先叫彼此的心神归位。”

    花若闻言,点了点头;遂将自己的肉身扶起,而后端坐在自己的肉身旁,最后看了一眼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后,缓缓闭上双眼,心中暗念道。

    “亦尘……回来吧。我知道,用了七年时间,我早已经在心的深处为你建造了一处居所,但……请不要因我的思恋,就住进去;在做我所思恋的人之前,请一定先做回你自己。所以亦尘,快回来吧。”

    对面,一滴眼水从昏睡中的静无风——也即花若的眼角滴泪下来,花若一头青丝转瞬成白发!

    花若猛地睁开眼,静无风瘫倒在花若的怀中。

    看着自己怀中着的静无风,再看看自己的双手,花若这才知道两人的心神均已归位;花若注意到了自己的白发,来不及做细想,只向幻灵作礼道:“多谢幻灵仙人!”

    幻灵看着瞬间白发的花若轻叹着摇了摇头,蹄灵怪趁机上前,将最后一双脚印从花若的脚底取出,重新放回静无风的脚底。

    幻灵满意地点了点头,同蹄灵怪隐身而去。

    躺在花若怀中,静无风忽然感觉到额头一阵滚烫刺痛,不禁挣扎着睁开眼睛,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块伤疤。

    花若顺着静无风的手看去,在她眉宇之上,一个鲜红的反S形状的疤痕上下闪动着奇怪的红光。

    花若心头一紧;脑中闪过幻灵仙人先前之语:

    “从幽界唤回明界之人,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毁损,若果真唤得回来,她的样子甚至有可能会变得让你认不出……”

    花若闻言一面心疼,一面仍然微笑道:“没关系,把她换回来就成,不管她是以什么面目回来。”

    静无风扶着额头轻轻呻吟了一声,花若的白发耷拉下来,静无风错愕道:“你的头发?”

    “无事,只是白得早了一点而已,”花若望着静无风的额头紧张道:“很痛吗?”

    静无风摇摇头:“方才像是被什么东西烙着了一般,现在倒是没事了。只是,这块疤是何时弄的,我竟是没有一点印象。”

    花若:“可能……可能是晕倒的时候不小心给磕到什么地方了,对不起,怪我没能护好你。”

    静无风摇摇头:“我没事,你不用自责。”

    花若轻触着静无风的额头,静无风将手放在花若的手上;花若心中想道:“你终于回来了。此刻即便是叫我瞬间死去,我也了无遗憾了。”

    静无风:“瞎想什么。哪有像你这样咒自己的?”

    花若吓得不清,立时将手从静无风的额上拿来:“你……怎么……”

    静无风歪着脑袋道:“你方才没说话?可我,明明听见……”

    花若:“你能‘听’见我的想法?”

第235章 持戒七年,唤来故人归(下)

    静无风:“我不知道……我可以吗?”

    花若:“那你听听看,我现在在想些什么。”

    静无风侧耳向花若,却丝毫听不见任何声音;静无风摇摇头。

    花若:“那方才?”

    静无风:“我也不知,或许是巧合。”

    花若一把抓住静无风的手,正要说什么,静无风却已经接了下一句:“这怎么不能是巧合呢?或许就是巧合……”

    花若张口结舌,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开:“所以,若是被你碰到,你便可以读出对方的想法。”

    静无风张了张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点头道:“好像,真是如此。要不,我们再试一试?”

    花若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静无风:“你方才说自己死都不怕了,如今却怕我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花若一脸窘迫:“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这既然活着,自然是需要一些隐私和界限的嘛!哪里能,叫你把我看得通透呢……”

    静无风:“为何不可?”

    花若沉默片刻道:“一眼就看透的人事物,怎么能叫人对他保持长久的关注和兴趣呢?

    静无风:“所以,你是怕我将你看得一干二净,所以会对你失去兴趣?”

    花若嘀咕道:“其他没怎么变,这说话倒是有先前的一万分直白。”花若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好了。你此次归来本就不易,如今还能获得这样的神通也是因祸得福,只要善用它,定会是件利人利己的大好事。”

    静无风:“对了,我方才似乎做了个好长,好怪,却又好真实的梦。”

    花若只得硬着头皮问道:“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在你……”静无风欲言又止。

    花若:“在我什么?”

    静无风脸一红:“没什么,就是个怪梦而已。”

    花若暗暗松了口气。

    正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敲门者,正是静以望。见到静无风死而复生,静以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姐……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静无风摇摇头:“我回来了。是真的。”

    “你的额头怎么了?”静以望见到静无风眉上的红色疤痕,一脸担忧地问道。

    “无事,小伤而已,不用担心。”静无风缓缓道。

    静以望注意到花若的白发:“你……”

    花若摇摇头:“我没事,不必担心。”

    静以望看着面色有些憔悴的静无风,热泪盈眶:“七年了……”

    “七年?”静无风一脸错愕地抬头看了眼花若,幽幽道,“我好似做了场梦,梦见我的身体被封在冰层中,意识飘去了一个一望无际之处;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有多久。而后,听到一声哨鸣或是鸟叫声,接着听见有人不停唤我名字,我一路寻着无边无尽的彩雀,然后,就醒过来了。”

    静无风摸了摸腕上的骨环,视线略过花若腕上那只一模一样,只是显得陈旧许多的骨环,再次将视线停留在花若那一头白发之上,喃喃道:“好似,有许多事情都不太一样了,但究竟是怎么不一样,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静无风收回视线,转而向静以望问道:“所以,我就这样昏睡了整整七年?我记得,因为……产后紫癜……”

    静以望正要说什么,却被花若截住:“你醒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其他的旧事种种,又何必再提。”

    静无风一脸疑惑:“可是……”

    正此时,门口响起一阵孩童的喧闹声,须臾,紫华如孩子王一般,领着一群孩子站在门口,孩子们朝屋内的静以望毕恭毕敬地喊道:

    “叔叔。”

    “爹爹。”

    “舅舅。”

    “老师。”

    紫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阊阖,粉团儿,宇夏和静以望的女儿静雅紧紧跟在紫华身后。

    紫华回过头,将阊阖牵了出来,弯下腰来对阊阖说道:“去吧。”

    阊阖一会望望紫华,一会望望静以望和床上陌生的静无风,一脸疑惑地跑到静以望身前,歪着脑袋看着静无风说道:“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我叫静阊阖,你呢?”

    静无风嗫嚅着双唇,欲说已忘言;静以望看着静阊阖道:

    “阊阖不是问过舅舅,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有爹爹和娘亲,你却没有吗?”

    “嗯。”静阊阖点点头。

    ”静以望:“现在,你娘亲回来了,我们阊阖再也不是没娘的孩子了。”

    “娘亲?我的娘亲吗?”静阊阖警觉地看着床上的静无风;一会又转过身来看看静以望,静以望冲着静阊阖点点头。

    静阊阖立即从花若怀里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眨巴着大眼睛,如怕把静无风吓跑了一般问道:

    “你真的就是我的娘亲吗?”

    床上的静无风点点头,眼圈微红。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呢?你以前都去哪里了呀?”静阊阖好奇又委屈地问道,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娘亲,既感陌生,又觉着有几分熟悉。

    “我……”静无风喉中一阵哽咽,不知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

    “你娘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现在她终于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了。”花若替静无风向静阊阖解释道。

    “太好了!我终于找回娘亲了!”阊阖高兴得又蹦又跳,一把扑向静无风的怀中:须臾又向伙伴儿高喊道:“我有娘亲了!”

    身后,粉团儿一脸艳羡;一旁的宇夏见状,一声不响地扶住粉团儿的手臂。

    是夜。

    静无风的梦境从未像今夜这般真实:

    黑暗中,一个巨大的黑影道:“这以死求生的一招已经不管用了,你已经在幽界死过了一次。”

    香蒲女:“谁说我还要以死求生呢。

    黑影:“那你要如何再回明界。”

    香蒲女:“这次,我要光明正大地从幽界的大门走出去。”

    黑影:“绝无可能!你在做梦吧!”

    香蒲女:“只要有人诚心唤我,便有可能,不是吗?”

    黑影:“你是说……唤魂咒!”

    香蒲女:“大父自己泄露到明界的秘密咒法,大父自然是最了解。”

    黑影赫然转身,正乃幽界之尊:“不可能!我虽因为一时好奇,偷偷将开启幽明两界隔阂的唤魂咒遗落在明界,但是,千百年来,做法请咒之人寥寥,我更是未见一个明界之人能守得咒成。”

    香蒲女微微一笑:“大父既如此有信念,蒲女多说无益,静观其变便是。”

    “你!”幽尊怒其不争道,“作为我座下最得力的药神使者之一,不想着如何精进一己的修行,却反倒是贪念起明界的苦乐悲欢。

    想那明界之人,个个削尖脑袋,希望可以离苦得乐,你怎么就反其道而行之,反倒想要投身那浊流之中去受苦呢?

    香蒲女:“尊上言重了,蒲女哪有如此高的修为境界,只是,姻缘际遇使然而已;蒲女自感业力未消,在明界历练的缘分未了。所以才会心存如此一念。”

    幽尊:“我可以帮你。消除业力,了断孽缘。”

    香蒲女:“可,蒲女想凭自己的力量去消除……”

    幽尊:“荒唐!这种低等的业力,你又何必浪费心力去亲历?幽界不好吗?你在这里明明更自在逍遥,却甘愿为了一人,身堕纷扰纠缠的红尘浊世?这是明智的吗?这是完全的无明!”

    “这确实不算明智之举,只是,无明吗?”香蒲女喃喃道,“我在明界中学会了另一种组织心神与指挥意念的方式。”

    “什么方式?”

    “依心而动。”

    “依……”幽尊无奈道,“我们幽界说好的不拥有、不占有、不牵挂的自在心呢?你倒是都给晾到一边儿了?”

    香蒲女:“我不知道。

    不拥有、不占有、不牵挂,这话简洁有力,也很美;只是,我感觉不到自己与它们的联系,或许,只有当我更深刻地去经历拥有、占有和牵挂,才能真正懂得何谓不拥有、不占有和不牵挂吧。”

    “你忘了上一次的教训吗?”幽尊诘问道:“反复经受红尘俗世,恩怨情仇的纷扰,真的是你需要的吗?这明界之旅,不是一个值得你期待的事情……”

    原来,在千年前,身为幽界药神使者的香蒲女曾救过一个误入幽界的书生;香蒲女将此人偷偷藏在自己的闺阁之中。

    朝夕相处,捧书夜读之间,二人生出情愫。

    香蒲女经常问及此人关于明界的种种;一天,香蒲女又偶然问起关于自己曾看过的一本明界的禁书:“据书上说,在明界,相互爱恋之人能相守终生,生儿育女。”

    书生点头道:“此书所言不虚。”

    香蒲女顿时对明界又多了几分期许:“若有可能,你可愿与我共赴明界,相守终身?”

    “甘心情愿。”

    后来,香蒲女寻来幽界的禁物——盘古心石所制成的、曾为盘古氏夫妻女娲和伏羲贴身佩戴过的同心姻缘血珠,二人各自戴上后,于三月三日之时,共跳界河殉情,同堕明界轮回。

    幽尊继续诘问道:“带着希望投生,带着绝望出世。动心起念与明界之人,哪一个不是如此下场,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一次,你凭什么认为会例外呢?”

    香蒲女笃定道:“凭他是他,凭我信他如己。”

    幽尊:“那好!你若如此想要体会背叛、被抛弃;体会死亡、挣扎和恐惧,我便成全你。”

    幽尊挥掌间,香蒲女被卷入无边黑暗之中;静无风瞬间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方才那梦境种种,却历历在目。

第236章 曾宴桃花雪,难怨鬓霜华(上)

    清晨,花若正欲出门,却突遭一盆狗血淋头,不明就理之时,静以望携着阊阖、粉团儿等四人,从屋外拍手而来。

    粉团儿一脸胜利的喜悦:“太好了!一击即中!成功了!”

    静以望一脸傲娇:“我都说一定没问题的了。也不看看你以望叔叔是谁!”

    花若张口结舌:“你们……这是……要闹那样?”

    静以望拍着花若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我们是来帮忙的!”

    花若惊诧道:“帮什么忙?别告诉我,你们起了一个大早,就是为了给我这盆浇狗血!”

    “确实如此,不过,”粉团儿解释道:“这主要是因为,以望叔叔见你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他知道这一定是跟什么咒法有关;所以,他连夜查了咒术典故,终于找到了破解之法,这狗血……”

    静以望自信满满道:“这狗血正是用来破法的。放心吧!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你的一头青丝又能恢复如初了。”

    花若:“我挺喜欢我现在的白发造型,看着还可以,我能去把这个洗了吗?”

    静以望拦住花若道:“不行!你看着还可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他人?”

    静以望顺势朝四个小屁孩儿点头示意,四人忙跟着附和道:“就是啊!花若叔叔你也要考虑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啊!”

    “这……不考虑,行吗?”花若一脸无奈,“我都快什么的人了,就不用再费心将我往各种‘平常’或‘正途’上引了。”

    粉团儿和稀泥道:“花若叔叔,就一炷香的时间,你可以的!一炷香过后你再去洗了,不也一样吗。反正淋都已经淋了,你就迁就一下我们嘛,也满足以下我们的好奇心,嘿嘿。”

    花若无奈只好答应下来。然而,一炷香很快过去了,接着两柱香、三柱香也过去了,花若的白发却没有丝毫变化。

    一旁,几个小孩儿等得不耐烦了:“怎么回事啊?”

    “就是啊,一点也没变啊?”

    静以望气馁道:“我昨晚一定是看了本伪咒术的书!不然怎么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茶桌对面,花若面无表情道:“我走了,洗头发去了。”

    须臾,又转过身来向众人道:“谢谢你们,大家都费心了。

    静以望与四个孩子一脸失望和内疚。

    迎风阁内,除了静无风外,众人齐聚一堂。花若向众人道:

    “今日把大家聚到一起,是有一事相求。”

    吴半仙儿好奇道:“何事?”

    花若:“我想,请大家帮我保守一个秘密。”

    吴半仙儿:“关于?”

    花若:“关于唤魂咒。”

    众哗然;紫华:“这个能瞒得住吗?”

    花若:“只要大家都不说,应当能瞒住一段时间。”

    紫华:“那她终究是会有知道的一天啊。”

    花若:“能瞒多久,瞒多久;只要……”

    “只要瞒到你走的那天,是吧?”静以望幽幽道,“一命换一命嘛!”

    众人闻言,陷入一片沉寂。

    须臾,刘疏桐开口道:“你是担心无风知道这事后会有负担。”

    静以望:“肯定了!还能是因为什么。”

    花若:“此事与其说我是甘心情愿去做的,倒不如说我是一厢情愿去做的。所以,既然是我个人的选择,我不希望亦尘她为了我的选择,而心生愧疚。

    所以,花若在此要拜托诸位了。”

    吴半仙儿:“你连死都不怕,我们不过是忍着一句话不说,能有什么?放心吧!”

    回到宫中,花若第一时间去了暖香小院查看静无风的状况。刚进院门,却见静无风在给池塘中的小河豚喂食儿。

    花若:“你怎么起来了,不应当多躺着休息嘛。”

    “已经躺了大半天了,我已经没事了。不信你看!”静无风说着,放下手中的饵料,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哪知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踩入塘中,幸亏花若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

    望着手臂中的静无风,花若一面摇头一面轻笑道:“你方才这个举动还真不像是我以前所认识的静无风。”

    静无风一脸担忧:“怎么了?”

    “没怎么,”花若一脸认真道,“什么都好,不过安全更重要。”

    “哦,”静无风又忍不住追问道:“听说大家都在迎风阁,我也想去。”

    花若点头:“也好,我带你去转转吧。”

    迎风湖畔,垂柳依依,清风习习。幽僻的小路上,花若在前,静无风紧随其后:

    “走这么快干嘛?”

    花若闻言,转身道:“哦,不知不觉就……”

    静无风上前一步,握住花若的手:“这样你就走不快了。”

    花若愣怔着,心中暗自叮嘱自己道:“花若啊,你终是随时会离开的人,既然无法陪她到最后,那便注意保持好距离,不要叫她对你用情太深。”

    静无风拉拉他的手:“走啊!”

    “哦。”花若这才回过神来,一面将静无风的手掰开,一面说道:“其实,我只要走在你身后,就不会快了,对吧。我就在你身后吧。”

    静无风愣了一下:“那好吧,随你。”

    刚走了两步,静无风停下脚步道:“方才,算是我们第一次牵手吧。”

    花若闻言,面红耳赤得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后才道:“这次醒来,你真的变了许多。”

    静无风道:“那是自然。既然有了这再活一次的机会,我希望能过一种与先前不同的生活;可以去自由体验不同的事物。我不想再想以前那样,活得畏手畏脚,满是恐惧和担心。这一次醒来,我打定主意,要为我自己活一次。当然了,最初的理想也要一一去实现……”

    二人异口同声道:“悬壶济世救苍生,助遍天下有缘人。”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说话间,二人已经漫步到了迎风阁内;大厅中央,琴艺课正在进行当中。

    静以望正在给宇夏讲解着什么,其他的学生们个个埋头苦练琴技,课堂好不热闹。

    花若介绍道:“这七年来,以望培养出来许多出众的学生,在兰泽,‘静派琴生’四个字已经成为一块金子招牌了。人人争而得之;许多人慕名从衔山、西风而来,拜入以望门下。”

    正说着,静以望当堂击掌,学童们纷纷停下手来,仔细聆听着。

第237章 曾宴桃花雪,难怨鬓霜华(中)

    “今日的琴艺课马上就要结束了,在上文法诗词课之前,我们先来回顾一下,我们修习音律的三大原则分别是?”

    众学童闻言,遂大声地背诵道:“静派琴生,修习音律,一为终生修习,精进克己,二为涤荡烦情,疗愈助人;三为陶冶性情,自在为人。”

    见到此情此景,静无风感概又欣慰:“想不到,这个先前事事叫人担心的家伙,终于长大,也长出息了。”

    花若笑道:“之前就已经长大了,至于你那句事事叫人担心,恐怕要换成事事你都免不了担心,才是真的。”

    静无风抗议道:“我知道我以前很谨小慎微,但,我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不严重,很严肃,”花若逗道,“曾经的你呀,有另一种可爱。”

    静无风开心道:“我就知道。”

    花若假装惊讶道:“这个你也知道?你还真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静无风:“不好吗?”

    花若道:“好不好,都是你。既然是你,有什么不好?”

    言毕,静无风与花若笑作一团,静无风笑得如此肆无忌惮,将花若看得有几分失神。

    “经过这七年,我以为自己已经学会对一切都毫无指望、不起波澜,但再见到你,我的心,由里到外都是对你的欢喜。

    曾经的小心翼翼是你,如今的百无禁忌也是你,当前,我只怕是又多了一个妄念,希望在还活着的时候,可以将每一个你都尽收眼底。”

    西风阁茶室内,静无风与花若相对而坐。

    看着桌上的酒壶和茶壶,花若拿起两只茶杯来,给静无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静无风见状,拿起两只酒杯来,斟满酒后,轻轻推至花若面前,花若看着面前满满的酒杯,浅浅一笑道:

    “戒了。”

    “为何?”静无风讶然,“曾经如此醉心美酒之人,竟然说戒就戒了。”

    花若莞尔一笑,道:“舍欲明志。一祭曾经之少年,二祭……”花若忽而不语。

    “二祭,从前的我们吧。”静无风微微一笑,举杯道,“敬已经不再少年的我们。”

    “敬已经不再少年,却依旧心怀少年的我们。”花若温柔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静无风:“除了酒,你还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花若:“也戒了荤腥,其他倒没什么了。就是有一想戒却怎么也戒不掉的。”

    静无风:“是什么?”

    花若笑而不语;静无风:“我想我知道了。这个若是戒不掉,就干脆不要戒了吧。”

    许久后,花若又问道:“想来,你本就不喜人饮酒,更不喜醉汉;可当初为何不劝我和以望戒酒?”

    “为何要劝?你现在不是已经戒了吗?凡事都有自己的经历、经过,成住坏空本是必然。”

    言及此,二人相视一笑;他冲她笑,温柔如水;她为他斟酒,陪他饮醉。

    碧蓝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成片成片的凤眼蓝,若一片巨大的紫云一般,漂浮在水面;清风徐来,吹起茶室的帘幔无数,满屋满阁的风铃清脆奏响;二人左手饮茶,右手品酒,这一刻,不说话也依旧美好。

    待花若睁眼时,静以望正在身边,手中端着一碗醒酒汤;静无风不知去向。

    花若揉揉脑袋:“怎么回事?怎么是你?”

    静以望:“怎么回事?喝醉了呗。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花若拿起空酒壶:“不可能,这才多少酒啊。”

    静以望:“七年滴酒不沾,想必你的酒量是一去不复返矣,唉。别啰嗦了,快把这汤喝了。”

    花若接过汤碗:“亦尘呢?”

    静以望:“我姐煮完醒酒汤就去慈济堂帮忙了。”

    花若:“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是醉人多忘事啊,”静以望坐在床沿,架起一只脚道,“方才拉着我姐说了啰嗦个没完,你说完倒是安心睡去了,我姐还得去给你熬醒酒汤。”

    花若:“啰嗦个没完?我吗?”

    静以望吐槽道:“不然还有谁?这喝完酒,就没有人比你更啰嗦了!也难怪我姐之前最不喜欢你的四大理由之一,就是话太多!方才你拉着她说个不停,我都在想她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若换成是我,早就懒得理你这个醉汉了。”

    花若歪着头问静以望道:“那其他三个是什么?怎么从来没听你跟我提过。”

    静以望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失言,说漏了嘴,支支吾吾的想要糊弄过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总不能,老是出卖我阿姐吧?”

    花若却不轻易饶他:“其他三个是什么?”

    静以望挠挠头,叹气道:“幼稚、肤浅、自来熟……”

    花若听完,忍不住嘿嘿乐起来。

    “你笑什么?”静以望不解问。

    “幼稚、肤浅、话多、自来熟。”花若忍俊不禁地重复道,既觉好笑,又觉得暖心。

    看着花若发呆,一旁的静以望一脸坏笑地看着花若出神;待花若回过神来,一把推开静以望道:“你干嘛?”

    静以望我委屈道:“我没干嘛啊。”

    花若瞪了静以望一眼道:“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

    静以望没正经道:“你好看呐!所以我就多看几眼呗!”

    “你!”花若气得语塞,“我看你今天就是太闲了!”

    说罢,花若一口气将醒酒汤喝完,站起身道:“我去看看亦尘怎么样了。”

    这躬身之间,长发顺势搭到了身前,花若定睛一看,大惊失色道:“这……谁干的?又是你?!”

    原来,花若的一头白发不知何时,竟被染成了黑色;但因为这墨汁涂的十分不均匀,以至于,白中夹黑,黑中泛白,愁煞人也。

    静以望直摆手:“你可不要冤枉我!我为人师表,怎可能做这种幼稚可笑的事情!”

    花若追问:“那是谁?”

    静以望双手交叉叠于胸前,煞有介事道:“你猜,你慢慢猜。”

    原来,花若醉倒在茶室,被出来洗毛笔的粉团儿一行四人看见;看着花若一头耀眼的白发,帮人心切的粉团儿心生一计,四人便拿着剩下的墨汁,用毛笔蘸着,一点一点的涂抹在花若的白发上,看着这立竿见影的效果,这四人不禁越涂越卖力……

    得知真相的花若,哭笑不得:“我这银发造型没有别的不好,就是无故给我召来诸多的洗头运呐。”

    花若说完,正欲出得屋去,却被静以望喊住:“我说,这次我姐回来,你真的就只使了唤魂咒?”

    花若不解:“什么意思?”

    静以望:“我觉得我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所以,我有理由怀疑……”

    花若:“怀疑什么?”

    静以望歪着脑袋道:“你是不是,对她施了什么痴心的法术?”

    花若惊诧道:“果真有这样的法术?我竟一直以为是传闻!”转而又责怪静以望道,“那你以前为何不告诉我?害我追在亦尘身后如此辛苦!以后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马后炮?”

    静以望望着花若,被噎得半晌无言,只得看着花若甩袖离去。

    花若前脚刚走没多久,院外传来一阵骚动声,来者正是岫溪。

    吴半仙儿一面拦着怒气冲冲的岫溪,一面规劝道:“郡主息怒,这以望成日不着家,乃是因为课业之故,郡主也不是不知,又何必为此大动干戈呢?”

    “何必为此大动干戈?”岫溪一听着话,更是火上浇油,“你知不知道这已经多久了?我日日盼,他是日日不归,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才来跟他讨个说法。还不行了?”

    静以望从茶室移步到院中:“行。你要什么说法呢?”

    “什么说法?”岫溪高声道,“当然是问,那个家你究竟还认不认,回不回?”

    “祖宗啊,你先进来喝杯茶,消消气。”静以望上前两步,搀着岫溪往茶室去;操碎了心的吴半仙儿紧随其后。

    待大家坐定,静以望这才认真向岫溪道歉道:“对不起,这几日因为阿姐刚回来,搬到西风阁,为了陪她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所以,我一直未能回去——不过,我可是已经托人给你带过口信的,我可不是无故不归家。”

    岫溪气恼道:“口信?你是说你叫人给我下的告示吧?满纸就写着四个字‘今日不归’,你当我这是客栈呢?”

    静以望低头道:“不敢,不敢。怎么能是客栈呢,那是家,是家。”

    岫溪继续数落道;“不但自己不回,还扣着女儿不让她回。”

    静以望忙解释道:“哎,这可没有。小雅只是最近比较粘我,知道我留下,她也不肯回去,你叫我这个做爹怎么办?”

    吴半仙儿见状,忙帮衬道:“就是,这做爹也有做爹的难处。”

    岫溪闻言,拍案道:“放屁!”

    这一声巨响,将离得老近的静以望和吴半仙儿吓得一哆嗦。

第238章 曾宴桃花雪,难怨鬓霜华(下)

    “全天下就他有难处,我这做娘的就没有了?”

    “有,你也有。”

    “你就说说,你这个人,你这个人……”

    静以望识相地认错道:“是,我不对,我的错,你骂我吧,再不成,打我两下解解气也成。”

    一旁,吴半仙儿见状摇摇头,心中暗自道:“啧,这做丈夫比做爹难多了。”

    岫溪闻言,气总算是消下去了一些,但依旧怒其不争道:“我打你骂你要你认错干嘛?我只希望……”

    静以望:“希望什么,你尽管说,我照做就是。”

    “照做?”岫溪一听这话,火气又上来了,“这么多年,你何时照我想的去做过?有时候当面跟你说,转头你就忘得一干二净,根本就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放心上了。”

    一旁,始终伺机帮忙的吴半仙儿从岫溪的只言片语中总算听出了些门道:“所以,我想我知道郡主为何如此生气了。”

    静以望闻言,追问道:“为何?就只是因为我偶尔回忘记她叮嘱过我的那些事?可,有时候,我真的是记不住,我真的不是成心的。”

    岫溪:“是,你不是成心,你只是无心而已。”

    吴半仙儿见状,徐徐道来:“你们可能都知道,有种为众多修道之人所追寻的法术叫炼金术。其实,人与人,以及夫妻之间,也有种炼金术,唤作情感的炼金术。”

    岫溪嘀咕道:“情感炼金术?”

    吴半仙儿继续说道:“所谓的情感炼金术,若用一句话来交代,那就是自爱爱他。”

    静以望追问道:“何谓自爱爱他?”

    吴半仙儿:“所谓的自爱爱他就是指,世间一切关系都建立在我们每个人同自己的关系之上。朋友关系、夫妻关系、父子母子关系、君臣关系,皆是如此。”

    静以望:“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想处理好任何一种外在的关系,不能朝外去寻求,反而应该向内去寻求?”

    吴半仙儿赞许道:“反求诸己,正是如此!”

    岫溪怒然拍桌道:“放屁!他做得不对,还叫我找自己的原因?我什么原因?我什么也没做错!”

    这一声巨响,又将一旁的静以望和吴半仙儿吓得一哆嗦。

    吴半仙儿向静以望耳语道:“这婚姻真的是有摧枯拉朽之力,瞬间可以将妙龄可爱少女,洗劫成怨妇啊。”

    静以望闻言,一面忌惮地看看岫溪,一面频频点头。

    岫溪:“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有什么话,爷们儿点儿,尽管放到台面上来说!”

    吴半仙儿鼓了鼓勇气,重新振作道:“我来说说吧,方才的话还没说完。

    其实,我非常理解郡主的心情,你的烦恼和怒气,若是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现实中的以望,永远离你理想中的以望,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吴半仙儿此言一处,岫溪愣怔了片刻,无声地点头,眼圈微红。

    吴半仙儿见状,顺势从静以望怀中翻找出一方锦帕,小心翼翼地递给岫溪,岫溪接过锦帕擦了擦眼角;一旁的静以望,一脸凌乱地整理着自己被吴半仙儿扯歪的衣襟。

    吴半仙儿继续道:“但郡主有没有想过,存在你脑海中的‘理想以望’并不是真正的以望,而现在坐在你面前的,这个错漏百出,总是惹你生气,不太讨你喜欢的这个以望,才是最最真实的以望本人,我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吗?”

    岫溪眼圈微红,无声的点点头。

    一旁,静以望忍不住轻轻拽了拽吴半仙儿的衣角,在桌下朝他竖起大拇指。

    吴半仙儿眼见情况正在顺利往前发展,便继续说道:“所以,再用一句话来说,郡主你现在的烦恼和愤怒,看似来自以望本人,其实呢,乃是因为你心底里对真实以望的嫌弃所致。”

    此言一处,绷了半天的岫溪忍不住哭出声音来,静以望见状,忙隔桌握住岫溪的手:“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随你嫌弃。”

    “确实,”吴半仙儿接话道,“嫌弃一个人乃是一件非常具有价值的事情。”

    静以望一脸疑惑:“这话怎么说?”

    吴半仙儿:“当然是因为,通过嫌弃某人,我们能够更加自信咯。”

    静以望恍然大悟,欣然向吴半仙儿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每次我嫌弃完你……之后……”

    察觉自己的失去言,静以望及时止语,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接着把话说完。”吴半仙儿继续道,“这个嫌弃虽然偶尔会很好用,但是,也不是究竟之法。若是想与人的关系保持深入与长久,还需得停止这无益又无用的嫌弃;而这唯一的出路便是停止自我嫌弃。”

    岫溪带着哭腔道:“所以,道长的意思是,我之所以烦恼、愤怒,是因为我打从心底里就嫌弃我自己?觉得我自己不够好?”

    吴半仙儿点头道:“嫌弃自己,或者是不够爱惜自己。

    往往,一个内心越是如此,越是会试图在外在找一个完美的人来爱护自己,如此,自己才不会那么难受。

    但是,正如我先前所说,完美的爱人是不存在的,所以这场向往寻找的爱情故事终究之内是虚幻;若想真正解脱,须得向内去感悟和践行自爱的言行。如此,方能自在于心呐。”

    一旁,静以望一脸崇拜地看着吴半仙儿:“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的那点儿本事早就被我看光,看透了,没想到,你身上还有叫我惊奇的地方。”

    吴半仙儿:“过奖,过奖,我只不过因为早年修道,所以比你多背了几句圣人之言而已,鹦鹉学舌,借花献佛,算不得什么真智慧。”

    静以望补充道:“鉴于吴大哥的博学多才,我还有一问。”

    吴仙儿:“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静以望:“所以,我很好奇,你所读过的经书典籍当中,可以关于‘爱’这个字的定义?”

    吴半仙儿沉吟片刻道:“这个,当然是有,不过,我们道家所描述的爱,更近似于道,或者佛教关于善的概念,于红尘之爱当略有不同。”

    静以望:“所以,道家所言之爱类似于善与道,那红尘之爱当如何?”

    吴半仙儿:“红尘之爱,若我勉为其难下个定义的话,那当是等于无限的耐心罢!”

    “无限的耐心,是为爱?”静以望喃喃自语道,“深奥,也太深奥了!简单又太简单了!吴大哥,你真乃是解……人间疑惑尽消于汝前,指点迷津皆悟于当下啊。

    “你俩有完没完?”岫溪猛一拍桌子,惊得在座的两人,虎躯一震,“你俩在这儿背书呢?

    你们知不道你们方才所说的,有多难做到?别说一辈子了,有人十辈子都不一定做得到。

    若这纸上谈兵的东西还称得上真本事的话,那全天下最有本事的,恐怕不是人,而是那些如今还能躺在哪里供人取阅的、千年不动的书了吧!”

    吴半仙儿摸着下巴道:“有道理。不过,这也正是历事炼心修行的必要性了。”

    静以望期期艾艾道:“所以……”

    岫溪截口道:“所以,今天是我生辰!你赶紧收拾收拾,带上雅儿跟我回去!”

    静以望偷瞄着岫溪:“你不是……不过生辰的吗?说过一岁就老……”

    岫溪:“那是先前!今年,突然就想过了。所以,若没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

    静以望:“去,我这就去。老婆大人生辰,当然是地回去好好庆贺。”

    一旁,吴半仙儿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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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608/ 第一时间欣赏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 作者:一粒沙白宋所写的《少年梦思无邪》为转载作品,少年梦思无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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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梦思无邪介绍:
试问,一人的一颗心,到底能载动多少的遗憾误解,悲伤与欢愁呢?
少年时,贵有你相伴;
吾辈之情谊,天真亦无憾;只是,
热烈的,是否能依旧热烈?
深情的,是否可深情永远?
一叹息:
再无见,一生一世,何日君少年;
难止意,一觞一咏,此生思无邪……
本文讲述了一群懵懂顽皮的少年,或皇家贵族或庶民白衣;在历经家国灾难与战争的洗礼、世事人情的岁月磨砺之后,如何通过不懈的积极自我探索,消除自我怀疑,最终以各自的方式过完自己一生……少年梦思无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梦思无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