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偏爱(上)
静无风合上门之后,花若回想起紫华先前所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从心底来说,花若同静以望一样,不信静无风是会轻生之人;只是,当前因为静无风对那日之事闭口不谈,而如今的状况又非同一般,所以,在这点上,花若同紫华一样,同样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君侯府。
长安君伏案聚精会神地抄经;樊夫人在茶桌前安静煮茶。赖在离乱堂中不肯走的粉团儿,因为追着飞进屋的一只蝴蝶,蹦跳中撞到了书案,不仅砚台坠地粉碎,还将自己的新裙子弄得满是墨汁。
樊夫人气恼异常:“女儿家家的,哪里有个女孩儿的样子!叫你不要乱蹦乱跳,这下好了吧,你爹的宝贝砚台也碎了,我刚给你新置的衣裳,现在就算扔给王嬷嬷做抹布估计人家都嫌弃。”
粉团儿可怜巴巴地看了看樊夫人,又看了看长安君,难过得眼泪快掉下来:“对不起娘亲,对不起爹爹。都是粉团儿不对,粉团儿不好,粉团儿不配做爹爹娘亲的女儿。”
听女儿这么一说,樊夫人顿时心软了,这才感到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于是,不得不求救般地看了看长安君。
长安君会心一笑,上前去轻轻擦掉粉团儿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我们粉团儿啊,可是配得上这世上一切的美好。”
粉团儿眼泪汪汪,偷偷看了樊夫人一眼后,一边摇头一边道:“可是,可是粉团儿做错事了。做错事的粉团儿不配。”
长安君抱着粉团儿到窗前,指着窗外一片开得正好的花海道:“你看,这些花儿美不美?”
“美!”
“那是不是花园里的每一朵花我们粉团儿都喜欢?”
粉团儿迟疑片刻后摇摇头:“有些粉团儿是不喜欢的。”
“那,那些粉团儿不喜欢的花,就都是不好的吗?都是没有价值、不配做这花园里的花吗?”
粉团儿又迟疑片刻,道:“不是这样的。有些花儿粉团儿虽然不喜欢,但是它们也有别的人喜欢。就像我不喜欢开得那么大的玉兰花,可是,就好几个姐姐都特别喜欢,甚至还特地摘了它们放到自己房里。所以,好像也不能说那些我不喜欢的花就是不好的。”
长安君满意地点点头:“所以,我们粉团儿就好比这个大花园一般。”长安君拿手指轻轻戳着粉团儿的胸口,继续道:“这里面住着各种各样的粉团儿,有:很乖很乖的粉团儿、偶尔做错事的粉团儿、时不时耍小脾气小心眼儿的粉团儿、有时会不听话的粉团儿、经常会偷懒的粉团儿、一贯爱闯祸的粉团儿、总是清晨起不来床背书的粉团儿、时时因字写不好被先生责罚的粉团儿。
在这各式各样的粉团儿里,娘亲和爹爹可能会有自己赞同或不太赞同的那个,但,就这满花园的花儿一样,无论是那一朵花,无论是哪一个样子的粉团儿,统统都配得上所有的美好。”
粉团儿眨巴着大眼睛:“真的嘛?好粉团儿和坏粉团儿都配得上做爹爹和娘亲的女儿?都配被爹爹和娘亲喜欢?”
长安君捏了捏摸粉团儿红嘟嘟的脸:“当然。无论是娘亲和爹爹的喜欢,亦或是这世上其他的美好事情,我们粉团儿都无条件值得。”
“你保证是这样?
“我保证是这样。”
粉团儿似懂非懂的小脸上,这才逐渐有了笑容:“哼,无论什么粉团儿都值得。就像这花儿一样!”
长安君:“我们粉团儿是这天下笑起来最可爱的人。”
眼看粉团儿破涕为笑,长安君与樊夫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抱着粉团儿,长安君心中暗自道:
“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要你努力而且敢于冒险,我们无论在何处,都会竭尽所能的支持你、守护你。”
花沫书房中,侍从送来书信一封,正是来自衔山刘疏桐的回信。
捏着这第一封回信,花沫开心得像个孩子。
“太好了!终于叫我等到你!”
片刻后,又忍不住锤了自己一拳道:“嗨,都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说不定人家是写信叫你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去信打扰人家了呢!”
如此想着,花沫捏着信,手心忍不住冒汗;他颤抖着手将信展开,一口气读完后,才高兴得无以复加起来。
虽然,刘疏桐在信中并没有写什么特别的,只是将花沫先前那一封封自言自语似的去信进行了一一回应。
花沫将信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夜。
花若噩梦连连,惊叫着坐起;静无风闻声,推门出来问询;花若不好意思道:
“做了个噩梦,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不妨事。进来吧,我给你倒杯水。”
花若随静无风进屋;静无风倒了杯水;花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你是怎么做到的?
静无风:“什么?”
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搅乱静无风的心绪为好,花若便道:“没什么。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吧。”
静无风瞬间领悟到花若的用意,见花若噩梦缠身,却也忍不住想要帮他一把,便道:
“我师傅曾告诉我说,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到应得到的一切,而不是想得到的一切。
这个‘应得’的,就是我们做了什么、想了什么、生了什么样的信念,我们便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以前,我常叫自己活在莫名的恐惧中,所以,日复一日,我的恐惧积攒起来,显化成了一场灾害。
这是我势必要经历的,因为我以往如是的想,便有了如今所得。”
花若听得直摇头:“这不是你的错。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静无风摇摇头:“我师傅并非是这个用意。”
花若转念一想,顿悟道:“所以,玄知真人说这番话的用意,是想告诉你:天道的智慧,不是当下的我们所能完全看见的。
只有通过量的积累,持续的努力,才能达到质的转变。这时才能显化为我们所见?”
静无风点头道:“我们所做、所思、所想的一切,都在以各种形式回报反馈到我们的身上,这也是天道的法则之一。无关对与错。
一切该发生的都会发生,我们能选择的,是对待这一切的态度。师傅常说,遇事炼心。在世事无常的历练中,一个人必须始终学着带着觉知去吃苦,时刻提醒自己要把四大界分清楚。”
花若若有所悟,喃喃道:“历事炼心;分清四界。”
静无风继续道:“若能本性如如不动,骂也不动性、打也不动性、哪怕杀也不动性,把世间的痴愚之人都托举起来,使他们有机会成为大智慧人,这便是志界,佛道人所追求的,正是此界。”
花若:“这样想就可以了吗?所以,意义会叫所有的苦,都没有那么苦了吗?”
静无风点点头;花若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欣慰地握起静无风的胳臂道:“我就知道,没有什么苦能压垮你的,紫华……”
花若原本想说紫华的担忧是多余的,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静无风浅浅一笑,道:“从头至尾,我就没有想过要用死来解决一切。
死真的是太简单了不是吗?活着才是不易。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愿仅仅为了逃避一己的痛苦与现实,就轻生。这条命是爹娘给的,也是上天赐的,我总要用她来做些于人、于世有所裨益,乃或是自己所坚信之事,有如此方才算是不枉此生。”
原来,那日在崖上……
第195章 偏爱(中)
静无风探身看向悬崖深处,见到一颗矮松顽强地从崖壁上伸长出来,即便是远观,其枝干粗细可轻松承重五、六个成年男子。
静无风心里盘算着:“若是我跳到这棵树上,这些人断不会舍命再追上来。只是,若是他们从这顶上推砸石块下去,你怎么逃脱?”
形势逼人,静无风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他们从上头扔掷石块,我若是掩身于树枝之下,应当可以躲避致命的伤害。不过,若是他们推来巨石,想要砸断这棵树,你欲如何?”
此刻,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悬崖边缘,身后的深崖,如今对静无风来说,仿佛是一个已知的光明世界,而前方则是无垠的黑暗深渊。静无风站在悬崖边缘,必须选择往哪个方向前进:纵身一跳,赌一线生机?亦或转身回头,拼个鱼死网破?还是留在原地,哪儿也不去,任人宰割?
危急之中,静无风似乎听讲师傅在喊自己的名字“无风,吾徒,你欲何去何从?”
静以望的声音:“阿姐,你要干什么?”
花若的声音:“亦尘,你真的想好了吗?”
正想着,静无风发现山中不知何时起了薄薄的雾气,且雾气越来越浓厚;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静无风感到自己的小腿被人一把抓住时,她当即倾歇身子,微笑着坠下崖去。
“我想好了!”
静无风听着耳旁的风呼呼而过,终于她成功地停立在了树上。树枝猛烈地摇晃着,但却稳稳地承住了她。
再抬头,发现雾气早已经将整座山都笼罩住,一臂之外;什么都已看不清;静无风暗道:“真是天助我也。”
果然,凌云的人见这山中突然雾气缭绕,只得悻悻下山,觅静以望的踪迹而去。
静无风在这树上坚持了一夜,一宿未合眼。待清晨时分,雾气依旧不见散去多少。
一夜不眠不休,静无风已感体力不支,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着枝上的露水,静无风整个人险些掉落下去。幸好她反手抓住树干,这才幸免于难。
然而,在树上吊着没有多时,静无风的手指也开始麻木起来,这露水沾染的树皮,变得湿滑无比,静无风心底蓦然升起一阵绝望。
“莫非,老天爷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今日收了我回去?若果真如此,我是否干脆撒手,遂了老天爷的心意。”
“呸呸,你到底在想什么?静无风!老天爷收不收你,那是老天爷的事情!你要做的,是努力活着!一定要撑到你能撑到的最后一秒才是!绝不轻易放弃!”
如此想着,静无风似乎感到手指头没有那么僵硬了;她咬紧牙关,慢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轻轻抬起来,减轻手指的压力;然而,就在她试着抬起无名指时,整个手指的握力丧失大半,静无风整个人瞬间自坠崖底而去。
“你已经尽力了。”静无风缓缓闭上双眼。
就在静无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却被一个轻功了得的高人,拦腰截住了;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现实。
静无风喃喃道:“这就已经死了?也没有那么难受嘛。”
腿上带着伤,伤口的血一直淅淅沥沥的未能止息,又担惊受怕地一夜未眠,此时这个温暖的怀抱似乎有种巨大的魔力,叫静无风十分心安地昏睡了过去;此人,正是踏云而来的紫华。
静无风长吁一口气道:“关于那天的事情,我曾以为我这辈子也没有勇气去回顾,我也不敢回顾。可是,今天说出来之后,反而感觉心头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没有了。”
花若因为愧疚久久不敢看静无风的眼睛,只低头望着自己紧紧握住的那双手。
短暂的沉默过后,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静无风:“谢谢你听完……”
花若:“对不起!那日我没能留下来。”
静无风:“你可不可以为我做件事。”
花若:“什么事?你说!”
静无风:“以后,你可以不可以试着把所有的‘对不起’,都换成‘谢谢你’?”
原本一脸严肃的花若忍不住含着眼泪,轻笑出声来:“好,我答应你。也谢谢你。谢谢你可以平安归来。”
静无风嫣然一笑,这笑竟与花若那日在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花若看得一愣。
正此时,静无风的肚子一阵咕噜响,花若:“饿了?”
“嗯。”
“我去给你煮碗面。”
“嗯!……呃……”
“什么?”
“要不,还是叫以望煮吧。”
“怎么?你难道觉得我煮的面没他的好吃?”
“不是……只是……”
“不是就行!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花若说完,转身出屋而去。
暖香小院的庖屋中,静以望和紫华正在捣鼓潲水缸。
紫华嘀咕:“刚还寻思准备弄点吃呢,得,现在早饭不知道何时能吃上了。”
“吃吃吃,没看到我正忙着吗!”静以望将袖子撸得高高地,一手捂住鼻子,向一旁捏着鼻子袖手旁观的紫华道:“这潲水早满了!怪不得这几天味儿这么大呢!”
“所以呢,满了你就倒一下呗。”紫华无关痛痒道。
静以望:“这个潲水缸被埋得死死地、固定在地上了,搬不动好吗?”
紫华双手一摊做无奈状:“那你说怎么办?”
静以望:“还能怎么办?拿舀子舀咯!”
紫华闻言,一面大惊失色:“啊?这还不得把人熏晕了去?”
静以望;“那不然还能怎样?一人搞一条湿布捂住口鼻吧!”
紫华:“那可先说好了。你负责舀,我只负责倒。”
静以望将布条打湿后,一把拍到紫华手中:“戴上吧!小心真给你熏晕了,我连个帮衬的、倒潲水的人都没有。”
这二人说干就干,拿湿布条捂住口鼻后,静以望便皱眉拿着舀子开始舀这发酸发臭直冲鼻腔的潲水。
紫华避着这股刺鼻的恶心味道,躲得远远儿地;时不时还拿个扇子扇着:“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这潲水啊,当天积,当天清;免得最后搞得害人害己。”
静以望叹气道:“还真是。这潲水这味儿,实在是太呛人了。我感觉几天都不用吃饭了。”
二人正说着呢,花若闻声而入;刚才在屋外,花若就隐约听见二人说着什么烧水,顿时开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水都烧上了。就差煮面了。”
如此想着,花若进屋便道:“怎么?烧水煮面了?”
此言一处,紫华和静以望愣怔片刻后,二人笑得在地上打滚;花若不明就里:“怎么了?问你们是不是烧水煮面,有那么好笑吗?”
二人笑得无法言语,静以望笑得满眼是泪,断断续续道:“我说……你能不能……说点儿别的词儿不好吗?潲水……潲水煮面?”
说道此处,静以望同紫华二人又笑得抱作一团。
花若目瞪口:“这两个人!”
第196章 偏爱(下)
君侯府,理乱堂中。
长安君沐浴更衣完毕,正在礼佛;粉团儿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哭丧着脸道:
“爹爹,爹爹,小宝他欺负我!他要我的木剑我不给,他把我推到在地上,还把我的木剑给抢走了!”
长安君耐心听粉团儿磕磕巴巴急急忙忙地说完,这才缓缓问道:“我们粉团儿说完了?还有吗?”
粉团儿摇摇头:“这个小宝这么坏,老是欺负人。爹爹你一定要教训教训他。替粉团儿做主!”
长安君摸摸粉团儿的额头道:“粉团儿确实是爹爹最宝贝的女儿。不是爹爹不愿意帮你。不过呢,这自己的剑要自己抢,自己的仗要自己打才是。”
粉团儿嘟嘴道:“可是我还小,我是你的女儿,爹爹你是大人,要为粉团儿负责啊!”
长安君道:“不事事替你负责,才是对你最大的负责。”
粉团儿一头雾水:“嗯?”
长安君捏着粉团儿的脸蛋道:“小宝是不是跟你一般大?”
“嗯!”
“个头是不是跟你一般高?”
“嗯!”
“那他能把你的剑抢过去,你为何不能试着自己抢回来呢?”
“我自己去抢?”粉团儿一脸犹豫和胆怯。
“爹爹相信你可以的!去吧!”长安君鼓励道,“若是你努力去做了,还抢不回来,爹爹再去替你出头,如何?”
“嗯!”粉团儿点点头,“虽然我们一般高,但是我比他壮多了!爹爹你等着,我一定自己把剑抢回来!”
看着粉团儿一溜烟消失在门口的小小身影,长安君一脸欣慰。
果然,一炷香的时间不到,粉团儿一身泥泞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手中挥舞着象征胜利的木剑,扑进长安君怀中:
“爹爹!我抢回来了!我赢了!我真的抢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怕小宝那个坏家伙了!”
“粉团儿真厉害!都会为自己做主了。”
粉团儿依在长安君怀中,咯咯笑个不停。
兰泽宫内。
静以望与岫溪在湖边漫步。
岫溪:“你说,你这些日子也不来找我了。竟然还是让我这个堂堂郡主派人主动去喊你出来!这像话吗?”
静以望:“像不像话,你不都已经做了,我不都已经出来见你了吗?”
岫溪:“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啊!说话这么噎人,你还想不想继续了?”
静以望停下脚步,侧身望着岫溪道:“那你呢?”
“什么我啊?”
“想不想继续?”
“我……”
静以望深吸一口气道:“是啊!你贵为郡主,高高在上;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平民小卒,哪里敢同郡主谈什么继续。至多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罢了。”
岫溪嘟嘴道:“你怎么今天说话怪怪的。是,我知道你姐姐大难不死回来与你相见,你很是感触和感激。只想天天围着她,希望她的伤势能赶快地好起来。
不过,你偶尔也要抽时间过来陪陪我呀!我天天舍不得出去,待在屋里等你;可是左灯右等你就是不来。你说气不气人。
这要要换成以前……”
静以望截口道:“换成以前,你找一路骂道小院来打我了。”
“可不是!可是,我知道你姐姐的情况,所以……”岫溪轻咳一声,清了一下嗓子。
“所以,就连郡主也懂事了,学会照顾他人的感受了。”
岫溪昂头:“嗯!可不是!人都要长大的!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关心爱护自己之人。”
“既如此,”静以望看着岫溪道,“那郡主还来找我这个一名不文之人作甚?你明知,我们两人……”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同你一起玩儿。”
“玩儿?郡主,人不能玩儿一辈子,迟早要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生活。”
“不要!我要你和我一起面对……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岫溪的这句话,叫静以望怦然心动;片刻后,静以望便恢复了理性,不得不再次提醒道:“你是郡主……”
“郡主又如何?郡主难道非要嫁给王公贵族?郡主难道就不能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静以望一脸感动:“你知道。你父亲大人是不会答应的……”
“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了解我爹?我知道他!我当然知道他!他虽不是一个多么伟大的父亲,没有多富有,也没有多高的官职,但,他却是一个足够勇敢的父亲!只要他的宝贝女儿幸福,他愿意无视一切世俗观念与桎梏。”
“那你呢?”
“我,既然是我爹爹的女儿,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静以望一脸动容,忍不住将岫溪一把揽入怀中;岫溪挣扎了片刻,未果;只得放弃抵抗,乖乖地任由静以望抱着。
此时此刻,静以望心潮澎湃,虽一句话都没说,心中却暗自想道:“岫溪,谢谢你。谢谢你的勇敢。我虽得知自己乃西风国先王之后,但,我并不以这个身份为荣耀,毕竟,我父已逝,母亲状况尚未可知。家早已破,国未曾归,徒留个名号又有何意义?
如今,承蒙你不弃,我愿以一介布衣的身份来守你终老。”
君侯府内,绿茵垂杨树,杨花满天飞。
长安君与樊夫人饭后散步其间,宛若初夏飘雪,煞是好看。
此情此景,樊夫人忍不住吟起古诗一首:
“连臂歌残杨白花,恨它飞去向天涯。漂零几处王孙路,惆怅无人帝子家。”
话音刚落,发觉此诗的意境过于悲凄;樊夫人停下步子,转身探看长安君,却发现长安君自顾托着飞落指尖的一簇雪白的杨花球,正认真端详着。长安君的头顶上,不知何时也飘上了数团杨花。
樊夫人见状,忍俊不禁;长安君听讲窃笑声,这才抬首:“何事惹夫人发笑?”
“君上发间仅是杨花,这若是同妾行走一路,是不是也可以唤作‘与子白首了’?”
长安君笑道:“夫人所言既是。此生有幸与夫人白首共度,乃余之大幸。”
樊夫人上前,示意长安君低下头;正欲将杨花拂去时,竟赫然见到一根白发,樊夫人的手抖了一下。
长安君关切道:“怎么了?”
“无事。”
长安君当下便心中有数了,为了缓解樊夫人的不安,他调侃道:“愿早一日与夫人白首,余可谓是真心实意地先白了头。”
樊夫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六月有余;静无风临盆在即;被花若找来负责替静无风接生的太医却发觉静无风的情况不容乐观。忙向花若禀明实情。
“殿下赎罪。恕小人直言,像现在这种情况,小人只能保住一个。”
花若脱口而出:“一定要先保住大人!”
静以望与紫华,人面面相觑。
静以望:“虽然孩子很无辜,可是……屋里躺着的那个人,真的对我们很重要,所以,请太医务必尽力保她们二人平安;如若万不得已……请先护大人无恙。”
屋外正说着,哪知婢女搀扶着静无风出得门来。
静无风:“太医,请务必先护住孩子。”
花若三人不约而同道:
“亦尘!”
“阿姐!”
“师妹!”
静无风道:“怎么?我还没死呢,我的命现下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第197章 死生之勇(上)
花若闻言,气急;一把抓住静无风的胳臂:“瞎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太医看了看静无风点了点头:“小娘子放心,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小娘子先莫要忧心,进屋去歇息片刻吧。”
静无风在婢女的搀扶下,行了谢礼,转身回房去。
待门关上后。太医转向花若,面露难色道,摇着头,压低声音说道:“孩子太大,无法堕去;况且,这位小娘子肤下呈现大片紫色斑点,正乃是由肤下的血液溢出而形成的。这种紫斑意味着其生产过程即是刀尖舔血;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血崩不止,不治而亡。”
花若双拳紧握,眼圈微红,暗暗咬紧牙关,呓语般说道:“所以,太医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大人都……”
太医作礼道:“小人该死,有负殿下重托!”
一旁,静以望和紫华二人闻言,亦忍不住红了眼圈。
静以望几欲哽咽,强压住自己的声音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我阿姐的命怎么可能这么苦?她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逃出来,就因为这个孽……就因为……”静以望转身,掩面而泣。
花若极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若是将孩子生下来……她……还有多长时间……”
太医:“这个……长不过数日,短……则须臾。”
门前,似有一阵寒意袭来,三人呆若木鸡。
须臾,花若道:“我再同她说几句话。”
床榻前,花若看着一脸憔悴的静无风:“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话未同你说。”
“什么话,你说吧。”
花若未言,先泪目:“看到你这个样子,真叫我担心。”
“这不是我该担心的嘛?”静无风温柔一笑道,“连最坏的样子也都被你看到了。”
花若的泪滚落下来,静无风抬手替他擦去:“你哭什么?难不成是被我现在这个样子给丑哭的?”
花若闻言,破涕为笑:“不许在我面前说亦尘的坏话!连你自己也不行。”
静无风假装无奈道:“好吧。所以,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花若:“没什么。我想告诉你,别怕,我会一直在。”
静无风点点头:“我不怕;有你在,我就更不怕了。”
“性命攸关,你怎么能不怕!”门口,静以望推门而入,紫华紧随其后。
“姐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很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静以望拉起静无风的胳臂,将满是紫斑的手置于静无风眼前,“你自己看!”
哪知,静无风竟一脸坦然;静以望恍然:“你原本就知道?”
静无风:“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
静以望:“那你还!……”
静无风:“抱歉,一直未将此事告之你们。我是医者,我自己知道。既然,横竖都要闯这一劫,纵然是九死一生,我也须得走这一遭。”
紫华:“大家别那么丧气啊,这凡事都没有绝对。小师妹命大福大,一定能吉人天相的!”
静无风笑道:“紫华师兄所言极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次无论是生是死,结果如何,都是我甘心情愿的。我谁也不怨,更不悔。”
一番话,说得三个男人黯然。
君侯府中,阵雨刚过,粉团儿蹲在屋檐下,聚精会神地看着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如珠串般落下,在一个个小水坑上荡漾一个又一个浑圆的波纹。
“粉团儿在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
粉团儿闻声应道:“爹爹你快来看,这水珠掉下来,碎成了一个个的小水圈圈。比娘亲耳朵上的珍珠还大、还圆呢!”
“是吗?”长安君闻言,移步过来同粉团儿蹲到了一起,认真研究起雨后屋檐下的小水坑起来。
“你看,”粉团儿指着小水坑上圆圆的波纹,“像不像是水洼在开门,欢迎我们去它家玩耍?”
长安君正色道:“可惜爹爹没有学习一点遁地术的本领,不然,还真的可以带粉团儿进水洼的家里去看看。”
“遁地术?”粉团儿眼睛发亮,“那爹爹今日便去找人学了吧,等爹爹学会了,下次再下雨就可以带粉团儿去水洼的家里去看看!”
长安君:“我估计,它家里会有很多蚯蚓做客。”
“蚯蚓?”粉团儿歪着脑袋,忽然,一只褐色的小毛毛虫急急地从湿润的路面上爬过,粉团儿的视线一下被这只毛茸茸的家伙给吸引力,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虫子,她指着毛毛虫向长安君道:
“爹爹你快看!上次我们看到那个青虫还是光溜溜的,它今天穿了个皮衣!”
长安君哑然失笑,附和道:“还真是呢,难得我们粉团儿对它如此上心;它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对了,上次以后,小宝还有再抢你的剑吗?”
粉团儿一脸骄傲道:“多亏了爹爹当初教我的方法。现在,小宝最怕的人就是我啦!怎么还敢抢我的东西呢!”
长安君刮了下粉团儿的鼻子:“我们粉团儿出息了,勇气可嘉。”语毕,又轻轻握住粉团儿的手腕道:“这手,待会儿得洗了,不然,蹭到衣服上,该挨骂了。”
粉团儿闻言,看了看自己脏脏的手指,灵机一动,伸手在屋檐断续的雨滴下,清洗起自己的小手来,片刻,便将手上的泥巴洗净了去;长安君莞尔一笑:
“檐下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檐下之水浊兮,可以濯汝手。”
雨后,屋檐下,滴答的落雨,水洼中,不停漾开又消散的小水圈;父女二人,背影相靠,其乐也融融。
兰泽国。
静无风诞下一男婴,被送去叫奶妈喂奶。
花若等三人问询静无风的状况;太医道:“万幸,此小娘子果然福大,此次分娩过程虽凶险万分,却并无出现令下官担忧的大血崩,只有几次有惊无险的小状况;但就如下官先前所言,紫癜这个病症非同小可,这位小娘子的病情虽有幸暂时稳定了,但并非万无一失。殿下,还需加派人手,日夜看顾,密切观察病态发展才是。”
听完太医的话,三人原本就悬着的心,当下是愈发沉重了。
果不其然,当晚,静无风一直高烧不退,烧到胡言乱语。花若坚持在床边,守了静无风一夜。
次日清晨,花若趴在床沿睡着了,太阳光照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花若突然醒来,立马擦看起静无风的情况,虽然面色与唇色有些惨白,但鼻息还算均匀;烧,也已经退下来了。
花若长吁一口气,正要起身,竟发现床单的一角在往下滴血!花若大惊,转身冲出门外,命人速去请来太医。
太医一副检查后,神色凝重道:“最坏的情况虽没有发生,但,病情的发展,却是每况日下。虽可用汤药缓解一二,但,终究是无力回天呐。下官无能,请殿下责罚。”
花若只感到胸口一阵发闷发沉,忽又感到头疼欲裂,眼前一黑,幸得一旁的静以望相扶,这才免于摔倒。
太医:“殿下,保重身体要紧!切勿太过忧心操劳。”
花若:“谢谢。这些天有劳太医费心了。你先去休息吧。”
待太医离去,静以望这才向花若道:“太医说得对,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花若苦笑,欲言又止道:“我没事。只是……”
“我知道。”静以望垂下眼帘,“今晚换我来守吧。”
花若摇头:“不管谁守,我绝不会离开。”
第198章 死生之勇(下)
紫华:“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了。小师妹对你很重要。但是,你也得养好精神才能守着她呀。走吧,我们先去把饭吃了,吃完再回来。”
说罢,紫华一手拉一个,拽着花若与静以望二人出门而去。
卧房内,静无风已醒,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不由得发出焦急的呢喃声,婢女闻声,奔赴床前细声道:
“小姐你醒了?你怎么了?是口渴了吗?我给你倒杯水。”
婢女转身端来茶水,喂给静无风喝下之后,她才有了力气可以睁开眼。
“我还没死?”
婢女:“咱活得好好地,可不敢再多说死这个字了,多晦气呀。”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生来死往,本如四季运行;若是心甘,死得其所,乃生之幸事,又何晦之有。”
婢女不解道:“可,刚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你难道不想伴着他一起长大,享受母子的天伦之乐吗?”
静无风:“想。只是,想想就已经很奢侈了,我若执念不放,恐只是为他人增添不便和痛苦,更是为自己徒增无明的恐惧罢了。既然,死之将至,戚然不若坦然,坦然不若欣然。”
婢女:“打小‘视死如归’这四个字奴婢只是听说过,如今从小姐身上,奴婢才算是真正看明白这四字的真意了。”
静无风只感到腹部一阵微痛,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而后,又习惯性地号了号自己的脉相,当下心中一沉:“我断不能死在这兰泽宫中。无端又叫他落人话柄。”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见静无风突然沉默不语,婢女担忧道。
静无风:“你喊我无风即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婢女欠身道:“不敢。”
静无风:“没什么敢不敢的,我又不是这宫中之人,更无一官半职,你我本就是一样的平民百姓,以姐妹相称,甚好。”
婢女愣了愣,欠身又道:“无风姐姐在上,请受凌儿妹妹一拜。”
“不用多礼。原来你叫凌儿。”静无风道,“虽然很唐突,但,当下我也别无他法了。凌儿,你可愿帮姐姐一个忙?”
西风国,谬影道人向西风王要来了死囚犯若干,开始着手在这些人身上试炼魔军之术,无奈却进入了死胡同;此术,确实可叫人丧失情感意志,且毫无痛感,不惧生死,只听命于施法之人,但,所有试炼过的人,在短时间内,不是突然性情大变,狂暴难制;就是自伤自残,不治而亡,如此种种,很是叫谬影道人头疼。
韩不识不赞同活人的试炼,却又无法反对。出于愧疚,韩不识放出闭关修正的话,而后一直将自己锁在寝殿内,对谬影道人避而人不见。
兰泽国。
花若三人心有挂碍,随意吃了点饭菜便匆匆赶了回来;哪知,推门一看,静无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小婢女也不见踪迹。追问门口的守卫,二人支支吾吾:“这个,我们二人也不知道啊!方才还在屋内呢!还跟我们说话……”
花若追问之下,二人才说,方才静无风叫凌儿打开了房门,向他们二人致谢,说是辛苦他们了,叫他们去侧屋休息休息,吃点茶店,打个盹儿。
这两人本是拒绝的:“不行不行,我们二人奉命守在此处,哪里也不能去。”
静无风好说歹说:“放心吧。你们花若殿下有事在身,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我就是觉得你们这样一直守在门口,实在叫我过意不去,所以才叫凌儿在侧房替你们准备了一些茶点,你们若是执意不去,岂不是辜负了我与凌儿的一片心意?”
两个守卫拗不过,只得勉强去了侧屋,匆忙将那些茶点吃完后,就赶回来继续守着。没想到,这屋里的二人趁着他们在侧屋短暂停留的当儿,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小人该死!还请殿下赎罪”二人自知铸下大错,讨饶不已。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花若转向静以望与紫华二人,“她会去哪儿?”
原来,静无风向婢女凌儿求助,是希望她能帮助自己出宫。
凌儿不解:“为什么?在这里你才能受到最好的治疗啊!”
静无风笑道:“我的病我知道,无所谓好不好,终究只是拖延时日罢了。”
凌儿:“那你更是要留下来了。你若真就这样走了,花若殿下得多担心你啊!”
静无风听得一愣;凌儿欠身道:“对不起,对不起。其实,姐姐你不知道吧。花若殿下对你的好,我们兰泽宫里可是人尽皆知了。从你被认为……”
“从我被认为是‘男子’之时?”
凌儿拼命点点头。
“是啊,那时我就叫你们花若殿下受尽他人非议,还差点与你们往上反目;如今,我既已无几日可活,自然是要死得离他越远越好。免得再给他添事端。”
凌儿闻言,神色黯然:“姐姐……”
“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你要我怎么帮。”
“我要你先将我带出宫。”
“而后呢?”
“而后,你悄悄回宫便是。其他事,我自会看着办。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
“看着办?就你现在这身子骨,你打算叫自己横死街头吗?”
“我……”静无风被凌儿问得哑口无言。
“唉,不说了,既然要走,我先带你出了宫去再说。”
静无风:“不过,在此之前,你能……先带我去看一眼……他吗?”
“他?哦!你是说?”
“嗯。”静无风点点头。
“我想想,没问题,这奶妈的住处正好在去北宫门的路上,我们顺道溜过去看一眼,应该是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静无风感激道:“谢谢你,凌儿妹妹。”
“唉,姐姐别这么说。我最怕别人跟我如此客气了,小事一桩,不值当姐姐道谢。”
“不是小事,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只是,姐姐无以回报,这声谢谢,你理当受下。”
“唉,那好吧。姐姐真是个讲究人儿。”凌儿看了下窗外,“姐姐,若是要走,我们恐怕得赶快了!”
而后,静无风略施小计,将侍卫支开,二人趁机逃了出去;直奔奶妈在宫中的临时住处而去。
静无风从奶妈怀中抱起来刚刚睡着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看到你如此健康,毫发无伤,我就放心多了;不能陪你长大,你不要怨娘;你以望舅舅虽然有时候有点爱犯傻,不过,我想你们一定会喜欢彼此的。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不相见,娘,惟愿你能够平安喜乐地度此一生。若是你我缘分匪浅,或许,来世我们依旧能够再找到、再遇见彼此。届时,我愿意花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你,以补偿我此世对你的亏欠。”
“姐姐,他还没有名字呢嘛?你想好了要叫他什么吗?”
静无风摇摇头:“交给他舅舅去想吧。我希望在他的生活中,我的影子越淡越好,这样,他便会少一些对往事无用的忧虑与挂念,用将心力用于探求当下每时每刻的真实之上。”
凌儿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真实,当下……姐姐懂得还真多。”
静无风苦笑一下:“有时候,能说出来,并不表示真懂了;反而不懂的,才是真正的懂得。”
“啊?”凌儿双眼发懵,“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妹妹你本身就是结结实实的活在此时此刻当中的人儿,不懂得我说的这些话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静无风低头看了一看怀中的孩子,眼圈微红,不舍地将孩子交还到奶妈手中;一步三回头地同凌儿出了门去。
出宫后,凌儿找来了一架牛车,将静无风扶进去后,自己也跟了进来。
静无风讶然:“你进来作甚。”
凌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已经把你从宫里带出来,自然是要将你安顿好了才行。这样,即便日后花若殿下怪罪下来,念我如此有心,想必也能免了死罪吧。”
静无风垂首轻笑,片刻后,正色道:“你真决定了?要跟我一起走?”
凌儿点点头:“嗯!放心吧!如今,你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语毕,凌儿探身向车夫道:“走吧!我们往西去!”
车夫闻言,提鞭赶牛;凌儿放下门帘的瞬间,花若、静以望、紫华三人,刚好匆匆赶至宫门外。原来,他们一路形容着二人的身形装扮,追到了宫外。哪知,却是擦身而过。
第199章 狭路相逢
牛车内,静无风问道:“往西去往何处?”
“先不告诉你,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凌儿卖着关子道。
静无风笑而不语。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农舍前停了下来。
凌儿利索地下了牛车:“出来吧!我们到了!”
静无风扶着车身,吃力地撩开门帘,一个曲径通幽,为一片绿色掩映的小屋出现在静无风面前。
“此处是?”
“我家!”
“你家?”
“对啊!我先扶你下来吧。”凌儿扶着静无风,一路穿过幽绿的花架与苔痕漫步的小径,边走便介绍道:
“在我十岁时,父母双双染病,而后相继去世;那时候,我兄长早已离家半载,无半点音讯;我无依无靠,最后还是在乡邻的帮助下,将父母安葬。过不久,恰逢宫里招选婢女,我便借了路费前去应召,谁知竟给我选上了。如此,我才算是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
静无风赞道:“凌儿妹妹还真是知足常乐啊。”
凌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一笑,再抬起的瞬间,发现屋前端正地站着一个人。
凌儿惊喜道:“兄长?你怎么……你怎么回来了?你何时回的?”
看到此人的瞬间,静无风本能往下拉了拉披风的帽檐,往后倒退了三步;凌儿觉察到静无风的异样,忙问道:
“怎么了?姐姐?是又感觉不舒服了吗?”
静无风心中暗自道:“原来,凌儿竟是凌云师兄的妹妹。”
看到静无风脸的瞬间,凌云亦震惊不已;他强作镇定,一面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剑鞘,一面向凌儿问道:
“你喊她作什么?”
凌儿不明就里:“哦,兄长,这是我在宫里认识的姐姐。她叫……”
凌云吼道:“我知道她叫什么!”
“你知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吗?这还真巧啊!”凌儿天真地笑道。
凌云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带她到这里作甚!家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带人回来的地方吗?”
凌儿委屈道:“可,家里都没有人了。为何不可?兄长离家这么多年了,从未回来过,我真是连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在家里看见兄长!”
凌云扭头道:“这个人,你必须给我弄走!”
“为什么?兄长,她……”凌儿看了一眼静无风,向凌云道,“她……”
“没关系,我走就是。”静无风冷静得叫她自己都害怕。
“不行!”凌儿张开双手拦在静无风身前,向凌云道,“兄长!无风姐姐身患重疾,已经……已经……”
静无风截口道:“是。我活不了几天了。过往恩怨,我都已无意追究。只想找个地方安静的走完最后这几日。凌儿,看来,还得劳烦你扶我去找户人家的马车,载我去镇上的客栈。”
“哎呀,都到家了。还住什么客栈。哥!我不管你之前跟无风姐姐有何恩怨,可我是亲口答应要帮她找一个歇脚处的,总不能因为兄长突然回来了,就叫妹妹我失信于人呐!”
凌云别过头去,干脆懒得再看凌儿;凌儿只好跑到哥哥面前,抓着他的胳臂央求起来。
凌云斜眼看了看静无风,冷冷道:“我理解你是一片好心。不过,你也得去问清楚,她究竟敢不敢在这里歇脚。”
凌儿:“什么敢不敢的。无风姐姐可是我见过最视死如归、最有勇气的女子了!对吧?姐姐!”
静无风:“如果可以,我还是住客栈比较方便。”
“哎呀!那好吧!我去隔壁刘叔叔家问问,叫他送我们一程吧!既然你不想待在这里,那我就陪你住客栈吧!”
静无风:“你可以不用陪我的。”
凌儿俏皮道:“用的!我主动要求去!姐姐可不能拒绝了叫我伤心哟。”
静无风一把抓住凌儿的胳臂:“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凌儿将静无风的手掰开:“哎呀,不用了!就在隔壁,我一个人去就行。”凌儿将静无风拉置院内的长凳前,用袖子拂了拂长凳上的灰土,将静无风拉到凳子上坐下,“你坐着歇歇。省点儿力气,待会儿恐怕还得再折腾会儿呢!”
说完,凌儿转身出了屋去;院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静无风紧紧拽住衣裳,手心有几分冒汗。
凌云假装轻松道:“你竟然没死?没想到你命还挺大。那天,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误以为你死了,我也就不会一错再错,以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静无风的手掌紧紧握起拳头;心中暗想道:
“我已经答应师傅,要放下仇恨,原谅你所作的一切。我一定要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能被嗔恨所诱惑。可我,真的是,好恨呐!”
正此时,玄知真人突然显身于静无风身旁:“无风啊,我知道。你现在很恨,非常恨。这种感觉如百蚁噬心,如烈火焚身,叫你一刻也不得安宁,一刻也无法安住。
但是,你睁眼看看,这里并没有百蚁,更没有所谓的烈火。所以,你别怕,有为师在这里陪着,你只管安住在当下。
无需急着从这难受中脱身,你且任由这痛苦的感觉在你心头暂留,能停多久就多久;直到你的心累了,决定自己要从嗔心所致的无止境的痛苦幻相中抽身出来。”
静无风跟随着玄知真人的指导,深呼吸,慢吐气;如此数个来回。
见静无风沉默不语,凌云道:“怎么?你还在恨我?想报仇吗?来呀,我现在人就在你面前,就看你杀不杀得了了!”
“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当下,我一心只求安死,在死之前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仇恨了。所以,为了不叫凌儿难做,你我就当作彼此并未瓜葛吧。”
“哟!你倒是挺大度。真是女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不过,你光说什么你放下了仇恨,你怎么不问问我呢?你怎么不问问我放没放下?”凌云上前一步,狠狠地捏住静无风的下巴:
“你睁眼看看!看看你们两人将我害到了怎样的境地!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没死,我跟你之间的恩怨就还没完!就算你死了,我还会找到静以望那小子,叫他当面向我磕头认错!”
静无风:“果真是我们兄妹二人将你逼到如此境地的吗?你真的如此肯定?你有没想过,如果你当下的境况,不是拜我们所赐,那又会是谁造成的?”
凌云:“你给我闭嘴!”
正说着,凌儿从院外进来,一把冲上前来,将凌云的手从静无风下巴上移开:“哥,你干什么呀!这太无礼了吧,你就这样对待我带回来的朋友吗?”
凌云冷哼一声:“今天,看在凌儿的面子上,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你们走吧!”
“什么暂且不与计较。只要有我在,哥哥你就不许同无风姐姐计较!”凌儿说完,扶起静无风道,“走吧,刘叔叔去赶车去了,我们去门口等他。”
凌儿一面往外走,一面回头向凌云道:“兄长若是不急,可多住几日;待凌儿不忙了,再过来看你。”
凌云朝凌儿使劲儿挥了挥手。
客栈内,趁着凌儿去打水洗漱的功夫,静无风于书案前,沉思片刻后,提起笔来在纸上快速书写起来。
静无风一口气写完四封信,而后又悉心地叠起,装好,压压严实;用一块锦帕将这四封信包裹了起来。
正此时,凌儿端着水盆推门进屋:“水来了!姐姐你快来洗洗尘吧!”
待凌儿放下水盆,静无风喊住凌儿,将锦帕递给她:“好妹妹,这里有四封写好的书信,是我分别写过四位亲友的。还得劳烦妹妹日后帮我将这些信交给花若殿下,叫他代为转交给各人。”
凌儿在身上擦干了手,这才从静无风手中郑重地接过锦帕,道:“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个转交给花若殿下的。”
旁晚十分,小村内炊烟缭绕;忽而一阵疾驰马蹄声搅乱了小村的寂静。
屋内,凌云正在想着静无风方才所言:“果真是我们兄妹二人将你逼到如此境地的吗?你真的如此肯定?你有没想过,如果你当下的境况,不是拜我们所赐,那又会是谁造成的?”
突然而至的马蹄声,搅乱了凌云的思绪;他立马警觉地靠拢到窗前,透着窗户的缝隙,探视着院内的动静;果不其然,须臾,从这马蹄声便在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第200章 无需相认,亦无需相恨
凌云紧张地盯着院门;暗自拿出吹暗箭的箭筒,紧张地对着门口。
须臾,一位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大踏步进了院中;凌云正疑惑:“此人是谁?”
静以望的身影叫凌云心中一沉,他捏稳暗箭筒,当即朝来人吹了四根毒针。
只听叮当一阵乱响,花若用若梦将暗箭悉数挡下;凌云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花若一行三人已经破门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凌云擒住。
“小子!”凌云大叫:“你们是来报仇的?有本事你们杀了我啊!”
“凌云师兄?真是冤家路窄,之前怎么寻你都寻不到,没想到竟会在这里撞见你。”静以望讥诮道:“就这么杀了你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是你?”花若横眉怒目,一把抓住凌云的衣襟道:“静无风和那婢女在何处?”
“婢女?”凌云笑道,“原来你们是来找她们二人的。”
紫华:“问你话呢?快说便是。”
凌云:“我若不说呢?”
紫华:“不说?那便直接杀了,去问乡邻便是。”
“你!”凌云被噎得失语,“我若告诉你们她们二人的去处,你们便放了我,如何?”
静以望摇头:“你这个算盘打得不错。不过,你的命,现在是我姐说了算。等我们找到她,你就知道答案了。”
自知逃不过,想起之前静无风说的那番话,凌云觉得若真是带他们去找静无风,说不定自己还能保住性命。如此,凌云告诉三人道:
“她们去了镇上的客栈。”
客栈内,静无风的高烧又始;凌儿手足无措。
“姐姐,怎么一道晚上,你的病就开始加重了?”
此时,静无风意识尚还清醒,便答道:“夫百病者,多以旦慧,昼安,夕加,夜甚……”
凌儿:“什么意思啊?”
静无风:“意思是说,多数疾病都是早晨症状变轻,白天平稳,傍晚则开始加重,夜里发病则最为严重。”
凌儿心一沉,心痛道:“原来是这样子,那姐姐,又要受苦了。”
静无风摇摇头:“我不要紧,只是辛苦凌儿妹妹了。”
旁晚的霞光中,小村通往镇上唯一的小路上,尘土飘扬,两列人马勒马相向而里,迎面而来的正是前来接应的花沫、刘疏桐、刘清野三人。
花若向刘疏桐问道:“你们何时道的?”
刘疏桐:“刚刚。”
看见静以望马后结结实实地捆着一人,刘疏桐问道:“这人是?”
“死人!”静以望道,“莫管他。”
“走吧!我们先去找她们。”花若找人心切,一声令下,众人勒马前行。
客栈中,凌儿正将过水的棉布重新敷于静无风额前;门外却响起一阵敲门声;凌儿起身开门,花若一行人直奔屋内。
“花若殿下。”凌儿忙作礼闪到一旁。
“不必多礼。”花若一面说着,一个箭步冲到了静无风身旁,“你怎么样?”
静无风费力地睁开双眼,微笑道:“你,找我我了。”
花若点点头:“无论你到哪儿,我都会找到你的。”
刘疏桐上前来,替静无风号起了脉,脸上神色尽是凝重;见到刘疏桐,静无风甚是惊讶:
“疏桐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说来话长。”刘疏桐看了一眼身后的花沫,继续道,“收到花沫的来信,得知你即将临盆生产,所以,我们便将慈济堂暂时交给吴半仙儿打理,特地从衔山赶来探望,哪知,终究是来晚了……”
静无风:“不晚,刚刚好。能再见上你一面,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一番话,说得刘疏桐眼圈微红。
静以望将捆地结实的凌云,一把推到静无风的床前。
“姐,这个人,你要如何处置。”
凌儿见状再也忍不住了,跪地求道:“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兄长,无论他做过什么坏事,其实他本性并不坏的。”
见到妹妹如此维护自己,凌云一脸感激动容。
“不坏?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吗?你就敢如此说?”静以望反问道。
“以望,”静无风制止道,“或许,凌儿才是最有慧根之人。确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是圣人,也需要从自己的罪中获得升华和顿悟。”
静以望抗议道:“阿姐!你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静无风:“放了他吧。”
“这?”静以望求援似的看了看花若与紫华他们,二人皆摇了摇头。
花若:“既然,亦尘心意已定,那就这么办吧。”
“可?”静以望一脸不情愿地向凌云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妹妹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我阿姐今天决定放了你,并不代表你就是无辜的。你自己身上背的那些罪和债,你终有一天是要还的。你走吧!”
语毕,静以望挑断凌云身上与手上的绑绳;凌儿道着谢,将凌云从地上拉起来,欲带出门去。
凌云挣脱妹妹的手,转而向静无风跪下,磕了一个头:“谢谢不杀之恩。”
说罢,这才随凌儿出得门去。
花若幽幽道:“就这么让他走了,你真的甘心吗?”
静无风:“放下纠缠。即便是来世再见,我跟他,不需相认,也无需相恨了。”
紫华:“好个无需相认,亦无需相恨。”
花若:“你连和他的来世都想好了。那我呢?”
静以望给了紫华等人一个眼神,几人相继悄悄退出屋外,掩门而去。
屋内,花若眼中既是怜惜又是生气;二人相顾许久,不语;花若眼中的气闷,也渐渐化成了不舍与心痛。
静无风:“你找到了我,我真的好开心。可是,我时间不多了,再说什么都没有太大意义。”
花若捂住静无风的嘴道:“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不会死。无论如何,无论你去了哪儿,我都会把你救回来。”
静无风笑道:“好。我信你。我等你。”
花若趁着眼泪滴下的瞬间,一把抱住了静无风,趁机拭去脸上的泪。
静无风:“突然好想听你唱曲儿。那次在洞中你哼唱的那首。”
“好。你喜欢我就唱给你听。”花若默默流着泪,“你不知道吧,找你的那段时间,我给它配了首古谣。你听好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曲唱毕,静无风已经昏睡过去。
花若扶着静无风的头,将之轻轻至于枕上;而后,取下额头的棉布,过水后,重新敷在额上。
第201章 君侯府中救君侯(上)
客栈后院,皓月当空。
刘疏桐、花沫的身影徘徊在小溪旁的柳树下。
花沫:“最近一段时间,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幸好有你做我的听众,我这才可以将所有心事都写到信里。我想当面对你说声谢谢。”
刘疏桐:“殿下客气了。能得殿下信任,是我的荣幸。”
花沫:“可以……可以叫我阿诚吗?我阿娘都是这么叫我。”
刘疏桐沉默不语;花沫继续说道:“若是不习惯,你叫我花沫也成。”
刘疏桐低声道:“阿,诚。”
一句阿诚,喊得花沫欣喜不已:“欸!今日能再见到你,真好。”
月色融融,二人并肩望月,心中甜蜜自是无需多言语。
是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趴在床沿睡着的花若吵醒,花若起身开门,门外的信使禀告道:
“殿下,这里有封给您的飞鸽传书。”
“可知是谁人发过来的?”
“这个,属下不知。”
花若接过传书,缓缓展开,阅后立即奔静以望与紫华的房间而去。
静以望看着传书,不信似的说:“又是匿名的传书?可信吗?”
花若:“你可记得上次?”
静以望:“记得,上次也是收到了这么一封奇怪的匿名传书,说长安君遭遇非难。”
花若:“我们将信将疑地直奔衔山,却发现一切正如信中所述。”
静以望:“所以,你认为这次也应当是真的?”
花若点点头;静以望高喊道:“所以,这个衔山皇帝真的要长安君死?好歹,长安君也是他亲叔叔啊!这个小皇帝真……”
紫华:“你们说的长安君,可是那位被衔山百姓视为神明的,那位远近闻名的战神?”
花若点点头:“按此信中所言,长安君危在旦夕,我们需要赶在皇帝下旨之前将长安君安全救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静以望:“所以,我们应当怎么做?”
花若:“我已经吩咐人准备车马接应,我们即刻动身去衔山,在路上我们再部署出一个详细的营救计划。”
静以望:“那我阿姐?”
花若:“她的状况不宜劳顿,但是放她一人在此,我无论如何也是不放心的。”
静以望点头:“那自然是不行。不如我们几个先行,叫她们的车马缓行,最后,我们在衔山汇合,如何?”
花若摇头:“不行。我们同步而行。并不会耽误多久时间。我算过了,按传书中所说,我们还有五天时间机会加筹备,我们在途中多几日也不打紧,正好趁着这时间,我们打磨出一个周全的计划,这样,等到了衔山,我们立即行动,一次成功,不许失败。”
紫华点头:“这样也好。救援计划越周密越好,我们先就这么办吧!”
如此,一行人,分别坐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朝衔山进发。
前车中,花若、静以望、紫华、花沫、刘清野一路上都在讨论着救援计划;后车中,搁置了一张窄床;看到这床,静无风有些惊讶;刘疏桐道:
“这是花若为了叫你尽量舒适一些,特意叫人加置的。”
静无风笑道:“无需此床,我同你们一般坐着就成。”
刘疏桐:“万万不可。”
凌儿:“姐姐,你就听这位漂亮姐姐的话,躺下吧。”
静无风无奈之下,只得坐到窄床上:“都说此行危险重重,叫你不必跟来了。”
凌儿:“我舍不得姐姐,你就让我跟着你们吧。再危险,不都还有你们,还有大家吗?”
刘疏桐:“都这时候了,你就依了她吧。等到了衔山,花若殿下定会先找一处安全地方将你们二人安置好,然后再去救长安君。”
凌儿:“漂亮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吗?”
刘疏桐笑笑:“我不会武功,去了只会拖他们后腿。也只能同你们待在一处了。”
凌儿拍手道:“那太好了!人多热闹!”
刘疏桐逗道:“你就不怕吵到你无风姐姐?”
“哦,是哦,”凌儿摸着嘴唇。
静无风:“有你们陪着,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吵。”
凌儿:“无风姐姐,要不你躺会儿吧?”
静无风摇摇头:“没事儿,白天我还能应付得了的;只是到了晚上,就要劳烦你们二位了。”
凌儿:“姐姐说的什么话,来,你还是躺着吧,省点儿力气。这样也能舒服点儿。听漂亮姐姐说,我们还有好远的路要赶呢!”
静无风拗不过,只得乖乖躺下;片刻后,便就沉沉昏睡过去;刘疏桐和凌儿见状,相识会心一笑,只是这笑中,竟全是不忍。
前车中,为了制定周全的计划,五人依然在激烈讨论着。
君侯府理乱堂中。
粉团儿气鼓鼓地,进屋就一屁股坐到了太师椅上;正看着经书的长安君发觉女儿的异样,便问道:
“今天我们粉团儿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一声不响的。说吧,怎么了?”
粉团儿嘟嘴道:“今天先生当着其他人的面说我!而且,还说了两次!真是丢死人了!”
长安君:“哦?说你什么?又为什么要说我们粉团儿啊?”
粉团儿:“今天课上,先生讲了个富商大难不死,而后他散尽家财救济贫苦人的故事。总结的时候,先生说……”
课上,先生慢条斯理地总结那位大难不死,散财救贫富翁的故事,说道:“所以说呢,一般,当人经历了大的劫难还能幸存下来时,往往心存……”
先生话还未说完,积极过头的粉团儿立马脱口而出道:“往往心存侥幸!”
先生愣怔半天,无语道:“瞎喊什么?大难不死,还心存侥幸?难不成,还想跟阎王比试比试,看谁厉害不成?”
在座的学生闻言,哄堂大笑;粉团儿一脸无辜;先生接着说道:“大难不死之人,当然是心存感激了,所此,才更愿意去做一些行善积德之事才对。”
长安君闻言,哑然失笑道:“嗨,这倒是有几分尴尬。不过,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谁叫我们粉团儿才思敏捷呢,对于先生讲过的成语都过目不忘,以至经常脱口而出;更何况,我们还利用这种特别的方式间接活跃了课堂气氛呢,不是吗?”
“嗯!”粉团儿拼命点头,“先前,有一大半的同学都快睡着了,那一笑,大家倒是都精神了许多呢。”
长安君:“所以,这倒也不全是件坏事,对吗。”
“可,还有呢!”粉团儿急着道,“再后来,先生又说到如何交朋友的事。他问我们……”
课堂上,先生慢条斯理地问道:“下面,我们来讲一讲,关于如何择友。讲之前,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希望交什么样的朋友呢?”
“我们要交异性朋友!”在座的同学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先生又一次目瞪口呆,气得嘴角抽动,指着自己的学生道:
“你们,这都是些什么腌臜思想。我再问一次,我们要交什么样的朋友?”
学生面面相觑,半晌后,人群中传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试探性地问道:“要交,同性朋友?”此人,正是粉团儿。
先生气得胡子上翘,翘着兰花指,指着粉团儿道:“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择友,当然是要择贤善之人为友才是!什么同性朋友?!”
理乱堂中,长安君闻言道:“其实,这个问题上,你们和先生说的都没错,都有其道理。只是各自的出发点和角度不同而已。”
“是吗?”粉团儿歪着脑袋道,“那为什么先生这么生气呢?”
长安君:“这个中缘由,爹爹也只能推测。若我是先生,我会如此生气,可能会是因为,身为我的学生,每日耳濡目染,却不能和我站在同一个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这会叫我有些沮丧和失望。”
粉团儿释然道:“哦,原来是我们的回答不是先生所想的那样,这叫他失望了,所以他才生气的。”
长安君点点头:“人生气的时候,有时候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这些话并不作数,听的人呢,更不能当真。”
粉团儿点点头:“我不是朽木,其他的同学也不是。只是先生太生气了,所以就说了这些话,我不能把这当真,粉团儿知道啦!”
“粉团儿学得真快。”长安君刮着粉团儿的鼻头道。
第202章 君侯府中救君侯(中)
花若一行人刚抵达衔山,便避开闹市,找了一家较为隐蔽的客栈,将静无风一行三人安顿好;待到天色向晚,这才按照计划,朝君侯府而去。
按照计划,花若的随行兵将,在刘清野的带领下,声东击西,将君侯府门口守卫击晕后,快速换上衔山的军服,乔装成守卫,在门口接应;花若与静以望一行,则玄衣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君侯府中。
四人俯身于屋檐之上,只见理乱堂中灯火通明,窗前偶有人影晃动,正乃长安君;四人默默对看了一眼,直奔理乱堂而去。
被软禁近一载,再见到故友的面孔,长安君意外又惊喜:
“花若、以望,你们,怎么来了?”
长安君一面说着,一面泰然自若地将书房的门轻轻关上。
花若道:“我们收到匿名传书,说新帝准备大办先帝的小祥之祭,这其中有一项事宜,对你极为不利。”
静以望道:“什么不利,说白了,事情过去也将近一年,如今这个皇帝脚跟也站稳了,敢于不念叔侄情分了,想拿你开刀。所以……”
长安君:“所以,你们此行,是为解我之困而来?”
静以望:“正是。”
长安君笑笑,将目光停留在了紫华身上:“这位少侠仙风道骨,不知如何称呼?”
紫华:“在下凡紫华。久仰长安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长安君:“严重了。少侠气质不凡,像是极有道缘之人。今日得见,实乃缘分。”
静以望揶揄道:“他呀,乃是谬影道人的前大徒弟,道缘嘛,确是有一些的。不过,我们此行并非来聊天的。”
正说着,门口突然一阵响动,屋内几人神色凝重;须臾门一开,进来的正是樊夫人和粉团儿。
樊夫人:“今日怎么还将房门给关上了?”
粉团儿首先发现了屋内突然多出的几张新面孔,开心道:“爹爹,有新……”
长安君闻言,对粉团儿做了一个止语的手势;粉团儿随即将还未说出的下半句咽了回去;转身朝樊夫人做了一个止语的手势,轻手轻脚地重又把门关上。
粉团儿左看看右看看,低声向长安君道:“爹爹,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嘛?”
花若拍了拍粉团儿的脑袋:“小丫头,长大了。还记得花若叔叔不?”
粉团儿歪着脑袋仔细地看了看花若,一脸认真道:“这位叔叔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静以望不甘示弱:“那我呢?”
粉团儿一脸为难道:“这个叔叔,好像没有见过。”
静以望气鼓鼓地瞪了花若一眼,花若拍了拍他的隔壁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今天来又不是聊天的,这不是你刚说的吗?”
“对!”静以望向长安君道,“嫂夫人和粉团儿来得正是时候,我们现在马上就走,一刻也不要耽误了。”
“走?去哪里?”樊夫人一头雾水。
花若;“说来话长,嫂夫人先跟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长安君不紧不慢地招呼道:“别急。许久未见,大家先坐下喝杯茶。”
静以望闻言,又瞪了花若一眼,心中暗道:“我跟你说过吧,他是不会逃的。”
花若见状,回瞪了静以望一眼,朝桌上的茶杯使了个眼色;静以望摸出怀中的药瓶,一屁股坐在长安君旁边的座位上:“说得也是,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妨坐下喝杯茶吧!”
语毕,趁着长安君伺弄茶壶的当儿,静以望迅速拿出两只空杯,并往其中一只内倒入药剂,。恰逢茶刚烧开,静以望顺势从长安君手中多过茶壶,将面前的两只茶杯倒满后,递给长安君一杯:
“久别重逢,请许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语毕,静以望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长安君没做多想,接过静以望手中的茶,亦一饮而尽;须臾,便感觉睡思昏沉,而后,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樊夫人不明所以:“这,一杯茶就醉了?”
静以望打趣道:“茶不醉人,人自醉!”
花若歉意道:“抱歉了嫂夫人。我们知道,长安君乃大雅君子,定不会为了保命,就同我们仓皇出逃;所以才出此下策。”
樊夫人:“保命?你们在说什么?”
花若:“我们先将长安君带离此处,路上,我再向嫂夫人解释个中缘由。”
而后,花若、静以望重新戴上面具,七手八脚,驾着长安君往外走;紫华同樊夫人拉着粉团儿紧随其后;门口,刘清野和其他装扮成守卫的人,正焦急地等待着。
君侯府的大门被拉开了,花若一行人形色匆匆地鱼贯而出;众人只匆匆点头示意,便借着夜色往客栈方向急行。
哪知,才没走几步,便被前方与左右突然杀出的三队伏兵所包围;伏兵的人数是花若一行的数倍有余!
此行,若是没有昏睡过去的长安君,也没有妇孺随行,这数倍的官兵,定不是花若一行人的对手。但是,有太多需要保护的人,叫他们失去了优势,几个回合下来,花若心中明白:“若是再不能突围,这人恐是带不出去了。”
如此想着,花若同静以望与紫华使了个眼神,随即吹起一声口哨;哨音落地后须臾,从伏军背后杀出一队玄衣人马;这队人马战力了得,几个回合,便将伏兵杀得七零八散。
花若见状,喊住其中两名骑将,命道:“你们二人,速将长安君及其妻女安全送到汇合地点!若半个时辰之后,我们未能赶到,你们不必再等,即刻动身离开,明白吗?”
二骑将应道:“明白!”
花若:“快走!”
二骑将一人带着昏睡的长安君,一人带着樊夫人与粉团儿,朝着伏兵的薄弱处,一路斩杀,突围而去。
见到两骑突围绝尘而去,花若终于松了口气;他与静以望、紫华、刘清野四人背向而立;各领一方,杀入残余的伏兵当中;几个回合后,四人突围在望!
正此时,四面喊声一片,衔山援军已至,瞬间,将花若一行四人团团围住!
第203章 君侯府中救君侯(下)
花若四顾当下,暗自道:“如今,只得退回君侯府,借助府内错综曲折的通路为屏障,争取突围时间。”
如此,花若向静以望等三人喊道:“退回君侯府!你们先去,我断后!”
静以望:“我同你一起!”
花若:“来不急了!你们快走!”
丢下这句话,花若奋力向前厮杀;紫华与刘清野拉着静以望,退回君侯府;有花若断后,为他们三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几番周折,三人终于成功脱身。
想起孤身奋战百人的花若,静以望心如火焚:“我们要回去救他!我们要回去!他一个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战不过衔山的百军啊!”
紫华紧紧地抓住静以望的胳臂不松手:“不能回去,现在如果回去,花若的苦心就全白费了。”
“可是,现在若是不回去,花若就死定了啊!”静以望声嘶力竭,奋力挣脱紫华的手,身后,刘清野一掌击中静以望的颈窝,静以望整个人顿时瘫软下去;紫华与刘清野一人抬着一只胳膊,向汇合的客栈而去。
话说二骑将,张岩与刘恒,带着长安君夫妇及粉团儿,快马加鞭,一路狂飙至汇合的客栈;进店正欲订房,却发觉早已经被人暗中尾随。
柜台前,张岩一面和店家寒暄,问他还有没有客房,一面在纸上写道:“我们被跟踪了。速带着长安君一家,连同其他人从二楼的侧梯逃走。我拖住他们。”
店家殷勤道:“二楼有的是房,二位爷要几间呢?”
张岩:“哦,我们朋友在楼上已经定了间,我们再要一间即可。另外,你们店内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给我们备着;待我们楼上的朋友下来了,便可以开吃了。”
店家笑盈盈道:“好嘞,我们这就叫人去喊他们。”
张岩截口道:“不必了。主人身体有恙,我这位兄弟正好要送他回房休息,我们夫人也要上去梳洗一番,届时他们可以一同下来。菜你们先做着,我在这儿呢!跑不了!”
店家陪笑道:“大爷真会讲笑。像二位爷这么磊落大方的人,怎么可能跑呢!那您现坐着,我这就叫他们开始给您弄去!”
张岩向刘恒点点头,示意他带入先走;张岩挑了一张离暗哨远的桌子,一个人独坐了下来。
刘恒与长安君一家人,直接去了静无风她们的客房;一进屋,刘恒将长安君扶到长椅上,转身便关上了门。
“樊夫人。”静无风与刘疏桐异口同声喊道;静无风从床上吃力地坐起身来,欲行礼;却被樊夫人一把拦住。
“你都病成这样了,不用多礼了。”
来不及过多寒暄,刘恒打断她们的谈话,作礼直言道:“我们被跟踪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刘疏桐一面看看静无风,一面道:”那该怎么办?“
刘恒:“幸而,殿下考虑得周全,先前就已经向店家借了一架长梯,以备不时之需。”刘恒一面说着,一面推开窗户,果然,窗外倚着一架木梯,“我们沿着着梯子下去,后院中的车马都早已经停备妥当。”
刘疏桐看着静无风,有些担忧:“你怎么样?”
静无风面色有些苍白:“我没事,还挺得住。”静无风转向刘恒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刘恒躬身道:“小人刘恒。”
静无风点点头:“那就有劳刘将士,先将樊夫人、粉团儿与长安君带下楼;我们紧随其后。。”
刘恒躬身道:“是。”
樊夫人:“那我们先行一步。”
静无风点头:“去吧,我们随后就到。”
“得罪了,夫人。”刘恒遂用床便的一捆绳子困住自己、樊夫人及粉团儿的腰,刘疏桐与凌儿也过来帮忙;三人遂沿着窗子,鱼贯而下。
看着睡在长椅上的长安君,凌儿好奇的凑上前去:“咦,这位公子生得好不俊俏,竟险些将我们花若殿下也给比了下去。”
静无风、刘疏桐闻言,掩嘴而笑;凌儿道:“两位姐姐笑甚?是不是凌儿又说错话了?”
刘疏桐道:“凌儿妹妹说得没错。这个正是闻名三国的长安君呢。”
凌儿睁大眼睛:“就是那个才貌双全、被称为神的长安君?”
刘疏桐点点头:“因为善用兵,又因心系苍生而力主不战。因而被衔山百姓尊为守护之神;这称呼几经转变,最终被唤作了如今人尽皆知的战神称号。”
凌儿恍然道:“原来如此。果然,这面相都不像凡人,自带几分仙气呢。”
说罢,凌儿忍不住,又多看了长安君几眼;此时,刘恒已经将樊夫人与粉团儿安全待会马车中,上来接应长安君。
刘疏桐与凌儿遂去帮忙,将长安君缚在刘恒身后;刘恒点头谢过二人,遂沿着木梯小心翼翼地攀爬下去。
待刘恒再次上来时,静无风道:“疏桐姐姐,你与凌儿先同刘将士下去吧,我随后就来。”
还未等刘疏桐开口,凌儿便摇头道:“不行的,你身子这么弱,我们先想办法把你带下去,我可以留在最后走,完全没有问题。”
刘疏桐:“是啊,我们体力比你好,行动比你方便。只是,我们气力不够,不然,就可以将你背下去了。”
凌儿道:“我可以的!让我来背你吧!”
静无风摇摇头:“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背得动我。”
凌儿:“我才不是孩子呢!我都十三啦!而且,从小跟父母在地里干活,我的力气可大了!我背你没问题的!”
刘恒拱手道:“三位小姐莫要再争了。时间宝贵,虽男女授受不亲,但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无风小姐若是不嫌弃,可用床单裹身,而后由在下缚您下去,这样既快也稳妥。若叫这位小姑娘背您,万一半途出了什么差池,小的没法向花若殿下交代!”
三人互看一眼后,默许了刘恒的建议;刘疏桐与凌儿遂用床单裹住静无风,而后将静无风牢牢绑缚在刘恒身后。
刘疏桐先行,刘恒背着静无风随后,凌儿在=将刘恒安全送上木梯,正欲踏椅而上之时,客栈的门却被哐当一声踹开了。
凌儿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衔山兵将提刀而来;窗外木梯上,刘恒刚刚下到一半,还未安全着地。
“不行,我需要给他们争取多一点时间!”凌儿如此想着;兵将持刀将近,说时迟那时快,凌儿将脚从踮脚凳上放下,顺势搬起椅子,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朝兵将砸了过去;士兵后退着躲闪。
凌儿探头一看,刘恒已经稳稳下地;在同静无风对视最后一眼后,凌儿一把将梯子推开了去。
刘疏桐与静无风同时惊呼:“凌儿!”
凌儿对其二人的呼喊充耳不闻,反而转身将窗户死死地关在自己的身后,兵将为眼前这位弱女子的行为迷惑不已,犹豫着向凌儿靠近过来。
刘恒将绑住自己与静无风的绳子解开,却不解开绑住静无风身上床单的绳子;静无风坐在马车前,有气无力道:“我们要去救她!”
刘恒:“可是,敌众我寡,现在去救人,就等于送死啊!我奉命在身,要保护你们的安全,护送长安君一家到安全的地方,恕刘恒难以从命。”
“你!快放我下去。”静无风挣扎着要下地,却无用。
刘疏桐左右为难:“可是,我们不能不管凌儿,她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没命的。”
“若是我管,我们大家全都没命。得罪了!”刘恒一把将刘疏桐拉上马车,强行将静无风扶入车内,遂驱车前行。
客栈内,凌儿死死地抵住窗户,一动也不动;靠近的兵将彼此使了个眼色,只见刀光一闪,凌儿的腿上正中一刀,她身子一斜,沿着墙歪倒下去,然而双手却始终放在身后,身子死死抵在窗门前。
另一个衔山士兵拿着刀,步步逼近;凌儿的额上满布细密的汗珠;士兵一刀砍伤了凌儿的胳臂,凌儿咬紧牙关,死死撑着:“她们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吧?”
在凌儿还未反应过来,第三刀应声而至,这一刀,直接刺穿了凌儿的腹部,鲜血从腹中涌出;这一次,凌儿没能抗住,身子顺着墙滑到了地上。窗子,失守了。
第204章 自投罗网(上)
凌儿意识模糊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伸向窗户,却最终还是晕死了过去。
窗户失守,衔山士兵拉开窗户,只见一骑挂着白帘的马车朝北飞奔而去;为首的将士喊道:“追!朝北去了!”
随着将士的一声令下,众士兵纷纷下楼,追逐马车的踪迹而去;顷刻,客房内安静极了,只剩凌儿只身躺倒在血泊之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凌儿的脸上,多么富有朝气的脸庞!
“凌儿?”房门外,刘疏桐扶着静无风进得屋来,“凌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静无风轻声唤着,凌儿却毫无反应,刘疏桐摸了摸凌儿的脉相:“还活着!”
遂将凌儿移置床榻之上,替她清洗包扎伤口。
话说静无风与刘疏桐不是早已经被刘恒逼着上了马车,朝北而去了吗?
原来,在车上,静无风拼死也要留下来,她向刘恒命道:“你们殿下命你照顾好我们,你就是这样照顾我们的吗?我现在命令你,停下!停下!你听到没有!”
刘恒无奈之下只好暂停马车:“可是,官兵马上就要追上来了,我们……”
静无风道:“你也知道,凭着我们这辆马车的脚力,迟早都是会被他们追上的!更何况,这车上还载了五六号人!此刻,跑或不跑,我们横竖都是会被抓的。”
刘恒:“那,您说怎么办?”
静无风:“我有注意。”
静无风建议大家下车,而后,叫刘恒照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受到惊吓的马,嘶叫着,沿路朝北狂奔而去;而后,众人返回客栈,发现张岩已经战死,客栈老板与伙计都逃得无影无踪。
无暇顾及难过,静无风叫刘恒带着长安君一家人,先去衔山远郊慈济堂去等她。
刘恒:“你们不跟我们一起去?”
静无风:“我们找到凌儿,就去跟你们汇合。”
刘恒犹豫了下,郑重道:“那你们,注意安全,听到任何动静,先藏起来!”
静无风:“放心吧,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他们从这里杀出去,短时间必不会辙返的,我们找到凌儿就追赶你们去。”
待刘恒一行出发后,静无风拿起纸笔在柜台上写下了几行字:“请掌柜帮忙看顾我们朋友的遗体,回头我们定会回来接他。抱歉给贵店造成的损失,回头一并赔偿。”
写毕,静无风将一两银子压在了纸上。
客栈内,在刘疏桐与静无风的照看下,凌儿的伤势得到了控制,腹部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因为大量失血,情况不容乐观;静无风表情凝重,拿湿毛巾蘸着水,擦着凌儿干燥的嘴唇。
须臾,凌儿眼睛微微颤动,竟醒了过来;静无风破涕为笑:“你终于醒了。”
凌儿看看周围,一脸讶然:“你们怎么在?他们人呢?”
静无风安慰道:“放心,他们已经走了。我们是回来找你的,现在你醒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
“回家。”
凌儿微微一笑,半闭着眼睛道:“回家吗?那真是太好了。”
静无风嗔怪道:“你怎么这么傻?凭你一人,怎么能挡住他们呢?”
凌儿道:“我寻思着,能挡一阵,算一阵啊。”
静无风噗嗤一声,笑中带泪:“你不怕吗?”
凌儿笑道:“怕。我怕地要命,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静无风哽咽道:“你真傻。”
“姐姐,你不也傻吗。”凌儿微微睁着眼,吃力道,“其实,那天你同我兄长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兄长其实骨子里不坏,可能,是因为,在外面受了委屈和伤害,才变得这般……不堪。
自那时起,凌儿就下定决心,要一直陪在姐姐身边,照顾你,替我兄长,偿还罪业。”
静无风摇摇头:“我早已经放下了。你无需替你兄长还什么;再者,这一路走来,多亏有你的照料,若说是亏欠,应是我亏欠了妹妹太多。”
凌儿微微一笑,吃力地伸出手,被静无风一把握住了:“姐姐莫要这么说,折煞妹妹了。”
正此时,客栈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人顿时屏住呼吸,齐刷刷向门口看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静以望、紫华与刘清野应按剑得屋来;静无风三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静以望:“出什么事了?”
“方才……“刘疏桐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三人。
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凌儿,静以望问道:“能下床吗?”
刘疏桐摇了摇头:“最好不要随意挪动,除非万不得已。”
“阿姐你怎么样?”静以望看着面色苍白的静无风,担忧道。
静无风:“我没事,还撑得住。”
正说着,一个踉跄,体力不支的静无风差点摔倒;幸而被刘疏桐扶住。
刘疏桐建议道:“方才累坏了吧?你也躺下休息片刻吧?”
紫华亦上前扶住静无风往长椅边走;无奈头实在晕眩得厉害,静无风只得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只闭目养神,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躺下。
“阿姐你休息会儿吧,我去弄辆马车。”静以望向紫华、刘清野道,“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们了。”
紫华、刘清野点点头;刘疏桐在凌儿身边坐下,低声道:“需要什么就喊我。我们都在呢。”
凌儿吃力地睁开眼,手抽动着,想向衣襟中拿什么;刘疏桐问道:“是这里?有东西要拿?”
凌儿点点头;刘疏桐从凌儿的衣襟中拿出一方锦帕。
“这是,无风姐姐先前叫我转交给我们花若殿下还有你的,我,我现在就把它转交给你。我们殿下我恐怕是,没机会再见到了,所以,所以,也请姐姐代为,代为转交。”
刘疏桐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转交道的。”
凌儿微微一笑:“谢,谢谢姐姐。”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静以望推门而入:“车找到了,我们即刻出发。”
刘疏桐看了静以望一眼,摇了摇头;床上,凌儿的气息越发虚弱起来,静无风不顾眩晕,坚持要到凌儿床前,紫华只得扶着她坐到床沿。
见到静无风一脸悲伤,凌儿莞尔一笑安慰道:“姐姐莫要担心,凌儿没事。”
静无风心疼地不知该说什么。
凌儿接着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感觉好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姐姐。”
刘疏桐上前号了号脉,冲静无风摇了摇头;静无风眼泪夺眶而出,赶紧转身用手臂擦了。
强忍住泪水,静无风安慰道:“没事。姐姐在这儿,你很安全。你,你若是困极了,就……”静无风忍不住哽咽,“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姐姐你真好。”凌儿吃力道,“我知道,我现在若是睡了,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姐姐,我突然好想能再回去看一眼西门外的大巍山。大巍山脚下有一片野栀子花,每年五六月份的时候,香气袭人,怎么都闻不够,真的好想能再闻一闻那香味。”
说到这里,凌儿已经是气息奄奄:“爹娘,你们来了?你们是来接我的吗……哥,你怎么也来了?凌儿先跟爹娘去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妹。”
这话说完,凌儿溘然而逝。
凌儿被待会慈济堂后,被安葬在一片栀子花林中。
静无风欲哭无泪:“这里比不得大巍山,但至少有你喜爱的栀子花。你放心,我们会把你的衣冠带回去,安葬在大巍山脚下,这样,你若是想念了,就回去住住。”
众人闻言,皆黯然。
慈济堂内,众人一脸忧思;长安君得知事情的结果后,缓缓道:“你们放心,我自有法子救出花若;停止继续的无谓牺牲。”
静以望追问道:“法子?什么法子?你莫不是要……!”见到樊夫人与粉团儿在屋内,静以望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进去。
第205章 自投罗网(下)
虽然如此,静以望的话还是引起了樊夫人的注意,她起身向长安君质问道:“要什么?你亲自去将他换回来?”
长安君沉默不语。
紫华拿指头夹住静以望的衣袖拉了拉;这边,静以望听得正认真,满心不悦地推了紫华一把;紫华趁机向静以望使眼色,示意他出去;静以望这才不情不愿地拉着粉团儿与众人一起出了屋去,将房间让给樊夫人与长安君。
待众人退去;长安君缓缓道:“若我真作如是想,夫人可有贰言?”
“不敢。自古,阳动而阴应,男唱而女随,”樊夫人顿了顿,许久后才继续道,“若是君上意已决,妾自当从之。”
长安君沉默良久,道:“我若就这么走了……”
樊夫人截口道:“若是就这么走了,你我同粉团儿三人,隐居乡里,鹿车共挽,安贫乐道,岂不甚好?”
长安君幽幽道:“或许,我们甚好;只是,衔山恐有外战、内患之虞。”
樊夫人:“先前,你是衔山的战神长安君;护佑一方平安,处处以国为重,体恤民情。而今,沦落至自己府上的阶下囚,性命危在旦夕,此时若是为自己……为我们这个家考虑一回,算是很过分吗?”
“没有过不过分;只有过不过得去,心里的那道坎儿。拿一己安危,赌衔山上下百姓的安危,请夫人教教我——若是你,会如何选择。”
樊夫人闻言,颓然坐于椅上。
得知长安君的决定,众人哗然;刘清野低声咕哝道:“我们好不容易将长安君救出来,他就这么回去自投罗网了?”
静以望悲愤道:“那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留恋的?你执意要回去受死?”
“你一定知道为什么。”长安君微微一笑道,“谢诸位的倾力相救,若有来日,定把酒言谢。”说罢,长安君背手出得门去;
刘疏桐上前问道:“夫人?”
樊夫人道:“君上在何处,我们便在何处。”
言毕,樊夫人领着粉团儿随长安君出得门去。
君侯府内外,衔山重兵把手;皇帝司马宁微服坐镇君侯府。
理乱堂内,长安君请命道:“恳请陛下放了花若。罪臣愿任由陛下处置。”
花若:“长安君!”
张佑丞:“哼,你现在有何资格跟我们谈条件?你勾结你府外叛党,谋反已是事实,杀你,只不过是陛下一道圣旨的事。”
至此,花若才对于伏击及被俘一事恍然:“原来这是皇帝司马宁处心积虑设下的连环计。就是为了可以名正言顺的除掉长安君。”
长安君:“确实。但是,余有幸深得衔山百姓的拥爱,若是我对陛下所下的圣旨有异议,即便是你们可以将我杀了,但民间因会同情我而为我抱屈之人,必不再少数;或许,这少数人对于陛下的江山不足为患,但,也足以造成民心的动摇与溃散。”
张佑丞嘴硬道:“那又如何?陛下的恩德,不言自明;天长日久,百姓自会知晓。进而君民同心。”
长安君:“可是,这需要多久呢?”长安君道,“若是,我死前就向世人言明,我的死乃我心甘情愿而为之,事情是不是就简单很多?”
得知长安君要含冤受死,花若喊道:“不要!你千万不能这么做!”
救人心切的长安君来不及回应花若,只继续说道:“只要放了花若。你们欲加于我身上的任何罪责——我虽问心无愧,但决计不在世人面前公开否认你们给我所定的罪行。这样如何?
如此一箭三雕之事,陛下何乐而不为呢?”
“不要!长安君!”花若无助之至,“你不需如此……”
张佑丞斥责长安君道:“住口!陛下的心意,岂是你这将死的罪人可以干涉的!”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宁这才缓缓开口道:“朕虽然不想杀你,但你要知道,你必须死。唯有你的死,才能熄西风怒火,灭衔山谗言。若你向世人言名,你乃自愿负罪而死,更可消除百姓心中对朕的无端恨意。
此事,朕就依你。来人啊!放了花若。”
张佑丞:“陛下!“
司马宁:“无须多言。”
两个士兵听令,将花若押出门去;花若挣扎不能,嘴里大喊着长安君,被人带了出去。
司马宁:“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长安君作礼道:“罪臣还有一事相求。罪臣死不足惜,但君侯府上下皆为无辜,望陛下宽宏大量,免其一死,只作流放处理。”
司马宁沉吟片刻,道:“准了。”
“多谢陛下隆恩。”长安君看了看两边的侍卫,伸出两手欲束手就擒:“余的命,是陛下的了。”
确实,施计诛杀长安君一事从头到尾都为司马宁所支持;但这献计之人,却正是丞相张佑丞。
原来,一直以来,张佑丞都力劝司马宁除掉长安君:
“我们横竖都需要杀了长安君,一是为熄灭关于陛下对先皇之死不作为等等的,一干不利的谣言,树立吾皇龙威,凝聚民心,稳固社稷江山;
二是向因二王子之死而蠢蠢欲动的西风国交差,杜绝了他们以任何借口挑起舆论压力,借机发起劳民伤财的战时;
三是,自先帝驾崩后,朝廷内外人心飘摇,臣更是听闻,有力主承先帝‘兄终弟及’遗诏,立长安君为新主的言论动向;
由此三点,长安君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但,为了除去长安君,光靠先前那些捕风捉影的弑君传言还不够;为了杀的让人口服心服,恐怕要略施计谋。
司马宁:“长安君一定要杀吗?”
张佑丞:“一定要杀,而且,要杀得光明正大,杀得堂堂正正。”
司马宁皇帝沉默半晌:“如何堂堂正正?”
张佑丞道:“素问兰泽国未来世子与长安君私教甚好,我们何不利用二人的关系,偷偷将陛下即将赐死长安君的消息匿名告之兰泽国的花若。”
司马宁不解道:“丞相这是何意?花若与我皇叔交情甚笃,若是收到长安君有难的消息,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若他发兵救人;届时,岂不是叫我衔山腹背受敌?”
张佑丞:“陛下,您听老臣说完。如陛下所言,这消息若是透露出去,花若定不会坐视不理,但,无论他如何为长安君抱不平,若是他想领兵救人,必定要经过兰泽王的同意。
但,依老臣对兰泽王的了解,他断然不会同意出兵救人,为了长安君一人,而致兰泽与衔山主国为敌。”
司马宁:“所以,丞相的意思是?”
张佑丞:“依老臣所见,既然,兰泽王不会允许发兵,与衔山正面冲突;那么,救人心切又手无重兵的花若,必定只有一条路可走:施计救人。届时,陛下只需在君侯府周围安排几队伏兵,在他们入府救人之时,将他们抓个正着……”
司马宁:“所以,就可以谋反之罪,名正言顺地将其处斩?”
张佑丞摇摇头:“我们陛下宅心仁厚,且有好生之德;虽,长安君有犯上作乱之行,念其对衔山的功绩,免其斩刑,赐以毒酒;其亲眷嘛,皆免其死罪,遣散为民,不予追究。如此,陛下不仅可以将长安君这个引发战事与权力之争的祸首去除,且不必惹得众怨难平。”
第206章 一代忠魂祭毒酒(上)
慈济堂内,众人愁云不展;静以望皱着眉,一脸不满地瞪着吴半仙儿,吴半仙儿一面往紫华身后躲闪,一面道:
“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和你又无冤无仇。”
静以望气恼道:“我们成天半仙上,半仙下的喊你,你倒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啊!告诉我们这一劫是吉是凶,凶又有多凶,该如何化解?这些不都应当是你分内的事情嘛?”
“我?分内?怎么就成我分内了?”吴半仙儿嘟囔道,“况且,我早就告诉你们了,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不可说啊!
我说,咱们能不能就静观其变,而后再顺势而为呢?干嘛老要探测老天的意图?更何况,老天爷还不怎么愿意泄露给我们。”
“唉呀,我的天呐!”静以望夸张道。
吴半仙儿劝阻道;“别老是我的天、我的天的,你就不怕把老天爷都给叫烦了?”
静以望反问道:“把老天爷惹烦了又怎样?他老人家也会仰头长叹,自己喊自己一声嘛?”
紫华捏着下巴道:“那他会喊什么?”
静以望:“我的我?我的自己啊?”
众人闻言,皆忍俊不禁;吴半仙儿急了:“你们,你们!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怎能随意拿老天爷开玩笑!”
静以望道:“怎么?难不成你以为老天爷跟你一样小气?那岂不是每天都要被活活气死几回?”
吴半仙儿闻言,喃喃道:“无上太乙天尊!度人无量天尊!”
正此时,门外匆忙进来一位信使,原来是花若叫此人前来通报情况,众人听闻长安君受赐毒酒,皆大惊;遂同此人一并匆忙赶往君侯府。
原来,这皇帝司马宁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送来了鸩酒;并限长安君于三日之内自行饮下;长安君叩谢隆恩,接过了这壶精心准备的鸩酒。
理乱堂内,长安君望着桌上精美的酒壶,微微一笑道:“这酒我等很久了。”语毕,便伸手去拿酒壶。
樊夫人腾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花若眼明手快,一把将酒壶把住了,冲长安君摇了摇头。
长安君低头温柔一笑道:“如今,我死反倒是此事最好的结局。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恨皇上,我得谢谢他,给了我一段宝贵的时间,叫我能与妻女朝夕相处;也给了足够的时间,叫我可以与你们慢慢道别。我很知足。”
正此时,静以望等一行人出现在理乱堂门口,静以望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把精致的酒壶;静以望三步并作两步,欲将酒杯从长安君与花若手中夺走;长安君冲静以望摇摇头:
“不可,这可是皇帝钦赐的。”
说罢,长安君逐一将花若、静以望的手从酒壶上拿开,仔细端详了酒壶一会儿道:“既然分外珍贵,有劳夫人暂且先帮余收起来吧。”
樊夫人闻言,蠕动了下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只上前去从长安君手中接过酒壶,绕过书桌,将它端正地摆在了书案后的木架上。
刘清野嗫嚅道:“这都怪我……”
静以望恨极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怪那丑人多作怪的韩亦儒!”
长安君道:“虽他有一些困难,但是也罪不致死,再恶的人也值得一次改过从善的机会。只是因缘际会,因为我,他连这个机会也没了。”
吴半仙儿道:“这怎么能是因为你呢?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韩亦儒的事情我早已经听说了,他的劫数,全是自己一手造就的,你只是他命运显化过程中的一个推手罢了。”
长安君叹息道:“多谢吴先生。不过,即便是拿命理作说明,也丝毫不能减轻我内心的自责与愧疚。因为,你若能说我是他命运的推手,那反过来,他当然亦可以作为我命运的推手。一命抵一命,倒也公平磊落。”
静以望气愤道:“什么公平磊落,他有资格同你比吗?”
长安君:“命有高低、贵贱吗?”
静以望:“没有吗?”
长安君:“是了。对于世人来说,人的命是会被人为的划分为无数等级的。但就自然之道来说,人与草木且无异,更何况人与人呢,自然更是一视同仁,无可区分,也根本毋庸去刻意区分。大道至简而纯真,只是人,将许多事物复杂化了。”
静以望叹气道:“嗨,我虽说不过你!但,这次你休想说服我!”
正此时,一位女子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一袭金色长裙,脸戴面纱,此人正是怜月长公主。
长公主这脚还未落地,嗓子倒先喊起来了:“那酒你不能喝!那酒呢?快给我拿出来!让我扔了去!”
长安君温柔道:“怜月,不要胡闹。”
长公主:“我胡闹?你堂堂战神长安君,难道真的甘心就这么死了?还背着这犯上作乱,不忠不义的罪名,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长安君:“谈甚清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罢了。”
“你!”怜月公主气甚,“你倒是留着你的命,继续清高下去啊!你死了清高给谁看呐?”
一旁,花若与静以望他们听得津津有味,长安君向他们道:“花若,他们刚到,你领他们去厢房休息下吧,我,处理下家事。”
花若闻言,只得同静以望一起,领着众人鱼贯出得门去;待人都走了,长安君这才向樊夫人道:“夫人,你去安排人送些糕点过来吧。虽今非昔比,不过,也不能怠慢了长公主。”
樊夫人躬身推下;怜月白了长安君一眼,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呸,不怠慢我。你倒是也听我几句劝啊?我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兄长去哪儿了?这被救走了竟然还能乖乖回来自投罗网?还带上你的妻女?你是那根儿筋不对了吧?真是叫我无语加绝望,我看,若是不好好骂骂你,你是不会清醒的,所以,今天我来了,不骂醒你誓不罢休。”
长安君微微一笑:“若是担心她们二人的安危,长公主大可放心。我已经求陛下赦她们无罪。不过,你来了倒是正好,我也正有一事相托。”
“你少来这套,”怜月瞪眼道,“你若是要跟我说什么托孤之事则大可不必,你自己的妻女,理当你自己亲自看顾。这个忙,我拒绝帮。”
长安君轻叹一声,看着眼前的妹妹,眼中尽是无可奈何。
第207章 一代忠魂祭毒酒(中)
长安君:“天意难为。”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天意!这就是你那昏庸无脑的侄子听人摆布滥下的旨意……”怜月忍不住怒骂道。
“或许是滥下,又或许不是滥下;但这又有何干系?滥下的圣旨依旧是当前,三国之内最高的旨意不是吗。”长安君幽幽道。
怜月坚决反对:“让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一定可以让那个皇帝回心转意,收回成命的!”
长安君笑道:“你觉得这三日之内会出现这么戏剧性的变化吗?”
被长安君这么一说,方才勉强还能淡定自若的怜月,这才彻底乱了阵脚:
“不行不行!我不允许!”怜月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接到鸩酒的第二日。
长安君舍身取义的行为虽无法说对错,但是,对于此时此刻聚集在长安君身边的这群人来说,长安君的生死,显然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于是,这日清晨,长安君照例早起练剑后,沐浴更衣,回书房抄写经文;花若便趁机敲开了理乱堂的房门。
哪知,花若刚进得屋来,长安君便浅浅一笑道:“我真的,需要在你面前,解释我自己吗?”
花若:“别的自是不用;就算是天下人都骂你,唾弃你,你都无需向我解释什么;但,若是涉及到我兄弟的生死,我恐怕你须得好好地解释解释,努力说服我才是——尤其是这次,我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轻易被你说服。”
长安君闻言,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放在玉石笔山上,不急不徐道:
“且叫我问你三个问题。
这其一,世人欺我、骂我,亦是成就我,你可认同?”
花若点点头:“自然。历事炼心,非难既是个人转换与提升的机遇。”
长安君点头,继续道:“这其二,世人假我、诈我,亦是成我,你可同意?”
花若干脆地答道:“对。”
长安君:“所以,若世人杀我,仍是成我,可是如此?”
花若听毕,无言以对,只怪自己方才第一、二个问题回答得太过草率、干脆。
长安君见状,拎起煮好的茶,给花若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将杯子放到花若面前:
“谢你昨日为我仗义执言。”
“长安君,”花若目泛泪光,“这还须言谢吗?你我我兄弟一场,我未能守住你这良人已经心塞如石,如今你拿这事谢我,还当不当我作兄弟?”花若长吁一口闷气,单手撑于长凳之上。
长安君:“士别几日当刮目相看,许久未见,我们花若倒是又比先前更英姿飒爽了。有你在,兰泽国百姓有福了。”
花若:“那你呢?你这衔山国的福和光呢?不光别人要灭你,连你自己都……”
长安君浅笑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古今由来如此。不看别人,只看你季青颜,就知古人此言不虚。”
花若欲言又止,沉默半晌道:“新人换旧人,后浪推前浪。到哪里算新,到哪里又算后呢?在衔山百姓的心中,我又岂是能同你长安君相提并论之人?”花若皱眉起身,面向窗外:“我断是比不上的。”
花园内,生机盎然,蝶蜂飞舞,丝毫不以这府中主人即将遭遇的不幸为意。
长安君微微一笑,举步向前,在花若身后停立住:
“此一番话,如非你今日当我面亲口说出,我断不敢相信此为你花若所言。那个曾经少年、狂傲不羁的花若,果然是带着反思成长了。不过,可千万不要让自我怀疑吞噬了原本纯真的自信才是。”
花若:“我有什么自信?我现在就自信我自己是一个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的坏人。”
长安君:“何出此言?”
花若继续望着窗外,深深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就在刚才,清野说他要替你喝下毒酒时,我心里在想什么嘛?我哪里只是在想啊,只差一点我恐怕就要喊出来了。”
长安君:“什么?”
“好啊!”花若回头看了长安君一眼。
身后的长安君,莞尔一笑道;花若费解道:“你居然觉得这很好笑?我觉得这简直是印证了我的是非不明、善恶不分的恶之天性。”
长安君:“怎么会。人诚然没有办法像判官一样,无时无刻地控制自己的思维和想法,在思想的荷塘里,突然跃出水面的可以是任何一条鱼,我们有时候固执的喜欢把这些跃出水面的鱼贴上标签,标出善恶好坏,但鱼就是鱼,虽然我们大脑一如荷塘,这鱼却是超出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外,所以,尽可让它们蹦跶去吧;我们可以控制的,乃是我们一己之言行。诚如你方才脑中有所想,但是你却选择不说出来,这就是择善而从。择善而从,不光是指择善友、善师;也同样是个人在选择自己为人处事言行时的态度与准则。”
“长安君。”花若眼圈微红。
“嗯?”
“没有你,我们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长安君轻扶着花若的手腕:“你会知道的。”
花若噙泪离开房间,门刚被关上不久,便又有人再次敲响。
长安君应声道:“进。”
门既开,静以望伫立门外。
二人对坐浅酌。
“长安君,”静以望问道:“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过的是个什?又到底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过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于我来说,人活一辈子,若做一事,就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若信一主,就信他到生命最后一刻;若爱一人,就爱到自己能爱的最深。一生一信一念,足矣。”
静以望点头道:“确实,人生一世短短,一个人能给自己和生活的最大的诚意乃是一心一意——对人,对事,皆是如此。”
长安君闻言,嘴角微扬,心中暗自道:““绝大多数人的都毕生孤独,从未有过与人深入的理解与灵魂的沟通。大家仓促着来,迷迷糊糊地走。而我是如此三生有幸,能有你和你们。”
就在长安君与静以望隔桌对酌之时,樊夫人已经悄悄去了君侯府,直奔宰相府而去;原来,背着长安君,樊夫人想请父亲为长安君在圣上面前求情。
樊夫人:“女儿想请父亲替长安君求情,望圣上念及长安君先前的功绩,免他一死。”
宰相冷哼道:“哼!你还有脸回来求情?
当初无论我怎么劝阻你死活都不听,千方百计要嫁给他,如今尝到苦头了吧!谁叫你当初一意孤行!你这是咎由自取!哼!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走走走!你赶紧给我走!出了这个门,再也不用回来了。从今往后,你也不用再喊我这个爹,我也没有你这么个女儿。”
宰相夫人和弟弟樊似锦则只是同情地望着樊夫人,坐在太师椅上,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樊如画只得含泪离开。
先前伺候过樊夫人的丫头萍儿和小翠,在得知樊夫人回宰相府后,便偷偷在门口守候;不久,就见樊如画远远地过来了,二人忙迎上前去:
“姑娘……夫人最近可好?”
一句夫人可好,竟问得樊夫人眼角湿润:“萍儿和小翠,看到你们,仿佛又回到了我还曾经是姑娘家的时候。”
小翠道:“是啊,那时候我们两个没心没肺,也没有什么大烦恼,天天与小姐……夫人一同研究如何追求长安君,多开心,多无忧。”
樊夫人自嘲道:“确实,而今,我嫁为人妇近四载,命运急转直下不说,今日竟还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扫地出门。”
萍儿和小翠异口同声道:“夫人……”
樊夫人笑笑道:“没事。这么点小事不能把我怎样。谢谢你们两个,还记得我这个曾经的小姐,这份深情恐怕是将我这血肉至亲都给比下去了。”
曾经的主仆二人执手相叹,临别时互道珍重再见。
这天旁晚,太阳将落未落,长安君带着粉团儿在槐柏合抱下荡秋千,一会儿,又带粉团儿登上粗大的树枝,遥看远处的落霞与风景。
粉团儿却被一阵叽喳声给吸引住了,转过小脑袋一看,树杈间,有两只红嘴乌鸫的雏鸟,正长大嘴巴,焦急地等等母鸟回来给它们喂食。
粉团儿忙向长安君分享她的发现:“爹爹,看那里。”
长安君:“哦,是小乌鸫啊。”
“小乌鸫。”粉团儿重复道。
长安君:“我们去拿一些碎玉米和谷粒来喂它们好不好?”
粉团儿开心道:“好啊好啊!”
待拿来碎谷子,父女二人轻手轻脚地当起了临时鸟妈,一粒一粒地给小乌鸫喂食起来,两只饥饿的小乌鸫吃得津津有味。
第208章 一代忠魂祭毒酒(下)
接到鸩酒的第三日。
清晨早起后,长安君悉数礼佛后,婢女进来,给养在书案上天青釉瓷碗中的凌波仙子添水后转身离去。
这水仙花打着骨朵儿,有一朵已经绽开了花苞,屋内溢着一股清甜的香味,长安君黏住一朵雪白的花,仔细用鼻子嗅着,旋即,放下花儿又拿起毛笔,挥毫一首《水仙叹》:
“亦花幽悠掷香去,尤我继寂守贤来;虽空一如万物样,但凡不似行木哀。”
正此时,樊夫人进得屋来,看罢长安君的新诗,忍不住也提笔写了一首:
“芒种暑味飘渐浓,晨起厚发束愈松;何当明心见性悟,拈花一笑泯恩仇。”
长安君向樊夫人道:“夫人,嫁给我,委屈你了。”
樊夫人摇了摇头;长安君继续说道:“只是,这几天,有时我会想,倘若当初你嫁的不是我,或者,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儿子,或许……”
樊夫人:“人生没有如果,我这辈子嫁了你,若有下辈子,依然要嫁你。况且,若你同其他男人一样,我恐怕早就已经把你给休了。”
长安君闻言,忍俊不禁,心中暗自道:“对不起,我终究是要辜负你与女儿了。”
樊夫人暗想道:“你我夫妻一场,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奖赏,于你,我不求更多,更不期望其他。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的陪伴与相知,我樊如画知足了。”
正此时,花若一行人进得屋来。
“爹爹,爹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粉团儿讲……”粉团儿摇着长安君的手臂道。
“你这个小机灵鬼,你怎知爹爹有话要对你讲?”长安君将粉团儿轻轻抱起。
花若见状眼圈一红,向长安君道:“对啊,长安君,你倒是给粉团儿说说,比方说,你希望她长大了可以做个什么样的人……”
长安君清浅一笑,怜惜地帮怀中的粉团儿掖好鬓角的几丝乱发,温柔地望着女儿道:
“爹爹希望粉团儿长大以后,可以做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嗯!”粉团儿似懂非懂地答道。
屋内传来不知谁的一声叹息,气氛变得愈发凝重悲伤起来。
静以望忙道:“昨夜花若作诗一首,启发了,遂谱出一首新曲,今日正好可以唱于你听。”
长安君:“快唱来听听。”
静以望坐到窗边的古琴前,挽袖清唱:
“少年时贵有你伴,
吾辈情天真无憾;
热烈不问依旧,
深情不期永久;
一叹息:
再无见呵!
此一生一世,何日君少年?
难止意噫,
彼一觞一咏,此生思无邪。
问一声:君安否?
当长忆!”
听罢花若与静以望合作的新词新作,此时此景,包括长安君在内,一行人或激动、或悲伤,个个却是听得满目泛泪光。
“此新词曲叫何名?你们可曾想好?”长安君忙忍住泪问道。
花若、静以望异口同声道:“想好了。”
静以望继续道:“取君安否,当长忆之意,我们叫它《君安•长忆》”
“君安,长忆?忆……长……?”默念之下,长安君不禁清浅一笑道,“以望,你所弹所唱极好,花若的词更是妖娆,好一首落落磊磊荡气回肠的曲词。只是不免叫我想起无邪来。”
静以望:“想他作甚?今天这一切,都是拜他兄弟二人所赐。”
长安君:“身为西风王之子,他的立场,又何尝给他任何选择的自由?”
静以望:“都这时候了,你还为他说话。”
长安君笑笑:“正所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花若闻言,追忆起三人天真无邪的少年时光,不禁黯然。
此时,怜月长公主一脸凝重,进得屋来;长安君忙招呼道:“怜月你来了。”
“皇姑姑。”粉团儿叫着跑向怜月;这怜月将将把粉团儿抱住,宫中侍卫护送着君侯府内的老妈子,端着鸩酒紧随其后而来。
“来得刚刚好。”长安君道。
吴妈带着哭腔:“老爷……”
长安君浅浅一笑,从吴妈手中端过斟满的酒杯:“辛苦吴妈了。”
众人知道长安君心意已决,自己欲止不能,只得眼睁睁看着长安君将毒酒饮下。
饮完毒酒,长安君和衣躺下;众人齐聚床前,鸦然无声。
长安君:“我长安君何德何能,今日得以与一众亲友们一起面对死亡,这死亡在此刻倒也显得如此简单而温柔。
我曾以为,当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会不可避免地痛苦而孤独,其实不然。死亡本也可以如同出生一样神圣、喜悦。”
众人皆神情悲哀,或转身拭泪;唯有樊夫人至始至终握着长安君的手不曾放开;长安君的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怜月长公主身上;两人虽一句话未说,长安君眼里满满的嘱托,却已叫二人心照不宣。
长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长安君这才收回目光,转而伸手轻轻触了触樊夫人的脸颊,又抚了抚粉团儿的额头;粉团儿虽不知为何,但见樊夫人呆呆坐着,虽一声不响,却泪流不止,粉团儿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粉团儿……不哭……”长安君最后一次擦掉粉团儿脸上的泪珠,片刻后安详地合上双眼,驾鹤西归。
南窗下,一直伺候一旁的老妈子见状,上前一探鼻息,确定人已去,冲着樊夫人摇摇头;众人一阵哀然。
床边的粉团儿拉着樊夫人的手,轻声问:“娘亲,爹爹怎么了?”
“你爹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们不要打扰他。”樊夫人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到任何情感。
“爹爹要睡多久啊?什么时候可以起来跟我玩儿呢?”粉团儿靠近樊夫人怀中,仰头问道。
“不会太久的,我们啊,只要耐心等着他就行了。”樊夫人面如死灰。
“哦。”平时最欢喜盘根问底儿的粉团儿这次却懂事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老妈子趁机欠身向前,为长安君盖上新被子,并拿出桌上小盒中的玉石熟练放入长安君口中,以便使其口不闭合;随后,又拿起长安君的寿衣,将它交给一个年轻的侍从。
只见这小伙子一骨碌爬上屋顶,挥动着长安君的寿衣,一边向北大声呼喊:“长安君,司马吟,你回来呀!”
小伙子连呼喊三声,第三声话音刚落之时;小伙子这才从屋顶上下来。
西风国,无邪正在书房内翻阅咒法典籍,这身后的书架上突然响起一阵碎裂声;无邪转头循声望去,当初送给长安君护身所用的那串天珠串,其中的一颗已碎成片片的小石头——这通体爆裂的,正是那颗“可除非时之死,佑护健康长寿”的宝瓶天珠。
无邪上前拿起这串残损的珠串,心中掠过一阵不详之感。
君侯府,为长安君招魂的小伙子从屋顶下来,将手中的寿衣交予老妈子;老妈子将招魂后的寿衣覆盖在长安君身上,转而向众人作礼禀道:
“夫人,诸位,接下来老身需得给长安君沐浴了,请大家暂避吧。”
众人听得老妈子此言,纷纷离去。
樊夫人一动不动,待人走光了,她面无表情道:“他生平就不喜他人碰触,还是由我亲自来吧。”
樊夫人坚持自己给长安君沐浴更衣,家仆要帮忙,也都被她支走了。
现在,她终于又有机会与他单独待在一起了。
樊夫人的手巍颤颤地轻轻抚着长安君的面庞,就是方才还在同她讲话的那个人,现在说不在就不在了,樊夫人欲哭无泪。
曾以为死亡这个词对她、对长安君来说,都只是淡淡的陌生;岂知,它真正到来的时候,樊夫人才知道,死亡这个词的背后是一种深深的荒诞。
“你还这么年轻,这么年轻……粉团儿还这么小……我还……有那么多那么多话没对你说完……”
樊夫人抚着长安君的脸颊,两行泪无声滴落。
“我,好想好想跟你一起去,可是我不能,我还不能……可是你会等我的,对吗?我不会叫你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