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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粒沙白宋     少年梦思无邪txt下载     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季赤之死(下)

    “是。我有气!但我气的不是他,而是我这个没有用的儿子!不但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还叫她为自己挡箭流血,如今,生死不详,下落未明。身为人子,我不配!”

    “哥,你别这么说。”花沫闻言,又止不住替花若伤心,“虽你我同父异母,但自小,静成王后就将我视若己出,若你非要说自己不配为她之子,因为未能保护好她,那我岂非更是难辞其咎。”二人遂相视而泣。

    且说那日,花若与母亲一人一骑,缓缓巡着猎物踪迹而行,三两侍卫紧随其后。

    二人追逐着猎物到了崖边,静成王后抬头四下望了望道:

    “这猎物不见踪迹,天色倒是已经不早,安全起见,我们不如即刻返回吧。”

    花若撅嘴道:“猎了一天,一无所获。不能跟得太紧,怕猎物逼急了伤人;不能近距离射杀猎物,以防猎物一息尚存,反扑来伤人……如今这又……唉,母后,都说了,叫你别跟来了你非要来,看看,这一天净在山上瞎溜达了,啥都没打着。”

    静成王后道:“这打猎这么危险的事情,当然是在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了,这你万一要是伤着了,我可怎么向你父王交代?”

    花若不屑一顾道:“嗤,父王才不会在意我这小伤小病,倒是母后您,实在是保护欲太强了,这样下去,我恐怕是连一头猎物都打不着了。”

    静成王后道:“打不着也没关系啊,心意到了就成。大不了,叫他们上集市上去买几只猪来给你父王献去,他保准儿也是一样乐呵。”

    花若:“哎呀,母后!这猪都是家养的,我总不能在猎场住了三两天,结果给父王猎出来几头家猪吧?这还不叫那些朝臣们笑掉大牙。”

    静成王后转身看向马后,指着身后三两个侍卫道:“那就叫他们去给抓一些野物过来,给你带回去就行。”静成王后一面说,一面将缰绳收了收,往花若的马靠近了去,“唉,这些个小事,那需要你亲自动手啊。”

    王后身下这马的头部刚刚挨着花若的坐骑,静成王后的左脸分明感到一股急速而来的气流,破空而来,王后转头一看,一只利箭飞旋而来!

    静成王后本能地搭住花若的脖子,将其整个身子一把拉到自己身前,说时迟那时快,静成王后刚将花若的身子抱住,箭便从后穿胸而过;王后当场毙命。

    上一瞬间还在抱怨母亲对自己过度保护,这一刻却只能抱着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花若一时间竟不知发生何事,倒是身后的侍从看出危险所在,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母子二人从马上卸下,置于一树前,而后,三人将母亲二人团团围住。

    这既是场暗杀,便不会如此草草收场,想必这施行暗杀之人,早已经做足了万全准备。果不其然,这围守母子二人的侍卫逐个中箭,倒毙于花若身前。花若却似失了神志一般,对眼前一切无动于衷,只仅仅抱着静成王后的尸体,口不能言。

    待最后一名侍从倒毙在花若脚下,花若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起来,胸口此时传来一阵剧痛,在他彻底丧失意识之前,一双奇特的鞋子出现在自己眼前,再下一秒,花若便不醒人事。

    “这花纹,”当下想起来,花若依然感觉这鞋以及这花纹不一般,却奈何当日本已中毒,神智不甚清楚,如今又时隔数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跟着鞋与花纹相关的任何细节,却只在心中存着一个想念,或说是一种感觉:“这鞋,不寻常,可究竟是哪里不寻常呢?”

    花若百思不得解。

    三人正坐着,各自思绪万千;婢女领着医官进来给季赤号脉,观察病情。只见这须发皆白的老医官,将季赤的脉象号了再三,又看了看舌相,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这才看了花若、花沫二人一眼,正欲锁眉而出。

    花若、花沫会意到老先生的意思,欲随其处屋;季赤制止道:

    “我知我命不久矣,有什么,你们就在这里说吧,不用避讳,像我这么个祸害之人,如今早早死了,倒也算是行得一桩善事了。”

    “大王兄!”花沫不忍,眼圈又泛着微红。

    花若看了看季赤,朝医官点了点头,老医官郑重道:

    “恕小人无能,大人之疾,非我所能医也。”

    季赤道:“多新鲜呐,我自然是知自己命不久矣,你只痛快告诉我,还有几日可活便是。我也好筹划筹划,叫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数罪并身之人别无他图,只求死前能减轻些罪孽罢了。”

    医官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花沫惊道:“三日?”

    医官道:“若我所估不错,三日,已经是极限了。”

    花沫闻言,不禁哭倒在季赤床前,医官默默出了屋去,花若上前去扶着花沫的肩膀,看着脸色逐渐变得乌青的季赤,再想想自己那依旧是生死不明的母亲,既不知如何安慰他们二人,亦不知如何才能停止责怪自己。

    花沫抬起头,心有不甘道:“只可惜无风大夫不在此。”

    花若愣了愣道:“她,师傅仙逝,需守孝七日。”

    花沫:“那我去远郊寻刘医官来,她素与无风大夫过从甚密,或许,或许她知道些道家的医方法术,可以救大王兄一命。”

    季赤一停三歇道:“别浪费时间了,我自己的命,我知道,已是回天乏术。实话说,方才那老人家说我还有三日可活之时,我还十分意外,我暗自估摸着,自己倒是极有可能活不过今晚的。”

    花沫不顾季赤所言,只眼巴巴地望着花若;花若深知:“虽然可能是徒劳,但,若是不叫花若尽这最后一份力,恐怕他这辈子都会带着一份愧疚。”

    如此想着,花若点了点头:“你速去速回。”

    花沫闻言,抹干眼泪,夺门而出。

    当然,季赤之伤已是强弩之末,刘疏桐的到来,依然未能改变这个现实。

    疱房内,刘清野正在帮姐姐熬制汤药;刘疏桐向花若和花沫歉意道:“对不起,他伤势太重,伤口看似在愈合,其实是坏死;他手背上的花斑,意味着这有毒的脓血早已经血液流遍全身,再按这受伤的时间推算,恐怕是早已经累害了脏腑。我现在,只能是给他熬一些止疼的汤药,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二兄弟闻言,神色黯然。

第182章 碎梦

    与刘疏桐姐弟二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吴半仙儿,对于季赤,吴半仙儿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再说任何的话,但他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此人,气息奄奄,亡在旦夕。”

    花沫听说吴半仙儿擅长算卦,便私下里央求吴半仙儿替自己的哥哥算一卦,却被吴半仙儿给拒绝了:“我从不算人生死。”

    “为什么?”花沫穷追不舍道。

    吴半仙儿肃然道:“断人生死,有违天和。既是百害而无一益之事,你又何必执着。”

    花沫闻此言,不好再步步相逼,值得黯然离开。

    事实上,此时,叫吴半仙儿最为挂记的是静失二人的安危,所以,找了个空档,吴半仙儿悄悄拦住了花若:

    “如今你兄弟命在旦夕,我说这话可能有些不太合时宜,但是,你可别忘了那边还有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等着你去救呢!”

    花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还好,当初听你了你话,这才及时将他们二人救出,不然……这火烧眉毛的事若是一而再,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枉然了。”

    吴半仙儿:“所以,你救出他们就完了?也没把他们安全带回来?叫他们平安、顺利地渡过此劫?”

    花若道:“他们坚持守孝,所以,回来我便让花沫的贴身侍从李准领支了一小队人马,同他们二人在乱红岭山脚的小镇上汇合……”

    吴半仙儿道:“所以,此人认得他们二人?”

    花若道:“那是当然。之前,在荒堂……”

    正说着,关于荒唐的一连串旧事,如云一般涌出,花若喃喃道:“也是,这次事务繁杂,日程紧凑,竟然忘了要回去看一看。”

    吴半仙儿:“回哪里?”

    花若浅笑道:“亦尘与闲云的旧居,我也曾有幸住过的地方。这次,恐怕是没有机会了,下次再同他们二人专程回去探访;或许,若届时闲来无事,小主一段时日也未尝不可。你也可以一起啊。”

    吴半仙儿道:“哎呦,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就这句话说得我最爱听。”

    吴半仙儿上前拍了拍花若的肩膀道:“那个,人终有一死,不过若是可以的话,叫他安安心心,心无挂碍的走,也算是你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善事。”

    花若无声地点了点头。

    是夜,花若和衣而卧,白日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边是到生死未明的母亲,一边是到垂死挣扎的哥哥,一边是远在乱红岭的静无风与静以望二人,还有被“软禁”在君侯府中四面楚歌的长安君,花若于床上辗转反侧,长久无法入眠,

    天微微亮之时,终于能稍微闭目片刻,然而,旋即却被纱帘外一只捕食的青蛙给吸引了注意。

    花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青蛙,只见它跳入草丛中,一蹦一跳地追着蚊蝇小虫,花若觉得好玩,于是干脆起身,蹲到纱帘前仔细端详起这青蛙来。

    花若正盯着青蛙的背影看得出奇,这青蛙突然将身子跳转过来,瞬间将一只青灰色的、不断挣扎的鸟儿一口吞进嘴中。

    此情此景,将花若看得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青蛙竟然可以吞食这么大一只青鸟。花若心中正纳罕,这青蛙忽然肤色越变越浅,最终变成了一张有着惨白色皮肤、死鱼样大眼的男子的脸。很快这只人脸青蛙注意到了花若的存在,它死死地盯着花若,眼神恐怖,片刻后,突然猛地朝着纱帘扑过来,花若心中一惊,瞬间醒了过来,这才发现是噩梦一场:

    “原来是手不小心压到了心口。”花若轻吁一口气,睡意袭来,他又继续沉沉睡去。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唤自己:“苍儿。苍儿,醒醒。”

    花若感到自己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如论如何也睁不开,但耳朵却对这声音听得无比真切:“这声音……”

    花若的眼睛急速地转动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母后!”花若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睁开了双眼,眼前站着的人,可不就是花若之母,静成王后本人么!

    “母后!”花若激动的目泛泪光,一把扑进静成往后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就怕自己一松手,母亲就会突然不见。

    静成王后抚着花若的头发笑道:“傻孩子,我又不会突然消失,你干嘛将娘抱得那么紧。”

    花若依旧抱着母亲,迟迟不肯松手:“我不让您走。孩儿不想让您走!”

    “我这不是在这儿吗。”静成王后笑道,“以前,你怎么就从没像现在这样儿黏过我?”

    花若闻言,沉默不语,只管紧紧地保住母亲。

    “所以,凭着你我母子之间的感应,你定是已经知道……一切已与以前不同了,是吗?”静成王后幽幽道,“在你心底,你一直抗拒的这个念头,但它却是无比真实,是既成的事实。”

    花若一声不响地听着,泪水不知何时早已奔涌而出。

    “不会的!人还没有找到!只要一天没找到您,我就一刻也不会放弃希望!”

    静成王后:“傻孩子,人间至苦之事,便要数将那原本应当彻底绝望之事,硬当成希望吧?”

    花若摇头:“我不怕。哪怕再苦我也不想放下。”

    静成王后;“人有生死,娘死得其所,夫复何求。”

    花若只管拼命摇头。

    静成王后:“傻孩子,枯叶让位于新芽,这本就是自然规律,不能也无法否认。这一刻虽比我预料中的早了一些,但终究也是需要面对的。”

    花若哽咽道:“可我,我不想你这么早离开。我还有好多话没对您说,好多事没陪您一起做;哪怕是再多给我一天时间,叫我能尽了这一次孝,我……我不甘心……”

    静成王后:“可你现在依然可以替为娘尽孝啊。”

    花若:“可,如今您都不在了,孩儿要如何尽孝?”

    静成王后:“好苍儿,若你真要尽孝,你就带着娘给你的这份爱,好好活下去;日日不忘锤炼自己的德行,直到遇到一件你甘愿意为之付出生命之事,亦或是某个你视之若瑰宝之人。”

    花若喃喃自语道:“锤炼德行,遇到一件我甘愿意为之付出生命之事,某个我视若珍宝之人。”

    静成王后:“对。如此便能不枉此生。”

    花若:“可是娘,我好想你。”

    静成王后道:“娘也想你。不过,思念原本就是爱的信使,只要你对娘的思念不断,我们的母子之情就仍还在。哪怕经年累世,只要你循着这根亲情的线,我们必定还将相遇。”

    说完这话,只听得屋外公鸡叫了三遍,天已经亮了。静成王后的身影开始逐渐模糊起来,在她消失之前,她将自己的埋骨之地告知了花若。

第182章 碎梦(上)

    与刘疏桐姐弟二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吴半仙儿,对于季赤,吴半仙儿只是看了一眼,便没有再说任何的话,但他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此人,气息奄奄,亡在旦夕。”

    花沫听说吴半仙儿擅长算卦,便私下里央求吴半仙儿替自己的哥哥算一卦,却被吴半仙儿给拒绝了:“我从不算人生死。”

    “为什么?”花沫穷追不舍道。

    吴半仙儿肃然道:“断人生死,有违天和。既是百害而无一益之事,你又何必执着。”

    花沫闻此言,不好再步步相逼,值得黯然离开。

    事实上,此时,叫吴半仙儿最为挂记的是静失二人的安危,所以,找了个空档,吴半仙儿悄悄拦住了花若:

    “如今你兄弟命在旦夕,我说这话可能有些不太合时宜,但是,你可别忘了那边还有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等着你去救呢!”

    花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还好,当初听你了你话,这才及时将他们二人救出,不然……这火烧眉毛的事若是一而再,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枉然了。”

    吴半仙儿:“所以,你救出他们就完了?也没把他们安全带回来?叫他们平安、顺利地渡过此劫?”

    花若道:“他们坚持守孝,所以,回来我便让花沫的贴身侍从李准领支了一小队人马,同他们二人在乱红岭山脚的小镇上汇合……”

    吴半仙儿道:“所以,此人认得他们二人?”

    花若道:“那是当然。之前,在荒堂……”

    正说着,关于荒唐的一连串旧事,如云一般涌出,花若喃喃道:“也是,这次事务繁杂,日程紧凑,竟然忘了要回去看一看。”

    吴半仙儿:“回哪里?”

    花若浅笑道:“亦尘与闲云的旧居,我也曾有幸住过的地方。这次,恐怕是没有机会了,下次再同他们二人专程回去探访;或许,若届时闲来无事,小主一段时日也未尝不可。你也可以一起啊。”

    吴半仙儿道:“哎呦,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就这句话说得我最爱听。”

    吴半仙儿上前拍了拍花若的肩膀道:“那个,人终有一死,不过若是可以的话,叫他安安心心,心无挂碍的走,也算是你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善事。”

    花若无声地点了点头。

    是夜,花若和衣而卧,白日的种种如走马灯一般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边是到生死未明的母亲,一边是到垂死挣扎的哥哥,一边是远在乱红岭的静无风与静以望二人,还有被“软禁”在君侯府中四面楚歌的长安君,花若于床上辗转反侧,长久无法入眠,

    天微微亮之时,终于能稍微闭目片刻,然而,旋即却被纱帘外一只捕食的青蛙给吸引了注意。

    花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青蛙,只见它跳入草丛中,一蹦一跳地追着蚊蝇小虫,花若觉得好玩,于是干脆起身,蹲到纱帘前仔细端详起这青蛙来。

    花若正盯着青蛙的背影看得出奇,这青蛙突然将身子跳转过来,瞬间将一只青灰色的、不断挣扎的鸟儿一口吞进嘴中。

    此情此景,将花若看得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青蛙竟然可以吞食这么大一只青鸟。花若心中正纳罕,这青蛙忽然肤色越变越浅,最终变成了一张有着惨白色皮肤、死鱼样大眼的男子的脸。很快这只人脸青蛙注意到了花若的存在,它死死地盯着花若,眼神恐怖,片刻后,突然猛地朝着纱帘扑过来,花若心中一惊,瞬间醒了过来,这才发现是噩梦一场:

    “原来是手不小心压到了心口。”花若轻吁一口气,睡意袭来,他又继续沉沉睡去。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唤自己:“苍儿。苍儿,醒醒。”

    花若感到自己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如论如何也睁不开,但耳朵却对这声音听得无比真切:“这声音……”

    花若的眼睛急速地转动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母后!”花若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睁开了双眼,眼前站着的人,可不就是花若之母,静成王后本人么!

    “母后!”花若激动的目泛泪光,一把扑进静成往后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就怕自己一松手,母亲就会突然不见。

    静成王后抚着花若的头发笑道:“傻孩子,我又不会突然消失,你干嘛将娘抱得那么紧。”

    花若依旧抱着母亲,迟迟不肯松手:“我不让您走。孩儿不想让您走!”

    “我这不是在这儿吗。”静成王后笑道,“以前,你怎么就从没像现在这样儿黏过我?”

    花若闻言,沉默不语,只管紧紧地保住母亲。

    “所以,凭着你我母子之间的感应,你定是已经知道……一切已与以前不同了,是吗?”静成王后幽幽道,“在你心底,你一直抗拒的这个念头,但它却是无比真实,是既成的事实。”

    花若一声不响地听着,泪水不知何时早已奔涌而出。

    “不会的!人还没有找到!只要一天没找到您,我就一刻也不会放弃希望!”

    静成王后:“傻孩子,人间至苦之事,便要数将那原本应当彻底绝望之事,硬当成希望吧?”

    花若摇头:“我不怕。哪怕再苦我也不想放下。”

    静成王后;“人有生死,娘死得其所,夫复何求。”

    花若只管拼命摇头。

    静成王后:“傻孩子,枯叶让位于新芽,这本就是自然规律,不能也无法否认。这一刻虽比我预料中的早了一些,但终究也是需要面对的。”

    花若哽咽道:“可我,我不想你这么早离开。我还有好多话没对您说,好多事没陪您一起做;哪怕是再多给我一天时间,叫我能尽了这一次孝,我……我不甘心……”

    静成王后:“可你现在依然可以替为娘尽孝啊。”

    花若:“可,如今您都不在了,孩儿要如何尽孝?”

    静成王后:“好苍儿,若你真要尽孝,你就带着娘给你的这份爱,好好活下去;日日不忘锤炼自己的德行,直到遇到一件你甘愿意为之付出生命之事,亦或是某个你视之若瑰宝之人。”

    花若喃喃自语道:“锤炼德行,遇到一件我甘愿意为之付出生命之事,某个我视若珍宝之人。”

    静成王后:“对。如此便能不枉此生。”

    花若:“可是娘,我好想你。”

    静成王后道:“娘也想你。不过,思念原本就是爱的信使,只要你对娘的思念不断,我们的母子之情就仍还在。哪怕经年累世,只要你循着这根亲情的线,我们必定还将相遇。”

    说完这话,只听得屋外公鸡叫了三遍,天已经亮了。静成王后的身影开始逐渐模糊起来,在她消失之前,她将自己的埋骨之地告知了花若。

第183章 碎梦(下)

    季赤屋内,岫溪将刘疏桐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

    “赤哥哥,这刚熬好的汤药有些烫,我先晾它一会儿再端给你喝。”

    季赤睁开沉重的双眼,牵动嘴角艰难地笑了笑;岫溪见状,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忙拿了季赤额上的毛巾,过完水后又重新覆在他滚烫的额上。

    季赤虚弱道:“抱歉,叫你看见我如此狼狈模样。”

    岫溪摇摇头:“一点也不狼狈,你永远都是我心里最潇洒帅气的赤哥哥。”

    季赤闻言忍不住想笑,哪知一分神,竟猛烈地咳嗽起来;岫溪连连道歉道:

    “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又说错什么话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你快别咳了,你这咳得真叫我害怕。”

    季赤好不容易止住咳,向岫溪道:“谢谢你。这个时候也就你还能想着逗哥哥开心了。”

    岫溪双眉紧锁,双唇紧闭,不知如何作答;季赤道:

    “好妹妹,你帮哥哥一个忙,去将你花若、花沫两位哥哥喊来可好?”

    岫溪颔首,转身去唤这二人。

    三兄弟齐聚一屋,季赤显然感到自己气息枯竭,大限将至,便对两位兄弟言道:

    “我季赤虽有幸做你们兄长,却没能为你们做出什么好的榜样;这些时日,我回顾自己的所作作为,与小人无异,与恶人相差无几,却是独独同自己儿时所许的躬行君子道的愿念背道而驰。一路失德、失仁,失义,更失礼,对静成王后、对你们、对父王,连同我母妃所在内的所有人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如今,我悔悟晚矣。

    当前,大限将至,我死不足惜;我只恨,由我一手造成的过错,我无法去一一弥补;被我所害之人,我无法一一当面请罪。”

    花若心如刀割,制止道:“你别说了。你不会死,我们马上就带你回兰泽,同为父王的儿子,我不允许你就这样走。”

    季赤浅笑道:“谢谢你,花若。我知道,因为静成王后,你恨我,这本是我罪有应得;我对你犯下的罪孽如此之深,所以,你一定不要原谅我,我自作自受,罪该万死……”

    花若忍得红了眼圈,想起母亲与梦中对自己的再三叮嘱:“儿啊,母虽死于非命,却并不想因此叫你陷入愤怒与复仇的深渊中,不论凶手是谁,娘都希望你可以放下仇恨,悲悯此人的所为……”

    花若;“可,杀人偿命,这难道不是世间公理吗?娘亲为何要叫我放下这切齿的仇恨?难道就因为他是我兄长,我就应当原谅他,当此事从来没发生过吗?”

    静成王后:“你这切齿之恨的背后是什么?”

    “他将您从我的身边夺走了。他没有这个权力!他凭什么?”

    静成王后:“你想过没有,若是我命不该绝,别说一个季赤,哪怕是历经十大劫数,我必安然无恙。

    花若失语:“可我,做不到!我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害你性命之人呢?”

    静成王后:“娘知道,你很恨,也应当恨。只是,这握得再紧的拳头,也终要有松开的一天,这样,我们才能再次拿起生命中美好的东西。

    仇恨是一把刀,你在用它在伤人的同时,你也必定反受其害;原谅是一把锁,放过别人,才能饶了自己。

    娘眼巴巴看着你长大成人,如今能一身浩气立于四方,正是你成就自我之时,娘不希望你被仇恨掌控,堕入逼仄无明的黑暗中。”

    床榻前,千头万绪的花若终于理出来个头绪,向季赤道:“我确实有恨!我不能说此生我能原谅你的所为,但此刻我宽恕你——这也是母后希望我能为她做的事:放下仇恨。”

    季赤泪流满面:“我不值得你们的宽恕。”

    岫溪急了:“可是,人人都值得拥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啊!这还是静成王后对我说过的话呢。就算是赤哥哥之前做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你已经悔过了啊,那当然值得被我们重新接纳了!古语不是说了嘛,浪子回头……嗯……金不换!这还是我从静呆子那儿听来的。”

    花若一脸诧异:“静,呆子?”

    岫溪:“哦,我是说的静以望,不是说你的静无风。”

    花若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话沫一脸欣慰道:“没想到岫溪妹妹这么能说,真的是长大了,今非昔比。”

    岫溪一脸傲娇:“哼,那是当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窗外的阳光透进屋来,正好照到床沿,季赤艰难地挪动手指,将指尖至于这缕阳光之下,冰冷的指尖,瞬间感到了来自太阳的温暖。

    抬头看满园美景,再看屋内的三兄妹喋喋不休地斗嘴,季赤嘴角上扬,一脸满意地缓缓合上了眼睛。

    季赤的尸首很快被三人一路护送回了兰泽;兰泽王中年丧子,悲不自胜;季赤的母亲圣穆夫人与右丞相李洪儒更是悲痛欲绝。

    在安葬季赤之后,花若便打算前往天神山崖底寻回母亲的尸骨;花若去见花沫,说在去天神山之前,想要花沫陪自己去拜别大哥季赤,花沫点头应允。

    二人骑马缓行,花若忽而说道:“那个……关于吴妃之事,我想,就你我知道即可,不必再叫第三者知晓。”

    花沫点头:“是,我也正做如此想。”

    二人正说着,远远听见墓地方向传来阵阵哭声;花若与花沫二人纳罕着向前,却见一女子一身素缟跪在季赤墓前,伏地长泣。

第184章 为母收骨

    二人遂下马,上前问询道:“敢问姑娘是何人?为何在此哭泣?”

    此女显然被二人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这才慌忙向二人作礼:“两位殿下,贱妾乃赤王的侍妾云霓。只因……只因心中悲痛难消,所以才日日来此,排解心忧。不想竟惊扰了两位殿下,还请两位殿下恕罪。”

    花若、花沫二人皆以为奇,花若道:“没想到,王兄身边还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

    云霓摇头道:“贱妾何敢妄称重情,若要说情义,赤王生前对贱妾才真真是情深意重。只可惜,贱妾位卑福浅,无缘侍奉他终老……”

    花若:“云霓夫人何出此言,感情无分贵贱,您对王兄的情义若是他泉下有知,也定会欣慰感激。久悲伤身,望多多保重才是。”

    云霓苦笑道:“会吗?赤王虽于我恩重如山,但,对自己的情感却是混沌不知。赤王乃为我此生挚爱,此情深笃,天地可证。虽赤王自己不知,但,我知道我亦是他此生的心之所向。”

    花若与花沫闻此言,面面相觑。

    云霓继续说道:“两位殿下定觉得我所言狂自尊大,荒诞不经,以为我是一厢情愿或者悲伤过度,纵情自己胡言乱语,不是的,不是。你们不知道他,这世上,唯一真正懂得他的人,是我,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懂他的心。

    他这一生,看起来混乱不堪,处处留情,但他的心里始终有我……”

    花若奇道:“夫人如何就这么肯定?”

    云霓展开手掌,露出一块刻着“赤”字的金字腰牌:“这个想必你一定认得。”

    花沫奇道:“父王为我们三人特制的金字腰牌。王兄的那块,原来在你那儿?”

    如此,花若、花沫二人才知云霓夫人所言非空穴来风。这季赤一生风流,没想到,到底,这流连花丛之中的蝴蝶,也有一个倾心珍视之人。

    花若叹息良久,在拜过季赤之后,将云霓夫人托付给花沫,花若只身策马,到镇上与寇启他们一行三人汇合。

    天神山崖底,花若勒马而立。梦中,母亲所言种种又浮现脑中。

    “在狩猎场崖底,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丛乌韭草,我的尸骨正是被一位好心的采药人发现,被埋在那乌韭草之下。

    你入了崖底,先不要急着驱马,反倒是勒住缰绳,闭目凝神。这期间你会听到、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声音与事物萦绕你周围,但你不能睁开眼,更不能转身逃走,你只需要闭目静坐于马上,凝神入定即可。待一切的异样消失之后,你再睁眼;你第一眼看到任何会动的东西,你便紧随其后,它将会领你至我的埋骨之地。”

    遵照母亲梦中所交代的,花若向身后的寇启与另外两位随从吩咐道:

    “你们不要跟来,在百丈之外候我消息即可。”

    寇启担心花若的安危:“殿下,这崖底人迹罕至,还不知道会藏有什么凶猛异兽,何不叫寇启随您前行,叫他们二人在百丈外接应?”

    花若刚准备说什么,忽而一阵阴风吹过,花若感到自己的寒毛倒立;紧接着,崖内传出一阵凄清的哭声,似小孩儿,又似某种幼兽。

    花若心下大惊,自觉不妙,忙闭目凝神的同时,转身向身后三人命令道:“你们快走!在百丈外候我!”

    然而,这话显然已经迟了;花若没听见回应,睁眼一看,只见三人都吓傻了一般,张嘴愣在原地。

    不远处伫立着一物,蛇身人脸,长着四只翅膀,六双眼睛,三足支地。

    “酸与鸟!”花若心中大感不妙,忙向身后大喊:“闭目静坐!收心敛神!无论你们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睁眼,直到我叫你们睁开!”

    寇启与二随从这才猛然闭眼,两随从已经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果不其然,随着婴儿哭声越来越近,这股叫人毛骨悚然的怪异风声也愈劲;二随从修行尚浅,心性不稳,此时,早已经精神溃散,堕马向崖外跑去,寇启凭着过人的毅力与扎实的内功,尚能稳坐马上。

    良久之后,果然妖风渐熄,那瘆人的哭声亦逐渐消失不见。花若微微睁眼,那只酸与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忙向寇启道:

    “可以睁眼了。”

    寇启睁眼四顾,果然不见了先前那怪物的身影:“殿下,方才那是何物?其声怎有如此威力?您又是如何得知闭目塞听便可破它的功法呢?”

    花若道:“方才那是酸与鸟,传说,它所到之处,必会发生令人恐慌的事情。它以人的恐惧为食,但凡见它之人越恐惧,酸与鸟就会变得越强大,直至幻化成巨兽,将面前之人吓得形神溃散之后,将之吞噬殆尽。

    而破它之法,便是入定强心,不被它的幻音幻影所蛊惑,不生恐惧忧患之心,如此,这酸与鸟无法增强幻化,便会自行退去。”

    寇启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害人之物。”

    花若道:“但凡鸟兽害人,都有章可循,凭了人的聪明才智,总可以以智胜之;但若是人想害人,才是叫人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二人正说着,一旁的树上忽然飞出一只黄鸟,这黄鸟贴着地面数尺高的距离,飞得异常从容而缓慢,边飞还边回头探看。

    花若瞬间想起母亲梦中嘱咐自己,只要紧跟着异常消失后,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就会找到她的埋骨之所。便策马随黄鸟逡巡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黄鸟不知行有多久,这黄鸟终于停栖在一簇茂密的草丛上,向花若频频张望。

    “就是这里了。”花若颤抖着声音道。

第185章 悲歌

    花若将母亲的尸骨悉心装运,护送回国;听闻失踪多年的王后遗体归国安葬,兰泽举国皆悲,百姓唏嘘不已。

    就在厚葬静成王后不久,静以望同花沫的侍从李准一路风尘仆仆赶至兰泽;原来他们由乱红岭至衔山后,才从刘疏桐拿了得知花若一行已经回兰泽安葬季赤。于是便从衔山一路赶回到兰泽。

    原本情绪低落的花若见到静以望,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你们平安回来啦?太好了!这连日来,总算是有了件可以叫人欣慰的事……”

    哪知,花若话还未说完,静以望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花若这才发现,没见了静无风的身影,花若心中一沉,抓住静以望的胳臂道:“亦尘呢?她人去哪儿了?你快说啊!”

    无论花若怎么问,静以望只顾自己哭得昏天黑地,花若见状,知静无风必是凶多吉少,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天旋地转。

    气急攻心的花若胸口一阵发闷,喉咙一痒,瞬间吐出一口鲜血来,众人见状惊骇不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花若扶了坐下。花若就如一个木偶人一般,眼神呆滞,任由婢女侍从摆布着自己麻木的身体。

    良久,花若这才逐渐缓过神来,侧身一看,一旁的静以望神色黯然。花若足足提了三次气,这才终于颤抖着声音问道:

    “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

    静以望喃喃道:“是我。都是因为我。”静以望这才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花若。

    原来,那日,静以望被大师兄凌云的左右使押解到山下后,又挨了此二人的一顿毒打,此二人边打边笑道:

    “你不是要去寻医么?”

    “就是!我们断你两条腿,留你半条命,正好你可以叫那骨医连你一起医了,岂不是好事成双嘛?哈哈哈。”

    在将静以望一顿毒打后,左右护法才意兴阑珊地离去。身体痛,心更痛,想起仍在山上独自面对那**猾小人的静无风,静以望悲痛难矣;然而,眼下自己手脚具断,自身且难保,更不用谈救人。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静以望沉思良久,想起自己与花若先前的约定;静以望明白:“原本就没有什么宝物,一旦大师兄发现这个事实,我姐必定性命不保;而当前,我若是到客栈等候花若派来的援兵,恐怕是只能等到他们来……”

    想到这里,静以望遂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扬起脸来,大声喊叫起来:“救命!来人啊!救命!”

    很快,静以望的呼救就引起了一个小男孩的注意,小男孩将他父亲拉到巷口,此人见状,连忙又喊来数位壮汉,将静以望从巷中抬出,欲送去医治,静以望制止道:

    “来不及了。我静以望今有一事相求,诸位乡亲若能好心相助,救我姐姐一命,我静以望今生来世都会铭记五内,感恩诸位的大恩大德!”

    小男孩的父亲问道:“你姐姐现在人在何处?有何难处需我们相助?”

    静以望将事情的大概说与众人听,大家听完群情激愤,为首的壮汉道:“想那玄知真人,数次替我们求天问雨,救我乡民与水火之中,如今,他的爱徒有难,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大家伙速去拿了干仗的家伙,我们一起上山擒那忘恩负义的恶贼去!”

    小男孩的父亲则吩咐小男孩道:“烨儿,你速去山南洼那片药园找你河街爷爷,就说有伤者待医,叫他速上乱红岭来寻我们!”

    小孩儿领命离去;这边,众人纷纷肩扛手拿,一行四十余人,抬着静以望向乱红岭上进发。

    然而,当他们赶到山顶之时,寻便周野,却不见静无风与凌云那群人的踪影。

    静以望心感不妙,遂央求众人一起前往上谷苑;留下一个接应河街医者的人后,其他人一起奔上谷苑而去,然而,到了上谷苑一问才知,凌云一行人根本没有回来过,而且,全部云帮的弟子都不见了。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静以望的心直沉到了谷底。可是,既没有见到静无风的尸首,他就不会相信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静以望一一谢过乡亲后,被师兄弟们抬入苑内。

    静以望反复向如今的苑主九行央求,叫他派人去乱红岭周遭寻找静无风的踪影,九行苑主素来欣赏此静氏二人,但静以望今日报静无风乃女儿身,却也着实叫九行在内的师兄弟倍感意外。心地慈善的九行得知事情经过后,一面安慰静以望,一面派弟子到乱红岭搜查静无风的下落。然而,两日下来,依旧没有任何下落。

    这河街医者果然是名不虚传,在他的医治下,静以望的伤势恢复迅速。第三日,河街医者熬制好当日的汤药后向苑主和静以望辞行,原来是他带来苑里的草药都已用尽,需要回药园采摘后继用药。

    苑主不放心老先生的安全,派了两名弟子一路护送老先生下山。

    三人行至乡门口,只听得前面哭声一片,三人快步向前,却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镇内,几乎家家户户门前皆置棺木一口,尸身一具。上谷苑弟子见状,忙上前追问缘由。一夫人哭诉道:

    “那日,我们乡上四十余人随那位静公子上乱红岭救人,回来之后,说是歹人逃了,人也没救上,所以空手而回。大家正义愤填膺,余怒未消之时,从村口杀来了十几二十人,个个手持利刃或长弓;手起刀落出,鲜血四溅,就在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村里的四十精壮悉数被这伙儿歹人所杀……”

    上谷苑弟子中,高个儿那位问道:“那为首之人,可是黑色云冠束发,且上镶蓝色玉石?”

    夫人道:“正是!此人长得人模人样,却不意如此伤心病狂。小兄弟你认识此人?快告诉我们他是谁!日后,孩子们替父报仇,也有个可循之据。”

    一旁几户人家的女主人皆道:“是啊!小兄弟,你若是知道,就请告诉我们吧!”

    高个子恨恨道:“好,我告诉你们!我们上谷苑出了这等祸害乡里的恶人实属我们之过。如今将他的名字昭告天下,好叫世人一同诛杀之,正是顺应了天道。此人就是我们的大师兄,上苑谷大弟子凌云。”

    一旁,那矮个子的弟子闻言,啐道:“呸,他才不是我们上谷苑的大弟子,更不配做我们的大师兄!他就是一个孽障缠身,无明蒙眼,十恶不赦的小人!”

第185章 悲歌(上)

    花若将母亲的尸骨悉心装运,护送回国;听闻失踪多年的王后遗体归国安葬,兰泽举国皆悲,百姓唏嘘不已。

    就在厚葬静成王后不久,静以望同花沫的侍从李准一路风尘仆仆赶至兰泽;原来他们由乱红岭至衔山后,才从刘疏桐拿了得知花若一行已经回兰泽安葬季赤。于是便从衔山一路赶回到兰泽。

    原本情绪低落的花若见到静以望,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你们平安回来啦?太好了!这连日来,总算是有了件可以叫人欣慰的事……”

    哪知,花若话还未说完,静以望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花若这才发现,没见了静无风的身影,花若心中一沉,抓住静以望的胳臂道:“亦尘呢?她人去哪儿了?你快说啊!”

    无论花若怎么问,静以望只顾自己哭得昏天黑地,花若见状,知静无风必是凶多吉少,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天旋地转。

    气急攻心的花若胸口一阵发闷,喉咙一痒,瞬间吐出一口鲜血来,众人见状惊骇不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花若扶了坐下。花若就如一个木偶人一般,眼神呆滞,任由婢女侍从摆布着自己麻木的身体。

    良久,花若这才逐渐缓过神来,侧身一看,一旁的静以望神色黯然。花若足足提了三次气,这才终于颤抖着声音问道:

    “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

    静以望喃喃道:“是我。都是因为我。”静以望这才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花若。

    原来,那日,静以望被大师兄凌云的左右使押解到山下后,又挨了此二人的一顿毒打,此二人边打边笑道:

    “你不是要去寻医么?”

    “就是!我们断你两条腿,留你半条命,正好你可以叫那骨医连你一起医了,岂不是好事成双嘛?哈哈哈。”

    在将静以望一顿毒打后,左右护法才意兴阑珊地离去。身体痛,心更痛,想起仍在山上独自面对那**猾小人的静无风,静以望悲痛难矣;然而,眼下自己手脚具断,自身且难保,更不用谈救人。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静以望沉思良久,想起自己与花若先前的约定;静以望明白:“原本就没有什么宝物,一旦大师兄发现这个事实,我姐必定性命不保;而当前,我若是到客栈等候花若派来的援兵,恐怕是只能等到他们来……”

    想到这里,静以望遂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扬起脸来,大声喊叫起来:“救命!来人啊!救命!”

    很快,静以望的呼救就引起了一个小男孩的注意,小男孩将他父亲拉到巷口,此人见状,连忙又喊来数位壮汉,将静以望从巷中抬出,欲送去医治,静以望制止道:

    “来不及了。我静以望今有一事相求,诸位乡亲若能好心相助,救我姐姐一命,我静以望今生来世都会铭记五内,感恩诸位的大恩大德!”

    小男孩的父亲问道:“你姐姐现在人在何处?有何难处需我们相助?”

    静以望将事情的大概说与众人听,大家听完群情激愤,为首的壮汉道:“想那玄知真人,数次替我们求天问雨,救我乡民与水火之中,如今,他的爱徒有难,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大家伙速去拿了干仗的家伙,我们一起上山擒那忘恩负义的恶贼去!”

    小男孩的父亲则吩咐小男孩道:“烨儿,你速去山南洼那片药园找你河街爷爷,就说有伤者待医,叫他速上乱红岭来寻我们!”

    小孩儿领命离去;这边,众人纷纷肩扛手拿,一行四十余人,抬着静以望向乱红岭上进发。

    然而,当他们赶到山顶之时,寻便周野,却不见静无风与凌云那群人的踪影。

    静以望心感不妙,遂央求众人一起前往上谷苑;留下一个接应河街医者的人后,其他人一起奔上谷苑而去,然而,到了上谷苑一问才知,凌云一行人根本没有回来过,而且,全部云帮的弟子都不见了。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静以望的心直沉到了谷底。可是,既没有见到静无风的尸首,他就不会相信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静以望一一谢过乡亲后,被师兄弟们抬入苑内。

    静以望反复向如今的苑主九行央求,叫他派人去乱红岭周遭寻找静无风的踪影,九行苑主素来欣赏此静氏二人,但静以望今日报静无风乃女儿身,却也着实叫九行在内的师兄弟倍感意外。心地慈善的九行得知事情经过后,一面安慰静以望,一面派弟子到乱红岭搜查静无风的下落。然而,两日下来,依旧没有任何下落。

    这河街医者果然是名不虚传,在他的医治下,静以望的伤势恢复迅速。第三日,河街医者熬制好当日的汤药后向苑主和静以望辞行,原来是他带来苑里的草药都已用尽,需要回药园采摘后继用药。

    苑主不放心老先生的安全,派了两名弟子一路护送老先生下山。

    三人行至乡门口,只听得前面哭声一片,三人快步向前,却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镇内,几乎家家户户门前皆置棺木一口,尸身一具。上谷苑弟子见状,忙上前追问缘由。一夫人哭诉道:

    “那日,我们乡上四十余人随那位静公子上乱红岭救人,回来之后,说是歹人逃了,人也没救上,所以空手而回。大家正义愤填膺,余怒未消之时,从村口杀来了十几二十人,个个手持利刃或长弓;手起刀落出,鲜血四溅,就在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村里的四十精壮悉数被这伙儿歹人所杀……”

    上谷苑弟子中,高个儿那位问道:“那为首之人,可是黑色云冠束发,且上镶蓝色玉石?”

    夫人道:“正是!此人长得人模人样,却不意如此伤心病狂。小兄弟你认识此人?快告诉我们他是谁!日后,孩子们替父报仇,也有个可循之据。”

    一旁几户人家的女主人皆道:“是啊!小兄弟,你若是知道,就请告诉我们吧!”

    高个子恨恨道:“好,我告诉你们!我们上谷苑出了这等祸害乡里的恶人实属我们之过。如今将他的名字昭告天下,好叫世人一同诛杀之,正是顺应了天道。此人就是我们的大师兄,上苑谷大弟子凌云。”

    一旁,那矮个子的弟子闻言,啐道:“呸,他才不是我们上谷苑的大弟子,更不配做我们的大师兄!他就是一个孽障缠身,无明蒙眼,十恶不赦的小人!”

第186章 悲歌(下)

    上谷苑内得知凌云带领云帮一众小喽喽出逃,将乱红岭下南洼村的男人几乎杀戮殆尽。九行苑主扼腕叹息,立时吩咐苑内弟子下山,帮助南洼村超度、安葬逝者,抚慰丧亲之人。

    静以望得知因为帮自己,导致南洼村无辜村民被屠,顿时如巨石压心,半天喘不过气来。挣扎着下床,要同师弟们一起下山,却被九行拦住:“你此刻下山,师弟们恐还得分心来照看你,你就先安心养伤,等好一些了再下山不迟。”

    静以望问道:“我姐也毫无踪迹?”

    九行摇了摇头;静以望颓然坐下,再想起花若之约,便央求九行派一面师弟前往南洼村客栈接应援兵侍卫。九行欣然应允。

    数日后,师弟带来了李剑为首的一对人马,静以望的伤,在河街医者妙手回春的治疗下,恢复迅速。

    静以望又拜托李剑一行去探查姐姐的下落,几日下来,依旧是无功而返,静以望长长叹息着;九行见状,安慰道:

    “既然我们找遍了乱红岭上下都未发现无风的下落,说不定,她只是被凌云扣留了,并未性命之虞……”

    “你太不了解凌云了,我姐若真是还在他手上,我宁愿!……”静以望本是想,若是姐姐在凌云手上必定备受摧残,与其遭受非人的折磨,还不如叫她死个痛快,但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在心底里,他是无论如何都希望姐姐能活着。

    “我姐太苦了,她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为了我,不得不做个大人,做爹做娘,做我的守护者。打我记事时起,她就从来没安安心心做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从来没过过被人照顾、呵护的日子;这一切,我还没来得及为她做,我不想她有事……”

    九行与师弟们闻言,皆黯然。

    正此时,被九行苑主派去客栈接应援兵的小师弟带着李剑进屋禀告,静以望看到李剑忙作礼道:

    “李兄,你们终于来了,别来无恙。”

    李剑回礼:“不敢,静公子唤我的名,李剑即可。”

    小师弟喜报道:“苑主,师兄,多亏了这位李大哥,我们才顺藤摸瓜地抓到了云帮的余党!”

    静以望闻言神色为之一振;九行喜道:“皇天不负有心人。”

    “但是……”小师弟看了静以望一眼,一脸歉意道,“但是,我们并未发现凌云和无风师兄的踪迹。在李大哥的逼问之下,一个云帮的喽喽这才告诉我们说,凌云丢下他们自己跑路了,而无风师兄……无风师兄……”

    “我姐呢?被他们关到哪儿了?”静以望激动道。

    小师弟怯怯地看了李剑一眼,李剑遂上前一步,抱拳垂首道:“请,静公子,节哀。”

    静以望:“不,不会的,我们找遍了乱红岭也没有发现我姐的身影,你在他们哪里应该也没有找到,对吗?否则你们一定会将她带回来见我的。所以,没有尸体,就一定还有希望,她一定还活着,或者她自己偷偷藏在了什么地方……”

    李剑一脸不忍道:“云帮的人说,亲眼看见无风大夫从崖顶跳了下去,若是我们找不到尸首,很可能是已经摔……”

    李剑顿了顿,最后几个字无论如何也不忍说出口。

    静以望神情呆滞,嘴里喃喃自语道:“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九行见状,虽满心悲戚,却上前安慰静以望道:“师弟,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静以望依旧神情呆滞:“我不要紧,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先待会儿。”

    众人闻言,纷纷沉默着出了屋去。门合上的瞬间,静以望的泪水颓然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你,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到底……做错了什么?”静以望失声痛哭,“对不起,不对起……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不应该离开你,我不该,我不该……姐,我对不起你……”

    第二日,静以望收拾静无风的遗物,发现包袱静静躺着一只精致的口袋,静以望颤抖着手将袋子轻轻打开,里面放着半只玉带钩、一只小竹马,一个虎撑和两只药葫芦。

    静以望摸着玉带钩,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想起来小时候自己问起静无风这玉带钩和竹马的事情,静无风笑着告诉他,这是爹娘留给他们两人的唯一的信物了。非常珍贵,所以,她要好好保存,等以后静以望娶媳妇儿了,就把这玉带钩拿回去做镇宅之宝。

    小静以望闻言,不屑一顾地说:我才不要娶媳妇,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这样,它们两个也就不需要分开了,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拿它们做我们的镇宅之宝了。

    “原来,你最宝贝的东西都一直随身携带。”

    静以望待情绪平复了,拿起静无风的遗物,转身出了房门。

    苑门前,静以望拜别九行苑主,同着李剑他们一起奔赴衔山。

    兰泽国。

    静以望说完,将自己从静无风行李中发现的虎撑和药葫芦拿出来:“这些,是你拿去保存,还是怎样?”

    睹物思人,花若心如刀绞,面如死灰,想起自己同静无风二人一同出兰泽,结伴去衔山时的情景,他在出发前的那晚,将这三个小物件送给了静无风;静无风本想拒收;却被花若早早看出了她的心意。

    “是在我还是白山的时候随手买的,不值钱的小东西,你若喜欢就留下,不喜欢,扔了也行。”

    如此,静无风才将这几个物件儿接了过来;一直随身携带着。

    想到这里,花若眼圈泛红,向静以望道:“这个,你先帮我把它们和亦尘的东西放在一起吧。”

    静以望点了点头,将它们收了起来。

    虽静以望的话已经“判了”静无风死刑,但花若心里却固执地怀着一股执念:“你放心。就算所有人都判了你死刑,只要一日找不到你,我便一日也不会放弃你。”

第187章 歪理邪说

    是夜,花若噩梦连连,嘴里喃喃道: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如此。”接连数个噩梦之后,一头冷汗的花若终于醒了;一睁眼,竟见静无风正端坐在自己床前。

    花若连忙起身,欣喜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看,你这不就好好的吗!”。

    静无风朝他甜甜一笑,这其中的温柔却是花若之前从未见过的;望着眼前的静无风,花若激动得热泪盈眶,正要伸手握住静无风的手,这近在咫尺的她突然消失不见。

    花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满脸是泪,这才发现方才只不过是梦一场,静无风根本没有回来。

    是日,君侯府中。

    一直被软禁的长安君,在得知花若母亲与兄长的死讯后,挥笔写就书信一封,嘱花若道:

    “逝者已逝,切勿大悲;生者尤艰,切记多多保重。

    如今身困府中,未能亲临悼念静成王后与季王,愧疚异常;若皇恩浩荡,日后陛下对我这个罪臣有宽缓的一日,吾定亲往祭拜。”

    长安君写完信,便交由一旁的侍从,侍从作礼道:

    “君上,宫里有规定,说是君侯府中一切的书信往来都需经由督察审核之后方准许发放。”

    长安君颔首道:“那便劳你将此信交由督察审核罢。”

    “是。”侍从领信而出。

    门口,刚听到这一切的樊夫人,此刻面上神情却略显复杂;长安君见樊如画,忙喊道:

    “夫人既来了,为何不进屋?”

    樊夫人这才万分不情愿地进得屋来;顺势将门掩上了。

    “所以,对于府上现在这种监牢般的现状,君上的策略是在此坐等陛下宽赦的那天?”

    长安君从书案前移步道茶座前,向樊夫人请道:“夫人请坐。”

    待二人都坐定了,长安君只一心侍弄着茶水,对樊夫人先前一问,似乎不闻不问;樊夫人是急性子,这边又道:

    “问你话呢,怎么不答?好歹也是替朝廷立过无数功的人,怎能就叫这一次失利给打趴在地,永不翻身了?”

    长安君缓缓道:“夫人岂不闻,万事皆由因缘定,我,只是在等。”

    樊如画:“等什么?”

    长安君:“等一切该来的。”

    樊如画:“这跟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长安君:“所以,你认为,挣扎顽抗和坐以待毙会有所不同?”

    樊如画:“当然了!”

    长安君:“有何不同?”

    “就是……”樊如画一时语赛,“哎,人若是被冤枉了,当然要站起来替自己争辩几句,若是连自己都不为自己争辩,那还指望谁会来帮忙澄清呢?就算是死……”

    话刚说出口,樊夫人就发觉自己失言,忙又“呸”了一声。

    长安君浅笑道:“于战场而言,你所说的这两者或许是会有所不同;但对于人这一生,恐不然。

    尤其是,这挣扎若是因为愤怒、痛苦,或是因了恐惧与不甘而生,则只是在教我们忽视自身的真正问题所在,而纠缠于小我对外界的抓取和控制的一种手段罢了。

    这世上,人人都想追逐快乐,所以大家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逃离痛苦;殊不知,当我们痛苦时,痛苦就是我们本身,任一个人有天大本事,也没可能在痛苦时,从自身逃走,所以,我们紧紧抓住外在,向往折腾他人来转嫁自己的痛苦,但这也只是舍本逐末而已。”

    樊如画目瞪口呆道:“所以,你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人就应该在各种不公、不平、受人欺压带来的痛苦中,咬牙切齿的自己忍着、受着?这难道就是你天天抱着的那些佛书教给给你的圣学?绝学?”

    长安君微微一笑道:“不平、不公与欺压,是需要数代人,通过旷日持久的教育与温柔坚定的信念来一点一点慢慢消融、填平的;顽抗,非但不能消弭它们,反倒会助长它们。

    更何况,我今日的情况,与其说是不公,倒毋宁说罪有应得。”

    “你!”樊夫人被长安君说得哑口无言,气得站起身来,丢下一句“一堆歪理邪说!完全不可理喻!”后,拂袖而去。

    望着樊夫人离去的背影,长安君暗道:“友之弟,吾之兄,前后累及两人性命,我岂能自证清白,妄言无辜。”

    想起韩无邪,再想起昔日少年时的种种,长安君不禁一声轻叹:“只恐余生再无与你称兄道弟之缘分。”

    西风国。

    无邪与缪影道人的魔军咒术在羊身上的试炼已经初见端倪。

    缪影道人:“这法术可以叫这性格温顺的羊儿都如恶犬般好斗嗜血,不知疲倦;若一朝施于人身,西风王的大业可成也!殿下,我们即日就将此消息告诉王上,并恳请王上赐我们百人,试炼此法。如何?”

    先前无邪只是将此法术作为一个父王扔给自己的难题来研究;终日俯身于案上,醉心于法术的研制,确实叫他忘却了许多痛苦纠结,而今,战国初成,想道此术还需经历在活人身上试炼的过程,无邪竟有些犹豫了起来:

    “这个,还需要在活人身上试炼?”

    谬影道人:“那是当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活人试炼,必不可少。”

    无邪担忧道:“可,这羊毕竟不是人,若是……”

    缪影道人笑道:“但凡伟大的东西,不论是法术、目标或是理想,都必定需要牺牲一定的平凡之物,乃至人。这在道术上讲,叫祭献;这在治国上讲,叫一将功成万骨枯。”

    无邪深知自己决计无法阻止父王大计,而这法术在活人身上的试炼定为必然,无邪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衔山远郊小镇,慈济堂中。

    大长公主怜月与刘疏桐端坐书桌旁。

    怜月道:“你一下子跑得离都城如此远,害得本公主每次挂记你了,或是想找你施针,都得兴师动众一番。”

    刘疏桐歉意道:“疏桐罪该万死。”

    怜月嗔怪道:“又没有旁人在此,不必如此生分。不过,在都城待得好好儿地,是什么叫你想要搬到此处来呢?”

    怜月一面说着,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了书案角上那一堆叠放整齐、纸张考究的信件上。

    刘疏桐窘迫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怜月微微一笑道:“莫不是因为给你写这些书信的主人?”

第188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上)

    刘疏桐一听,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欲辩不能:“长公主,您……是如何知道的?”

    怜月笑道:“这些信件皆是用的兰泽国御用的青蓝纸,上面还印着祥云瑞鹤,一看便是出自王宫贵族之手;我自幼在宫中长大,怎会不知这些。

    这兰泽国的王贵,刘医官所识的人之中,除了花若、花沫两位殿下,想必也无他了。这花若,本公主素闻他鲜少近女子,所以,我猜,这一只给你写信的痴情人儿必属花沫无疑了。”

    怜月这一番推理,将刘疏桐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承认道:“长公主智慧过人,果然没有什么能瞒过您的眼睛。

    不过,这关于花若殿下的传闻并非属实,他只是……普天之下之独钟情于一位姑娘罢了。”

    “哦,是吗?”得知自己猜对了,怜月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花沫追你都追到了这个犄角旮旯里,那说明他对你是真有意,而你……”

    怜月公主顿了顿:“怎么?我倒是见过花沫几次,虽然不及他兄长倜傥,但也是玉树临风一君子,且为人谦恭又有礼,你是为何要如此避他呢?你莫不是……嫌他这人说话太过慢条斯理?”

    刘疏桐闻言,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怜月公主见状,又道:“其实啊,男人说话慢,也没什么不好。我兄长长安君平素说话就很慢——当然了,比起你那位花沫殿下,我兄长还是远远不及啊——但,人人都说我兄长是敦而敏,是从容不迫,是深思熟虑;引得多少女子为他朝思暮想,甚而终身不嫁。

    所以说,只要你换个角度去欣赏,这说话慢,其实也是一种优点。你断不可因为此,而断送了一段好姻缘,你说呢?”

    刘疏桐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后,才问道:“我听说,长安君一直被……”

    怜月点头道:“是,被软禁在君侯府中。连我见他一面,都得亲自向皇上禀报,获许了,才准许我入内。”

    刘疏桐:“这卧龙谷一事至今也有一段时日了,不知皇上会不会顾念叔侄间的情分……”

    怜月烦扰道:“不知道不知道,谁知道他那小子……”发觉自己失言,怜月忙改口道,“谁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我想他也不敢拿我们衔山国的战神怎么样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刘疏桐闻言,欣慰道。

    “唉,你别岔开话题啊。你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放着这么好的一段姻缘不管,躲到这土疙瘩满天飞的地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怜月气势汹汹,一副闲事管定了的模样,刘疏桐轻叹一声,将事情缘由告诉了长公主。

    末了,刘疏桐又补充道:“所以,并非我不愿,只是,我不配,也不该罢了。”

    岂知,怜月闻言,一拍桌子道:“我呸!什么不配、也不该。谁规定了什么样的人就一定相配,什么人就一定不配?这些害人不浅的条条框框,不但框得活人不自在,甚至连死人也都逃不脱它的荼毒。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配与不配,该与不该之事,只要未侵害到他人,不伤天害理,这问心无愧之事,你尽可放心大胆去做!”

    刘疏桐低声道:“可是,疏桐正是觉得……有愧……”

    怜月长叹一声:“唉!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看啊,你这书房上也别光挂着‘悬壶济世’这四个字了。有空的时候,再去求一副‘百无禁忌’挂着才是!”

    刘疏桐闻言,瞪大眼睛望着长公主怜月,不知该如何作答。

    怜月挥了挥手,道:“走了走了!做了一天说客我算是怎么回事,主要是还对牛弹琴。”

    刘疏桐忙起身,送怜月出门而去。

    待怜月离去,刘疏桐独坐桌前思忖着长公主的话,暗自道:“长公主的话也不无道理,佛家讲随缘,我如此刻意避开或许也只是另一种我自以为是的傲慢罢了。

    所以,如若这就是上天安排我的缘分,我便不再回避,我自当臣服接纳便是。”

    兰泽国,花沫又伏案挥毫,书写对心上人的思念与挂记。写了一遍又一遍,错了一个字便重新再写,如此再三,终于写就了一封称心如意的信;而后,又仔细地将其叠成一片相思叶的形状,这才满意地将信装入信封之中,按按平整。

    想到自己这么些日子来写的无数信件皆无回音,花沫拿着信不禁自嘲道:

    “你呀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心意传达给那个人?为何只见你三天两日的从我这里离开,而我却从未收到她的只言片语?”

    乱红岭,花若已经驻扎在此整整一个月,几乎把整座山及周围的村落都翻找了一遍,却依然没有找到关于静无风的任何消息。

    接二连三的打击接踵而至,兰泽王担心花若自此会一蹶不振,便派自己的得力干将,以自己的身体有恙为名,将花若召回兰泽,而后,便将他严加看管起来,花若若要出宫需经得他的许可方能放行。

    花若确实无法开心起来,先是埋兄长,再埋母亲,当前,他最不想的是自己还要亲手埋了心爱之人。

    被困在宫中,花若终日来回与自己的寝宫与暖香小院之间,睹物思人,没日没夜地被如洪水般的往事所淹没;静以望虽看在眼里,但只因自己也沉浸在丧亲之痛中,却也未能有多余的心力去为花若疗伤。

    为了不让自己被思念所累,花若干脆悉心照料起静无风在屋前院后所种的花草、药草和整日闭门不出的静以望来。

    这日,花若正在除草,发现一股异香,抬头四顾,才发现那爬了满墙的蔷薇花不知何时早已经打满了花骨朵儿,有几朵急性子的,早早地撑起了小小的花伞,院子一角盈满淡淡的花香味。

    花若起身,轻轻捏住一朵半开的蔷薇,自语道:

    “你看,你种的花都开了,你却不知在何方。”

    花若凑上去闻了闻这花,香甜之气袭人,花若却满脸苦涩:

    “这么好闻的味道,你若是在,定会万分欢喜。

    亦尘,你究竟在何处?若你能感觉到我一直以来的挂念,能否给我一个信号?能否……”

    花若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一只手掌样大的彩蝶翩然而至,悠悠地停驻在一朵初开的蔷薇之上。

    花若看见这蝶,不禁双唇颤抖,潸然泪下。

第189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中)

    六十个日夜后。

    一日清晨,花若照例推开暖香小院的院门,赫然见静无风正置身一片蔷薇花之前,闭目细嗅着一朵盛开的蔷薇花。

    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儿地揉了一把眼睛,这才知道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亦尘!”花若飞奔至静无风面前,激动得一把抓住静无风的胳膊道:

    “真的是你?”

    “嗯。”静无风轻轻的点头,面容有几分憔悴。

    “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花若目含泪光,将静无风紧紧抱住。

    静无风嘴角抽动了一下,想笑,却是没能笑出来。

    屋内,三人围桌而坐,静以望见着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惹不住红了眼圈;静以望一把住着静无风的手:

    “我还以为再也……阿姐,对不起,那天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静无风抚了抚静以望略显凌乱的发梢,摇了摇头,怜惜道:“平素这么在意自己形象的人,怎么今日倒是如此邋遢得不顾形象起来。”

    静以望:“阿姐,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快告诉我!”

    花若亦望着静无风,目光灼灼。

    正此时,门外忽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云娘子,你看,我都给你摘了些什么回来。”

    话音刚落,一个怀抱紫色雏菊的俊朗男子出现在门口。

    “云娘子?”花若一脸疑惑地望向静无风,再看看男子怀里那一大束雏菊,便觉得这花分外扎眼起来:“亦尘不喜雏菊,怕是要辜负兄台的好意了。”

    男子道:“喜不喜欢都不要紧,我送云娘子雏菊主要是图它的一个寓意。”

    花若:“什么寓意?我只知道,在兰泽,我们都爱拿此菊类的花来祭奠先人、逝者。”

    男子道:“非也。雏菊可不是祭奠用的黄白菊花。只因这雏菊啊,又唤作幸福花,我这才忍不住摘了这么一大把回来,等不及要将这一把幸福送给云娘子;而且啊,这雏菊还有去避风寒的功效!一物两用,岂不美哉。给!”

    男子上前几步,将花递给静无风,静无风迟疑了一下,伸手将花接了过来;给一旁的花若看得恨得牙痒痒:

    “她有名有姓,你为何要喊她作什么云娘子?”

    男子迟疑了一下,笑道:“这个嘛,等以后云娘子慢慢讲给你们听吧。”

    花若讶然道:“以后?当然,如今既然亦尘人已经平安归来,以后,我们自是有大把时间;谢谢兄台一路护送亦尘回来。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该再耽误你太多时间了吧,或许,再歇息个几日,四处转转,我会叫人备好马匹干粮,兄台好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

    男子:“忙?我不忙!这以后,只要云娘子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花若气得直瞪眼;静以望见这阵势不对,忙道:

    “好了好了,这位兄台要不先同我们一起坐坐吧。我们正有好多疑问想要问呢。”

    静无风也欠身道:“失礼了,紫华师兄,先坐吧。”

    “师兄?”花若和静以望以异口同声道。

    静以望:“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有这么一位师兄?”

    紫华道:“不知道就对了,你要知道了,才叫怪了。”

    静以望:“怎么说?”

    静无风:“紫华师兄是师叔谬影道人的大徒弟……”

    紫华纠正道:“是你们前师叔谬影道人的前大徒弟……”

    静以望听得发晕:“前师叔的……前徒弟……”

    紫华:“正是。”

    “为什么?”静以望问道,“我知道我师傅同师叔决裂乃是因师祖当年将缪影师叔逐出师门,且我师傅素来与谬影师叔也道不相同,所以这才……”

    紫华:“我亦如此。想当年,同一法师的两位弟子:玄知真人和谬影道人可谓是当时当日的风云人物。大家都以能拜到其门下为毕生荣耀,我,有幸被谬影道人看中,成为他的第一个弟子,当时我也是有登天的感觉。

    可,后来慢慢的我才发现,我同师傅在许多事上都是向左的,观念不合;且在被师祖逐出师门后,师傅脾气日渐古怪,异常难以相处;为此,在他门下修习了五年之后,虽难舍法术的魅力,但真的无法再去做师傅叫我做的那些我本是打心底里都抗拒和排斥的事情。

    所以,最后我毅然决然地与师门决裂,过了回主动做弃徒的瘾。”

    静以望:“急流勇退,想必那时紫华师兄一定是经历过一番挣扎。”

    紫华:“什么急流勇退,我那是知难而退罢了。挣扎倒是有,主要是术法与本心之间,只能取其一之故。

    原先我以为,只要我守住我的本心,不管做谁的徒弟,都不会迷失,更不会远离自己笃信的善念。

    不过后来我发现,我的心性非但远没有我自己所想的那般坚定,却反在周而复始的恶的浸淫中变得迟钝和麻木起来。

    直到有一次,师傅因为一点小事暴怒,失手将一个年幼的师弟一掌打死,我的良心才又重新醒悟过来。

    回顾自己这五年来的种种,良心甚为不安;索性,我终于还是悟到,这心性的修炼远比术学的修习要重要得多得多,如此,我从毅然从师门退出,自己一个人云游修道,自在逍遥。”

    静以望叹道:“老天爷为何总是要叫我们走那么多的弯路,才叫我们发现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

    紫华:“或许,正是只有在不断的弯路当中,我们才最有可能发现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

    静以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花若:“所以,阁下现在是无门无派?”

    紫华:“对,无门无派,只为自己修行的散人一个!”

    三人正说着,谁也没注意到一旁的静无风脸色发白,额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片刻不到,静无风整个身子后倾;花若眼明手快,一把将静无风拦腰扶住,众人这才发觉大事不好。

第190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下)

    卧房中,太医检查完静无风的情况后,告知:

    “这位娘子内外、伤都已无大碍,腹中的胎儿也状况良好。”

    花若与静以望一脸震惊。

    紫华镇定自若:“那敢问御医,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晕倒的?”

    “哦,是小毒所致。想必娘子是接触了什么微毒的花草,因为她如今特殊的情状,所以导致了这种风疹并湿毒的反应。今后只需远离这些花草,就无大碍。”

    花若:“不知御医所说的微毒花草,可包含紫雏菊?”

    御医点头:“紫雏菊虽可入药抗风寒,但是性微毒,亦会造成这种反应。以后还是尽量别叫她接触为好。”

    花若闻言,回瞪了紫华一眼;紫华一脸尴尬。

    静以望:“多谢御医,我们知道了。我们现在就随您去拿汤药去。”

    说罢,静以望拽了拽一旁的紫华;紫花归然不动;静以望又拼命向紫华使着眼色,朝门外努着嘴;紫华拿手指着自己,一脸询问的看着静以望;静以望郑重地点了点头;紫华依依不舍地看着还未醒来的静无风,随着静以望一起出门取药去了。

    卧房中,花若怜惜地替静无风将额上湿透的发丝捋到耳后;哪知,这轻微的动作却将静无风惊醒了。

    “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静无风虚弱道:“我……我没事。”

    花若一拳猛捶在床沿上,心疼道:“你都这样了,还说自己没事?你什么事都自己硬抗,什么时候都这么逞强。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的是很气我自己。气自己怎么就不能做一个能够叫你全心信赖的人,一个叫你愿意敞开心扉,甘愿向其示弱的人!”

    这一番话,直说得静无风两眼泛泪光;她抓起来花若捶在床沿上的那只手,其上一片殷红;静无风忍不住摸着花若泛红的手指喃喃道:

    “还好,没有受伤。”

    花若反手将将静无风的手抓住,贴到胸口道:“伤若是在这里,你能看得到吗?”

    “对不起……”静无风无力道。

    花若轻叹一声:“是我不好,不该这么逼你。你好好休息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所有的事,以后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语毕,花若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静无风的腹部;静无风敏感地将手放在了腹上,半晌后,才道:

    “你……已经知道了?”

    花若点了点头,抚着静无风的额头道:“你休息吧。一切等你好了以后再说。”

    静无风紧紧抿着双唇,防止自己哭出声来;花若心疼不已,一面握起静无风的手,一面嘴里轻轻说着:“有我在呢,没事儿。”

    静无风一把抓住花若的手,哽咽道:

    “我以为,只要我不再向任何人提起,这事就能够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可是,从那天到现在,它一刻也没有放过我。

    我怕。我好怕。”

    泪水从静无风眼中滚落下来,花若一把将静无风搂入怀中:“别说了!如果知道这事叫你如此痛苦,我致死也不会问你的。我……”

    静无风:“我真的、真的好怕!”

    花若:“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静无风:“可我,可我没有办法……哪怕我的一生都要为此被毁了,哪怕这辈子都要遭所有人的鄙夷和耻笑。我必须要留下它,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知道,我没脸回来再见你们,可是,鬼使神差地,我竟将紫华师兄一起带回了这里。本想见你们最后一面,好好道个别,而后随紫华师兄一起云游四方,避讳人言……”

    花若亦泪流满面:“你哪儿也不许去!静无风,我这辈子赖定你了!我死也不会跟你分开!”

    静以望、紫华二人刚出暖香小院,静以望就将紫华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你怎么回事?”

    紫华:“什么怎么回事?”

    静以望:“怎么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紫华一脸茫然。

    静以望:“我不管你是怎么认识我阿姐的,就算你与她有救命之恩……”

    紫华:“对,正是我救了她。话说,那日清晨天还未亮,我正同往常一样在乱红岭的洞窟内闭关静坐。

    忽然,听得一阵哗啦声,还没待我仔细分辨声音来源,只见一团白色如云似雾的从山顶坠落下来,我这才恍然大悟,此物乃是一人!”

    静以望惊道:“是我阿姐?!”

    紫华:“你知道,你阿姐的命是真大,这乱红岭的洞窟都在悬崖绝壁之上,别说一般人,就算是小有成就的修行之人,也决计无法攀援其上。”

    静以望:“那你是怎么上去的?”

    紫华卖着关子道:“我自然是大有些修行的人,且得了谬影道人的真传,我知这乱红岭非人力所能攀登,但却可以借自然之道而达之。”

    静以望:“自然之道?何解?”

    紫华:“每年春夏之时,雨水颇多;随着气温逐渐升高,这些雨水会在正午之时化为云雾;当雨水不断,连续下够半月有余,且高温不断,这些云雾就可以形成厚实的云朵,这时,武功上乘的修行之人便可踩着这云梯达至洞窟之中,待云散去,洞窟孓然于世,是为上佳的修行闭关之所。

    那日,你姐裹着一团白雾从天而降,若非那时忽然而起的一股雾气结成云朵,形成云梯,我定是无法去救你阿姐。”

    静以望:“所以,你方才一直喊我阿姐云娘子。”

    紫华:“对。云朵上掉下来的小娘子,可不就是云娘子么?”

    静以望顿了顿:“那紫华师兄可知那日在崖上都发生了什么?”

    紫华摇头:“不知。你阿姐清醒之后,从未向我提起,我也不好随意打听。”

    静以望点点头,作礼道:“多谢紫华师兄对我阿姐的救命之恩!”

    紫华:“唉,不谢不谢,这啊,就叫做缘份!上天,既叫这缘从天而降,你我这般的凡人又能奈之如何呢?”

    静以望:“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个人同我阿姐的缘份远比师兄你的这个天降之缘来得更早、结得更深、持续得更久,甚至,也会走得更远。”

    紫华:“你是说方才那个叫做花若的小子?”

    静以望:“不是小子,是殿下;他是兰泽王之子。”

    紫华环顾四周:“怪不得。不过,修道之人,这些世俗的地位官阶,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众生执念的一种形式罢了。”

    静以望:“那师兄既然修道,为何还叫自己随意动心呢?”

    紫华:“欸,我只是自在修道之人,又不是出家道士,怎么就不可以对有缘之人心声爱慕之心呢?”

    静以望:“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所爱慕的人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爱慕之人了?”

    紫华双手一摊:“那又如何?”

第191章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上)

    静以望反问:“那又如何?既知道她有心爱之人,你自然是不能再苦苦纠缠才是!更不能从中作梗!”

    紫华:“谁说我要苦苦纠缠云娘子?要对她的感情从中作梗了?”

    静以望:“不是最好!我只是好心提醒,免得师兄空托付一场。”

    紫华:“有意思。喜欢和爱慕一个人,乃是我自己的事情,跟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吗?我喜欢你阿姐,所以我就待在她身旁,至于她喜不喜欢我,这并非我所担忧之事;只要她不烦我,不赶我走,我这辈子就陪在她身边。哪儿也不去。”

    静以望:“唉,你这人。你是属狗皮膏药的吗?这一黏上还就甩不掉了?”

    紫华冲静以望摆摆手指道:“我粘的可不是你。你大可不必担心。”

    静以望:“我担心什么呀,我是担心我姐和……唉,罢了!你们个人的事,自己去管吧,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怎么做随便你。”

    紫华拍了拍静以望的背,赞道:“这就对了。这叫‘随缘’!”

    静以望一把将紫华搭在自己后背的手拉下来:“好了,别随缘了,快随我去把药取来吧!”

    床榻前,花若紧紧拥着静无风,虽心疼万分,却不知如何能对她有所帮助,心中愧疚万分:

    “老天爷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才能让她信任我,让她愿意与我分担她的苦楚?”

    静无风头一次感到自己心底的脆弱与恐惧破墙而出,抑制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她似乎要将先前年月里逞过的强、攒下的所以泪水在花若怀里一次都流干。

    良久,静无风才渐渐止住泪水;心中暗道:“谢谢你。只是,此事与你本无干系,我断不能成你的累赘。”

    思及此,静无风从花若怀中挣脱出来,一脸赧然道:“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花若一脸羞愧地轻轻摇头:“都怪我,那日……”

    静无风将手轻轻置于花若手上:“该发生总会发生,又岂是你仅凭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

    花若摇头:“我并非不自量力地想要改变什么,我只恨那天没能留下同你们一起。”

    静无风安慰道:“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吗,你快别难过了。”

    听静无风这么一说,花若反倒是更加难过了。

    究竟,那日乱红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原来,静无风在被凌云打晕后,便被云帮的人拖到了山顶的崖洞中。

    说是崖洞,其实只是一个怪石耸立的山头,这突出来的一块巨石,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凌云便将静无风拖至其内。

    待静无风从眩晕中迷糊醒来时,一片朦胧的阴暗中,凌云正背对着她整理衣物;静无风瞬间清醒了过来,强烈的求生欲使她顾不上思量腿伤与疼痛,迅速环顾四周,是,她看到了身后那象征一片光明的山崖。

    凌云整理好衣服后摇摇晃晃地向巨石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喝道:

    “你们谁,可以进来了。这人是你们的了。”

    巨石外传来一阵欢呼;须臾,一个贼眉鼠眼之辈大跨步地往巨石头走来;说时迟那时快,静无风鼓起吃奶的力气,拖着一条伤腿,跌撞着向悬崖边奔去;这鼠辈见状,大喊一声:不好!她想跳崖!

    话音刚落,静无风已经巍颤颤地扶这巨石站在了悬崖边上。

    凌云见状,喝道:“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悬崖深不见底,若你这一跳,命肯定是没有了!你自己可想清楚了!我凌云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同门师兄弟一场,我也无心害你性命。不过,如果你今日执意要跳,我们可说清楚了,这个帐,不能算在我凌云的头上!只能怪你自己心高气傲,受不来一丁点儿屈辱罢了!”

    凌云说话间,静无风几次欠身探看这深不见底的山崖。

    凌云见静无风迟迟没有往下跳,料定她是被自己的话唬住了。一面振振有词地说着废话拖延时间,一面在身后使手势,叫身后的人趁着静无风探看的间隙,躬身向前,徐徐接近静无风的身旁。

    就在静无风焦急地再三探看崖壁之时,一个弟子的手,眼看就要近了静无风的那条伤腿;凌云朝弟子一使眼色;这弟子哇呀一声,一掌劈打到静无风的腿伤处。

    静无风猛地受到此一惊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整个人瞬间往崖下坠去;身后传来众人的一阵惊呼声。

    待凌云上前查看时,忽然起的一阵雾气,叫他们什么也看不分明。

    凌云恨恨道:“这可不能算我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命太短!”

    人命关天,何况这死的还是自己的同门,凌云深知自己这次的篓子通大了;而自己能不能再回上谷苑,则取决于静以望。

    凌云遂命云帮弟子听令:

    “一不做二不休。这上谷苑,若是我们还想再回去,便只能杀了刚刚下山的那个小子!大家速速随我下山取那小子的狗命!”

    众弟子应道:“是!”

    凌云:“你,去将侯在上谷苑路上的那几个人一起带来,我们在山下小村外汇合!”

    言毕,凌云率着云帮弟子奔山下而去。

    这云帮人在山下未发现静以望的踪迹,于是便一路追杀进了村中,正巧赶上从小路回来的那十几位见义勇为的汉子。

    云帮人远远听见那群汉子正向乡亲妇孺们喊着云帮与自己的名字,并且大骂不止:

    “这上谷苑的大师兄凌云就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为了一个什么子虚乌有的宝贝,不仅同门相残,将这位静少侠打伤;还劫了自己的同门师妹,如今不知道把人给带到何处了!”

    “正是。我们带着静少侠在山上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还好上谷苑的九行苑主已经答应主持公道,派了弟子四处去搜寻这厮的踪迹,只盼望他们早日杀了那帮为非作歹之徒,将静少侠的姐姐早日解救出来。”

    “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静少侠的阿姐平安无事。”

    在大概听了这些汉子门口中所议之事后,凌云心中顿时仇恨异常:“竟然敢帮静以望那小子!如今,既然横竖都回不去了,我索性连你们一道杀了!”

    杀心即起,凌云向人群喊道:“求她平安无事?我看,你们最好还是自求多福吧!给我把这些帮衬的男的统统给我杀光!”

    随着凌云一声令下,鲜血四溅;不多时,这见义勇为的汉子们,一个个成了刀下冤魂;村内妇孺老幼哭喊声一片,情状惨不忍睹。

第192章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中)

    静以望与紫华取了药后,便又一同返回暖香小院。

    路上,静以望忍不住又问道:“所以,你既救下我阿姐,为何隔了两个月之久才将她送回来?

    虽然我姐未向你提起过那日之事,凭这些时日里,你们相处中的只言片语,你能不能推断一下,那日我姐究竟为何会坠悬?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阿姐多半是遭了云帮那群心狠手辣之人的毒手?”

    紫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随后将两手交叉置于胸前:“慢慢来,一个一个来。一下问这么多问题,你叫我怎么回答你。

    首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为何迟迟不出洞。原因是,我的功力有限,要带你阿姐下山,需要借助足够厚重的云气,我们一直在等候时机,所以延误至今。

    自从救下你阿姐后,她在洞里一躺就是半月有余,中间昏昏醒醒,着实将我愁坏了;因为不知道她为何突坠悬崖,究竟是遭歹人残害,抑或是自寻短见……

    静以望咬牙切齿道:“我阿姐才不是会自寻短见的人!必定是云帮那伙人!”

    紫华一愣:“云帮?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当时也只能把可能的情况尽量都想周全了,毕竟得幸救下这么个人,十分不易;所以那些日,我不眠不休地守着她。生怕中间又出什么变故。”

    原来,崖洞之中,被救下的静无风虽一直无法从昏睡中清醒,但却一直沉浸在各类奇幻的梦境之中。

    在经历了一番光怪陆离的奇异幻境之后。静无法发现自己与师傅正坐在茶室对饮。

    再见到师傅,静无风忍不住向玄知真人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此生既落如此下场,定是因了我前世所造之孽太深重之故吧?”

    玄知真人笑而不语,半晌后,才幽幽道:“死于非命,惨遭不测,可能是因罪孽深重;亦可是因为度人之心过切。你,吾徒啊,你乃是属于后者。”

    “度人之心过切?”静无风喃喃道。“我想度谁?”

    “你想度之人,既是凌云,也是你自身。”玄知真人继续道,“只可惜,凌云所造孽障过重,非一世、两世的救赎与度化所能消弭的……”

    静无风:“所以,师傅生前,对于大师兄所作的种种都早已经心知肚明?”

    玄知真人点头;静无风追问道:“那师傅为何从未阻止?”

    玄知真人:“凌云也曾是受苦受难之人,却因不能从无明所致的嗔心之中挣脱出来,而堕入万劫不复之境;累世妄为,周而复始,不能洗度其罪孽。

    正所谓:有为生识,生认知,生情,所以心挂碍;无为无识,无认知,无情,所以常清静。

    吾于此世收他为徒,正是想以无为之道沁润其心。

    凌云的不善之言行,若非他自悟,而单凭我一己之愿阻之,岂非是想以有为授无为;以我执来解他之执?如此,幻相套幻相,定使无尽业力滚滚而来。

    罪是止不完,杀不净的,只能靠一颗心去包容、感化。”

    静无风似懂非懂:“师傅方才所言,徒儿不甚了了,不过,知道我的死,不是因为自己罪孽深重所致,我就放心了。不过,师傅方才说我的自度,不知是何意?”

    玄知真人轻叹道:“吾徒,你虽有一颗仁心,欲救治苍生;但你的心,却被太多的恐惧所攫取。这些恐惧,日积月累,由无形最终显化;以此场灾祸叫你痛苦,亦是警示你要开始面对和处理你心中隐藏已久的恐惧。”

    静无风摇摇头:“师傅,我恐怕我做不到,我的心现在太难受,太痛苦了。光是想着如何逃离这些痛苦,就已经叫徒儿束手无策了。更不用谈师傅您说的恐惧了。”

    “谁说痛苦是需要逃避的?”

    “可是,人人遇到痛苦不都是要尽量从中逃开吗?不逃,难道任由自己陷入痛苦之中,不可自拔?”

    玄知真人:“生而为人,痛苦是种避无可避的体验。我们这一期的生命,总有终结之时,但痛苦却会一直延续。

    因为只要无明还在,对五蕴的执取还不能完全熄灭,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在六道中轮回,持续不断地追求充满矛盾与痛苦的生命。

    所以,对于我们修道之人来说,除了持戒之外,还需抓住一切顺逆的机缘来历练,转化自身。

    这痛苦就是修道之人的贵客,看到它来了,要好好的邀请它与你同坐、同在、同吃、同住;耐心又慈悲地待它,直到它自己想要离开。如此,方才是对待痛苦的转化之道。”

    静无风若有所悟,正欲再问,玄真真人竟逐渐消失不见;静无风一心急,忙伸手去抓师傅的袖子,哪知却抓了个空。

    待静无风晃了晃脑袋,再定睛一看,自己面前坐的哪里是什么师傅,竟是椅子上摆着的空空一件道袍而已!

    静无风一面高喊着:“师傅!”,一面“嚯”从椅上站了起来。

    紫华大喜道:“你醒了?”

    静无风:“这是哪儿?”

    紫华:“乱红岭的崖洞。”

    静无风:“我没死?”

    紫华:“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听到这话,静无风颓然坐下,脸上虽有欣慰,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失望。

    回暖香小院的路上,紫华继续向静以望说道:“所幸,半月之后,她清醒的时间多了起来。可依然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只是偶尔自己能在洞里走动一二。后来,我看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跟她说起来下山的事情,她这才破例又主动开口同我说话了。”

    崖洞中,静无风错愕道:“出去?为什么要出去?”

    紫华:“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有了……身孕?”

    紫华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静无风闻言,跌坐在身后的石墩上。

    “看来,你还真是不知道。”紫华一脸尴尬,“鄙人不才,多有冒犯。只因当日姑娘昏晕不醒,仗着自己学过些皮毛的医术,所以就擅自替姑娘把了脉相,这才……不过,反正迟早你总是会知道的,早点比晚点好!

    这洞里的果子和干粮有限,所以,我们要抓住下一次云梯集结的机会,把你送下山去。这几日接连暴雨加高温,我估计,这就这两日的光景,我们就可以成行了!”

    听完紫华的话,静无风沉默不语。

    紫华自顾自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就不多问了。其实想透了,你是谁,我是谁这样的问题,也没有那么重要。不过你放心,我既有这个机缘救下你,就一定会帮人帮到底,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静无风:“谢谢阁下的救命之恩,我叫静无风。敢问……”

    紫华欣喜道:“哦,不谢不谢。我叫凡紫华。紫盖的紫,华幡的华。你叫我紫华就可以了。”

    静无风若有所思:“紫盖华幡,封山召云;子修此道,乘龙御云。你莫不就是谬影道人的大徒弟,紫华云君?”

第193章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下)

    “多年前的旧事,你连这个都知道?”紫华笑道,“不过,早已经不是什么云君了,只是凡紫华而已。”

    静无风作礼道:“师兄在前,无风这厢有礼了。”

    紫华一脸愕然;静无风道:“我早年拜玄知真人为师,虽说谬影师叔已与先师断绝关系,但无风理当尊您为师兄。”

    紫华:“原来是这样。所以,玄知真人已经仙逝?你到这乱红岭来莫不是……?”

    静无风点点头:“原本是想给师傅守孝七日……”

    紫华:“那怎么……?莫不是为仇人追杀?还是?”

    见静无风沉默不语;紫华自嘲道:“罢了,师兄就不刨根问底儿了。你先休息休息,我出去观测下这云气的动向。”

    紫华刚朝外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次竟是救了个远房的小师妹。”

    静无风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我的天!过了这么些天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个师妹还会笑呢。哎,这生活还真是处处有惊喜啊。”

    回暖香小院的路上,静以望拉着紫华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你,喜欢我阿姐什么?你们才认识这么些天,其中一段时间我姐还昏睡不醒。”

    “喜欢一个人,跟认识时间的长短有关系吗?”

    “没有吗?”

    “我照顾她,所以喜欢她;还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乐于照顾她……这个,叫我如何能分清呢。

    反正,在你姐不反对的情况下,我做我自己心底欢喜和愿意的事,总是没错的。倘若哪天你姐要赶我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你走吗?”

    “什么?”

    “我阿姐赶你的话。”

    “到时候再说啊。”

    “所以,喜欢一个人,不仅可以跟这个人无关;而且还可以不必需要对方的喜欢。”

    “当然。喜欢是自己的事。深刻吧?”

    “确实有点儿小深刻。以前我对这种想法是朦朦胧胧的,被你今天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

    “以后跟着我多学着点儿。”

    “哎,谁要跟你学了。你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小兄弟,这人生啊,该灿烂时,当然就得灿烂,不然还等什么?”

    二人一路斗着嘴,向暖香小院走去。

    卧房内,看着花若一脸忧惧,静无风倒忍不住又担心起来:“你还好吗?”

    花若一脸疑惑地看着静无风;静无风柔声道:

    “在回这的路上,我都听说了。关于你母后,还有王兄。”

    “我不太好。”花若苦笑了一笑,继续道,“不过还好,终于等到你平安归来。”

    静无风抓住花若的手臂:“对不起,叫你担心,受累了。很抱歉,在你最难的这段时间,没能陪你。”

    花若:“你这么说,岂不是叫我惭愧得更加无地自容。”

    静无风摇摇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所以,关于那天的一切,你都已经想起来了?”

    花若点点头:“所以,这一切,在那次为我施临镜术时,你是不是就早就已经知道了?”

    静无风脸一红:“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若:“王兄去世前坦白了一切。而后,想起你在为我施临境术后的那句古怪的叮嘱:‘你那个王兄,你要多提防着点。’我猜测,那时你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定是因为怕我负担不起,所以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静无风点了点头:“意识总会默默保护我们,叫我们免于过多的压力。这件事,既是你意识所排斥之事,定是叫你痛苦异常,且暂时无法面对之事。所以……既然你的时间未到,选择顺势而为总是不会错的。”

    顿了顿,静无风继续问道:“你恨你王兄吗?”

    花若:“我想要原谅他。我还在努力着。”

    静无风点点头:“仇恨和愤怒,想要放下,很难;不过,假以时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花若:“若是我努力了也放不下呢?”

    静无风:“那这恨一定对你特别、特别重要。”

    花若眼圈一红,含泪浅笑道:“所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原谅已经发生的这一切了?”

    静无风愣怔了片刻,灿然笑道:“我打算一切向前看;我还打算,要继续去完成我毕生的夙愿。”

    花若接道:“悬壶济世救苍生,助遍天下有缘人。”

    静无风:“你还记得?”

    花若:“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二人正说着;静以望端着熬好的汤药进得屋来,紫华紧随其后。

    “阿姐,这汤药,紫华师兄已经用山泉水冰过了。不烫口,现在喝正好。”静以望一面喊,一面用胳膊肘和屁股将坐在床沿的花若挤到自己身后。

    一旁,紫华趁机向花若使眼色;花若一脸疑惑跟随紫华出了屋去。

    院中,紫华向花若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所以说,在不知道无风坠崖的真相之前,我们谁也不能放松警惕。虽然静以望那小子信誓旦旦地说他阿姐不是个会……”紫华一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面警惕地朝屋内看了看;这才继续低声说道,“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从今天起,你、我还有静以望三人轮流守夜,以防万一!”

    花若一脸傲然:“不用。看人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可以。”

    紫华:“你或许可以,但你的身体可不可以,那可另当别论了。我们说的,可是一个持久战,你一个人能看多久?十天?半个月?撑死了一个月?我就不信,你还能整月整月不眠不休。你当自己神仙呢?”

    花若:“我能看多久是多久!而后如何,我们且行且看!”

    紫华气得无语:“你这个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行行,那你自己看去吧!记住,每夜都要看着才是!”

    花若一言不发,转身折回屋去。

    当晚,花若便命人在静无风屋外简单铺了床被褥;正要和衣躺下,屋门打开了,原来是静无风听见屋外的响动,开门一探究竟。

    静无风:“你怎么?”

    花若:“哦,我这个,我睡不着。”

    静无风:“睡不着?那躺这里不是更睡不着?”、

    花若挠头道:“是这样的,自从你失踪不见以来,我一直都睡不好;如今,似乎是落下病根儿了。但凡感觉离你太远,我就再难入睡;所以,我便干脆将铺盖卷搬到你门前了。今夜想必我一定可以睡个好觉了。”

    静无风闻言,哭笑不得:“我行医这些,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样可以治疗失眠。”

    花若:“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招对我一定管用。你就瞧着吧!”

    静无风无奈:“若是如此。何不叫人抬来一床榻,至少能睡得舒坦些。”

    “舒……舒坦?不行!”察觉自己失言,花若忙纠正道,“我是说,这也是我试探当中的权宜之计,不宜睡得太过舒适,我只求平稳过渡而已;若是睡得太过舒适,说不定以后都改不过来了。那岂不是……”

    静无风闻言,忍不住笑得满脸通红:“那好。那我……”

    花若:“你快关门,去休息吧!不用管我。我在外面挺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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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608/ 第一时间欣赏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 作者:一粒沙白宋所写的《少年梦思无邪》为转载作品,少年梦思无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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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梦思无邪介绍:
试问,一人的一颗心,到底能载动多少的遗憾误解,悲伤与欢愁呢?
少年时,贵有你相伴;
吾辈之情谊,天真亦无憾;只是,
热烈的,是否能依旧热烈?
深情的,是否可深情永远?
一叹息:
再无见,一生一世,何日君少年;
难止意,一觞一咏,此生思无邪……
本文讲述了一群懵懂顽皮的少年,或皇家贵族或庶民白衣;在历经家国灾难与战争的洗礼、世事人情的岁月磨砺之后,如何通过不懈的积极自我探索,消除自我怀疑,最终以各自的方式过完自己一生……少年梦思无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梦思无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梦思无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