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桑长老之女
转天禄雅一行便到达了锦安城城门口，陌九千带领一众老臣和长老早早的迎接在城门口，虽是各个脸上都带着笑意，其实大家心中都明白的很，真正欢迎陌东篱回来的人只怕没有几位。
沛然站在仅次于陌九千之后的位置上，一见陌东篱的人马徐徐出现，一行清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陌九千脸上挂着假笑，带领着身后众人上前迎上前来。
“皇弟这一路舟车辛苦了，实是辛苦，我已经命人在宫中设下了酒宴宴请皇弟。”
望着陌九千虚伪的假笑，陌东篱从马上下来走到陌九千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东篱在此谢过皇兄的好意了，只是东篱离开锦安城许久，很是思念未婚妻，想要先去看一看她。”
“未婚妻？”陌九千眸低闪过一抹错愕之色，又很快恢复了常态。
“哦？皇弟是何事定下这门亲事的，怎么我这当皇兄的竟是不知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沛然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轻纱覆面的女子。
陌东篱见那女子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一脸柔情的执起了对方的手。
“桑柔，我去找你便罢了，你怎的还出城来了？这城门疾风卷沙，你这身子怎么受得住？”
陌东篱边说边将自己的黑狐披风解了下来轻柔的披在了那名叫桑柔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虽浣纱遮面，却仍难掩其白如凝脂的肌肤，在黑狐皮毛的映衬之下更显的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桑柔吹些风倒是不怕，只是心中惦念东篱，这才央求沛大人带我来的。”
一旁一直留心听着两人谈话的陌九千微微一怔，有些诧异的看向桑柔。
“你是桑柔妹妹？”
桑柔将视线一向陌九千，好似才看见他一般，对其微微欠身。
“二皇子好。”
见桑柔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陌九千眼底的诧异之色缓缓收起。
“五年前一别竟是没想到桑柔如今已然出落成如此姿容。”
陌九千俨然一副与桑柔熟识的模样，但桑柔的态度却是清清冷冷的。
“儿时桑柔便同二皇子差了些情分，二皇子觉得新奇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桑柔声音绵柔细软，字字句句如同绵里针一般扎向了陌九千。
禄雅多看了这名唤‘桑柔’的女子，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说起话来倒是这般的干脆果断。
最重要的是，她如此折辱与陌九千，陌九千竟是半分恼意也没有。
见陌九千如此隐忍，禄雅倒是越来越好奇这女子的身份了。
陌东篱牵着桑柔的手，一副恩爱非常的模样。
“柔柔，这里风大，你身子弱，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陌东篱嘴角啜着笑，抬头看向佯装笑意的陌九千。
“柔柔千里奔赴来看我，想来皇兄应该可以谅解，不会将我带去参加晚宴而辜负了柔柔的一番情意吧？”
陌九千眼角睁大，看着陌东篱的目光之中满是怒火却忍而不发。
“皇弟所说正是，桑柔远道而来的确应该好好招待招待，只是这未婚妻之事皇弟还未曾说明……”
陌东篱拉过桑柔的手笑道：“我之前已经同桑长老提过亲了，桑长老也已然应允，不日就会回到锦安城商议我同桑柔的婚事。”
一听到‘桑长老’三个字，几个长老先坐不住了。
“桑长老！桑长老竟然要回来了么？”
长老们一个个情绪异常的亢奋，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彭大长老也悄悄凑上前，似乎对于这个桑长老的事情格外的上心。
陌东篱现下正享受着如同众星捧月的待遇，虽说问他更为直接，可禄雅却不想平白惹人注目。
她悄悄走到翠竹身边，问道：“这桑长老是何人？为何这些平日里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听了这个桑长老的名号都这般激动？”
“姑娘有所不知，现在的彭长老原本并不是平阳大陆的大长老，上一代的君王登基之初只有桑长老一位长老。桑长老之前一直侍奉上一位君王，算下来他总共侍奉了两代君王，一直到先皇朝政稳固，桑长老便以年事已高为由逐渐将权力下放，交由七位长老之手。”
翠竹抬眸看向站在陌东篱身边的桑柔说道：“那一位便是桑长老的独女，桑长老晚年得一女奉若掌上珠，桑柔姑娘出生之时，举国庆贺三日，空前绝后，就算是如今的彭长老见了桑柔姑娘也要恭恭敬敬的行上一礼，更何况是其他的那些长老了。”
禄雅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再看桑柔时神情也郑重了许多。
她竟是没想到，这桑柔竟然来头如此之大，难怪方才她敢那样不把陌九千放在眼里，出言嘲讽陌九千也处处忍让，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陌东篱若是想要拒绝殷家的这门亲事，自然是要找一位身份地位都非寻常的女子。
禄雅原本想着左右也不过是哪家的官宦之女，却未想到，陌东篱竟然还藏了如此厉害的杀手锏。
有这样一位集身份和地位的未婚妻在，陌东篱便能轻松的化解危急，不必再接殷家的这门亲事。
不止如此，想必有周围桑柔姑娘坐镇，殷家的小姐就算是想要屈尊做个妾室恐怕也难张这个口。
两朝元老的女儿，又怎可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一场闹剧便在桑长老即将归来和桑柔是陌东篱未婚妻这两个消息中悄然落幕。
回到了锦安城，禄雅自然是要随同陌东篱回到东篱府，而顾九天则必须要随陌九千回去复命。
顾九天被陌九千派出来是搅乱陌东篱行动的，如今陌东篱荣耀归来相比陌九千定然要治顾九天一个罪名。
禄雅有些担心顾九天，临离去之前悄悄的看了一眼人群当中的顾九天。
似是心有所感一般，顾九天同样也转头看向禄雅所在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需千言万语，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第828章 暗斗
禄雅转头，随着陌东篱的队伍一同离开。
陌东篱此次是戴功归来，身边又有桑柔陪伴，一时风光无量。
陌九千先是计划落空又知自己之前苦心经营的计划落空愤然不已。
转身之际，陌九千看见了身后的顾九天，眸色越发阴沉了三分。
“顾九天，你难道就没什么想同我解释的么？”
顾九天收回视线双眸清冷的看向面前一脸阴沉的陌九千：“我奉命是去调查暗行者一事，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向你解释的。”
顾九天说完便丢下一脸阴沉的陌九千转身离开，俨然一副未将陌九千看在眼里的模样。
“顾九天！”陌九千大喝一声，可顾九天就像是什么都未曾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行去。
……
回到东篱府之后禄雅为了避嫌，悄悄回到了自己房中。
陌东篱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就算桑柔不是他真正的未婚妻，如今也是了。
禄雅住在东篱府之中，平日里又与陌东篱来往密切，若是被有心人以此作为把柄大肆宣扬，只怕会对陌东篱不利。
禄雅原本计划着这些日子除非必要她便躲着些陌东篱和桑柔，可让禄雅没料到的是，她想躲人家人家却并不想躲她。
傍晚时分，禄雅才用过晚膳，便有人轻叩院门。
翠竹前去开门之时禄雅正悠哉的躺在树下的卧榻之上，微风拂过，几片残叶飘零而下，落在禄雅淡青色的衣裳上，便像是融进去一般，将那淡青色的衣裳装点的别有一番滋味。
翠竹快步走了过来，神情有些微微紧张。
禄雅听闻翠竹的脚步声有些凌乱便知道来人不然不是翠竹熟识之人，翠竹自小便伺候在陌东篱身边，这府中她不熟识之人屈指可数，又能让她如此惊慌之人，便之后今日才刚刚住进东篱府的那位桑柔姑娘。
细长柔软的睫毛微微颤动，禄雅睁开眼睛看向匆忙走来的翠竹。
还未等翠竹开口，禄雅便起身道：“可是桑柔姑娘来了？”
翠竹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微微欠身道：“姑娘妙算。”
禄雅轻轻拢了拢衣服，对翠竹说道：“让她进来吧。”
“是。”
不多时，远处便传来脚步声。
脚步有些凌乱的那个自然是有些紧张的楚竹，那个步履从容的自是随翠竹身后一同来的桑柔。
青丝散落在禄雅肩头，禄雅优雅起身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翠竹引着人走进院中，见禄雅坐在是桌前便将身后的桑柔引了过去。
桑柔走到桌前，对禄雅微微欠身道：“桑柔突然来访，还请姐姐见谅。”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桑姑娘的这一句姐姐禄雅着实担待不起，桑姑娘即是东篱的未婚妻，便同东篱一般唤我一声雅儿罢。”
禄雅一招以退为进，桑柔的脸色瞬间好了不少。
短短的一句话，禄雅便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白日里禄雅见桑柔望着陌东篱的神情便觉得这桑柔对陌东篱的感情恐怕不止是作假那边简单，有些情感是装不出来的。
她不知道陌东篱到底许诺了桑长老什么事情，他才同意陌东篱与桑柔的婚事，但禄雅在见到桑柔望着陌东篱的神情之后却可以肯定，这桑柔必定对陌东篱有情。
想必这其中顺水推舟的原因应该更大一些……
如今见桑柔面色缓和，禄雅便更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桑柔姑娘马上就是这东篱府的女主人了，这府中有何处是姑娘您去不得的，姑娘莫要如此妄自菲薄了，快过来坐。”
禄雅嘴角带着惯常的笑，转头对身侧的翠竹嗔斥道：“还站在这里说甚，还不赶紧去沏一壶花茶来，再拿些可口的小点心送来。”
被禄雅这么一说，呆愣了半晌的翠竹这才反应过来，匆匆离开到小厨房准备去了。
禄雅略带歉意的看向桑柔，笑道：“翠竹这丫头平日里被我娇惯坏了，桑柔莫要放在心上。”
桑柔见禄雅言谈有度，与她相处之时皆是一派闲适从容，看禄雅的目光不由得比之之前转好了许多，眼中的敌意也没那么大了。
“禄雅客气了，我不过就是来小坐坐，随意准备些便是了，不必如此费心。”
许是刚刚被禄雅给点醒了，翠竹动作倒是麻利，两人说话的功夫便将花茶和点心端了上来。
禄雅亲手为桑柔斟了一杯热茶笑道：“桑柔尝一尝这茶，秋日夜风未免寒凉了些，喝些驱寒的茶倒也不错。”
桑柔将茶盏拿起，在鼻尖前晃了晃，眼底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
“这是什么茶，怎的味道如此独特？”
禄雅当着桑柔的面品了一口茶盏之中的茶，一边缓缓将茶盏放下一边为桑柔解惑。“不过就是些寻常的花茶罢了，登不得什么台面，我只是着意命人在其中加了两三片姜片驱寒罢了，没想到也别有一番滋味，倒是让桑柔姑娘见笑了。”
桑柔垂眸，果然见茶盏下方沉着几片削干净皮的生姜片，眉眼含笑的浅酌了一口。
“这味道当真奇异，没想到花茶与生姜之间竟然也能碰撞出如此味道，禄雅心思奇巧，桑柔自愧不如。”
禄雅将眼前的几份点心向桑柔那边推了推，笑道：“桑柔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这不过都是瞎琢磨罢了不算什么，你若是喜欢，我便同你多说一说可好？”
桑柔自是连声说好，待禄雅的态度也不似之前那般疏离。
翠竹在一旁看着，把桑柔前后的转变看在眼里，在心中不由啧啧称奇。
禄雅不急不缓，同桑柔把茶相谈，桑柔看禄雅的眼神从最开始的微微带有敌意，再到之后的赞赏，等走时已经转变为了钦佩。
若不是丫鬟三番两次的来催，桑柔根本就没有想走的意思。
临出院门前还拉着禄雅的手，一再央求让禄雅一定要答应让她明日还要来院中做客。
禄雅无奈只好答应，断然没想到这看似高雅清冷的桑柔竟是这般脾气秉性之人……
第829章 心想事成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桑柔给送走了，翠竹关上院门转头笑看向禄雅。
“姑娘可真是有办法，这桑柔姑娘来的时候还气势汹汹的，再瞧现在，简直温驯的跟小猫似的。”
禄雅无奈的轻笑了一声，伸手点了一下翠竹的眉心。
“你当这桑柔当真如此好对付么？她不过是觉察出我没有与她相争之意，与我打哈哈罢了，你若是不信我们尽可打赌，明日她便会像是将今日之事忘记一般，不会再踏足这院中了。”
翠竹微微一怔，她虽有些不信禄雅所说的却也不敢同禄雅打这个赌。
她方才觉得这桑柔姑娘同外界传闻的大有不同，可如今听禄雅这么一说，却又不大敢确定自己的感受是对的。
见翠竹犹豫不语，禄雅就只是轻笑了笑微微打了一个哈欠道。
“我有些乏了，收拾收拾早些休息吧。”
翠竹领了命，忙去替禄雅收拾床铺。
舟车劳顿了这些时日，禄雅也的确是乏了，方才与桑柔周旋也耗费了她些许心神，平日里入眠有些困难的她今日倒是难得一躺下便睡着了。
梦中的禄雅似乎正身处于一处山涧之下，她抬头望了望上方，心中猜想自己可能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这山涧虽说不算绝高，却也陡峭万分，禄雅暗自庆幸自己还真是福大命大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毫发无损，打算起身之时却觉得身下柔软非常略微还带着一点儿弹性。
这熟悉的触感……
禄雅呆愣之时，身下忽而传来声响。
“啧……”
禄雅匆忙站起起来，这才知晓自己为何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毫发无伤全是以为她身下有一个垫背的。
“你……没事吧？”
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站起身看向禄雅。
禄雅定睛一瞧，见对方眼睛上蒙了一条轻纱，心中的愧疚更甚了几分。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是个眼盲的……
那人揉了揉胸口的位置，倏然转头看向禄雅。
禄雅微微一怔，心道这人明明眼睛看不见却能轻易分辨出她所在的位置，想必是绝顶高手。
之前禄雅就曾听人提起过，有些天生残缺之人，若是不修炼武功便罢了，一旦修炼，因着六识残缺的缘故，比之旁人摒弃了许多杂念，更易突破常人说不能突破的境界。
禄雅觉得眼前这人便是如此。
对方有些恼怒的看向禄雅，怒骂道：“你这女人什么路子？怎么从天而降？看着也没几两肉怎么就那么沉！差点儿没把本将砸死！”
禄雅微微一怔，脑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人见禄雅非但不心存愧疚，反倒发起呆来，不免心生怒火。
“你……”
那人话还未说完，便见呆愣中的禄雅有些僵硬的将视线转向他，口中喃喃道：“桃花将。”
禄雅话音未落，周围突然狂风骤起携着漫天桃花遮蔽了禄雅的眼眸，一阵眩晕感忽至，禄雅一阵恍惚，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人在房中。
那人那花全没了踪迹，禄雅睁着眼睛缓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的那一切竟都是个梦。
可只是梦，又怎会如此真实？
禄雅缓缓起身，发觉外面天还没亮，她简单洗漱了一下穿衣走出了房门。
她没有让人守在廊上的习惯，故而并没有人发现她出了门。
许是这梦有些太过耗神，禄雅刚走了两步便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好似两天没有吃饭了一般。
见厨房的位置还没冒烟，禄雅索性转身向大门处走去。
守着大门的侍卫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禄雅怕惊动了她飞身而起，一跃上了房檐，两步飞身而下，落在了府门之外。
不同于府中，街上的商贩要起的更早一些，稍稍向前行了十多步的距离周围便热闹了起来。
商贩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禄雅走进人群之中寻了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早餐铺子坐下下来。
许是因为禄雅是今日的第一份生意，商贩格外热情了些。
禄雅要了一碗素面，小贩还在里面多给她加了一个蛋。
吃着热气腾腾的面，看着周围忙忙碌碌的人们，禄雅渐渐觉得周身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半碗热面下了肚禄雅便有些饱了，结账的时候那商贩多了句嘴道：“姑娘起的这般早可是要去上香祈愿么？”
上香祈愿？
禄雅索性无事便来了兴致问道：“我初来乍到还不知此事，不知小哥可否方便为我讲解一二？”
商贩准备的差不多了除了禄雅也没有别的客人来，商贩索性就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了个凳子过来同禄雅说道：“姑娘你这可就是问对人了，这事你若是问别人只怕也问不出什么究竟来，这祈福拜神的事情也是最近才兴起来的。”
最近？那便是禄雅他们离开锦安城之后的事情。
“锦安城外三十里处原本有一处破庙，庙宇也不是很大，平日里便只有周边村落的一些村民前去拜祭，姑娘也知道，这求神拜佛一事全靠一个‘缘’字，若是缘分到了自然是心想事成，若是缘分不到你便是把那庙门槛踩塌了也不见得就灵验。”
商贩说到此处向周围瞧了瞧，见没人看向他们这才小声接着说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有人开始传这庙中的菩萨显灵，求什么来什么，只是这拜神需要讲究一个时辰，必是初一十五的吉时去才行，听说去过的人都心想事成，灵验的紧！姑娘若是听我一句劝便趁着还有好些人不知道的时候赶紧去拜一拜，这菩萨虽说是普度众生，但若这求的人多了，保不齐便就把你给忘了呢。”
此时正巧有人来铺里吃饭，商贩对禄雅挤了挤眼睛便忙活去了。
心想事成？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神奇之事，只是拜一拜菩萨便能够心想事成么？
禄雅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些许古怪，推算了一下时日今日正巧是初一，寻了方向，禄雅转身向城外的方向走了而去，她到要去看看这神佛到底有没有那商贩说的那般灵验……
第830章 发怒的陌东篱
禄雅出了锦安城一路向城外而去，越走越是荒凉，走上几百步才能碰见一个人。
如此荒凉的地方当真有那商贩说的那一处庙宇么？
禄雅心生疑窦本想转头回去，好巧不巧迎面走来了两个妇人，这两个妇人互相悄悄说这些什么，根本没在意站在路边的禄雅。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低，若是换做旁人自然是听不到的，可是禄雅耳力惊人，就算相隔数米之远她也能听的一清二楚，更何况这两名妇人只是稍稍压低了些声音。
“也不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东西将菩萨显灵的事情说了出去，最近去拜菩萨的人越来越多了，昨日隔壁的那个王嫂许愿出门在地上捡一定银子，当真就捡了一锭银子，你是没看见她那副神气的模样，要不是我告诉她这里的庙灵，她能有那个机会来这里拜菩萨么？我今日便要许愿出门捡两锭银子，看她还怎么神气！”
两人之后便开始谈论那人口中提到的那个‘王嫂’平日里是怎么爱搬弄是非嚼人口舌的，没有再提有关于那庙宇的事情。
禄雅正欲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转身跟上了那两个妇人。
那两个妇人聊的正起劲儿，禄雅又距她们有些距离，是以并没有被她们发现。
往前约莫行进了大约几百米的距离，穿过纵横杂乱的杂草，一座庙宇的轮廓渐渐出现在禄雅的视线之中。
禄雅拨开杂草，看向那一处庙宇。
从外墙斑驳的印记来看，之前那商贩并没有诓骗禄雅，这处庙宇之前的确被荒弃了多年，应该是最近才刚刚修葺过。
此时那庙宇之外已经排了不少人，方才禄雅偷听说话的那两名妇人自觉的排到了那些人的身后。
禄雅缓步从杂草丛中走了出来，特意沿着那长长的队伍向后走去，路过那些排队的人身边的时候禄雅一直用余光仔细的观察着这些人。
让禄雅感到有趣的是这些人的神情明显分化成两个极端，一种脸上带着狂喜的神色，拉着身边你的人谈笑风生。
一种人则极为咄咄不安神情闪烁，似乎很是忧虑的模样哦。
禄雅将这些人古怪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走到那两名妇人的身后站定。
那两名妇人许是之前路过的时候瞥了禄雅一眼对她少许有些印象，见禄雅站在她们身后悄悄的窃语道是不是刚刚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让禄雅听去了。
禄雅倒也不在意这两名妇人说些什么，她如今都已经站在这里了便不再需要在旁处打听什么消息了。
禄雅在庙外等了半晌之后有几个人从庙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几人对这和尚千恩万谢之后便离开了。
那和尚一脸的慈眉善目，转身面向禄雅这帮人说道：“今日的祭拜人数已经满了，各位施主若是还有什么未能得尝的心愿便明日再来吧，菩萨已经一定会聆听各位心中祈愿，让各位心想事成的。”
那和尚说完之后便走进庙宇之中，将门合上。
禄雅原本以为站在这里等的人会抱怨，可这些人却半点儿怨言都没有，听闻那和尚的话后边就此离去，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禄雅微微一怔，开始觉得这件事并非只是单纯的迷信这么简单。
心想事成么？
禄雅回到东篱府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的时候了，远远的禄雅便见东篱府门前人头攒动，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难道是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陌九千带人来捣乱了么？
禄雅快步走向东篱府，府前围着的众人之中有一个眼尖的瞧见了禄雅向他们走了过来。
“是禄小姐！禄小姐回来了！”
伴随着那人的高呼，原本围在府门口的众人都齐刷刷的转头看向正向他们走过来的禄雅。
禄雅微微一怔，自从来了平阳大陆之后禄雅行事一向低调谨慎，突然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难免有些不大适应。
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人群当中急了出来，快速的奔向禄雅。
见翠竹出现，禄雅在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姑娘你没事儿。这一天您都去哪了？你可知道整个东篱府都快找您找疯了，您快些随我来去见东篱殿下，您是不知道，东篱殿下因为您不见了发了大怒，险些要把看守大门的人给活剐了！”
禄雅神情微微一怔，她只出去了小半日，这东篱府之中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怪方才府门口的人见了她便像是见到了活菩萨，眼神热切的险些要把禄雅身上瞧出个窟窿出来。
“陌东篱在哪？我这便随你去。”
“殿下方才抽调了一队精锐出去寻你去了，此时应该还未走远。”
禄雅听此微微皱眉，陌东篱竟然为了找她搞出这么大阵仗？
此时的局面，他便是什么都不做还在刀剑上呢，弄出这么大动静不是把自己的把柄往敌人手里去送么？
禄雅双眸微沉拽回了翠竹：“你在此等着吧，我独自去找他快一些。”
翠竹被禄雅拉了回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呢，禄雅便一个飞身跃上了一旁的屋顶，乘风疾驰而出，不消片刻便已不见了踪影。
陌东篱带着人马又沿途逢人便问，根本就没走出东篱府多远，禄雅不过几个闪身便见到了陌东篱等人。
白衣翩飞，禄雅如一只迎风展翅的鸿鹄一般翩然从空中落在陌东篱的面前。
陌东篱看着禄雅的神情之中浮现出一抹痴迷之色，又在禄雅看向他的时候倏然隐没于眸底。
禄雅快步走到陌东篱面前低语道：“陌东篱，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是想让之前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么？”
陌东篱垂眸看向禄雅，眼角微微上扬。
“若是我的伙伴不告而别那才叫做功亏一篑。”
禄雅气急，她又不是故意的。
“此事我回去再同你解释，现下你赶紧带着这些人回去。”
陌东篱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带着人马一路回到东篱府，远远的禄雅便见着东篱府门口站着一抹倩影，正是昨日才同她树下品茗的桑柔……
第831章 门里门外
禄雅见到桑柔的时候便心觉不妙，她昨日才在桑柔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和陌东篱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今日陌东篱便为了寻他动了这么大的阵仗。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禄雅也会觉得自己是被人给诓骗了。
禄雅悄悄的落后了陌东篱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期望桑柔对她的无悔不要更深。
陌东篱注意到了禄雅的小动作，本就不甚明朗的脸色越发阴沉了许多。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雅儿竟如此避之不及？”
没有什么比被对方当场逮个现行更让人觉得尴尬的了，禄雅尴尬的笑了笑，心道我这么做不还是为了让你那位未婚妻宽心么。
怎么现在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我……”禄雅眼睛打了个转垂眸看了看自己的鞋子。
“我刚刚飞身下来的时候鞋子上沾了一些灰尘，前方人多，若是让旁人看了去怕是要笑话我的。”
陌东篱看向禄雅的鞋子，果然脏了一小块儿。
原本阴沉的脸上倏然露出了些许笑意，陌东篱转身走到禄雅身边，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这般注重这些了？”
禄雅微微低下头掩盖她脸上的尴尬之色，她平日里自然不会注意这些，若不是为了扯谎分散陌东篱的注意力禄雅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鞋子脏了。
陌东篱见禄雅低头还当禄雅是被她说的害羞了，脸上的笑意大盛。
“有我在这里，有谁敢笑话你？”
禄雅微微一怔，听着陌东篱温润的声音，心中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刚刚产生，转瞬间就应验了。
在禄雅近似于惊恐的神情之下，陌东篱缓缓蹲下身子，当着众多侍卫的面亲身将禄雅鞋面上的灰尘掸掉。
禄雅迅速收回脚，却还是被陌东篱碰到了一点儿。
不管是在碧落大陆还是平阳大陆，女子的脚都能被男子轻易触碰，更何况是在这么大庭广众的情况下。
陌东篱许是真的急昏了头，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换成常服。
他衣着光鲜华贵，便是平日里站在这街上就有不少人侧目，更何况是现在，他竟然当街屈膝为禄雅掸去鞋子上的灰尘。
一时之间，周围驻足者无数，禄雅耳力惊人，尽管周围的人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怕被陌东篱听见责怪。
可那些窃窃私语听在禄雅的耳朵里和正常说话没有什么区别，一时听见这么多人说话，禄雅感觉有些微微头疼。
同样都是习武之人的陌东篱自然知道禄雅的痛苦之处，见禄雅神色不对，陌东篱上前一下子拉住了禄雅的手冲出人群，向东篱府中走去。
陌东篱拉着禄雅路过一直站在门口的桑柔身边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桑柔拉着禄雅径直走进了东篱府，刚一跨进门就对门口侍卫低声喝道：“关门！”
两名侍卫领了命正要关门，一抬头真巧看见了站在门口脸已经被冷风吹的有些微微泛红的桑柔。
桑柔本就生的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如今又这么站在冷风里面吹着，就连两个侍卫都有些看不过去。
眼见陌东篱拉着禄雅早就已经走远了，两名侍卫中的一人小步跑到桑柔面前：“桑柔姑娘，您也快进去吧，这里风大，莫伤了您的身体。”
桑柔心中难过脑子里都是陌东篱拉着禄雅从她身边路过的画面，桑柔的丫头见不得主子如此伤心又不能去找罪魁祸首的陌东篱理论，只能将这气全都撒在这侍卫的身上。
“你叫谁姑娘呢？我们小姐可是你们家王爷亲口承认的未婚妻，是有婚约在身的，虽还未成亲你们也应当唤一句‘王妃’才是，平白叫什么姑娘？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主子不是个东西，就连你们这些下人也惯会挖苦人！”
那侍卫本也只是好心，没想到竟是好心办了坏事，平白糟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就算是个脾气好的，也要气上三分。
桑柔被那丫头连珠炮一般的声音唤回了神，见那侍卫面色不悦，桑柔神情淡淡的对身边的丫鬟说道：“馨儿莫得如此无礼，还不快让人家道歉？”
馨儿也是一时语快，说完了倒也有些后悔，如今桑柔又吩咐了，馨儿翩然上前两步，对那侍卫微微欠了欠身。
“这位侍卫大哥，方才是我言语有失冲撞了您，还请您莫要见怪。”
馨儿是桑柔的贴身侍婢，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身份自然要比侍卫高上不知几等。
见馨儿竟如此低声下气的向他道歉，那侍卫的气也消了大半。
想要劝桑柔进府，又想起方才馨儿的那一番臭骂，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对桑柔行了个礼便转身买过门槛，同另一位侍卫将大门缓缓合上。
桑柔看着那缓缓合上的门扉，府中的景色渐渐在她的眼中消失，最后被一扇沉重的大门彻底隔绝开来。
馨儿见桑柔伤情，轻声安慰道：“主儿你也莫要伤心，许是方才东篱殿下心急，没能看见您。”
桑柔知道馨儿是有意想要安慰她才如此说的：“若是一个人当真在乎你，便会心里眼里都是你，便是于万千人之中也能一眼望到，又怎会有人明明就在身边却看不见的道理？”
馨儿也自知方才的话站不住脚，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桑柔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脸上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
“我同东篱哥哥便是先下这番情形，我和他只见永远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大门，他固然离我那样的近，却始终同我保持着距离，所谓相敬如宾都是些那些走不进对方心里的人讲的漂亮话罢了，我予他来说始终是一个外人罢了。”
许是真的说到了伤心处，一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自桑柔的脸上滑落。
馨儿看了心疼，又安慰不了桑柔，只得愤愤道：“这都怪那个禄雅，枉小姐你还当她是个好人，同她掏心掏肺的，她可倒好，明着和咱们说同殿下没有什么关系，暗着里右耍着这样深的手段！”
第832章 滋生的嫉妒
馨儿拉起桑柔冰凉到没有一丝热乎气儿的手，愤然说道：“主儿，要馨儿看，东篱殿下并非全然对主儿你没有感情，若是没有感情，东篱殿下又怎会让人传书给老爷提这门婚事？馨儿看东篱殿下是对主儿你有真情在的，毕竟是自小的情分，若非是真的在意您，东篱殿下又怎么年年在您生辰之时准备礼物前来给你过生辰？”
提到此事，桑柔的脸上才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意。
笑意之中，还掺杂了一丝丝娇羞的意味，
“东篱哥哥，他的确待我极好。”
见桑柔的神情略有缓和，馨儿趁机接着说道：“正是！正是！馨儿虽是奴婢，却也看的清楚，东篱殿下对您的感情那是比真金还要真上几分呢。现下东篱殿下不过是被那狐媚子蒙了眼睛罢了，主儿可千万要点醒殿下，莫要让那狐媚子得了手，坏了殿下的前程，更是坏了您与殿下的姻缘。”
馨儿字字句句都有理有据，就连桑柔也被她给说动了。
她用手帕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对馨儿点了点头。
“馨儿你说的没错，东篱哥哥定然是让旁人给迷了心智才会如此，我必须将那禄雅伪善的面具撕下来，让东篱哥哥好好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有多么的不堪。”
见桑柔重新振作了起来，馨儿握着桑柔的手笑道：“主儿放心，馨儿会帮您的，定让那禄雅露出她的狐狸尾巴来。”
……
禄雅被陌东篱拉着进了府之后没走多远便甩开了陌东篱的手，她之前本还顾忌着不想让陌东篱难看，不想把话挑明了说。
可如今看来，竟是到了不挑明不行的地步了。
禄雅正视着陌东篱，神情严肃的说道：“陌东篱，我今日便就将话说清楚了，我之前便同你说过，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之前不是现在也不是将来更不是。何况你如今已经有了未婚妻子，现下人也已经住进了你的府上，不管你算是真心也好利用也罢，如今她与你有一纸婚约，你又当着皇室众人的面讲明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便不能辜负了人家，你如此做不仅是对她的不负责任，更是对我的羞辱，你可明白？”
陌东篱双眸之中毫不掩饰的深情让禄雅如芒在背，更让她的处境如履薄冰，她如今已然是步步艰难，若是再担上不该有的情感，足以将她压垮。
“果真是因为如此么？”陌东篱看着禄雅神情悲痛的说道。
禄雅微微一怔，不明白陌东篱为何会突然如此。
陌东篱望着禄雅，眼底蓄着一抹浓到化不开的神伤。
“雅儿，当初为我献计献策的人正是你，我如今依你说的做了，你却对我说出如此狠心决绝的话，可是一早便就已经计划好了，到了此时便同我划清关系？”
禄雅微微一怔，眉宇紧皱在一起。
“你为何会如此想？”
陌东篱缓步走向禄雅，悄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为何会这么想，难道雅儿你心中不知么？”
禄雅微微蹙眉，她应该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寻了桑柔做未婚妻的人是你，我事先并不知晓。”
禄雅觉得她同陌东篱之间的距离有些危险，身体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不料她才刚刚向后小退了一步，陌东篱便向她靠拢了一大步。
禄雅神情一滞，陌东篱同她之间竟不足一拳的距离。
“你！”
禄雅有些微怒，刚想同陌东篱辩驳几句，不想桑柔的声音却在不远处传了过来。
“东篱哥哥，柔儿找了你好久，原来你竟在此处。”
禄雅见桑柔来忙向后倒退了数步，拉开了和陌东篱之间的距离。
有桑柔在场，陌东篱没在难为禄雅。
桑柔淡淡的瞥了一眼神情有些尴尬的禄雅，将禄雅的尴尬曲解成了被现场抓包之后的惶恐和不安。
“原来禄姑娘也在啊，方才竟是没看见你，我正要找东篱哥哥一同去赏红叶，禄姑娘也想同去么？”
现下禄雅躲陌东篱都躲不及呢，巴不得见不到陌东篱，又怎会眼巴巴的往陌东篱的身边凑。
“我今日有些不大舒服，便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便好。”
桑柔对禄雅嫣然一笑，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如此便可惜了，禄姑娘既然身体不适那便在府中好生休息吧，此次我回来，随身带了一位医术很是高超的大夫在身边，这大夫早年间也是盛名一时的一代名医，后来因为我父亲偶然间帮助了他们家，他感恩我父亲大恩，从此便跟随在我父亲身边，禄姑娘身体不适，便让他来给禄姑娘看看吧。”
禄雅本想着拒绝，没想到陌东篱却突然出声道：“你身体一直不大好，这名医之名我也曾有所耳闻，听说他从不轻易给人医治，桑柔即应允了你，想来那名医就算脾气再古怪也会卖她几分人情，你的身体也是该好好调理调理了，不如就应了吧。”
禄雅现下恨不得早早打发了陌东篱，见陌东篱大有禄雅不答应便不走的架势，禄雅无奈，只好对桑柔笑了笑道：“如此便劳烦桑姑娘了。”
听闻禄雅唤她‘桑姑娘’桑柔的眼底涌现一抹阴霾之色，脸上却还挂着温和的笑。
“禄姑娘何必如此客气，你是东篱哥哥的好友，我马上便要同东篱哥哥成婚了，他的好友自然就是我的好友。”
禄雅听出桑柔话里有话，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那句话得罪了桑柔引得她如此不快。
话已经说出了口，再多追究也是于事无补，禄雅值得赔笑道：“那禄雅就却之不恭了。”
桑柔对身后的馨儿使了一个颜色，馨儿会意，转身离去了。
“东篱哥哥，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出发吧。”
陌东篱看向禄雅，甚至禄雅现下并不想见他，轻叹了一口气道：“也好。”
临走前陌东篱转头对禄雅嘱咐道：“切莫使小性子，若是大夫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也切莫冲撞他，一切等我回来处理。”
第833章 三不医
感受着桑柔越发冰冷的目光，禄雅嘴角不忍抽搐了两下。
若不是她了解陌东篱的为人，怕是要觉得陌东篱是故意如此的。
禄雅咬着牙应了一声好，陌东篱这才像是放了心一般携着桑柔一同走了。
桑柔虽走了却把贴身婢女馨儿留了下来，见桑柔走了的禄雅刚刚喘了一口气，馨儿便带着一个胡须花白的看着走了上来。
馨儿恭敬的对禄雅行的一礼，俯首帖耳的模样倒看不出来她对禄雅怀有什么恶意。
“禄姑娘，这便是方才我们主儿提到的名医徐晔徐先生。”
对方是一代名医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本就该受到尊敬，禄雅对这位徐先生微微施了一礼道:“一会儿还要劳烦徐先生了。”
徐晔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哈哈一笑:“女娃娃倒是很懂礼貌，劳烦倒是称不上，只是我这老头人上了岁数，事儿就多了，有三不医，姑娘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禄雅之前就曾听过，凡是能人异士大多都有那么一点儿怪癖，这徐晔之名既然能传进陌东篱的耳朵里想必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禄雅莞尔一笑:“请先生赐教。”
徐晔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对着禄雅伸出了三根手指道:“老夫平生有三不医，一不医不孝之人。二不医作奸犯科之人，这第三便是不医女子。”
徐晔说到此处，看向禄雅:“女娃娃可曾听明白了？”
禄雅看向徐晔，笑道:“这听倒是听明白了，只是禄雅却觉得先生这‘三不医’说的忒没道理了一些，若是先生只能仗着这没有道理的牌子才能行医问药，禄雅还是劝先生趁着名气还在时早早隐退了吧，也省的身败名裂之后落得个晚年凄苦的结果。”
馨儿自小便跟在桑柔身边，这徐晔在桑柔出生之前便跟在桑长老身边，馨儿自然知道徐晔‘三不医’的规律，方才桑柔故意提到徐晔又让馨儿去请，便是这个意思。
陌东篱自然知道徐晔有多难请，桑柔在他面前卖足了面子，博了陌东篱的好感。
她的确是将徐晔请来了，但徐晔到底是医还是不医便同她没有关系了。
若是禄雅真能说服徐晔医她，那这功劳自然是归她的。
陌东篱定然不会去问中间过程只看结果，最后只要禄雅被医治了那便是她的功劳。
若是禄雅没本事让徐晔医她，那说到底也是禄雅能力不足，也同她无关。
此计一石二鸟，既难为了禄雅又赢得了陌东篱的好感，只短短的一瞬间便想到如此周密的计策，可见桑柔此女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这也是为什么在桑柔找上她的时候禄雅表现出了十足的善意，与这样的人宁当不交心的朋友也不要当敌人。
可惜，禄雅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被陌东篱给搞砸了。
桑柔对她各种态度，如今便已然明了了。
禄雅的一番话着实是把徐晔气了个不清，他于医道一途颇有天赋，自他学医之初便事事顺遂，从名医开药炉，未及二八便以小有名气，自后来云游江湖唯一的一次遭逢坠崖之难还被路径此处的桑长老所救。
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自小便被教导恩情大过天，受了桑长老的救命之恩，他便决心一心追随桑长老。
也是误打误撞，他万万没想到偶然救起自己的人竟然就是平阳大陆赫赫有名的桑长老。
从此徐晔仕途平坦，因着跟在桑长老的关系他也跟着名声大噪，近些年他虽随着桑长老隐退了，但只要他报出自己的名号谁人不敬称他一声‘徐先生’？
现下一个不知名的女娃娃竟敢如此在他面前叫嚣，又屡出狂言说他晚年不保，徐晔又怎能咽下这口恶气？
“放肆！你竟敢如此诅咒于老夫！老夫今日便要拿你来试老夫新炼制的毒药！”
“徐先生莫要冲动！”
桑柔的目的只是想要教训禄雅让她知难而退离陌东篱远些，但若是禄雅因此出了什么意外，那她非但无法博得陌东篱的好感，反而会让陌东篱疑心这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进而厌恶于她。
馨儿皆以桑柔马首是瞻，断不会让这种损害桑柔名声之事发生。
是以就算她心中万般不愿甚至在心中暗想若是徐晔就这般毒死禄雅也倒是一件好事，却也不得不违心的劝徐晔住手。
“徐先生，这……这或许是禄姑娘方才失口说错了话，禄姑娘……你说，是么？”
馨儿不停地对禄雅使眼色，可禄雅却根本不想搭理她。
她怎会看不出来，这是桑柔主仆联手给她下的套。
如今看事情要闹大了便想挽回？她偏不！
她方才如此疾言厉色的对徐晔说话便就是要激怒徐晔，她就是要将事情闹大！
“馨儿姑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方才我字字句句说的都是真心话，又何来失口说错一说？”
徐晔瞬间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好好好！”
徐晔连叫了三声好，其中隐含的怒意却足以骇退十万大军。
“老夫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你即说我这‘三不医’没有道理，我便问你怎么个没有道理，若是你能说服于我今日之事便就罢了，今后我绝口不提！但你若是说服不了我”徐晔冷哼一声“你便必须给我做三个月的试药人，生死不论！”
馨儿见劝阻不得只得作罢，况且徐晔与禄雅约定的三月之期，只要徐晔不当场发作此事便同桑柔没有什么干系只是禄雅一人之事罢了。
若是陌东篱事后追究，馨儿也可以推脱是禄雅自己与徐晔打赌输了。
馨儿有时会被桑长老吩咐去给徐晔送些东西过去，她也是亲眼见过，徐晔那里的试药人因为不堪忍受折磨跳井自尽者有，咬舌自尽者也有，真正能活着走出来的馨儿至今都未见过。
禄雅若是自作孽死在了徐晔的手里，和她们也没有丝毫的关系。
就算陌东篱一定要找一个人为此事负责人，也绝对是徐晔不会是她们……
第834章 错错错
禄雅见方才还劝阻的馨儿不说话了，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桑柔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她这个婢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要兵不血刃的借徐晔之手除掉她，这馨儿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惜，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人能算计得了她。
禄雅自认并不是那种宽宏大度的人，恰恰相反，她还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
若是旁人不存有害她之心便就罢了，若是有她必不会心慈手软，她人若害她一份她便回敬十分，定要让那些存有害她之心的人自食恶果！
眸底寒光流转，禄雅嘴角啜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向徐晔。
“先生这条件开的未免有失公允了一些吧。”
徐晔白眉微微上挑：“哦？有何有失公允之处，你不妨说来听听。”
“这事实不过就只有对与错罢了，为何若是我错了便要落得个危及性命的结果，若是你错了便如此草草了之了？这难道不是有失公允么？”
徐晔哈哈一笑，极为自负的说道：“老夫行医数十载这‘三不医’的规矩就从未变过，也从未有一人站出来指责老夫一句不是，这便能证明老夫的规矩并没有错。”
“没有人质疑你并不能说明你的规矩没有错，他们或是有求于你或是忌惮于你的地位又怎么会同你说真话呢。”
徐晔一时被禄雅说的哑然，倒是找不出反驳禄雅的话。
禄雅见徐晔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着激将道：“还是说先生你其实一早便清楚这件事情，这些年不过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徐晔双眸一瞪，花白的胡须被喷吐的鼻息微微掀起露出了下面涨红一片的脸。
“口出狂言！今日老夫便要同你理论理论！你既然说老夫不公允，那条件便由你来开！”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徐晔被禄雅气的发狂，馨儿在一旁却看的清清楚楚。
她想要阻拦徐晔，可徐晔正在气头上又怎么会听她一个小丫头说话。
还未等馨儿开口，便被气急了的徐晔给喝退了。
禄雅眸低带着警告之意，淡淡的瞥了一眼馨儿。
还想尝试劝阻徐晔的馨儿被禄雅这一眼骇的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心底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对方主动送上了门，禄雅当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先生也是爽快人，即是如此，后者还是不变，若是最后证明是我错了，我便给先生当三个月的试药人，生死不论。”
徐晔见禄雅如此说，看禄雅的眼神之中多了一抹赞赏之色。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好！”
看徐晔没有异议，禄雅接着说道：“若是最后证明我说的有理，先生便自此取消这‘三不医’的规矩并以一月为期教导我医术，可否？”
徐晔捋胡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神情之中透着一丝疑惑和不解。
“你的要求就只是这样？”
让一个人改变长久以来的习惯的确是一件难事，可与禄雅的生死不论相比，还是尤显不足。
徐晔本以为他给了禄雅机会，禄雅必然会开出一些诸如要他性命或者说着让他当众道歉自此隐居山林这般的条件。
“这便是我开出的条件，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徐晔略有迟疑的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
“好，那我便说一说先生这‘三不医’到底错在了哪里。”
“先生说一不医不孝之人，这‘不孝’二字先生作何定义？”
徐晔背脊微微挺直，神情从容的轻捋了捋胡子道：“这不孝之人自然是对父母不孝对长辈不孝之人。”
徐晔说的理所当然，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何不妥之处。
可禄雅却评价了一个字：“错！”
“若是父母遗弃子女或是未做到父母应尽之责，难道子女也该对父母尽孝么？那些被父母悄悄卖掉的孩子难道还要对于遗弃他们的父母苦苦寻找，追着他们尽孝么？他们若是不尽孝，你便说他们是不孝之人便不医治他们么？”
徐晔被禄雅说的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半晌，徐晔只得有些心虚的说道：“这……这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大可视情况而定。”
禄雅嘴角微微上扬，并没有接着同徐晔争论。
“那我们便说先生这第二项不医，便是不医作奸犯科之人。禄雅斗胆在此问先生一句，何为作奸犯科之人？”
有了前车之鉴，徐晔这次回答禄雅问题的时候小心谨慎了许多。
“自然是那些犯了重罪的大奸大恶之人，他们糟践人命，视他人性命为草芥，视礼法于无物，这样的人都不配被称为人，更不配被医治。”
禄雅眼底含笑，看向一脸倨傲的徐晔反问道。
“倘若先生口中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犯下过错是有原因的呢？真正的作奸犯科之人若是当真罪大恶极自然有礼法处置，有一恶霸强抢民女毁人清誉，被辱女子错手将其杀害被官府抓了起来，她杀了人是事实，先生也要说她是作奸犯科之人么？”
徐晔沉默了半晌，说道：“这……这自然是要事先问清楚的。”
禄雅瞬间反驳：“先生行医问药多年，可否问过？”
“未……未曾问过。”
徐晔回忆过往，自己向来只问来人是否触及到他这‘三不医’，若是来回话的人提及对方触及到这三点，徐晔便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会医。
见徐晔沉默，禄雅接着问道。
“若是前两者不医倒还情有可原，这三不医才是大大的不应该。先生这第三不医便是将自己同不孝之人和作奸犯科之人放在了同一位置，实是两者兼具，比之他们任何一人都要罪大恶极！”
禄雅眼神犀利的让徐晔彻底呆愣在了当场，根本说不出一句反驳禄雅的话。
“先生可曾想过生你养你的人也是女人，你不医女人视为不孝，若一孕妇杀了人，她腹中的孩子却未杀人，你不医这女子害她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失了性命，便等同作奸犯科之人！如此不忠不义，这‘三不医’何其荒唐，先生又怎配当得起‘医者仁心’四个字！”
第835章 已故之人
徐晔忍不住向后连退数步，若不是薰儿及时搀扶住了他，徐晔险些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只能依靠娇小的薰儿搀扶才能勉强站立的徐晔，瞳孔都带着颤抖，他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
禄雅冷眸凝视着徐晔，缓步走到他身边。
“现在，先生还觉得自己所说的‘三不医’当真是对的么？”
徐晔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垂头不语。
“错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啊！”
徐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薰儿，向着地面不管不顾的俯冲了下去。
禄雅双眸一凛，长袖一挥。
一股疾风携着凛冽的天道之力化作一道飓风席卷向徐晔，马上就要栽倒在地的徐晔被这阵飓风猛的掀翻了出去，地上打了两个滚，停在了不远处。
“先生！先生！”
薰儿刚刚真的被徐晔给吓找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徐晔竟然想要自尽。
徐晔跟随桑长老多年，若是因此而死了桑长老必定要怪罪下来，此事虽是桑柔授命的，却并未有什么口头上的吩咐，若是徐晔当真死了，这条人命怕是要由她来偿。
徐晔在鬼门关前转悠了一圈，薰儿又何尝不是。
她将徐晔小心的从地上搀扶了一起来，见徐晔除了额角处被撞破了一个小口子其余的地方都安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徐晔在朦胧之中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禄雅清冷的双眸。
“先生这是打算背着一身孽债去阎罗殿恕罪么？”
呆坐在地上的徐晔缓缓抬起头看向禄雅，怔怔的摇了摇头。
禄雅缓缓蹲下身子与徐晔平视道：“今日禄雅一番话皆是发自肺腑，也是希望先生不要再一错再错，趁着大错尚未铸成及时弥补也不算晚，先生医术高超，只要今后依从本心悬壶济世，诚心悔过，才不枉费这一身医术。”
徐晔原本晦暗的目光渐渐有了光亮，嘴角扯出了个苦涩的笑。
“枉我活了半生，竟还还不如你一个小丫头看的透彻，惭愧……当真是惭愧……”
禄雅轻笑，缓缓起身。
“先生肯及时悔悟便是这世间病者的福气，只是先生切莫忘了咱们之间的赌约，废黜‘三不医’的规矩以及一一月为期教导我医术，还请先生莫要忘了才好。”
徐晔在薰儿的搀扶之下缓缓站起身，对着禄雅行了一个大礼。
“今日在下蒙受姑娘提点实是三生有幸，姑娘放心，你我赌约徐某定不敢忘。”
禄雅回敬徐晔一礼，将视线落在了徐晔身边的薰儿身上。
方才禄雅那寒意逼人的一眼到现在还烙印在薰儿的脑中，见禄雅向她看来，薰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怯生生的低下头不敢同禄雅对视。
“徐先生今日情绪波动比较大又受了伤，就劳烦薰儿姑娘将徐先生送回去吧。”
薰儿低垂着头，使劲的点了两下头。
“薰儿知道了，请禄姑娘放心，薰儿定然平平安安的将徐先生送回去。”
禄雅的视线在薰儿身上停留了一下，同徐晔道别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禄雅已经走的不见了踪影，薰儿才颓然的向后倒退了半步。
就在方才，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不管她如何挣扎，这身体都仿佛不是她的一般，薰儿曾经听闻过，天道者的天道之力修行到某一程度的时候便能随意操控天道之力哦。
此时她身旁就只有徐晔和禄雅两个人，徐晔此番心生受损方才还伤了额头，此时虚弱的只能靠薰儿搀扶才能站立，这股骇人的力量自然不可能是徐晔施展出来的。
那边之后站在她面前的禄雅……
果然禄雅一走，那股一直压制着薰儿的力量就陡然消失。
薰儿因为紧张而狰狞的神情一松，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下去跌坐在了地上。
她知道，方才是禄雅对她的警告。
从之前禄雅看她的那一眼的时候薰儿便知道，禄雅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桑柔同她故意安排的。
方才禄雅这一举动很明显就是在敲山震虎，警告她们。
徐晔并不知道禄雅用天道之力威吓了薰儿，见薰儿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还当薰儿是被吓到的，赶忙安慰道：“薰儿姑娘莫怕，那禄姑娘虽了得却是个心思纯正之人，今日她也不过是好心敲打我一番，让我不至于误入歧途，并非是什么坏人。”
薰儿在徐晔的搀扶之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的瞥了徐晔一眼。
她原本是想让徐晔好好收拾一下禄雅，没想到这徐晔不但涨了他人威风，现下竟还对禄雅连连称赞不觉。
薰儿只恨自己是奴婢之身，若她不是奴婢之身，此刻必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徐晔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薰儿皮笑肉不笑的对徐晔微微行了一礼道：“薰儿见徐先生精深尚可，况且徐先生自己便是医者，想来应该无事，主儿之前还有事情交代，薰儿这边不陪先生回去了，先生自便吧。”
徐晔看着薰儿匆匆远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小姐与这位禄姑娘为敌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希望小姐能够及时醒悟，莫要太过执迷反误了终身。”
……
桑柔同陌东篱出了门之后，一路同陌东篱讲了许多他们小时候的事情，许是触动了陌东篱的少年情怀，后半程也能同她讲上几句话。
桑柔见陌东篱终于肯同他说话了一时高兴的有些失了分寸，道：“东篱哥哥你小时候最喜欢粘着云海哥哥了，云海哥哥也是偏疼你，有时候我都觉得嫉妒的不行呢。”
桑柔说话这句话才惊觉自己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抬眸看向对面的陌东篱时见他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一副清冷的模样，不免有些泄气。
“东篱哥哥……我不是故意提起云海哥哥的，我……”
桑柔还想解释些什么却被陌东篱给打断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柔儿你本就是大哥的未婚妻，会提起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第836章 从未
桑柔微微一愣，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她突然感觉，自己和陌东篱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被拉的好远。
桑柔有些颓然的低下头，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
“东篱哥哥是介意，柔儿曾经是云海哥哥的未婚妻这件事情么？”
陌东篱抬眸看向桑柔，眼底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柔儿，我不是故意要提及此事的，只是若不是大哥惨死，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大嫂了，这次让你假装是我的未婚妻也着实是有些对不住你，若非是事出突然，我也不想惊动你。”
陌东篱神情清冷，字字句句像是凌霜一般砸在桑柔的心上。
桑柔眼底涌现出一抹神伤，嘴角挂着一抹苦涩。
“你……此次找我，真的就只是为了给云海哥哥报仇么？”
“自然。”陌东篱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
桑柔浑身一颤，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那你向我父亲求亲……”
“我之前在信函之中同你说的很清楚，只是权宜之计，待大哥的大仇得报，我一定会将此事澄清。”
“澄清……”桑柔苦涩一笑，五指紧紧抓住衣裙。
儿时陌云海与陌东篱乃是一母所生，陌九千自幼便在他母妃的教唆下同他们二人疏远，桑柔是桑长老的独女经常出入皇宫，又与陌东篱和陌云海两人年龄相仿，桑长老将桑柔带进皇宫，若是与皇帝有事相谈便将桑柔交托给陌云海看管。
当时的皇帝为了稳固朝纲更是为了让桑长老放心，无人能取代他的位置，便早早的下了一道旨意，将未来皇储陌云海同桑长老的独女桑柔绑在了一起。
桑柔就在这么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赐了婚，没有人问过她，她的心中到底喜欢谁。
甚至连桑长老也从来都没问过她，所有人都默认了她将来的另一半就是陌云海。
就算陌云海已然离去多年，到如今这种默认仍旧存在。
这一刻桑柔心中的苦闷和委屈到达了一个临界点，满溢而出。
“大哥！大哥！大哥！为什么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大哥！我叫桑柔，我是我！我不是陌云海的附属品！陌东篱！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的看看我！”
陌东篱微微一怔，看着对面突然暴走的桑柔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
在他的印象之中，桑柔一直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她就像是初雪时的六瓣雪花一样，脆弱的模样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掉。
陌东篱从来都没想过，会在桑柔身上看到如此浓烈的情感爆发。
“桑柔，你冷静一点。”
因为情绪激动，桑柔的胸膛起伏的很厉害，身体不住的发抖。
她颓然的依靠车厢的一侧，神情激愤的看向眼神之中流露出担忧之色的陌东篱。
“呵！你让我冷静？我已经冷静的够久的了，我不想再冷静了！”
桑柔猛咳了两声，愤怒的目光直逼陌东篱。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从我八岁入宫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喜欢的人就是你！我不明白，为什么就连陌云海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这么聪明为什么看不出来！”
没错，桑柔从小喜欢的人是陌东篱。
从她还上尚不知情爱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便已经喜欢上了陌东篱。
她想一辈子守在这个话不多的少年身边，陪着他说话陪着他欢笑，把她这一辈子的欢喜都给他。
可当她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赐婚的时候，她的梦就这样破碎了。
那一道赐婚的圣旨成了她此生的枷锁，让她失去了选择幸福的权力。
明明她爱的人就在她的眼前，她却不能伸出去碰一碰他，甚至连和他说话也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多说一句便会被人诟病。
这样压抑情感的生活她过的太多了也太久了，那小小的一粒种子在年年岁岁之中渐渐长大，长成了一颗茁壮的苍天大树，生出爱的果实。
终于，一直牢牢捆住她的枷锁松动了，她终于可以有喘息的机会，终于可以去碰触她想碰触的那个人，可那枷锁虽然解开了，但无形的枷锁还存在。
它的存在彻底让桑柔陷入了疯狂，她不懂，为什么陌云海明明已经死了，她却还是不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到现在她都记得，当她收到陌东篱让她假意与他联姻的时候，她的心中到底有多高兴。
她以为他终于意识到她的心意了，他的视线终于会在她身上停留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中已经有了别人的身影。
从她再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意识到，禄雅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一种威胁。
所以她不惜自降身段去禄雅的院子，和她喝茶谈心，说着那些她本就不感兴趣的话题。
当她知道禄雅对陌东篱完全无意的时候，她心中是欢喜的是雀跃的。
她以为她和陌东篱之间最后的一层阻碍终于消失了，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可是现在……陌东篱竟然告诉她，他从未对她动过心。
陌东篱神情仍旧清冷，他眼底的冰冷甚至比任何的凌霜还要让人彻骨三分。
“桑柔，我一直敬你如兄嫂，这一点一直到现在都从未变过。”
“从未……”一瞬间桑柔感觉自己遭逢了晴天霹雳，只觉得耳边‘嗡’了一声，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禄雅得知桑柔昏倒人事不省被陌东篱抱了回来，本不想去掺和着事儿的，无奈翠竹在她耳边不听的叨叨，禄雅无法，只得慢腾腾的收拾了一番才起身前往了桑柔所住的流霞苑。
苑前人来人往，除了府上的一些佣人，其余的都是来看热闹的。
禄雅看这些人在这里闹哄哄的心烦，站在人群后面轻咳了一声。
人群听见声音纷纷回头看，见身后之人是禄雅，都一个个慌里慌张的让开了一条路。
禄雅缓步向前，走到中间的时候脚下微微停顿了一下。
“都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都没什么事情做了么！”
人群瞬间四散而去，看着那些人仓皇离去的背影，禄雅有些疑惑的问身边的翠竹。
“他们今日听话的有些古怪。”
翠竹掩面轻笑：“我的傻姑娘，他们现下这是已经把你当做王府的女主人了！”
第837章 不能全的心意
禄雅蛾眉紧蹙，前日陌东篱才对外宣称桑柔是他的未婚妻，又带她入住进了东篱府，这怎么才一日的功夫，她就成了东篱府的女主人了？
“你休要胡说。”
翠竹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能听见她们二人说话，一脸八卦的凑近禄雅，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姑娘这几日都懒洋洋的不在府中走动，许是不知，这阖府上上下下都在讨论桑姑娘的身份呢。
“身份？什么身份？”桑柔不就是桑长老之女么？
翠竹对禄雅挤了挤眼睛，有些调皮：“就说姑娘你不知道了，这桑柔曾是大皇子的未婚妻！”
禄雅神情微怔，大皇子不就是陌东篱的皇兄么？
短暂的惊愕过后禄雅转瞬便恢复了常态：“大皇子已故去多年，桑柔姑娘早已是自由之身，再与陌东篱定下婚约倒也无碍。”
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纸婚约罢了，又不是真的成亲了。
就算是真的成亲了，若是丧偶，还可以另行嫁娶呢，在禄雅眼中，这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岂料翠竹却摇了摇头：“姑娘你实是想的有些简单了，这事儿哪有你的那般轻巧，若是寻常人家或许便另行嫁娶各自安好，可这皇室可是整片平阳大陆的标杆，这桑姑娘和大皇子的婚事还是当年先帝在的时候亲自下旨赐的婚，意义非常，在当时异常轰动。”
桑柔的身份不同寻常女子，虽不是皇亲中人，身份却比皇室中的许多公主身份都要尊贵许多。
她的身份一出生就注定一生都会受到万众瞩目，再加上同未来皇储的婚约，当时必定是轰动整片大陆的大事。
“这又能如何？”
见禄雅还是不明白，翠竹娇小了一声。
“我的姑娘啊，你怎的这般迟钝，这与皇家结亲的事情一旦定下便是全大陆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计算现下大皇子故去了，这个事实也无法更改，如今桑姑娘虽与咱们东篱殿下结了亲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东篱殿下对她可不如对您十分之一的上心，这些下人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之人，自然知道到底该听谁的话该巴结谁。”
禄雅头有些微微犯疼，她就觉得今日这些人反常，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切莫再胡言乱语了，我与东篱殿下并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禄雅也知道这种事情就算她挨个儿将人叫过来解释一遍也照样有人不信，她管不住悠悠众口，只求当下耳根子清净便可。
问清了缘由，两人缓步来到流霞苑前，负责守门的下人见来人是禄雅犹豫了一下才进去通报。
禄雅见这下人的表现，猜想陌东篱应该在院中。
禄雅并未在院外等多久，那下人便出来回禀说陌东篱让她进去。
随着那下人一同进了院子，禄雅竟是发现流霞苑竟是比她所住的院子小上了一些。
禄雅心中苦笑，也难怪昨日桑柔去找她时那般的气势汹汹，若她是这府中的女主人，见一个不知名的女子住的地方竟然比身为女主人的住处还好，定然也是要生气的。
随着那下人来穿过长廊，禄雅便见着站在树下的陌东篱。
陌东篱负手而立，纤身笔挺，给人一种迎风之松的苍劲之感。
禄雅走近之时，陌东篱的视线转向她。
那下人并未走近，只是将禄雅带到了之后便走了。
禄雅向陌东篱走近，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桑柔的情况。
“桑姑娘如何了？不是去赏红叶么？怎的会突然晕倒了呢？”
陌东篱神情仍旧如同平日里那般淡漠，只是眼底有稍许忧思之色。
“刚刚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是因为神思惊惧所致并无大碍。”
不是出去赏红叶么？怎么会神思惊惧？
见陌东篱没有想说明的意思，禄雅也没继续往下问。
“即是如此，那边应该好好休息才是，那我就不便在此打扰了，若是桑姑娘醒了，麻烦你告知她一声我来过了。”
见禄雅转身要走，陌东篱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禄雅的衣袖。
禄雅身形微微一滞，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向抓着她衣袖的陌东篱。
陌东篱也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失体统，慌忙松开了手。
“我还有事情同你说。”
禄雅神情有些无奈的转身正对陌东篱，心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你可知在路上桑柔都同我说了些什么吗？”
禄雅不解，陌东篱同桑柔在路上说了些什么，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缓缓摇了摇头道：“不知。”
陌东篱转头看向桑柔卧房的方向，此时卧房的房门紧闭，表示里面的主人还未清醒。
“她说她喜欢我，从见了我的第一眼便喜欢我。”
陌东篱从桑柔自小相识这一点那日树下品茶之时桑柔已经同禄雅说过了，桑柔对陌东篱的情意，只怕只有陌东篱自己还未感觉到。
若说这份情意埋藏在心中多年，倒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毕竟桑柔是自小便被先帝指婚的，这漫漫岁月之中少女情怀萌动喜欢上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是常有的事情。
若说诧异，禄雅倒有些诧异以桑柔那般的性子竟然会主动同陌东篱表明心意。
看来今日之事，的确是对桑柔刺激不小。
见禄雅并不惊讶，陌东篱的神情反倒有些不大好。
“雅儿可是一早便知道此事了？”
禄雅着实为陌东篱的情商摸了一把冷汗，时至今日此事只怕也只有陌东篱一人看不出来罢了。
见禄雅不语，陌东篱便已然知晓了答案。
“你……是如此想的？”
禄雅抬眸看向陌东篱，陌东篱同禄雅对视，见她眼中清明一片，一颗心已然凉了半截。
“如今殿下与桑姑娘本就有婚约在身，桑姑娘心系与殿下也着实合情合理，禄雅实在不知这有何不妥的。”
“雅儿你知道我和柔儿……”
“陌东篱！”禄雅出言喝止住陌东篱，没有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禄雅轻叹一声，眼角余光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女子活在这世上本就不易，你切莫伤了不该伤的人。”
第838章 总角之情
陌东篱也注意到屋内的人已经醒了，神情挣扎了片刻之后，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明日宫里有一个宴会，你同我去一下吧。
禄雅本想拒绝，毕竟现在桑柔和陌东篱才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像是这样的场合，还是应该他们两人去才合适。
没等禄雅拒绝，陌东篱先开口道：“桑柔身体不适，不宜陪同我前去。再者你若是有意入朝为官，也理应同朝中百官多接触才是，我已经着意沛然去办了，过几日便是朝中官员选拔的日子，我会着意让人安排你进去，不过你女子的身份实在有些难办，只能化妆成男子。”
就算陌东篱不说禄雅本也打算化妆成男子，一方面行事比较方面，另一方面也可以减少别人对她身份的怀疑。
若是让别人知晓她就是陌东篱的人，她入仕为官一事就会受到多方阻挠。
只有她表现的同任何一方都不相干，才能更好的达到辅佐陌东篱的目的。
“好，我会做好准备的，我易容方面不太行，府上可有擅长此类的能人么？”
“能人倒是没有，但我手中有一张早年间得来上好的人皮面具，你可以拿去用。”
禄雅眼中一喜，没想到陌东篱手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越是上好的人皮面具与人脸的轮廓越是贴合，和易容术不同，人皮面具更加的持久，且更为自然。
若不是佩戴者摘下，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没想到你手里竟然还有这般好的东西，一会儿便着人送到我那里去吧，我去准备身衣裳，晚上便同你一道入宫。”
陌东篱看着禄雅翩然离去的背影，惆怅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走向桑柔的房间，屋内传出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直到那脚步声停了陌东篱才抬手在房门上轻敲了几下。
薰儿开门，望向陌东篱的神情之中有一丝难掩的慌乱之色。
“是东篱殿下啊。”
陌东篱向屋内瞥了一眼，见床铺比之前凌乱了许多便知道他方才的感觉没错，桑柔已经醒了，方才站在房门口一直看着禄雅和他的那道视线就是桑柔。
“柔儿可醒了么？”
薰儿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床榻的位置，犹豫了半晌才道：“醒了……醒了……只是主儿还有些不大舒服，刚刚睁开眼睛见您不在，又歇下了。”
榻上的桑柔此时刚巧出声，缓缓起身对薰儿唤了一声。
薰儿眼睛一转，对着屋内大声说道：“主儿，东篱殿下来看您来了。”
陌东篱双眸微微一沉，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他本想转身离开，又想到桑柔也是因为她才缠绵病榻，一时又有些不忍。
“东篱哥哥为何不进来？难道东篱哥哥已经厌弃柔儿到了不愿想见的地步了么？”
陌东篱微微一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踱步走进了屋内。
屋内还尚残留着一股药味，有些淡淡的苦味。
桑柔脸色苍白如纸半依靠在床边，见陌东篱走近苍白的脸上才露出了些许笑意。
“东篱哥哥你来了。”
陌东篱轻‘嗯’一声，走到床边问道：“你可感觉好些了？”
桑柔莞尔一笑，瞥了一眼床边冒着热气还未服下的药汤。
“东篱哥哥你也知道，我这病是打从娘胎里带出的弱症这些寻常的药物又怎么可能管用，喝了也是白费。”
桑柔自小身体便不大好，听闻八岁前连屋子都出不得，后来还是徐晔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偏方再辅以各种天材地宝这才让桑柔活到了现在。
陌东篱看着桑柔脆弱的模样，心生不忍，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将那碗药端了起来舀了一勺药凑到嘴边吹了吹，待感觉药不烫了之后才递到桑柔嘴边。
劝慰道：“你即知道你这身子弱便更要当心些，这次若不是我跟在你身边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乱子，桑长老不日便会来，若见我未将你照顾好，定是要怪罪于我的。”
桑柔眼神温柔看着陌东篱递到她面前的的药，乖巧的喝了一口。
“你自小便最怕爹爹，东篱哥哥放心，就算爹爹问起柔儿也绝不会出卖你的。”
提到桑长老，陌东篱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惧色。
桑长老威严，奉命教导他们这些皇子课业，陌东篱是三个皇子之中年纪最小的，本没有继位的可能，其他的先生都不怎么搭理他，就只有桑长老不区别对待，对他们三名皇子一视同仁。
陌东篱那时不懂为何偏就桑长老待他如此严格，所以更惧怕桑长老一些。
见陌东篱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意，桑柔眼波流转，接着说道：“还记得幼时有一次生病养在宫中，东篱哥哥也是这般喂我药吃的。”
陌东篱细细回想了一下，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情。
桑柔似乎对于这些事情记的很是清楚，有些陌东篱记不得的事情桑柔也能一一道来，不免勾起了陌东篱一些对于儿时的回忆。
因为出生的晚排行最末，虽为皇子，但陌东篱的幼年生活却并不单调。
有陌云海为他抗下所有，陌东篱生活的很是潇洒随意，他的童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而这些回忆都是因为有陌云海。
一碗药被陌东篱一勺一勺的喂空了，桑柔看着陌东篱手中空了的药碗，竟还有些恋恋不舍。
那药汤的确苦涩难咽，但若是喝这种药汤能让陌东篱在她身边多留一阵，桑柔情愿时时喝天天喝。
见天色不早了，陌东篱将手中的汤碗放下道：“今日宫中设宴，我需去赴宴了，你身体不好还是需要多加注意。”
见陌东篱要走，桑柔神情微动，一伸手刚巧拉住了陌东篱的手。
因为在病重的缘故，桑柔的手很冰，刚一触及到陌东篱温热的手掌，桑柔便像是被灼伤了一边迅速的缩回了手。
虽然只碰触了一下，却成功的让陌东篱站住了脚步。
桑柔的神情之中透着一股脆弱，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免为之动容。
“东篱哥哥，你回来的时候还会来看柔儿么？”
第839章 挽留
陌东篱垂眸看着桑柔似乎含着春水一般的双眸，还有那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不忍说出那个‘不’字。
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桑柔的请求。
桑柔见陌东篱答应了，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许是情绪稍稍激动了一些，桑柔双眸倏然一张，猛烈的咳嗽了两下。
陌东篱正欲离去的脚步折返了回来，拍着桑柔的被为她顺气。
桑柔接连咳了好一阵才停下，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不见血色，额角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洇了大半。
陌东篱见此，神情凝重的可怕。
“馨儿！馨儿呢！该死的！你们主子病成这样你不知道去叫个大夫来么！快去把徐晔找过来！”
馨儿本想给桑柔和陌东篱创造一个独处的环境，所以离远了些，此时听见陌东篱暴怒的声音这才知道桑柔方才又发病了。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请，这就去请……”
馨儿也知道桑柔的病情时刻都耽误不得，赶忙跑去请徐晔了。
桑柔屋里的依靠在陌东篱的胸膛上，感受着从那衣料下面透出的温热，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力的笑。
“东篱哥哥，你知道么，我曾经多少次在梦中梦见能这样依靠在你的怀中，能这样依偎着着你，柔儿就算是现在死去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看着桑柔那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陌东篱心生不忍道：“不会的，柔儿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莫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桑柔轻笑，伸手攥住了陌东篱的手。
“东篱哥哥，柔儿好累啊想要休息一会儿，你能答应柔儿等到柔儿醒来的时候你会在柔儿身边么？”
陌东篱有所迟疑，可看见桑柔眼底浓浓的期盼之情，不忍的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他虽同桑柔没有儿女之情，却有总角之情，于桑长老有传道授业之恩。
于情于理，陌东篱都不能在桑柔病的如此之重时离她而去。
薰儿很快便将徐晔给找来了，陌东篱按照约定并没有离开。
见徐晔正在为桑柔诊脉，陌东篱吩咐一旁的薰儿去一趟禄雅的院子。
“你去通传一声，说今日便不进宫了，让她早日歇息。”
薰儿领了命走了出去，临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榻上此时不省人事的桑柔双眸微沉，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翠竹开门见来人是薰儿有些微微诧异，她并没有直接将薰儿迎进门而是将人拦在了门外。
“不知薰儿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何贵干啊？”
看翠竹态度与之前差异悬殊，薰儿便知道她设计禄雅的好事情翠竹已经知晓了，也便不再装作亲近的模样，冷声道：“若不是东篱殿下让我来给禄小姐传个话，你以为你们这破落院子当真以为我想来么？”
翠竹的脸色立刻黑了几分，狠狠的瞪了薰儿一眼道：“若是传话的便说话，你这般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薰儿冷哼一声道：“我们主儿方才发病了，殿下正在照顾我们主儿让我来传个话，让禄姑娘先进宫去，他随后就到。”
翠竹有些狐疑的上下打量了馨儿一圈，言语中充满了不信任。
“殿下当真是这么说的么？”
薰儿心中咯噔了一下，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自然，你若是不信大可以随我到我们院中亲自向殿下问上一问，只是若证实了我带的是殿下原话，我便要你当着府中所有的人向我道歉。”
翠竹一时哑然，见薰儿一副理直气壮气焰嚣张的模样，一时还真的有些拿不准。
思忖片刻，翠竹料想薰儿也不敢做出此等家传陌东篱旨意的事情，白了薰儿一眼道：“你的谁都稀罕同你这般的人一般见识呢？快快回去照顾你们那身体被心思拖累的主子去吧。”
翠竹一起之下把门‘咣当’一声阖上，没注意到门缝临闭合前馨儿嘴角缓缓扬起的奸笑。
禄雅正在屋内换衣服，见翠竹匆匆回来便随口问道：“可是陌东篱叫人来催了？”
翠竹上前帮着禄雅把衣服穿戴好道：“不是，是薰儿来传话，说殿下在流霞苑那边被绊住了叫让姑娘您先去皇宫里等他，待殿下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之后便会去宫中与您汇合。”
禄雅动作微微一滞，看向身边翠竹问道：“当真如此？”
翠竹琢磨了一下：“应该是真的，我见那薰儿不似说假话的模样，再说这等大事，她应该也不敢扯谎。”
禄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思虑了片刻：“如此我们便先自己去吧。”
临出门之前禄雅还站在门口等了半晌也未曾见到陌东篱的人影。
“看来他是真的被绊住脚了，我们先走吧。”
禄雅登上马车带着翠竹，两个人一起坐着马车向皇宫的方向而去。
……
徐晔为桑柔诊脉之后给桑柔喂下去了两颗药丸，服下药丸的桑柔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微微转醒。
薰儿一直守在桑柔的床边，待桑柔微微转醒之后趁着陌东篱同徐晔出去说话的功夫将她诓骗禄雅独自进宫的事情告诉给了桑柔。
桑柔自小便出入皇宫，心思也比之一时意气用事的薰儿周密许多。
听了薰儿诓骗禄雅之事，桑柔立刻便意识到此计漏洞百出。
她思忖了片刻，悄悄命薰儿去柜子里面取出了自己的腰牌。
“若无成名身份的令牌在身，那禄雅便是说破了天也断然进不去皇宫，你且带着这块令牌去同宫门侍卫长佐乾陵佐大人说那禄雅是我着意让她进宫的，佐乾陵受过我爹的恩惠，必定会帮这个忙。”
薰儿也知道自己疏漏了，忙拿了令牌匆匆出门。
陌东篱将徐晔带出房门并非是为了询问桑柔的病情，而是向徐晔询问今日为禄雅诊断的结果。
徐晔一听陌东篱问的人是禄雅，愧疚的连连苦笑道：“殿下恕罪，并非是老夫不肯告知殿下禄姑娘的病情，实在是今日老夫未能替禄姑娘诊脉。”
第840章 城门之外
听闻徐晔并未替禄雅诊脉，陌东篱的脸色一黑，语调不善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晔将下午发生的事情抛去有关于桑柔的讲予了陌东篱听：“老夫实在惭愧，亏我这些年来还一直以神医自居，现在想想，真是羞愧至极。”
陌东篱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先生莫要如此自责，生而为难活在这世上难免会犯错，知错能改便是大善大义。此事还请先生莫要怪罪于雅儿，她一向如此，说话做事都与常人有所不同。”
徐晔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禄姑娘乃是高人，能通晓常人所不能通晓，看破常人所不能看破，这般的胆识和见识，老夫自觉不如，能得禄小姐赐教老夫荣幸之至又何来怪罪一说？”
见徐晔当真没有不满之意，陌东篱暗暗松了一口。
徐晔此人性格乖张怪异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却一直无人敢置喙什么。
一是忌惮于桑长老的威名，徐晔一直跟在桑长老身边就等同于是桑长老，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是桑长老这般的人物。
这第二点自然是忌惮于徐晔的医术，徐晔此人虽然性格怪了些但医术也的确高超，能治旁人所不能治，人吃五谷杂粮又有哪个不生病的，自然无人敢开罪与徐晔。
禄雅的身子虽然看似康健，却时常梦魇难寐，陌东篱此次也是想让徐晔出手替禄雅好好诊治一番，此次禄雅开罪于徐晔，陌东篱倒是怕徐晔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明里并不计较这些暗地里却不给禄雅好好医治。
如今见徐晔是真心钦佩禄雅，陌东篱才算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徐晔也已然年过半百活成了人精，他本是被叫来给桑柔医治的，可现在陌东篱问病情的时候却只问禄雅不问桑柔，这其中孰重孰轻一眼便知。
两人说话之际，陌东篱感觉身后有一抹人影一晃而过，回头看去便见薰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桑柔大病未愈，她的贴身婢女薰儿却在此时匆匆离开，陌东篱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却也并未往深处想，只当薰儿年岁尚小并不稳重罢了。
……
禄雅他们的马车行至皇宫门口边被门口侍卫给拦了下来，之前禄雅从未来过皇宫这等地方自然不知进宫还需要携带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
此时此刻禄雅若是还未察觉到自己被薰儿诓骗了那便真的可以归隐山林了。
见禄雅两人拿不出腰牌，负责检查的守卫便言辞不善起来。
翠竹跟在陌东篱身边也进出过皇宫许多次，见惯了这些人卑躬屈膝的模样。
“我家殿下只是今日有事耽搁了，一会儿便到了，就算你们不认得我们也该认得这是东篱府的马车，你们这帮人，平日里我们殿下在的时候你们也没见你们检查什么腰牌便让进了，怎么今日又不行了呢？”
那守卫见翠竹是个小丫头，便不把她放在眼里冷笑道：“东篱殿下那是东篱殿下，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代表的？有腰牌就赶紧拿出来，没有腰牌就赶紧滚蛋，没看后面还排着那么多人呢么？”
一直坐在车里没有露面的禄雅见翠竹还要上去分辩，掀开车帘将人给拉了回来。
侍卫和翠竹争辩起来的时候旁边便有不少人在看，如今见禄雅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着要进宫，翠竹今日给禄雅特意打扮了一下，虽未穿着什么精致的织锦华服也为佩戴什么名贵的配饰，一身素锦衣裳一枚白玉簪子却仍难当禄雅一身的贵气。
见了禄雅的容貌有不少王公贵族都看直了眼睛，就连方才一直同翠竹争辩的侍卫见了禄雅态度都缓和了许多。
他在这宫门口当差，平日里见的王公贵族多了去了，却显然见到禄雅这般浑身都透着高贵的人。
禄雅在翠竹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下马车，对那侍卫微微欠了欠礼道：“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出门之时着急了些忘记带了腰牌，我这丫头年纪尚小冲撞了侍卫大哥，还请您不要见怪，我们这边回去取。”
那侍卫自然不敢难为禄雅，但看禄雅的气质便不是他这样的人能惹得起的。
“小姐客气了，不是我不想给两位放行，实在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两位还是快些回去取吧，被错过了晚宴。”
禄雅已然察觉到他们被骗了，她此时出现也只是为了解翠竹之难，一旦马车离开她自然不会再回来了。
禄雅正欲登上车马，却有一只手臂拦在了她的眼前。
轻佻的声音在禄雅耳边响起，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的味道。
“这位小姐，想要进去还不容易么？要什么令牌啊，以我女眷的身份进去不是更快么？”
盯着禄雅的人多，却没有几个人有胆子上前，光是禄雅身上透出的那股清冷的味道便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可眼前的这位却并不是那大多数人中的一员，其余观望的人见来人是他都纷纷摇头，叹息难得见到一位如此出尘脱俗的女子却这么快就要沾染上污泥了。
禄雅抬头看向来人，见此人面生的很，并不是她相熟之人。
“不必，我们自会回府去取。”
禄雅稍稍错开身躲开来人，打算登上马车，岂料这人不依不饶，往前凑了一步直接把禄雅的路给堵死了。
“哎~小姐别急着走啊，这距离晚宴开始可没有多少时间了，姑娘这一去一回许是就这么错过了，那多得不偿失啊。看小姐应该不认识我吧？我可是彭长老的亲侄子，当朝正一品大学士，小姐当我的女眷，不亏~”
那人对禄雅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淫笑，伸手就要来摸禄雅的脸。
禄雅眼底寒光一闪，手指瞬间搭在了腰间上。
就在禄雅打算抽剑斩了这畜生的手时一只手先一步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制止了动作，接着向右瞬间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手腕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向了右侧，原本平坦的手腕处凭凸出来了一块，让人看了便觉得后脊发凉……
第841章 城郊的尸体
“啊！”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表面苦苦维持的平静，那人衣冠楚楚的人捂着自己被掰断的右手狼狈的跌坐在地上，眼神中透露着恐惧看着站在禄雅身边顾九天。
禄雅没想到顾九天会突然出现，抬头看向他道了声谢。
顾九天什么都没同禄雅说，就像是一个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只有距离她最近的禄雅注意到顾九天的视线瞥向了禄雅放在腰间的那只手。
熟悉禄雅的人都知道禄雅的武器是她藏于腰间的那把软剑，顾九天自然也知道。
禄雅讪讪的将手放下，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将手掩藏在袖子里。
那人哀嚎完了，许是痛楚减轻了，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动手！”
当朝一品大学士，这个官职放在整个朝堂之中举足轻重。
平阳大陆因为因为只有一个国家，所以并不存在战事，将军这个职位早早的便被废弃了，如今朝中以文为重，大学士之职的确足以压制住许多人，更何况此人的背后还有彭长老坐镇，寻常人根本不敢招惹他，就连朝中的一些权贵也要给他三分薄面，顾九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段了他的手腕，便是将他得罪了个干净。
顾九天将视线从禄雅身上收回，看向那人。
那人一对上顾九天的目光立刻便不做声了，双唇不住的发抖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怕的东西一样。
方才这人还咋咋呼呼叫唤个没完，这倏然之间便没了动静，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新奇，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众人打算靠近些一探究竟的时候，那人却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一样从地上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奔向了自家的马车，下人搬来的马扎他的不用直接蹿上了马车，一上车就鬼叫着让车夫赶紧走。
众人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人便坐着马车一溜烟儿的消失不见了。
其他人虽有好奇之人，但禄雅两人一个出尘脱俗一个不怒自威，这些人就算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子上前询问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跟我走。”
不顾其他人探究的目光，顾九天拉着禄雅坐上了他的马车，车夫训练极为有素，禄雅他们刚一上了马车，马车便疾驰着冲出了人群。
禄雅坐在车上看着对面一脸阴沉的顾九天有些莫名的心虚。
翠竹和顾九天只有一面之缘，这是他们见到的第二面，她的目光在禄雅和顾九天之间来回漂移。
等马车行驶的渐渐平稳了，车里的气氛变得越发压抑了，翠竹求饶的看向禄雅，对禄雅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禄雅也知道不能这么僵着，硬着头皮对顾九天笑了笑。
“顾九天，你……不如参加晚宴么？”
顾九天微微抬眸看向禄雅，冷峻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对其退避三舍。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禄雅尬笑了一声，翠竹在一旁看着捂嘴偷笑。
禄雅平日里都是那种运筹帷幄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还是第一次见禄雅如此小女人的一面，又是有趣又是觉得好奇。
禄雅对顾九天使了个眼色，顾九天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话锋一转道:“今日的晚宴我本来也不是正主，有我没我都没有什么太大分别。”
虽说顾九天如此说，可禄雅却心中知道，若不是因为她，顾九天如今应该已经坐在了晚宴之上，同其他人一起听着丝竹管弦之声，看着舞姬翩翩起舞。
“你方才为我得罪了那人，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顾九天神色一沉:“若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就少招惹麻烦，你今日就不该出现在哪里！陌东篱即已有了未婚妻，这种场合就该带着未婚妻。”
“我之后的计划需要接触朝中之人，本打算借此多和朝廷中人没想到中间出现了些小问题。”
“小问题？只是小问题就足以要了你的命！你可知道在宫门口动兵器就会被视为逼宫，是要被判腰斩的，若是我今日没有拦着你，别说你今后的计划，只怕你连这平阳大陆都待不下去！”
禄雅神情微凛，她之前一直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她不知这个巧合是桑柔有意安排还是当真只是巧合，但若今日没有顾九天出现只怕她当真要遭逢大难。
“我以后定会注意的，今日还是要多谢你。”
见顾九天神色缓和了不少，禄雅悄悄松了一口气。
为了避免气氛尴尬，禄雅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之前禄雅曾经掀开车帘看过，这条路她很是陌生，并不是他们之前有过的路。
“近日城郊发现了几具尸体，我想要亲自去看看。”
尸体？
一提到尸体禄雅首先想到的就是之前在虎山城之中见到的尸体，寻常的尸体定然引起不了顾九天的注意力，禄雅神情微凝看向顾九天。
“你说的那些尸体可是同暗行者有关？”
“尸体呈干瘪状，内脏衰竭呈粉状，据仵作推断死亡时间都不超过七天。”
一夕之间死了这么多人，让禄雅再次想到虎山城的情形。
可这里是锦安城，难道真的有暗行者敢这么大胆，竟然敢在皇室的眼底下面犯案么？
“你确定是暗行者所为么？”
顾九天摇了摇头:“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我必须亲自去确认一下。”
若是此当真是暗行者所为，那情况就比他们预想中的严峻的多。
“好，我陪你一起去。”
马车行驶了大约将近一炷香的时间，车窗外的风景渐渐变得荒凉，禄雅看着窗外蛾眉微微紧蹙。
顾九天感觉到禄雅脸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禄雅神情凝重的放下了车帘看向对面的顾九天:“这里……我之前来过。”
车外的风景和之前禄雅听闻商贩提及的那个极为灵验的庙宇周围的风景极为相似，马车拐了个弯，一座庙宇出现在了马车的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