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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洄流全文阅读

作者:荒兰     白月洄流txt下载     白月洄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深夜问诊

    五人饭后沿着小巷溜达到大路上。其中四人都要去工作,所以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了。黄吉紧跟着青叶向东,月女向西也走了,陈文理问赵南要不要去他的医院坐一坐。赵南想第二天是星期天休息,于是答应了他。

    步行了五分钟,就到了陈文理所在的医院。进入空荡的门诊走廊,一个人也没有,惨白的白炽灯光照着长长灰色的水泥地板,显得有些阴森可怖。两边的科室门都关闭着,只有急诊室里亮着,陈文理换上医生的拍大褂后,坐进桌子后面医生的位置,赵南只能坐在桌子外面病人的椅子上,陈文理看着对面的赵南,不怀好意的笑着说:

    “现在我给你看病,你有什么毛病都是我说了算,要听医生的话哦。”

    “你放心,我对月然没有想法。”赵南直截了当的说。

    陈文理一脸的尴尬,解释说:“我知道你会这样说,问题不在于你,而是小月。小月喜欢你表现的太明显了。”

    “怎么会?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天,话也没有说过多少,相互都不了解,她不可能喜欢我。”赵南说。

    “女人的喜欢是没有道理的,看一眼就可能爱上一个人。我们男人就做不到。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小月的?”陈文理问。

    我怎么知道。赵南心想,看陈医生的样子是要开启深夜诉说往事的模式了,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且听他聊聊,赵南身体靠在椅子上,把腿伸直了,哦了一声,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听着。

    “两年前的冬天,那天刚刚下了点雪,天气很冷。我刚从别的社区医院升级到这家省级医院,因为资历太浅只能上夜班。晚上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是休息吃饭的时间,我在附近找吃的时候,在一家砂锅店里第一次看到了月然。因为夜里光线昏暗,我看到她白色的头发扎成马尾,只想着一个白化病人夜里出没,会吓到别人的。想到那种情形,我还不由的笑了。我并没有在意她,吃完饭就走了。”

    “走到一条小巷口,我忽然被三个从巷子里跑出来的男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一个人喊着:女鬼啊!另两个人身上粘着雪泥,狼狈不堪跌跌撞撞的跑远了,我一个学医的哪里信有鬼?立刻就进了巷子去看,却看到月然站在巷子中央,白头发全都披散下来,一身黑色的衣服,看不清她的五官和表情,却能看到她的脸雪白雪白反着光,还真像个女鬼,她双臂垂在身侧两手紧握成拳头,地上还扔着一个男式的帽子和一只手套,显然那三个男人是被她先吓后打,赶走的,我没想到一个小女孩竟然这般厉害,不禁愣在当场,小月以为我和那三个是一伙的,厉声的冲我喊:滚开!”

    “哈哈,那你滚了没有?”赵南被陈文理的讲述吸引,陷入当时那种怪诞场面,想自己也是在黑夜里第一次见到月然,还好她没伸手打他,不禁哈哈的笑了。

    “怕她把我当坏人暴打一顿,我情急之下喊:我是医生,你要帮忙吗?她听了之后松弛下来,伸手先把头发又扎成马尾,捡起放在路边的牛皮旅行包,说了一句:不用!就转身走了。我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好感,后来每顿夜餐都去那家沙锅店吃,直到一个星期后,才又遇到了她。这次我没放过机会,径直就坐到了她的对面,问她,还记得那天夜里的医生吗?她摇摇头茫然的看着我,当时小店里灯光很亮,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啊。”

    陈文理回想着当时被月然惊艳的心情,一脸的陶醉。赵南看到他幸福的样子,觉得很奇怪,难道医生都有怪癖?喜欢重症的患者?明明知道她是个白化者,怎么还能觉得漂亮?他不禁又问道:“你是真的觉得她漂亮?”

    陈文理还沉浸在喜悦里,冲着赵南做了个“这种体验你不懂”的表情,接着说道:“我看清了她的脸,才知道我第一次看错了,她没病,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赵南张大了嘴。

    “我是个医生,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就算有没见过真人的,也从各种标本上见过。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病。我一眼就看出月然不是。她的五官和体型反映不出那种病的特征。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难道就是为了在夜里保护自己,吓走坏人?要么就是她品味独特,思想偏激,哈哈,这些刚好和我一样。我也是这种人……”

    “打扮的?你说她是装的?”赵南不胜惊愕的问。

    “是啊。你知道女孩总喜欢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至于她灰色的眼睛,有美瞳的嘛。她这种扮相,真是要迷死我了。”

    “喂——!”赵南生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想转身离开,闹了半天,他是在和一个傻子说话。

    “你怎么了?”陈文理不解的问。

    赵南忍住了对他的鄙视,说:“你根本就不了解月然。”

    “咦,你不说过你们相互不了解吗?你不了解她怎么知道我不了解她?”

    赵南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这个痴傻的陈医生。他盯着医生傻萌无辜的脸,最后终于又坐回到椅子上说:“她真的有病。她的头发不是染的,也没有戴美瞳。”

    “你怎么知道的?她告诉你了?还是你们……”陈文理的脸又沉了下来。

    “你是个医生,竟然看不出她有病,还说追了她两年。”赵南说。

    “我每次都是夜里看到她,再说她连手都不让碰一下……”陈文理忽然意识到赵南这句话的重点,猛的站起来,双手支在桌子上焦急大声问道:“你说她有什么病?”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女护士,见到陈文理急切的表情,以为在问自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凶,紧张的话都说清了:“他们喝多了……像是酒精中毒……陈大夫,两个病人正躺大厅里……”

    陈文理站在桌后不知所措,是先关心女朋友的病还是先去看大厅里的两个醉鬼。赵南第一个出了急诊室的房门。他等陈文理从后面追上来,两人一起快步走在楼道里的时候,告诉他:“我看到过她小时候的照片。我不知道她什么病,你既是医生还爱着她就把她治好。不要担心我。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第十七章 菜鸟初更

    第二天是星期六,赵南本来想睡个懒觉,昨夜折腾到夜里二点钟才上床,谁知才九点半,就接到王伟钢的电话,让他到公司来,今天一起去出个差,终于可以出西安了!赵南从床上跃起,想着王伟钢曾经对他说过,一起大口吃肉一起挣钱的日子终于要来了,不用再伺候公司里婆婆妈妈的行政们,于是兴冲冲的就出了门。

    公司里王伟钢早就在办公室内整装待发,一身黑色小西服,精心打理的发型,手里拎着黑色的公文包,不知道的人以为他要去见重要大客户,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只要出现在办公室都会这样。两人开着公司的大众途观车,先上绕城,后上西户高速,短短一个半小时,就进了画乡县。

    赵南在车上王伟钢说,这次去的是一家小厂子,生产的是高压电除尘设备.钢管钢绳旋锻生产线等环保机械,并不是鹏程公司自己的厂,但鹏程公司与这家公司里有着长期的采购关系。

    “只是一些小机械,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一般我们公司做了大的环保项目,总有些边边角角的机械设备从这种小公司小厂子里采购,有的时候是我们代销,有的时候必须让他们贴上我们公司的LOGO。这次去我把上次的货款结清,还有新的订单要和他们确定一些指标细节。你不懂就多看吧,做生意很简单,就那么点套路。”王伟钢以过来人的姿态说,他知道赵南过去三年只会教书,学校的环境远不如社会复杂,赵南现在也就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水平。

    “我以后都跟着业务组跑长途吗?”赵南问:“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跑工程跑业务很辛苦的,你别想的太天真!哈哈,是不是被出纳杨莉莉纠缠的怕了,想躲远些吧。”王伟钢嘲笑的说。

    “哦,你整天在外面,这个你也知道啊。”赵南不否认。

    “身边的事情当然要搞清楚。”王伟钢撇嘴说。

    两人边开车边聊。王伟钢接了几个电话,说画乡县厂里的人安排好了午饭,他们便把车子直接开到饭馆门前。富丽堂皇的崭新装修,竟然是个百年老店,三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妇女在门口看到他们的车子,热情的迎了上来。其中两个身材粗壮的西北汉子,是厂长和副厂长,对王伟钢恭恭敬敬,脸上的笑都开成花了,他们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在他们眼里,王伟钢那就是他们的财神呐。另外两个男人是司机,妇女是厂子的会计,也是厂长的小姨,见了王伟钢也是如同见了亲外甥一样。

    二楼的“太白厅”包厢里,十二人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除了司机不能喝酒,其他四人推杯换盏,划拳夹菜好不热闹。他们相互说着家里的事,自己的私事,小道消息,黄色段子,似乎友情深厚到了半辈子的交情,赵南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这群人深情款款的样子,不禁佩服王伟钢年级轻轻,却是江湖老道,是自己前行的榜样。于是他大口吃着桌上辛辣味的菜,还接过厂长递过来的中华香烟,不会装会的抽着,脸上始终挂着面具般的笑。他远不如王伟钢笑的那般自然真诚,他还太嫩。

    饭后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县城,二十分钟后到了乡下一处厂房,坐地有十亩地样子,车子进了院子就听到隆隆的机器动作声音,显然这里没有双休日。一行人下车进了厂长办公室。喝酒喝的满脸通红的王伟钢,和一身酒气的厂长、副厂长此时却变得很清醒,和随后进来的一位厂里技术员,开始研究图纸,大部分是王伟钢在解说,强调一些尺寸和工艺,其他三人低头听着,偶尔提出问题,几人商量解决。

    赵南奇怪,他和王伟钢同是计算机毕业,这小子什么么时候也懂机械制造了?他听的一头雾水,认真的把听到的东西记在脑子里,回去的时候可以问下技术部。大概有一个小时后,他们离开了办公室,进了车间。

    车间里有十几个工人在车床上操作,声音震耳欲聋,有一台机器正在切割钢板,火花四射。车间里的设备有些陈旧了,锈迹油迹斑斑,但地面干净,机器陈列整齐,各个工序衔接井然有序,可见这里的领导的水平,超出了一般小作坊,他们走的是长远发展、逐渐壮大的路线。许多形状奇怪的机器和工具,赵南认不出来那是做什么的,工人应该是附近的农民,老少年龄不一,但都是脸色疲惫,衣服上粘着污渍,仿佛是那些黑色机床的一部分,一个零件,一直都在工作着,还将不停的工作下去。

    而衣着鲜亮的王伟钢在各个环节上仔细查看,偶尔问厂长问题,那架势真像国家领导人在视察工作。但这绝对不是形式,赵南一个外行也知道,这关系到鹏程公司产品的质量。王伟钢对待工作的态度,就如同对待他的发型:一丝不苟,丝丝不乱。

    下午四点半,王伟钢拒绝了厂领导热情的让人肉麻的晚饭邀请,几乎是拉拉扯扯般从厂子里开车逃了出来,由赵南开车回西安。路上夕阳正好,王伟钢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田野和村庄,眉头微皱,陷入沉思。赵南以为他累了,也就不说话闷头开车。

    路程过半的时候,王伟钢打开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让赵南看着:他从牛皮纸信封里倒出来两沓厚厚的一百元人民币,白色封扎纸条上有红色细小的人名章,说明这是从银行取出还没开封过的两万块钱。

    “才两万块。这帮小气鬼。他们赚了有十几万,才给我两万。”王伟国不满的说。

    “咦?你不是去给他们钱的么,怎么他们还给你钱啊?”赵南问。

    王伟钢撇撇嘴,说:“上一个项目,我向甲方单位极力推荐他们的产品,最后采购合同签订,共计五十万的设备,他们足赚了十二万。这两万算是他们给我的回扣,你懂了吗?”

    “回扣我懂,”赵南说:“我以为回扣只有政府采购里才会有,我们这些纯商业,自由市场经济,难道不是价格的质量取胜的?”

    “too--youg--to--simple!”王伟钢笑道:“小南,回扣哪里都会有,你以后就知道了。”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接着说:“我们要想办法多挣钱。给别人打工挣工资很难。”这话听起来像是创业广告的开场白啊,赵南想,却不作声。王伟钢迟疑着沉默半晌,似乎是憋足了劲,才说道:

    “我想自己开个厂子,就像刚才我们去的那种厂子。”

第十八章 五千块卖身否

    “哦,那不错啊。”赵南回复,高速路标显示离长安服务区还有2公里,他想进去上厕所,紧涨的膀胱让他对王伟钢的话有点心不在焉。

    “没把握的事情我一般不说出说来,对你是个例外。开厂的事情我准备了两年,除了资金还不够,需要的设备和厂址我都选好了,就在池县东里村,那里的租金便宜的不可思议,十亩地五年才二千块,就跟白捡一样,工人也可以让亲戚帮忙找,方便。我自己还在鹏程公司做销售,有订单接到就可以安排到厂里生产,不愁客源。”

    “你这样还能在鹏程公司吗,不怕被老板知道?”赵南问。距离服务区一公里了。

    “我的厂可以用别人的名义来开,父母太近的话就用二姨什么的,这关系不大。”

    “你准备做什么呢?”赵南把车开到了最外侧,随时准备出高速。

    “先从最简单的做起,但也要考虑到有发展前途。现在废气处理很受重视,我想做伸缩风管,帆布或是玻璃钢材料的都可以上,这种东西很简单,生产很容易……”

    赵南把车开进了服务区,他跑过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王伟钢站在车里抽烟,他刚要上车,发现驾驶座位上整整齐齐的放了一叠人民币。

    “这是什么?”赵南问。

    “五千块钱。说过一起挣钱的,这份是你的。”王伟钢说。

    “你别闹了好不好?我什么功劳都没有。”赵南把这叠钱放回王伟钢前面,自己上车重新上路。王伟钢的举动让他浑身不自在,本来还想关心下他开厂的事,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不安的猜测王伟钢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刚入公司,资本关系经验啥都没有,他这般无事献殷勤、贿赂自己干啥?

    王伟钢重新把五千块钱放在了驾驶盘上面,说:“这钱一定要收下。我的确有事请你帮忙,这点钱算是预付金。”

    “帮忙就帮忙,给钱干嘛要!”赵南真是有些生气了。

    “如果我去开厂,会有一段时间请事假离开公司,有一个月吧,那段时间你要帮我注意公司里的动向,我手下销售员有没有愈规和客户见面,老板有什么新客户订单下来,人事有什么动静,都需要你及时告诉我。”王伟钢脸色凝重。

    “原来是让我做间谍啊,没问题,我尽力到处打探,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赵南笑笑,觉得这事很有趣。

    “小南。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不要介意,如果不能接受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说。你跟我还客气啥。”

    王伟钢狠狠抽了一口烟,脸色很尴尬。“我不知道你对杨莉莉是什么态度,但我能看得出杨莉莉很喜欢你。”

    赵南在专心开车,这辆车他刚上手,不太习惯这种中型轿车的手感和脚感,他没有心力去想王伟钢说这不相关的东西做什么,快要进城了,路上的车越来越多。

    “杨莉莉是老板李总的亲戚,据说是亲侄女。她人还不错,性格蛮可爱的,以前我对她表示过那方面的意思,可人家看不上我。”王伟钢说。

    “怎么?让我帮你追她?”赵南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躲过从后面窜上来插队的车。

    “那不是,嘿嘿,”王伟钢有些吞吞吐吐了:“我是说她既然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接受她的一片好心呢?”

    “你都在胡说什么啊。我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我没心思搞那个。”

    “我直说吧!你得为了我,和杨莉莉处好关系,越亲密越好。”王伟钢说完这句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在高速公路上,赵南真想一个急刹车,然后紧盯着王伟钢的眼睛,用目光好好训斥鄙视下这个二货。车速还是慢了,由一百一十码慢到八十码。赵南在想怎么应对这事,什么叫越亲密越好?是谈恋爱还是要上床?王伟钢有什么工作会需要他赵南牺牲色相和身体,出卖灵魂的?

    “别胡闹。”过了好一会儿,赵南才缓缓的说。“我最多和她保持正常的同事关系,更近的我做不到。也不会做。”

    王伟钢解释说,杨莉莉是公司的出纳,许多财务上的手续需要她睁只眼闭只眼,更重要的是,公司的利润分成、业务单位的帐款往来之类的重要财务信息,都要从她那里获得。

    “否则,我们就像是眼睛上蒙着布的驴子,一直绕着石磨转,看不到自己辛苦的成果。小南,这些信息很重要,你现在还不懂。我本来对这块不抱希望的,要不是看到杨莉莉整天粘着你,我还没这灵感呢。”

    赵南尽量把心思用在开车上,不去想王伟钢的话。他嘴里嗯嗯应声,不置可否。很快车就到了市里,各个路口都在堵车,两人沉默了很久,车厢里气氛有些尴尬。

    “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吧。”王伟钢打破沉默。

    这又是一个让赵南为难的提议。他决定坦白。告诉王伟钢自己其实住在别人家里,如果他要去看,先得征求房东的同意。

    “你不是租的小套么。还要什么房东同意。”王伟钢怀疑的问。

    “那个小套是包含在房东的家里啊。”这回轮到赵南难于启齿了。

    “好吧,现在等红灯,你就打电话问吧。”王伟钢不依不饶。

    赵南拨通了月然的电话,用了免提功能,省得王伟钢不相信。现在是下午五点半,月然刚从睡梦中醒来躺在床上发呆。接到赵南的电话,声音还带着睡意,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什么事情啊?”

    “小月,我有个朋友想来你家看看,行吗?”赵南大声问。旁边的王伟钢一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年青女子声音,不由的冲着赵南坏笑着。

    电话那头没有应答。无声长达十几秒钟。直到赵南再次发问。

    “不行。”这次的女声完全清醒了,声音中含着重重冷默和敌意。

    “那好。”赵南挂断电话,冲着王伟钢做了个“你这回明白了吧”的表情。王伟钢哈哈笑着,兴奋的问他什么时候有了艳遇,竟然睡到女人家里去了。赵南不打算再瞒着他,把自己住在月然家的情况如实做了交代,王伟钢的笑猛的停住,刚才还在淫笑的脸,一下子就变的如同遭了冰冻。

    “你?她?……你们……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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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逐步潜入

    接下来整个十月中旬到十一月上旬,赵南在王伟钢的提携下,在公司的地位如鱼得水,风升水起。首先是和业务部门的其他四个人都见面认识了,还一起吃了饭。赵南强迫自己学会喝白酒,抽烟,说那些俗套肉麻的客套话,最要命的是,还得学会吹牛。吹牛不一定说假话,只需要把自己真实的经历浓墨重彩的说出来就行。王伟钢告诉他,男人们在一起,不把自己吹的神奇些,就会被人看不起,看不见。比如,赵南家史必须是杭州土著,在西湖边上有几套住房,家族在杭州根深叶茂,他的本科计算机水平一流,曾是高校的计算机老师,有过几任漂亮的女朋友,就是被人逼婚才逃到西安来躲风头的……

    赵南听王伟钢给同事这般介绍自己时,尴尬的一脸黑线。好在听者几个也不当真。都是业务员江湖上浑的,给千年的狐狸侃什么聊斋呢?知道他是王伟钢的关系,自然不能怠慢,当然也得提防着。这四个业务员分别负责四个不同地区的业务:东北、华中、华南、西南,经常要出差,难得不出差的时候也会找借口不来公司,可到了将近年底,要考核业绩上交各种报表和计划,月初的例会必须到齐,这是王伟钢的命令。不论是在会议室还是在饭桌上,这四个业务员的表现都比王伟钢老成许多,他们都比王伟钢年长,坚信老板只是因为与他是池县同乡的关系,才提拔重用了这小子,不仅当上小头目,公司里老板的客户和最肥的西北区域业务都归他掌管,其他四人不服气,语言上常有顶撞抬杠,有一朝得势必取而代之的架势,怪不得王伟钢防贼一样防着他们。

    他们与工程部的人相处时,气氛就和谐许多。工程部有六个人,其中有三个有注册环保工程师资格,其他三个只是水电技工,他们不像业务部的人那么阴沉势利,大多简单直爽。他们没有必要巴结讨好王伟钢和赵南,甚至处处调侃只知道讨好客户,给他们添了不少的麻烦。赵南与他们在一起是在两次出工的路上,在客户的化工厂里,赵南眼见他们爬上爬下安装机器,调试仪器,既危险又辛苦,常常弄的身上脸上污脏不堪,还经常出差好几天,收入与地位却和业务员差着一大截,按照王伟钢的说法就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可是赵南却以为,这只是人的兴趣爱好反映在职业上,至于薪资酬劳不同,大多原因是社会的分配不公平。

    王伟钢还特意留了一部分时间,让赵南留在公司里,多和财务行政接触。赵南勉为其难,让杨莉莉粘在自己身边。他问她与老板真的是亲戚么?杨莉莉言之凿凿李总是她的亲舅爷,赵南又问李总提携王伟钢因为同乡的关系吗?杨莉莉鄙夷不屑的说:

    “你听其他业务说的吧。李总和伟钢的确是同乡,都是池县人。李总早年在池县办厂很多年,后来离开了工厂来西安做商业,他的生意很多,这个鹏程公司只是其中小小的一个。当初他说让我进大企业,我知道大企业的财务是什么样,出纳要被凭证、账本压死的!从早做到黑!我怕太辛苦不愿意,才来这家小公司。他不是一个作任人为亲的领导,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那是妒忌!伟钢比他们都能干,你是他同学,应该很清楚。我们不说伟钢他们了,南哥,听说你是从老家逃婚出来的?怎么回事啊?快点告诉我……”

    财务部的中年妇女张会计,加上行政部的三个少妇这些女人,都很好对付,平时没事给她们发些零食或是向她们讨些零食,很快关系就熟络起来。行政部的主管陈晓唯是管鹏程公司所有的合同和后勤,余小蜜负责公司的各种资质和人事内务,段霞负责公司网站和网上信息收集,三人很多的时候还要一起做公司的投标文件,经常加班,赵南陪了她们两次夜里加班,给她们叫晚饭外卖和水果,她们就视他为自己人了。趁女人们埋头干活的时候,赵南装做无聊的翻看文件柜里的卷宗,了解到了公司近十年来签的合同,刚几年都是数额几万、几十万的小合同,后来频繁与省内几家大型化工厂签了数百万元的环保工程,这些合同附着厚厚的详单,占了所有卷宗的大部分,被单独放在一个柜子里,其他地域的合同被区分放置,显得瘦小许多。

    鹏程公司的门口前台,屏风上有一个蓝色的公司徽标,是一个类似羽毛和云彩的抽象图形,曲线和造型都很古典,竟有些古老图腾的样子,图标下面是公司名称的拼音缩写:PCHB。这个标志被贴在公司的每辆车子上、信纸信封上,也出现在文件柜的每个棕色档案袋上,赵南觉得有这个标志有些古板,毕竟环保行业也是新兴的高科行业,问起资历颇深的陈晓唯,她支起下巴做回忆状: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公司刚成立不久,李总让一个工程师设计的。那工程师专业理科,根本不懂美术,不知道从哪里抄来这个图案,反正李总很听他的,从那以后就成为公司的标志了,你没听工程部有的时候骂公司是“我们这个鸟公司”吗,就是说这个羽毛啦。”

    “哦,那个工程师是谁啊?”赵南问。

    “不记得了,十年前了吧,我来公司前不久。听前任说这人早就离职了。”陈晓维说。

    “公司里人来人往的,”余小蜜在旁边说:“工程部和业务部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小南,我猜你也呆不了多久,就会回杭州老家,那里可是人间天堂呢。”

第二十章 都将消失

    夜里十二点的餐馆,月然和朋友们又聚在夜市吃烤肉,她被陈文理缠的很烦,每次见面就要求带着她去做体检,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皱眉忍着不耐烦,一直不说话。

    “如果你真不想去医院,那么你把身上的东西,比如头发,血液或尿液给我也行啊……”陈文理还在不停的絮叨。旁边的青叶听到,嘴里的一口啤酒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真恶心。”她喷完擦了擦了嘴。

    “真要感谢你啊文理,”黄吉说:“感谢你没说要小月的大便。”

    月然站起身,瞪着陈文理:“陈医生,你要再这样,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说完拎包就离开了饭馆。

    陈文理并没有追出去,而是可怜怜巴巴的望着青叶。青叶喝的大醉,动作迟钝眼神迷离,没有注意到,黄吉看到了用手挡在陈文理的眼前,说:“我们家叶子不做体检啊,你别这样看着她。”

    陈文理解释说,现在只有让青叶帮忙劝说小月了,她们两是最好的朋友,或许会有用。

    “我可以抓掉她的一些头发,”青叶醉倒在桌子上,费力的用手扶住自己的脑袋,一边说一边痴痴的傻笑着:“用这啤酒瓶把她砸出血,可那个,哈哈,那个大小便,哈哈,我可取不出来……”

    黄吉心疼的把桌子上青叶的红发揽起,免得沾染桌面上的油污。另一只胳膊扶起青叶,两人搀扶着也离开了。只剩下陈文理对着一桌子残羹冷炙发呆。刚才月然威胁的话他并不在意,他知道月然不是那种不善之人,她就像月光,似乎是冷的、空虚握不住的,但也安静温柔让人倾心。他从赵南那里得知月然真的有病,他就一直处于焦虑当中,原因并非只是他爱着月然,还是因为他是个医生,面对疑难杂症他怎么能不焦急。

    在路口的拐弯处路灯之下,黄吉扶着青叶遇到了等在那里的月然。月然问青叶还好吧,青叶回答说死不了。三人一起在夜色中向前走着,拖着长长的背影。月然又问黄吉:“今天是你陪她去的吧?伯父还是老样子吗?”

    黄吉点点头。每逢月末,青叶都要去市里的精神病医院去看父亲。他在那里关了有六年,大概还会关到老死。以前每次探视之后,青叶就会喝个大醉,自从和黄吉在一起,两人一起去探视,她就很少喝醉,今天不知道怎么旧态复萌了。

    “伯父病情有些恶化,有些认不出叶子了。医生说只能这样,他年龄大不能增加用药,身体受不了。他会渐渐的忘记自己女儿,或许还会丧失全部的记忆,也说不准……”黄吉叹了一口气。

    月然本来想让青叶不要把实情告诉给陈文理,青叶知道月然为什么是白色。可现在月然见到青叶烂醉,也不好说什么,嘱咐黄吉照顾好青叶,三人在另一个路口分开,各自向着不同方向消失在夜色之中。

    车子行驶在绕城高速上,月然想着刚才黄吉的话,心情抑郁。她和青叶在十二岁时刚搬到西安就认识了,青叶比月然大两岁,她们两的父亲都是西安工业大学的老师,关系很好,一个教物理一个教化学,当时青叶的母亲也在,常常帮助物理老师看管月然,两个女孩经常一起玩。青叶的性格随父亲,有些古怪偏执,而月然的孤僻内向,竟然也能相处的很好,与高校家属院里的其他孩子格格不入,那时青叶不懂穿衣化妆,整天扎个马尾穿着衬衫仔裤球鞋。十六岁那年谈了恋爱,一直谈到二十岁父亲精神崩溃关进精神病字院。那男孩因此离开了她。从那以后,青叶就变了。她开始不停的睡各种男人。穿着暴露风骚,就像个风尘女子。奇怪的是,尽管两人的性格差距越拉越大,可一直还很亲密,彼此知道对方的心事和秘密。

    “伯父就算失去记忆,他的人还在。可我的父亲,人都不见了。为什么让我们两个遭遇这些?”月然心想。车子穿过大半个西安城,沿着绕城公路到了城北荒凉的郊外,下了高速一拐弯,进了一个偏僻小路,与周围浓重的黑暗不同,小路入口灯火通明,五百个平方的仓库被照亮,几辆大型卡车停在路边,还有小货车进进出出,这里是个快递公司城北分公司,月然的下半夜工作就在这里。

    仓库里的镝灯把五百个平方照的如同白昼般,快递包裹按照地方区域分别堆积,在这些半人高的堆积物当中有人影来来往往,还有货车不停的将分好的包裹运走,不停的把要分类的包裹运进来。月然站在仓库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就走进了仓库旁边的三层办公楼。这幢寒酸的水泥小楼一楼是办公室,二楼和三楼都是员工的宿舍,只要是目光可及的地方,除了厕所,都安装了监控。司机们送来的一大堆的单据需要处理,她只需用扫码枪录入即可,不需要操作电脑,这个步骤做完,她就要去仓库做搬运工,加入那些给包裹分类的人当中去了。

    她喜欢这份工作的体力操劳和充实,几乎不用动脑子,四个小时下来,就耗尽全身的力气,与在酒巴做DJ的狂热混乱不同,这里冷酷简单,大脑空出来可以做些思考,比如:

    赵南这小子到底对陈文理说什么了?既然陈文理知道了自己不是白化患者,那么说明赵南也知道了,那他肯定看过父亲的电脑。她只看到了一些生活照片,并不能明确的证明她不是病人,而赵南知道说明他到了更多的东西。那些东西是什么?除了关于自己的内容,有没有关于父亲本身的、信息呢?那些信息能帮助她找到失踪的父亲么?

    每次想到父亲的失踪,她就有些抓狂。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盯着空白的屏幕很久:要不要给赵南发信息?要不要问他知道了些什么?为什么上次他看过电脑后不告诉她内容?

    此时仓库外的卡车发动机隆隆轰鸣,仓库内包裹被扔来扔去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加杂着司机和工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如同一个梦境。她使劲摇了摇头。把手机放回了衣兜。

    而同时赵南就在月然的屋里做着梦。他睡的很沉,梦里他的小柔和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结婚了,他冲过人群想拉住小柔,却被一个重重的黑影挡住,浮在黑影上部的脸,雪白惨白,一只眼是黑洞,另一只眼却滴着血,冷冷的对他说:

    “你已经消失了,你已经没有了……”

第二十一章 王陵日出

    赵南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是夜里四点钟。在黑暗中他呆呆的坐在床上,止不住心痛如绞:小柔和别人结婚了!她和别人结婚了……明明知道这只是个梦,也让他难过的几乎窒息,他大口大口的喘气,费了半天力才把自己从梦境中脱离出来,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起床穿好衣服,在这个四室两厅的大屋子里想找到一瓶啤酒或是其他酒精来麻醉自己,厨房冰箱储物间都没有找到。他站在月然父亲的房间门前,犹豫了片刻,想起月然要求不能进这间房子,他恼怒的拍了几下门,回到客厅里,急躁的走来走去,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自己,拿出手机,习惯性的调出小柔的电话号码,输入“你现在怎么样了?我好想你”然后不保存的退出,再重新输入“原谅我。请回到我身边”再次不保存的退出。几次反复后,赵南焦燥难耐,狠狠的把手机摔在沙发上,手机发沙发上弹起,落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赵南蜷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他在到了陕西两周后联系过家里。父母说暂时还没有警察上门找他,既然他想离家一段时间,只能叮嘱他在外面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来。他想知道小柔的消息,可是心中愧疚加难过,一直没有和她联系过,今晚梦到她结婚,或许她真的已经结婚了,她真的和那个胖瞎子结婚了吗?

    用手捂着脸,赵南再次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过了很久他终于拾起手机,拨通了月然的电话:她在酒巴上班。酒巴有酒,能喝个痛快。

    “你在上班么,我想来找你。”赵南说。

    “半小时后在楼下等我,我来接你。”月然在电话中说。

    半个小时后,赵南上了月然的车子。他看到月然一身靛蓝色的运动装,深蓝色衬托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白色的头发在脑后凌乱的盘成一个髻,深色衣服裤子上粘着些灰白色的尘土,穿一双运动球鞋,风尘仆仆的样子,神情有些疲惫,与上次在酒巴见到光彩熠熠、性感鲜活的她完全不同,只是以为她上班累了,并没有多问。没想到,月然竟然没有带他去酒巴。他们先往城东方向,然后往北,因为是早上五点钟,市区路上车很少,他们的红色小POLO时速八十,迎着蒙蒙亮的曙光,向着郊区去了。

    “不是去你的逃亡者酒巴么?”赵南问。

    “不是。现在酒巴早就不营业了。我们去北郊。”月然说。停了一会儿她又问:“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睡不着了。”赵南急忙掩饰。

    月然嗯了一声,似乎很理解这种境况。车子驶离市区,两边的景色开始荒凉,低矮的厂房和末完工的建筑群飞快的掠过。直到两边都是树林和一望无际的野草,几座圆形的小山头出现在前方,车子向着那个方向开过去,先是驶离了宽阔的主路上了小路,最后竟然是在一段黄土路上颠簸,绕过几个大馒头般的土包,不断缓坡向上,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两人下车,月然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重重的背包让赵南背上,她径自沿着一条羊肠小路走上小山。

    “这是哪里?”赵南不解。四顾茫然,这里是一片荒地,满地野草有膝盖高。这种地方,不是杀人埋尸就是鸳鸯野合的场所,月然带他来究竟是哪一种意思?

    “这是浐灞生态区。你不是睡不着吗,我带你来看看风景。”月然回答。赵南心中惭愧,原来是自己想歪了,急忙跟上。两人爬上小山顶部,这里有一块四五个平方大小的平地,站在上面赵南凭高远眺,才看到这里果然全都是湿地风貌,无边沃野水草丰茂。周围点点的水泊散布,还有宽广的一条大河在东方不远处流过,他们身下的小山包附近,星罗棋布的有其他七座类似的小山包,都浑圆不甚高大,平均两百米高的样子,而西面远处是城市模糊的景像,林立高楼的暗影如同连绵起伏的山脉。

    “这八座小山包据说是西汉不知名的王陵,我们上来的这座最高,或许它的主人级别高吧。”月然说着,从赵南的背包里拿出两罐啤酒,打开一听递给了赵南:“你找我,是想喝酒吧。这个给你。”

    “王陵?是座坟包?”赵南吃惊的问。现在才五点多,还不算天明,这就上坟地里来啦,这玩的是哪一出啊。

    “西安的王陵太多了,没有什么可怕的,你就当是小山包吧。你看那边!”

    月然手指东方,一片灰蒙蒙的冷色雾气当中,一丝温暖的霞光迸出,一点点的晕染状大,将东方的天空变成淡淡的桔红色。

    此时正值十月中旬,旷野之中有风吹过,有些寒冷。月然把衣服后的帽子扣在头上,将赵南的背包卸下,从里面先是拿出几罐啤酒和激活饮料,再是一张防潮垫铺在地上,最后是一件黑色轻薄的防风外套,示意让赵南穿上,月然说只有啤酒是特意为赵南准备的,其他东西是她车上常备的物品,因为她经常在户外停留。

    赵南大口喝着啤酒,两人面对东方坐在小山包之上,看着天空中的红色朝霞越来越浓,最终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鲜红的耀着人眼,如火一般将天空照成一片金色,万物沐浴着霞光,一片闪闪亮,真如一个崭新世界一般。

    月然一脸欣喜,嘴角扬起露出开心的笑容,忍不住举起手中的激活和赵南碰杯:“早上好!”

    赵南也被眼前的日出景色惊艳到,还没回神,又看到了月然欢喜的脸。心中一震: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笑脸,在朝阳的映照下娇美动人,她不如常人的眼睛和头发,竟然像个精灵。何况他们在一座王陵之上,近处草木如织,远望大河日出,赵南一时间有种错乱的感觉:他已经不在世上,而是身处于另外的星球另外的时代,而他也是另外一个人。

    “早上……好。”赵南结结巴巴的说,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差点呛到,好一阵的咳嗽,又惹的月然哈哈大笑,她也很开心,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这坟墓真的是无名的吗?这么大的墓群,怎么可能。”赵南忙找话题叉开她的注意力。

    “这些土包不算大。因为不是帝王陵,所以不受重视。西安附近帝王陵墓众多,有空带你去看真正的墓。”月然兴奋的说。

    “你有看墓的嗜好?”赵南问。

    “我爱看的地方有很多,有空带你去看!不过都是在夜里哦,你要不怕黑,敢在夜里出来。这里我常来看日出。是很美吧。”月然痴痴的望着远处的太阳说:

    “忘记烦恼吧。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第二十二章 厂房凶险

    同在这个朝阳灿烂、充满希望的清晨,王伟钢也心情激动的早早就醒了。他半躺在池县县城老家的床上,恨时间还太早,不能出门做事。他拿起床头自己的记事本,温软的皮革质地,手感非常舒适,二百页的本子已经涂涂写写用完大半,都是他关于未来工厂的各种记录。

    他翻到最新记录的那一页,上面是一张厂房的草图,二千平方大小,有三排竖列的厂房,第一排是摆放成品的车间,第二排是主要加工车间,被他精确的画上的每个车床的位置,能放五台。在加工车间的后一排,是放置原材料和初步加工的原料车间,这一排车间临着后面的围墙,围墙后是三四十米荒地,在这里他用红笔勾勒出一个红色圆圈,这里需要重点考虑。之后就是断崖,断崖下面是一片河谷,一条细弱的小河从谷底流淌而过,小河名叫清河,是流经池县唯一的水系,曾经是池县的饮用水源,由于北方常年干旱,清河的水量之小,几乎是条小溪不能保证供给,县里只能舍近求远,从邻县里的水库取水供全县使用。

    “十月二十日:初步招工。整顿厂房,接电接水。”这是王伟钢今天的日程。他买上的车床再过三天就要到,三天之内他要把工人凑起来。与他签约的房东一方是鲁镇的镇长,当时和他商谈过,镇长能帮着找到十个熟练些的操作工,可是关键的岗位还得有自己人。王伟钢的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工作,父亲还得半年才能从财税局退休,他把在街上开服装铺子的的二叔拉了进来,让他做为主管,每天至少去鲁镇的厂子里呆上四个小时,半年后由父亲顶上。

    好不容易等到七点钟,秋日暖阳,预示着有好的开始。王伟钢匆匆吃完早饭,拎着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一蓝礼品,开着鹏程公司的车去了东里村。东里村属鲁镇管辖,距镇里的厂址大约十公里左右,这点距离在农村跟本就不是距离。开厂的事情王伟钢没有对二姨说过,现在说还来的及,如果她能加入就更好,财务内勤这块也需要有自己人。

    二姨早就在家里等他了,二姨家里洒扫庭除,内外整洁,院落里的黄色绿色菊花、芍药开的正盛,两个孩子已经去上学了,两位老人忙完后院的鸡狗猪羊,开始在厨房准备上午的餐饭,他们还是沿袭老辈一天两顿饭的习惯,尤其是今天有客人要来,更加要隆重些。二姨和王伟钢从门外进来,她嗔怪王伟钢怎么还见外拎了礼品来,王伟钢问候了两个外甥的近况,两人在客厅里坐了下来,几句闲话唠完几口茶水下肚,王伟钢开始提正事:

    “二姨,我办了个厂子,你要是有空去帮帮我呗。”

    二姨脸色一变,由笑脸盈盈变的神色狐疑:“啊?小钢你出息了嘛,自己都能办厂了!什么厂子啊?”

    “就小小的厂子,做一种很普通的塑料风管,”王伟钢解释说,把办厂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了她,包括已经租好了厂房,二叔是副厂长等等,如果二姨愿意,财务这块就由她负责。

    二姨脸色越来越凝重,眉毛皱起。王伟钢以为她嫌弃工作辛苦,于是不再多说,直接提到报酬:“一个月的工资三千五百,姨,你觉得够吗?”

    “不是钱的事。小钢,我不能去厂子里做事。我不能。”二姨苦笑着,两只手绞在一起,为难的看着王伟钢。

    “是因为家里的事太忙走不开?你在我那里不用全职,一天几个小时就够了。”伟钢有些不高兴,这点小事袖手不帮忙,还算亲戚吗。

    “厂址在哪?”二姨感觉到伟钢的不快,强装有兴趣打听一句。

    “鲁镇南面靠近东沟村村口那个位置。”

    “啊!”二姨忽然脸色苍白,身体一晃差点从坐椅上载下来。她扶住椅子扶手,颤声问:“有三排厂房的那家?”

    “是啊,是那家,姨你认识?”

    二姨说不出话,用手捂住胸口。痛苦的表情像是心脏病发做,王伟钢急忙上前扶住她,问她怎么了。二姨半天说不出话,用手推开了伟钢,踉跄的走出了客厅,示意不要伟钢跟来。

    王伟钢莫名其妙,焦虑的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目光落在客厅的大冰箱、五十寸的液晶电视上,忽然意识到二姨的生活果然是不差钱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只知道二姨早年丧夫,为了二个孩子一直没有再婚,这样的女人最缺的难道不是钱?难道她暗地里被人养了,不用再辛苦工作挣钱,那么刚才她到底怎么回事。他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做销售就是要搞定人,一个二姨都搞不定,以后还怎么搞。

    他走出客厅,院子厨房都去看过,没有见到二姨,却看到走廊另一头的卧室的门半掩着,他凑上前,听到里面有隐隐的抽泣声,推门进去,看到二姨站在床头的柜子前,肩膀轻微的颤动着。在她面前的柜子上,一张十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中一个年青男人的脸,憨厚的笑着。

    虽然不认识,王伟钢还是猜出了那是去世以久的二姨夫。

    “你怎么能,怎么能用那个厂房啊!”二姨听到伟钢走进来,转身过来,两只眼睛红红的,脸上还留着泪痕。王伟钢完全呆住,呆若木鸡。二姨接着说:“十六年前,你姨夫就是在那里出了事故,被电死的。”

    王伟钢惊的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种事!一瞬间他想起了鲁镇镇长那张世故油滑的脸,怪不得租金这么便宜!他曾经去实地看过,房子有些老旧,多年没有用过,荒草丛生积灰厚重,他单纯的以为厂房破旧所以房价便宜!这条老狐狸竟然不给他提起这里死过人!而且死的是自己姨夫!他背后生起一股凉意。似乎是天意,预兆不祥的天意。王伟钢脸色变的铁青。

    “自从你姨夫去世,我就不能看到什么工厂机器……看到就会心里痛的难过……所以说我帮不了你什么,小钢。你现在竟然还要用那个厂房,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去啊。”二姨扶着柜子,几乎站立不住。

    “小钢啊。你年青人创业,我不想给你添什么麻烦,可那个厂房,你还是退了吧,千万不能用啊。就算是为了我,为了你姨夫。多少租金我赔给你,”二姨说着又激动起来,抹着眼泪哽咽着:

    “那不是个好地方!那里很凶险……很惨……死的很惨……你不要去碰那个地方……不要啊……”她低声嚎哭,身体慢慢的跌坐在地上。

    王伟钢呆愣在原地,竟然忘记去扶她。他已经懵了。

第二十三章 自有留人处

    当王伟钢意识恢复清晰的时候,已经坐在自己的车里了。刚才怎么安慰二姨怎么出了她的家门,他被自己的震惊和二姨的悲伤弄的神思浑乱,仿佛在梦里一般,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当他出了院子,重新坐在驾驶坐上,方向盘就在眼前,现实又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他意识到有麻烦了,须要尽快解决麻烦。

    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王伟钢看着那些厂房的尺寸布置图,那些都是经过他仔细丈量、安排过的,按照工艺流程放置原料、仪器,甚至每个电源插座、通风设备都已经标注好,现在只全盘否定。他提起笔,犹豫了片刻,便果断的在图纸上重重的打了个叉。自己定的车床机器三天后运到,现在还有时间,他抬手看表,上午十点半。这一点点挫折不算什么。还好及时知道了真相,知道真相的感觉真好。王伟钢安慰自己,先把死去的亲戚和二姨放在一边,新的厂房得赶快找到。

    王伟钢的车子进了鲁镇镇政府大院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他匆忙的上了这幢小楼的二楼,在镇长的办公室里找到正在喝茶看报纸的镇长。他态度冷淡的提出要求换厂子,却只字不提原厂事故死人的事,只是说新添了设备原来那个厂子不合适了。镇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露出狡黠的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一样,平淡的说可以啊,不过价格要高出许多。

    两人都知道,如果戳破真相,王伟钢就是违约,原来付的租金拿不回来,而镇长也要承担隐瞒不报的责任,如果王伟钢追究起来,翻起厂子事故的陈年旧事,走法律途径那也是相当麻烦的。所以两人心照不宣,镇长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另一份合同,说镇上空置的厂房还有几处,还有一个符合王伟钢的要求:与村庄保持至少两公里的距离;附近没有农田和别的企业,最好有水源,年租金一万,比那个事故厂价格高出了五倍。

    王伟钢咬牙忍住,接受了这敲诈一样的价格,谁让他着急呢。拿到新厂的租赁合同,他说下午看过厂子,没有问题就可以签订。镇长又开始王婆卖瓜:新厂址原来是个谷仓,价格虽然贵点,可性价比高啊,这厂房新,地方大,离高速近,而且保证这块地方绝对历史清白。

    听到“清白”两个字,王伟钢觉得荒唐,不禁苦笑。镇长见状,也像生意人那样回应的笑着,两人一笑泯恩仇。镇长恢复了招商的热情,说欢迎来我们镇里来办企业,以后合作愉快,希望厂子生意兴隆越做越大,当然,税收管理费什么的不要拖欠,他这就派人带王伟钢去现场查验。

    整个下午,午饭都没有时间吃,王伟钢在新的厂子里跑来跑去,用自己的脚步来重新丈量,布置,画了草图。因为谷仓面积太大,需要从中砌墙做出隔断,得好好布置下采光和通风。之后他借着招工为由,在附近的村子里每家每户的打听,这个谷仓里有没有发生过事故、死过人、发生过火灾什么的,结果是:只听说耗子闹的很凶,再没有其他事情发生过。他也顺利的招了十个工人,通知他们明天就可以来谷仓干活,先进行打扫和建筑修缮、开工前的各项准备工作,然后再进行简单的培训,后天机器就要进厂了。

    做完这一切,在回池县县城的路上,王伟钢先打电话通知发货单位,让他们改了发货地址。再打电话问赵南,公司今天怎样,得知一切正常,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于是他放心的回到家里,准备晚上再去二叔家里,通知换新厂址和砌墙布线等其他的事情。

    回到家里,已经近晚上七点。晚饭是他最爱吃的芹菜猪肉饺子。他在爸妈关切的目光中,一边吃一边简单的说了今天的遭遇。妈妈首先摇头叹息说:

    “真是想不到。十六年过去了,她还是不能提起那事,我们表面上看她日子过的很美,整天笑哈哈的以为她早就放下,没事了呢,唉。”

    “当年到底怎么回事?”王伟钢问。

    “当年你二姨才三十二岁,你姨夫三十五岁,两个孩子也都还小。事故发生的很突然,我们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赶到东里村你二姨家,见到了你二姨夫的最后一面。”爸爸回忆说:“是很可惜,他人正值青年,丢下了孤儿寡母,尤其是他……”

    妈妈打断了爸爸的话。她赞同儿子更换了厂址,十六年了,她早就已经忘记曾经出事故的厂子,幸亏及时发现。

    “他是高压电电死的?”王伟钢问。

    “他浑身焦黑,味道也很难闻,看样子像是。但真正的原因不清楚,最后公安断定是意外死亡,关键是厂里的赔偿很到位,人都死了,只要能安抚家属,就是最好的善后了,还能怎么样?听说那个厂子也因为这件事而关闭了。”

    “那工厂是做什么的?”王伟钢问。

    “是一家制造化学洗涤剂的小厂,时间太久,真是记不清楚了。”爸爸说:“当时这种小工厂在农村很常见,都很简陋,没有什么高危风险的东西,附近的农民在农闲的时候去挣点钱。谁知道呢,这小小的厂子也会出事。”

    “听说,那次事故中死的一不止你姨夫一个人……唉,这都是命,也怨不得什么,”妈妈又长长的叹了一气。低声问:“小南,你保证你办的厂子……是安全的吗?要不,你还是安心上班吧,如果上班太辛苦,让你爸在县里财税局给你安排个位置?”

    “不用!”王伟钢急忙制止。他知道那种朝九晚五每月固定工资如同牢笼样的机关工作,是什么滋味。

    “我就是做环保产业的,还能有谁比我更懂安全,”王伟钢安慰爸妈:“没问题,你们放心。”

    “有空我找朋友关系查下十六前那件事情,”爸爸说:“这种事摊到某个人头上就是天大的事,可放在社会上,只是新闻中的一小条而已,查出来龙去脉又能怎么样,只会让人白白的伤心。”

    “嗯。”王伟钢放下手里的碗,咋着嘴说:“饺子真好吃!爸爸你有空查出来告诉我,我想知道。你们不用伤心,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们看高速路上每天都会有车祸,哪能因为车祸死人就封路的!重要的是以后,我一定会做成功的,你们就等着看吧。”

第二十四章 易手的工程维护

    就在王伟钢在池县为自己的小厂忙碌的第二天,由于他不在公司,本来应该由他带队去做一次主要客户的工程维护,交给了市场部副经理朱瑞军去执行。

    朱瑞军比王伟钢大了七八岁,三十岁出头,化工专业出身,持有环保工程师执照,也曾在基层试验室里呆过六年,有着过硬的技术和工艺经验,三年的销售生涯,也没能改变他身上浓厚的理工男气质,短短的平头,黑色的眼镜框后倨傲的眼神,传统呆板的服饰,略比同龄人沧桑的面容,都表明他只是一个资深技术人员而已,这也是他在市场部只能任副职的原因,王伟钢负责西北,是公司的战略主营地区,而朱瑞军负责是华北和华中,这块地区本来也是机会和肥水多多,如果朱瑞军的钻营能力够强,他的业务量几乎可以和王伟钢平起平坐。可惜他做不到,他从心底不屑于销售这门技艺,只图销售要比做技术员挣的钱多,他结婚生子需要更多钱,才甘心呆在市场部,以他的资历年龄,竟然屈居于王伟钢之下,一直让他心里不平衡,只要有机会就会吐槽几句:

    “人家有的是背景,而我有的只有背影呐。想当年我在化工厂,一般车间都有好多加热,散热的东西,夏天嘛,车间又大,不可能安空调的,然后一个夏天只有是工作时间,连裤衩都是湿的,每天像泡水里的,衣服上全是一层白花花的盐……而那些整天西装笔挺、只会打电脑的小子,要不是老板后台撑着,他会做什么……”。

    鹏程公司的一辆黑色别克商用车,和一辆白色厢式小货车,车的后部都印有蔚蓝色车轮大小的“莲花飞鸟”公司LOGO,很是气派漂亮,从西安出发,开车四个小时,前往省内渭南渭河高新技术区。

    赵南开车,车上除了朱瑞军还有四个技工,六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家省属重点大型国有企业,也是规模宏大的化肥产企业,当赵南开车行驶在这家化工厂里,就像进了一座巨型的游乐场:外型奇异的生产设备、高耸入云的水泥塔、钢铁管道林立如同迷宫,绵延数公里,副驾驶座上的朱瑞军见到这情景,仿佛回到了他青年时代工作过的厂房,情绪高涨,一边为赵南指路,一边说这家厂子他毕业时就想进来,投了简历,可是在面试环节被刷了下来,后来鹏程公司中标这家化肥厂的空气净化项目,朱瑞军就参与其中,有一部分的设计图纸和方案都是出自他手里。

    “山不转水转!我胡汉三又杀回来了,哈哈。”朱瑞军张狂的笑着说:“这家工厂可是当年我神往的地方啊!就像你娶不到女神,却可以给她来纹个身,她的身上就永远有你印记了,哈哈……前面向左拐,我们就要到了。”

    赵南听着笑了,觉得朱瑞军把化工厂比做女神的想法够癫狂的。他把车向左手拐,顺着朱瑞军手指的方向,把车停在了一座三层的水泥小楼楼下。这是化肥厂的工程部,将由他们配合鹏程公司完成这次维护。下车之后,赵南发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臭味,他皱眉捂鼻,肩膀却被朱瑞军狠狠拍了一下。

    “这味道是氨气,这里的空气净化是我们做的工程。我们设计排放标准在5毫克以内,国家规定的关于氨气的排放标准为30毫克,对人体无危害,你不要做出这种作死的动作,打我们公司的脸么。”

    除了赵南,其他五个人要在化肥厂里工作两天。是前期工程的维护,和厂内的员工一起,更换许多一次性的消耗品,做催化添加和设备检修,由于工厂生产规模的扩大,还有许多设备要购进增加,也要在这次维护中统计整理出数据,这些回去都交给公司技术部去设计。

    刚开始赵南还想着打杂做帮工,可进了有五层楼高的车间厂房,这里的氨味更重了,管道密布,似乎还有其他不祥的气味和声音,一看朱瑞军他们一行人都已经换上了全副橡胶防化服,顺着楼梯管道爬上爬下,在无数个仪表和旋钮阀门当中小心拨弄,而自己什么也懂,丝毫不能介入,又被熏的头晕,就自觉的退到了外面,在厂区里闲逛。

    在忙了一天之后到了晚上九点,五人累成狗,个个像从粪坑爬出来的,又脏又臭的回到厂办的宾馆里,朱瑞军看着却比白天情绪更加高涨,更加兴奋,仿佛白天工作中收获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洗完澡后仍不知疲倦的躺在床上抽着烟,拉着赵南聊天。

    “做技术就是过瘾!尽早有一天我会重回实验室,和那些化学元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看着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发生各种反应,引起我心理上的快感能超过***,你信么?我真的不喜欢和客户打交道,揣摩巴结他们的心思让我感到恶心。小赵,听说你和王伟钢是同学,你们是什么专业啊?”

    赵南回答了他。

    “计算机也高科技嘛。只是我们公司用不到。你只当司机真是可惜了,是不是王伟钢只想让你开车,怕万一你的才能超过他吧,哈哈。我可以告诉你,跟着他没什么可混的,他的心思不在公司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赵南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也陪着他抽烟,假装看电视,烟雾缭绕当中,电视机上放着宫庭剧,两个貌美如花笑脸相对的女人,正在各自的内心中设计谋想要杀死对方。朱瑞军看着不由的哈哈大笑,说:

    “我讨厌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呢?当初是老李出了重金把我从原先的化工厂挖到鹏程公司做销售,那个时候王伟钢还不知道在哪里玩呢,他一进公司就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得到老李的重用,把自己手里的客户都交给了王伟钢,这些我都不说什么,我化工专业有一技伴身怕什么,他这种冲在最前面的销售,才没有什么保证,当价值被老板用完了,也就成炮灰了。他不明白这层,小人得势的样子,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种德性尽早会吃亏的。”

    赵南不明白朱瑞军为什么给他说些,尴尬的笑着,说自己只想当个小司机,对其他没有想法。

    “今天是星期四,等我们这次出差结束,刚好是下个星期一,公司每月的例会,到时老李会去……”朱瑞军表情复杂的看着赵南,似笑非笑,黑框眼镜后的目光闪烁着,说:“你一定要参加哦。说不定会有好戏看。”

第二十五章 迷茫的木马

    西北十一月初的晚上寒冷透彻,夜风在空荡的城市中呼呼狂奔,想要剥离世间一切温热和繁华和表像。西安城内星布的宫殿城墙上彩灯熠熠,也熬不过夜里十二点,这之后黑暗便笼罩了大部分的城区楼宇,仅存的点点灯火,也朦朦胧胧,散发催人入眠的魔性之光。

    城市的东南区,有一片更加凝重的暗黑,这里有二十公顷的面积都覆盖着植被,是一座植物园,虽然大部分植物这个季节已经凋零,可是大树们细细密密的枝杈在半空中织出盛大的网,几乎遮住了从植物园一隅,发射出来的彩色流动灯光茫。

    大树从中,流光溢彩着,一座缓缓转动的旋转木马,皇冠般华丽的帽顶之下,十几匹独角兽白马,呈现不同奔跑姿态起伏旋转,在浓黑夜色的衬托之下,如梦如幻的运转着。

    其中一匹马上坐着一个女人,雪白的长发飘散,黑色紧身的大衣裹在她的身体上,她伏在马背上侧着头做倾听状,在旁边另一匹马上,还有一个穿着白色毛呢短外套的女子,红色短直发,她们两正在说着什么。

    “小月,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正是月然和青叶两人。这个植物园内的游乐场,是两人从小就常来玩的地方,后来月然成年,大部分活动只在夜里出没,两人也常约在夜里玩游乐场,有了心思都会在这个地方相互交流倾吐,月然有这里控电房的钥匙,打开各种电控游戏的电源不是问题。

    青叶上次在医院里探视过父亲青教授,父亲的健康恶化,让她忧心忡忡。父亲疯癫的样子她早已经习惯,可父亲衰弱的样子她很少见过,他神经兮兮发表的一系列言说对女儿讲只是过耳的风声,可他不断的咳嗽却一下下的敲打在她的心上,让她寝食难安。

    “医生说我爸寿命不多了,他的肺快要烂光了,最多三个月,唉唉,小月,我不能接受,我不想让他死……”青叶伏在木马上哽咽着。

    月然伸手拍了拍青叶的肩膀,不知怎么安慰她。为什么她们在同时遭遇失去父亲的苦难?就在两个月前,同个一个地方,青叶也安慰过月然,那时月然的父亲也消失了一个月,当时青叶说:“该来的都会来的,该走的也留不住……”听这话表达的模糊意思,青叶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月然。

    “那你准备怎么安排伯父呢?”月然问。

    “精神病院的主治医生说,如果能把他接回家住着,让他亲人团聚过好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是最好。他现在身体虚弱,也没力气发疯了,我会把他接回家里,让我妈也回来陪他……”

    青叶的母亲在青教授发疯后两年改嫁别人了。月然想着上次见到青教授时的场面:在医院雪白明净的病房里,白发凌乱的干瘦老头穿着竖条纹病号服,目光深邃的盯着月然说道:

    “你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你必须寻找回去的道路,这条道路就藏在你的体内。其实真正答案就是所有不需要睡觉的生物都是没有灵觉的。我一眼就能看你的灵觉已经非常强大。内气已经不能外敛气场非常强大虽然身体外形动作看上去很内向的感觉……”说着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空中,两眼向上翻着,嘴里不断冒出匪夷所思没人听懂的句子。月然一点也不害怕,从她十二岁来到西安,就和青教授一家亲如一家,可惜这种好时光并不长久,只维持了三年的时间,青教授就疯了。月然问曾爸爸这是为什么。爸爸说青教授的思维钻进了牛角尖,既不能穿透又不能折返,时间长就变形了。

    那间病房是青教授的单间,里面堆放着大量的书籍和稿纸,平时青教授就凭看书写字来打发时间。因为他患有精神分裂症,发病时有自残和幻听幻觉,和思维崩溃,必须有医护随时监护随时药物控制,所以他只能住在医院里,而现在主治医生也同意家属把他带回家,在最后的时间里,对青教授而言死是不可必免的,死在哪里才最重要。

    两人伤心的女人都伏在马背上,让木马的起伏旋转,来安慰她们悲凉的心。又过了很久,木马停止转动。两人还留在马背上没有动。

    “小月,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向赵南表白?”青叶问月然。月然被她问的身体一震,脸颊瞬时红了。

    “没有……不会……你别乱猜,我不会对任何人表白的,永远都不会的。”月然结结巴巴的反驳说。青叶看着她窘迫的样子,说道:“你总算是恋爱了。不管会怎么样,恋爱一场总是要经历的,否则女人就白活了。听我的,要爱了就大胆去爱。别藏着掖着,到最后死也能死的痛快。”

    月然知道青叶上次的失败恋爱,让她对所有的恋爱都很悲观。

    “叶子,就我这个样子,我不会谈恋爱的。”月然说。

    “你什么样子了?我觉得你挺美的啊,你知道自己没病,赵南也知道了,你就不要再拿这个说事,我看是赵南——赵南现在有问题,凭我的经验,他没心思恋爱,他看女人的眼光都是灰蒙蒙的,我看他是心里已经有人,受了情伤,还没放下。”青叶说。

    月然听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随时都在想着他,却很害怕让他知道。这两天赵南去渭南出差,晚上家里没了他,月然竟然有些不适应空荡的屋子。她害怕有一天,赵南离开再也不回来,这个屋子变成载满回忆的伤心之地。

    青叶也叹了一口气。“小月。我要结婚了。”

    “啊?”话题转换太快,月然有些发懵。

    “我也不想结婚!可这是我爸要求的。上次又是黄吉陪我去探视,老爸问我这人是不是我男人?我说不是,他生气的说为什么不结婚?我只能当做听不见。可是他又说,他都快要死了,在他死之前,想看到我成家。”

    月然点头说:“你爸说的对,伯父一辈子都那么聪明,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他不是疯病?你看,他病重成这样也没忘记安排你的终身大事……黄吉人不错,他对你多好啊。伯父的眼光很准,认定你们两是天生一对,你就答应了吧。”

    青叶哼了一声。“哪里会有天生一对这种事情。我可不想害了黄吉,我一点也不爱他。”

    “他爱你就够了啊,他可以照顾你一辈子,多好。”月然两眼充满了向往,能和自己爱的人生活在一起,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奢望,无论是父亲,还是赵南,只要能留在他们身边,经常见到他们,对月然来说都是不可能事情。生活中大多是绝望和无耐,月然习惯了克制自己,不去奢望。

    青叶把身上的大衣裹紧,抵御入侵的寒意。月然的话打动了她。她很清楚自己一直依赖着黄吉对她贴心的照顾。她无法爱上一个男人,却可以依赖一个人,或许这种关系也可以在生命中走很远走很久。

    “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青叶喃喃的说。两人最终因为寒冷离开了木马,准备回家。此时已经是夜里四点多了,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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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陷在思维僵硬文笔呆板的魔咒里了~~~~~呜呜

第二十六章 背后一刀

    十一月二日,星期一。这是鹏程公司每月例会的日子。早上十点,阳光把公司十九楼朝南的会议室照雪亮,一排二十米长的落地窗外,能看到蓝天白云之下,市区内从远到近密布的从林般的高楼。

    公司里二十几号人全都入座,有二个在外面的业务员的座位上,也由销售助理放好了笔记本电脑,他们的月报还得在会议上呈报。大部分员工都带着星期一上班特有的呆滞疲倦面容,平静敷衍的表情,这必竟只是众多例会中的一次,也会像以前那般在冗长无聊之中渡过。

    王伟钢早上刚刚从池县开车赶回公司,他两个眼圈黑黑,昨夜熬到两点,先是把刚运来的设备调试成功,再是新招入的工人初步培训,接着又把车间的设计施工图纸做好交给二叔去办。早上五点起床,开车到西安八点,在重重的周一早高峰包围中开到办公楼下,时间是九点半。他一路疾行到了办公室,一边打开电脑翻开早已准备好的月报表,一边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迟到,被老板老李看到就惨了。

    一切都如从前。十点钟,老板老李走进会议室,跟在他身后的是总工孙工,像老板一样神秘的人物,在公司里也极少露面,两个人脸色凝重,阴沉的扫视了一下会议室在坐的所有人,这目光像是从西伯利亚突袭而来的冷空气,顿时让会议室里温热的气氛变得冰冷。

    老板老李年龄近五十,瘦高,深眼鹰鼻,细薄的嘴唇像是脸上一道切口,花白头发极短,根根分明的竖立在他椭圆形的脑袋上。深灰色西服笔挺且平整,衣服的纹理处理得非常细致,一看就是高级货色,他的双手自然下垂在座椅两边,其中有左手上戴着一只黑色皮革手套。在他左侧坐的孙工,年龄四十出头,白面书生样,金属细框眼镜,眼神在玻璃片后面飘忽不定,浓密黑色中分发开型,白色衬衫黑色夹克,工装裤下面脚蹬一双黑色老式布鞋。

    赵南和其他两个司机坐在会议室大圆桌以外。他瞥了一眼了朱瑞军,发现他与前天在化肥厂略有不同。再仔细看,原来是理了发,而且还穿上了西装,虽然不太合身,但比起他平时不修边幅的作风,已经大不相同。更纳闷的是他的表情,脸颊潮红,嘴角一直上咧微笑,像刚刚喝了半醉一样。

    按照惯例,首先是由市场部经理王伟钢做上个月的工作总结,可王伟钢一站起身,就被孙工示意坐下,而由行政部和工程部先发言,这两个部门平时没什么事情,短短的几句陈词滥调说完就算结束了。那厢王伟钢还在发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起来发言,这厢老李把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放在了圆桌上。这个动作大家都很熟悉:老大要训话了。

    “各位同仁,我要说的话你们已经听到过很多次了。我们鹏程公司,立志于环保事业,真正做环保,要从你们内心认同自己所做的职业。你们的平均薪资要比同行高出百分之十,有的还要多,因为你们要赚钱养家,可我开鹏程公司,是一分钱也不赚的。除了公司正常运转之外的费用,剩余的资金我会全部用于环保技术开发。这部分费用你们是看不到的,现在我就给你们明说,不要以为公司亏欠你们,挣钱没错,不要违反环保、突破公司底线去挣钱。”

    老李沉着脸。大家觉得不妙。听这语气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没发现公司要裁员减薪或是发生安全事故啊,一切太平,老李这是要唱哪出,大家不由得都坐直了身体,目光都集中在了老李身上。除了朱瑞军,他侧着脑袋眼光斜射在王伟钢脸上。王伟钢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冷汗从他额头渗出。

    老李做了个手势,他的司机小刘把地上的一个编织袋打开,把里面一个长约一米、宽如水桶、发黄发黑圆筒状金属物品,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会议桌上。桌边的人被刺鼻的味道熏的集体后仰,不约而同用手捂住了鼻子。坐在后面的几个司机,包括赵南也捂着鼻子,却都站起身凑过来看这是什么玩意。

    “这个氨气空气滤芯,是不合格的产品,精度、效率、强度都不达标,竟然混进我们公司做的工程项目里面,竟然大批量的使用在客户的车间厂房!”老李黑色手套重重的拍着桌子,因为气愤使得他声音抬高:“你们知道这个后果是什么!我们公司去给客户做空气净化,结果净化了没有?净化了没有!”

    赵南看着桌上那个东西有些眼熟,瞬间就想起前些日子王伟钢带他去画乡县小厂,那个简陋厂房内就排列了许多这种空气过滤设备。再听到老李说是化肥厂在使用,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些正是从他们刚刚去过的渭南化肥厂带回来的废弃品。他想起朱瑞军在宾馆里对他说过奇怪的话,此时朱瑞军没事人一样,双眼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一脸的兴奋状,与其他人的惊恐状迥然不同,这事绝对是他!是他捅出来的!

    赵南看向王伟钢。同时市场部、工程部的人都看向了王伟钢,谁都知道这个项目是他做的。他面目惨白。冷汗从额头流到下巴处。

    “嗯,大家不要紧张,”总工孙工站起身,依旧一脸淡漠的表情,说:“幸亏是我们工程队在项目维护时及时发现,并且对这种滤芯全部做了替换,没有给公司的荣誉造成损失,嗯,当然啦,最主要的及时的制止了一场人体健康的伤害。现在,宣布公司对此事做的处理……”

    全体员工都竖起了耳朵。赵南走到了王伟钢身后,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王伟钢的肩膀在轻微的颤动。

    “撤销王伟钢市场经理的职务,由朱瑞军担任。罚扣王伟钢半年的薪水,并且限期交出手中客户资料,相关职权,由朱瑞军接手。王伟钢降职为普通业务员。业务范围待定。”

    在场的人对这个决定反应各有不同。老李拂袖而去。他的司机和孙工也紧随其后走了。赵南以为朱瑞军会很得意,他陷害王伟钢的目的达成,而且高升做了经理,结果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场面:

    朱瑞军的脸色变的难看,他不顾其他人围着他道喜,却只恶狠狠的盯着王伟钢,咬牙切齿的低声道:

    “操。算你小子厉害……”

第二十七章 心里有苦但不能说

    中午的时候赵南一直陪着王伟钢,王伟钢脸色铁青。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两眼茫然一动不动,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恢复神智镇定。慢慢的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把所有的文件资料全都从抽屉里拿出来,在桌上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要上交的,一部分是自己私人的。

    赵南给他拿来的纸箱。除了许多厚厚的笔记本,还有小小几株肉肉盆栽,一个印有一匹马的靠垫……

    “一个纸箱不够。我们要多跑几趟,这个办公室要明天才能让别人坐进来。”王伟钢说。他做事讲效率,自己离职也不忘记要求速度。

    出纳杨莉莉也过来看望王伟钢。她一身粉色衣裙,衬着她的粉脸,名牌香水的香气袭人:“伟钢哥哥!你没事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一直都会支持你的。”说这话的时候,不时的偷瞟下旁边的赵南,眼光如电,电的赵南浑身发毛。

    “哥我没事。”王伟钢还是铁着脸:“莉莉,去给我多找几个纸箱,我一次就把东西全搬走。”

    共五个纸箱,两人一起搬回到鹏程公司在紫郡长安的员工宿舍。赵南问王伟钢什么打算,是自己辞职还是继续勉强留在鹏程公司?

    “这事情太突然了,小南,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王伟钢半躺在床上,离开了工作的地方,他头发乱了,用手扯开了衬衫上面的扣子,卸下防御装甲露出了疲倦和颓唐的神色:

    “那些空气滤芯本来是没必要安装的,新的技术是用除尘布袋滤袋,我也用上的,我用了两种,金属滤芯在前,布袋的在后,两重过滤,只能是重复,不能说是失误,只能是加强了净化,没有泄露和不达标,更加提不到人体伤害。这些都是我和厂方代表说好的。厂方也知道也默认的……”

    “啊?”赵南惊的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操!你是被冤枉了?”

    王伟钢摇摇头,苦笑:“这就像是潜规则,人人都知道,却不能明说。我这样做有三方获益:厂方代表收了我的好处,画乡县那个小厂卖了产品,而我呢,也有额外的收入,唯一受损的的是国家投入的环保资金,多了一项没必要的支出——可是那一点点钱,相比上千万的工程款,算的了什么呢?”

    赵南又缩回到椅子里:“反正他们是错怪你了。会上老李说的那么严重,像是祸国殃民罪恶滔天,我还以为真有那回事呢,原来是虚惊一场。”

    “我不能当众辩解,因为我在其中有行贿和受贿,怎么也不能把厂方的人扯出来。再说老李很生气,不是因为我不环保,而是我利用着公司给自己创收入,我是个内贼。我要是做出一点点不环保的事情,早就被公司踢出去了,哪能留到现在。”

    “哦——会后我看朱瑞军很生气,原来他是希望你被踢出公司,结果落空了吧。”赵南问。

    “那个小人,不提也罢。”王伟钢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说:“这事情还真是巧。我正愁不能分身,家里厂子马上就要开工,忙死了。现在倒好,可以专心办自己的厂了。”他把自己办厂遇到挫折的经历,给赵南讲了个大概。讲到最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件倒霉的事情凑到了一起,不禁感慨的说:“果然是祸不单行!凑成双数,这霉运就能过去了!”

    “那天晚上朱瑞军提醒我要参加月初例会。我还奇怪他说这个干嘛。哎,当时我要是能看出不对劲就好了,或许你还能有挽回的余地,私下里给老李解释,他会接受吗?”赵南问。

    “你江湖道行还浅。我当时托付你盯着他们,说的太轻巧了,我应该说的再重些,让你把他们的一言一行都给我汇报……”王伟钢看着赵南,尬尴的笑了笑:“这太为难你了吧。不过,你也看到后果了。至于老李私下里……”

    这时赵南的手机响了。是杨莉莉要去办事,要赵南开车。赵南在出门离开,被王伟钢叫住:“这次别再稀里糊涂了!杨莉莉那里有什么动静,你眼睛放亮些!”

    下午天气睛热,在公司的小车里,杨莉莉说了好几声热,把自己粉红色的羊毛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白色轻薄紧身的T恤,两座山峰高高凸起,也丝毫不做遮挡,她的声音娇嫩柔软:

    “南哥,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劝你不要跟王伟钢混,我说的没错吧,他现在倒台,你可要离他远点,别再让人看到你们还在一起,到时候会牵连你的。”

    赵南斜眼瞟了她一眼:“你这样暴露让我怎么专心开车。”

    “是嘛是嘛,你倒是撞车给我看看!”杨莉莉说着挺着胸就凑了过来。

    赵南一脚急刹又一脚油门,把杨莉莉颠的前仰后合,她的尖叫声和后面汽车的喇叭声同时响起,赵南忍不住哈哈大笑。

    “今天早上听老板说,他开鹏程公司是不赚钱的,你是他侄女,又是会计,你说这是真的么?”赵南将车子开稳了之后,问杨莉莉。

    “这个我不清楚哎,”杨莉莉还沉浸在刚才颠簸的兴奋当中,小脸通红,想了一会儿才又说:“公司的财务报表不是我做的,不过公司每月都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帐单和开支来抵费用,这样公司的利润就会被削减……”

    “是些什么帐单和支出呢?”赵南追问。

    “你想知道什么?查帐啊。”杨莉莉不想说与他们两无关的话题。

    “我好奇啊,老李说自己不赚钱,我打听下呗。”

    “他是不赚钱,他把钱都花在公司上了啊。你放心,只要跟定老李,吃香喝辣,前途大好!”

    车子停在了国税局门口,杨莉莉下车办事。她只带了其中一个文件袋,赵南提醒她还有一袋文件没拿,她说这些文件要到社保去办理,先放着,说完就走了。

    那是个牛皮纸袋,上面有线圈封绕着,很容易就打开了。赵南没有迟疑,掏出里面的纸张,一张张翻看着。其中有一张公司员工表格,表格中列有每个人基本公资和社保金额。其中大部分赵南都认识,可有五个名子是陌生的,而且其中三个名子下面的工资数量,每人每月竟然高达近万元。

    赵南用手机把这张纸拍了照片。心想,这五人或许是老李的家属,用他们的名子领钱,每月竟能从公司领到七八万元,这样的话,老李说的不赚钱,有可能就是在骗人。

    害怕杨莉莉随时回来,赵南匆匆把文件袋恢复原样。坐在驾驶座上看刚拍的照片。有三个字在他眼里变大变清晰。这三个字的名子他很早以前见过。当时并没留意,可现在却让他大为惊愕,陷入迷惑。

    辛劲松——这是月然父亲的名子!

第二十八章 寻找交叉点

    这个名子,赵南见过。在第一次打开月然父亲电脑,破解密码之后发几个隐藏的文档,其中一个是论文集,赵南没仔细看枯燥的物理论文内容,只是瞥见论文的署名:辛劲松。当时他脑海里冒出的念头是:辛这个姓很少见,倒是和月然这个名子搭配的挺好听——月然的父亲和鹏程公司怎么会有关系?他不是大学的物理教师吗?

    他想打电话给月然,突然想到她现在可能还在睡觉。“她总是白天睡觉像个地鼠”赵南脑海里又冒出一幅画面:一只蜷缩在黑暗树洞里的鼠类,全身雪白,只有鼻头粉红,睡的正酣,身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发出轻微呼噜噜的声音……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嘴角浮出笑容。

    “哎呦,没事你一个人笑什么,南哥,想女朋友了吧?”杨莉莉出现在车窗前,拉开车门坐进来,她的香水味熏的赵南想打喷嚏。她没有发觉座位上的文件袋被动过,拿起来放在脚下。赵南发动车子,他们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我们公司有子公司,或者有其他编外人员吗?”赵南问。

    “子公司是没有。编外人员我不清楚,没有见过,不等于没有,对吗。”杨莉莉说。

    “那你是怀疑有了?”

    “今天早上你见过孙工,这个虽说是公司的总工,可他偶尔来一下,工资还很高,我看他就像是编外的。”

    “除了他呢?”

    “你知道他的工资有多高吗?年薪五十万,税后。平时跟本看不到他干活,都是工程部技术部把方案递给他,他签署后生效。一个签名就值很多钱!而且公司有许多支出都是由他来拿发票来报销,什么乱七八遭的材料我听都没有听过,反正李老问都不问就给他报销。公司里除了老李就属他排行老二,你千万别得罪他!听说以前有两个技术员,跟他走的很近,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竟然同时从公司离职了,这男人看着就阴森森的,走过去的时候身边带着冷风……真可怕!”

    “除了他还有其他不来上班,从公司领工资的人呢?”赵南看杨莉莉偏题,再重新问她。她侧过身来看着赵南,有些生气的说:

    “你是不是听王伟钢说过什么?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还相信他说的话?他是以前追过我,可我就是看不上他,有什么办法?他肯定对你说了许多我的坏话,也顺便说了公司的坏话!是不是说我很轻浮很骄傲,说公司里财务混乱钱都被私吞了?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人,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吗?当初他追我的时候,甜言蜜语一堆,最后竟然让我给他看公司的明细帐!真恶心!这种人也活该有今天……”

    赵南感到无望。想从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她有把一切话题偏离主题的特殊本领。在杨莉莉再次下车进了社保局办事的机会,赵南打电话兴奋的告诉了王伟钢他的新发现。可王伟钢也在睡觉,睡意朦胧,打着哈欠,他思维不清,根本就不清赵南在说什么,赵南只能悻悻的挂断电话,一个人想这事。

    月然说过父亲失踪后,却一直没有停止给她生活费。如果鹏程公司每月发给辛劲松的工资和月然每月收的金额相同,那么,就不是辛劲松给女儿打款,而是鹏程公司给月然发钱。凭什么?

    辛劲松的专业是物理,如果要和鹏程公司的环保业务有牵涉,会在哪里?赵南回想上次看到月然家的电脑,文件中没有丝毫关于鹏程公司或是环保的东西啊。

    要么是重名重姓。赵南摇摇头,这个名子很生僻,不太可能。

    要么辛劲松的失踪与鹏程公司有关,他鹏程公司的雇佣兵,被公司派去执行秘密任务,这一去生死难料,所以他才和女儿做出绝别的姿态。

    可一个小小的环保公司能有什么必须让人卖命的项目,又不是神秘事件科考,去昆仑山罗布泊这种地方,冒死寻找第三类文明……

    还有,月然一直以为是父亲在给自己打款,做为父亲还在世的凭据,还有生存活动的能力,如果把这真相告诉她,她唯一的心理慰藉丧失,她还能支撑的住吗。

    首先要找到辛劲松与鹏程公司这两件事的交叉点。

    下班后,赵南本打算继续陪伴失意失势的王伟钢,来个一醉方休,化悲痛为食量的放纵夜晚。谁知打电话给他,他已经在回池县的路上了,说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于是赵南独自一人回到曲江华府的月然家。家里也没人。他打开书房的电脑,重新翻看那些文件,这次有不同的视角,他要找到那个交叉点。

    一个文件夹里放的大部分是关于物理教学的论文。《浅谈物理课堂情境创设法》,《浅谈大学物理实验教学模式》之类,赵南掠过这部分,点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的内容他完全不懂。什么物理化学,耗散结构理论、分子反应动力学、非平衡态热力学……看得他头晕。好多的文章篇幅巨大,赵南用鼠标直接从头拉到尾。他放弃了去主动理解这些文字,只让它们在自己的眼前流过。直到最后几篇,似乎从物理化学又转到了催化、转换、生命科学,什么“生命存在的物理解释”、“注定生命出现的物理常数值”、“核物理中的人择思考”……他的头晕很快就变成了头痛。

    在百度上搜索一些他不懂的关键词,百度科普上有简单的解释。他一一用笔写了下来。费了近三个小时,他心里渐渐有了明晰的想法。

    “辛老师。”赵南在心中默念:“你能在鹏程公司做什么呢?你只是个物理教师。你曾经一心扑在教学上。一边发表教学论文,一边也没有停止向物理学科前沿理论的探索和学习。你刚开始的目标是由物理偏向化学,这已经开始接近鹏程公司了,后来再转向生命科学,就更靠近环保理念了,可是你那些理论学识,和鹏程公司做的空气净化业务还是对不上啊。鹏程公司最多就是代理环保设备,生产些低端器械,再做施工安装,与你的高精尖有很大的差距呢。你到底给鹏程公司做了些什么呢?”

    不胜焦燥困惑,赵南去冲了个澡。出来时已经夜里近十一点了。他走到阳台上。夜风很凉,夜景很美,远处的小雁塔和近处的大雁塔,被灯光勾勒出美仑美奂的轮廓,映入赵南的眼里,这座古老的城市,对他还是个巨大的迷。那些华丽闪烁的灯光下,浓重的黑暗笼罩的楼宇里,都隐藏着什么秘密。

    要不要告诉月然他的发现。赵南有些犹豫。不由的拿出了手机,想拨通她的电话,才发现刚才洗澡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

    “出来玩。带你去塔顶。月然。”

第二十九章 夜入浮屠

    月然的红色POLO车子就停在小区大门外,她坐在车上一直等了有半个多小时,车内的放着乐曲《勇敢之心》,音乐激扬,给她停留等待勇气,否则她随时都开车逃跑。她给赵南发了短信,十分钟过去他为什么不回?是不是睡了?可她刚刚从楼下看到屋内的灯光还亮着,肯定是让他为难了,他不喜欢和自己一起玩,又不好意拒绝……月然轻轻的咬着嘴唇,又安慰自己说,这只是普通的一次朋友相约,不会显得自己露骨吧。

    已经过去二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月然扒在方向盘上,心里难过的像一颗被嚼烂吐在地上被踩了几脚的口香糖。“再等十分种,他不回信息我就离开。”月然想。十分钟过去了。她还没走。可心情已经烂成一团,灰心沮丧的没有一丝力气发动汽车。

    电话铃响起,月然像触电一样弹直了上半身。是赵南充满欠意的声音,说自己刚才在洗澡,没看到短信,他现在马上出来。

    于是她又活了过来,变回一条又香又甜又有弹性的未开封口香糖,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眼里。当她看到赵南匆忙从小区大门出来,甚至脸都红了。

    “你要带我去塔顶?哪个塔顶?”赵南坐进车内,看着月然问。他身上还有清新薄荷的沐浴露香气,头发还是湿的呢。

    月然极力装出自然冷漠的语调:“去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在城内林立的建筑群内穿梭,十二点的夜晚,市区街道已经很少行人,他们很快就到一道长长的青砖围墙外面。月然把车在停在路边,挎上自己的牛皮行李包,带着赵南,沿着青砖围墙走了一段,来到一座乌黑金属小门前,月然拿出钥匙打开,两人闪身进去,金属门在他们身后咔哒一声合拢了。

    门内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座园林。赵南一眼就看到了矗立在不远处的一座高塔,被黄色的灯光逐层从下往上照射,如同黄金铸就的一般,十三层塔身,塔身每层叠涩出檐,塔形秀丽,只是在塔顶部分有残缺凹陷。这里竟然是小雁塔公园。

    “你牛啊,这里你也能进来?”赵南问。

    “不光这个地方,其他大雁塔、城门、大唐芙蓉园啊,我都能在夜里进去。”月然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为什么?你是夜行侠吗?”

    “很简单。我们有一个群,全是由夜里出没的人组成,夜班司机,医生,看门保安,夜店员工,甚至还有……那些违法的行业。群的名子叫夜枭族,我是群主,和其中几个看护保安很熟。只要花钱,就可以办理夜里出入这种景区的门卡。”

    “哈。你是夜枭头子,厉害啊。只有你一个有这种嗜好吧,喜欢在夜里来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赵南说。

    “那也不是,我们都是喜欢在夜里出没的人。只是因为这种违禁的行为冒很大的风险,所以门卡的价格很高,据我知道,也就只有五六个人有。”

    他们两个在园中穿行,树影婆娑,有石马石羊站在宽敞的石板路两侧,还有漂亮的钟鼓楼。月然说这里是西安博物院的一部分,钟鼓楼在特殊的节日也会敲响,雁塔晨钟是很著名的人文景观,赵南一定要抽空白天来看看,说着就到了小雁塔下,沿着石阶上了有五六米之高的塔基,就到了一扇小小的双开木门前,这门虽然上锁,却是很简单的铁链锁。月然从包里掏出一只手电筒,交给赵南,然后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你真行啊,夜行女侠。”赵南惊叹着说,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西游记电视剧,里面有一幕妖怪夜入宝塔,宝塔上的佛光立即消失,倒是与眼前的情景有几分相像。

    两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沿着陡峭狭窄的木质楼梯,向上攀登。黑色楼梯、红色扶手和磊磊青砖的墙壁,由于长时间游人的触摸变的油润光滑,在强光照射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两人上楼的脚步声咚咚响的有些惊心,回响在这个古老的佛塔内部。

    “这塔建于唐朝,已经有一千三百多年了。”月然说。

    “嗯,矗立千年不倒,是很牛逼。”赵南小声说着,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你说,这么古老的东西,会不会成精啊。”

    “我来过几次,没遇到过什么精怪,偶尔会在塔内听到有诵经的声音,这也正常吧,这本来就是佛塔,历来都是和尚念经的地方。”月然说。

    赵南跨到一半的腿僵硬在空中,他被月然的话吓到,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月然,一脸的惊骇:“你听到有人在塔里念经?夜里?”

    “是啊。是在夜里,很多人一起念,声音时大时小。这有什么可怕的,念经的和尚们又没出现在塔里。”月然雪白的马尾辫在脑后晃动着,一双灰色的眼眸,静静的瞅着赵南,她的样子本来就奇特,诉说这种奇特经历的时候,离奇的效果被放大了两倍。

    “可是这里早就已经没有和尚,也没有人念经了吧!”

    “我没说是现在的人发出的声音,赵南,小雁塔是荐福寺的一部分,荐福寺是为了存放唐僧从天竺带回来的佛经而建的,这个地方已经有和尚念了上千年的经了,有什么稀罕的吗?”月然回答。

    赵南见月然毫无惧色,心想自己不能示弱,壮起胆子接着上楼,一边走一边小心的向四周黑暗的区域窥探,生怕那里会冒出什么东西来。

    “你不用怕,佛教是正大光明的信仰,你怕的那种东西不会出现在这里。”月然感受到了赵南的恐惧,柔声安慰他。

    “我才不怕呢!我也很想听听和尚们念经,说不定我的运气比你好,还能看到佛祖显灵,天女散花呢!”赵南不服气,正说着,忽然感到脸上有一阵暖风拂过,似乎还带着一丝檀香味,他猛的一惊,不由转身跳到月然身旁,猛的拉起了月然的手,喊道:“有什么东西!”

    楼梯本来就很窄,此时两人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要不是赵南身体高出,两人的脸都要挨在一起了。月然被赵南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向下退了一格楼梯,可她的手还被赵南紧紧的攥着,两人紧张的看着周围,半晌没有一丝动静,只有两人的急促的呼吸声。

    月然轻轻的晃了晃手,赵南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放开了月然。

    “刚才怎么了?”月然问。

    “好像有什么活的东西从我脸上飘过去了,还是带热气呢!”赵南惊魂未定。

    月然笑了:“让你乱说什么想遇到佛祖,遇到天女散花,估计是天女来看你了。”

    “是天女就好!可别是那些死和尚的鬼魂飞出来吓人呐。”两人接着往上走。

    “鬼魂不是热的。鬼魂带来的是阴冷的风,冰冷的感觉。”月然在赵南身后压低声音,阴恻恻语调一字一顿的说:“这种冷,你到了塔顶就知道了。”

第三十章 小雁塔顶

    月然说的没错。两人登上塔顶,果然瞬时觉得空气冰冷。那是因为他们从密闭的塔内到了空旷的高处,月光朦胧,夜风拂面,有种冲凉水澡的感觉,赵南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说:“好凉快!真是透心凉,心飞扬啊。”

    塔顶面积不大,只容四五个人站立,四周的塔身残破高低不一,低的部分由铁栅栏补上。凭栏远望,黑暗夜空下各种高低起伏的楼群建筑,点缀着点点灯光,像各种山峦怪兽潜伏在远方,伺机而动,而他们脚下是稳固不动的一方圣土。的确,从时间的角度来讲,千年以来,周围的许多人和物都沧海桑田,处于不停的变化流动当中,只有这座塔,屹立不动。

    一轮半圆之月,在天空中昏黄半明。月然指着近处一座半圆形建筑物说:“那是西安博物院,旁边是一池湖水,你看那边,是我们来是经过的钟鼓楼,大雄宝殿,后面还有藏经楼……”

    赵南凑到她身后随着她指的方向去看。一阵风吹来,月然雪白的马尾辫被风吹起,发丝轻轻的拂过赵南的脸颊。赵南心中一痒,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想要抱住月然的冲动。他的手已经伸到月然的腰间,就在碰到她之前,赵南猛的转身,冲到了塔顶的另一边,用手牢牢的抓住了冰冷的铁栅栏,如果没有这些铁栅栏,赵南甚至想逃到更远的地方,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小柔的感情是很难改变的,没想到只在一念间,他就叛离了她。这不是他的错,是这满天的月光,这座让人心神不定的古塔,是它们惹的祸。

    赵南把脸贴在冰冷的栏杆上,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小柔,思绪换到别的事情上。之后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过了很久。赵南先打破了沉默,转过身来问月然说:“小月,你父亲有消息了吗?”

    月然也转过身,两人面对面,隔着两米的距离,各自靠着身后的残塔,月然摇了摇头:“没有。我还是没有收到他的消息,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机,怕万一他来电话我收不到,还每天都去他在学校的宿舍看有没有人回来过,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现在在鹏程公司上班,和王伟钢在一起工作,你听说过个公司吗?”

    “嗯,我以前听二姨说过王伟钢的公司,这个名子也还记得,怎么啦?”

    “你有没有听父亲说过呢?或者你知道他除了教书,还有其他工作吗?”

    “我没有听他说过。不过……”月然迟疑了片刻,说出了内心埋藏已久的困惑:“我们家的收入明显的高于一个大学教师的收入,我也能看的出来,我们家在曲江华府的房子,还有我的车子,凭我爸一个月五六千元的工资是买不下来的,而且,他现在也不教书了,除了每月给我的汇款一万六千,加上他自己的生活费,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挣到这么多钱……”

    一万六千!果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个正是鹏程公司每月划给辛劲松的数目!

    “小月,我告诉你吧。这钱不是你爸每月给你,而是鹏程公司从公司的财务里支出的。”赵南冰冷的语气,对眼前这个女孩狠下心,硬起了心肠。

    “你什么意思?”月然茫然,向前凑了一步,急切盯着赵南。不过她很快就理解了这句话,惊讶说:“你的意思是,我爸是给鹏程公司做事的?你怎么知道的?他现在在哪里?快点告诉我!”

    于是赵南就告诉了她。月然有了父亲的新消息,兴奋的不由的又靠近了赵南,紧紧的盯着他,仿佛从他的脸上就能看出更多的线索。

    “所以,每月给你打钱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一个公司,你父亲不在人世的可能增加了,你怕么?”赵南越来越想打击眼前这个女孩了。谁知月然的目光灼灼,眉目之间尽是喜悦的神色。

    “那就好!公司哪会给不干活的职工打钱呢?就算是退休员工,也得员工是活人,对不对?我爸每月这么高工资,他肯定在哪个地方工作着呢,我要去问你们老板!我要去问!”

    赵南无语。他以为月然会失声痛哭。结果她发现了另一个突破口。

    “你傻啊。你爸都不肯告诉你自己去了哪里,公司怎么会告诉你?如果是公开透明无害的理由,你爸肯定会告诉你。如果他不说,公司就更加不会说。”赵南不放弃打击她。

    月然灰色的眼眸在月光照射下发出一抹幽蓝的亮彩,她欣喜的原地转了个圈,拉着赵南看向塔外南面:“那里,那幢楼后就是公安局。上次你提醒了我,我已经把父亲失踪的事情报警了。警察说这种成年人的失踪主要还是靠家属自己去寻找。现在终于有目标了,我要找到你们公司给我爸发工资的原因,这可能是找到他的关键呢!”

    “你怎么找?除非你去问公司老板。我只知道别人都叫他老李,其他电话、住址什么都不知道。要么下个月初他来开会的时候我通知你过来,你现场问他。”

    月然没有回答赵南,她双手扶着塔身,两眼看着远方,陷入了沉思。赵南与她并排站立,学着她的样子,把两只手掌平放在残破的青砖塔身上。那些青砖有的被雷电风雨侵蚀变形,有的被游人用利器刻划,手抚在上面,粗糙磨砺,参差不平。

    远处高楼无数,灯火逐渐稀少。虽然小雁塔身高不足五十米,在高楼群中不算出众,但在两人的抚触之下,这座古塔仿佛有着生命,呼吸和情感,它不仅承托着两人的身体,还抚慰着两人不同的焦虑,两人站立良久,刚刚上来时的寒冷竟然消失了,他们一同眺望夜空,半月挂在浓黑的天际,点点星光闪烁,他们感受到自身生命即是一瞬,是飘荡的树叶,是一缕气息,轻盈喜悦,没有丝毫的凝重和不安。

    “喜欢这里吗?”月然轻声问赵南,在她心里还接着问了一句:“喜欢我吗?”

    “这么美,我当然喜欢。”赵南回答,在他心里也接着说了一句:“是你带给我的,我都喜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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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洄流介绍:
因打架斗殴而逃亡的男主,遇到夜魅般的白色女主。在寻找答案的路上,他们越走越远。
法师。财阀。邪术。污染。
他们遭遇变故,也有奇遇
混浊世间乱流如注,如何能如像一股清流
保持自我不被邪污吞没白月洄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月洄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月洄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