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7 娇气
纪心知道只有妈妈制得住爸爸，一听说要出去站军姿，顿时就苦了脸，在纪暖身边吭吭唧唧的撒娇：“妈妈呀……”
纪暖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跟女儿一起可怜巴巴的看向百里云川。
虽然他还是冷着脸，但语气已经缓和不少：“回你的房间去。”
这就是放她一马了。
纪心不敢再造次，一溜烟的跑了，纪暖在后面看着她那肉乎乎的小身影，拿她没办法，又觉得心疼。
百里云川在纪暖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下来了？”
“只是胳膊脱臼，走路还是没问题的，养了这么多天，我没事啦。”
“再过段时间就是顾原和初六的婚礼，莫雷在私宅里办的，邀请我们去。”
“那很好啊……等等，莫雷？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初六的哥哥。”
纪暖恍然大悟：“他也是西联人？噢——难怪长得像外国人，我先前还一直奇怪呢。”
百里云川笑笑：“到时候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去，顺便在外度个假。”
纪暖听他这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由得问道：“还度假？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不回来，不好吗？”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纪暖苦笑，“反正我都这样儿了，以后就听你安排吧。”
听到这里，百里云川有些心酸。
“都这样儿了”，“听你安排”……
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刚见面的时候，她敢拿枪指人，炸药桶一样大的脾气和火气，直愣愣闯进医院里，张牙舞爪的护着那蓝，也不怕被当成恐怖分子一枪打死。
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跟除他之外的男人在一起时看起来都很开心，很有活力，只在他面前乖的让人心生烦躁。
他跟他们有什么区别？到底哪里不一样？
为什么她跟别人在一起都像在走上坡路，跟他在一起，就走了下坡呢？
日薄西山，气息奄奄。
她才二十三，就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
百里云川很怀疑，如果没有纪心，纪暖是不是就要跟格里殉情去了？
这样的念头……
哪怕只是一闪……
都足够让他暴躁了！
忽然，百里云川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
纪暖愣了愣，手在他衣服上抓了抓，最后松开了手，什么也没说。
抱起纪暖的时候，百里云川确实有那个想法。
但把她放在床上，心思就淡了。
她哪里经得起？
他只在她鼻尖上略略一碰，然后直起身说道：“解封臣和齐嘉今晚不回来，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想吃点什么？”
纪暖也察觉到自己对生活太不热情，这样不好，会让一门心思跟她过日子的百里云川泄气，于是也强打起精神，对他笑了笑：“别的没什么要求，饭后来个水果罐头好吗？”
有要求就行。
百里云川笑笑：“当然可以，有新鲜水果不吃，偏偏吃水果罐头，要忆苦思甜吗？”
“我有点想晨晨了，他以前很喜欢桃子罐头……也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
“想见他也不是不行。”
纪暖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没脸见他。”
百里云川叹了口气，心想她就是顾虑太多。
还是以后找个机会，让他们“偶遇”一次吧。
嘴上说着不见，一起出生入死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惦记呢？
晚饭时间，餐桌上果真多了桃子罐头。
纪心嘴刁，只吃新鲜的水果沙拉，手又小，拿不稳勺子，一顿饭吃的泼泼洒洒。
存希也回来了，他年纪也就那么大点儿，有点天生的老成。纪心这边左右开弓吃得头也不抬，他却是很稳的拿着小勺子，舀着拌饭往嘴里送，一点也不泼洒。
纪暖坐在一旁给纪心擦嘴，纪心还不乐意，但爸爸在看着，她也不敢躲。
在有旁人的时候，她很愿意敷衍这个妈妈，可是心里对纪暖是喜欢不起来的。
因为纪暖的脸太可怕了，越看越像妖怪。
别人的脸上都光光滑滑的，爸爸也是白白净净，只有妈妈最可怕。
吃完饭，纪心跟存希被女勤务兵带走洗澡去了。
战争结束后，在百里云川的照顾下，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做了。
但是她闲不住。
整天呆在房里养伤算什么？病病歪歪的拖累人，也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所以她每天坚持复健，等身体稍好些还会去院子里练习自行车，纪心看她骑的高兴，也要同行，母女两个难得达成共识，在院子里疯玩疯跑。
这处宅子虽说是穆师歌的地方，不过现在也等于是被百里云川和解封臣几人给占住了。
穆师歌倒是无所谓，他一个单身汉，住哪儿都行，每逢节假日没事干的时候就过来扯扯闲篇，逗逗孩子，虽然有不少女性给他抛出橄榄枝，但他本人并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东琉璃和温笑泉在公告发表之后安静不少，纪暖在家里，居然也给她找到一个活计——
翻译。
不得不说，经历这种东西，果真就是用来充实人生的。
纪暖在众联研究所呆的那段时间，英语水平大有进步，专业术语也比旁人知道的多，某天她拿起最新一期的外文学术期刊，发现上面的内容她居然看得懂！
正巧病毒研究所的编辑部也缺少一个翻译，这事儿就落在纪暖身上了。
纪暖先前从戎，现在从文，也不觉得落差，反正工作并不辛苦，还能赚点钱花，她也就高高兴兴的接下来了。
百里云川知道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在家里找点事做，总比整天胡思乱想的消沉要好得多。
安安稳稳过了半个月，纪暖领到第一笔薪水。
章西的基础经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从一开始的以物易物到现在的货币流通只用了几个月而已。
纪心和存希都知道钱的好处，所以纪暖给他们零花钱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很高兴。
存希是实心眼儿，接了钱很有礼貌的说谢谢。
纪心是个鬼精灵，搂着纪暖撒娇的叫了好几声妈。
纪暖也差不多看出了这女儿的本性，不过看出来归看出来，并不多言，随她高兴。
正如江楚楚那天所说，在这个时代出生的孩子，大多都是胆战心惊，少年老成，因为生在最困难的时候，受尽苦楚。
纪心这样活泼娇气，很是难得，横竖现在日子好了，就算她继续娇气任性下去，也没什么问题。
948 幺蛾
平静日子过了没多久，慈善宴会来了。
华夏被病毒害得千疮百孔，民不聊生，但还是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灾难中保全自身，兼保全财产。
哪怕都逃难去海上住军舰了，还是有人可以穿比基尼开游艇。
参加宴会的，便是这群开游艇的大爷们。
凡事不能只让上头掏钱，下头的也得贡献一份力量，不然很容易就成了鸡，当着猴的面被杀。
所以上头一发话，下头的必须响应，因此这宴会办的十分热闹。
作为章西目前军衔最高、年纪最轻的少将，百里云川责无旁贷的被推出来，跟温笑泉一起当主持，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当，但温谦和发了话，为表顺从，他得听从。
不然会让人以为他功高震主，谁也不放在眼里。
他不怕这样的造谣，只是觉得麻烦。
一开趴体就少不得混乱，为了安全起见，百里云川把孩子们都留在家里，只带了纪暖一个人同行，毕竟纪暖已经是他的正牌夫人。
纪暖不想去，她怕给百里云川丢脸。
她这张脸连自家女儿都能吓住的，要是出去给百里云川惹回什么流言蜚语……
百里云川倒是不介意：“要不你戴个面纱吧，就说得了皮肤病，不能见风。”
“我出去真没事吗？”
见惯了她无所谓的样子，百里云川还挺喜欢看她怯场，于是逗她：“可能不行吧，毕竟戴面纱跟人讲话是不礼貌的，你又是我的太太，少不了跟人交际的呀。”
“啊……”纪暖如他所愿的露出六神无主的神色，“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百里云川笑起来，抱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就这么仰头看着他：“有我在，你怕什么呢？”
纪暖心事重重的“唉”了一声：“好吧……你可看着我点啊。”
“我保证，我的眼里只有你。”
纪暖无奈，打了他一下：“放我下来，我找衣服去。”
“遵命，太太~”
整天看纪心在人前娇声嗲气，百里云川也学会撒娇了。
听到这个称谓，纪暖心里一痛，却还是可以继续保持笑容。
明明经历过那么多，要铭记的事情也有很多，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一些人一些事，还是不可遏制的从脑海中淡去。
到了宴会，纪暖穿的是立领长袖，手戴手套，脸戴面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卡伦在她身上留下了很多牙印，必须裹成这样才能出门。
旁人知道她“身体不好”，并不挑她的理儿，不过该有的寒暄还是要来。
纪暖跟在百里云川身边，被旁人问候的密不透风，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一番问候下来，纪暖快累瘫了，挽着百里云川的手加重了力道。
百里云川知道她这是撑不住了，于是扶她去小客厅休息，见到旁边无人，索性帮她脱掉鞋子，动作轻柔的按摩起来。
纪暖怪不好意思的，躲了一下，百里云川不松手，一边按摩，一边镇定自若的说道：“待会儿就是捐款时间，你要累了，可以在这儿坐坐，我去去就回来。”
纪暖抓住他的手：“我能撑住……还是跟你一起吧。”
她实在是担心自己落单。
“真能行？”
“嗯，能行。”
坐了一会儿，两人出门，外面的捐款也开始了。
百里云川要去上面交支票，纪暖坐在下面等他，但就在这时，大水晶灯忽然熄灭，整个会场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安全灯故障，没有亮，纪暖稳在座位上没有到处乱跑，等百里云川来找她，可忽然间，有个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后腰，那感觉像是枪口，随即，一个再耳熟不过的声音响起来。
“你还敢来这里，胆子很大嘛！”
纪暖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彼此彼此。”
那人也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纪暖在会场上并没有看见这个人，但现在，那枪口切切实实的贴在她身上。
“你想干什么？”
“请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里？”
“不要拖延时间，起来，走。”
纪暖只能起身，被枪口抵着，往一侧的出口走去。
临出门，她扯下了自己的一只手套丢在地上。
会场漆黑，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但因为并未响起枪声，所以不能算是恐怖袭击，大灯被打开之后，不少绅士淑女都吓出了一头冷汗。
而百里云川站在纪暖的座位旁边，手里拿着她的面纱，血都快冻透了。
这是一场阴谋！有人把纪暖劫走了！
温笑泉还在上面维持着秩序，除了他，就只剩下东琉璃……
可他转眼一看，发现台下站着一个以扇掩面的佳丽，正是东琉璃。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东琉璃扭头对他一笑。
百里云川愤然别开脸。
就是她干的！
安保队长着急忙慌的来找他请示，百里云川看了得意洋洋的东琉璃一眼，知道她是抓了纪暖，有恃无恐，故而也不再虚与委蛇，直接指着东琉璃说道：“把那女人抓起来，她有嫌疑。”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纷纷看了过去。
抓温笑泉的女伴？
有没有搞错？
就算这两人不合，一般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来的！
安保队长十分为难：“百里少将，这个我们是不能做主的……”
百里云川扭头就往外走，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她：“我能做主，至于责任，我也担的起！”
有人负责，安保队长就不再担心会被连累，当真带着人冲上去，不顾温笑泉的阻止，把东琉璃给拉走了。
百里云川走到侧门，发现了一只被踩脏的手套。
他捡起手套看了看，嘴里发苦，简直想把东琉璃当场毙了！
因为百里云川气的莫名其妙，走的也没头没尾，来宾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个宴会。
温笑泉强忍住不快，草草做了总结，然后气势汹汹的去找百里云川，非要跟他讨个说法。
大庭广众之下，百里云川居然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说抓人就抓人！
百里云川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面纱和手套扔过去，几乎扔到他脸上，提名道姓的冷声说道：“温笑泉，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敢动我的人，也不要指望你的人能全须全羽的出来。”
温笑泉气的恨不得咬他：“我不知道你特么的在说些什么！”
949 反目
纪暖坐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对面的尚敬之。
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江蓝补给站的负责人。
也是华真的丈夫。
纪暖记得，华真那时是怀了孕的。
只是她很奇怪，尚敬之为什么会出现在北省？
她并没有被绑起来，但凭她的身体素质，要想离开这里，基本不可能。
尚敬之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衣黑裤，算作劲装，腰上是一把加了消音器的短枪。他闲闲的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纪暖：“虽然格里死了，但你似乎过得挺不错。”
“我过得怎样，不劳你挂心。”纪暖把视线从短枪挪到他脸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尚敬之倒也坦白：“我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江蓝。”
纪暖想了想：“你攀上了高枝？是温谦和？”
尚敬之颇有深意的笑了一声，没作答。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纪暖叹了口气，换个话题：“华真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生了？”
这显然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因为尚敬之突然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纪暖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出事了？”
尚敬之撇开脸，低声说道：“尸群闯过了防线，她没能逃掉……”
纪暖听到这里，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虽然她当时跟华真闹的不愉快，可她还是希望华真可以快快乐乐的和丈夫在一起过小日子的。
谁能想到，人生无情，人世无常。
她轻声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尚敬之冷淡回答：“如果有必要，我不会手软。”
“如果你杀了我，百里云川不会放过你。”
尚敬之哼了一声：“威胁我？”
“担心你。”纪暖苦笑一声，“再怎么说，你也是华真的丈夫，她希望你好，我也希望你好。”
“休想打感情牌。”
“那你有真牌吗？玩两局？”
尚敬之忍不住皱眉：“你怎么这么多话？怕被杀了？”
“怕啊。”纪暖看着自己的手，“我怕死，也怕痛，怕云川要发疯，怕孩子没有妈……不过，怕有什么用？可能我死了，大家会更好过一点。”
尚敬之冷笑：“怎么，想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要能成全就好了。这样一来，你可以完成任务，云川不用再因为我的身份为难，我的宝贝也不用再害怕我这身伤疤，东琉璃可以心想事成，温纱也可以嫁给如意郎君……”
尚敬之的神色有片刻僵硬，纪暖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房间大概二十平米，毛坯房，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在尚敬之背后。两人之间悬着一个简易灯泡，灯泡亮着，发出橘黄色的光芒，映的尚敬之五官更加深刻。
这样的人正是华真的理想型，可怜的华真……
没能看清他的本性，真是太好了。
如果尚敬之是因为华真被要挟才会来绑她，那还情有可原。
可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来的，那纪暖就不用跟他客气了。
就在尚敬之神色稍有松懈的时候，灯泡突然灭掉了。
房里瞬间漆黑一片，纪暖因为提前闭了眼，这时候很快就适应了黑暗，她立刻蹲身贴墙，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后。
尚敬之心知不妙，立刻拔枪对着纪暖的方向，只不过还是太迟了。
房门被踢开，外面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明亮的光线一起闯进来，把尚敬之团团包围。
捕获尚敬之基本没费什么功夫，当士兵押着他往外走的时候，纪暖也被后面的百里云川扶起来，裹上了毯子，跟尚敬之四目相对。
尚敬之看到她毫发无伤，又看着一旁神色冰冷的百里云川，不由得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纪暖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追踪器。”
尚敬之这才发现，这枚小钻戒的钻石闪的是红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吃一堑长一智，纪暖也不傻，高科技能解决的问题，就不劳刑侦科出动了。
绑票历时两个小时宣告失败，士兵把尚敬之押走之后，纪暖也有点力不能支了，她倚在百里云川怀里，上下眼皮直打架，趁着还没睡着，她撑着说道：“别下手太重，他也只是被人利用了。”
“他伤到你了？”
“没……哎呀，别这样看我，真没有。”纪暖抓着他衣服的手慢慢往下滑，“华真去世了，他也是一时糊涂。”
看到她明明被绑架居然还在为绑匪求情，百里云川气不打一处来，在把她抱起的时候，忍不住在她后腰上掐了一把：“那你就不为我想想？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纪暖依偎在他胸前，也不计较自己挨的那一掐了：“我爱你，么么哒……”
说完她就闭上眼睡着了。
戒指上的追踪器需要手动启动，她一直熬到现在，真是困死了。
百里云川被她敷衍过去，好气又好笑，抬头一看没人看他们，立刻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切实感觉到她的温度了，他才放下心来，抱着她往前走。
尚敬之的确是被人利用了。
恰好江南到章西度假，正好连审讯科都不用叫，直接让江南这位资深心理学家上场，审了一上午，尚敬之就泪流满面的把什么都交代了。
这回出手的是对百里云川痴心不改的温纱。
华真去世之后，尚敬之不想再呆在江蓝，回东光述职的时候不知怎么被温纱挑中，接着就跑章西来绑纪暖了。
温纱想着，虽然百里云川不给别人面子，但如果尚敬之出马，就算事情败露，他也多少会看在尚敬之是纪暖朋友的丈夫的份儿上，饶他一回，不会闹大。
当然，事情如她所想，并未闹大，只是好巧不巧的，被江南的助手尼奥童鞋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去了。
这个人便是备胎金龟婿，华夏首富，纳兰正德是也。
纳兰正德跟东琉璃恩恩怨怨十几年，最终吵吵闹闹毁于一旦，从此落下心病，坚决不跟有心机的女人谈恋爱，婚也不想结。
他这次本来是从众联飞回华夏准备谈生意的，谁知道生意还没谈成，就听到了温纱有意他的传闻，顿时勒令飞机中途拐弯，坚决不在华夏落地，以免引火烧身。
东琉璃的如意算盘还没打成，就被多嘴的尼奥搅了局，她在看守所里听说此事，气的饭都不肯吃，还把过来保释的温笑泉大骂一顿。
温笑泉刚被百里云川下面子，又被东琉璃当着警卫员的面一通数落，怒不可遏，扭头就走，让东琉璃在里面多住了几天。
950 判决
东琉璃发现，不知为何，自打离开潘多拉，纪暖就很少再上她的套了。
过去的纪暖中招几率十有八九，可攀上百里云川之后，几率直线下降，时常是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东琉璃的名声已经坏透了，她自己外出都不敢用真名，只能用英文名妮可来应付，温笑泉也不惯着她，让她在看守所多待了几天，最后还打发了警卫员来接她。
她灰头土脸的离开看守所，借口要去澡堂洗澡，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笑泉一开始以为她是在跟他闹脾气，正好自己也在气头上，纳兰正德因为听到温纱小姐有意于他、居然让飞机中途折返，这件事已经成了一个大笑柄。
唯恐天下不乱的何派将此事到处宣扬，倒霉的温纱只是肖想了一下百里云川，结果接二连三的背锅，名声都坏了，气的她不肯出门。
温谦和只好使出些手段弹压舆论，如今风头正盛，女儿的婚事只能延后再说，不然怎么选都要出问题。
甭管别人怎么气，纪暖那儿却是一团和气。
首先阻碍百里云川跟纪暖在一起的一切都消失了，如今百里云川是正当红的人物，又有功劳在身，无人敢敌，情敌更是一个个的全死光了，再没了对手。
其次，纪暖也失去了免疫力。
而且卡伦被捕、她当了妈妈以后，心境日益淡泊，只希望世界和平，哪怕是为了孩子，她也不能再任人宰割。
过去她跟百里云川之间也有诸多隔阂，现在，他们之间孩子都有了（虽然不是亲生的），结婚证也打了（虽然是为了平复舆论），她自觉着，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很多时候，只要知足，事情就能变得很圆满。
现在，她终于知足了。
东琉璃，她已经不放在眼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会再怕她了。
如此暗流涌动风平浪静的过了半年，卡伦的审判结果出来了。
一级罪名是危害人类生存、直接或间接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二级罪名是研究并故意散布高危病毒，还有数不清的罪名并罚。
卡伦·怀特海德，这个臭名昭著的战争元凶，潘多拉远东分部执行官，造成全球人口锐减80%的死亡凶神，根据国际法典与战争法，在五军团代表的公开审判下，一共获刑567年9个月零13天。
剥夺人权，终身囚禁。
让他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让他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百里云川也出席了这场审判，他穿着军装，坐在公审席上，看起来是那么的英武刚正。
纪暖坐在家里看直播，周围还有一大票人，齐嘉，解封臣，江南，尼奥，穆师歌……都在。
当众联的法官宣布把卡伦转移到国际监狱执刑的之后，一旁经历了这场战争的大人们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章西城瞬间响起数不清的礼花礼炮，市民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连远在市郊的别墅都能听得到。
这一战，赢得实在是太艰难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赢了！
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开启了长达五年的抗战，人类都被这病毒害得快要死绝了，幸好希望之光还在。
道高一尺，邪不压正，胜利最终是属于他们的！
因为太高兴，警卫员们都在偷偷抹泪，纪暖看着那张冷硬的脸消失在镜头前，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终于……
结束了！
胜利真的来之不易，有太多太多的人为此牺牲，死去的人为活着的人创造了新的世界，他们自己却再也看不到了。
齐嘉没见过卡伦本人，如今在电视上一看，不由得叹息连连：“哎……好端端的一个人，却不当个人。”
说着，她扭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解封臣，发现他面色冷峻，不复平时的轻松，忍不住问道：“怎么绷着脸？”
解封臣看了纪暖一眼，起身往外走。
纪暖一愣，立刻就放下腿上的孩子，跟着走出去了。
齐嘉不明觉厉，抱着孩子不让他们乱跑，好奇的往两人离开的方向张望。
站在空无一人的二楼阳台，听着远远近近的欢呼声，解封臣神情严肃的说道：“卡伦的心腹还活着。”
纪暖一听，果真紧张起来：“我还以为他们在堡垒时就被击毙了！你看到他们了？”
“正因为没有看到才是紧急事态，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卡伦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那两人很危险。”
纪暖有点紧张，但已经可以保持相当的镇定：“你有什么办法？”
解封臣也不托大：“我在追踪方面并非行家，这本是初二最擅长的事……”
提起初二，纪暖神色黯然。
她也没想到，保护自己直到最后的裴凉居然是月升初二，面多到数不清的间谍。
他忠于军队，忠于月升团，最终却是忠于了他自己。
“云川知道吗？”
“他去参加审判，就是为了调查那两人的下落，看样子那两人早已离开审判现场，这下就麻烦了。”
纪暖吸了口气，问道：“我该怎样联系初一？”
解封臣看了她一眼：“你愿意找他？”
纪暖诧异：“我什么时候也没说过不愿意啊。”
解封臣突然笑起来：“呵，呵呵……没想到……呵呵呵，真是没想到！你愿意，那就一切好说，我现在就去联系他！”
说着，解封臣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把她从阳台拉进房里：“哪怕是光天化日，也要小心为妙。”
纪暖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止是她，连身边人都要小心一点。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抓了一个卡伦，还有他的狗腿子。
依着卡伦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凡是有份送他进监狱的，全都是黑名单的目标，她得赶紧告诉百里云川，让他警醒一点。
想到这里，她跑去楼下打电话，谢天谢地，他接通了，一声“喂”被他喊得懒洋洋、缠绵绵。
纪暖松了口气，正要把解封臣的猜想告诉他，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清楚的枪声在电视屏幕和话筒另一边同时响起。
紧接着，直播现场一片大乱，就连电话另一端也只剩下了盲音。
纪暖握着电话，瞪大了眼。
951 娇花
公审现场发生枪击，华夏军团百里云川少将中弹。
“……卡伦一部余孽尚未肃清，此事激起了国际势力的愤怒！好在百里少将的伤情并不严重，如今已被护送回国，正在章西病院静养，为了家人的安全起见，他拒绝接受采访……”
国际新闻频道乱成一团，屏幕里的记者们不怕死的挤在公审现场做着报道，各国语言都有，听起来让人头疼。
百里云川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病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他看着坐在床边闷声不吭削苹果的纪暖，感觉很对不起她。
“太太……”他很罕见的露出了讨好的姿态，“削苹果呢？”
纪暖头也不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给我吃的吗？”
纪暖的动作顿了顿，恶狠狠的削断了一直连着的果皮：“不是！”
百里云川讪讪的，开始辩解：“我知道没有立刻给你报平安是我的不对，但当时会场实行了通讯管制，电话根本打不出去，而且……”
纪暖把苹果往果盘里重重一放：“你人回来就行，还跟我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百里云川很冤。
但是现场一片大乱，纪暖又正好听到了枪声，还以为他出事了，心急如焚的等着他的电话，但直到他回国被保护起来之后她才得到消息。
要知道，她担心的两天没睡，还以为百里云川死透了，上头是要秘不发丧，没想到被带到病房之后，百里云川正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美丽护士的照顾呢。
美死他了！
纪暖以前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但她这回就是不讲道理了！
百里云川百般解释，说不是自己不打电话而是各种外力没法打，而且他对病房里的美丽护士绝无半分遐想，纪暖这才放过他，把苹果递过去。
百里云川是左手臂擦伤，右手无甚大碍，兢兢业业的啃完太太的苹果，他审时度势，开始娇气——
“太太，我好冷啊。”
“太太，手臂有点痛。”
“太太，被褥是潮的。”
“太太，我想去厕所……”
这要搁在平时，百里云川绝对讲不出这样肉麻娇气的话，他在枪林弹雨的死人堆里都睡过，会怕痛怕潮怕冷？
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缠磨人怪恶心的，可是他控制不住，看到纪暖，就想撒娇，就想让她围着自己团团转。
之前在家的时候，她心思总放在两个孩子身上，现在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了。
纪暖任劳任怨的给他灌热水袋，叫医生，换被子，还扶着比她高一头的百里云川去厕所，其间艰苦不必多说。
一开始她还可以忍受，渐渐的，她发现百里云川纯属没事找事，瞎折腾，没尿也要叫她去厕所，她陪他像傻子一样站在马桶前，还要给他吹口哨催尿。
终于，在他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说想吃荔枝的时候，纪暖恼了，她刚手洗完一盆衣服，累的眼花，走过去就在他脑袋上扇了一下：“你还有完没完！受伤也堵不住你的嘴！”
百里云川正开心的享受着二人世界，冷不防挨了一下，顿时愣住，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她，看起来比她还无辜。
纪暖的巴掌攥成拳头，用力忍住打他的冲动，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你是不是受了伤心里不舒服，所以才要这么使唤我？”
百里云川有点怕她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清清嗓子干笑一声：“我……”
“是不是觉得我欠了你的，现在要连本带利拿回来？”
百里云川惶惑的摇头：“不是……”
不是？都把她累出低血糖了还不是？
纪暖揉揉他的头：“你自己住院吧，我不伺候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
百里云川没想到自己撒个娇把老婆活活气走，撒大发了，只见他从病床上一跃而起，饿虎扑食一般扑向纪暖，一下子就把她扑墙上了：“别走！我……”
“错了”两字尚未出口，被他拍墙上的纪暖回过头，赫然挂着两管鼻血！
他忘记自己的力气了，一时下手失了分寸，看到把纪暖撞出鼻血的时候，他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
纪暖慢慢挣开他的手，抹了一把鼻子，看到血，她抬眼看着他，冷笑一声，然后推开他就往外走。
百里云川赶紧追上去：“太太！太太！我错了！太太……”
纪暖没能走出这扇门。
因为她被折腾的精疲力尽，晕倒了。
这两人在病房里闹腾的时候，解封臣也联系上了月升初一。
月升初一打算重操旧业，将月升团重新组建起来，虽说华夏已经撤销对他的通缉令，但他并没有从良的意思。
在解封臣找上他之前，他已经跟另一家暗杀团接上线，打算做掉卡伦的心腹，权作开张。
解封臣一找他，把纪暖对他没有隔阂的事情一说，初一自觉轻松不少。
因为他做了一些错事。
还好，她肯原谅他。
“转告她，让她放心，这件事我会解决。”
听到团长的话，解封臣心里很不是滋味。
直到现在，团长依然是他的偶像，他的灯塔，他对自己被逐出月升团一事仍旧耿耿于怀。
然而，初一不是知心大叔，既然正事说完，他立刻就把电话挂断了，一点都不关心解封臣的心事。
当然，如果他真向解封臣说几句安慰的软话，他就不是月升初一了。
解封臣叹了口气，又打电话转告纪暖，结果听说她在医院发作低血糖，跟百里云川一起住院了，顿时严肃起来。
这个时候发作？
低血糖？
纪暖的低血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隐疾，一般时候吃饱喝足，不会发作，她免疫力最强的那段时间，这病也不见踪影，还以为这个闹人的小病已经离她而去，没想到还是阴魂不散。
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非是血糖太低容易头晕，随身携带几颗糖果就能解决，然而她这一昏倒竟是出了事，连着三天都没有醒。
百里云川的娇气来有影去无踪，他守在纪暖身边，看着她的脸白成一张纸，心里害怕起来。
他还记得格里说过的话。
纪暖注射的是初代疫苗，那种异于常人的超强免疫力是以透支她的生命为代价的。
他总以为，纪暖失去免疫力，以后就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是谁能想到，死亡威胁离她那么近，从未走远。
952 如雪
纪暖一觉睡三天，醒来以后，发现床边围了一大票人。
小小的空间，满满的脑袋，大大的眼睛，真让她有点害怕。
她睡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有点不认人，被医生扶着坐起来做检查，她看着床边最近的一张脸，恍然大悟似的说道：“齐嘉。”
齐嘉鼻子一酸，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下来，握着她的手开始抽泣：“死小纪……你吓死我了……”
纪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吓死她了，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抓抓头发，结果看到了雪白的发梢。
“嗯？”
她疑惑的把头发扯到眼前，扯了一把，又一把，睡迷糊的眼睛也渐渐睁大：“我头发白了？”
一听这话，齐嘉扭头扑进一旁的解封臣怀里，泣不成声。
解封臣面色发苦的看着她，眼神悲切：“纪暖……”
纪暖推开往她胳膊上缠带子的医生，光着脚下床，踉踉跄跄的往洗手间走，她扶着洗手池，看着镜子里的人。
发如雪，全白了。
不止头发，连眉毛、睫毛也是。
失明的眼睛褪了色，变成了死一样的灰白，没有失明的眼睛还能看到东西，可原本的黑褐色眼珠也在褪色，变成了泛着黑的幽蓝。
她摸摸自己的脸，虽然还有弹性，可是……
白的不像话。
没了口罩的遮挡，皮肤又变白，她脸上的牙印更加清晰。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鬼魅一样的东西。
这时，齐嘉噙着泪走进来，从后面抱着她：“小纪……别怕啊，没事儿的，让医生给你看看……”
纪暖跟齐嘉的肤色相近，如今有齐嘉作为对比，纪暖越看自己，越觉得害怕。
她这是怎么了？
她本来就必须戴着口罩才能见人，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小心和存希肯定要害怕的。
她要死了吗？
不……
不要……
她刚享受几天活着的好时候，她不想死！
齐嘉抱住浑身颤抖的纪暖，跟解封臣合力把她弄到床上，医院没接收过这样的病号，明明因为低血糖住院，昏睡三天居然变得像是得了白化病。
如果湖玉还在就好了，可以把纪暖放心交给她，可现在湖玉自身难保，纪暖的身份又不能泄露，只能让医生给她开些基本的药物维持，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纪暖茫然不安的时候，百里云川也拆了绷带回来了。
这几天，他守在纪暖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他看起来比较镇定。
他看得出，纪暖已经很害怕了，要是自己再不稳住，真会吓到她。
把病房的众人支使出去，他把纪暖抱在怀里，哄孩子一样，温声细语的安慰：“别怕别怕噢，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有多好看。”
纪暖因为怕死，所以满心惶恐，她在百里云川怀里瑟瑟发抖。
被卡伦抓住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那个时候，她一无所有，卡伦不能夺走她什么。
没想到过了几天好日子，她就怕死成这个样。
纪暖掉了几滴泪：“你骗人……我这个鬼样子……我要死了……”
百里云川打趣：“看，白白的头发，一根黑的都没有，像个天使。”
“我不要当天使……”纪暖在他怀里摇头，可是一用力就要头晕，她喘了口气，有气无力的继续消沉，“我活不长了。”
“胡说八道。”百里云川抱着她，“白了几根毛而已，你怕的话，我也可以染染，咱们凑一对。”
“呜……”
纪暖没有接受他的安慰，推开他，自己钻进被窝里，再叫也不理了。
百里云川看着被窝卷，胸口一阵阵儿的疼。
纪暖不是小孩子，她已经从现在的身体变化，看到了不久以后的将来。
就算他们都不肯承认，也无法逃避这个严峻的话题。
医生抽了她的血做检测，发现她的细胞分裂周期在以惊人的速度延长。
人类发育之始，细胞周期短暂，分裂活跃。
随着年龄增长，细胞逐渐定向定型，年纪越大，周期越长，细胞分裂减弱，然后人类会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因为接受了疫苗，纪暖的身体经历了一个堪称疯狂的黄金阶段，哪怕受了致命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可以痊愈。
正是那段自愈能力无比旺盛的时期，消耗了她原本的生命力。
现在，透支的副作用显示出来，她的身体分泌不出黑色素，于是，一夜白头，连皮肤也变得像白化病人。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变化不过是一个开始。
再往后，她还会出现更多病症，骨骼变脆，血液变稀，内脏功能大幅度衰退……
她会以比普通人更快的速度走向衰老，以及死亡。
她才二十三岁，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怎能不怕。
纪暖在房里消沉，百里云川在外消沉。他两眼发直的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一动不动，脑袋里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大概可以阻止这一切的人只有疫苗的研究者九井水。
但这是天方夜谭，九井水已经死了。
他就这么怔怔的坐着，直到面前的地板上出现一双黑色短靴。
百里云川顺着短靴往上看，结果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纪暖一味消沉，百里云川却是忙碌起来了。
那位意料之外的访客——莫雷，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九井水是灰神的超级粉丝，在灰神连载《暗影乱舞》的时候，她正在从事索兰姆病毒的研究。
因为研究的是超级机密，九井水十分寂寞，心里有话无人可说，就把一腔热情灌注在书评区，写下许多高深的长篇大论。
一般读者是不能理解这位天才科学家的思想的，就连并非专门从事科研的灰神也不能完全理解。
还是初六在整理灰神遗物的时候，将九井水的留言截下来分析，结果从里面发现了许多双关语，以及一个天大的秘密。
在研究具有超强破坏力的索兰姆病毒的时候，她得到了一个姐妹病毒——
拥有超强自愈力的八重雪病毒！
953 抉择
八重雪，是《暗影乱舞》之中一个武力值爆表、人气超高的女性角色，异能是无限治愈。
这个人物的名字就来源于九井水写下的那堆高深书评。
没想到竟然会成为纪暖的救命稻草。
莫雷跟这群人也算有点交情，再加上妹妹对这群人的维护，以及左右手陆泽对他们的特殊感情，他虽然对政权没什么好印象，但对这些人的印象还算不错，所以才会借着来华的机会，将这一消息转告百里云川。
百里云川立刻就接手了那一堆书评，跟解封臣和江南一起分析，最后解析出了八重雪病毒的研究地点——
九井水也是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明明自己都过着没有自由、朝不保夕的生活，居然还能在外开辟一个秘密研究所，专门研究八重雪。
八重雪和索兰姆的作用机理相似，因为它们是同一种病毒的变种。
秘密研究所的地点在空蝉岛，那是一座位于东南亚、不在地图上的私人小岛，面积小，又机密，通讯对内对外都不发达。
莫雷财力雄厚，出于好意，已经先去空蝉岛打探消息，先遣人员汇报说岛上研究设施与生活设施齐全，并未遭到索兰姆病毒的侵袭，研究员仿佛生活在世外桃源。
只是，他们在配备完善研究设施的同时，也拥有相当强度的火力，一旦有外人入侵、而他们无法保护八重雪病毒的时候，就会玉石俱焚，谁也落不到好。
听到这里，百里云川做了决定：“我亲自去一趟，说服他们。”
莫雷是知情人，也参加了这个分析会，闻言说道：“你刚刚经历过暗杀，还敢露面？”
“她的身体不能再耽误了。”
“潘多拉的成员阴险狡诈，研究八重雪的时候，九井水还没有投诚，谁知道她在外另设研究所有什么目的？”通过视频参加会议的初六说道，“虽然线索是我找到的，但也要小心一点！如果这是个陷阱，引起第二次世界末日，百里，你可就要代替卡伦站在审判席上了！”
“我知道。”百里云川平静的不像话，“但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初六知道他为了纪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是……
作为希望世界和平的一份子，她必须得劝百里云川想明白利弊再行动。
分析会没有得出结论，百里云川沉默的回去了。
待他离开之后，莫雷看着屏幕里的妹妹，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
初六苦笑一声，看向解封臣：“三哥，我没错吧？”
解封臣不置可否的一笑：“谁知道呢？我尊重她的选择。”
“其实……百里真的是好人。”初六叹了口气，“可惜，太好了，也不行。”
屋内的男人都沉默下来。
莫雷和江南都觉得，百里云川是那种会为了爱情昏了头的男人。
他的确是。
所以，这样，不好。
爱情并不是所有。
不过，也幸好他遇见了纪暖。
纪暖不会让他在这一条道上走到黑的。
百里云川听了那些分析之后，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去空蝉岛争取八重雪病毒来救纪暖了。
他回了医院，走进纪暖的病房。纪暖已经醒来，也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会加速老化的事实，看到百里云川的时候，还能挤出一丝笑容。
笑容牵动脸上的肌肉，她感觉到了痛苦，于是，连笑容也消失了，她撇开脸，喃喃的问道：“你去哪里了？”
百里云川强颜欢笑，坐过去把她搂在怀里：“有点事情，出去处理了一下，没什么问题……饿了吗？”
“不饿。”纪暖喘了口气，“你别抱我这么紧，我喘不过气了。”
百里云川赶紧松开了些：“现在呢？”
“好多了。”纪暖的脸色和语气都很冷淡，“你犯不着这样将就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你忘了，我在休假，除了陪你无事可做啊。”
“还是不要了，我想一个人多静静。”
说完，她就给了他一个背影，继续消沉去了。
这才多久，她的背也佝偻起来了。
百里云川攥紧拳头，稳住自己的气息，不让脸上出现怜惜和惊讶的神色。
他在心里对她说：“再等等，很快就能得救了。”
表面上，他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因为周围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就等着他犯错的时候，立刻把他拉下水。
他当然知道，去找八重雪病毒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卡伦的心腹还没除掉呢，正在他焦头烂额之际，突然出现了救命的八重雪——
谁能保证这事儿不是引他上钩的阴谋？
现在，不管阴谋阳谋，他都要去看一看，纪暖已经等不了了。
他抱着她，明明没有用多少力气，她却说痛，他也感觉得到，她的骨头都软了，真经不起他的一抱。
他要一个人去，谁也不牵扯，这样一来，就算是个阴谋，也绝不会把身边的人卷进来。
纪暖身体不好，心情不好，胃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百里云川看她吃饭如同吃药，更加心疼，在她放下筷子之后，突然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纪暖懒洋洋的问：“什么？”
“我要外出几天，上面来了任务。”
纪暖果然不耐烦起来：“你都休假了还这么多任务！你陪任务去吧！别管我了！”
说着，她不再理会百里云川，掀开被子就躺进去，还用被子蒙住头，摆明了不肯听他讲话。
百里云川无奈的拍拍被子卷：“我保证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礼物好吗？”
“哼，不稀罕。”
对这样一个被窝卷，百里云川无计可施，他又站了一会儿，看纪暖还是不肯出来，只好灰头土脸的离开了病房。
房门一关上，纪暖就慢慢从被窝卷里露出脑袋，转身看着房门的方向。
她的目光带着力道，一遍遍的看着他立过走过的地方，最后噙了泪，一闭眼，她摘下了手上的戒指，塞到枕头下面。
到底还是……
走到头了。
他还有大好的将来，还有锦绣的前程，就算他自愿，她也不愿束缚着他，不能让他因为儿女情长，愧对了那身军装。
他穿着军装的时候，多威武，多潇洒啊。
954 生离
没有人知道纪暖去了哪里。
医院只是停了一场电，她的病房就空了。
百里云川赶到以后，翻到了枕下的戒指。
这是卡伦被捕之后，他给她戴上的。
明明说过，再也不会摘下来。
可是她还又食言了。
她总是食言。
医院停电，自然没办法从监控下手，没人知道她拖着病体是怎样离开的，但既然离开，那就一定有同伙。
同伙是谁？
多了去了。
兴许知道她病危的人全是同伙。
这事儿没法细查，否则，他想把他们全毙了。
纪暖留下了戒指，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百里云川在空床边坐了一整天，看着戒指，枕着被窝卷，到了傍晚也不开灯。
等到房里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抬手擦擦眼睛，随即开车出城，沿着河道狂飙一百公里，最后在河流融汇的大桥上停下。
他摘下自己手上的戒指，用力一甩，将两枚戒指一起丢进了河里。
这就是她想的吗？
不声不响，远远离开？
好，他成全她！
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可她不稀罕。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他直到后半夜才回来，一身寒气，一脸肃杀，谁也不理，径直回了房间。
一直在外等他的齐嘉和解封臣见状，也都不敢上前找晦气，只能在房门关上之后，面面相觑，无声的比划。
第二天，百里云川销假，重回军队。
旁人都能察觉到他的变化。
他过去是个冷硬严厉的人，跟纪暖在一起之后才软和了些，然而现在，他又回到了过去。
他对纪暖绝口不提，连空蝉岛之事也不再理会，一心扑在军队，早出晚归。
至于纪心，也正式在他的户口本上落了户，名字是百里心。
纪暖走的毫无预兆，只留下一枚戒指，她在户籍上依然是百里云川的妻子。
百里云川也无意纠结离婚，干脆放着不管，看见也当没看见。
一颗真心，三番四次被同一个女人弃若敝履，他没有那么贱，被抛弃后还要对她心心念念。
齐嘉和解封臣等人把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有不忍，但也全都选择了无动于衷——
纪暖的离开，从停电、偷运、出逃……他们全有责任。
虽然对百里云川很抱歉，可他们还是要尊重纪暖意思的。
纪暖已经不愿意再持续这段注定悲剧的感情，她不想在油尽灯枯之后死在百里云川面前。
百里云川不是第一个知道八重雪病毒的人。
在他得到消息之前，纪暖已经知道了。
陆泽娶了陈文珊之后，辗转之后依然在莫雷身边做事，他事先带着初六的发现来找了纪暖，想问问她的意思。
纪暖得知以后，并没有要得救的喜悦，只是很疲惫的摇摇头。
“我不想再折腾了，与其这样希望失望再绝望，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
她的形象在外人看来的确很像天使，无需特效就自带柔光。
可在她自己看来，她只是一个仿佛在褪色的妖怪。
“请你们帮帮我，离开这里吧。”纪暖闭上眼，“趁我还有一口气，趁他还没有昏了头……我不可以再耽误他了。”
是的，她答应要跟他过一辈子，转眼就又食言了。
如果是来自别人的威胁，她绝不会退让，可现在，不退不行。
一旦百里云川得知了八重雪病毒的事，又要冲动。
外面还那么危险，他这么冲动，怎么能行啊？
他要恨，就恨吧！
……
陆泽辗转把纪暖带上了飞机，途中转了一次机，此时正在飞往西联的空中，投奔初六。
初六倒不在乎多养一个纪暖，而且这也是团长开了口的，她不可能推辞。
月升团的成员，排名越是靠前，对他们的精神领袖——月升初一，都会有种蜜汁迷恋。
详情可参照解封臣。
纪暖没想到自己这一趟会跟纳兰正德同行。
不过也能想通。
初六和莫雷作为最有钱最有底蕴的王室的后裔，哪怕取下了王室后人的头衔，也依然能够混得风生水起。纳兰正德作为成功的大商人，跟这对富可敌国的兄妹有交情实属正常。
纳兰正德不是第一次跟纪暖见面，上次是她去众联协助研究，就是坐他的专机去的。
当然，同行的也依然是陆泽。
这回见面，纪暖没遮没掩，纳兰正德也挺不客气，一直往她脸上看，看完还抿一口红酒，评价一句：“哎呀，白发魔女啊。”
纪暖看着他：“好喝么？”
纳兰正德一愣，随即笑笑，对美丽空姐喊了一声：“给这位小姐倒酒。”
纪暖得到了满满一大杯深如血的红酒，她当它是茶水，一口接一口，喝了半杯，雪白的脸上多了一点红晕，让她看起来像个瓷娃娃。
陆泽不喝酒，见她喝这么猛，有意劝阻，可转念一想，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由着她吧。
纪暖喝着喝着，毫无征兆的呜呜哭起来。
“我不想死啊……XX……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XXX……”她一边喝一边哭，居然还没呛着，咧着嘴哭的涕泪齐流，看起来像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XXXX……我只想过个太平日子……为什么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我……X！XXXX……”
涕泪横流，满口脏话，度数不高的红酒把她变成了一个怨天尤人、贪生怕死的人。
她“大义”了这么久，终于把自己折腾的只剩一口气，她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多好日子没有过，百里云川对她那么好，她无需经历生产就能有个健康活泼的女儿……
日子这么好，她怎么舍得去死？
可是不死不行啊，还得掩人耳目的悄悄死。
她不死，对谁都是拖累。
百里云川一定回去找八重雪病毒救她的，可是谁能肯定，八重雪不会是另一种索兰姆？
末日好不容易结束了，不能再经历第二轮的风吹雨打。
她活着，以这副尊容，孩子都不敢见她。
当她耗尽生命死去的时候，那模样必定好看不到哪里去，不如趁着自己还有点人样，当一回负心人。
尽管她本人一点都不想死，也一点都不想离开百里云川。
可是没有办法。
她不想在百里云川面前哭了。
她难过，他更受折磨。
他折磨，她痛不欲生。
955 收留
有钱最大。
不管外界如何的哀鸿遍野，纳兰正德的生活是没什么改变的。
那蓝一死，父亲一完，东琉璃又离他而去，他身边连个跟他争家产的人都没有了。
虽然因为灾难和慈善，纳兰家的资产没少损失，然而剩下的那些，纳兰正德就算是什么都不干，坐着花，躺着花，撒着花，打水漂，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
更何况，他又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
他是纳兰家重点培养的继承人。
大概是天生就有经商的头脑，再加上后天的历练，如今他满世界乱飞，财源滚滚来，他又不爱赌，没了减少资产的大头，资产更是打着筋斗往上翻，所以他时常觉得寂寞，感觉自己除了钱，身边什么都没有。
因为与各国交好，又慷慨大方，连绑架纳兰正德的人都没有，因为这家伙还挺爱国，早早立下遗嘱说自己死后，纳兰家的财产全部充公。
外人当然是不想让华夏平白捡这个大便宜的，自然是对纳兰正德保护有加，同时希望在他活着的时候可以从他手里多弄两个钱。
自己人虽然很想立刻把那一大笔钱据为己有，然而担心外人说三到四指东道西，所以为了证明清白，对纳兰正德的安全问题也很上心。
这么一来，无需纳兰正德自己花钱，便有人自动献上殷勤。
可见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空手套白狼的奸商。
他对纪暖无爱亦无恨，只觉得有意思，所以并不拒绝与她同行。
要真往深里说，如果没有疫苗，这场战争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而把疫苗保存下来的人，是两个女人。
一个是研制出疫苗的九井水，一个是激活了疫苗的纪暖。
百里云川和月升初一也实在是胆大包天，毕竟当时那种情况，就算是温谦和被感染，都不见得会让他使用那仅存的一支疫苗。
这么一想，这群家伙还真是胡闹啊。
面前的纪暖像是褪了色一样，毛发全成白的了，而且还不是那种不自然的奶白，而是雪一样的白，在飞机外阳光照射的时候，会反射出钻石一样的光彩。
配上她那惨无人色的皮肤，看起来真有点像……
天使。
纪暖被一杯红酒灌的不省人事，噙着泪倚在座椅上睡了，陆泽在一旁守着，时不时帮她盖一盖毛毯。
纳兰正德翘着二郎腿，看着眼前的这两人，抿一口酒，满意的笑了。
飞机在五个小时后于西联境内降落，纪暖全副武装，外面还披着带帽斗篷，跟着陆泽下飞机，然后在保镖的保护下直达夏洛特城堡。
这是初六和莫雷的本家。
夏洛特城堡规模不大，这是为了避嫌，然而内里金碧辉煌，别有洞天，丝毫不逊于被大肆鼓吹的西联王室宫殿。
最先出来接洽的是初六和顾原。
顾原原本是个别别扭扭的性格，不知是不是跟初六在一起呆的久，历练出来了，这一次见面，他身上多了种上位者的气势，看起来也是经过大场面、沉得住气的人了。
纪暖跟顾原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现在也当得上一声好朋友。顾原主动上前扶着纪暖，她也伸了手。
穿着黑色洛丽塔裙子的初六站在后面看着他们，歪着脑袋一言不发，顾原就对她喊了一声：“大小姐，您是吃哪门子飞醋呢？这是自己人！”
是啊，如果纪暖真嫁给顾前了，可不就是自己人么？
初六有能力，也有身份，但就是喜欢对这个处处受制于自己的“小丈夫”横吃飞醋，闻言，她也终于想起了团长的交代，正色上前，对纪暖表示欢迎。
“欢迎来到夏洛特城堡，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快乐的住下吧！”
纪暖苦笑一声：“谢谢。”
自己的家？
她才没有这样宫殿一样的家呢！
初六对初一的吩咐是绝对服从，早早就请了医生，安排他们在城堡住下，纪暖一到就接受了系统的检查，得出的结论跟华夏诊断的结果是一样的。
细胞周期延长，本体不断衰弱，如今的症状是停止分泌黑色素，再过一段时间，内脏衰竭，她恐怕就……
纪暖问出了在华夏没有问出的一个问题：“我还剩多长时间？”
医生们商量之后，谨慎的给出了一个答案。
她听完就笑了：“不到半年？”
那也就够了。
足够她跟这个世界道别了。
纪暖正式在夏洛特城堡入住。
初六是天生的外交家，虽然已经卸任，而且脱离了王室，但这并不耽误她被各方势力邀请去做发言人以及形象大使。
纪暖在城堡里看墙一样的大电视，初六被邀请上当地的重量级新闻节目，浅谈战后的世界大势。
屏幕上的初六非常自信，引经据典，分析数据，侃侃而谈，一点都看不出她是个还未成年的少女。
至于顾原，目前的身份是初六的未婚夫兼助理，每天打扮得油头粉面跟着初六外出，看起来跟个公子哥儿一样，对西联的风土人情极为熟悉。
莫雷，整天神出鬼没，同住一座城堡，纪暖也几乎见不到他。
这个人很不安分，之前就因为意图谋权篡位被剥夺王室身份，流窜华夏的时候也搞出一个“雷泽团”，打家劫舍坏事做尽。
然而他在对抗丧尸的时候站对了队，所以并未被战后清算，如今跟陆泽不见踪影，初六也并不关心这位兄长的事业，所以纪暖时常会忘记他的存在。
正如医生所说，纪暖的身体确实一天天的在变坏。
继一夜白头之后，纪暖在来到城堡的第三天咳了血。
咳血不是很严重，她也并不觉得哪里痛，只是被血腥味恶心的吃不下东西。她要来了纸和笔，开始记录灾难发生之后遇到的人和事。
这是她的《死亡笔记》，4.0版本。
第一本是她自己写的，第二本是那蓝写的，第三本是百里云川写的。
最终版，还是她自己来收尾吧。
已经定格在记忆里的画面恢复了色彩，曾经的人物在她眼前变得鲜活。
这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把这一切，永永远远的记录下去。
956 逃离
正如解封臣的担心，卡伦虽然坐了牢，他的心腹还在外活动。
由于审判会场当天的混乱，众人都对潘多拉的余孽心有余悸，原本已经投了诚的潘多拉本部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被五军团要求为此次暗杀事件负责。
潘多拉也算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卡伦一部根本就不听本部的话，已经算是跟他们分家，但一天是潘多拉，一辈子都是潘多拉，如今卡伦一部的孽障搞事情，本部也要跟着背锅，受指责。
总执行官很气愤，先是去牢里大骂了卡伦一顿，然后对外表明态度，说本部一定会配合五军团的工作，早日将潜逃的余孽们捉拿归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果那么容易被抓住，心腹就不是心腹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两个心腹不断联合不安分的势力搞事情，今天搞搞暗杀，明天恐慌直播，后天又死亡预告……总之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国际势力对卡伦一部的余孽也很头疼，你说这老大都蹲进去了，你们小弟还在外上窜下跳个什么劲儿？
抓不住，摸不着，看不见，打不死。
总之就跟进了家门的蟑螂一样，让人没有一天好日子。
不过，转机很快就出现了。
在这个百废待兴、一切重组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杀手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警方军方在寻找卡伦一部的余孽，杀手们也在找。
为的就是干掉那些余孽，打响自己的招牌。
如果杀手可以在军警之前干掉余孽，不仅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也能狠狠的羞辱一下官方。
这样的好机会可是不多见！
于是，各方势力围绕着逃亡的卡伦残部展开了一场无声的竞赛。
因为官方并不想被区区杀手打脸，这关系到他们的权威。
在各方的暗中较劲下，一周之后，一个杀手团拔得头筹——
心腹之一被一枪毙命，尸体丢在众联的警局外，旁边还放着一个全黑色的金属圆牌。
当圆牌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有目共睹的黑白道势力都变了脸色。
这是月升团的标志！
全黑色……月升初一！
月升团一战扬名。
纪暖也看到了这条新闻，她扭头看向初时的故事，不由得一笑：“看看你哥多能耐，这下打了多少人的脸？”
窗外刮过一阵风，把纸张吹得哗哗响。
纪暖无奈的笑了笑：“不服气？好了好了……毕竟你们俩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他其实是很在乎你的啊……”
与此同时，百里云川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还是气纪暖不告而别，但他信得过月升初一的能力。
只要月升初一在追杀卡伦一部的余孽，纪暖的安全至少能够得到保障。
不管在哪里都好，只要活着……
他就可以放心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黑沉沉的窗外，嘴角冷笑一声。
他还是太善良了。
纪暖就属于平时不动、关键被动的家伙，明明有那么多前车之鉴，明明知道要想牵制她非得用点下三滥的手段，可他就是做不出来！
顾前是先斩后奏，初时是以悲动人，解封臣是握之以柄，格里弗斯干脆就是明抢……
只有他！最悲催！
睡都睡过了，还是得不到！
他就借酒装疯了那么一回，却在她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一辈子都心虚。
如果可以回到那一夜，他宁愿憋死都不会动她。
伤不起，真的伤不起。
初一战果斐然，又过一个月，第二具心腹尸体也出现在众联的警局门口，旁边摆着全黑的满月标记。
为非作歹的残部之首，如今也算是栽到月升团手里了。
再次之后，公共环境的安全指数都提升了不少。
东琉璃在家养伤，养病，养生，养颜。
她被百里云川弄进拘留所一回，关了几天，身心受创，终日惶惶。
一回到温笑泉的住处，她连一声埋怨都没有，自己放水，然后浸入了满满的浴缸里。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
出浴之后，她就变得温顺很多，连温笑泉都感觉出了她的变化。
东琉璃本来是个浑身带刺的人，现在温顺起来，温笑泉当然是求之不得，他也有点后悔自己把她丢在拘留所的行为，主动买了珠宝来给她压惊。
东琉璃收下珠宝，跟他春风一度，然后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摆出了清闲贵妇的姿态，开始享受生活。
她放下了过去，温笑泉反而松了口气，因为现在是多事之秋，他要是再不收敛，大伯父真要生气的。
摆平了家里，温笑泉开始外出打野食。
他最近认识了章西的一个黄家小姐，虽然容貌身材跟东琉璃没得比，但胜在高贵身世以及柔弱性子。如果他可以跟黄小姐结婚，不仅可以稳固自己的地位，也能在章西打响知名度。
到时候不愁大伯父不提拔自己。
温笑泉是爱美人，但还没爱到昏了头的地步，所以他在家敷衍着东琉璃，在外讨好着黄小姐。
敷衍的理直气壮，讨好的鞠躬尽瘁。
黄小姐正值妙龄，一直被家庭保护着，是最早一批乘坐飞机到达军舰的上层人士。陆地上开战六年，她除了在电视上看过直播，本人则是连丧尸的面都没见过。
这样一朵娇花，虽然未曾经历过风吹雨打，但是人家耳濡目染，再加上家人悉心教导，眼光还挺高。
她也看上了百里云川！
温笑泉先前一直殷勤，希望得到黄小姐青睐，然而亲耳听到黄小姐的忸忸怩怩的说出拒绝理由之后，他恨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又是百里云川，又是他！
百里云川都三十了，还跟他抢！
老不羞的，真不要脸！
温笑泉受了打击，再也不肯出去猎艳，终于死心塌地的待在家里，跟东琉璃一起做面膜。
然而小温同志自以为东琉璃已经学乖，并没有想到，若论两面三刀、出尔反尔、唱念做打、五毒俱全……他的这位枕边人才是祖师。
在五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温笑泉一觉醒来，没有摸到东琉璃的身影，他还以为她先起床做瑜伽去了，于是自行起身洗漱。
一个小时后，依然未见东琉璃身影，他正想打发人去找，他的理财经理就慌里慌张的打电话来：“小温先生，不好啦！您的钱全被东琉璃提走啦！”
温笑泉放下酒杯，愣住。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从赶来的经理口中得知，东琉璃提走了他名下除不动产之外的所有财产。
经理战战兢兢的说：“您的损失共计是……”
话音未落，温笑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957 销声
小温先生没少发战争财。
在旁人都为活命东奔西走的时候，他靠着暗中低买高卖，积累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资金。
如今人少地多，地不值钱，东琉璃这一卷包，几乎让他的一番倒腾血本无归。
温笑泉气的要吐血，恨不得把东琉璃挫骨扬灰，然而这笔钱来历不明，如果真要通缉“妮可”——东琉璃的假名，又少不得泄露她的身份，以及自己不堪的往事。
所以他吃了个天大的哑巴亏。
既然见不得光，那就随黑暗一起葬送吧！
温笑泉一狠心，咬牙又拿出一笔钱，决定去买通风头正盛的月升团，让他们帮自己解决了这个贱人！
小温先生其人，放在过去，也是一个有头脑的奸诈孩子，只可惜遇见了更奸诈更狠心的东琉璃，毕竟年轻了几岁，又没吃过什么苦，他那点脑子根本不够东琉璃看的。
在温笑泉到处跟月升团搭线的时候，东琉璃正坐在一条开往西省的汽船上。
她穿着一身蓝色的束腰长裙，头戴宽边遮阳帽，坐在舢板上，身边放着个LV的小皮箱，正在饶有兴趣的玩水。
估计温笑泉现在正在家里暴跳如雷呢。
跳就跳吧，整天陪着个小崽子，她也真是受够了。
开船的男人是个健壮的高个，衣着清凉简朴，挽起的衣袖下是结实饱满的腱子肉，汗水顺着黝黑的手臂往下淌。
东琉璃看在眼里，想起自己经过的那些男人无一不是养尊处优，皮肤白皙柔滑，比女孩子还要好，再回到眼前，她觉出了一丝无奈。
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了。
要不是为了封住这男人的嘴，她才不会跟他睡。
不过……他也没机会往外说。
很顺利的过了关卡，男人把东琉璃送到西省境内。
即使天色已晚，新兴的码头上还是人潮涌动，活人都憋坏了，在打死当地最后一只丧尸后，人们开始彻夜狂欢，码头也变成了不夜城。
东琉璃在船上等，男人跑出去买了啤酒晚饭，两人在船上吃饱喝足，男人酡红了脸，开始借着黑暗向她靠近。
“你真好看……”
“我一见你就喜欢……”
“当我老婆吧……”
所谓饱暖思XX，东琉璃虽然想早点解决了他，但这时候她也有点控制不住。
男人除了黑和糙，其实身影蛮有百里云川的意思，就连声音都像——可惜她从没听过百里云川对她温柔说话的声音。
她被他搂过去，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躺在男人铺在身下的汗衫上，委身于这个摇晃狭小又阴潮的空间，嗅着水腥、汗酸、污浊空气，还有他的呼吸，东琉璃睁眼看着头顶的黑暗，一滴泪水从眼角滑出去。
这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曾经是华都风头无限的天之骄女，曾经是无数少年的梦中情人，曾经有过一场那样盛大的婚礼……
如果倒退十年……
不，倒退五年就足够，她若知道自己有朝一日要为了跑路而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野男人上床，她大概会选择死。
真可惜，五年彻底的改变了她。
事后，男人塌垮在她身边，东琉璃在余韵中缓缓恢复力气，然后坐起来，把插在他胸前的刀子拔出来。
他对她毫无防备，所以她得手的轻而易举。
拔出刀子之后，他胸口还往外喷血，东琉璃捡起汗衫盖住伤口，然后看了一眼男人死不瞑目的脸。
哼，一点都不像百里云川。
她换了身衣服，提着箱子，自自然然的离开了船，然后不知去向。
西省某码头发现一具男尸并不算什么新闻，社会动荡，犯罪频发，码头人流量又大，而且人口资料还没有复原，警察查几天没查到什么线索，知道这也算是个无头案，干脆把它抛到脑后，只告诫人们天黑之后不要随便外出。
东琉璃带着钱销声匿迹逍遥法外的时候，纪暖在西联的情况开始急剧恶化。
之前她还可以行走，但是经过几次毫无征兆的昏倒之后，她就站不起来了。
初六和顾原都来看过她，看完之后也不知怎么办。
医生都束手无策，更何况他们不是医生。
陈文珊也跟陆泽在一起，虽然两人还没结婚，但也基本等于夫妇了。她在外一个人住着无事可做，干脆过来照顾纪暖，初六也觉得可行，毕竟陈文珊是知根知底的。
陈文珊挺喜欢纪暖和格里，因为这两个都是漂亮人物，而且身怀绝技，特工一样降临到她的村子里。
只是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格里居然已经牺牲，纪暖也变成这个样子。
她心疼纪暖年纪轻轻就得了不治之症，很小心的照顾着，而且也得了纪暖的一项差事。
“我的手握不动笔啦……”纪暖倚在床头，含羞带愧的看着她笑，“可以帮我记录一下笔记吗？”
陈文珊用力点头：“当然可以！”
然后，她就成了纪暖的“书记”。
纪暖的死亡笔记一半都没写完，就变成了陈文珊捉刀代笔。
她口述，陈文珊记录，有时写着写着，纪暖就睡过去了。
一日，陈文珊回到家，心情沉重的看着丈夫：“我觉得纪暖快不行了。”
陆泽脱隐形护甲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把护甲解下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她情况很不好吗？”
“她今天昏睡过去了，从中午到我走都没有醒，以前……都是一二十分钟就醒了的。”
陆泽起身，在她肩上一拍：“她只是太累了，别乱说。”
“这些天我帮她代笔做笔记，就觉得很奇怪……”陈文珊拽住了陆泽的手，不让他走，“为什么，你们不让她见见百里云川呢？”
陆泽回头皱眉：“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不见他是纪暖自己的选择。”
陈文珊不依不饶：“可是，如果她后悔了呢？你们真忍心看着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上路？”
陆泽甩开她的手，心烦意乱的说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陈文珊也不知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大的气。
“那我该操心什么！你总不在家！我跟玛莉安娜又说不到一起去，我只有纪暖一个朋友！你不也是她的朋友吗？你们不都是她的朋友吗？难道真的就这么把她藏到这里，直到她病死吗？”
陆泽一怔，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958 蔷薇
这天晚上，陆泽破天荒的没有在家里过夜。
莫雷是不关心纪暖死活的，横竖养她一张嘴也并不花什么钱。
初六对纪暖也没有特殊感情，只不过因为初一疼她，她才会让她住进来，提供庇护。
陆泽知道他们的想法，所以直接找了顾原。
他把陈文珊的猜测跟顾原一说，顾原心疼了。
做久了公主的助理，顾原也养出一身派头，他自己感觉不到，旁人能察觉。
他点了一支烟，幽幽的问道：“她自己是什么想法？”
陆泽摇头：“她不说。”
顾原叹气：“她这个样子，如果没有医疗队全程跟踪，根本就回不了华夏，但是如果我们擅自泄露她的行踪，也不见得是为她好——她在外面还有不少仇家！东琉璃也失踪了。”
“那就这么看着她一天天的熬下去？”
顾原放下烟：“你让我想想。”
陆泽离开之后，顾原陷入沉思。
纪暖的情况他见过，真的是肉眼可见的加速衰老，原本紧绷的脸上连皱纹都出来了。
照这种速度，别说是半年，他担心她连三个月都撑不了。
失去了自愈能力之后，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坏，过去的病症与疼痛也都叫嚣着爆发出来，她胳膊上满是止疼针的针孔，可就算这样，她还是痛。
最新体检显示，她的骨密度很小，骨头变脆，摔一跤都能造成骨折，所以医生已经取消了她的散步时间，规定她只要下床就要乘坐轮椅。
她自己是没说什么，可是……
她又能说什么？
原本能跑能跳的一个小姑娘，突然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这跟瘫痪有什么区别？
她又趁着能行动之时离开百里云川，不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衰老的模样吗？
如果他们没轻没重的把百里云川引来，到时候惹怒了纪暖，把她气的不好了怎么办？
顾原坐在装潢华丽的大书房里，想得心力交瘁。
但是忽然间，他猛地坐起来，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一下。
如果换成是他坐了轮椅，会不会希望见到初六？
答案是肯定的。
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又在异国他乡，肯定很害怕，可还是要在外人面前撑下去。
如果纪暖不害怕，她就不会写笔记了——哪怕已经不能握笔，她还是让陈文珊帮着写！
她希望有人陪着，尤其是喜欢的人。
更何况百里云川也有知情权的！
想到这里，顾原打电话跟陆泽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事儿告诉百里云川。
然而，结果让人吃惊。
百里云川得到了消息，却不肯来西联探望，理由是工作太忙。
坐在这个位置上，顾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情况，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借口，听到这个理由，当即就是一愣。
什么样的工作忙得过纪暖的生死？
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百里云川，我是瞒着她给你打电话的，你不来可不要后悔！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没有别的事我就挂掉了，现在华夏跟西联的关系比较紧张，我接你电话是要背嫌疑的。”
顾原一听，彻底无语，猛地摔了话筒。
行啊，看不出来百里云川还是个事业型男人啊，纪暖这才离开多久，他就不闻不问，一心想工作了！
挂了电话以后，顾原气的够呛，但是想想，还是决定瞒下来，不让纪暖知道这事儿了。
不然，她心里会更不痛快。
今天是公休，他也没有硬性工作，初六外出去剪彩，他就留在城堡里陪着纪暖。
纪暖已经瘦成小小一只。
现在的她比起来时，整整瘦了三十斤。
头发在经历变白之后，如今成缕的脱落，她看起来真的像个日薄西山的老太太了。
内脏功能的衰退让她经常喘不过气，因为供氧不足，她一度要戴上氧气罩，而且身体机能的极速退化常常疼的她整夜睡不着觉。
但她还活着。
顾原看了她这样也心疼，等医生给她打了止痛针，顾原怜惜的拉下她的衣袖，盖住了手臂上青青紫紫的针孔，笑眯眯的说：“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纪暖点点头，声音微弱的像气流：“是啊……都不用吸氧了……”
“要坐起来看看风景吗？昨天花园里移植了白蔷薇。”
她很温顺的笑一笑：“好啊……”
顾原把她扶起来，发现她身体轻薄的跟纸片一样，眼泪差点没忍住。
纪暖倚在床头，半睁着眼睛看向楼下的花园，她的一只眼睛已经瞎掉了，另一只眼睛负担了两只眼睛的工作，所以也一阵阵的闹失明，今天却是没出状况。
她看清了外面新移植的白蔷薇。
“真好看……像雪。”
顾原无话可说，只能自卖自夸：“是呀，这是专门培养出来的冰雪蔷薇，稍微有一点瑕疵都不会收进来呢。”
“冰雪蔷薇啊……”纪暖缓缓点头，“如果是格里，应该会喜欢……”
格里喜欢浅色，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没说，但她看得出来。
顾原笑笑：“你喜欢的话，我去摘一朵回来。”
“可以摘吗？”
“当然可以，花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那就……摘一朵吧……”纪暖再度看向冰雪蔷薇，感觉它白的很好看。
得了这句话，顾原立刻就起身往楼下走，亲自拿起剪刀，剪了一朵开的最好的蔷薇花，园丁站在一旁心痛不已。
他擒着这朵花回去，却发现待命的医生们纷纷往纪暖的房间涌去。
他心里一惊，跟着往前跑，最后进门的护士把他拦在门外，用生硬的语气说道：“顾先生，请不要进来，患者需要急救！”
“她……”
不等他问出“她怎么了”，房门就在他面前重重关上，把一切都隔绝在内了。
顾原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那朵蔷薇花，心都快凉了。
好在这一次是虚惊一场。
纪暖只是昏过去，并没有长眠不起。
医生忙了一个多小时才稳定住她的情况，等全部撤走之后，外面的天都黑了。
顾原已经离开，床头的花瓶里多了一只白蔷薇。
纪暖躺在床上，面如死灰，无动于衷。
她已经看不见了。
959 时间
虽说抢救回来，但医生一度下了病危通知，初六回来也很重视，立刻就联系了初一。
人是团长的，要是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月升初一收到消息，也不顾自己的身份敏感，很快就想办法入了西联境内，并于当晚午夜时分抵达夏洛特城堡。
他一身黑衣、风尘仆仆的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纪暖，只觉得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生拉硬扯，疼得他呼吸都在颤抖。
他难得把什么人放在心上。
就放了两个，一个还死了。
剩下的这个，眼看也是时日无多。
初一进来，甚至没有惊动城堡的报警系统，纪暖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连他的呼吸声都弱不可闻，不过，他无声的站了一会儿，床上的纪暖忽然睁开眼睛，散漫的眼睛投向他说在的方向——
“谁在那里？”
房里的光线足够看清人脸，可她看不见。
月升初一在床边坐下，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我。”
“……初一？”纪暖真心实意的笑了一下，笑出了脸上深深的皱纹，“你怎么来了？外面……都在找你吧？”
“嗯。”
是在找他，不过找不到。
“你来看我吗？”
“嗯。”
“谢谢……”纪暖费力的呼吸，笑得含羞带愧，“可是我接待不了啦……”
“怎么回事？不是说还有半年么？”
初一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一群庸医！”
纪暖的眼皮开始打架，她硬撑着不让自己睡着：“别怪他们了……这东西……谁说得准……”
要是索兰姆是那么容易就被克制住的病毒，世界也不至于直到现在都没能独立研究出针对性疫苗了。
现有的疫苗都是在从纪暖体内提取的抗体基础上做出来的。
如果九井水不投诚的话，还会有更多的人牺牲。
九井水和她都不知道，初代疫苗在她体内产生了变化，以抗体开发出的疫苗副作用变得十分温和，自愈力提高造成的加速衰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纪暖这只小白鼠，中和了疫苗的毒性。
接种改良版二代疫苗的人们，再也不用担心副作用了。
初一已经发现纪暖眼睛看不见了，因为自己挪了地方，她的目光焦点还没有移动。
他按捺住胸口的胀痛，说道：“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纪暖一愣，随即笑笑：“干嘛呀？”
“带你出去走走。”
纪暖沉默一阵，说道：“没有……我想看看花，顾原说要拿来给我看的，现在倒是不见踪影了。”
初一瞥了一眼床头的白花，感觉这东西很不吉利，于是忽略过去，说道：“他就是个靠不住的，你想看，我带你下去看看。”
纪暖在他跟前，倒是比在陆泽和顾原跟前更放的开，比如她可以向初一提要求，却不好意思向陆泽他们提。
大概她在无意之中，把初一当成了初时的延续。
听到初一这么说，她脸上又有了笑意：“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初一看出她的病弱，直接扯了大毛毯把她裹成蚕宝宝，然后毫不费力的抱着这个大卷子往楼下走。
这一回，他无可避免的碰上了城堡里巡夜的人，巡夜的一行保镖吓了一跳，当即就要拔枪，初一冷淡淡的不知跟他们说了什么，保镖们立刻变得迟疑起来，最后收枪跑走了。
纪暖躺在被窝卷里问道：“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说我是月升初一。”
纪暖笑了。
冰雪蔷薇很难伺候，开放全随心情，白天，这些花朵大多懒洋洋的，偶尔有一两朵勤快。晚上才是它们活跃的时候，特别是在这样夜凉如水的深夜。
在打理得当的大花园里，一丛珍贵的冰雪蔷薇正在怒放，开得悄无声息，无人欣赏。
初一把她抱到蔷薇花丛前，引着她枯瘦的手，伸向那丛花。
接触到花瓣的时候，纪暖有点惊讶：“还开着哪？”
“开着呢。”
“真大呀。”
“是的。”
“凉丝丝的，像雪。”
初一觉得雪也不吉利，所以看了一眼，纠正道：“一点都不像，就是一朵白花。”
纪暖怡然自得的摸花，不小心被花刺划了手背。
手背的皮肤脆弱，瞬间就见了血，血珠子落在她摸过的那朵蔷薇花上，像一颗很大的血泪。
这点疼对比着浑身上下的骨头疼不算什么，纪暖都没感觉到，而初一看在眼里，胸口又是一痛，把她的手从花上拽回来：“看完就回去了。”
“才刚来一会儿……”纪暖实在是贪恋外界的空气，好声好气的跟他打商量，“再呆一会儿行不行？”
初一也就不说回去的事了，抱着她在花园里走。
与此同时，保镖也通知了初六。初六听说团长亲自来了，立刻就要出去迎接，可见到他正抱着纪暖在花园里散步，她脚步一顿，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
团长又不是来看她的。
算了。
把时间留给纪暖好了。
纪暖被他抱着在外走走，似乎连精神都好了起来。
初一见她一味的只是沉默，仿佛出来只是散散步，摸摸花，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你就不想见见百里云川？”
听到这个名字，纪暖摇摇头：“不见了……我没脸见他。”
初一生气：“他嫌你了？”
“他没嫌……是我……嫌我自己。”纪暖有点害冷，往他怀里缩了缩，“其实大家说的没错，我呆在他身边……只会给他添麻烦……不是不喜欢……只是……”
她没病的时候，尚且将他当做云端之人。
现在她病入膏肓、油尽灯枯，更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不堪的模样。
他的爱，她已经回报不起，只好偷偷的躲起来。
这一辈子，再也不见。
初一问：“不后悔？”
“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她只知道，如果云川忘掉她，找到新的幸福，那她会很高兴。
他应该得到幸福的，既然自己给不了，那换个人给他，也是一样。
“初一……”
“什么？”
“初时的事，对不起……”
“……哼。”
“总感觉，我占了初时的位置……”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初时的身世？”
“没什么好说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对纪暖有一说一了。
960 冰雪
杀手世家的故事讲完了，毛毯里的纪暖一动不动。
初一只觉得胸口一窒，缓缓抬手探向纪暖的颈部。
指腹下一片平静。
月光从乌云中钻出来，照亮了花园和冰雪蔷薇，他站在花丛里，抱着白如雪的纪暖，颤抖的看着她的睡颜。
月光真是最好的滤镜，在这一刻，她的虚弱、憔悴、衰老……全都不见，看上去就跟初见时候没什么两样。
初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偏偏对她这么上心。
明明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他手底下的月升团让她家破人亡，而她隐瞒了初时的身份，让他和初时亲兄弟互相残杀、至死都不能相认。
可是她不再恨他，他也没恨过她。
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混乱，从一开始就全错了。
初一抱着她走进城堡，初六已经盛装以待，见到他的神色，忽然愣了一下：“她……”
初一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帮她换一下衣服，火葬，通知百里云川……我要带她回华夏。”
初六知道纪暖将不久于人世，不过医生说还有半年，所以她并不是特别关心。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不久”，居然只有短短的半个月！
事出突然，一向伶俐的她都有点手足无措，还是顾原率先吩咐下去，佣人们立刻散开，各自忙碌起来。
初一把纪暖放在床上，她的身体还有温度，关节也是柔软的，他给她摆出了双手交叠在胸前的姿势。
看着她那么小的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无声沉睡，他高高大大的站在一旁，忽然之间，滚下一颗眼泪。
她跟初时一个年纪。
他把她当成妹妹。
可是，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他找了这么多年，守了这么多年，终究是一个都没留住。
陆泽和陈文珊得到消息也过来了，陈文珊看到纪暖之后，当即就哭出了声。
“她……她……她怎么……不是还有半年吗？不是还有半年吗！”
陆泽搂着她，不让她哭。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初六这回不敢再含糊，给纪暖换上了盛装，又重金请来遗体化妆师给她化妆。
躺在布满了冰雪蔷薇的玻璃棺里，纪暖看起来面容娇艳，神色安详，就像灾难之前那个精神百倍的女孩子，仿佛从来不曾遭受过任何苦难。
纪暖的身份不能公开，夏洛特城堡封锁了她的死讯，悄然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葬礼。
火葬那天，连一向神出鬼没的莫雷都出席了。
火葬结束后，初一带着一坛骨灰和一本笔记，乘上了纳兰正德的专机，在当天飞回华夏。
百里云川在纪暖去世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坐在办公室里，握着话筒怔了一会儿，直到秘书进门提醒他下班，他才如梦初醒的放下电话。
他直着眼睛，起身往外走，连外套都不记得拿，还是秘书追上去帮他披上，厚重的外套穿上之后，他才发觉自己身体里外都已经冻成冰凉。
死了……？
她就这么……
没了？
走的时候，一声不吭。
连死都没有给他留一句话。
他甚至感应不到她的死亡。
不该是这样。
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烂账……
她欠了他，辜负他，欺骗他，折磨他……
他还停在原地，等待她良心发现，回心转意。
万没想到，留给他们的时间居然这么短。
还没等到她后悔，重新回到他的怀抱，一切都结束了。
一个大力把他往后扯，同时，“呼”的一声呼啸从他面前刮过，他看到一个人在跟前很激动的叫嚷不已，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人是自己的秘书，正在惊魂未定的叫他：“首长！您怎么往马路上闯！红灯啊！”
百里云川低头看着他，然后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我没事……”
“不行！您今天不对劲！我送您回家！”
秘书刚刚上任，热心而且力大无穷，扯着百里云川回了马路对面的指挥部，他正要问百里云川拿车钥匙，见到百里云川身形一晃，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砸了下来！
指挥部下班的人七手八脚把百里云川送到了医院，又往家里打电话，等齐嘉和解封臣带着刚下托的孩子过来时，百里云川正坐在走廊上，手上打着点滴。
家里人还以为他伤的有多重，看他样子也就没事，可能是发烧感冒什么的。
但解封臣一走上前，就看出了百里云川的不对劲。
他在百里云川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突然晕倒了？医生怎么说？”
他这一拍一问，百里云川跟没听见似的，直直的只看着前方。
齐嘉也领着孩子过来，见状，不解的看向解封臣。
解封臣一摊手，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
纪心……不，已经叫百里心了，她壮着胆子走到百里云川跟前，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弱弱的喊了一声：“爸爸？”
百里云川慢慢低头，看着她。
“是不是很疼呀？”小心看着他扎着针管的大手，心疼的过去，在上面吹了两下，“呼，呼，不疼不疼了啊！”
百里云川把小心搂到怀里。
“……爸爸？”
他太高大，为了抱她，他从椅子上滑下，跪在地上。
两手收紧，他紧紧的抱着这个孩子，浑身都颤抖起来。
太狠了。
她太狠了！
小心被他吓着，又被勒的很痛，开始在他怀里挣扎，哭的吭吭唧唧。
解封臣看到百里云川不对劲，赶紧把孩子解救出来，撑着他的肩膀把他往上提：“喂！你怎么了！”
百里云川昏沉沉的，什么也听不到。
他只觉得很累，很疼，尤其是胸口……
心疼得都要死了。
解封臣看到了百里云川的眼泪。
先是一滴紧接着一滴。
然后汇成了两行。
他推开解封臣，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蜷缩在墙角，把头埋进膝盖里，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弱小可怜。
解封臣恍然明白过来：“是不是……纪暖……”
说到这里，齐嘉惊愕的看着他：“别胡说！”
解封臣把孩子交给她：“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打电话！”
他匆匆忙忙的转身走了，齐嘉一手搂着一个孩子，站在一旁看着百里云川。
她的心也乱了。
961 归去
百里云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小心怕了他，一回家就溜进自己的房间，不敢往跟前凑了，百里云川坐在沙发上，正好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小身影，心里想着：孩子已经长得这么结实了。
又想：要是纪暖没有受伤，把他们的孩子剩下来，比小心还要大上一两岁呢。
他慢慢歪倒在沙发上，面朝里躺着，缩成一团。
纪暖在家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么枕在她腿上。
她去哪儿了呢？
后进门的齐嘉见到他这个颓废的德行，不忍的看着解封臣。解封臣悄声让她带着落后的存希上楼，然后自己走过去，在百里云川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喂，别这样，孩子会害怕的。”
百里云川闷声不吭，只抱着抱枕——她在家的时候情况就不大好了，坐在皮沙发上都会腰疼，所以家里处处都有靠垫抱枕。
抱枕到处都是，她也仿佛无所不在。
可是，再也碰不到她了。
解封臣早就对这样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如今真的发生，他心里难过，但也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你这样子不能办公，我已经帮你请假了。”他在沙发旁坐下，将自己打听到的情报娓娓道来，“她在初一怀里走的很安静，三天后在夏洛特城堡举行葬礼，然后火葬，初一会把她的骨灰带回来……”
百里云川把头埋进埋进抱枕，柔软的枕芯吸走了他的眼泪。
骨灰回来有什么用？
那不是她。
解封臣跟他打商量：“如果你要去参加她的葬礼，现在出发也来得及。护照和借口我会帮你解决的，去了要快点回来，免得上面……”
“走开。”
“你这样不行……”
“滚。”
“……”
解封臣无可奈何，只能把他丢在客厅里。
齐嘉在楼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解封臣上楼以后，她把孩子们关在房间里，焦急的出来，一把拽住解封臣的手：“小纪真的……不行了？”
解封臣黯黯的说道：“五个小时前走的。”
“怎么会……这么快？”齐嘉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医生不是说还能支撑好几个月的吗？她是不是在西联过得不好？是不是卡伦的人又去害她了？”
解封臣搂住她，用力的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前：“她本来就是风中残烛了，去西联的第三天就吐了血……那支疫苗加速了她的衰老，我们……无能为力……”
齐嘉无助的抓着他的衣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埋进他怀里，压抑的哭了起来。
“是我们害了她……都是我们……这下百里不会原谅我们了……”
傻小纪，笨小纪，怎么走得这么急！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为什么不能多等等？
撇下孩子，撇下百里，连家国都不要了，就这么孤零零的走了。
她这是客死他乡，连魂魄都回不了家的啊！
他们瞒着百里帮她离开华夏，是希望她可以换个环境痊愈，而不是在陌生的国度香消玉殒！
解封臣抱着齐嘉，一时之间也是沉默。
不怪百里云川出言无状，估计他现在连掐死他们的心都有。
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不要再过去触霉头了。
由于百里云川现在的状况有点吓人，齐嘉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了，解封臣有意留下陪陪他，可看到百里云川那能杀人的森冷目光之后，他只能悻悻的离开，嘱咐警卫员多留意着房里的动静，免得百里云川一个想不开，抹了脖子。
纪暖去世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夏洛特城堡向来都是王室密切注意的对象，如今办了一场无名葬礼，葬礼主人的情报很快就扩散出去。
温谦和听说之后，立刻大大的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比这个祸害活的时间长。
纪暖一死，百里云川再无牵挂，他就可以给这位爱将好好安排一下将来了。
众联及其他军团对纪暖的称呼是“初代免疫者”，之前还为了她大打出手，抢的狗血满天飞，不过疫苗一问世，初代的存在价值就大大降低。
如今初代死了，也不能造成任何轰动，只是病毒研究员们感到很遗憾罢了。
何家消息灵通，何叔语知道的事情，高晨也能知道。
听了这个消息，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很平静的提出要求，希望可以在纪暖骨灰回国的时候去看看，何叔语答应了他。
纪暖是他们两个人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他们两个早就烂成泥了。
三天后，初一带着骨灰回国。
旁人只知道纪暖回来了，并不知道带着骨灰的是月升初一，因此，机场安保等级并未提升。
出面接待的是何家。
温谦和好不容易盼到了纪暖死，如今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因为就算纪暖救了人，她也杀了人。
倒是何家，念在纪暖救过何田田以及何叔语的份儿上，决定暂时抛弃过去的烂账，主动去接骨灰。
初一这次没有戴口罩，放在人群中就是个普通长相的普通人，一点都不会引起注意。
何叔语也没认出，抱着骨灰坛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月升初一，他把人请上车，然后跟高晨一左一右的夹着他坐下。
高晨穿着一身丧服，虽然年纪尚小，但也已经露出了清俊的样貌。
他的经历是不一般的，先是成为江蓝军区司令的义子，又进了遗属安顿所，还跟何叔语一起进过辐射区，现在又跟何家生活了一段时间——
不管从神色还是从气质来看，他都跟个十几岁的大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他看着初一手里的白色小坛子，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姐姐。
如果知道上一次的见面是最后一次，他一定会对姐姐的态度更好一点。
但已经没有如果了。
他还欠她一句谢谢，一句对不起，可她再也听不见了。
何叔语心情沉重的引着客人回到家里，要接骨灰坛的时候，初一也没有拒绝。
纪暖的身份是不足以让何耀东亲自出来迎接的。
但是何家仅存的独苗苗——第三代的何叔语，第四代的何田田，的确都是她保下来的，所以，何耀东审时度势，纡尊降贵，带着何田田等在家门口，让人把骨灰坛和初一一起迎了进去。
初一看到何家还算礼数周到，想来纪暖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