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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姣姣如卿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txt下载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零一章 经验

    这天傍晚,沈国栋的车刚停在门口,周晚晚和小汪就跑出来接他。

    沈国栋看着周晚晚白色的裙角在晚风中微微飘动,欢快的小鹿一样向他跑过来。

    她身边的小汪飞跑了几步又回头看她,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在催她快点,院子里飘着晚饭的香气,沈爷爷背着手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们。

    这是沈国栋梦里才能出现的幸福场景,而这样的美梦他都很久很久做不出来了。

    看着这一切,沈国栋的心和眼睛同时热了起来,竟然有些不敢靠近的情怯。

    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从来不是缩手缩脚瞻前顾后的人,一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现在近在咫尺,他几乎是本能地大步迎了上去。

    小汪早就被训练得不许扑人,再兴奋也得控制,一阵风一样跑到沈国栋身边,围着他跳得老高。直到他肯摸摸它,又使劲儿揉了两把,它才心满意足,前前后后地围着沈国栋跑来跑去。

    “沈哥哥,你闻到今天晚饭吃什么了吗?”周晚晚跑过来先接过沈国栋手里的公文包,歪着头看人的样子几乎跟小汪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他们俩是谁学的谁。

    沈国栋唇边眼角的笑意瞬间蔓延开来,“我只闻到了卤牛肉的味儿,不过肯定还有卤蛋和豆干。”

    周晚晚回头跟沈爷爷一扬下巴,“您看!我就说沈哥哥肯定能猜到吧!”

    沈爷爷不服气,“哪是他猜到的?明明是你告诉他的!”

    周晚晚也不服气,“您别耍赖!怕输还跟我打什么赌?大不了我把那印章送给您得了,您这么一说,好像我欺负您眼睛耳朵不好使一样!”

    沈爷爷一下就笑了,“你这丫头想说我老眼昏花就直接说!我眼睛再不好使也看得出来,你和小汪那么蹦蹦跳跳地往出跑,他能猜不出来?肯定是有你们仨都爱吃的嘛!再闻闻味儿,谁猜不出来?”

    “沈哥哥,再猜出点什么来!让沈爷爷彻底服气!”周晚晚也知道自己有点间接作弊的嫌疑,期待地看着沈国栋。

    沈国栋看看他爷爷,问周晚晚,“爷爷输了给你什么?”

    “马格努姆57左轮!”周晚晚打了响指,又忽悠沈国栋,“到手了先给你玩儿两天!还有两盒空尖弹!”

    沈国栋看了一眼他爷爷,马格努姆57!您还敢给她空尖弹!

    马格努姆57左轮,精致小巧,沈爷爷那把还是通体银色,非常漂亮。给周晚晚玩儿确实不错。可问题是这把枪威力太大,跟它精致的外表一点儿都不一致。

    马格努姆本身就是大威力的意思,再配上空尖弹,打中以后子弹会在体内变形,迅速翻滚,造成的伤害非常巨大。

    这么危险的东西交到周晚晚手里,沈国栋想想都心惊肉跳的,沈爷爷竟然还没事儿人一样。

    沈国栋一想就明白了,这老头是用这个逼着他放水呢!笃定了他不敢让周晚晚手里拿着这么一把枪,肯定不敢让她赢!

    这个老狐狸!沈国栋几乎要对他爷爷咬牙切齿了。

    沈爷爷不搭理沈国栋的怨念,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副好爷爷的慈祥模样,非常享受把家里两个孩子逗弄来逗弄去的乐趣。

    沈国栋咳嗽一声,不看周晚晚期待的眼睛,抬腿往院子里走,“是不是小二来了?还做了酱猪蹄给爷爷下酒?”

    周晚晚使劲儿一跺脚,沈爷爷哈哈大笑。

    “周小二不来他的老卤汁可以来!有了卤牛肉还做什么酱猪蹄呀!”周晚晚挫败地往屋里走,“沈哥哥你怎么变笨了!”

    沈国栋瞪着他爷爷,“现在您满意了?您就不能着调点儿?惹她不高兴您就高兴了?您是不是太清闲了?”

    沈爷爷几乎要把他这个笨孙子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缺了几根弦儿!

    “我惹了你就去哄嘛!你一天就知道闷声不吭地在背后瞎鼓捣,她能知道你干什么了?过日子就得热热闹闹的,那才有滋有味儿!你以为你只要为了她好你俩就能好?别傻了!失败的教训摆在那儿呢,你怎么就不知道总结经验?”

    沈国栋瞪着他爷爷,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闷头冲进沈爷爷的书房隔间,挑了一把明朝崇祯年间的鸟嘴铳上楼找周晚晚去了。

    沈爷爷笑眯眯地坐在藤椅上喝茶,把小汪叫过来,拍拍它的头,“不许捣乱,待会儿给你个大鸡腿吃!”

    小汪高兴得直蹭沈爷爷的手,沈爷爷笑眯眯地跟它说悄悄话,“等他们给家里添个小的,咱们就不管他们了!一对儿小笨蛋!我老头子要是再不出手,这家里的日子都没法儿过了!”

    沈爷爷优哉游哉地喝茶,一会儿的功夫,周晚晚就从楼上高高兴兴地下来了,把手里的印章往沈爷爷手里一塞,“您可不许反悔!”

    沈爷爷看看跟在身后的沈国栋,你把我卖了?总得让我知道卖了个什么价儿吧?

    沈国栋坐下,学着他爷爷的样子喝茶,眼角都不动一下。

    等唐静筠被省委宣传部的人送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沈爷爷才知道,他收藏的那几把三四百年历史的宝贝火铳都是周晚晚的了,等她新房子装修好了,都得拿过去当装饰。

    沈爷爷咬着牙冲沈国栋笑,你小子坑你爷爷可真是不手软!

    沈国栋闷头吃饭,要不是其它的都有弹药,他怕不安全,也早晚都得被他送出去。

    第二天一早,周晚晚坐在桌边喝粥的时候,沈国栋和唐静筠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沈国栋却稳稳当当地坐在那看报纸。

    “沈,我们在等什么?不去上班吗?”唐静筠已经自动把“沈先生”变成“沈”了,沈国栋每听一次,就皱一次眉头。

    “让司机先送你去,我待会儿送囡囡去上课。”沈国栋的报纸依然挡在面前,对唐静筠“出于礼貌上班必须撒香水”的习惯还是不能适应。

    “我十点的课,不用送,坐公交不到十站地,一会儿就到了。”周晚晚赶紧强调,“昨天墩子哥哥带我去找了公交站,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非常方便。”

    沈国栋拿报纸的手紧了紧,又一次对墩子的多管闲事非常不满。

    “沈哥哥,你和唐姐姐去上班吧。我真的不用送,要是我住这里还得耽误你工作,那我还不如回学校住方便一些。”

    沈国栋吸了几口气怎么都找不到适当的话来反驳周晚晚,其实他最想做的是像以前一样,她说什么理由都不管,直接把人打包带到车上,送过去再接回来,几次成习惯了她就乖乖听话了。

    可惜,现在他已经没有了这么做的立场。

    “去吧!你们去上班,让囡囡自己去学校!”一直看着的沈爷爷冲几个人招手,“都是有工作的人,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去!”

    沈国栋看看打定主意的周晚晚,又看看摆明了不帮他的沈爷爷,扔了报纸出门去上班。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只是他郁闷的开始,晚上下班,周晚晚和小汪出来接他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唐静筠成了主角,看着跟周晚晚说说笑笑进院子的唐静筠,沈国栋简直是在看情敌。

    好在小汪还是比较有眼色的,一直跟在沈国栋身边转悠,不过非常有可能,是它受不了唐静筠身上“过分礼貌”的(浓烈的)香水味儿!

    从此以后,沈国栋出出入入都带着一个唐静筠,回家也消停不了,被她缠着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周晚晚就在眼前,他却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跟她好好说过话了。

    三天以后,沈国栋终于忍不住跟沈爷爷爆发了,“您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捣乱?那个唐静筠再不走我就带着囡囡走了!您以为整个省城就您这儿一个院子?我弄个院子养条狗还是难事儿?!”

    沈爷爷对他这个笨孙子再一次叹气,“你弄一百个院子也没用,你看囡囡会不会跟你去!”

    沈国栋像被卡住了咽喉,脸色涨得通红,几乎想摔门出去,可是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得跟他爷爷投降,“那您到底要干什么?您倒是跟我交个底啊!您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弄个唐静筠瞎捣乱,我能不急吗!”

    “这还差不多!”沈爷爷这么多年,终于听他们家这个混小子说了一句软和话,非常享受,“我是谁?我是你爷爷!我追你奶奶的时候你……”

    沈爷爷说不下去了,那时候当然没有沈国栋,索性挥一挥手,“反正你就听我的吧!”

    “您到底要干什么?您倒是给我说说呀!”沈国栋觉得他爷爷还是非常不靠谱。

    “你跟囡囡从小就这样,你围着他转了快二十年了!你俩都习惯了,换一种方式,说不定她就能有点别的想法。”

    沈国栋一下就明白沈爷爷的意思了,觉得自己刚才竟然还想听这老头的主意,真是病急乱投医!

    “您还是别捣乱了!亏您能想到这么个馊主意!”沈国栋失望地往出走,声音也变得沉重,“爷爷,您不了解我和囡囡,你这主意不行,只能更糟。”

    “再糟还能比现在还糟?”沈爷爷对着沈国栋的背影挑挑眉,笃定了他得听自己的。

    果然,沈国栋顿住了出门的脚步。

第四零二章 别人

    可是沈国栋听完了沈爷爷的主意还是一直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什么叫“让她看看你也能不围着她转”?他最近两年除了这几天哪有什么机会接近她?“让她知道你也会对别人好”?除了她他还能对谁好?!

    “她当真了怎么办?”沈国栋简直不敢想象这个后果,“以后不是更得离我远远的?”

    最主要的,沈国栋是舍不得,“她难过了怎么办?!”

    沈爷爷觉得这小子真是个榆木脑袋!“难过了还不好?那证明她喜欢你呀!你们俩就能在一起了嘛!”

    “不行!我不能让她难过!”沈国栋梗着脖子就是不答应。

    沈爷爷简直无语了,“你小子有点大局观行不行!?先苦后甜懂不懂?!”

    “那也不行!我跟她玩什么心眼儿啊!我这几天都想好了,她要怎么样我就陪着她,大不了耗一辈子!”

    沈爷爷对沈国栋摇头,“你的脑子呢?想得美!你想耗一辈子她就能陪着你耗吗?以后她要是喜欢上别人了呢?你能看着她结婚生子跟别人过日子去?”

    沈国栋想说只要她过得好就行,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这种可能他想想都接受不了。

    可是沈爷爷的主意他也是接受不了的,让他跟周晚晚耍这些手段,他做不到。他不是不明白沈爷爷的意思,他是跟自己发过誓,绝不会再做任何逼迫周晚晚的事。

    沈爷爷说他不会吸取经验教训,其实他是上次的教训太深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做一次那样的事了,无论明里还是暗里,他都绝对不会再做。

    可是这些话他不会跟沈爷爷说,只能找理由搪塞,“您让我拿谁试?唐静筠?”沈爷爷这几天的故意捣乱沈国栋早看出来了,“您不怕国际影响了?”

    沈爷爷对他太了解了,“你能对静筠保持礼貌我就什么都不求了!还能指望你怎么样?她就是想误会点什么也得你给机会呀!

    你要真信我的,只要把给囡囡的注意力分出来点儿,对静筠表示出一个正常的主人对客人应该有的礼貌和热情就行了!这不算难为你吧?对静筠也不是坏事。”

    沈国栋丝毫不为所动,“您别瞎掺和了,我跟您把话说明白了,这事儿您别管了,再插手,我肯定会给您拆台,到时候您可别怪我犯浑。”

    沈爷爷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你这个混小子!你现在就在跟我犯浑!”

    第二天,沈国栋站在楼上的窗户后面看着院子里的周晚晚,忽然就想起了沈爷爷的话,如果她喜欢上了别人,他能接受吗?

    比如那个杨浩。

    杨老将军七六年也离开了干休所,被沈爷爷请出山来省军区主持工作。那段时间局势动荡,新老交替,特别需要一些有威望的有魄力的老革命家出来压阵,杨老将军当仁不让,不顾个人安慰地站出来了。

    这两年国家正处于改革的关键时期,军区的事也是千头万绪,杨老将军更是勇挑重担,一直站在沈爷爷身边。

    杨浩大学毕业以后又去北京进修了半年,刚回来,分到省建筑设计院,这段时间一直被杨老将军留在军区大院儿陪他。

    杨浩从小就是个唇红齿白特别漂亮的孩子,现在二十岁了,更是出落得身材修长,五官精致,因为气质实在清冷,倒是没有了小时候雌雄莫辩的漂亮,取而代之的是他这个年纪很少有的淡漠从容。

    大概是因为从小有哮喘,不太接触人群,杨浩一直话不多,这时候把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周晚晚身边,也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周晚晚跟他说了句什么,他皱着眉头坐到周晚晚身边,开始跟她讲什么,周晚晚的手放在小汪头上给它顺毛,一边顺一边画圈,沈国栋很熟悉她这个小动作,是有点不耐烦了。

    可是接下来就轮到沈国栋皱眉头了,周晚晚越听越认真,后来竟然开始偶尔问一两句,手也安安静静地放到腿上,两个人从杨浩一个人说话到开始慢慢交谈。

    小汪一开始还拿脑袋去蹭周晚晚,后来发现她不搭理它,就去折腾杨浩,试图把这个跟它抢周晚晚的人给撵走。

    一会儿的功夫,杨浩的裤子上就都是小汪的爪子印儿和口水了,周晚晚一边拉着小汪一边跟杨浩笑着说什么,一开始还把眉头皱得死死的杨浩听了忽然就笑了出来,竟然还去摸了摸小汪的背。

    金灿灿的阳光下,男孩俊美修长,冷淡的脸上偶尔露出微笑,非常专注温柔,女孩漂亮轻灵,一副平时逗弄自己家宠物的调皮轻快,难得的轻松肆意。

    两个人都容貌出众,一个纯净一个淡漠,站在一起竟然出奇的和谐。好像他们才应该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沈国栋大步往楼下走,心情复杂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刚走到楼梯口,忽然听到周晚晚大喝一声,“站住!你给我蹲下!”然后就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非常快乐,是沈国栋这几年都没听到过的轻松愉快。

    他脚步一顿,脸上迅速闪过无数复杂难言的情绪,最后疾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杨浩站在靠近门口的甬道上,离周晚晚有十多米的距离,脸上一片懊恼,周晚晚还站在他们刚刚说话的地方,小汪伸着大舌头在周晚晚身边转来转去,一看就是刚闯完祸的心虚样子。

    沈国栋走过去,拍了拍小汪的脑袋,装似不经意地问,“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周晚晚的笑意还堆在眼底,眼里亮晶晶的,伸手一指杨浩,“他……”

    杨浩恶狠狠地一眼瞪过来,生气又懊恼,还有警告和控诉,看着有些吓人,周晚晚眼里的笑意却更深,最后冲沈国栋摇头,“他不让我说。”

    杨浩把头偏向一边狠狠地哼了一声。

    周晚晚强忍着笑道歉,“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真的!你别生气了!”

    杨浩又哼了一声,瞪了周晚晚和小汪一眼,向门口走去。

    “杨浩,衣服褶皱和人体力学的关系你还没说完!”周晚晚在后面喊他,“你吃完晚饭要不要再过来玩儿?”

    “自己看书去!你不认字吗?”杨浩恶声恶气地走了。

    周晚晚一点儿都没生气,转头跟沈国栋又笑,“他怎么这么别扭啊!”

    沈国栋却笑不出来,他一直在想,他什么时候成了周晚晚心里的“别人”了?

    好在周晚晚没让他纠结太久,还是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你一定要保密,不能对别人说,沈爷爷都不能说!要不然杨浩准得恼羞成怒。”

    原来是小汪欺负杨浩欺负出乐趣来了,把故意到花圃里踩了一脚泥的爪子往他身上搭,杨浩洁癖严重,刚才都已经是到忍受极限了,现在一看见它的泥爪子,下意识地就躲,小汪锲而不舍地追,最后就变成了他俩一起跑。

    周晚晚那嗓子“站住!你给我蹲下!”是冲小汪喊的,没想到条件反射地蹲下的是杨浩。

    杨浩这一蹲下,小汪一下就愣了,周晚晚笑得肚子疼,杨浩气恼又羞愤,几乎想把这不着调的一人一狗灭口。

    晚上吃饭的时候,杨老将军的一个警卫员过来,给周晚晚送了几本书,有人物素描,有人体力学,还有力学基础理论。

    周晚晚让警卫员带回去一笼烧麦,没说给谁的,但杨老将军高血压还有糖尿病,这些东西早就不能吃了,当然是给杨浩的谢礼。

    沈爷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木着脸闷头吃饭的沈国栋,等到他发觉抬头,他又转头不搭理他。

    混小子!不听我的,怎么没憋屈哭你!

    沈国栋的余光一直在那几本书和周晚晚之间游移,他当然知道周晚晚没把杨浩这几本书当回事儿,可是还是看得非常刺眼。

    他现在还不是“别人”,可是,如果有一天他是了呢?

第四零三章 态度

    周晚晚中午下课的时候在教学楼门口被一个大男生拦了下来,她想了半天,也不确定自己在哪见过他,所以对他递过来的饭盒直接忽视。

    “我和周老师是一个考古队的,上次我去他家接霍教授,你不记得我了?我叫江忆苦。”江忆苦不太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后脑勺,“上次那是刚从挖掘现场回来,灰头土脸的,也难怪你没认出来,我回家我妈都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我是她儿子。”

    周晚晚想起来了,上次霍老头喝多了非要带着徒弟们给党写万言书还要去喊口号抗议野蛮挖掘,闹腾得不行,最后还是考古队的几个小伙子把他拉走的。

    当时大家都顾着按住霍老头,她还真没注意那几个小伙子都叫什么长什么样。

    “周老师让我给你送这个来。”江忆苦又把手里的饭盒往周晚晚面前递了递,“生物系今天用牛蛙做解剖实验,周老师被请去做饭,做好了给你送来点儿。”

    “我二哥让你送来的?”周晚晚又问了一遍,还是笑笑的表情,语气也温和,江忆苦却一下红透了脸。

    “周老师本来不愿意去,说要过来找你吃饭,后来被我们硬拉去,我就想着,给你送来一份儿,算是道歉。”

    “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了。”周晚晚痛快地收下,就要跟江忆苦告别,看他站在那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耐心地等了十几秒,他总算把话说了出来。

    “生物系下周还用兔子做实验,那个,你爱吃兔子肉吗?”

    “她不吃兔子。”没等周晚晚回答,沈国栋冷冷的声音插了过来。

    周晚晚和江忆苦同时望过去,沈国栋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了过来,走到两人近前,没看江忆苦,先把周晚晚手里的饭盒拿过去打开,看到里面的牛蛙腿,皱着眉头盖上饭盒盖。

    “你给她的?”只是几个字,就让江忆苦感到了无比的压力,像第一天上班,见到了领导的领导的领导,觉得在那个不知道要比他高了多少级别的上司面前,自己站都没站的地方,恨不得变成透明的,自惭形愧得只想逃跑。

    “周老师让我……”

    “周老师知道她不吃牛蛙,也不吃兔子,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沈国栋的脸越来越冷,他这些年习惯了身居高位,身上本来就冷漠凌厉的气势被权力浸淫成严肃威仪,平时在家人面前还不明显,现在刻意显露出来,马上把江忆苦震慑得心虚腿软。

    “我,我自己来的,就是给晚晚,给周老师送点吃的,没,没别的意思。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江忆苦一边鞠躬跟周晚晚道歉,一边后退,说完几声对不起就要跑。

    “回来。”沈国栋又叫住了他,声音平稳,甚至音量都不打,江忆苦却像中了定身法,一下就站住了,停得太急,脚下差点儿没被自己绊倒。

    “周晨也不吃兔子,更不做兔子肉,以后有关兔子的事你们都不要找他,说都不要在他面前说。”

    沈国栋对江忆苦说完,把饭盒递给他,不用一句警告,这小子也不会再来了。慌得走路直拌蒜,真是够没出息的!

    江忆苦走了,周晚晚没说什么,只是对沈国栋笑笑,“中午一起吃饭吗?”

    “走吧,去你宿舍,你下午没课,中午我给你包饺子。”沈国栋先走了出去,脸色还是不太好。

    周晚晚紧走几步追上他,“沈哥哥,我是想以后跟我二哥说这件事,让他委婉一些跟江忆苦说明白,大家都不用太尴尬。”

    “我知道,你能处理好。”沈国栋显然并不愿意再谈这个小插曲,“晚上不要跟爷爷说我给你开小灶了,要不他又要啰嗦。”

    下午,沈国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烦躁地走了很久,快下班的时候,他敲响了唐静筠办公室的门。

    “唐小姐,你上次要约解放军老战士做专访,宣传部的人还没定好人选?”

    “沈,你很明白,我这个正当要求中国政府并不准备满足。我不明白,对待历史,你们为什么总是采取回避的态度?如果自己都不能正视自己,那还谈什么发展……”

    “唐小姐,你还想做这个专访吗?”沈国栋打断她,并不想跟这个对中国国情和民族性格一知半解的人讨论这个问题。

    而且,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注定了他们永远不能达成共识。即使是一部分的共识,现在也不可能。

    “我可以给你安排人,而且尽量让你得到第一手资料,而不是培训好的统一口径。把你的采访计划拿来,我尽量帮你安排。”

    “沈!你真的是我的骑士!”唐静筠兴奋得两眼放光,这些天的经历让她明白,她当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她虽然人在中国,可总是觉得自己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罩着,根本就走不进这个国家的真实国情中去。即使她看到的,也只是他们让她看的,作为一个记者,她非常明白,这意味着她的采访失败了。

    不真实的、片面的东西,她不会写进自己的报道中去。所以,她必须想办法打开局面。

    沈国栋现在的提议简直是雪中送炭。可是她虽然直率,却并不缺少精明,这些天来,她早看明白沈国栋对自己的态度,“沈,你为什么突然肯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只是表现出一个正常主人对待客人的礼貌和热情而已。”

    唐静筠没有明白沈国栋这句话的意思,不过礼尚往来她还是懂的,“沈,如果有我能为你尽力的地方,请你一定不要客气。”

    这天晚上,唐静筠敲开了周晚晚画室的门,“晚晚,我想了解沈,你觉得我们适合吗?”

    这不是唐静筠第一次说要了解沈国栋,可是以前她都是自说自话,根本没在乎过别人的态度和意见。

    今天她这样郑重其事地来找周晚晚,周晚晚当然也要认真对待,很多事也不能再沉默。

    “唐姐姐,这个我没办法给你意见。适不适合只在两个人相处时的感受,别人都无从评说的。”

    “那你觉得他会爱上我吗?”

    周晚晚摇头,“我不知道。虽然我觉得你优秀得值得任何人去爱,可是我还是不能妄加断言。”

    “唐姐姐,有一件事我觉得现在我应该告诉你,以前没说,是觉得没必要,现在却是必须得说了。”周晚晚认真地看着唐静筠,“我是沈国栋以前的女朋友。我们两年前分开的。所以,我觉得我不适合参与你们之间的任何事。”

    “为什么分开,我能知道吗?”

    “你可以去问沈国栋,如果他愿意跟你说,我完全不介意让你知道。如果他不想说,我也不能告诉你。”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第四零四章 沈主任(二更+月票800加更)

    十一很快来了,周晨几个人计划好的回家之行却被迫搁置。

    一九七九年是建国七十周年大庆,各单位都准备了很隆重的庆祝活动,省政府也策划了好几个大型晚会和集会,几乎所有机关单位都全员参与,这个时候请假是决不允许的。

    周晚晚作为学校重点培养的青年骨干教师,更是担任了两个比赛的评委又参加三个大型文艺节目的演出,工作之余还要配合其他人的时间进行排练,一时间非常忙碌。

    所以她提出回学校宿舍住的时候,觉得非常有必要。沈国栋却不这么认为,“我下班去接你,反正你每次都比我下班晚。”

    可是周晚晚不想让他在旁边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而且他最近的工作也很忙,为了接她,还得经常调整日程。

    “等过完国庆我再过来住,小汪还得留在这,我那边地方小,我也没时间照顾它。”

    周晚晚的主意已定,沈爷爷也在旁边帮腔,“回去住几天也行,不用来回跑,你也少辛苦点。过了国庆再回来消消停停地多住些日子!”

    周晚晚第二天就回宿舍住了,沈国栋跟沈爷爷发脾气,“您到底想干什么?别再捣乱了行不行?”

    沈爷爷鄙视他,“嘴上说我捣乱,还不是听我的了?你要是一直听我的,还至于混成这熊样儿?!”

    沈国栋实在是跟他爷爷无话可说,可更是拿周晚晚没办法。正准备下班后去把她接回来,一出会议室的门,迎面碰上了从隔壁会议室开座谈会出来的一群文化界人士。沈国栋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后面的周晚晚。

    周晚晚扶着一个老太太正跟她说话,应该是他们学校的一位老教授。

    看见沈国栋停下来看着这群人,在他身后的秘书萧山机灵地小声跟他解释,“这是来开国庆茶话会的文化界人士,省委宣传部的孙处长过来主持的会议。”

    孙处长就是响铃,别人不太知道,萧山可是清清楚楚,沈国栋跟她的关系很好。

    沈国栋站在这不动,来参加茶话会的人很快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沈国栋敷衍几句,刚要去叫周晚晚,省书画家协会的会长也是美院的副院长张教授一挥手把周晚晚和她扶着的老太太叫了过来。

    “沈主任,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学校的严教授,是油画大师,今年刚恢复工作。”所谓的恢复工作,这个时代大家都早已习以为常,就是平反,摘掉帽子。

    “这位是周晚晚,别看小姑娘年纪小,这可是我们省画界新星,前段时间获全国美展创作金奖的就是她!过不了几年,我们这群老的退下去,就得全靠他们来挑大梁了!”

    严教授伸手跟沈国栋握手寒暄,周晚晚一直站在两位老前辈身边,微笑着听他们交谈,像所有谦逊有礼的后辈一样不插一言。

    沈国栋一边跟两位教授谈话,一边去看周晚晚。周晚晚对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摆明了是不想让大家知道他们的关系。

    因为有周晚晚在,沈国栋平时两句话就结束的谈话今天谈了十多分钟还没有要结束的趋势。

    在他们那边会议室做会务的一个马干事看不过去了,以为沈国栋是被一群没有眼色的人缠住了脱不开身,很积极地过来给他解围。

    “萧秘书,一会儿请你转告沈主任,唐记者在他的办公室等他一起吃饭,已经等了老半天了。”马干事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这些话,可是这个低的程度正好能保证在场的几个人都听见。

    张教授和严教授都是专心搞创作,在人际上不太擅长的人,今天因为沈国栋难得的热情,才跟他多谈了一会儿,也正琢摸着怎么结束谈话呢,既然沈主任还有事,就马上告辞了。

    沈国栋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周晚晚,他可没跟唐静筠约好一起吃什么饭!

    他是打算试试他爷爷的办法,可是却没准备让周晚晚误会什么,实际上,他自己还在犹豫要不要用这个办法呢!怎么就先让她误会了?!

    张教授和严教授跟沈国栋告别走了,周晚晚扶着严教授,冲沈国栋点点头,“沈主任,再见。”

    沈国栋的心咯噔一下,翻腾得他整个人都慌了。

    周晚晚从三岁起,从来都是叫他“沈哥哥”,没有任何一个别的称呼。这声“沈哥哥”像他们之间的一把钥匙,无论多难多苦的日子,她叫他一声,他就会觉得心里暖一点,再疼再冷都没有真正的绝望过。

    如果以后他们之间连这个都没有了,那还剩下什么?这声客气而陌生的“沈主任”一下就把沈国栋全部的理智都叫走了,他冲着转身离开的三个人大喝了一声,“站住!”

    声音大得整个走廊的人都吃惊地看向这里。好在文化界座谈会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走廊并没有几个人。

    严教授的腿在红色革命时冰天雪地里跪铁板,伤得太重,现在非常不灵便,被沈国栋这一声大喝,吓得差点没摔着。

    周晚晚本来力气就小,严教授一个趔趄把身体重心都放到她身上,两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沈国栋一个箭步过去,扶住了周晚晚。

    扶住了就再没松开,他拉着周晚晚的胳膊对严教授和张教授勉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今天中午我要带我妹妹去吃饭,就先把她带走了。”

    萧山马上走过来扶住了严教授,“严教授,我送您和张教授回学校。”

    “周晚晚是我妹妹,她不愿意被学校里的人知道和家里的关系,我们也觉得太过招摇对她的学业不利,也就一直没公开,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两位教授,还请你们不要见怪。”沈国栋向两位老教授微微低了一下头道歉。

    严教授和张教授对视一眼,都非常惊讶。

    严教授教过周晚晚半年,对她还是很了解的。这个文静寡言的小姑娘是真正能静得下心来画画的,长得那么漂亮,自己却不自知一样,从来不被外物所干扰,只一心沉浸在创作中。

    严教授一直非常欣赏这个孩子,非常有才华,又能吃苦肯努力。创作的路是内耗非常大而又寂寞的,可是看周晚晚的状态她就知道,这个孩子是能在画画中找到乐趣的,像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

    她也从她的资料中知道,她是普通农民家庭出身,这个学习的机会应该来之不易,所以对她的勤奋能吃苦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如果她是沈首长家的孩子,是沈国栋的妹妹,而且看沈国栋的态度,还是一个他特别在乎的妹妹。那这个孩子的低调、勤奋、吃苦就非常非常让他们惊讶了。

    那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才华天赋先不说,肯这样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下去的真是不多了。

    知道了周晚晚的家世,如果不是那个全国美展绝对没有作弊和收买评委的可能,两位教授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她家里给运作的了。

    毕竟,她的家世背景太大了,给她弄个知名大奖打开知名度太容易了。身在艺术界多年,这种事他们见得也不少。

    沈国栋可不管这两位老教授在想什么,打过招呼就拉着周晚晚往外走,手一直没松开她的胳膊。

    “沈哥哥,我中午要跟响铃姐一起吃饭,我们都说好了的,你有事就先忙去吧。”周晚晚试了两下,发现沈国栋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周晚晚看看他们走过的地方,周围没什么人,可还是随时会有人看过来,沈国栋又这样抓着她,在这个年代,这是非常出格的举动。

    就是再过几十年,在风气保守的政府部门,一个炙手可热的政坛新秀,传出不检点的闲话,也是非常影响前途的事。

    “沈哥哥,你先放开我。”周晚晚抬头有点可怜地看着沈国栋,“你抓疼我了。”

    沈国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扣着周晚晚的胳膊,他赶紧松手,“我没控制住力道,要不要找大夫去看看?现在怎么样?”

    周晚晚一下打掉沈国栋要过来给她揉胳膊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他,“保持距离!注意影响!”

    沈国栋被她凶巴巴小猫炸毛的样子给逗笑了,这个样子比她客气疏离的样子让他舒服多了。

    沈国栋退了半步,表示他很受教。然后又问周晚晚的胳膊,“我们回去找赵大夫看看吧?”

    赵大夫从干休所跟着沈爷爷来到省军区,主要工作是每周定期给沈爷爷做身体检查。可是沈爷爷的身体实在是太好了,赵大夫想给他开点保健药都没机会。

    所以,赵大夫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满意,唯一的烦恼就是沈国栋不定期的骚扰,其中绝大部分内容都是有关于周晚晚的,让他非常混乱,他这个保健医生到底是给谁干的?沈国栋?还是那个总笑眯眯地给他挖坑的小丫头?

    “我吓唬你的,不这么说你能松手吗?”周晚晚克制着没再瞪沈国栋一眼,“你去忙别的事吧,响铃姐等着我吃饭呢。”

    “我没有别的事,本来就是要中午去找你。”沈国栋又强调,“我没跟唐静筠约好一起吃饭,是那个干事胡说的,除了在家里,我没跟她一起吃过饭。”

    周晚晚低头没说话,沈国栋又急了,走近一步低头看周晚晚,“囡囡,怎么不说话?”

    “可是我跟响铃姐约好了,你要是没有急事,我们下次再说吧?”周晚晚转身往外走,“我和响铃姐吃完饭要去见裁缝,沈哥哥,你跟着不太好,先回去吧。”

    沈国栋还是不放弃,“我跟你俩吃完饭就走,不过,如果你们需要我帮着挑布料我也有时间。”

    可是看到响铃身边的两个中年妇女,沈国栋知道他是真的不方便去了,只能再次跟周晚晚强调自己没约唐静筠吃饭,“那我去找小二吃饭去吧,他终于被从博物馆放出来了,在家里休息呢。”

    到了周晨家,周晨根本没饭给沈国栋吃,他在博物馆加班加点干了好几天活,严重缺少睡眠,给沈国栋开了门就回去睡觉了。

    沈国栋在屋里走来走去琢磨了半天,先打扫了卫生。他这些年在绥林那个小院儿里养成的习惯,看不得家里有一点乱。周晨不在家,墩子的家务水平就没进步过,真是让沈国栋看哪儿都不顺眼。

    然后沈国栋又钻进厨房忙活了一通,周晨睡醒起来,家里一片饭菜的温暖香气。

    墩子也提前下班回来,进屋还没看见周晨,就先把打扫卫生和辛苦做饭的功劳都按到他的头上,“小二你不好好睡觉干这些干嘛?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干!”

    沈国栋端着的一盘菜几乎想扣墩子头上,你那眼睛是摆设吗?没看见我正在干活?

    不过沈国栋还是忍了下来,一直等两个人都入座,吃了个七七八八了,才犹豫着把今天的事,和这段时间的事说了出来。

    是的,他今天是来求助的。旁观者清,他自己是真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真的叫你‘沈主任’?”墩子笑,然后去问周晨,“那算不算吃醋?”

    “蠢死了!”周晨对沈国栋简直无语了,“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小二,我觉得吧,其实这也算是个好现象,你看囡囡不是有反应了?”墩子还是比较理解沈国栋的心情的,“有反应总比什么反应没有,一直平平静静的好,那才真的能把人逼疯!”

    沈国栋深表同意,使劲儿点头,期待地看着周晨。其实他也没指望墩子给他出什么主意,他不捣乱不拆他的台就不错了,他主要还是来求助周晨的。

    可是周晨根本就不肯搭理他,“以前你那股劲头儿呢?不是揍死你你都要跟她在一起吗?还计划好了订婚,过了十八就结婚。囡囡都快二十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你说你折腾什么?早订了婚,结了婚,现在还用在这抓着脑袋发愁?该克制的时候冲动,该前进的时候倒退,你就一步没走对过!”

    周晨一点儿都不手软地给沈国栋泼冷水,“就你这个馊主意,我告诉你,一点儿用没有,别瞎折腾了!你要真听我的,就直接把囡囡拉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你俩以后怎么闹腾都是一家人了,肯定比现在强!”

    沈国栋和墩子惊讶极了,这根本不像周晨能说出来的话!

    周晨撇撇嘴,懒得跟他们俩解释,可不解释他们俩又根本看不出来。

    “沈国栋,你以为这两年就你自己过得不容易?囡囡不比你好。知道内情的人,”周晨指指墩子,“包括你,都觉得是囡囡在折腾这个笨蛋。”

    周晨指指沈国栋,“可是你看看她这两年,除了画画她还剩什么了?来到美院她一个朋友都没交过。你还能找我们说说呢,她是憋死都没跟人说过一句。为什么?因为她在自责!”

    “这两年,她过得还不如以前呢,既然你俩都走不出来,与其这样耗着,还不如往前迈一步了!总比困死在原地强。”

    周晨说完就走了。他不想让这两个粗神经的家伙看到他眼里对妹妹的心疼。他们懂什么?不懂看见了也只能走偏,还不如让沈国栋直奔目标。

    反正这两个人这辈子是注定分不开了。

第四零五章 聚会

    直接去领结婚证这件事虽然非常有吸引力,可是沈国栋还是不会去做的。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墩子,“你真觉得囡囡叫我‘沈主任’是吃醋了?”

    唐静筠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对,这个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可是真的能把“平心静气,含而不露”这几个字做到极致的。

    这种时候,沈国栋是真的慌得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了,他得找个局外人来给他点清醒的意见。虽然墩子也不太靠谱,可他身后有个周晨,他要是说得太不着调,周晨肯定不会看着。

    “你要是不确定,可以再试试。”墩子很认真地给沈国栋分析,“如果试出来她真的吃醋了,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她没吃醋,当然也不会难过,就当你白费劲了,也没损失什么。”

    墩子是不会把如果周晚晚没反应,沈国栋受到的打击算到损失里面去的。

    当年要不是他犯浑,周晚晚会像其它小姑娘一样正快快乐乐地交朋友、琢磨新衣服呢,哪会像现在一样,十几岁的孩子,安静得看着就让人心疼。

    沈国栋想了想墩子说的,有点期待,又不放心,“如果囡囡真的吃醋了,难过了怎么办?”

    “不是有我们呢嘛!我们看着她,一发现有这个苗头,你俩就赶紧把话说开了,以后就皆大欢喜了!”

    沈国栋跟墩子仔细叮嘱,“这事儿你得让小二去办,他最了解囡囡,只有他能把她看住了。”

    “你放心吧!囡囡的事小二肯定上心,你不说他也得看着她。”

    可是还有一个难题,通过今天的事,沈国栋算是把自己看明白了,他不可能跟别人走得近的,就是听听他都反感得想把那个马干事扔乡下一辈子别回来,让他去做,那绝对不可能。

    “你心里想怎么对囡囡,就怎么去对别人。”墩子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在能忍受的范围吧,实在不行,就给自己限定个数目,比如说最多只能看囡囡几眼,跟她说几句话,反正,就是减少在她身上的注意力,这个能做到吧?”

    沈国栋条件反射地摇摇头,在墩子鄙视的目光中又勉强点头,“我尽量吧……”

    周六晚上的聚餐非常热闹,不止响铃来了,霍老头带着肖劲也来了。

    肖劲自从七零年阴差阳错地平反到绥林县文化馆工作以后,就一直暗中跟霍老头在搞文物修复,这些年,他利用自己的音乐知识和后来学的考古知识,修复了不少古代乐器。

    其中就包括一套小型编钟,“比曾侯乙墓出土的那套规模小,艺术价值却不比那套低”,这是省博物馆的古乐器研究员的评价。

    有了这套编钟做敲门砖,又有全省考古界泰斗霍老头的极力推荐,肖老师成了省考古队的正式一员,还兼任宁大考古系客座讲师,给考古系的学生们上古乐器修复和鉴赏课。

    当年关在绥林县文化馆的密室里偷偷摸摸冒着生命危险搞考古的三个人,齐聚省城,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下了。

    肖老师这些年一直醉心研究,生活又动荡,根本就没考虑过个人问题,还是单身一人。

    “都让霍老头给带坏了。”周阳曾经这样抱怨过,他一直觉得周晨这么大了还不找对象是受霍长河的影响,这老头自己一辈子单身,把肖劲和周晨也影响得在这方面不上心。

    墩子去沈爷爷那把小汪也接来了,这家伙好几天没看到周晚晚了,一过来就围着她撒欢儿,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它摇成花的大尾巴弄得眼花缭乱,连沈国栋带着唐静筠过来都没特备关注。

    周晨对沈国栋讽刺地挑了一下嘴角不搭理他,给唐静筠倒了茶就进厨房了。今天肖劲掌厨,他和响铃打下手。

    墩子一边跟霍老头下棋一边给沈国栋使眼色,等看到周晚晚和唐静筠相谈甚欢的样子,只能表示爱莫能助,女人的心思他是搞不明白,只能让沈国栋听天由命了。

    沈国栋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着没落过。平时几个人聚会都是他做饭,今天肖劲占着厨房,周晨根本就不搭理他,他进去一会儿就被排挤出来了。

    响铃抱歉地冲他笑,她也不敢得罪周小二呀!

    霍老头和墩子下棋下得正激烈,要是平时,他肯定去凑热闹,可是今天心不在焉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连谁黑谁白都没搞清楚。

    沈国栋心里猫抓一样,一直偷瞄周晚晚和唐静筠,想过去又不知道过去说什么。

    最后,全家肯搭理他的竟然只有一个小汪了。沈国栋抱着小汪的脑袋喂它吃饼干,决定以后它干多傻的事儿都不嫌弃它了,患难见真情啊!

    小汪也没办法,它也想随时黏着周晚晚,可是那个唐静筠身上的香水味儿太浓烈,它一接近就打喷嚏。

    从没生过病的小汪觉得自己可能中毒了,它试图冒着生命危险去把周晚晚给拽走,却被威胁,再不听话晚上就没有好吃的了!

    小汪委委屈屈地躲在沈国栋身边,觉得自己沦落到要跟这个被大家嫌弃的家伙为伍,狗生都黯淡无光了。

    沈国栋最后还是没忍住,想拉着小汪当幌子,去看看周晚晚和唐静筠在聊什么,又写又画的,怎么这么投入?

    可惜小汪不配合,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过去。

    周晚晚在纸上画了很多花边和花样,正在跟唐静筠讨论蕾丝花边和不同布料、款式的搭配,唐静筠最先发现向他们走过来的沈国栋,非常热情地邀请他:

    “沈,你过来看看,晚晚正在给我的新裙子做参谋,我打算做了在我表哥的婚礼上穿。你可以从男士的角度给我点建议。”

    沈国栋从善如流,拉了把椅子坐过去。等他看清楚周晚晚在纸上画的东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几款样子相似的女装,只在一边画了一些搭配的蕾丝图案,可是沈国栋眼里唯一注意的就是这些蕾丝图案了。

    那些优美的弧度,精致的花纹,他是见过的,而且,还亲手触摸过,柔软丝滑的触感至今还记忆犹新。

    “沈,你也觉得这些花边会给我的裙子增色不少对吗?我也觉得配上这些花边,我会是婚礼上最美丽的伴娘!”

    唐静筠开始兴致勃勃地给沈国栋介绍,什么款式搭配什么样的花边,还要考虑布料和剪裁,一件衣服复杂得堪比组装一部飞机。

    沈国栋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周晚晚,更不敢去看那些漂亮的蕾丝花边,脸还是迅速地红了起来。

    好在周晨及时喊开饭了,否则……小汪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周晨身后转悠,被嫌弃了也不肯去找它的难兄难弟,连它都觉得跟沈国栋混没前途了。

    聚会结束,沈国栋狠狠地瞪着拿着车钥匙要送周晚晚回家的墩子,你那么积极干嘛?

    墩子也瞪他,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这还不是为了配合你?

    “响铃姐,我先送囡囡,然后再……”

    墩子话说一半就被周晨抢过去了,“摇椅明天再搬吧!太晚了,再吵着响铃姐的邻居。你送完囡囡就直接回来吧!”

    然后周晨又嘱咐肖劲,“肖老师,麻烦你送我姐回去,太晚了,没有公交了,她那边有一段路灯有点暗,我实在是不放心。”

    墩子摸摸鼻子不说话了。他也是够没眼力见儿的,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儿呢!

    墩子带着周晚晚走了,肖劲护送响铃走了,周晨去照顾喝多了的霍老头,沈国栋心不在焉地送唐静筠回沈爷爷那里。

    车子刚开出小区,沈国栋狠狠踩了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唐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你能自己开车回去吗?我忽然有点急事要办。”

    唐静筠了然地笑了,“沈,你早应该去找晚晚,她是个值得你去爱的好姑娘。”

    沈国栋本来打算开车门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唐静筠。

    “我不了解中国人的爱情观,可是我觉得全世界的爱情都是一样的,嫉妒确实是感情的催化剂。你想利用我让晚晚发现她对你的感情,我也得在被利用之前了解一下她是不是值得我去帮啊!”

    唐静筠看着沈国栋尴尬的脸色又笑了,“你给我安排采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不想欠我的人情。所以,沈,我既然接受了你的条件,我们之间就不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这算是等价交换吧!你不用愧疚。”

    “囡囡……你跟囡囡说了什么?”沈国栋现在最关心的是唐静筠对周晚晚做了什么。

    这个二串子外国人看着行事古怪直来直去,那是相对于中国人的行为方式来说的,实际上,她的洞察力做一个记者绝对称职,而且,她还很善于装糊涂,这样的人去接近周晚晚,沈国栋马上就有了危机意识。

    “这个,是我和晚晚之间的事,你可以去问她,如果她愿意告诉你,我也不介意让你知道,如果她不想对你说,我也不会告诉你。”唐静筠带着神秘的笑容看着沈国栋,笑得非常意味深长。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晚晚是个坦荡真诚的姑娘,而且善良温柔,我很喜欢她。”

    唐静筠下车,绕到驾驶座旁打开车门,“沈,去找晚晚吧,你们不应该把美好的时光这样浪费,你们应该去好好享受爱情!”

第四零六章 等待

    沈国栋跑到周晚晚宿舍楼下的时候,墩子靠在车上一边抽烟一边等他。看到他跑过来,墩子把手里的半截烟踩灭,上前拦住了他。

    迎上沈国栋希冀的目光,墩子叹气,冲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沈国栋抬头看了看周晚晚亮着灯光的窗口,没有接墩子递过来的烟,“你回去吧,我在这待会儿。”

    墩子没有走,陪他靠在发动机盖上沉默。

    本来就被周晨反复否定的事,也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忍不住失落的。

    当时既然决定去做,当然是抱了希望的,即使知道可能性不大,可是,还是想着那个万一。

    沈国栋一言不发地看着周晚晚的窗口,直到客厅的灯关了,卧室的大灯也关了,台灯亮了起来,最后台灯也关了,变成漆黑一片。

    “走吧,今天我陪你喝点儿。”墩子拍拍沈国栋的肩膀,“反正你也睡不着了。”

    沈国栋却摇头,狠狠揉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我明天一早要送囡囡去体育场排练,他们那个破校车太挤了,不能让她坐那个去。”

    墩子一下就笑了,把车钥匙扔给沈国栋,“行了!看来你用不着我安慰!赶紧回去睡觉吧!”

    墩子回去不到两站地的距离,沈国栋无论是回省委大院儿还是回沈爷爷那,都挺远的。

    沈国栋也不客气,拿了钥匙坐进车里,刚打着火,周晨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看到两个人惊讶的表情,周晨就说了三个字,“瞎折腾!”

    沈国栋早就被鄙视习惯了,冲两人摆摆手就开车走了。

    墩子憨笑了一声,坐上周晨的后座,冒着继续被鄙视的危险为兄弟两肋插刀,“小二,你帮帮国栋吧?看着他们俩这样囡囡也不好受。”

    周晨也不跟他们计较旧账,只是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冷清,“沈国栋太患得患失了,像他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就挺好。”

    墩子听不明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路灯下自行车拉出的长长的影子,就是有点不忍心再问下去,最后只是点头,“明天我去跟国栋说。”

    接下来的这个国庆假期,所有的人都非常忙碌,大大小小的庆典活动一个接着一个,节日的彩旗、鲜花和激昂奋进的音乐让整个省城都沉浸在一片欢腾喜悦的气氛之中。

    忙完一个国庆,所有人又干劲十足地投入工作,周晚晚却有了两周的假期。她上课的学生要出去采风半个月,她的课都取消了。

    周十一早就盼着国庆小姑姑和叔叔们回去,结果一个都没盼回去,为了安慰小家伙的情绪,周晚晚当然得回家。放假当天,墩子就安排路过绥林的顺风车把她和小汪送回了向阳屯。

    周十一整两周岁了,身体壮实得像个小老虎,长得也虎头虎脑非常可爱,“一睁开眼睛就琢摸着怎么淘气!”

    石云指着踩个小板凳自己就爬到炕上来的周十一给周晚晚看,“看着了吧?根本关不住他!上回把我惹急了,我把他关屋里反省,他自己跳窗户出去了!把窗户下边的地给砸了个大坑!幸亏你大哥先想到这茬,把窗户下边的砖给拿走了!”

    周十一扑到周晚晚怀里,觉得这都是自己的丰功伟绩,跟他小姑姑显摆,“一个大坑!我用屁股砸的!下回我用脑袋给你砸一个!”

    石云气得举起手来想拍他,周十一一点儿都不怕,“我爸说了!孩子得讲道理!不能打!”

    石云一巴掌啪就拍了下去,“你爸不打你我就不打了?!不打你你都要上房了!”

    周十一没想到他妈说打就打,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看一点儿都没有帮他的意思的小姑姑和爸爸,很识时务地没哭,胡撸了一下脑袋,一转头就去找小汪了,“小汪!我给你留了好些骨头!都是整个儿的!”

    石云打完又后悔了,给周阳使眼色,“去给他拿两块饼干吃。”

    周晚晚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嫂,你把好人都给我大哥做了!”

    石云叹气,“不打他他真就要上房了!打了又心疼!你说你小时候怎么就那么听话?他一生下来我就后悔,这要是个小丫头,像你小时候那样,又好看又听话,还聪明,我还用这么愁?”

    “囡囡小时候不上房,他支使国栋上房,房顶都给踩漏了。”周阳看小十一出去了,才开始揭周晚晚的老底儿。

    石云哈哈大笑,“要不怎么说她聪明呢!才那么一小点儿,就知道支使人闯祸!”

    周阳也笑,“你这也太偏心眼儿了,十一还没上房呢就先挨揍,到囡囡这儿怎么就变成聪明了?”

    “男孩儿和女孩儿能一样吗?再说了,囡囡那是动脑子淘气,哪像十一,一天就知道瞪着眼睛搞破坏!”

    石云非常信任地把儿子交给周晚晚,“你在家这些天教教他,让他也学着用用脑子吧!他现在知道冰棍儿两分钱一根儿,一毛钱能买五根儿,可就是不会算二加二等于几!真是愁死我了!你说他这就知道吃的劲头,到底像了谁呀?!”

    石云一点儿没冤枉周十一小朋友,给他五块饼干,再给他五块,他知道是十块,五加五他一听就摇头,“不知道!”回答得理直气壮极了!

    “我才两岁!我现在不用学习!”这是上次墩子说的话,他记了个清清楚楚。

    那就不学习吧!做游戏好了!周晚晚每天跟周十一小朋友斗智斗勇地做游戏,终于在几天以后,教会了他写自己的名字,并且把阿拉伯数字认全了。

    石云跟周阳抱怨,“我就说你不会教吧!你看,囡囡几天就教会他了!”

    周阳只是笑,也不反驳石云自己是老师都教不会还怨别人,周晚晚赶紧给周阳解围,“我小时候就是我大哥教的。”

    周阳摸摸妹妹的头,欣慰地笑,“我教你,你教他,以后我就不管他学习了!我就陪他玩儿!”

    石云也觉得这样好,“囡囡来教,肯定能教出个大学生来!”

    可是,周十一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教得了的,他虽然只有两岁,因为周晚晚的调养,比四岁的孩子长得还壮实,身体实在太好,脑子又聪明灵活,每天有用不完的精力,鬼主意层出不穷,以至于周晚晚带他一天,晚上躺下身上的肌肉都酸疼。

    这天中午,周晚晚好容易哄他睡个午觉,在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刚坐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小十一,睡也睡不踏实,觉得身边有动静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沈国栋要给她盖上外套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对上她迷迷蒙蒙的眼睛,一下就忘了收回来。

    “沈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吃午饭了吗?”周晚晚清醒了过来,慢慢坐起身。

    沈国栋这才收回手,却不离开,就站在秋千边跟周晚晚说话,“我这几天有时间,也回来看看。”

    “那你要不要吃饭?”周晚晚问完又觉得有点尴尬,沈国栋要要吃饭也得他自己去做,她问了也是白问。

    “不用。”沈国栋还是站在那,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两个人很快陷入尴尬。

    其实这个地方,他们两个人这样相对,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

    这个秋千,他们从小到大,无数次地相拥坐在上面,现在,无论对谁来说,都不知道怎样才算合适。

    周晚晚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沈国栋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站在旁边没有任何动作。

    “我去看看小十一,他可能要醒了。”周晚晚还是没有坚持住,急匆匆地进屋了。

    好在小十一真的很快就醒了,周晚晚刚给他擦完脸,只穿了一只鞋他就跑了出来,“国栋叔叔!我要骑大马!开汽车!”

    沈国栋一把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光着脚丫乱跑!再不听话就不给你骑大马了,也不带你开汽车!”

    “小姑姑昨天就光着脚丫在叶子上走!我都看见了!我是跟小姑姑学的!”周十一最近被他妈念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跟你小姑姑好好学”,现在理直气壮地拿他小姑姑当挡箭牌。

    周晚晚拿着周十一的一只小鞋子站在门口,真想学石云拍这小子两巴掌!

    “你小姑姑是大人了,大人是可以光着脚丫的,等你长大了就没人管你了!”沈国栋轻轻拍了拍周十一的小屁股,“你现在是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

    周十一从善如流,把胖乎乎的小脚丫往周晚晚这边一伸,“小姑姑!穿鞋!”

    沈国栋一来,周十一就马上成了他的小跟屁虫,周晚晚终于能喘口气了。两人在院子里闹腾了一会儿,就开车出去兜风了。

    小汪本想跟着去,跑到门口想想,又跑回去陪着周晚晚了。

    小汪不会说话,却最能用行动表达,周晚晚需要它陪伴的时候,它从来没离开过。

    石云提早下班回家,沈国栋和小十一还没回来,周晚晚交代了一下洗好切好的菜,就带小汪出去散步。

    她回来快十天了,还一次都没出去过,每天都被周十一折腾得精疲力尽,没时间也没精力出去走走。

    十月的北方,秋收刚过,去小寒山的那条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两边的防风林已经长得很高,树叶基本落尽,厚厚地铺在小路上。

    农田里秸秆大部分都被割下来拉走,只剩光秃秃的大地和几片还没割下来的玉米杆,更显得萧瑟单薄。

    微凉的秋风一吹,路两边偶尔有几小从芦苇干枯的叶子沙沙地响了起来,随风乱舞的芦花像老人花白的头发,凌乱又苍凉。

    周晚晚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坐在路边的树墩上休息,小汪跑过来趴在她身边,把头放在她腿上,平静地看着她。

    “去玩儿吧!去追兔子!”周晚晚放出一只兔子,拍了拍小汪的头。

    小汪看了一眼那只兔子,还是趴着没动,湿漉漉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周晚晚。

    “对不起啊。”周晚晚摸了摸小汪的头,然后笑了一下,亲了一口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拿出一个地球仪跟它做游戏。

    沈国栋离得很远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周晚晚和小汪。小汪动了动耳朵,用余光看了一眼沈国栋,摇了摇尾巴,算是跟他打招呼,接着趴在周晚晚腿上没动,认真跟她做游戏。

    周晚晚却没发现远处的沈国栋,又把地球仪转了起来,然后对小汪说,“停!”小汪就把爪子往上面一搭,它指到哪,周晚晚就给它讲哪里。

    沈国栋走近了一些,就站在那没动,看着他们专心地玩儿,顺风飘过来周晚晚的只言片语。

    “这里吗?有点儿远,不过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据说那里的人是全世界幸福指数最高的地方……爱骑自行车……平均身高世界第一……

    “有一个女孩儿,是摄影师,带着她的狗走遍了全世界……我也可以给你拍好多好多照片,还可以给你画好多画……”

    沈国栋紧了紧拳头,大步向周晚晚走过去。

    周晚晚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抬头,沈国栋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逆光站在那里,夕阳下显得身材更加高大,周晚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这两年他从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过的笃定和强势。

    一阵风吹过来,吹乱了周晚晚的头发,几缕发丝在她眼前飘舞,她却被施了魔法一般,只定定地看向沈国栋。

    沈国栋慢慢蹲下身,轻轻把周晚晚眼前的发丝顺到耳后,眼里是海一般丰沛汹涌的情感,“囡囡,我想你了。我太想你了,就忍不住追了过来。这句话我一进家门就想跟你说了。”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觉得有些话必须得对你说。”沈国栋低了一下头,再抬头,眼里的感情更加强烈,几乎让周晚晚看得落下泪来,“那年,我跟你说我试不下去了,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

    “真的后悔。当我知道放开你对我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我后悔得几乎……几乎杀了我自己。”沈国栋勉强笑了一下,眼睛深处浓烈的悲伤却怎么藏都藏不住。

    周晚晚的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沈哥哥,我们……”

    “听我说完,囡囡。”沈国栋轻轻拭去周晚晚一串接着一串的泪水,笑着哄她,“乖,不哭了,你再哭我就要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周晚晚点头,接过沈国栋递过来的手帕擦干眼泪。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没停止过喜欢你,现在比以前更喜欢你。”沈国栋眼里的温柔与爱意越来越浓烈,“我有多渴望跟你在一起,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是,囡囡,无论我多渴望跟你在一起,我都不会再要求你跟我在一起了,更不会像以前一样强迫你。这不是因为自尊和骄傲,你知道的,我的命都可以给你,更不会在乎这些东西。我只是想明白了,只有你也想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在一起才真正有意义。”

    “囡囡,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会等你愿意跟我在一起那天。”

    “你让我等你,好不好?”

第四零七章 交换

    周晚晚明白沈国栋的意思,他说他不在乎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他可以在爱情里把姿态低到尘埃里。

    可又是他的自尊和骄傲,让他不会再接受任何带有一丝一毫妥协和逼迫的感情。

    他不会再逼她,也不接受她逼自己。

    直到这一刻,周晚晚才真正明白,她以前的做法是真的伤害了沈国栋的自尊和骄傲,所以他才会选择放手。

    即使他那个时候不放手,他们也注定走不长远。

    那样的生活是建立在双方都受到伤害的基础上的,而两个人又都选择把伤口掩盖起来,时间长了,终究会由内而外的溃烂,到那个时候,不止是他们的感情,就是他们两个人,也都会被毁掉。

    所以,无论现在周晚晚多渴望安慰他,如果她不能做到真正的回应他的感情,她也不能再犯以前的错误。

    周晚晚把手放到沈国栋的手上,由衷地微笑起来,“谢谢你,沈哥哥,谢谢你愿意等我。”

    沈国栋盯着周晚晚的眼睛看了又看,终于长出一口气,也跟着笑了出来,“我们不急,你放心,我会一直等你。只要你愿意,我什么时候都在。”

    直到这一刻,才是沈国栋喜欢上周晚晚这些年以来,两个人的内心同时最坦荡最充满希望的时刻。

    从两个人对视的眼睛里,都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对方的样子。

    可是,小汪被遗忘得实在够久了,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抢回周晚晚的注意力了。

    它把毛茸茸的大脑袋搭到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很无辜地左看看右看看,又有点委屈地小声呜呜了两声,很期待地表示,还有我呢,你们也要带着我一起玩儿呀!

    周晚晚一下就笑了出来,很不幸,乐极生悲,刚才哭得太投入,鼻涕都要流出来了,现在一笑,就真的流出来了。

    周晚晚的脸瞬间红透,这种时候流鼻涕,这简直是这辈子都抹不去的黑历史了……

    沈国栋却哈哈大笑,拿起刚刚给周晚晚擦眼泪的手绢放到她鼻子上,像小时候一样给她擤鼻涕,“擤,使点劲儿!”

    周晚晚扭头抗议,还得躲着小汪好奇地过来凑热闹的脑袋,简直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心都有了……

    沈国栋却很高兴,简直是这两年来前所未有的高兴,竟然没嫌弃小汪傻,揉了揉它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一块用来哄周十一的奶糖,高高地抛起来,看小汪一跃而起,准确地叼到嘴巴里,还表扬了它。

    小汪也不像刚才陪周晚晚时那么安静了,它从来都是最能体会周晚晚心情的。她不高兴了,它就安静地陪着她,现在她心情晴朗起来,它就又开始跑前跑后地折腾。

    沈国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周晚晚披上,看她有点不愿意,很专治地拉起她的胳膊塞到袖子里,“还想再流鼻涕吗?我可就带了一块手绢儿,你再流我就得用袖子给你擦了。”

    周晚晚的脸又是一红,不敢再挣扎了,乖乖穿上衣服,又想到沈国栋的手绢,“沈哥哥,你扔了吧,都脏了……”

    沈国栋低下头去看周晚晚红扑扑的脸,笑得更开心,还带上了久违的坏坏的痞气,“你说,我给你擦过多少回鼻涕?那我得扔多少手绢啊?这块我可不能扔,留着。”

    周晚晚气得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我赔你好了!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我……”

    她要怎么样?周晚晚想了想,其实她还真拿沈国栋没办法。

    沈国栋也知道她没办法,不过他还是给她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我不用你赔,咱俩换吧!把你的给我,我的给你。”

    最后一句话,低低地压在周晚晚耳边,让她的耳朵瞬间变成了粉红色。

    沈国栋说完也不催她,看着她粉红色的耳朵和脸颊,耐心十足地等着。

    周晚晚慢腾腾地把手伸到衣兜里,又慢腾腾地拿出来,伸到沈国栋面前,忽然张开手掌调皮地一笑,“没带!”

    沈国栋一愣,不等她把手收回去,一把就把她拉到了怀里,“真没带?我搜搜!”

    周晚晚赶紧投降,挣扎着往出跑,“带了带了!沈哥哥我带了!”

    沈国栋看着周晚晚调皮又欢快的笑容,他都快不记得她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心里再舍不得也强迫自己放开了她,“赶紧拿出来!再忽悠我我可真抢了!”

    周晚晚把自己的手绢拍到他手里,转身就走,“你本来就是在抢!”

    “那好吧!反正我也是强盗了,这个,哎呀呀,也不知道是擦了谁的鼻涕,就不给你了!”

    周晚晚又转身回来,脚步跺得重重的。小汪本来以为她要走,已经蹦跶到前面好远了,一看她又往回走,而且还是一走一跺脚,哪能错过这个热闹,箭一样就蹿了回来,越过周晚晚就往前冲去。

    周晚晚走到沈国栋面前,看他抱着胳膊一副“你来求我啊”的样子,忽然温柔一笑,“沈哥哥,你真的要跟我换吗?拿一块脏手绢儿跟我换?我可是要保存很久很久的……”

    周晚晚说到这就不说了,眨着眼睛看沈国栋。

    沈国栋看着这个小无赖,“是怎么脏的?”

    “很久很久以后,万一我忘了它是怎么脏的了呢?”周晚晚把无赖耍到低,“估计,可能,我肯定会忘的!”

    “那你想怎么样?”

    “回去洗干净了再给我吧!”周晚晚不等沈国栋说话,笃定了他会答应,高兴地转身往回走,还冲小汪的方向吹了一声口哨,“小汪!回家了!”

    沈国栋看着周晚晚的背影长长的地出了一口气,她没说“那就不要换了”,她说“洗干净了再给我”!

    沈国栋也冲小汪吹了一声中气十足转了好几道弯儿的口哨,大喝一声,“小汪!快点儿!我们回家!”

    小汪受到双重鼓励,把路上的落叶带得翻飞,跑得两只大耳朵都背了过去,一阵风一样越过他们俩往家里飞奔而去。

    周晚晚看着他带起的一团小旋风,玩心大起,问沈国栋,“我们要是再回去它会怎么样?”

    沈国栋冲小汪又吹了一声口哨,“小汪!走啦!”然后带着周晚晚转身往回走。

    小汪一个急刹车,回头看看两个人的方向,又战斗力十足地飞奔而来,而且毫不迟疑地越过他们往前跑去。

    看它跑得够远了,沈国栋又是一声口哨,“小汪!”

    小汪又飞奔回来……

    “它怎么这么可爱!”

    “它怎么这么傻!”

    周晚晚和沈国栋异口同声地说完,都看着对方没说话,沈国栋马上投降,“傻得真可爱!”

    周晚晚还是不满意,“沈哥哥,太假了!”

    “你给我点儿时间,我肯定能看出它可爱来!”沈国栋对自己信心十足。

第四零八章 沾光(月票850加更)

    周十一觉得他的好日子来了!

    自从那天他国栋叔叔很不讲义气地把他扔给他妈,自己跑去找小姑姑以后(当时他是说去帮他找小汪的,可是周十一就是觉得他是去找小姑姑),回来就变成他见过的最有趣最会玩儿最豪爽最爱笑最……的好叔叔了!

    国栋叔叔带他们出去野餐,教他和小姑姑用弹弓打鸟,给他做了一个小弹弓,耐心十足地教他摆姿势,瞄准,还摆了玻璃瓶让他练习。

    当然,也给小姑姑做了,还教她打弹弓,是抱着教的,小姑姑的技术太差了,一次都没打中。

    周十一觉得小姑姑一定是觉得自己太笨了,羞愧得脸一直红扑扑的,国栋叔叔却一点儿都不嫌弃她笨,兴致勃勃,一直教一直教,还越教越高兴。

    周十一有点小失落,他虽然进步快,也是需要关注的呀!自此,他两岁稚龄就明白了,爱哭的孩子有奶吃,他再想让他爸跟他玩儿的时候,也可以表现得笨一点儿。

    国栋叔叔还带他们去了县城,到一个有很大的大门和很多桌子的地方去吃饭,一个脑袋上只有几根头发的胖爷爷一直跟着他们,把他们送到一个只有一张桌子的小屋子。

    周十一虽然很想在进门那个大屋子吃饭,可是他妈早就用巴掌告诉他,大人做了决定小孩儿再折腾也没用,除了挨揍什么好处都没有。

    好在国栋叔叔把点菜的权力交给了他和小姑姑。点菜这事儿周十一是干过的,上次他妈过生日,他爸就带着他们来县城吃过饭,也是让他妈和他点菜。

    周十一看看他果冻叔叔满脸纵容的笑,跟那次他们来县城吃饭,他爸看他和******眼神一样,他就明白了,今天可以随便折腾,他和小姑姑点什么国栋叔叔都不会拦着了。

    周十一的小胖手在一个漂亮阿姨送过来的单子上一直点,这个这个这个!好吃的我都要!

    他小姑姑还帮他加了两个菜,国栋叔叔去厨房待了一会儿,说是要给他们俩亲自做两个菜。

    周十一非常不明白,他爸带他们一家出来吃饭,说是他妈每天做饭辛苦,要出来慰劳她一下。

    可是国栋叔叔那么愿意做饭,他们在家里做不就行了?

    国栋叔叔把他面前的小碟子堆得满满的,告诉他,他只是想对他和小姑姑好,等以后他有资格天天给小姑姑做饭吃了,就不用找机会出来做了。

    周十一嘴塞得满满的,决定还是不问国栋叔叔,他怎么把他给扔了?不是应该说天天给他和他小姑姑做饭才对吗?刚才还说要对他和小姑姑好呢,一转头就不要他了。

    吃完饭,那个漂亮阿姨竟然还给他们送来了冰糕,站在旁边说了一堆话,这个季节多不容易弄到什么的,被国栋叔叔一眼就给瞪跑了。

    不过国栋叔叔说天气冷,只让他吃半盒,小姑姑更可怜,只可以吃两口。

    周十一觉得他得照顾一下他小姑姑,小姑姑这一顿饭不知道是怎么了,话都不多,国栋叔叔的话却又太多了,说得小姑姑总是低头,他可不能让人欺负了他的小姑姑!国栋叔叔也不行!

    “小姑姑!我给你捂捂!捂热乎了你就可以多吃几口了!”周十一用小胖手捧着装冰糕的盒子,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太好了!

    国栋叔叔和小姑姑也觉得他的主意好,都笑了出来,笑得特别开心,还每人过来亲了他两口。

    可是最后周十一也没给他小姑姑捂成,他的功劳被国栋叔叔抢了去,国栋叔叔还告诉他,“我给你小姑姑捂着,以后等你长大了给你媳妇捂去吧!”

    周十一觉得这样也行,他爸就总给他妈捂手,国栋叔叔给小姑姑捂着,他以后肯定得帮他媳妇捂啊!

    后来他们又去了百货公司,这里周十一也来过,可是他妈只是给他们一家每人做一两件衣服,国栋叔叔却要用布料把他和他小姑姑埋起来一样,周十一板着小胖手数都数不过来到底有多少件了。

    国栋叔叔还嫌弃人家的布料不好,对小姑姑说“先做两件对付着穿,等回去再做好的。你都多长时间没做新衣服了?”

    周十一一边张着小胳膊乖乖让一个奶奶给他量尺寸,一边大声为他小姑姑说话,“我小姑姑好看!她的衣服都好看!”

    周十一觉得他今天说的话一定都特别有道理,要不然整个屋子里的大人怎么都笑了呢!

    后来他们又去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国栋叔叔还去了一个有特别大的大门,门口还有解放军叔叔站岗的地方,拿了一个大包出来,然后他们就回家了。

    周十一看着他给小汪带的肉骨头,觉得他的国栋叔叔要是一直一直这么高兴就好了,那样,他和小姑姑,还有小汪,都能有好吃的好玩儿的了!

    以前国栋叔叔可不是这样的,就是笑跟现在也不一样。

    至于怎么不一样,周十一觉得他太小,还没怎么弄明白,就不要乱说了。他爸跟他说过,不知道的事就等知道了再说,胡说比不知道要丢人多了。

    反正,周十一就是特别喜欢现在的国栋叔叔,以他两岁的阅历,他觉得他的国栋叔叔现在一定非常幸福!

    周十一趴在他小姑姑又香又软的怀里睡着了,梦中还带着笑。

    等他醒过来,发现车里只有他自己,他爬到车窗边往外看,看到了不远处的国栋叔叔和小姑姑。

    他们的车停在一条大河边,河水滔滔流过,河岸边长满柔韧的芦苇,风一吹,芦苇就起起伏伏,芦花随风飘荡,他小姑姑的头发和裙角也在风里飘了起来。

    国栋叔叔把外套给小姑姑穿上,又非常非常温柔地给她整理头发。周十一张大眼睛,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好像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国栋叔叔的手从小姑姑的头发上移到脸上,轻柔地抚了两下,跟小姑姑说了几句话,最后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又有点坏地笑着说了一句什么。

    周十一一下就用小胖手捂住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国栋叔叔没有像他爸背着他亲他妈那样亲小姑姑,他却觉得国栋叔叔那样一个动作更让他羞羞。

    小姑姑肯定也这么觉得,赶紧就跑回来了。

    周十一趴到后座装睡,乖乖地让他小姑姑抱到怀里。其实他是害羞了,看见了这么羞羞的事,他都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跟国栋叔叔和小姑姑说话了。

    国栋叔叔也很快跟着回来了,他竟然一点儿都不害羞,还压低声音哄小姑姑,“囡囡,乖,过来坐前面。”声音低低的,是在哄小姑姑,却跟平时哄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听得周十一都替他小姑姑害羞了。

    周十一把脸埋进他小姑姑的怀里,觉得他国栋叔叔今天真是不对劲儿,怎么说出来的话听着就让人脸红呢?

    小姑姑也肯定这么觉得,要不然她也不会不搭理国栋叔叔,任他怎么哄都不过去了。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周十一感觉他小姑姑把热热的脸颊贴在他的小脑门儿上降温,贴了好半天,直到国栋叔叔在前面低低地笑了出来,小姑姑才迅速地把脸移开。

    可是,国栋叔叔在前面笑得更厉害了。还是那种低低的让周十一替他小姑姑羞羞的笑。

    后来,小姑姑也笑了,虽然没笑出声,还把脸埋在他的小脖子里,周十一还是肯定,他小姑姑笑了。

    周十一也笑了,他觉得他好像弄错了一件事,不是国栋叔叔高兴了他和小姑姑还有小汪都有好日子过,而是小姑姑高兴了,国栋叔叔也就高兴了,他和小汪才能跟着沾光。

    不过,周十一不介意这个,在又一次睡着之前,他觉得沾谁的光都一样,只要他们俩都高兴了,他跟小汪的好日子肯定就跑不了!

第四零九章 准备

    在这个年代,提倡的是全心全意为革命事业做贡献,献身大业牺牲小我,抹杀一切私人感情,几乎所有跟个人感情有关的事都要被贴上负面标签。

    知青们可以在知青点随便折腾,只要不太出格,基本没人去管。

    可是,一提到男婚女嫁的事,马上就会被高度重视,多少双带着有色眼镜的眼睛齐齐盯过来,虽然正常的订婚结婚还不至于上升到作风问题,个人前途却肯定要受影响。

    女知青嫁给农村男青年的事被那样大力宣传提倡,发生的却很少,原因就是一旦嫁了,那就代表以后要一辈子扎根农村,招工,招干,推荐上学,这些回城的机会都绝对不会再考虑你了。

    男知青娶农村女青年亦然。

    所以,虽然二道坎大队知青点里年纪最大的老三届已经三十岁了,可还是坚持不谈个人感情。与扎根农村相比,回城才是最重要的。

    郭克俭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周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城。他不可能不知道跟古桃订婚会导致的后果,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是爱情的力量让他放弃了这么多年的辛苦努力?可古桃来找他,他选择的是避而不见。

    “这事儿先咱们自个家里人知道就行,不能宣扬,让人家知道了影响小郭回城!”李老太太压低声音跟周阳嘱咐,“日子就定在八月初六,那天你们兄弟俩陪着小郭去一趟小鱼沟,一家人坐一块儿吃个饭,就算把婚给定了!”

    “可不能吵吵出去!小郭回不了城,咱家古桃以后也没好日子过!”李老太太又反复强调。

    “姥,我们不去我大姨家。”周阳很明确地跟李老太太表态。

    “你这孩子!”李老太太轻轻地打了周阳一下,“你大姨当年做得确实不对,更不该那么说囡囡,姥这些年骂过她不知道多少回了,她也知道错了,你这么大个小子,咋还抓着这点事儿就不放了呢?!”

    “再说了,这不是到了裉节儿(关键时刻)上了吗?!”李老太太安抚地拍拍周阳的胳膊,“咱这都是实在亲戚,这个忙你不帮谁帮?!”

    “姥,这事儿是我们两家的事,关系怎么样不是她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她知道错了,我们可没原谅她。”周阳说得非常平静,却异常坚决,“她看不上囡囡,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您以后别跟我说这事儿了。”

    李老太太气得饭都没吃就走了,周阳苦笑着拿了一大包点心追着把她送了回去。

    “这事儿太蹊跷了。”周阳跟妹妹商量,“我看着郭克俭不像对古桃有啥意思,怎么说订婚就订婚了呢?”

    周晚晚自己的事儿还没解决呢,哪有心思管郭克俭和古桃,只要大哥不去趟他们的浑水,她才懒得去关注这些。

    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郭克俭又来蹭饭了。自从上次蹭饭没成功,他已经好几天没过来了。

    “我跟古桃订婚有点突然,关系到我回城的事,也没敢先跟你们打招呼。以后你们处你们的亲戚,咱们处咱们的朋友,都不耽误。”郭克俭特别坦然真诚地先跟周阳几个主动说起了他订婚的事。

    这么多年,周阳兄妹几个跟古桃一家的关系郭克俭当然清楚,他说都不耽误,其实是想说不要让古桃一家影响了他跟周家兄弟几个的友情。

    影不影响,那得看以后的事儿,现在说了也是白说。大家都是通透的人,也不在这上面浪费口舌,高高兴兴吃饭聊天,谁都不提郭克俭订婚那天的事,郭克俭也不再说起这个话题。

    周晚晚开学那天,沈国栋又开了辆吉普车把她接回去,带回去的东西比带来的还多。

    一个暑假沈国栋不停地往回倒腾东西,吃的用的恨不得全都包办了,弄得周阳哭笑不得,“我还能委屈了囡囡不成?”

    沈国栋也不反驳,该折腾还是折腾,折腾了一暑假,回去的时候来了两趟才把周晚晚随身的东西搬回去。

    一回到家,客厅摆着电视和厨房放着冰箱,沈国栋这是又买了一套,“以后你回向阳屯就不用再折腾了,搬来搬去太麻烦!”

    周晚晚想想沈国栋的存款数目,笑着点头。

    “走!去看看秋千!我让孙大娘新做了羽绒靠垫,特别软和,你去试试!”家里改动了不少小地方,沈国栋开始兴致勃勃地指给周晚晚看。

    周晚晚整个人都陷在一堆羽绒靠垫里,在晃晃悠悠的秋千里小狗熊一样往出爬,看得沈国栋哈哈大笑,“快说两句好听的!我好救你出去!”

    周晚晚索性不爬了,躺在那看天,“快点说两句好听的!要不然我就不出去了!”

    沈国栋笑着扑过来咯吱她,“呦呵!耍无赖你这可是挑战我强项了知道不?!”

    周晚晚无处可躲,只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沈哥哥!沈哥哥!啊!痒痒!”

    沈国栋不依不饶,被周晚晚一声声沈哥哥叫得心痒难忍,只想靠她近点,再近点,让她再叫两声,那种整个家里只有两个人的亲密氛围他真是久违了。

    这一个月,他虽然每天都回向阳屯,可是家里都有别人,在周阳和周晨面前,他又有点莫名的心虚,连小丫头的头都不太敢摸,哪还敢有任何其他的接触。

    压抑了一个月,终于回到自己家了,沈国栋心里的渴望再也不用压抑,也压抑不住了,几乎是饿虎扑食一般向周晚晚扑去。

    沈国栋一开始只是单纯去挠痒痒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拥抱,整个人也完全扑到了周晚晚的身上。

    直到他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越搂越紧,脸靠得越来越近了,周晚晚才惊觉,“沈哥哥!快起来!你太沉了!”

    沈国栋有些迷离的眼神一下就清醒过来,却不肯放开怀里嫩芽春柳一般柔软纤细的身体。

    他一个转身,变成了周晚晚趴在他身上的姿势,“好了!现在让你压着我!我不嫌你沉!”

    周晚晚的脸蓦然一红,咬了咬嘴唇,手开始在沈国栋手里挣扎,“放开我!换我咯吱你了!”

    沈国栋看着周晚晚布满红晕的脸颊,雪白的牙齿咬在嫣红的嘴唇上,整个人都愣愣的,周晚晚一挣扎他就条件反射地放手了。

    周晚晚灵巧微凉的小手一沾上沈国栋的身体,他就笑得不能自已。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周晚晚一碰他,他整个人都会比平时敏感十倍,任何一点细微的感觉都会被放大再放大。

    周晚晚趁沈国栋笑得放松了手臂,一下从他身上滑下来,光着脚就跳下了秋千椅就冲屋里跑去。

    可惜,没跑两步又被抓了回去,“你光脚跑什么?”沈国栋把周晚晚紧紧扣在怀里,坏坏地笑,“我想抓你,你跑得了吗?嗯?”

    下午剩下的这几个小时,他们几乎都是在秋千椅上笑闹着度过。

    沈国栋像是忽然发现新玩具的小孩子,把周晚晚圈在怀里反复咯吱揉搓,上瘾一样迷恋上了那种肢体亲密接触的感觉。

    这种可以正大光明地把小丫头抱在怀里肢体交缠呼吸相融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他一刻都不想放手,最后,他抱住周晚晚,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喃喃低语,“囡囡,你怎么还不长大呢?你要快点长大啊……”

    周晚晚手里的喷雾拿起又放下,反复了一次又一次,却怎么都不忍心用在沈国栋身上。

    “沈哥哥,我要是永远都不用长大,该多好啊……”周晚晚抱住沈国栋的头,也喃喃低语。

    周晚晚暑假后开学的第三天,终于迎来了她在心里焦灼盼望已久的事,她参加的那次全省绘画比赛的评委,地区文化局的郝三清老师来学校亲自给她颁奖了。

    周晚晚获得了这次比赛的二等奖,陵安地区一共有五个人获奖,一个二等奖,一个三等奖,三个鼓励奖。

    这五个人郝三清老师都亲自去颁奖,并仔细批阅了他们平时的习作,还让他们现场画一幅平时最拿手的画给他看。

    周晚晚看着前世的恩师,稳了稳有点颤抖的手,画了一副这个时代的水彩宣传画。

    宣传画、语录画、领袖像、大批判专栏画是这个时代绘画作品唯一的用武之地,画别的都会被扣上封资修的帽子。

    所以,虽然周晚晚知道郝老师喜好山水人物,却不敢画给他看。

    不过,这幅画还是得到了郝老师的好评,“比参赛的那副好!那副有灵气,也有匠气,不如这幅自然!”

    周晚晚在心里笑,模仿您几年后的得意作品,当然会有匠气了。

    郝老师走前跟周晚晚深谈了一次,从家庭到学画经历,再到未来的打算。

    周晚晚明确跟郝老师表示,她希望以后能做一名老师,教喜欢画画的学生们画画。她从小喜欢画画,却从来没有老师教,走了很多弯路,她希望能帮助那些跟她一样的孩子。

    郝老师几次欲言又止,走前满意地鼓励周晚晚,“你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先好好学习,好好练画,以后才能当个好老师!”

    周晚晚知道,郝老师现在正在筹备陵安师专的美术专业,年末就能招生了。他之所以这么热情地来给这次绘画比赛的获奖者颁奖,其实就是来挑学生的。

    周晚晚深深叹气,她和沈国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为离开做准备了。

第四一零章 周娟

    沈国栋却没听出来是谁,但他非常不满意。骂小汪?还要打死它?

    小汪是谁?那可是他们家小丫头的小伙伴儿!不跟他说的悄悄话都说给小汪听,高兴了还亲两口,他都比不上!

    连他平时也就敢骂小汪一句傻而已,一手指都舍不得碰它。

    小汪闯多大祸要打死它?他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口气!

    小汪躲在周晚晚身后,露出一颗大脑袋冲远处张望,眼睛里还带着亮晶晶的光,显然刚才玩儿兴奋了。现在知道是闯祸了,可也没真的害怕,可见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看它调皮的样子,肯定没咬人,最多又把谁家的鸡之类的吓死了。

    周晚晚站在原地没动,摸摸小汪的头没说话,脸色却冷了下来。

    “囡囡,你带小汪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它又干什么好事儿了,该赔咱们就赔。”谁敢再说一句不好听的,他可不会老实听着!到时候再吓着周晚晚就不好了。

    周晚晚摇摇头,现在带小汪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把麻烦引到家里去。

    确实是来不及了,已经有两个人从防风林里面追出来了。

    沈国栋一看这两个人就皱了皱眉,把周晚晚和小汪挡在了身后,“是老周家的人,你要是不想见就回去吧。”

    周晚晚上前一步站到沈国栋身旁,她对周家的人完全没有感觉,见不见的真无所谓,但既然碰上了,她也不会躲着就是了。

    小汪感受到周晚晚的情绪,也不躲着了,跑到她身前站住,昂首挺胸,满脸严肃,早没了刚才的调皮劲儿,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周晚晚和沈国栋看到它这幅样子,相视一笑,这家伙就是有本事闯了祸还让你骂都舍不得骂它。

    沈国栋揉揉小汪的头,决定以后还要对它再好一点。这傻狗对谁都傻乎乎没心没肺的,就是对周晚晚上心,在它心里,家里谁的地位都没有周晚晚重要。

    这也是沈国栋当初把它送给周晚晚的目的,给她多一份陪伴和保护,这些年来小汪做得非常好。

    沈国栋望着向他们走来的两个人,心里厌烦得不行。他们一家人出来高高兴兴地散步,怎么就碰上这些牛鬼蛇神了呢!好好的气氛都让他们给破坏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他们关监狱里一辈子别出来!

    走过来的两个人看到沈国栋,也都迟疑了一下。

    周老太太的身体已经佝偻成一团,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前面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确实是十年前那个心狠手辣的沈国栋,就不想过去了。

    她是真的怕了,特别是这十年里在监狱关着,胆子越来越小,现在连见到屯子里的人都有些打怵,哪还敢去招惹这个瘟神。

    可是她身边的周娟却不肯罢休,刚刚的话就是她骂的,现在她的全部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周晚晚和她身边的沈国栋身上。

    她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认出周晚晚,确切地说,她是不肯相信,眼前这个漂亮出众得超出她全部想象的女孩子,竟然是当年那个被他们全家人欺负看不起甚至差点折磨死的黄毛丫头。

    可是,周晚晚长得太像李秀华了,她不想承认都不行。

    而且,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沈国栋,从沈国栋出现在周晚晚身边起,每次见到她,他都在她身边,永远是这幅专注呵护的样子。

    周娟心里压抑多年的愤恨和不平瞬间冲垮了她的全部理智,都是生在周家这个烂泥坑里的孩子,凭什么她一辈子就这样毁得彻彻底底,周晚晚却能干干净净地站在云端嘲笑她?

    就因为她身边这个男人!是的,没有这个男人,她会跟她一样,甚至连她都不如!

    周娟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手掌,沈国栋再高高在上,他不也就是个男人吗?她这十多年,别的没学会,对男人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倒要看看,如果沈国栋沾上了她这团污泥,周晚晚这个装得仙女一样的小**还怎么装!她是忍着恶心接着巴着他不放呢,还是扔了不要?

    无论哪样,都够解气的了!

    沈国栋懒得看这几个人,只想赶紧打发了好接着去散步,看他们走近了,就冷着脸问,“刚才谁骂我的狗了?”

    “呦!这是你的狗啊!我说咋长得这么壮实呢!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周娟笑意盈盈地迎上沈国栋的冷脸,一点没被他吓住,说完又挑起眼尾瞟了他一眼,眼风在他脸上一扫就过去了,只留下一个侧脸的轮廓给他。

    周娟今年快四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在这个年代,特别是农村,大多数女人都会被当做半个老太太来看了,已经基本丧失了作为一个女人的魅力。

    可是周娟在监狱待的这十年却完全不同,谁都不知道她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又经历了一些什么,可是她从监狱出来,虽然眼角有了细纹,样子却比十年前要艳丽很多。

    再加上她本来就非常漂亮,被这种艳丽一逼,竟然有种花朵开到凋落前夕那种又危险又疯狂的美。

    周娟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屯子里的女人看到她就吐口水,严禁自家男人看她一眼!

    周娟从人们眼里的破鞋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婊-子-,所有女人都在心里认定,她就长了一副婊-子-样儿!

    如果这些农村妇女能多读一点书,知道“风尘味儿”这个词,就能准确地形容现在的周娟了。

    是的,在那个能把一个正常人训练成提线木偶一样的地方,绝大多数人待十年出来,都会变得畏缩木讷,像周老太太一样胆小怕事,周娟出来,却变得丰满艳丽,风尘味儿十足。

    周娟讽刺地笑,在那样一个压抑黑暗的地方,只要你想,就能把人性中最疯狂最肮脏的**引诱出来,只要你敢把自己扔进去,就没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也不再试图隐藏这些,******都打倒了,再没人敢批斗她,连在生产队干活儿,老队长也没理由再扣她的工分了,她还怕什么?唾沫星子?她都这样了,老老实实就没人说她了?

    她回来半年,已经成了整个杨树沟公社,甚至周围几个公社的话题人物。

    她把夏天的短袖改得又短又小,裤子做得紧箍着屁股,胳膊一动就能露出白花花的腰,手一伸胸前的扣子几乎都要被丰满的****撑破。

    铲地的时候,她一弯腰,浑圆肥美的屁股就翘挺挺地摆在了全生产队男人的面前,拿着锄头再一伸手一收胳膊,腰和胸一览无遗,一群大小伙子和不着调的男人疯了一样跟在她后面,差点儿没把老队长气晕过去。

    可是老队长再气,也拿她没有办法了。她是劳改释放人员,也受着监管,可是只要她没犯法,他就没办法对她怎么样,只能在分配活计上限制她一下。

    周娟后来被安排去生产队新建的苗圃看树,苗圃就在小寒山边上,除了去干活的人,平时基本没人去,正好把她隔离起来,省得丢人现眼。这也是周阳和老队长商量出来的办法。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安排却方便了周娟。

    那个看林子的小屋,成了全大队甚至全公社男人眼里的温柔乡,周娟在那里迎来送往了不知道多少人,直到“周五毛”的外号传遍十里八乡,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种事,传得再厉害,没有证据就谁都没办法。老队长把周娟叫了回来,把她安排在家里给生产队打草绳,搓麻绳,编筐窝篓,反正就是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再出门干活了。

    可是已经晚了,周娟身边的狂蜂浪蝶再也没断过。

    “一次五毛,明码标价!”赵小四儿并不清楚这其中的意思,懵懵懂懂地跟周晚晚提起过,“我娘说周娟身上有毒,不让我看她,会瞎眼睛。姐,你说我娘是不是骗我?赵福他们整天看,也没瞎。”

    “上回她还跟我说,等我攒够了五毛钱就去找她,找她干啥?”赵小四儿皱着眉头,“我有好几块钱呢,她是不是要骗我的钱?”

    所以,虽然全家人都没对周晚晚提起过周娟,她知道的却并不比别人少。看到她对沈国栋说话的样子,周晚晚沉默着没说话。有些人永远都在自己找死,她还能拦着不成?

    沈国栋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周娟那带着小勾子的眼风像扫到了冰柱上一样,没起一点作用,反而有被冻僵的危险。

    “它也是你能骂的?赶紧给我滚蛋!再敢说它一句,我让你这辈子都张不开嘴!”既然周娟不说小汪闯祸的事,沈国栋也懒得提,训了她一句就要走。

    “五丫,这么些年没见了,长这么老大了!”周娟没被沈国栋的威胁吓到,也不接他的话,却冲周晚晚笑了笑。

    “你看姐这一身儿,灰头土脸地,真是给你丢人。”周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把沾着树叶和草沫的夹袄脱了下来,露出里面领子开得极低,改得非常合身的绒线衣。

    “滚远点儿!你是谁姐呀?再敢往前凑我捏死你!”沈国栋厌恶地皱眉,“你大牢没蹲够是不是?再整幺蛾子就一辈子别出来了!”

    周娟竟然还是不害怕,咬着嘴唇冲沈国栋吃吃地笑,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儿,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从眼角传过去,还没看实,忽然一转身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意犹未尽的眼风。

    周娟丰满的屁股和柔软的腰肢在合身的裤子和紧身的绒线衣里妖妖娆娆地扭动,走了几步又扭腰回头,准备好的最后一眼才送出去一半就愣住了,沈国栋早带着周晚晚转身离开了。

    周娟的满眼风情变成冷笑,越能装的男人才越有搞头,沈国栋只要是男人,她就不信免费送上门的便宜他能不沾。

第四一一章 养老

    周晚晚仔细观察了一下沈国栋,发现他好像对遇上周娟的事没有任何反应,除了一开始的厌烦之外,一会儿就扔到脑后去了。

    周晚晚也没打算在周娟身上多浪费精力,昨天她听周阳和老队长商量,准备把周娟送兴化那边去出民工。

    那边离家好几百里,既然管不了她,就让她自己去那边自生自灭吧,至少不给家里丢人现眼,也不给队里惹乱子。

    周娟这样,即使周围的人知道她跟周阳一家没关系,再远一点,或者不了解内情的人也会把她跟他们联系到一起。等小十一再长大一点,对他的影响会更不好。所以送得远远的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沈国栋今天心情非常好,小汪刚才玩儿高兴了,也一直前前后后地蹦跶,三个人在北大泡子打了一会儿水漂,还捡了几个大松果,准备拿回去哄小十一,才一起回家。

    回到家,小十一果然在跟他爸耍驴,抱着周阳的腿又推又拽,非要让他开车带他去找沈国栋他们去,“国栋叔叔去野营了!把我拉下了!把小姑姑和小汪也给带走了!国栋叔叔是个不讲信用的人!我不让我小姑姑跟他玩儿了!”

    石云在旁边叉着腰训他,“你自己不会用脑子吗?去野营了他得开车!那么远你小姑姑走得动吗?再说了,不带你去一定是你不乖,惹国栋叔叔不高兴了,不想想自己的原因就知道把错误推给别人,以后谁还跟你玩儿?!”

    周十一憋着劲儿不敢惹他妈,一直推他爸,“我要找国栋叔叔!”得了,开始不讲理耍驴了!

    周晚晚一回来,周十一就抱着她不放了,寸步不离,就怕她走了把他给拉下。

    周阳笑着捏捏儿子的小脸儿表扬他,“你小子学会抓主要矛盾了啊!”

    周十一不知道什么叫主要矛盾,反正他是知道,看住了小姑姑国栋叔叔就不会偷着跑!

    石云听说他们碰上了周老太太和周娟,也给他们讲了一些周家人陆续从监狱回来以后的事。

    周阳一开始并不想让妹妹知道这些,他跟沈国栋的想法有点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解决了就行了,让她知道了只是平白被恶心了而已。

    可是石云不这样认为,“一个屯子住着,囡囡回来难保不见着他们,还是让她知道的好,万一他们要搞点什么幺蛾子,囡囡也不会轻易就被忽悠了。”

    “你别总把她当孩子,囡囡现在都是大学老师了,这点事儿吓不着她!就是周十一,等他再大点儿我也会慢慢把这些事儿说给他听,孩子听的看的多了,对他们有好处。”

    周阳没被说服,他一直觉得男孩儿和女孩儿的教育方法是不一样的,男孩儿当然得多经事儿,长大以后才能有担当。

    可是女孩儿还是少看点儿这样的龌龊事比较好,气质心性是靠生活环境养出来的,整天操不完的心,计较不完的勾心斗角,什么样的人都得变得市侩粗糙。

    他就是希望妹妹一直像现在这样,清澈纯粹,轻灵纯净,他们有这个能力让她一直生活在鲜花和阳光下,就没必要让她经历风雨。

    但是周晚晚自己想知道,而且让她碰上了,周阳想瞒着也瞒不住了。

    其实周春亮两年前就回来了,他被判了八年,比周老太太几个回来得早。

    他刚回来那两年,一直老老实实接受队里的监管,见了周阳头都不抬,话也没有一句,可是周老太太和周春香回来以后,情况就变了。

    就是前两个月的事儿,不知道谁给他出的主意,让他来跟周阳要养老费。不止跟周阳要,还要跟周晨和周晚晚要!

    他这三个孩子,两个是大学老师,一个过的是城里人都不如的富裕日子,怎么能让他这个当爹的每天吃糠咽菜?这说出去也太丢人了!不赡养父母,这到哪都说不过去!

    周阳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他已经在公社大门口哭了老半天了。

    周家三兄妹在全公社甚至全绥林县都是名人,杨树沟公社的人对他们家的事都清清楚楚,可是,无论道理多么清楚地摆在那,只要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就总有人站在弱者那一边的。

    周春亮无疑是个弱者,而且,中国人的是非观有时候很奇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都老成这样了还跟他计较个啥”、“犯了多大的错那也是亲爹”、“你们那么有钱,给他点儿能咋地”……

    周春亮这一闹,周阳反而成了没有孝心心性冷酷之人,而且,人们压抑了那么久的仇富心理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甚至成了为富不仁的恶霸地主,就是现在不让戴帽子批斗了,要不肯定得有人牵头给他开批斗会。

    “那么有钱,就是个要饭的你也得给口吃的,别说还是亲爹!他就是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周阳跟老队长商量了一下,找了当时给他们主持分家的几位还建在的老人,还有队里的会计,一起去了公社,就在公社大门口,跟周春亮做了个了断。

    老队长先跟大家介绍了一下周家的情况,虽然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清清楚楚,可是很多人出于不同的目的,都选择遗忘了一部分事实。

    “他们家这三个孩子,他妈在的时候,大的八岁就在生产队放猪,小的九岁就去干活,他妈走的时候,这俩孩子都能自个养活自个了。那个小的才三个月,他这个当爹的一手没伸过,差点儿让她奶给饿死,后来是人家沈首长给救活的!

    后来也是那两个大的干活儿养活着小的,小的三岁那年你要给卖了,这事儿大伙儿也都知道,就是现在在省城当大学老师那个女娃娃,从小就又好看又聪明,他这个当爹的,为了三百块钱就要给卖了!那孩子没吃你一口饭,你凭什么就给卖了?!”

    老队长现在说起这事儿还气得满脸通红,“俩大的实在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一个十五一个十二,带着个三岁的奶娃娃跟你分了家!

    仨孩子啥都没要你的,当时分家文书写得明明白白,就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用你养活,以后也不认你!我们这些人都可以作证!

    今天我就当着大伙儿的面问问你,周春亮,你凭什么要这个养老费?这仨孩子过得再好,跟你又有啥关系?”

    老队长的问话周春亮什么都不说,就是一味地哭,他这一哭,反而能把没理变成值得同情了,“再咋地那也是亲爹!那俩大的小时候总是他养活大的吧?”已经有人替他说话了。

    “大家听我说完,人家几个孩子也没说不养活他呀!他一没去找周家几个孩子,二没去队里商量,就跑到这儿来哭,谁家老人要养老费是这么个要法儿?!他这就是来给这仨孩子抹黑来了!就是见不得自个的孩子好!”

    老队长把大家的议论暂时压了下去,“再说了,咱们农村跟儿女要养老钱,哪个不是七老八十自个实在动不了了,你们看看周春亮,他今年五十五,再看看这身板子!他是那需要儿女养老的吗?!”

    确实,周春亮本来就高大健壮,在劳改队这些年,虽然干的活也不轻,伙食上却比周家好多了,干活的时候玉米面窝窝头还是能吃饱的,所以现在身体也非常壮实,用农村人的眼光看,他再干个十多年农活都没问题。

    周阳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我们家的事儿大伙都知道,他再咋地,也是我爹,我弟弟妹妹他没养活着,确实是养活过我七、八年,这个养老的事儿,我做大哥的做主了,以后有什么事都找我!

    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等他真不能动了,需要养老了,我们肯定养活他。咱们农村老人该怎么养老,他就怎么养老!但是,我也把话说明白了,他是我爹,我养着,别的不相干的人,我可没义务管!”

    不相干的人,当然是指周家那一大家子,特别是指薛水芹。薛水芹劳改释放以后也回到周家了,周春亮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两个人又对付着过到了一起。

    最后,老队长当场宣布,等周春亮六十五岁的时候,周阳每年给他四百斤粮食,一车烧柴,十块钱零花钱,生病了也会管他治病。

    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养老条件了,特别是周家这种特殊情况,最后周阳竟然没用别人说什么,主动就答应给他这个畜生爹养老了!

    这可真是太仁义了!不怪人家日子过得好!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现在大家又想起来周春亮干的畜生事儿了……

    周阳从始至终没给周春亮说一句话的机会,他所有的打算都得憋回肚子里!

    周阳当然知道,他现在这么闹腾,肯定不只是为了要一点养老费,那些背后鼓动他的人,怎么会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打算?

    可是周阳这一妥协,反而把他们所有的打算都堵住了。

    “****!还给他养老?!”沈国栋一听就跳起来了,“这事儿准是老周家那些人撺掇的!他们这真是不长记性啊!老子今天就让他们长长记性!”

    “国栋!你回来!”周阳叫住要去周家算账的沈国栋。

    “那是十年以后的事儿呢,谁知道十年以后什么样儿?现在必须得把这事儿给压下来,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是谁都说不清楚的,反正他是什么都不怕,豁出去地闹了,小二和囡囡呢?他们现在是大学老师,哪能跟他沾上边儿?!”

    “他敢!”沈国栋声音一沉,“他有胆子去闹,我就让他没命回来!”

    “国栋,不值得。”周阳冲周晚晚安抚地笑了笑,“咱们的好日子来得不容易,跟他计较这些不值当,等过几年消停了,撺掇他那些人,我就收拾了,不用你们跟着操心。”

    “囡囡,国栋,”石云也在旁边劝,“你大哥没告诉你们,一是不想你们知道了心情不好,二也是他能解决。你们也知道他的脾气,他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傻子,他要真解决不了,肯定得跟你们一起商量着想办法。”

    沈国栋看看周晚晚和周十一,“囡囡,你带小十一去看看明天野营用的东西,少了什么好赶紧添上。”

    周十一一下扑到周晚晚怀里,“小姑姑!我要烤肉!”

    周晚晚抱着周十一出去了,沈国栋看他们在院子里坐下了,才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阳,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再提要求,你就答应,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活到拿养老钱那一天!”

    沈国栋说完,也不等周阳答应,转身就出门。他在门口看着头碰头在商量着什么的周晚晚和周十一,片刻之后,温暖和笑意慢慢回到眼底,才大步向他们走去。

第四一二章 惨叫

    其实周家这些人回来这半年,可不止是折腾出周春亮这一件事。

    “她让我叫她奶,我不认识她,不叫!后来我妈过去就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啪啪!”周十一拿小手比划着,对他妈扇人两大巴掌非常佩服,“她就再不敢偷偷来学校找我了。”

    周十一说的是薛水芹。

    周十一平时都是跟着石云去学校里玩儿,石云上课他要么在教师办公室,要么在操场上玩儿,“等我到了三岁,就跟我小姑姑一样乖了,我妈就让我进教室听课!”

    周十一非常向往地跟所有人显摆,好像到了三岁他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一样。

    薛水芹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学校,偷偷塞给周十一一些吃的,想让他叫她奶奶。

    周十一虽然贪吃,可是绝对不会吃父母没允许的东西,就去找石云,石云二话没说,按着薛水芹就是一顿揍。

    揍完还警告她,她要是再敢接近周十一,她就直接把他们娘儿三个按河里淹死!以后周十一但凡有点儿什么事儿,她肯定第一个就找她!

    薛水芹满脸是血地跑了。当天晚上,周阳拿了一把杀猪刀直接砍在了周家人的饭桌上,从此以后,周家人看见周十一就躲着走。

    “我妈再没揍着她!”周十一没看够他妈发飙,还挺遗憾。

    “就十多天前,周春喜还来过一回。”石云走过来,索性多给周晚晚讲一些。

    她还是觉得这些事周晚晚知道一些好,沈国栋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可是他们跟沈爷爷走得那么近,以后少不了要跟沈家大伯那边来往。

    她可是听说了,那个大伯母可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大姑子,一个一身心眼子的小姑子,周晚晚以后要面对的家庭问题绝没有周阳想得那么简单。

    她不是不相信沈国栋会替周晚晚出头,可是,站在女人的角度,她还是觉得谁行都没有自己行管用。沈国栋不能时时刻刻留在周晚晚身边,她必须得学着处理这些问题,保护好自己。

    而且,一个女人,有本事用不着,男人愿意保护是一回事,没本事只能靠着男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石云希望周晚晚以后在家庭生活中,能站在一个可进可退的位置上,永远保持着自己的态度和优势,生活不是打仗,不用分出胜负,可是必须得赢得对方的尊重,这比胜负要重要多了。

    “扛了一百斤玉米,要卖给我们,想换八块钱现钱给周红英买个围脖。说是看人家女知青从城里买回来的,围着好看,她也非折腾着要一条。”石云哭笑不得,“说生产队还没分钱,全屯子就我们家能拿出这八块钱来。”

    “他们家不是都要断顿了吗?”刚才周阳说周春亮的事时说过,周老太太几个是今年回来的,没分着今年的口粮,周春亮说他饿得受不了了,才想跟周阳要养老钱的。

    “再断顿也断不了周红英的,她现在正跟刘双喜谈对象呢。”石云冲隔壁知青点抬了抬下巴。

    知青点的知青已经走了大半了,******打倒以后,很多家庭的境况都发生了改变,知青们招工、招干回城比以前容易多了,而且七七年又恢复了高考,能回去的途径就更多了。

    现在留下的,不是没门路就是没本事,生产队也不强制他们劳动,他们就每天在知青点里打着复习功课准备高考的幌子偷懒,有几个特别油滑的就开始跟屯子里的姑娘们谈起了对象。

    反正回城无望,谁还在乎个评价好坏!人不风流枉少年!再不抓住青春的尾巴玩儿玩儿他们还能剩个什么?

    所以,这两年知青和农村青年人之间的桃色事件层出不穷,有的是捕风捉影,传一阵闲话也就过去了,有的却真的是搞大了肚子,最后要么被迫结婚,要么知青跑回了城,扔下姑娘寻死觅活,甚至还真有那么一两个死了的。

    在这个风口浪尖,周红英竟然还敢跟知青谈对象,而且还是那个刘双喜!

    今生周晚晚没注意过刘双喜这个人,前世可是对他印象深刻。

    知青全部回城是在八零年十月份,刘双喜在八月份跟一个柳林公社被他搞大肚子的农村姑娘结了婚,婚礼是按农村习俗办的,不知道刘双喜怎么忽悠的,那个姑娘就只跟他办了个简单的仪式,没有领证。

    而且他还跟所有知青点的人隐瞒了结婚的事,只说调去别的知青点。

    过了两个月,国家宣布所有知青回城,他扔下八个月身孕的妻子回去了,第二年就又找了一个城里姑娘结婚,而且坚决不承认那个农村媳妇,也不认孩子。那个农村媳妇把没满周岁的孩子扔到他的婚礼上跳了楼。

    当时因为赵宝生的关系,周晚晚也去参加了她的婚礼,亲眼看到那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他的母亲摔得脑浆迸裂。

    刘双喜的好色和油滑是周围人都知道的事,这样的人,柳林公社的那个姑娘不了解情况受骗了情有可原,周红英难道还不知道?竟然还敢跟他谈对象?

    周红英今年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这些年因为家里没个长辈,她又是个窝里横,出去跟人连句话都说不明白,又眼光高得很,一直没嫁出去。

    现在周老太太回来了,开始张罗她的婚事了,她倒好,看上了刘双喜。而且还跟以前一样,用全家人的救命粮拿去给她换一条围脖,真是周家永远的公主!

    不过,现在这个公主能压榨的对象不多了,最听周老太太的也就剩周春喜夫妻俩了。

    “给大丫姐写信,这事儿得让她知道知道。”周晚晚想了想,这事儿周阳和石云没立场也没那闲工夫管,最适合出面的就是周平了。

    石云看着周晚晚,又欣慰又骄傲,周阳一直说囡囡不用知道这些,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可是石云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她总觉得没有生活的历练人怎么会成长呢?可是就真的有这样的人,平时觉得她善良单纯得像一湾清溪,真到了关键时候,她却能马上变得深不见底,让你根本看不透。

    现在,她相信周晚晚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了。

    “写了,周平也来了,可是我看她走了以后周春喜他们俩还是那样,还是周老太太说啥是啥,指哪打哪,周平说了也白说。不过,好在不会再来烦咱们了。”

    石云摇摇头,“要我说,周平就把她爸妈接走得了,能帮她看看孩子,还能不让他们过得这么苦。他们这一辈子,可真是就给周老太太娘儿仨做牛做马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程大哥不同意。”周阳也过来了,“大丫姐跟他提过,他说给他们养老钱他不拦着,该给多少给多少,可是他不跟周春喜他们生活,也不让他们给带孩子,怕他们把孩子给带傻了。周兰这么些年才养回来,程大哥是怕了。”

    周阳讽刺地笑了一下,“而且,程大哥私下里跟我说过,他看不上李贵芝的人品。当年咱妈的事,他都听说了,他觉得这夫妻俩都没长心,对他们好也是白好,还不如就这么远着点儿省心。而且他们也挺愿意在这当牛做马的。”

    大家都沉默了,是啊,当年李秀华对李贵芝母女不说掏心掏肺,也是照顾有加了,后来怎么样?还不是被李贵芝给卖了。

    对她好她也不知道感恩,除了对他们怀有责任的周平,谁还会对他们好呢?

    “那个刘双喜,是名声不好的那个吗?”周晚晚还是想知道,今生的刘双喜是不是还是那么风流好色。

    “是,名声很不好。”石云没具体说怎么个不好,可是既然周晚晚问了,就一定是知道的。

    “囡囡,要收拾收拾他吗?”沈国栋自告奋勇。

    周晚晚摇头,“知道他是什么人周红英还要往火坑里跳,咱们管她干嘛。”

    可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几个月以后,不止周红英要往里跳,钱燕也争着抢着要往里跳。

    周家两辈儿两个姑娘被一个男人搞大了肚子,争着要嫁给他的事儿成了十里八乡最大的笑话。

    刘双喜一双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动她们俩,谁生了儿子他就娶谁。这俩人就信了他,竟然也不告了,连公安来调查都替他遮掩,就等着自己生了儿子好嫁给他。

    可惜,几个月以后,俩孩子几乎是同时落地,都是女孩。正好国家知青回城的通知也下来了,刘双喜拍拍屁股丢下两个女儿给周家,利落地回城了。

    周家六个女人,三对孤儿寡母,仇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再加上周春喜夫妻俩,日子过得简直不敢想象……

    说了几句周家的事,周阳就不肯让妹妹再跟他们费心思了,哄着她和周十一准备野营的东西,全家人热热闹闹地张罗着明天一起出去玩儿。

    可是,他们不去搭理周家人,周家却有人不肯放过他们。

    晚上刚吃完晚饭,外面已经擦黑了,只能影影绰绰地看个人影子,周十一拿个小铁锹,撅着小屁股在院子里挖坑,说什么也不肯进屋,“我要学会挖篝火坑,明天我烤肉给你们吃!”

    大家就围着他说说笑笑地逗弄,权当饭后消食。

    隔壁知青点的一个知青在大门外喊沈国栋,“国栋,给我点儿汽油,我打火机没油了。”

    这个时候用打火石的打火机是用汽油做燃料点着火的,经常有人过来跟开车回来的沈国栋要汽油。

    沈国栋揉了一把周十一的小脑袋,出去给那个知青倒汽油。

    几分钟以后,院子外面忽然传来沈国栋的一声暴喝,“你******找死!老子杀了你!”

    还没等大家反映过来,一声女人凄厉至极的惨叫回荡在村子上空,狗被惊气一片,几乎半个屯子的人都被吓得头皮发麻。

第四一三章 暴怒

    周阳一听就往院外跑,匆忙中回头告诫石云几个,“你们仨先别出来!我去看看!”万一沈国栋真弄出什么血腥的场面,哪是他们几个能看得了的?

    周阳这些年来对沈国栋太了解了,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是真急了,这种情况下,他说要杀了谁那就是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动手的。

    周晚晚把周十一往石云怀里一塞,也跟着往外跑,却被石云一把拽住,“囡囡,先别去!听你大哥的!”

    “大嫂!我大哥拦不住他!”周晚晚也同样了解沈国栋,他要是真急了,周阳要拦他肯定得动手,真动起手来,周阳绝不是他的对手。

    石云也知道沈国栋,现在他唯一可能听的就是周晚晚的话了。

    石云一闪念间,周晚晚已经挣脱她跑了出去。

    院子外面,周阳死死地拽着沈国栋,却怎么都拦不住他踢向地上黑乎乎一团人影的脚,一脚一脚钝钝的声音非常瘆人,地上的人一动不动,死了一样任由沈国栋踢。

    很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沈国栋使出全力的一脚,绝对可以踢死一个人。

    “沈哥哥,”周晚晚先叫了他一声,看他动作一顿,马上跑过去拉住他。趁着天黑的掩护,几滴灵液滴到了那人的嘴里。

    这人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能让沈国栋打死她。

    沈国栋不能背上一个杀人犯的罪名。

    “沈哥哥,别打了。”周晚晚抓住沈国栋的手,他的手竟然是抖的。

    这太反常了。周晚晚几乎想象不到,短短几分钟,是什么事能把沈国栋气成这样。

    沈国栋反手紧紧握住周晚晚的手,理智慢慢回笼,手不抖了,身上的煞气却越来越重,一字一句地重重说道,“我要杀了她。”

    “沈哥哥!你不能现在杀了她!更不能在这杀了她!”夜色越来越重。周晚晚看不清沈国栋的脸,却知道,他有多认真地要杀了这个人。

    沈国栋低头,凝视着周晚晚的脸。

    周晚晚不知道他能看清自己多少。非常认真的又重复了一遍,“沈哥哥,你不能现在杀了她。也不能在这杀了她。”

    沈国栋又凝视了周晚晚一会儿,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身上的狂躁和煞气渐渐消退了下来。

    周晚晚也终于放下心来。去握他的另一只手,“沈哥哥,我们回家吧。”

    谁知,周晚晚刚握上他的另一只手,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挣开她的手,另一只手也松开,忽然大步向屯子外走去。

    周晚晚和周阳都愣住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国栋!”周阳在沈国栋背后喊了一声。沈国栋听见了,不但没停下,反而跑了起来。几秒钟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大哥,你去看沈哥哥,我找赵五婶帮忙。”周晚晚指指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放心吧,国栋没事。我来处理这个人。”周阳不知道这个人没事,在他看来,这人不死也得掉了大半条命,还是自己来处理比较合适。

    周阳把那人放到汽车上,嘱咐石云锁好门窗,马上就带那人去医院了。

    自始至终,周晚晚都不知道那个把沈国栋惹急了的人是谁。

    石云带着周晚晚和周十一在家里等着。她最担心的还是差点被沈国栋打死的人,万一真出了人命,即使沈家有权有势,那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事。

    可是周晚晚更但心沈国栋。他这么反常地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是要去做什么?

    两个多小时以后,周阳先回来了。

    “没事了,是轻伤。”他一进屋就马上让石云和周晚晚安心,然后才讲细节。

    “是周娟,出了不少血。伤却不重,到了医院人就清醒了,啥事儿没有,大夫给看了,说在那观察一晚上,明天就能出院,我怕你们担心,给她留了钱,就先回来了。”

    石云长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看国栋那个样子,还以为他把人给打死了呢!”然后才想起来问,“国栋为啥打她?”

    周阳看了看周晚晚,又是尴尬又是气愤,老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囡囡,给十一脱衣服,让他睡觉去!”石云只能先把周晚晚支走,又给她使眼色:待会儿告诉你!

    周晚晚带周十一回了自己房间,给他洗了手脸,又讲了故事,小家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石云也过来了。

    一向爽朗大气的石云难得地有些忸怩,东拉西扯了半天,也不肯说正题。

    “大嫂,是不是周娟去勾引沈哥哥了?”周晚晚替她把话说了出来。

    石云气得一拍炕沿,啪一下把睡梦中的周十一震得一抖,好在周十一已经习惯了他妈的暴脾气,抖完接着睡,一会儿就又打起了香甜的小呼噜。

    “这个臭不要脸的!她怎么不照照自己!烂泥坑里打滚儿的玩意儿!还敢去打国栋的主意!她这是来恶心咱们呢!看我明天不撕了她!”

    石云气得在地上走来走去,坐都坐不住。

    “不怪国栋气成那样!她算个什么玩意儿!看她一眼都嫌脏!”

    “大哥怎么知道她是去勾引沈哥哥的?”周娟肯定不会自己说出来,当然,如果勾引成功了,那她肯定得宣扬出来,问题是她失败了。

    “这个臭-婊-子-!”说起这个石云更气,“她穿了个大衣,里面什么都没穿!光溜溜地去找国栋,这还用她说?在医院,你大哥差点儿让人当成流氓抓起来!”

    周晚晚简直都要佩服周娟的勇气和智谋了。她来这么一出,要勾引一个男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惜,她实在是不了解沈国栋。

    沈国栋这个人,实际上是有精神洁癖的。对待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不纯粹的他都不要。

    他容忍不了一点点瑕疵,所以能真正走入他生命里的感情很少很少,所以前世到最后他还是孤身一人。

    周晚晚记得,那时候甚至有人在暗地里传,说他以前好勇斗狠。在一次打架中受了伤,做不了男人了。

    要不然那么有权有势的一个男人,三四十岁了,别说娶妻生子。身边竟然连个让人传闲话的女人都没有。

    那绝对不正常啊!

    是不正常,可不正常的不是他的身体,是他的要求太高了,或者说,是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他就不会去想感情这件事,连身体都不肯将就。

    周晚晚不知道后来的沈国栋是什么样的,但是,他越走越远,越站越高,他身边的人,不可能对他一点别的想法没有,他想找一份纯粹的感情就更不容易了。

    当然,这也只是周晚晚自己的猜测。很可能,以沈国栋的性格。那时候的他是不需要什么爱情的。

    所以,周娟想用肉-欲-去征服这样一个人,真的是打错算盘了。

    周晚晚想到洁癖,忽然知道沈国栋可能去哪里了。

    “大嫂,让我大哥带着衣服去河边找沈哥哥吧,他可能去洗澡了。”

    果然,半个多小时以后,周阳和一身凉气的沈国栋回来了。他身上穿着周阳给他带过去的衣服,原来的却没带回来,甚至鞋都扔了。

    周阳把睡得小猪一样的周十一从周晚晚房间抱走。悄悄跟她交代,“气疯了,衣裳鞋子都烧了,还要挖坑埋起来。手都要搓肿了。待会儿你好好开导他一下,我说什么他都不搭茬。这小子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在周阳看来,这真不算什么事儿,不就是被周娟碰了两下吗?一个大男人,又没怎么样你,至于气成这样?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周阳还是认真叮嘱妹妹,“别不当一回事儿,男人不是石头,也有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坎儿,你陪他过去了,你俩的感情就能更进一层。”

    周晚晚点头受教,把周阳父子俩送走,回来的时候沈国栋却不在他自己的房间。

    周晚晚回到自己的房间,沈国栋正坐在炕上等她,被周十一睡得乱七八糟的被窝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

    “洗漱了吗?赶紧过来睡觉,太晚了。”沈国栋还是木着一张脸,声音却很温和,之前的暴躁已经无影无踪。

    周晚晚走过去,沈国栋掀被子她就乖乖躺进去,沈国栋给她盖好被子不说话,她也不问,在枕头上动动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副准备好好睡觉的样子。

    沈国栋摸摸她的头,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很多,声音也变得温柔,“囡囡乖,睡吧,已经过了你睡觉的时间了。”

    周晚晚轻轻点了一下头,睫毛慢慢垂了下来,呼扇了几下,眼睛就闭上了。

    沈国栋坐在她旁边,又摸摸她的头发,长长舒了一口气。

    周晚晚等了很久,久到她真的要睡着了,沈国栋还是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她,偶尔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地摸摸她的头发。

    直到沈国栋身上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平和,最后轻轻地躺在她身边,试探着把她连人带被子轻轻地笼在怀里,然后慢慢地搂实,头也轻轻地埋到她的头发里。

    周晚晚尽量放松身体,等到沈国栋的呼吸变得绵长,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周阳让她开导沈国栋一下,其实,他现在不需要她的开导,他需要的是能让他放松的陪伴。

    沈国栋这个人,如果不了解他,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相处。

    他太强势了,甚至很多时候可以说成**霸道,这些年跟他生活在一起,周晚晚知道,他在这种极其烦躁的状态下,本性更加显露无疑。

    想让他平静下来,只要让他感觉到她的“乖”就好了,他现在不需要别的。

    他天生对人和事的掌控欲在这种时候最是强烈,而且不肯再压抑,跟他说多少话,都没有一个顺从的态度能更让他舒心。

    可是,如果一味的顺从,他也不会喜欢,甚至会很快不屑一顾。他强势霸道的性格背后,有着比任何人都强烈的冒险欲,如果你的内心不强大丰富到足以跟他匹敌,他连最普通的尊重都不会给你。

    什么时候“乖”,什么时候“不乖”,这个度很不好把握,好在周晚晚跟他朝夕相处十多年,做起来游刃有余。

    也好在,这些年他对她全心全意的照顾呵护让她愿意去费这个心思。

    周晚晚动了动头,准备睡觉。睡梦中的沈国栋感觉到她的移动,手臂一紧,把她牢牢按到胸前,腿也放到她身上,紧紧地扣住她,把她一动不能动地锁到了自己怀里,然后蹭了蹭她的头发,心满意足地睡去。

    周晚晚无奈叹气,连睡个觉控制欲都这么强,谁能受得了你?难怪你前世孤家寡人!

    周晚晚的意识进入空间,准备好好睡一觉。现在这个姿势,明天早上起来,她肯定跟中风差不多了,还是先养足精神再说吧。(未完待续。)

第四一四章 人家

    第二天一大早,周晚晚是被周十一的砸门声吵醒的。

    她张睁开眼睛看了看,沈国栋不在身边,也没有预期中被长时间禁锢的血流不畅,他肯定是走了挺长时间了。

    “小姑姑快起来!快点儿快点儿!”周十一在门外急得不行,“我妈说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了!你快点儿起来!”

    没等周晚晚去给他开门,石云把周十一和小汪一起放了进来,叮嘱了周晚晚一句“他们晨练得等一会儿能回来呢,你别听这小子的”就回去睡回笼觉了。

    很显然,石云也是被周十一给折腾起来的。周阳做菜不太行,准备个早饭还是可以的,所以石云早就习惯了他晨练回来做好早饭再起床。

    周十一跑进来就往炕上爬,没有小板凳,他自己是爬不上来的,小汪拿脑袋一拱他的小屁股,他顺势就爬上来了。

    两个小家伙配合非常默契,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小姑姑,你快起来呀!等我爸和国栋叔叔回来我们就出发!”周十一拿小胖手去揉周晚晚的脸,“你还困吗?我给你搓搓,搓搓就不困了!”

    周晚晚把热乎乎的被窝掀开引诱他,“你进被窝给我搓搓吧,被窝里可舒服了。”

    周十一最喜欢跟他小姑姑一被窝了,香香软软的,总有新奇的故事,偶尔表现好了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玩具,毫不犹豫地就钻了进去。

    周晚晚把他外面的小夹袄脱下来,搂着他拍拍,“小姑姑给你唱个歌儿吧?唱完小姑姑就不困了。”

    周十一点头,“唱个长一点儿的,我喜欢听小姑姑唱歌。”

    周晚晚冲在地上急得直转圈的小汪点点头,“你也上来吧。”

    小汪嗖一下蹿上炕,迅速趴好,一副听话的好狗狗的样子。

    等周阳和沈国栋晨练回来,准备好早饭,再来周晚晚房间叫她起床,被窝里姑侄俩脸挨着脸睡得脸蛋儿粉粉嫩嫩,小汪把大脑袋扎到他们的被子里,也睡得香甜无比,早忘了野营这茬儿了。

    周阳把石云和沈国栋叫过来一起看,三个人相视而笑,悄悄地出去,把门给他们关好。看来,今天的野营得推迟出发时间了。

    “周十一,你拖了我们整个队伍的后腿,你知道吗?”终于出发了,周晚晚坐在前座抱着周十一教训他,“你要用实际行动表达改正错误的决心,一会儿得多干活儿。”

    周十一点着小脑袋特别认真地做检讨,“小姑姑,我拖了后腿,我一会儿给你烤肉吃!”

    “嗯,小姑姑相信你,你一定会好好表现的。”周晚晚亲了周十一一口,当做奖励。

    周十一也回亲她一口,“小姑姑,我最喜欢你了!”

    那三个人已经忍笑忍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周晚晚看他们,“我们小十一最喜欢我了,你们有意见吗?”

    沈国栋把车停下,满脸笑容地转过头来看周晚晚,揉揉她的头发,又回过身去开车。

    从头到尾他一句话没说,笑容灿烂,目光专注,看得周晚晚莫名有点脸红。

    周十一人小鬼大,说不明白,直觉却非常敏锐,拿小手捂住眼睛,把脸埋到周晚晚的怀里,“羞羞!国栋叔叔羞羞!”

    周晚晚把脸转向窗外,好半天没敢再回头。

    沈国栋却笑得非常畅快,把周十一抱过去,“来!国栋叔叔教你开车!”

    石云和周阳在后座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就是一物降一物,沈国栋心情再差,只要周晚晚往他旁边一坐,笑意盈盈地说两句话,他肯定就好了。如果周晚晚肯花点心思逗逗他,他马上就能变得神采飞扬兴致勃勃。

    到了小寒山,找好一块空地,支起帐篷,搭好烤架,沈国栋和周阳去遛早就下好的兔子套,周十一带着小汪围着帐篷里里外外地折腾,石云和周晚晚把带来的吃的都拿出来整理好。

    天气有点凉,周围也没什么好景色,可是天空晴朗,阳光很好,又有周十一和小汪欢快的笑闹,一家人出来玩儿的心情都非常好。

    周十一跑了一会儿就开始忙活着干活,干什么他都能插上一手,一时间四个大人被他折腾得手忙脚乱,笑料百出,等到吃了午饭,周晚晚就彻底没体力了,乖乖听沈国栋的安排去睡午觉。

    一觉醒来,周晚晚一睁眼睛就看见沈国栋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自己面前,特别专注地看着自己。

    帐篷里光线有点暗,沈国栋坐在睡袋旁边,半放下来的帘子透过来一小束阳光,照亮了门口那一小块,更显得他们这里跟外面隔离开来,像只有两个人的一个小世界。

    看周晚晚睁开眼睛,沈国栋没说话,把手伸进睡袋里去握了一下她的手,知道她没有冷,就松开,还是沉默地看着她。

    “沈哥哥,大哥他们呢?”周晚晚忽然有点别扭,觉得需要说点什么。

    沈国栋撇撇嘴,“大哥带着他媳妇玩儿去了,把他儿子扔给我看着,真实够仗义的了。”

    周晚晚咯咯地笑了出来,“小十一呢?”

    “小汪看着呢。”沈国栋冲帐篷外面扬了扬下巴,“这小子怎么那么多问题?一点儿都没有你小时候可爱。”

    “小十一又聪明又活泼,小孩子就该像他那样。”真小孩和假小孩能比吗?

    “嗯,小十一比你小时候好骗,这一点还挺不错的。”沈国栋又想起周晚晚忽悠周十一,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小时候总是严肃着一张小脸儿说大人话,长大了倒比小时候活泼一些。”

    周晚晚一愣,确实是,她小时候需要担心的事太多了,长大以后,哥哥们开始照顾她,她不用担心他们,连自己的事都大部分被他们抢去做了,她反倒越长越像个小孩子,变得轻松又任性。

    “你小时候受了太多苦了,”沈国栋心疼地摸着周晚晚的头发,“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要是能对你再好一点就好了。”

    周晚晚摇头,“沈哥哥,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沈国栋的喉头一下哽住,他没想到到了现在还会从周晚晚口里听到这样的话。在他给她带来那么大的伤害以后,她竟然还这样认为。

    “小傻瓜!以后,我肯定好好对你。把你受的所有委屈都补回来。”

    周晚晚不想再跟沈国栋谈这个问题了,这件事他们永远也谈不出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

    “沈哥哥,你的手怎么了?”周晚晚这才发现,沈国栋长满薄茧的掌心有一些细碎的小伤口,仔细看,手指上也有一些,好像用铁刷子刷出来的,一条一条,又细又密深浅不一,结了一些细小的血痂。

    沈国栋把手攥起来放到身侧,“没事儿,小伤口,明天就好了。”

    周晚晚认真地盯着他看,他把头偏向一边就是不肯说,过了一会儿,还是抵不住周晚晚的目光,转过头来垂着眼睛把手放到她的面前,“碰了脏东西,洗得用力了一点,真的没事儿。”

    光线不足的帐篷里,沈国栋低垂着眼睛,更显得眉宇之间英气勃勃,鼻梁立体挺直,嘴唇棱角分明,这样一张刚硬的脸,提起他的手,带着厌恶、愤怒和懊恼,不知道为什么,周晚晚竟然还看到了一丝委屈。

    像一个巨大的凶兽,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忽然遇到了一件他完全不熟悉的事,笨拙而手忙脚乱,却又傻傻地不知道找人求助,莫名就让人心疼起来。

    周晚晚早就想起,这只手是他昨天晚上不让自己碰的那只,可能就是周娟碰过的那只手。

    周晚晚就是想让他自己说出来,这件事对沈国栋来说肯定不会严重到造成心里阴影的程度,可是他非常厌恶,会不舒服好几天。

    周晚晚不想让他因为周娟那样的一个人不舒服,为了那种人,浪费一分钟都不值得。

    周晚晚把沈国栋的手拉过来,“沈哥哥,你闭上眼睛。”

    沈国栋没有闭上眼睛,他有点愣愣地看着周晚晚洁白纤柔的手指一点一点划过他的掌心,没有放过任何一点,慢慢的,仔仔细细,耐心而温柔。

    一点一点地抹去他所有的厌恶和不适,柔软莹润,暖玉一样温润的感觉直抵心底。

    “沈哥哥,你记住了吗?”周晚晚笑意盈盈地抬头看沈国栋。

    “记住了。”沈国栋的目光也温润起来,亮晶晶地看着周晚晚。

    周晚晚的脸一下红透,抬眼看了沈国栋一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忽然有点不敢看他。

    她拿回自己的手,把下巴往睡袋里缩了缩,还是觉得沈国栋的目光太过强烈,如有实质一般,看得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才好,下意识地又往睡袋里缩了缩。

    沈国栋忽然笑了出来,声音低低的,从胸腔里震动出一种让周晚晚的耳朵有点发热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回荡着,非常好听。

    周晚晚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却更没勇气去看他,索性把整个人都缩到睡袋里。

    沈国栋的笑声更加畅快,去摸周晚晚的头,宠溺地叫她,“小笨蛋!快出来,憋坏了!”

    周晚晚还是不肯出来,在睡袋里小声嘟囔,“你不要这么看着人家!”

    沈国栋整个人一下变得明亮起来,全身都洋溢着喜悦,躺到周晚晚身边,趴在她的睡袋口问她,“人家为什么不让看?那我要怎么看人家?”

    周晚晚懊恼地在睡袋里踢了一脚,却还是不肯出来。

    沈国栋哈哈大笑,抱着睡袋哄她,“人家快出来吧!教教我要怎么看人家!”

第四一五章 希望

    周晚晚被说得非常不好意思,沈国栋把她紧紧搂在胸前,隔着睡袋跟她额头抵着额头,低低地哄她,“囡囡,乖,出来让沈哥哥看看,嗯?”

    最后一声更加低沉,还带着一点沙哑,从鼻腔里千回百转地出来,周晚晚的耳朵一下就红透了,全身却不知道为什么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越发不肯出来。

    沈国栋也不强迫她,没有一丝光亮的暗夜他都咬牙挺了过来,现在看到了希望,他的耐心更是十足。

    他在周晚晚的发顶轻轻亲了两下,哄着她转移注意力,“我们在院子里还种蔷薇花吗?要不要种很多?你还想种什么花?我现在就去找花苗,明年春天早早种下去,夏天的时候你就可以过去剪下来插瓶了。

    对了,还要找一些好看的花瓶,家具也得开始准备,太多事儿了,你帮沈哥哥列个单子好不好?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画下来,我让人去做。”

    “我来种花,你去找葡萄藤和玉兰树就好了,蔷薇花要种很多,让它们长成花墙,”周晚晚被沈国栋的话题吸引,终于肯把脸露出来,兴致勃勃地跟他计划,“还要种玫瑰,开花了可以做玫瑰饼,我知道怎么做。”

    然后又调皮地笑了,“我给沈哥哥念菜谱。”

    “好,你给沈哥哥念菜谱。”沈国栋喃喃地跟着周晚晚重复,被眼前玫瑰花般娇艳的脸庞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周晚晚的脸颊还带着刚才害羞的红晕,越发显得娇俏水嫩,带着笑意的眼睛水光潋滟,红艳艳肉嘟嘟的嘴唇泛着水光,可能是刚才不好意思了自己咬的,娇艳欲滴丰满润泽,沈国栋看得再也移不开眼睛,抱着她的手臂一下收紧,把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怀里。

    “还要种紫藤,搭个花架。还可以做紫藤饼,其实很多花都可以吃的,炸玉兰片,桂花糕。沈哥哥,你知道牡丹也可以吃……”周晚晚一抬眼,被沈国栋灼热的目光烫到了一样,忽然忘了自己后面要说的话。

    沈国栋的呼吸不受控制地越来越重,看周晚晚的目光越来越炙热。周晚晚的脸早已红透,慌乱地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轻颤着抖动了几下,却没有再躲起来。

    沈国栋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心跳得擂鼓一样,一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句子,“囡囡,我想……”

    “羞羞!国栋叔叔羞羞!”周十一小恶魔一样的声音插了进来,把帐篷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空气瞬间冲散。

    周晚晚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推了一把沈国栋想躲开他的怀抱。却没推动,急得打了他一下,“沈哥哥!”

    沈国栋看周晚晚真的着急了,心疼得不行,却怎么都舍不得肯放开她,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笑着哄她,“小笨蛋,害羞了就躲起来呀!你不是挺擅长这个的!”

    周晚晚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把脸埋在沈国栋怀里做鸵鸟。还主动把自己往他的怀里靠进去,炙热的脸颊和湿热的呼吸隔着一层衬衫印在沈国栋的胸口,惹得他咬紧牙关才把一声呻-吟-强忍了回去。

    真是太要命了!沈国栋的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国栋叔叔羞羞!小姑姑羞羞!”小恶魔却还不肯放过他。

    周十一带着小汪一起蹲在门口,小胖手捂在眼睛上。从张得大大的手指缝里看着帐篷里的两个人。

    小汪也有样学样,学着周十一蹲在那里,它不知道周十一为什么要捂眼睛,却也学着他把一只爪子拍在脑门儿上,瞪着眼睛傻乎乎地往里看。

    沈国栋被这两个小家伙看得彻底没了脾气,无奈地问周十一。“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周十一不肯接茬,跟沈国栋耍赖,“我来看看小姑姑!”然后指着他抱着周晚晚的手,“我也要抱着小姑姑睡觉!”

    周晚晚羞愧得几乎要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手脚都被紧紧地困在沈国栋的怀里,一动不能动,一着急,张嘴就咬了沈国栋的胸口一口。

    “呜!”沈国栋闷哼一声,全身紧绷炙热得像一块烧红的石头,额头的青筋剧烈地跳动起来,抱着周晚晚的手臂紧得几乎要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周晚晚这才发觉自己闯了祸,却更不敢去看沈国栋,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谁知她在他怀里一动,他又闷哼了一声,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几乎是带着颤音,“囡囡!别动了!乖啊!”

    周晚晚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了,连呼吸几乎都要停下来。

    沈国栋见把她吓成这样,心疼得不行,哪还管得了自己,笑着给她讲周十一的笑话,“我让这小子挖个坑,教他布置陷阱,他挖完了就往里撒尿,跟我说这样以后掉进去的猎物就没人跟他抢了。这是跟小汪玩儿久了,也学会圈地了!”

    周晚晚笑了一下,不那么窘迫了,低垂着眼睛轻声跟沈国栋说话,“沈哥哥,你放开我吧。”

    “不放。”沈国栋又紧了紧手臂,在她耳边低声逗她,声音暧-昧-气息灼热,“咬完我就想跑?哪那么容易?”

    炙热的呼吸都灌进了周晚晚的耳朵里,她的耳朵和脸又一次红透。

    这次周晚晚却不再像刚才那么僵硬,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沈国栋一眼,“你胡说什么!孩子在呢!快点放开我!”

    沈国栋低低地在周晚晚耳边笑,“我不介意你咬我呀,你要是喜欢,以后没人捣乱的时候,你想咬多少口都没问题!”

    周晚晚的脸红得几乎充血了,拿唯一能动的头撞了沈国栋两下,“沈哥哥你不要再说了!快放开我!”

    沈国栋也不敢再说了,他自己什么状况自己最知道,再说下去谁先受不了还真是不一定呢。

    “小姑姑!我也要跟你一起睡觉!”周十一看没人理他,自己脱了鞋爬进帐篷,几下就爬到周晚晚身边。

    “沈哥哥!”周晚晚叫沈国栋,他再不放开她,以后她可真没脸在周十一面前混了。

    沈国栋深吸一口气,极其不情愿地放开周晚晚。开始拿周十一撒气,“你躺在另一边,离你小姑姑远点儿!”

    周十一才不怕沈国栋,他瞪着眼睛往两个人中间挤。“我要挨着小姑姑,还要挨着国栋叔叔!我睡觉的时候都是一边是我爸,一边是我妈!”

    沈国栋把他拎起来扔到另一边,“你爸要是让你睡中间才怪了!你给我老实待那边儿去!”

    周十一锲而不舍地爬回来接着往两人中间挤,“我就是要睡中间!我还要跟我小姑姑一被窝儿!我小姑姑的被窝儿是香的!”然后很聪明地贿赂沈国栋。“国栋叔叔,要不你也来跟我小姑姑一被窝儿吧?咱仨一被窝儿!”

    沈国栋被这小子说中了心事,一下红了脸,半天没说出来话。

    周晚晚却再听不下去了,命令这两个家伙,“都给我出去干活!你俩地瓜烧好了吗?再去烧壶水泡茶喝!”

    两个人一起摇头,都盯着她不放。

    周晚晚气得都不想看他们了,一扭头又看到了在门外急得不行,想进来又有禁令的小汪。

    沈国栋在帐篷里铺了防潮垫,周晚晚要睡觉的时候他又铺了几层厚厚的毛毯。小汪就被禁止进来了。它蹲在门口看里面玩儿得那么热闹,急得已经开始呜呜叫了。

    看周晚晚看它,小汪忽然找到了进来的勇气,学着周十一进来时的样子,四只腿贴在毯子上,匍匐着往前爬。

    小汪爬了两步抬头看看周晚晚,发现她没阻止自己的意思,嗖嗖嗖加快速度,几下就爬到她身边,迅速趴好。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它终于进来了!

    周晚晚几乎看呆了,指着小汪一句话说不出来。

    周十一却非常高兴,他终于抢占到了小姑姑和国栋叔叔中间的位置,很讲义气地招呼小汪。“小汪!过来!我们俩睡中间!”

    小汪乐颠颠地跑过来,左挤一下右挤一下,给自己挤出一个位置,舒舒服服地趴下了。

    沈国栋看看他和周晚晚中间这俩兴高采烈的家伙,恶狠狠地告诉周十一,“这帐都算到你爸头上!”

    他带着老婆过二人世界去了!把俩麻烦留给他们!不讲义气的家伙!你老婆孩子都有了。他这可是连边儿都没摸上呢!

    周阳带着石云回来的时候,周十一正在沈国栋的忽悠下撅着小屁股挖他的第三个陷阱,玩儿得特别高兴的夫妻俩没发现沈国栋的怨气,兴高采烈地给他们看两个人的战利品,还非常刺激人地秀恩爱!

    “周大哥太厉害了!下了个连环套,野鸡一进到那片小树林,不用追它就跑不了,乖乖地往套子里钻!”

    石云满脸崇拜地看着周阳,“你怎么就知道它能往哪儿跑?太厉害了!”

    周阳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从兜里掏出一大把山里红递给石云,“去跟囡囡一起吃吧!”

    “你什么时候摘的?我怎么不知道!”石云非常惊喜。

    “你不是想吃这个吗?”周阳笑眯眯地看着高兴起来小姑娘一样活泼的妻子。

    石云幸福地点头,“下次咱们还一起来!太好玩儿了!”

    沈国栋看得直撇嘴,没有下次了!老子再也不跟你们一起出来玩儿了!真是太坑人了!

    被冷落了的周十一忽然从他挖了半天的坑里站起身,粗声粗气地问几乎把他给忘了的父母,“爸!妈!我是怎么来的?”

    周阳和石云瞬间凌乱,这小子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周十一扔了他的小铁锹从坑里爬出来,带着一身土抱住他爸的大腿要往上爬,“爸!我是从我妈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吗?是怎么生的?我是怎么进去的?”

    周阳和石云:“……”

    这回轮到沈国栋笑眯眯了,小样儿!以为把儿子扔给别人就没事儿了?就能轻轻松松去过二人世界了?

    必须得让你们知道知道,搅和了人家的好事后果非常严重!

    “囡囡,走,我带你溜达溜达去!咱们也去打野鸡!你想吃山里红不?”

    周阳他们那一家子有非常重要的问题需要探讨,还是给他们留点儿私人空间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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