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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姣姣如卿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txt下载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五七章 善后(一)

    小张叔叔不放心沈国栋和周晚晚这样离开,虽然造反派司令部里的头目基本已经都关押在了这里,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会有漏网之鱼狗急跳墙。

    他交代沈国栋带周晚晚去后面休息一会儿,他简单处理一下这边的事就去找他们,再派人护送他们回干休所。

    小张叔叔十几岁就跟着沈爷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对他太了解了。这两个孩子要是出了一点意外,他老人家绝对受不了。

    沈国栋刚带周晚晚离开,陵安师专那边就传来消息,邱大峰办公室被冤魂血洗。

    接着,又有人过来汇报,陵安师专八号楼的门卫得了怪病,楼里宋秋雅的尸体莫名鲜活如生。

    小张叔叔听着下属的详细汇报,再看看礼堂里莫名其妙出来的五条恶犬,脊背有些发凉。

    这些事太怪异了。这些巧合太集中了。

    小张叔叔这辈子在战场上杀过人,战争时期从北打到南,见识不可谓不丰富,可还是赶紧叫来赵团长,“派人去办公区,把那里给我围好,一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孟青和李安国听完这些情况也主动留了下来,现在他们还不能走。不确定周晚晚彻底安全了,他们没办法去跟队长复命。

    队长今天早上跟他们郑重地交代,这个妹妹比他的命还重要。

    周晚晚和沈国栋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既然小张叔叔有交代,他们就在这等一会儿好了。

    沈国栋惊魂未定,刚刚一直忙着应对紧急情况,没有太多心思想别的,现在危险解除,他一直被愤怒和急切压抑着的恐惧才从猛然泛起,把他打了个猝不及防。

    他把周晚晚紧紧抱在怀里,死死咬住牙,忍住自己的颤抖,忍得全身肌肉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国栋生平第一次这样害怕,脑子都是自责和后悔,他当初就应该跟周晚晚来陵安,那她就不会经受这样的惊吓和危险了。

    有什么能比她的安全更重要?他把她捧在手心里养大,那时候怎么就忽然鬼迷心窍地要放手让她自己去外面生活呢?!

    这简直是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沈哥哥,你要帮我给秋雅报仇。”周晚晚放松身体,让自己尽量靠在沈国栋怀里,方便他把自己抱得更紧。

    果然,她完全依赖信任的姿态让沈国栋慢慢放松下来,手臂不再痉挛一样越收越紧,也能跟她正常说话了。

    “你放心,那些人我肯定会好好收拾的!”沈国栋清了清沙哑的喉咙,慢慢放松对周晚晚的桎梏。

    他知道自己刚刚失控了,可是看似柔弱娇气的小丫头却不抱怨,不喊疼,把他全部的负面情绪都承担了下来。

    连周阳都说他把她给惯坏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包容他的地方并不比他照顾她少,他们之间的付出和接受绝不是外人看来的那样不平衡,这些别人永远都不会懂。

    “沈哥哥,秋雅不可能去偷东西,他们冤枉她。”周晚晚抓住沈国栋的衣襟跟他强调。

    沈国栋检查周晚晚胳膊的手一顿,慢慢抬起头看她的眼睛,“他们冤枉宋秋雅偷东西,她受不住委屈就跳楼了?”

    周晚晚气愤地点头,“秋雅不会偷东西!”

    沈国栋望着周晚晚的目光复杂无比,最后慢慢平静下来,带上了莫名庆幸的神色,“宋秋雅是我们家囡囡的好朋友,当然不会偷东西!沈哥哥一定帮你给她报仇!”

    周晚晚把脸靠在沈国栋的肩膀上,轻轻点头。

    这种时候,她不能让沈国栋再自责了。他已经快要被他自己逼疯了,如果他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以后的一生可能都不会释怀。

    那就让他以为她单纯懵懂得不知道世间险恶,欲-望-肮脏吧。她无知无畏,傻乎乎地躲过一劫,身心都没受到任何伤害,这比什么都能安慰沈国栋。

    她自己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不需要别人为她担心,既然不能跟亲人坦诚自己所有的想法,那就全部遮掩过去,大家都不要提起好了。

    都是欺骗,索性就选择一种让大家都安心省力的方式吧。

    “你是今天早上上班知道我打电话找你的吗?”周晚晚生气地打了沈国栋一下,“你昨天怎么不在!秋雅出事的时候我都吓死了!”

    沈国栋在周晚晚的额头和头发上反复亲吻,带着庆幸和自责,已经没有了刚才几乎要把自己逼疯的沉重,“沈哥哥以后一直都会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了。沈哥哥错了,囡囡打我出气吧!”

    周晚晚却不肯再打了,轻轻去揉自己刚才打的地方,“打得疼不疼?我手都疼了。”

    沈国栋看着自己怀里小丫头又娇气又委屈的样子,忽然有了感谢满天神佛的冲动。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朋友死亡背后的肮脏,不知道她经历过的凶险,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龌龊的人和事。

    她没有受到这些东西的惊吓和伤害,还是单纯美好地活在她干净安全的世界里,他愿意为了这些去一辈子感谢神明。

    “今天早上上班,办公室的人才跟我说你打电话找我,我就给你们宿舍打了回去,听说了,听说了宋秋雅的事,知道你肯定又生气又害怕,就去爷爷那开车准备过来找你,爷爷也担心你,就派小张叔叔陪我来了。”

    沈国栋挑挑拣拣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周晚晚慢慢拼凑出了他们这几拨人陆续过来的顺序。

    应该是沈国栋给她的宿舍打电话,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怕他们开车过来来不及,沈爷爷又不放心陵安当地的驻军,就临时调遣了一只恰好经过陵安附近的亲信部队来礼堂救她。

    墩子的战友也应该是沈国栋或者沈爷爷为了增加一层保险,找到墩子,他从在附近执行任务的人中紧急调派来的。

    所以军队和特务营的两位军官才会先一步到达礼堂。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沈国栋和小张叔叔才赶到。

    “我要给沈爷爷打电话,告诉她我没事了,让他不要担心。”周晚晚推推沈国栋,“我热,要喝水。”

    沈国栋一只手抱着怀里乖乖贴着他的小丫头,一只手去拿桌子上的水杯,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小张叔叔肯定早告诉他了,你就不用操心了。饿不饿?早饭是不是没吃?一会儿我们就走,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家。”

    周晚晚指了指礼堂的方向。

    沈国栋亲亲她的鼻子,又在她脸上蹭了蹭,“放心,我先送你回家,再过来收拾他们。”

    小张叔叔安排好前面礼堂的事,回到办公区,在走廊一头负责守卫的一个亲信对里面周晚晚和沈国栋待的房间悄悄使了个眼色,没说话。

    “跟我说说情况!”小张叔叔在走廊一头站住,这里戒备森严,他也不用专门找办公室,就在这里跟身后的一众下属开始谈工作。

    他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谁也不敢对他的决定有异议,大家站在走廊里,如同站在作战室里一样严肃地一个一个汇报情况。

    另一个军队文职人员带着郝老师走过来,在小张叔叔的默许下站在旁边旁听。

    “赵守城,你们团已经退出演习,暂时驻扎陵安城,营房和补给待会儿会有专人跟你联系。”小张叔叔听完,先对赵团长下达命令。

    赵团长他们是在参加演戏机动转移的途中,刚走到陵安城外接到特殊命令紧急过来的。

    “参谋长,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维护地方治安。”小张叔叔严肃地说道。

    接下来他们在陵安要做的事肯定会触动造反派司令部和地方各个势力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这么复杂的环境,陵安驻军是否已经被牵扯进去谁都不敢保证,为了以防万一,必须有军队在这坐镇。

    “小马,记录。”小张叔叔简洁地命令。

    一个戴眼镜的军队文职人员严肃地立正,敬礼,拿出随身的纸笔迅速开始记录。

    “从外市调公安侦查人员,组成专案组,重点调查陵安师专女学生和家长跳楼事件。”

    “请省委派工作组进驻陵安专区政府,对陵安全体政府人员进行彻查。”

    “陵安全市军队、警察、预备役人员实行集中管制,没有上级命令严禁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

    小张叔叔简洁有力地一条一条指示下去,他每说一条,郝老师的眼睛就瞪大一分,他说完,这个一辈子只对艺术痴迷,在仕途上一点心思都不肯花的老艺术家紧紧握住小张叔叔的手,泪涕横流,几乎要跪下来,“我们陵安人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小张叔叔也紧紧握住郝老师的手,他懂郝老师的激动,他也真的了解陵安人在遭受着造反派司令部那些人怎样的蹂躏。

    这些年,几乎所有的城市都有陵安的影子,或轻或重,没有一个地方能幸免。

    可是他无能为力。作为一个以保卫人民为己任的军人,他被这种无能为力和愧疚折磨了快十年,这一次要不是涉及到周晚晚,沈爷爷震怒,他们还是不会来管陵安的事。

    要管,他们也只有能力管陵安这一个地方,全省、全国有太多个陵安他们管不了了。

    不是他们不想管,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小张叔叔不敢接受郝老师的感谢,那让他内心的负罪感更重,只能示意一个随从人员过来,让他带郝老师去休息。

    “我的学生还在里面呢!我得带她走!”郝老师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忽然出来的一群军人跟周晚晚到底什么关系,他只知道来救他们的解放军放心地让周晚晚跟那个小伙子在一起,而周晚晚也没反对。

    可是让他离开周晚晚,让她一个小姑娘跟这些大男人待在一起,郝老师还是不放心。他已经被吓成惊弓之鸟了,现在对谁都不放心。

    “屋里的是囡囡,是周晚晚的哥哥,我是她的叔叔,亲叔叔。”小张叔叔真诚地对郝老师表示自己的谢意,立正,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谢谢您!我代表我们全家谢谢您对这孩子的舍命维护!”

    小张叔叔身后的所有随行人员和走廊里的士兵也跟着他向郝老师敬礼,赵营长,孟青,李安国也庄严地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这位老师不畏强权,不惧生死,为一个学生做到这种程度,他的勇气和高义值得他们所有军人的致敬。

    他清瘦单薄的身体里流的是真正的热血。

第三五八 善后(二)

    “小张叔叔,如果可以,我想回学校收拾一下东西。”小张叔叔派人送周晚晚和沈国栋回干休所的时候,她考虑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这个要求。

    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乖乖听小张叔叔安排,不要给他添任何麻烦才好。

    可是她实在是想回去跟莫琪琪他们告个别,她走的时候,她们三个哭得那么伤心,她回去露一面,她们才能真正放心。

    当然,在电话里说,或者让郝老师带话都可以,但是她的朋友们对她那么真诚关切,为了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在人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在她的身边,这份情谊,值得她郑重对待。

    她要回去见她们一面。患难见真情,她们三个这几天给予她的陪伴和帮助,她会铭记一生。

    小张叔叔当然知道周晚晚不止是要回学校收拾东西,他笑着对沈国栋挥手,“保卫任务就交给你了,囡囡去哪儿你就跟到哪儿,让警卫排的人跟紧了,天黑之前回家就行,首长等着你们回去吃饭。”

    周晚晚俏皮地给小张叔叔敬了个军礼,“是!参谋长同志!”

    然后小辫子一甩,也学着小张叔叔对沈国栋一挥手,“小沈,跟上,别掉队!”

    小张叔叔和沈国栋相视而笑,心里都是蓦然一松。

    来之前,他们怕的是来不及救下周晚晚,来了之后,他们一直担心的就是周晚晚因为这件事留下心理阴影。

    她是被家人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孩子,生活中从来都是鲜花绿草欢歌笑语,忽然面对这样的残酷血腥,肮脏人性,她根本就承受不住。

    万幸万幸,苍天保佑,竟然让她这样懵懵懂懂地躲过一劫。

    小张叔叔几乎要放弃自己坚持了几十年的唯物主义,在心里多念几声阿弥陀佛了。

    陵安师专里人心惶惶,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片恐慌和莫名的兴奋之中,办公楼里那间鲜血淋漓的办公室和门口的血字被大家口口相传,演变成了无数个版本。

    八号楼里,宋秋雅一夜之间从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变成仿佛沉睡的花季少女,除了身体冰冷,几乎跟活着的时候别无二致,甚至更加鲜活美丽。

    据说昨天推尸的保安和一个八号楼的门卫已经吓晕过去了。

    报应,天谴,冤魂,所有的话题都围着这几个词展开。

    刘卫东和邱大峰等人被控制的事还没有公开,但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心里肯定,这些人不会有好下场了!他们做的恶事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暴雨过后的天空一片湛蓝,空气中都是清新的花草香气,连六舍旁边无人打理一直疯长的那片白杨林都在清澈的阳光下可爱起来。

    所有人的心情都莫名舒畅,只有莫琪琪横眉冷对沈国栋。

    “你怎么才来!平时跑得那么勤快,怎么一出事儿就找不着你!?”

    向秀清和刘芳抱着周晚晚又哭又笑,莫琪琪抹了一下眼睛,越看沈国栋越不顺眼。

    沈国栋在莫琪琪眼中除了抠门儿,长得不好看,不会说话之外又加了一个缺点,关键时刻指望不上!

    “琪琪,算了,晚晚没事儿比什么都强。”刘芳胆子小,每次看见沈国栋都有点怕,赶紧过来拉莫琪琪。

    沈国栋被这几个小姑娘给逗笑了,这个小耗子似的小姑娘看着是息事宁人,其实也是对他非常不满意呢。

    “晚晚,你还是先回家待一段时间吧,我上午去系里给你问了,系里答应下学期让你补考,不影响你成绩和升级。”向秀清考虑得最实际,“等这事儿过了你再回来,在家多待一段时间也没事儿。”

    周晚晚握了一下向秀清瘦瘦的手,笑着点头。

    “郝老师呢?!晚晚,你看见郝老师了吗?”莫琪琪忽然想起这茬,“郝老师今天早上刚从省里回来,听了你的事急匆匆就走了,他去找你了吗?”

    沈国栋退开几十米,给这几个叽叽喳喳没玩没了的小姑娘留下说悄悄话的空间,招手让一直在周围警戒的警卫排长过来。

    等周晚晚跟莫琪琪几个终于说完话,沈国栋把他们送到宿舍门口,递过去满满两大袋子的零食。

    曲线救国沈国栋当然懂,这几个小姑娘要是每天都在小丫头面前说他的坏话,即使影响不了什么,他也不能放任。

    他的起点本来就够低了,可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刘芳非常不好意思,红着脸往向秀清身后躲,为自己刚刚的不礼貌羞愧。

    向秀清刚要推辞,莫琪琪却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语气很冲地跟沈国栋道谢,然后转身就进去了。

    向秀清张口想为她解释几句,莫琪琪又在大门里叫周晚晚,“晚晚!进来!吃点东西再走!你早饭都没吃呢!”

    沈国栋对周晚晚挥挥手,示意她跟着进去吧。

    莫琪琪这小姑娘是摆明了吃了他的东西也不领情,不过只要她对周晚晚真心相待,沈国栋还是觉得她直爽得一点都不烦人。

    周晚晚进门先去跟宿管老师说了几句话,让她放心,她待会儿就回家了,才进宿舍。

    沈国栋在外面等着,还有一个警卫排长带着两个人在周围警戒,校门外还有一个警卫排待命,周晚晚回去坐了几分钟就赶紧出来了。

    他们刚要离开,门前的路上风一样疾驰过来一辆自行车,警卫排长和他带的战士马上进入戒备状态,站到几个关键位置,紧紧盯着那个骑车人。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那人就骑到了六舍门前,自行车哐当一声被他甩开,径直向沈国栋和周晚晚冲了过来。

    周晚晚这才看清楚,这个灰头土脸的骑车人竟然是郭克俭。

    郭克俭穿着肮脏的工作服,衣服上一块块脏污黑灰又沾上大块大块的泥水痕迹,头发蓬乱,甚至脸上还有几块半干的泥印子。

    这跟他平时干净整洁斯斯文文的样子大相径庭,要不是对他太过熟悉,周晚晚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是郭克俭。

    警卫排长在郭克俭刚走出两步就拦住了他,郭克俭狠狠地盯着沈国栋,几乎是要把他吃了一样的愤怒,抬手就要推开警卫排长。

    警卫排长脚下一扫,胳膊一推一带,郭克俭就被他按在了地上。

    “沈国栋!你******就跟我的能耐!你知不知道你愚蠢的嫉妒差一点就害了囡囡!”郭克俭被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对沈国栋破口大骂,激动疯狂的样子跟他平时判若两人。

    “你******不是有能耐吗!?全陵安都知道刘卫东看上师专两朵花了!你******竟然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弄走!我走了你倒是把她护好了啊!你这个懦夫!混蛋!”

    郭克俭口不择言,不住地挣扎痛骂,极度的愤怒不甘让他的脸上一片血红,眼睛布满血丝,眼镜被甩到了一边,非常狼狈。

    沈国栋示意周晚晚站在原地不要动,上前几步,对按着郭克俭的警卫排长点头,“放开他。”

    郭克俭一从地上站起来马上就不顾一切地向沈国栋扑去,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沈国栋侧身躲过他的拳头,还能冷清地冲警卫排长做手势,示意他不要上前。

    郭克俭疯了一样一连打了沈国栋好几拳,拳拳扑空,最后一拳被沈国栋紧紧抓住,“行了!好好说话!就你这点儿能耐还敢跟我比划!你脑子埋矿井里了?!”

    沈国栋竟然一点都没动气,声音虽然冷漠,情绪却非常平静。

    郭克俭狠狠收回拳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周晚晚,又看看沈国栋和他身边紧张戒备的几个军人,眼里风云变幻,迅速闪过很多情绪,最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郭哥哥!”周晚晚赶紧叫住他。

    郭克俭疾走的身形蓦然顿住,却不肯回头。

    “郭哥哥,谢谢你回来看我。”周晚晚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语气里是对郭克俭从没有过的真诚和亲切,“郭哥哥,我一会儿就回家了,你放心吧。”

    郭克俭还是不肯回头,只背对着周晚晚点点头,快步走了。

    沈国栋摸了摸周晚晚的头,什么都没说,只对郭克俭越走越快的背影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把自行车给他送去。”沈国栋示意警卫排长,“问问他怎么回事。”

    “等等。”周晚晚过去捡起郭克俭的眼镜,用手绢仔细擦干净,递给警卫排长。

    警卫排长看沈国栋点点头,才接过眼镜推上自行车追了过去。

    他在几百米外跟郭克俭说了几句话,郭克俭接过自行车和眼镜,简单跟警卫排长说了两分钟话,一直没有回头,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郭克俭认识造反派司令部里的几个小喽啰,前天那些人就知道刘卫东看上了陵安师专的……”警卫排长看了一眼一脸平静地站在旁边的周晚晚,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囡囡,这么热你穿个花裙子干嘛?去换条白的。”沈国栋扯了扯周晚晚的小辫子,“别穿球鞋了,换凉鞋。”

    周晚晚乖乖回宿舍换衣服,“我不换鞋,我喜欢这双。”

    “行,不换鞋,去把裙子换了。”沈国栋耐心地把周晚晚哄走,走到偏僻的角落,示意警卫排长继续说。

    “他的人前天就知道刘卫东看上陵安师专的两朵花,特别满意,满意,”警卫排长发现这话真是太难传了,最后一咬牙说了出来,“特别满意一朵花骨朵,说要弄回去好好玩儿,准备……”

    警卫排长被沈国栋忽然一变的脸色吓得马上住口,一下明白过来,郭克俭这是故意的!就是让他把这些话传给沈国栋听,让沈国栋狠狠地揪心。

    “他下矿井体验生活了,”警卫排长询问地看着沈国栋,郭克俭说这也是沈国栋搞的鬼,看沈国栋点头,才接着往下说,“那几个小喽啰一时联系不上他,昨天晚上才找到他,他连夜就赶了回来。”

    警卫排长这回学乖了,只简单说经过,再也不肯复述郭克俭的原话了。他的原话太刺激人,他这个外人听着都难受。

    沈国栋听完,沉思了好半天,最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向换好衣服出来的周晚晚大步走去。

    “走吧,爷爷等我们回家吃饭呢。”

第三五九章 善后(三)

    周晚晚在沈爷爷的小楼前一下车,小汪就猛扑了过来。

    沈国栋早有准备,一边护住周晚晚,一边把小汪一下挡出去好远。

    “你这小子,怎么没轻没重的!”沈爷爷在旁边看不过去了,小汪一来就把沈爷爷哄高兴了,现在正得宠呢。

    沈国栋装作没听见,把周晚晚往他爷爷面前一放,老头儿果然马上就忘了那条傻狗了。

    “沈爷爷,您的兵好厉害!哗啦啦一举枪,特别干净利索,动作真漂亮!”周晚晚笑得甜美又乖巧,一句话就把沈爷爷哄乐了。

    “哪天咱们再到靶场打几枪!动作标准了枪法才能漂亮!这可不是光用来摆花架子的!”沈爷爷拍拍周晚晚扶着自己的手,把她往院子里带。

    “就是!那些只知道摆花架子的哪能想到这个!那么干脆利落可都是平时苦练出来的!”周晚晚低头摸摸又凑过来的小汪,跟着沈爷爷走。

    祖孙俩都不提今天的事,好像周晚晚只是出门去上了一周学,沈爷爷也只是跟平常一样,出来接回家过周末的小孙女。

    小张叔叔早就打电话回来交代好了,大家都不会随便提起这件事。

    周阳和周晨站在门口看着妹妹,脸上也是笑笑的,把她回来前的焦灼掩藏得干干净净。

    沈爷爷拍拍周晚晚的手,示意她过去找哥哥们。

    周晚晚慢慢走过去,本想对周阳和周晨笑一下,却忽然控制不住自己,一下扑进了周阳怀里。

    “大哥。”周晚晚把脸埋在周阳的衣服里,眼泪哗一下就流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情绪和身体差一点就完全崩溃。

    在周阳的怀里,她前世今生都是最那个全心依赖他的小妹妹,从来学不会对他隐藏自己。

    周阳抱着妹妹小心地拍哄着,像她小时候睡醒了午觉闹脾气,只要他耐心地抱一抱,她一会儿就能眉开眼笑。

    可惜,现在她的世界变得太大了,不是只要他肯耐心陪伴就能解决她一切的烦恼了。

    可是,无论到什么时候,最能安定周晚晚情绪的,都是大哥怀里永远无边丰沛的爱和关怀。

    周晨摸摸周晚晚的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从来都是他的小妹妹受一分苦,在他心里就会替她疼十分,周晨控制不住自己替妹妹委屈心疼。

    “二哥。”周晚晚向周晨伸出一只手,把周晨拉过来,三个人抱在一起。

    像他们无数次这样抱在一起,互相支撑着走过的那些疼痛和欢笑一样。虽然长大了,有时候不得不隐瞒一些事,可是这份能给彼此支撑和依靠的力量永远不会变。

    周阳冲沈国栋看过去,也冲他伸出手,他们的家人不止有三个。

    沈国栋走过去,紧紧跟他们抱在一起。

    风尘仆仆飞车千里赶回来的墩子来到沈爷爷家门前,第一眼看到就的是他的家人紧紧抱在一起。

    墩子大步走过去,跟他们紧紧拥抱。

    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他们却从来不缺爱。在他们最懵懂的年纪,他们凭着善良和本能自己找亲人,全心付出,也得到了世界上最纯粹最丰沛的情感。

    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今天他们更觉得自己幸运。他们五个,一个都不能有事,如果缺了一个,那不是剩下四个,而是全部被毁灭。

    小张阿姨在旁边看得直掉眼泪,沈爷爷摸着小汪毛茸茸的大脑袋欣慰地微笑。

    小汪却不肯老老实实当观众,这么好玩儿的事怎么能不带它呢?它跑过去又扑又钻,非要给自己找到一席之地,几下就把几个人冲散。

    “小汪你找揍是不是?!”

    “操!别舔老子!”

    “啊!去找墩子哥哥!你好几个月没见他了不想吗?!”

    ……

    周晚晚被小张阿姨带走洗澡换衣服吃小灶去了,沈国栋几个走进沈爷爷的书房,开始商量今天的事。

    周晚晚对此不置一词。秋雅的仇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报了,接下来的事太大,不是她能参与得了的。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一个懵懂的妹妹和活泼的孙女,她的家人需要她健康快乐起来。

    她也要让自己真正健康快乐地继续生活下去。逝者已矣,她会在心里一直纪念秋雅,也会替她好好活下去。

    傍晚的时候,周晚晚在院子里一边跟小汪扔球玩儿,一边听着书房里周晨和沈国栋断断续续吵架的声音。

    她带着小汪走远点,不用听都能猜到,肯定是因为她。

    周晨的教育理念从来都是让她自立,知道世间险恶,有自保能力,沈国栋却觉得根本没必要,有他在,她只要看到阳光鲜花就好,他能把她保护好。

    周晚晚摇头,看来今天沈国栋又是得输了。墩子回来了,周小二如虎添翼。

    果然,过了一会儿,周晨气定神闲地出来,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沈国栋,和优哉游哉看热闹的沈爷爷。

    “墩子,过来,杀一盘!”沈爷爷摆好军棋叫墩子。

    墩子走过去应战,周阳笑眯眯地去看热闹。沈国栋气呼呼地坐到周晚晚身边,黑着脸不说话。

    周晨也走过来坐下,瞪了好几眼沈国栋他也不肯走,只能当他不存在,把周晚晚抓过来上课。

    周晚晚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好孩子模样。

    周晨讲了一通危机意识和自我保护,到具体事例的时候卡克了。

    他试了好几次,对着妹妹清澈的眼睛,怎么都说不出来那些人对她和她的朋友抱有怎样龌龊的心思,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宋秋雅遭受了什么。

    “二哥,你到底要说什么?”周晚晚歪头看周晨,俏皮又懵懂,“你很热吗?脸都红了。”

    周晨狠狠瞪了一眼已经无声地笑了他好半天的沈国栋,狠狠地把小汪的球扔了出去。

    小汪嗷一声踩着沈爷爷刚栽好的花苗,硬生生地直接穿过葡萄架,冲着它的目标飞奔而去,留下一地残花败叶。

    沈国栋哈哈大笑,终于出了一口郁气。二十四孝好大哥周阳赶紧去给弟弟善后,也摇头笑,他早就知道弟弟面对妹妹的时候说不出来那些事。

    周阳太了解弟弟了,他比谁都渴望保护妹妹,所以他一定能意识到,这些东西不是妹妹应该在这样的情况下了解的,她不应该被这样逼着长大。

    沈爷爷冲墩子吹胡子瞪眼睛,“你小子专心点儿!这局敢输就给我越野十公里去!”

    周晨一肚子闷气终于找到了出口,跑过去给墩子助阵,把沈爷爷杀了个丢盔弃甲。

    周晚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着,她闭着眼睛动了动手指,声音软软地抱怨,“周小二你这样打扰人家睡觉很不好。”

    周晨竟然没反驳她,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周晚晚猛地睁开眼睛,赶紧抬头就去看墙上的日历,还好,她只睡了一晚,而不是几天。

    “你再睡午觉都过去了。”周晨把手腕放到周晚晚面前给她看表,笑得有点不自然,“我就说沈国栋做饭的手艺差劲,午饭做了那么多菜都没把你勾起来。”

    “二哥,你不要担心,我没事。”周晚晚不跟周晨绕弯子,坐起来抱住他。

    她不想看见周晨脸上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他们家最敏感心思最多的周小二让她给吓坏了。

    周晨摸着周晚晚的头发,好半天才声音沙哑地教训她,“这么大的事儿,你哭都不肯哭一下,让我怎么相信你没事?”

    “二哥……”周晚晚望着周晨关切的黑眼睛,忽然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永远不可能在周晨这样的目光下撒谎。

    “你回家了,知道吗?”周晨温柔地摸摸妹妹的头,“小傻瓜,你回到家里人身边了。”

    周晚晚把脸埋在周晨的衣服里,眼泪慢慢流了出来,“二哥,秋雅死了。”

    周晨抱着妹妹抖得不成样子的细瘦脊背,也陪着她流泪,“嗯,二哥知道,二哥知道。哭出声儿来,乖,哭出来就好了。二哥陪着你。”

    周阳几个人站在窗下听着屋里周晚晚终于大声哭了出来,齐齐松了一口气。

    从来没有一次,他们能这么渴望听到妹妹的哭声。

    这大半天,她一直沉睡不醒,他们几乎以为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噩梦。

    “沈国栋!鸡蛋羹!”过了好一会儿,周晚晚的哭声渐弱,周晨的声音传了出来。

    沈国栋如接圣旨,飞跑而去。

    小汪第一次没在别人跑的时候跟过去凑热闹,而是一直站在窗口,安静地守着周晚晚。

    “进去吧!乖一点。”周阳揉揉小汪的脑袋,让它去逗妹妹高兴。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屋里就传来周晚晚的笑声,小汪又一次光荣地完成重任。

    周晚晚吃完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哭得太投入,眼睛和嗓子都肿了。

    周阳拿出手绢给周晚晚擦手,笑着安慰她,“好了,待会儿凉快了我们去散步,回来眼睛就不肿了。”

    周晚晚却一把抓住周阳的手绢不撒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周阳笑着对她点点头,“我和石云商量好了,你放暑假我们就订婚。所以,”周阳摸了摸周晚晚的头,笑得温暖极了,“你得快点打起精神来。”

    周晚晚使劲儿点头,把石云的手绢小心折好,慎重地放回周阳手里。

第三六零章 善后(四)(月票300加更)

    “宋秋雅和她爸爸的遗体已经送回去了,有人过去帮助她母亲料理丧事。”沈国栋仔细跟周晚晚交代,“她跳楼的案子也查清楚了,证据确凿,邱大峰已经全交代了,刘卫东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周晚晚点头,没有细问案子的事,既然沈国栋他们要管,就肯定能管明白,她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跟她交代详情。

    秋雅的葬礼她没去参加。她已经跟秋雅好好告过别了,她们彼此心里都明白。

    她要去葬礼,哥哥们就得又是一番担忧和周折,而且秋雅的母亲也不一定会愿意看到她。

    她去,只能提醒这位苦命的母亲她的女儿曾经如何的鲜活可爱,却一点安慰的作用都不会有。

    周晚晚自己失去过至亲,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绝望。谁都安慰不了。什么话都苍白无力。

    她已经打算好了,以后每年都会匿名给秋雅家一笔钱,足够她母亲和弟弟丰衣足食。她能为秋雅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能让人好好看着秋雅的母亲吗?我怕她受不了打击出事。”周晚晚现在最怕的是宋秋雅的母亲自杀或者精神崩溃。

    秋雅家里还有一个十岁的弟弟,如果她母亲再出事,这个孩子就更可怜了。

    沈国栋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他不想告诉周晚晚,他派去的人已经把宋秋雅的母亲救下来两次了,这个女人几乎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我调去陵安工作好不好?等你毕业我们就一起去省里。”周晚晚在干休所待了快一周了,沈国栋一直试探着跟她说这件事,她都不同意,今天终于是挑明了。

    “你先去省里,我毕业了也过去。”周晚晚不想让沈国栋为了自己耽误四五年的时间。

    他这个年纪,无论是做什么,都是最关键的时候,他不能一直围绕着她生活,那对他太不公平。

    “如果我不跟你商量,直接过去,你会不会生气?”沈国栋说完就后悔了,他自己都知道这话不该问,他根本不会这么做。

    明知道让周晚晚同意自己去陪她很不容易,他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说服她,而不是瞒着她自己做决定。

    “不会生气,”周晚晚笑着看沈国栋,“我知道沈哥哥是为了我好。”

    “我不想你过去,你会不会生气?”周晚晚歪着头反问沈国栋,皎洁月光下,她的脸晶莹如玉,眼睛如月下深潭,泛着幽幽波光。

    “不会生气,”沈国栋也笑着看周晚晚,“我知道我们家囡囡是为了我好。”

    沈爷爷坐在书房里听老唱片,偶尔抬头就能看见院子里花影下一对小儿女在偶偶私语。

    他目光温柔地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喃喃地自语,“孙子都这么大了,我怎么觉得你还是二十岁时穿着白裙子的漂亮样子呢……”

    几天以后,沈爷爷案头放了一份十几页的报告,几乎都是数字,沈爷爷只看了两页,就气得摔了茶杯。

    小张叔叔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根本找不到什么说辞来劝导他的老首长。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陵安主持彻查刘卫东等人的事,他太理解沈爷爷的愤怒了。

    交到沈爷爷手里的只是数字,他亲自把关起草,力求最大限度地陈述事实又不刺激到沈爷爷。

    他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了,心脏里还有两颗随时都可能要命的弹片,这些年看似位高权重悠闲度日,其实每天都殚精竭虑,力求在利益冲突的缝隙中多保全下来几个人,给国家留下几个可用之才。

    他一直在保护别人,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小张叔叔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他。

    所以他把那些血淋淋的堆了满满一大间屋子的办案资料紧紧锁了起来,对那些受害者家属的血泪控述绝口不提,只给沈爷爷看了几页数字资料。

    可沈爷爷所在的位置和这些年的经历见识已经足够他推断出事实真相了,他长长地沉默,最后拍了拍小张叔叔的肩膀,“你辛苦了。这么快就把这么大一摊子理顺,非常不容易。”

    “国栋他们帮了很大的忙,审讯的事基本都是他们在想办法。”

    小张叔叔说得隐晦,沈爷爷却太了解家里那几个小子的能耐了,他的脸上终于有了舒心的笑意,“这几个小子比我当年强!”

    “是,没有他们,靠我们的老办法一年也审不完这么大的案子。”小张叔叔忽然笑了起来,“他们几个……太坏了。不过很多招儿确实可以借鉴,非常有效率。”

    沈爷爷哈哈大笑,“对付坏人就得比坏人更坏!这几个孩子不拘一格,好!好!”

    “搞了这么大的动静,一定要防范有人趁乱不轨,鼓动不明真相的群众闹事,一经发现,必须严惩。”沈爷爷的心情好了,又开始操心工作。

    “造反派司令部里一些头目的家属聚众闹事,已经被关押起来立案调查了。”这些人平时依仗着家人在造反派司令部,在陵安城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气焰非常嚣张。

    “查,所有有牵连的家属都要彻查到底!占过一分不法利益的都要记录在案!严惩不贷!”沈爷爷一拍桌子,真是太嚣张了!这种时候了还敢聚众威胁办案人员!他们以为陵安那一亩三分地没有王法了吗!

    周晚晚在家休息了十多天,学校期末考试前夕返校回去参加考试。

    沈国栋没再提自己调过去工作的事,既然周晚晚不同意,那就先放一放。他从来不会做让她为难的事,无论出发点是什么。

    周晚晚回到学校那天,最先见到的不是她的老师同学,而是学校被彻底换过的保安队成员。

    周晚晚惊讶地看着这支完全军事化作风的保安队,觉得沈国栋可能去挖人民军队的墙角了。

    沈国栋一听这个问题就笑了,“不用我去挖墙角,人民解放军也得退伍,跟回家种地比,农村退伍人员更愿意来保安队。过两年他们就能有正式编制,也算是个铁饭碗了。”

    周晚晚点头,原来沈国栋还是做了件好事呢。

    然后沈国栋又带着周晚晚去见了校学生处新换的主任和两名科员,接着又拉着她去新的校革委会主任办公室坐了两分钟。

    周晚晚走出那间办公室,抬头确认了一下门口的标牌,疑惑地看沈国栋。

    他们学校这位一直被邱大峰压制得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校长变成新的革委会主任了,那谁来当校长?

    “新校长过两天来,你肯定喜欢他。”沈国栋神秘地冲周晚晚眨眼睛。

    安排好学校的事,沈国栋又给了周晚晚几个电话号码,交代她任何时间都可以打,家里的电话也安好了,以后她再也不会找不到他了。

    这个年代私人安装电话几乎没有,沈国栋这样大费周章,周晚晚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所以她只是乖乖把家里的电话号码背熟,保证以后有事肯定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每天都会拿芝麻绿豆的小事烦你!”

    沈国栋果然非常高兴,顾忌着是在校园里,他只揉了揉周晚晚的头,眼里的光又亮又暖,像两轮小太阳一样烤着周晚晚。

    周晚晚返校以后只有几天就要期末了,所以她马上跟她的同学们一样开始了紧张的期末复习。

    叶红茹来找她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才敢相信眼前这个飘逸清雅的女子是那个冰冷寡淡的叶红茹。

    “我来跟你告别。”叶红茹和周晚晚在静安湖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她们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谈话就是告别,两个人却都为这句话会心一笑。

    叶红茹终于可以脱离刘卫东,离开陵安师专这个伤心地了,这个告别就是重新开始,周晚晚着实为她高兴。

    “我在陵安师专待了八年,全学校我竟然只能来跟你告别。”这么感慨良深的话,叶红茹说起来也是淡淡的。

    “谢谢你那次给我和秋雅示警。”周晚晚不知道要如何接她的话,叶红茹能用这种口气说出这句话,就已经不用她再多说什么了。

    叶红茹冲周晚晚淡淡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看向面前的静安湖。

    “我曾经觉得长得漂亮是老天对女孩子最残酷的惩罚。”叶红茹冲周晚晚笑了一下,“这话跟别人说肯定会被骂矫情,也只能跟你说,你和宋秋雅长得都比我漂亮。”

    周晚晚看着叶红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遇上了一个人,那时候我已经沦落到最肮脏的烂泥里,自己都要放弃自己了。”叶红茹的脸上慢慢带上笑意,让周晚晚恍惚能看到当年那个师专校花,文艺骨干的影子。

    “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让我这些年无论多难都想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过上人过的日子。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叶红茹回头冲周晚晚灿烂地笑了一下,“他在我最不好看的时候遇上我,真是个命苦的家伙,是吧?”

    “他是个特别有眼光的人。”周晚晚也笑了。

    叶红茹站起身,在周晚晚面前转了一圈,“我明天就穿这条裙子去找他!好看吗?”

    周晚晚重重点头,看着叶红茹忽然有掉泪的冲动。

    “这些年我什么都没了,家人早就把我扫地出门了,朋友,同学,同事,什么都没有。没想到要走的时候还能有一个人听我说这些。”

    叶红茹笑着看周晚晚,“这些年,只有两个人把我当人看过,一个是他,一个是你。谢谢你那次在我发低血压的时候帮我,知道我是叶红茹,还会帮我。”

    “我走了。”叶红茹轻松地跟周晚晚摆手,“替我谢谢你哥,你四个哥哥,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帮的我和他,反正你们都是一家人,谢谢你们了。”

    周晚晚跟沈国栋问起这件事,他却不肯细说,“叶红茹和那个男的都是一根筋,隔得这么远,五六年音信全无,还能一直惦记着对方,帮帮他们也不费劲,就是顺手的事。”

    “那我们宿管老师的儿子呢?”周晚晚抱住沈国栋的胳膊晃,晃得他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竟然有些头晕。

    “他够转正的条件,就是得罪了他们厂领导,我也就是给他换了个地方,转了正工资当然得提了,其实我真没帮他什么。”

    “沈哥哥,谢谢你。”谢谢你无声无息地为我做的这一切,谢谢你关心帮助这些我在乎的人。

    “现在先别谢,留着等会儿再说吧!”沈国栋带着周晚晚去学校的静安湖,指着湖边一个头发银白身材清瘦的老人对她眨眼睛。

    “你们学校新来的校长。”

    周晚晚震惊得好半天说不出来话,“老校长?林慕白林校长?”

    沈国栋笑,“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叫林捍东,据说一开始改名叫林佑,被批判他是想搞****投降主义,想远离工农大众。他赶紧又改名叫林卫彪,没想到刚改完林-彪-就叛国了。最后改了个林捍东。”

    周晚晚忽然就觉得远处那个坐在长椅上沉思的老学者亲切可爱了起来,被逗得不行。

    “搞学术的无论多大年纪都有一份童心,这老头能活到现在就靠心大。”

    沈国栋不会告诉周晚晚,那次她语带遗憾地提起林慕白,他就开始找他,找到他时,他已经在下放的林场病入膏肓了。

    沈国栋把他秘密接出来治病,告诉他自己是受他的学生委托来照顾他,这老头竟然还不相信,冲沈国栋嚷嚷,“我的学生都知道我喜欢吃臭干子,你怎么没给我带臭干子?”

    沈国栋好半天才弄明白,臭干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玩意儿东北哪有?!

    最后隔了快一个月,沈国栋才托去湖北出差的人给老头带了一罐子臭干子。

    那老头一边吃一边还刺激他,“我逗你呢,你就真搞来了!那你能给我弄点儿芽菜来不?”

    沈国栋从此更加不待见知识分子。

第三六一章 初情

    1976年6月。

    周晚晚站在西屋里间指挥周阳给她布置房间,一边指挥一边挑毛病。

    周阳和石云八月份结婚,东边两间屋子做新房,她的房间从东里间搬到了西里间。

    “大哥,我又不是周小二,你不用把花盆摆得跟阅兵似的,我要错落美。还有那几个竹筒风铃,吊得太整齐啦!要高低不一样才好看!哎呀!你去整理书架,让周小二来吧!”

    周阳笑着看周晚晚,“小二摆得不是得比我更整齐?到时候你还不敢挑毛病,还是我来吧!你想怎么弄告诉我,我肯定给你摆得一丝不差。”

    周晚晚把周阳推到还没整理的书架边,不肯让他再碰自己的宝贝风铃和花,“周小二虽然嘴巴毒又有洁癖还有强迫症,可是用来布置房间还是很好用的,谁让咱妈生他的时候偏心眼儿,就给了他咱俩都没有的审美呢!”

    周阳同情地看着周晚晚,冲门口抬了抬下巴。

    周晨端着一盆水站在那,面无表情,“我都听见了。”

    周晚晚几乎要哭了,“二哥,我在夸你。”

    “嘴巴毒有洁癖还有强迫症,谢谢夸奖。”周晨把水往椅子上一放,抱着手指挥周晚晚,“去打扫卫生。我有洁癖你不知道吗?待会儿强迫症发作嘴巴肯定特别毒!”

    周晚晚乖乖去干活,偷空向周阳求助,大哥你倒是管管他呀!

    周阳这时候可不敢惹周晨,装着没看见妹妹可怜兮兮的样子,努力把书架上的书摆成阅兵式,隐晦地讨好脾气不好的强迫症患者。

    周晨对他们俩都不待见,指着手里的窗帘挑毛病,“沈国栋这是什么眼光?夏天挂粉红色的窗帘?他也不怕热?!这是要挂上跟院子里的花斗艳呢?俗气死了!不是让他买鹅黄的窗纱吗?是你让他改的还是他自作主张?”

    周晚晚赶紧摇头,“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晨把窗帘扔下又去挑剔周晚晚,“绿色的竹筒花盆你不种红花种的这是什么?叶子都没竹筒绿。它这是营养不良生病了还是你的眼光退步成这样了?”

    周晚晚摇头不敢说话。

    周阳赶紧承认错误,“那个是我种上的,长出来才发现不咋好看,待会儿我就拔了重新种。”

    周晨看看乱七八糟的屋子。又看看只会捣乱的哥哥和妹妹,认命地挥手,“你俩都出去!”

    周阳马上拉起周晚晚跑了,能力就是地位,今天家里老大的位置他心甘情愿地让给周晨了。

    “中午咱俩做饭?”周阳觉得有必要讨好一下家里的新任领导。

    周晚晚摇头。“咱俩的手艺周小二肯定更嫌弃。”

    周阳叹气,弟弟太能干了也不全是好事啊,他想哄哄都无从下手,“那中午饭让他做点什么?”

    周晨把周晚晚的新居布置好,一出门,就看见周阳和周晚晚两张灿烂的笑脸,还有桌子上的一堆摘好洗净等着他做的菜。

    周晚晚蹦蹦跳跳地过来拉住周晨的手,期待地看着他“二哥,中午咱们吃饺子吧!”

    周晚晚中午如愿吃上了饺子,然后心满意足地去自己新布置好的房间午睡。

    周阳跟进来看了一圈。跟周晚晚眨眼睛,“妈是挺偏心眼儿的,怎么就让小二这么聪明,什么东西经他手里一过,看着就是顺眼。”

    周晚晚把陪着她躺在炕上的小汪按住,一边揉它的脑袋一边笑,“能者多劳,笨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周阳过来也揉揉小汪,有点抱歉地看着妹妹,“让你换房间是不是有点不习惯?”

    周晚晚看了一圈自己的新房间。有点苦恼地皱眉,“不换房间我也不敢支使周小二这么大费周章地给我重新布置呀!这边别的都好,就是有一点非常不习惯。”

    “哪里不满意?大哥肯定给你改过来。”周阳赶紧问。

    周晚晚还是皱眉,“这个大哥肯定没办法。”然后看着周阳坏笑。“原来的屋门冲西开,现在冲东,怎么改?”

    周阳也被妹妹逗笑了,“那你就将就一下吧!”

    “大哥,我喜欢石云姐姐。”周晚晚把头枕在周阳的腿上,依恋地蹭了蹭。“你肯定不知道你们结婚我有多高兴。”

    周阳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像小时候一样哄她睡觉,“嗯,大哥知道你喜欢她。你以后一定要记住,大哥结婚,是家里多了一个疼你的人,别的什么都没变。知道吗?”

    “大哥,你不用担心我。这种糊涂我犯一次就够丢人了,绝对不会像那次你相亲时一样胡思乱想。”

    周晚晚笑笑地看周阳,“你还是去哄哄周小二吧!我也就是换个房间,他可是一直跟你睡一起的,忽然把他扔出来,他肯定失落又伤心,说不定躲哪儿哭呢!你看今天他脾气有多差。”

    “周囡囡,我又听见了。”周晨拎着一篮子新摘的草莓出现在窗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晚晚。

    周晚晚把脸埋在周阳怀里哀嚎,“大哥你是跟周小二串通好来诱供的吗?!”

    周阳哈哈大笑,“周囡囡你现在不是应该赶紧拉拢我跟你统一战线吗?再乱说话你连同盟军都没了!”

    周晚晚很严肃地看周阳,“我好想沈哥哥!全家就他对我最好!”

    周晚晚午觉睡醒的时候就实现愿望了,沈国栋趴在窗台上对她笑,“听说你今天特别想我?”

    周晚晚瞟了他一眼不说话,拿枕巾把自己的脸盖上,我现在不想了。

    沈国栋一纵身跳了进来,把睡得四脚朝天的小汪扒拉到旁边,一把把周晚晚抱到了自己怀里。

    周晚晚慌张地看敞开的窗户和门,沈国栋疯了吗?他们可是在家里,周阳和周晨都在呢!

    “阳子去生产队了,小二让霍老头叫去县里了。”沈国栋在周晚晚睡得粉粉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现在家里就咱们俩!”

    周晚晚指了指睡醒了也不动,躺在炕上瞪着眼睛看他们的小汪,还有它呢!

    小汪冲周晚晚摇了摇大尾巴,把大爪子伸过来放到沈国栋腿上,表示我不说话,我就是看着。

    “滚蛋!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沈国栋往门外一指,“去拿你的球!”

    小汪风一样就跑了出去,完全没有了刚才懒洋洋的样子。

    电灯泡小汪被沈国栋一个大力抛球支走了。周晚晚再次落入魔爪。

    窗台上的花影慢慢移动,午后的暖风带着阵阵花香温柔地吹动窗纱,一只蝴蝶慢悠悠地在窗口徘徊,听到屋里又娇又软的轻呼低-吟-,红着脸躲到了**里。

    “沈哥哥……别,别……别亲那里……头发盖不住……”

    **声越来越重,夹杂着轻声的诱哄,“乖,沈哥哥轻轻的,别怕。”

    “这样亲你好不好?喜不喜欢?”

    “小白兔?睁开眼睛,乖,你不说话我可亲了?亲这里,还有这里……”

    “别……”

    “那你自己说,让沈哥哥怎么亲你?亲哪里?”

    “这里?这样?”

    “呀……你混蛋!”

    “那你自己说呀,喜欢沈哥哥怎么亲你?”

    “轻点儿……”

    “这样吗?”

    “再轻点儿……”

    ……

    “喜欢这样?”

    “好了好了,不问了,我们家囡囡喜欢这样,我知道了。以后就这样亲你,乖……你抱我一下,我就听你的,轻轻的,好不好?”

    “真乖。”

    ……

    “囡囡,小白兔?”

    “嗯。”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保证不用担心留下印子,他们准发现不了。”

    “嗯。”

    “我亲衣服盖住的地方……算了……我怕我忍不住……”

    ……

    “你怎么一下就长成大姑娘了呢?”

    “你不是一直嫌我长得慢?”

    “我是嫌时间过得慢。等到我们能结婚的时候还有那么久……我都快一年没好好亲你抱你了……现在是有机会也不敢了,你变成大姑娘了,我离你近一点都想把你吃了……”

    “别怕,别怕,沈哥哥舍不得我的小囡囡受一点儿委屈,不结婚肯定不会欺负你的,别怕。”

    “沈哥哥,我们去外面坐一会儿好不好?”

    ……

    “沈哥哥!在外面呢!”

    “是你自己说喜欢在外面的,我不挑地方,哪儿都行!”

    “你!流氓!”

    “知道我第一次想亲你就是在这里吗?那天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回来看见你的小嘴儿红殷殷地嘟着,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忽然心里就痒痒得不行……”

    “不许说了……”

    “这个必须说。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今天不说不知道得等到哪天才有机会呢。”

    “不许说!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我从那天起就一直想把你按到这张桌子上狠狠地亲你,想把你亲哭,想把你紧紧揉在怀里……”

    “不许说了!”

    “好好,不说了,咱们做……今天把我想说的都做一遍,反正我一定得让你知道……”

    宁静的午后,繁花似锦的小院里异常宁静,满墙的蔷薇花红着脸躲开,忙碌的蝴蝶都藏在花影里偷看,满树的紫藤花避无可避,羞得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三六二章 改变

    离周阳和石云的婚礼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家里开始收拾房子,准备婚礼的东西。

    大家分工明确,沈国栋负责采买,周晚晚负责给全家人做衣服和新房的被褥、窗帘等等一切用品,周晨负责家具、装修把关,周阳就准备好做新郎再跟新娘沟通好就可以了。

    墩子也提前打好了休假报告,并承诺他回来就承包所有体力活。

    几个人都是利落的性格,手里可用的钱、物又充足,所以完全不用外人帮忙,把周阳的婚礼就准备得妥妥当当。

    弄得想来帮忙的赵五婶、李大娘这些屯邻只能过来喝糖水嗑瓜子。

    即便是这样,周晚晚也准备好了零食瓜果茶叶,叮嘱赵五婶没事儿就带几个人过来坐坐,这是他们家的第一场喜事,就是要热热闹闹才好。

    李老太太带着家里的几个儿媳妇和孙女也来了几趟,其中就有赵晓雪。

    李国华和赵晓雪去年冬天结婚了,李国华也从临时工转正,成了国家正式职工,只是从百货商店卖文具的转到小饭店做后厨打杂。

    对此李老太太颇有微词,总觉得自己小儿子从跟文化人沾边儿的工作变成了围着锅台转的。每天扫地洗碗切墩儿,那哪是大男人干的事儿?!

    李国华干了大半年饭店杂工也开始后悔,每天脏兮兮累得臭死,跟坐在百货公司里卖卖本子钢笔差太远了。

    可是赵晓雪的父亲能力有限,能给他安排的工作也就这个了,所以赵晓雪才屈尊降贵往农村跑,就是想趁着周阳结婚的机会跟周家兄妹搞好关系,好托沈国栋给李国华换个工作,最好是坐办公室的。

    去年冬天他们结婚的时候是在绥林县城办的,赵晓雪家的亲戚大都在县城,当然不可能跑农村来参加婚礼。至于李家这边的亲戚,能去就去,去不了谁也不在乎多一个或者少一个老农民。

    所以周阳兄妹几个只有周阳作为代表去吃了一顿婚宴,李家大舅舅和二舅舅家也差不多,只是家里派两个代表去了。

    去多了安排不开,没准备那么多席面,赵晓雪已经明示暗示好多次了。

    所以这次看见赵晓雪过来,周晨和周晚晚商量了一下,在她第二次来以后就跟李老太太交代,赵晓雪腿脚不好,就不麻烦她来帮忙了。

    周阳结婚是喜事,碰结婚的东西,已婚妇女要不是全福人都不吉利,赵晓雪身体有缺陷,他们忌讳这些。

    而且也不欢迎李秀华家里的人,结婚那天更是不会邀请他们来。周晨觉得这些话还是得提早跟姥姥家人交代好,他大哥的婚礼绝不能让这些人来添堵。

    古桃最后还是没嫁给那个“一根筋”,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来。

    万一李秀华他们在周阳的婚礼上把古桃带来,或者说几句尖酸刻薄的恶心话,事后杀了他们都不能挽回遗憾。

    周阳一生一次的婚礼,他们必须做到完美无缺。

    李老太太为这事儿回去跟李老头哭了好几场,最后李老头把来周家帮忙的事交给了大舅妈和二舅妈,不让李老太太插手了。

    她再搅合下去,亲戚情分都要没了。

    七月初,周阳的新房装修一新,家具摆好,新衣服也试了好几套,就等着一个月后举行婚礼了。

    沈国栋的采购工作也基本完成,只是还有一些疑问要周晚晚解答。

    “为什么非要再买一台缝纫机?”

    向阳屯的家里有一台,绥林的家里也有一台,都是给周晚晚做衣服用的。

    周阳反复强调,石云嘱咐不用再买了,用家里那台旧的就可以了,可周晚晚还是把缝纫机加了上去。

    沈国栋当然不在乎一台缝纫机,他是怕周晚晚有什么事不肯说受了委屈。自从周阳的婚期定了,他就像个护崽的老虎一样看着周晚晚。

    不是他不信任周阳和石云,他是太在乎周晚晚。

    男人结婚了以后当然是得把妻子儿女放在第一位,这无可厚非。可是一想到他们家小丫头最喜欢最依赖的大哥以后不是把她放到心尖儿上疼了,沈国栋就替周晚晚委屈。

    “沈哥哥疼你,肯定加倍疼你,把阳子那份儿一起疼出来。”沈国栋跟周晚晚反复强调。

    “我大哥没少疼我,你瞎说什么呀!”周晚晚笑,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跟他说了。

    早在周阳订婚的时候,墩子就给她写了长长的信,虽然没像沈国栋这样直白,却也把这个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

    如果她真的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可能会为哥哥结婚失落。可是她不是,这个世界上没人比她更渴望看见周阳结婚生子了,那曾经是她努力了几十年的唯一目标。

    现在梦想就要成真,周晚晚睡觉都是笑着的。

    周阳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幸福生活,他马上要有挚爱的妻子,以后会有健康的孩子,会有美满和乐的家庭,这些在周晚晚心中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她让沈国栋买一台新的缝纫机回来,新婚就是要用新东西,即使石云愿意用家里那台旧的,她也不能让别人以后说石云结婚的缝纫机是小姑子用旧的。

    她不能让她的大嫂受这样的委屈,即使石云不在乎,她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的大嫂,像保护她的大哥一样。

    他们以后就是一家人,是一体的。

    周晚晚也没让沈国栋去外贸商店给她买那条漂亮的白纱裙子,买了她在婚礼那天不穿肯定不行,别说沈国栋,就是周阳都不会答应。

    可是穿了就是跟新娘子抢风头。那天所有的风头都是周阳和石云的,她不用太漂亮,只要带上最真诚最热情的祝福就足够了。

    周晨和周晚晚把家里的东西仔细检查整理,列了满满几张纸的流程,每个细节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周阳和沈国栋在旁边待命,只要他们俩有需要,就马上跑腿打下手,几乎婚礼前的所有周末都是这样过来的。

    进了七月份周晚晚的升级考试就要开始了,今年是中专升大专的考试,虽然只是校内选拔,可也非常重要。

    家里的事准备得差不多了,周晨就不让她再插手,嘱咐她专心考试,考完了周阳的婚礼也就差不多到了。

    周晚晚乖乖回学校学习,回去第一天就被郭克俭叫出去吃饭。

    自从去年听到她遇险,郭克俭在暴雨里骑了几百里自行车回来救她,他们后来的相处就比以前多了起来。

    但见面也不是很频繁,基本上一个月左右郭克俭会过来找她聊聊天或者吃一顿饭。

    他想多过来也不行,现在他还在海州矿借调,一个月也就能回矿务总局一、两趟,有时候还会赶上周晚晚放假。

    周晚晚不再排斥郭克俭的善意,她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经历了那么多冷漠见识了那么多残酷,她对真诚的关怀和温暖更加珍惜。

    郭克俭聪明有趣,说话办事非常有分寸又周到细致,相处起来特别舒服。认真说起来,他几乎是秋雅之后周晚晚最能谈得来的朋友。

    周晚晚打开郭克俭递过来的袋子,拿出一个布娃娃,非常长不解,“这是我六岁的时候你没来得及送的礼物吗?今天忽然想起来了?”

    “十六岁也可以抱着布娃娃,据说小孩子喜欢布娃娃是因为没有安全感。”郭克俭把碗筷细心地烫好,给周晚晚递过去。

    “我大哥结婚了,所以我就变成被抛弃的可怜小孩儿了?”周晚晚觉得特别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她现在很需要安慰和安全感呢?

    “可怜倒是不至于,失落总是有点的吧?”郭克俭笑笑地看着周晚晚,“周阳可不止是你大哥,她应该是你心里父亲的角色。”

    “所以你觉得我要有个后妈了?”周晚晚在郭克俭面前从来都是肆无忌惮,有时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点惊讶,怎么一点都不忌讳呢?

    她曾经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没有负担吧。

    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多的恩义,他又包容妥帖,总能找到最适当的话来化解尴尬,好像从来都能把她一时任性谈崩了的话题拉回正轨。

    “看,让我说中了气急败坏了吧!”郭克俭脾气好,可说出的话从来都是跟周晚晚势均力敌的,这才是跟他相处最有意思的地方。

    “你真的觉得我能从这个丑八怪身上找到安慰?”周晚晚晃了晃那个丑丑的布娃娃,“假设我真的需要安慰。”

    “假设你真的需要安慰,你就能从任何地方找到,不在于那个东西或者人怎么样,只在于你愿不愿意接受。”

    郭克俭说完就去窗口取豆腐脑和打糕,留下周晚晚和那个丑娃娃相面。

    “肯定没沈爷爷那里的‘糯米团团’好吃,不过这个打糕据说是朝鲜族师傅做的,非常正宗。”郭克俭回来就只跟周晚晚说食物了,让她安心吃饭。

    “那是六岁小孩子的叫法,你说起来还挺顺溜。”周晚晚也随他转移话题。

    这个人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知道把握分寸,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不会给人压力。

    “谁让你六岁的时候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呢。”郭克俭笑着给周晚晚夹打糕,看她吃了,非常高兴地把装打糕的盘子推到她面前。

    周晚晚童心大起,放下手里的碗筷,伸手在郭克俭面前晃了两下,在虚空中一挽一抖,再伸出手来,手心是两块巧克力糖。

    “谢谢你找到这么好的地方,再去买一份儿我带回去给同学吃。”周晚晚把糖放到郭克俭面前。

    郭克俭却不动,“囡囡,我一个月工资四十八块五毛,请你吃这顿饭一块二,平均一个多月才请你吃一顿。”

    周晚晚不太好意思地笑,“那你就不要去了……”

    “你真的要跟我分那么清楚吗?每次都要给我补回来?如果你这是不想我以后来找你的意思,现在明确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再来烦你。如果不是,就别吃完饭跟我算那么清楚。”

    郭克俭严肃地看着周晚晚,“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用你见一次面就提醒我一次。”

    周晚晚被郭克俭说得脸蓦然一红,她没想到郭克俭会这么尖锐地直接说出来。

    “在你心里家里人和外人分得清清楚楚,我没奢望过能让你对我像对沈国栋他们那样。可是除了家人之外你还得有朋友,不是吗?我不够资格做你的朋友吗?”

    周晚晚看着郭克俭眼里莫名执着的亮光,一时无言以对。

    “你的世界里就他们那几个人,外人都进不去,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一个一个地离去,像周阳一样去经营自己的家庭了,你怎么办?以后就把自己禁锢起来,跟所有人保持距离?”

    郭克俭尖锐起来总是比别人冷静清醒,所以看问题也比别人透彻很多,“这话说出来一定会让你排斥,可是我还是得跟你说。

    周阳他们想不到这个问题,他们一定觉得结婚了也不是离开你,也会跟以前一样能照顾你。可是他们没想过,即使是他们不变,你也会慢慢后退,把那个最重要的位置让出来,让给他们的妻子儿女。

    人心很小很小,把谁放在第一位就会把别人挤到后面去。这是你们这几个人不肯承认也得面对的事实。

    你不肯让任何人靠近你,打算怎么过以后的日子?

    朋友肯定不会如亲人亲密,特别是他们在你心里的位置,任何朋友都不可能赶得上。可是有些时候,有些话你一定愿意说给朋友听。

    不是亲人之间有隔阂,而是因为太过在乎了,就有了负担,很多话就不敢说了。”

    郭克俭自嘲地笑了一下,“就像你对我,我能听你几句真话,不是我在你心里位置特别,而是你不那么在乎我。不过就是这种轻松一点的关系,可能是你现在最需要的。”

    “郭克俭,你真的是来安慰我的?怎么你说完了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还很可怜呢?”

    “失败是有点儿,不过,有我当朋友,你肯定不会可怜。”郭克俭笑得非常自信,“有我在,怎么会让你可怜呢?”

    “你在这个丑娃娃里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草药,不就是觉得我可能半夜哭鼻子睡不着觉吗?”周晚晚戳了戳那个丑娃娃,“都夜不成眠了,还不可怜?”

    郭克俭叹气,“囡囡,真的那么难吗?我今天既然跟你说了这些,就不会让你逃避,别跟我绕圈子了,也别欺骗自己,试着去改变一下,没你想得那么困难。”

    周晚晚的眼睛像黑暗里的无底深潭,郭克俭看不懂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终于,她轻轻地笑了一下,“郭哥哥,你一个月的工资挺高的,今天请我们宿舍的同学吃打糕吧?”

第三六二张 人情债

    郭克俭跟周晚晚告别的时候才告诉她,他又调回矿务总局了,在宣传科当副科长。

    二十五岁的挂着正科级别的副科长,就等着半年后老科长退休,他就是全陵安矿务局最年轻的科长。

    郭克俭又一次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所有了解他不了解他的人都认为他这次至少也得在海州矿熬个三五年,他却只用一年就回来了,而且连升三级。

    “你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上次怎么没说?要不然这次怎么也得我请你吃饭,算是给你接风,庆祝一下。”周晚晚看着手里的一大盒打糕有点不好意思,“忽然觉得我这个秋风打得特别不是时候。”

    “不是我故意保密,是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定下来。”郭克俭指了指身后的矿务总局大楼,“你想给我接风,随时可以。”

    “可我不是随时可以了,考完试我大哥结婚,都连在一起呢。要不你回去参加婚礼的时候我给你开个小灶好了。”

    郭克俭非常喜欢这个提议,“给我多来点炸小鱼,每次在你们家吃饭我都抢不过墩子和沈国栋!”

    提起家里的几个哥哥,周晚晚总是会比平常愿意说话一些,“你根本别指望跟他们俩抢吃的,我二哥每次都是给他们俩分好,一人一个盘子,要不到最后准得抢起来。只是有客人他们仨不好意思这么干罢了。”

    “那下次你也单独给我一盘好了,总不能让我每次都挨他们俩欺负吧?”

    “这个你得跟我二哥搞好关系,找我一点儿用没有!”周晚晚跟郭克俭随便摆摆手就走了,“我走了,莫琪琪等我回去一起上自习呢。”

    郭克俭也随意地跟她摆摆手,“我给你的电话号码都还在吧?两个都没变。”

    周晚晚点点头,转身轻快地走了。

    郭克俭目送她轻盈窈窕的身影在远处消失,才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两颗巧克力糖拿出来。

    剥开一颗放到嘴里,微苦过后的甜美是那么的珍贵而让**罢不能。

    周晚晚回学校的第三天又一次见到了卢巧英,她甜美的笑容里有一点羞涩。更多的是喜悦,“我九月八号结婚,想请周晨来参加婚礼。”

    周晚晚赶紧道喜,表示一定会把话带到。

    卢巧英走后周晚晚赶紧打电话给周晨。“她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你?”

    周晨沉默了一下才告诉妹妹,“你看到她哭着跑出去那次,其实之前她还去了一趟我宿舍,莫名其妙地跟我哭了一通。”弄得霍老头现在还没事儿就调侃,说他欺骗妇女。耍流氓。

    卢巧英是不好意思直接找周晨。周晚晚能理解。不过她为什么非要请周晨去?这种关系不是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比较好吗?

    “她要结婚的对象是我介绍的。”周晨很平静地说道。

    周晚晚简直要膜拜周晨了,他是怎么做到给人家介绍对象还没被人拿刀追杀,而且还成功了的?

    “二哥,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跟巧英姐姐说了什么?”一个女孩子能失控到崩溃痛哭,一定是对他有很深的感情吧?周晨到底是怎么让她那么快就放下的?

    “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看到更好的生活,更大的希望。”人性自私,爱一个人,更多的是爱他能带给自己的感觉和生活,如果有更好的,当然就很容易放下了。

    周晨不想在妹妹还没接触感情的时候给她灌输这些负面影响。

    可是也不想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稍稍跟她说一点,她能理解多少,或者她会往哪个方向去想,那就是她自己的心境和经历来决定的事了。

    那沈国栋需要的是什么呢?周晚晚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往下想。无论他需要的是什么,他现在能在她身上找到,而她也愿意给,这就足够了。

    考试前一周,师专整个校园忽然停电。而且学校通知,这次停电要持续一段时间。据说是供电站的设备忽然崩溃,谁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修好。

    正在准备考试的美术班全体都要疯了。他们可不止是要背书做题,专业课要画图,要交毕业作品,不是点一根蜡烛或者打个手电筒就能行的。

    郝老师大费周折。弄来了一台不知道是哪年的老旧发电机,试图给画室通上电,可惜折腾了半天都没成功。

    全城停电,各单位的发电机都满负荷运转,师专唯二的两台还被陵安医院借走了,现在想要回来一台根本不可能。谁能急得过重症病人?

    当导员赵老师通知大家,可以去矿务局大楼里上自习的时候,全班同学几乎都在心里想起了那句歌词,“你是人民的大救星”!

    矿务局为了保障生产跟陵安城里不属于一个供电系统,这是从日本人当初开矿时就留下来的规矩。

    现在国家正是能源紧缺的时候,整个煤矿停电一天要损失多少那简直不能想象。

    所以即使是跟矿务局大楼和它的家属区仅隔着一条马路,这边漆黑一片,那边灯火通明,也谁都不敢有任何怨言。

    当赵老师带着七五美术班二十六名同学走进矿务局大楼的时候,负责接待他们的办事员很热情地把全班同学领进了一楼大会议室。

    这位姓马的办事员表示,大会议室整个晚上都给他们使用,门卫那边有热水供应,指明了男女厕所的位置,就礼貌地退了出去。

    赵老师反复跟大家强调了纪律,除了上厕所不许在楼里乱走,爱护桌椅,不许喧哗,等等,等等。

    考试在即,大家顾不上对新环境的好奇,很快进入学习状态。

    赵老师在屋里转了一圈,跟周晚晚使了个眼色,走了出去。

    周晚晚跟到走廊,赵老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这个腼腆内向的学生,非常欣慰,“周晚晚同学,虽然你不愿意让大家知道,但我还是得代表咱们全班感谢你。”

    周晚晚隐约猜到了什么,果然,赵老师接下来的话把她的猜测证实了,“你为了咱们全班来找你哥哥帮忙,这是非常值得表扬的集体主义精神,老师为你感到骄傲。”

    周晚晚正找不到话来应对,郭克俭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郭科长,真是麻烦您了,我代表我们全班同学感谢您和周晚晚同学。”赵老师热情地迎上去跟郭克俭握手寒暄起来。

    郭克俭非常老练地应对,热情有礼,又带了一点距离感,分寸把握得非常好,让赵老师表达了谢意之后就赶紧走了。

    “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周晚晚这时候再推辞客气也晚了,而且也显得太生硬疏离,她只能不见外地接受了郭克俭的帮助。

    赵老师确实应该代表全班同学来谢谢她,这么大的人情,她得替全班同学还了。

    郭克俭故作惊讶地看看周晚晚,“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忽然聪明通透起来了?肯定不是那个别扭又不识好人心的周囡囡!”

    周晚晚笑,“请我吃点心我就告诉你。”

    郭克俭看了看手里拎着的饭盒,故作懊恼,“你这么聪明,你大哥是怎么把你养大的?肯定长了不少白头发!”

    “我别扭又不识好人心,不聪明点儿还拿什么混下去?”

    到了郭克俭的办公室,他打开饭盒,里面是新蒸好的虾饺,还是热的,“没你们家的虾仁儿大,不过都是河虾,味道应该差不太多。”

    周晚晚咬了一口,味道当然不一样,跟空间里养出的虾一定是有距离的,可是看着那豆粒大小的小虾仁,她一连吃进去三个才笑着对郭克俭点头,“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虾饺了。”

    郭克俭暗暗松了一口气,把剥虾仁剥得发红的手指放到了桌子下面。

    “你放心吧,这事儿我跟领导打好招呼了,而且你们那个郝老师特别会来事儿,一溜烟儿地去准备锦旗、感谢信了,到时候领导只能给我增加印象分,要细说我还赚着了呢。”

    周晚晚点头,郭克俭在这方面是八面玲珑,一定会处理好的。

    第二天郭克俭再叫周晚晚去吃点心的时候,她已经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怎么还人情了。

    债多了不愁人,走一步算一步吧。

    可是看到郭克俭办公室里的莫琪琪三个,周晚晚觉得自己的头还是大了一圈儿。

    “晚晚,原来郭大哥在这儿上班啊!他让我们一起来吃点心!等我们考完试再请他吃顿好的!”

    周晚晚点头,一顿好的肯定还不完这个大人情了。

    “别算计了,一顿蒸饺肯定吃不穷我,你不是也说我工资挺高的?”莫琪琪几个先吃完去上自习了,周晚晚留下来收拾善后,郭克俭好笑地看着周晚晚。

    周晚晚叹气,“是你别算计了,你就直接说吧,还看上我们家什么了?肯定不止一道炸小鱼。”

    郭克俭这些年从没这么肆意地笑过,几乎是笑趴到了桌子上,“你怎么这么好玩儿!以前你对我绷着脸,一张嘴说话就跟小刀子似的,那时候我可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意思!”

    周晚晚没说话,有意思能抵人情债吗?(未完待续。)

第三六三章 利益

    姜引娣来找周晚晚希望也能去矿务局上自习的时候,周晚晚没有答应,“这事儿是系里跟矿务局联系的,你要去就去找系里的老师商量吧,我做不了主。”

    虽然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事儿她说一句话肯定就可以,郭克俭的事莫琪琪在宿舍已经说漏嘴了。

    自从去年周晚晚遇险那次以后,她跟寝室里那三个中文系的女生关系更加疏远,仅仅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点头之交了。

    包括姜引娣。

    周晚晚没指望谁都能像莫琪琪他们三个一样为她挺身而出,人一辈子遇见成千上万的人,能成为朋友的只有那么几个,其他人都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慢慢疏远淡去,这很正常。

    可前提是在没有任何考验和对比的情况下。

    她出事的时候,他们三个跟很多人一样避而远之,连一句私下里安慰的话都不肯说,这样的识时务,虽然情有可原,却也没有再交往下去的必要了。

    特别是曾经对她感激不尽千恩万谢的姜引娣,事实证明,姜引娣的感激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甚至,周晚晚有难,她连嘴上说说的安慰都不肯给一句。

    事后这一年,宿舍里那三个人对此都心知肚明,跟美术班的四个女生交往更淡,只维持表面的礼貌客气而已。

    毕竟都是大人了,做不成朋友却也没有深仇大恨,谁也不想给自己树敌,大家都心怀默契,相安无事地住到毕业,以后就是陌路。

    可姜引娣不同,她还欠着周晚晚六千张稿子没抄完呢。当然,如果她脸皮薄一点,把她借的三十块钱还回来两人就都省事了。

    可她还不出钱,就只能接着抄稿子。

    周晚晚对此没有任何想法,当初帮她也没目的,本就打算让她抄完这三十块钱的就不再继续,现在这样更是省事,连理由都不必找了。

    可姜引娣那边又不能如期完成了。系里给了她一个勤工俭学的岗位,她下课后就得过去,抄稿子的时间几乎没有。

    姜引娣来找她解释的时候,周晚晚什么都没说,只把剩下的所有稿子都给了她,让她抄完给自己就行。

    这一拖就拖了一年。甚至寒暑假都有农活忙、家里事儿多等等各种理由。

    周晚晚有些不理解,姜引娣难道是想拖到自己说不用抄了吗?

    “这几天停电,我不用勤工俭学,能抓紧时间把稿子抄完给你,拖了这么长时间,我也着急。”姜引娣低头继续解释。

    “稿子我已经找别的抵过去了,要不然交稿时间早过了,人家那边一直催,非常耽误事。你抄的那份留着备份入档,你什么时候抄完给我就行。”周晚晚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点比较好。

    “晚晚,你是不是怨我那时候没有帮你?”姜引娣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周晚晚的手腕,急切地想跟她解释,“我那时候就是一时糊涂,你别往心里去,我……”

    “姜引娣,我没怨你,我们只是校友,连同学都不是,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一层,你想多了。”

    周晚晚说完就走了,有这个时间她还是去帮莫琪琪削铅笔吧。

    这家伙每次画素描都不喜欢中间被打断去削铅笔,而且她的技术太差,削一次得浪费两公分,周晚晚总是一次给她削出来十几只备好,能让她几天保持好心情。

    周晚晚笑,她的时间和感情都很宝贵,只肯给值得的人。

    当天晚上,姜引娣还是去矿务局上自习了。

    刘芳拉着周晚晚坐得离姜引娣远远的,还冲她撇了撇嘴,周晚晚看了一眼就继续背美术理论了。来就来,跟她没关系。

    这天吃完夜宵,郭克俭叫住了要跟莫琪琪几个一起回去上自习的周晚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稿子放到了周晚晚面前。周晚晚看着姜引娣的字体有点没反应过来。

    “囡囡,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难懂的就是人心,越是善良干净的人越容易被欺骗,不是不够聪明,只是你心里没有那些黑暗龌龊,你永远想不到那些方面。”

    郭克俭看着周晚晚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事儿我真不想跟你说,可是又没立场帮你处理。”

    周晚晚歪头想了一下,“郭哥哥,你是想说我太笨被人利用了吧?不用绕那么大的弯儿,我要是再笨一点儿就真的听不懂了。”

    郭克俭一下就笑了,想学着周阳那样去摸摸周晚晚的头,手抬起来又放了下来,开始跟她讲事情的经过。

    姜引娣刚刚偷偷来找郭克俭,把抄的一部分稿子给了他,表示剩下的会尽快抄完,还希望能在他这里再接一些抄录的工作。

    是直接从他这里接,不再通过周晚晚。而且还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她抄稿子的稿费,暗示周晚晚可能从中克扣赚了差价。

    当然,后面这些意思都是尽量隐晦地暗示的。

    其实这不是姜引娣第一次来找郭克俭了,这一年她曾经找过郭克俭两次,每次郭克俭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把她打发走了。这次她非常执着,郭克俭也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才让她把话说完。

    “我来帮你处理这件事好不好?”郭克俭又强调了一句,“我们商量好怎么处理,我出面,保证会按你的意思来。”

    周晚晚摇头,“没什么好处理的,跟她实话实说就行了。”

    “那我来跟她说,她既然找到我这儿,就让我给她一个交代吧。”

    周晚晚仔细研究郭克俭的表情,“你在打什么主意?我没生气,也不打算对她怎么样,就是把事实告诉她。”

    “我能打什么主意?”郭克俭无奈地笑,“我倒是有很多主意,可惜你不同意。”

    周晚晚也笑,心里同样无奈,郭克俭要是真在打什么主意,她同不同意他肯定都会去做。在明在暗的区别而已。

    “我倒是很想来个先斩后奏,可没那个立场和底气呀。”郭克俭好像能明白周晚晚在想什么一样。

    “行,那你跟她说吧。既然她都找上你了。”周晚晚还是叹了口气,“我就偷一回懒,我还得好好考试呢。”

    “囡囡……”

    “我走了,你找她来说吧。”周晚晚打断郭克俭,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

    周晚晚忽然特别想任性一次。不懂事,不体谅,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任性地沉默不语。

    对这件事,她真的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说。

    世事无常,人心更无常。她前世今生琢磨了几十年,现在对这些事不想再说一个字。

    天凉好个秋,那位诗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也是对旁边不识字的烹茶童子说的吧?听不懂最好,听懂了都累。

    郭克俭果然妥帖周到,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甚至姜引娣都没有来再找周晚晚说一句话,没有道歉,没有解释,没有辩白,她话都不再跟周晚晚说了。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不过,周晚晚还是猜对了,郭克俭既然打了主意,就不可能不去做,只是他手段太高明,做得不留一点痕迹罢了。

    至少,当下学期姜引娣搬出11寝室,以后的学业和人生遇到什么事周晚晚就完全不知道了。

    姜引娣也永远想不到,这些事与那个曾经无声无息地帮过她,给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帮助,也是她这辈子辜负最重的女孩有关。

    生活和命运都是自己的选择,谁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就是人生最公平的地方。

    周晚晚考完试就赶紧回家,周阳的婚礼只有不到一周了。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石云。农村婚礼的习俗,女方请客的日子是在婚礼的前一天,再加上提前一天热灶,石云家里请客的日子更近了,周晚晚给石云的礼物还没送到呢。

    周晨和周晚晚到的时候,石云家非常热闹,他们家兄弟姐妹四个带着各自的家人都在。

    石云最小的弟弟石良今年春天也结婚了,娶的是一个朴实的农村姑娘。

    沈国栋在去年就让石良转正当了正式工人,今年也让他媳妇去粮食公司的仓库做了临时工。

    这件事上沈国栋还是有所保留了,他本可以把石良和他的妻子都转正,这对他来说是手指都不用动的事。

    可是他想让石云的弟弟、弟媳一直有求于他,这样他们在以后的接触中就不敢对周晚晚有任何微词了。

    人人都是自私的,做事无所谓真诚与否,只看谁在你心里最重要而已。

    沈国栋会好好跟石云相处,他也对石云没有任何意见,但这不耽误他对石云和她的家人耍点手段。

    在沈国栋心里只谈感情的人就那几个,也许这一辈子也就这几个了,对其他人,他还是觉得用利益来牵扯制衡更省事一些。

    对此他觉得天经地义,在石云心里,除了周阳,肯定也没把他们家囡囡放在第一位。

    所以,一切都是各凭本事罢了,谁也别说谁。

    不知道是不是沈国栋的方法奏效,石云和周阳订婚以来,她的弟妹对周家兄妹几个都非常热情友好。

    周晚晚和周晨一到,大家马上就像家人一样围过来问候说话,气氛非常热闹。

    “是周大哥自己不好意思来,派你俩过来传话的吗?”石云的妹妹石雨跟石云一样爽朗爱笑,快人快语,“要不要我们躲开点儿?”

    “我们俩一个是石云姐姐的妹妹,一个是她的同学和朋友,今天可不是婆家人!”周晚晚怀里抱着一直巴着她不放的小男孩儿,腿上还趴着一个更小的,寸步难行。

    “呦!那赶紧地!把瓜子糖块儿都端出来,囡囡和周晨这是贺喜来了!咱们可别给当婆家人收拾喽!”石云的大弟媳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格。

    “我的小祖宗!囡囡姑姑的裙子都让你抓出褶子来了!”石雨把自家小儿子从周晚晚的腿上撕下来,她家更淘气的大儿子又扑了过来。

    一阵孩子哭大人笑,周晚晚终于能坐下来跟石云一家人好好说话时,已经累出一身汗了。

    “谁让你这么讨小孩子喜欢呢!”石云洗了毛巾给周晚晚擦汗,又把大弟递过来的蒲扇抢了过去,“她刚出汗,可不能扇,回头再感冒了!”

    “囡囡可不止讨这群小的喜欢,我更喜欢她!”石雨把周晚晚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真没想到她是这么好的小姑娘,当时大姐跟周大哥订婚,我可担心了老半天!”

    “是啊,谁让我是远近闻名的娇气包儿呢!不怪你!”周晚晚很喜欢石云家这些人开朗直爽的性格,也爱跟他们开玩笑。

    大家都笑了起来。

    石云能跟周阳订婚,这是家里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事。周阳人品长相都没得说,家里条件又那么好,几乎附近所有有未嫁女儿的人家都盯着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据说特别娇惯的小姑子。

    也许周阳也有这个顾虑,特别在订婚前就让两家的弟弟妹妹们见了一面。这次见面以后,石云家里所有的人都放下心来。

    好饭不怕晚,石云为弟妹拖到二十五岁才结婚,却是全家最有福气的一个!

    周晚晚和周晨把给石云的礼物和给家里人做的衣服拿了出来,满满两大包。

    石云知道,这些料子是沈国栋在给他们采购结婚用品时从省城的外贸商店买回来的,大部分都是给周晚晚一个人的。

    可是她却全部拿出来给石雨他们每人做了一套衣服,连家里还不到一岁的小侄子都没落下。

    这份心意让她非常感动。她是顾惯了弟弟妹妹的人,别人对她弟弟妹妹好,有时候比对她自己好还让她高兴。

    “石云姐姐,你做了我那么年姐姐,以后又要做我大嫂,算不算亲上加亲?”周晚晚走的时候,石云一直送她到村口。

    “做你大嫂肯定得比做你姐对你好,”周晨在后面笑话妹妹,“你的面子可没有大哥重。”

    “石云姐姐,周小二这是不平衡呢!你忽然从朋友变成大嫂了,他就比你小了!”

    “他本来就比我小!”石云被周晚晚逗得直笑,“是不是,周小二?”

    “女人长大了怎么这么不可爱!”周晨推着自行车走前面去了。

    周晚晚和石云相视而笑,异口同声,“周小二害羞了!”

    “周囡囡你走不走?不走你就留这儿吧!”

    周晨带着周晚晚骑到向阳屯的村口,远远就看见了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在等着他们。

    “墩子哥哥!”周晚晚老远就高兴地挥手。

    墩子和小汪看见他们,也大步跑着迎了过来。

第三六四章 排外

    墩子拿过自行车,没带周晨和周晚晚直接回家,而是沿着长满青草和野花的林荫小路往小寒山的方向骑。

    “今天带你俩出去玩儿,这段时间你俩又是考试又是准备婚礼,肯定忙坏了。”

    “去野餐!烤肉!”周晚晚高兴得在大梁上直晃,“烤肉里放点儿蘑菇,特别好吃!”

    “火底下再埋几个地瓜!”墩子笑着给她补充,烤肉她能吃一串就不错了,每次都是靠烤地瓜才能吃饱。

    “大哥呢?沈哥哥呢?他们不去吗?”周晚晚回头看墩子,“墩子哥哥,你刚到家累不累?我们明天再去也行,或者等大哥结完婚再去?”

    “不带他们,今天就咱们仨出去玩儿。”墩子摸摸周晚晚的头,“我们家囡囡最近累坏了,今天什么事儿都不管,先好好玩儿!”

    “带弹弓了吗?”周晨在后面掏墩子的兜,果然拿出一个弹弓,“你还准备什么了,都拿出来吧!”

    “弹弓是给你带的,还有囡囡的水壶,其它的什么都不用带,有我在你俩要什么有什么!要不我这特务营不是白混了?”墩子轻松地撒开车把,把自行车骑得又稳又快,“小汪!比赛!”

    小汪嗷一声蹿到了前面,墩子脚下一使劲儿,也箭一样冲了出去,“小二!抱紧了!”

    “啊啊啊!墩子哥哥你超速了!哎呀!我不敢看了!”周晚晚把手捂住眼睛欢快地大叫。

    “周墩子你疯了!?”周晨在后面气得啪一下拍在墩子背上,“你当这是你们部队的坦克呢?!轱辘飞出去了!”

    墩子哈哈大笑着去追小汪,留下一路欢笑嬉闹。

    小寒山已经不是十多年前他们为求活命果腹才去的那座半荒的小山了,现在它树木葱茏,花草繁盛,野鸡野兔满山跑,甚至偶尔还能看见狍子、鹿这些大型食草动物。

    可惜,所有的动物几乎都是只能看,抓不着,经过十多年的奋斗,周围的村民总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不再徒劳地琢磨它们了。

    当然,这是对别人来说的,对周家兄妹几个来说,小寒山就是他们的菜园子,想吃什么随便取用。

    墩子张罗了一顿丰盛的野餐,吃完又给周晚晚用藤蔓做了一个舒服宽大的吊床,再帮她采了一大抱野花。

    然后又教周晨打了几个部队特有的绳结,陪他练了好半天弹弓。

    等墩子和小汪跑去给周晚晚抓住一只小兔子回来,周晨已经洗好了野草莓和野香瓜坐在树荫下等他,周晚晚递过去刚洗好的手帕。

    墩子看着他们俩一副等他说话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

    “你哄了大半天孩子了,该说正事儿了吧?”周晨好笑地看着他。

    周晚晚也乖乖坐好,把围着他们撒欢儿的小汪按在身边趴好,等着墩子说他的事儿。

    墩子看着面前两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漂亮黑眼睛,连专注看人时黑亮清澈的光都几乎一模一样,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哥,墩子哥哥好像还没准备好。”

    “要不,我再陪你玩会儿,让你放松一下心情?”周晨忍笑看着墩子。

    “墩子哥哥,你别紧张,要是周小二让你太有压力,你跟我说好了,我肯定不会像他一样笑话你,诋毁你,还一边支使你一边欺负你。”

    “你这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小坏蛋还有脸说我,前几天麦收的时候不是跟赵小三儿说等墩子回来,这些骡子呀,马呀都可以歇了,你墩子哥哥一个人就够用了吗?”

    “我那是学别人的话,不是说墩子哥哥,你听错了!而且,你觉得有劲儿能干活儿是坏话吗?”周晚晚去墩子那告状,“墩子哥哥,你看出来了吧!在周小二心里你有多不好!”

    墩子被弟弟妹妹的耍宝给逗笑了,一手一个拍拍他们的头,“好了,说正事儿!”

    周晚晚和周晨又一起闪着亮晶晶的黑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墩子忽然非常感慨,这两个孩子,从小到大从来都是这么地信任他,亲近他。

    每次他们用这样干净清澈的目光看着他,他都能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他贫乏困苦的人生就是从遇到他们起才改变,无论他后来拥有了多少名利,他们才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说他是个好哥哥,顾家,全身心地照顾弟弟妹妹,他每次都笑而不语。

    谁都不知道,其实他才是那个一直被照顾的人。这两个孩子给他的关心和快乐,是那么细致入微贴心贴肺,无人能及,也无人能懂。

    “其实是阳子让我带你们好好玩儿一天。”墩子还是有点没组织好自己想说的话。

    “哦!原来墩子哥哥是受人所托!”周晚晚看看周晨,“你说大哥不拜托他,他还会跟咱们出来玩儿吗?”

    “我看够呛,你看他难为成那样儿,说不定心里多不情愿呢。”

    墩子笑笑,“其实这话我很早就想说,可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今天可能还是表达不好,但是必须得跟你们说了。”

    周晚晚和周晨不闹了,点头等着墩子说。

    “阳子结婚以后,我想,如果可以,你们以后把我当成大哥好不好?”

    墩子看着面前两双疑惑的眼睛,忽然就不斟字酌句了,有些凌乱无章,却情真意切地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来当你们的大哥,像以前阳子一样,全心地爱护你们,把你们放在第一位,谁都没你们重要,你们可以放心依赖我,不用有任何顾忌,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我希望你们还像以前一样,不要因为阳子结婚就强迫自己懂事儿,他一直跟你们说,他希望你们任性,现在我希望你们能对我任性,像对阳子那种任性。”

    周晨和周晚晚对视一眼,“原来,你是挖我大哥墙角来了?”

    墩子笑了一下,有点紧张,“也不是,就是,就是……”

    “可是,墩子哥哥,”周晚晚认真地看着墩子,“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任性地生活,长大了就得懂事儿,就得慢慢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要你做我大哥,我大哥为了我们二十八岁才结婚,你知道我们心里有多难受吗?

    我希望你也能跟我大哥现在一样,有喜欢的人,高高兴兴地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就是我们不是你心里第一位的那个人了,我们也会非常非常高兴的!比现在还高兴!”

    可是,你们就是我全部的生活啊。墩子努力了半天,竟然不知道怎么把这句话换一种方式说出来。

    “我大哥结婚了就不是我大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周晨轻轻皱眉看着墩子,觉得他这种想法非常不可理解。

    “你以后结婚了就能不认我们了?跟我们不像现在这样相处了?又不是战场上一枪下去只能救一个的紧要关头,我们是在过日子,把谁放在第一位真的那么重要吗?大家好好相处,一家人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不就行了。你怎么跟沈国栋一样排外?”

    墩子无言以对。他也知道周晨说得都对,可是心里就是转不过来那个弯儿。他是排外,护犊子,小肚鸡肠了,可是他控制不住。

    周阳订婚这一年,他总是怕周晨和周晚晚会适应不了,即使知道周阳会爱护他们,石云也是大气明理的女孩子,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替这两个小的委屈。

    墩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在沈国栋追过来以后终于找到了知音,两人在旁边谈到山里快要起蚊子了才回来,回家之后晚上又一起出去谈了很久。

    周阳的婚礼定在八月二号,农历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

    周家院子里七月初五这天就开始搭喜棚,热灶,请正日子来帮忙的人吃饭。

    做菜的厨师是沈国栋从外县请来的,谁都不认识,大家在他的指挥下搭好一个造型很奇怪的灶,然后看见他摆好架势拿出一排工具,只菜刀就有五六把,全都开始期待起酒席来。

    周晨把来帮忙的人召集起来,开始简单分工,赵小三儿管账,钱物都去他那里领,沈国栋和墩子负责接待客人维持婚礼秩序,他自己负责厨房,周晚晚负责接待女客兼哄孩子。

    “这绝对不行,那群孩子跟猴子似的,囡囡不得让他们给磋磨坏了!”沈国栋非常反对。

    可是有人支持,“我帮我姐看小孩儿!谁不听话我就揍他!”赵小四儿紧紧挨着周晚晚坐着,他来的时候都答应他娘了,不能让他姐抱,所以他只能把大半个身子趴到周晚晚身上。

    “拿个零食给个笑脸就行,又不是让她一直哄着。我倒是想让你去,就怕把孩子都吓哭了。”周晨分配完大块工作,又开始给每个人配助手。

    李老师家的保学、忠学帮赵小三儿管钱物,宝成叔家的二柱子、赵大壮、赵二栓负责保障各个屋子里的茶水、烟和瓜子糖块这些零食,而且还要随时观察周围的环境,预防突发事件。

    “啥是突发事件?”二柱子感觉自己身负重任,有点紧张。

    “看不顺眼就去找沈国栋。”周晨简单指导,“自己的人自己带,怎么分工我就不管了,到时候谁那片儿出事我就找总负责人。”

    “明天姥姥家的舅舅和表哥们都过来,到时候再把他们分到你们几个组里,芽儿和叶儿她们归囡囡管。”

    “囡囡,赵五婶和宝成婶也帮你接待女客,待会儿你自己跟他们商量细节去。”周晨看了看,又指指跃跃欲试的赵小四儿,“小四儿也归你管。”

    赵小四儿一下扑到周晚晚怀里,高兴得小脸儿红扑扑,“姐,谁敢让你抱,我就揍他!”

    “你个臭小子!再让囡囡抱你我就先揍你!”沈国栋一把把小胖墩儿从周晚晚身上拎下来。

    很快,院子里炸东西的香味儿开始飘散开来,屯子里的大人孩子们都来了,周晚晚和周晨给孩子们每人手里塞上几个炸丸子或者炸小鱼,兜里放上一把瓜子几块糖,家里前前后后就都是欢声笑语了。

    周家的第一场喜事正式开始操办起来了。

第三六五章 对峙(推荐票加更)

    七月初六,屯邻和至亲们就都来了,这在向阳屯这边的习俗叫请客,是提前给婚礼预热的意思。

    周家亲戚不多,奶奶家这边只有周富和周春来两家过来了,平时虽然并不不走动,但今天他们来了,周阳也出面接待,让他们进屋跟屯子里的客人坐一起聊天,等着待会儿坐席。

    周春喜和李贵芝没来,来了周阳也不接待。无论是无意还是懦弱,当年母亲的事有李贵芝参与,他们兄妹一辈子都不会跟她有来往。

    周平早早就让人捎来二十块钱和两床被面做贺礼,她和丈夫正在外地的工地赶工期,过不来。

    李家的亲戚也全都来了,连出嫁的李枝儿和李苗儿都带着丈夫和孩子来了,周阳几个热情接待,给所有小孩子兜里塞满零食,让他们跟赵小四儿带领的一群小娃娃去玩儿。

    只有李老太太没来,“你姥姥明天再来,家里总得留个人看家,都走了可不行。”李老头拍拍周阳的肩膀,没有再多说。

    留谁也不应该留李老太太看家,她可是亲姥姥,理应今天就到场的。

    “我奶今天早上不知道为啥哭了一通,我爷就没让她来。”芽儿偷偷跟周晚晚说。

    “还能为啥?昨儿个大姑不是回来哭了一通吗!奶每次哭不都是因为他们家!”叶儿不愿意在大喜的日子说李淑华家的事,周晚晚几个不待见他们,她可不能那么没眼力见儿,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给人添堵。

    “囡囡,我结婚你可得回来送亲,到时候你和芽儿还穿今天这身儿衣裳!”叶儿今年二十二岁了,九月份也要结婚了。

    叶儿和芽儿今天穿的裙子都是周晚晚送的,既然给了石云家的亲戚做了衣服,当然得给姥姥家这边也做了。

    周晚晚和芽儿的衣服是一块料子做出来的,款式也一样,两个人穿着都非常好看,芽儿想结婚那天让两个漂亮妹妹给她在婆家长长脸。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块料子,等我大哥结完婚我们再仔细商量做个什么样子,要是做出来好看,你结婚就穿那件。”

    “你给我画样子,肯定好看!到时候能把徐大刚吓一跳!”说起自己的婚礼和未婚夫,叶儿一点儿都没有忸怩,非常痛快爽利。

    “姐!又不是闹鬼,还吓一跳!”

    几个女孩子叽叽咕咕聊天,把招待客人倒当成了副业。今天来的屯邻都是跟周家关系好的,婶子大娘嫂子们来帮忙,根本不用招呼。

    李家的两个舅妈天刚亮就过来在厨房忙活上了,表姐妹们也都前前后后地收拾自己找活儿干,更不用她们招呼,这三个负责招待客人的小丫头倒成了最清闲的人。

    唯一总要起刺儿的王立芹也老老实实地嗑瓜子吃瓜果,一句多余的都不敢说。

    “来之前我爷把大哥和大嫂找过去交代了,今天大嫂要是敢乱说一句话,以后家里孵的小鸡崽就再没他们的份儿了!”芽儿看着王立芹坏笑。

    李家孵鸡崽儿的种蛋都是周晨给送过去的,孵出的鸡两天下三个蛋,还都是双黄蛋,而且周家还负责收购,供销社一个两分钱,周家收一个五分钱,这些年,李家的日子过起来都是靠这些鸡。

    王立芹再混不吝,也不敢跟钱过不去,待得比谁都老实。

    全家都井井有条地忙碌,最闹心的就是小汪。它早被教育了一番,这几天不许管任何事,老老实实待着。

    小汪从房前走到房后,又转回房前,对家里忽然多出来的一堆人非常不适应,而且,那群小屁孩儿在摘花!还有一个尿在了院子里!房后的菜畦被踩烂了,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的又是谁?!

    小汪非常发愁,趴在周晚晚身边叹气,什么都不让它管,它的世界彻底混乱了。

    初六不算正日子,中午吃完丰盛的席面客人们就散了,亲近的屯邻和来帮忙的亲戚们帮着收拾完也走了,都等着明天再过来。

    周阳扶着李老头的胳膊把他送出去好远,把手里的几个饭盒递给旁边的李庆学,“姥爷,这是给我姥单独做的几个菜,都是她喜欢吃的,你们明天早点儿来,让我姥也来。”

    李老头拍拍周阳的手,又回头看看一直跟着他们的周晚晚和周晨,笑眯眯地点头,“你大喜的日子,我和你姥一准儿早早就来!你们放心,准让你姥高高兴兴地来!”

    客人们都走了,家里也收拾得清清爽爽,周晨让赵小三儿清点东西,看看今天的消耗情况,估计一下明天要用的量,不够的赶紧去添置,又去跟厨师沟通了一番,才把大家召集过来总结今天的工作,找出疏漏和不足,好应对明天的正日子。

    周阳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弟弟指挥着一屋子人,按他们几个早就说好的,他就安安心心地做个省心的新郎,什么都不用操心。

    这是弟弟妹妹送给他最好的结婚礼物,周阳欣然接受。

    周晨说话办事向来简洁明了,而且懂得放权,最会抓大放小,一个看似复杂琐碎的局面,他十分钟没到就理顺了。

    然后让负责大方向的几个负责人去跟自己的人商量去,他在旁边一边喝水一边听着,觉得谁那儿的毛病太大,就说一两句,非常有领导风范。

    “小二去文化馆真是太浪费了,他该去组织部。”沈国栋跟墩子嘀咕。

    “他那么聪明,到哪儿都能干好。”这一点墩子一直坚信不疑。

    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明天的流程又仔细理了一遍,要用的东西也准备齐备,已经是傍晚了。

    “我带小汪去北大泡子散步,它今天郁闷坏了。”周晚晚有点心疼小汪,它今天好脾气地让几个小屁孩儿揪掉好几把毛都没叫一声儿,应该奖励它一下。

    “我陪你去,它闹腾起来你可制不住。”

    沈国栋可不放心周晚晚自己去什么北大泡子。自从她上次在河套丢了,他就再也没让她一个人在任何人烟稀少的地方待过。

    小汪能出去玩儿,而且还是周晚晚陪着,高兴得马上来了精神,蹿回屋子叼着它的小皮球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

    大家第一次发现小汪会笑的时候都惊讶极了,从来没见过一条狗像它一样高兴了会笑,不高兴了翻白眼儿,还会郁闷叹气等等表情的。

    不过十多年过去了,小汪这些非狗的技能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北大泡子还是屯子里小孩子们的乐园,这些年在周晚晚的不懈努力下,真的变成了当年她设想的那样。

    岸边有垂柳轻拂水面,远处有白杨提拔高壮,春天有吃不尽的榆钱、毛毛根和野菜,夏天野花遍地,秋天有枫叶和山楂树红红火火地点缀岸边。当然,大泡子里的鱼也是一年四季都抓也抓不完。

    这里有周晚晚兄妹三个最美好的回忆,周阳老母鸡一样护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周晚晚在岸边探险,周晨带着他手下的小兵在泡子里抓鱼,还有那些微甜青涩的毛毛根儿。

    “周小二从小就特别会指挥人做事。”周晚晚给沈国栋讲他们第一次在这边烤鱼的事。

    沈国栋微笑着听着,没有多插嘴,他今天有点沉默,跟平时不太一样。

    不过谁都不可能永远是一个状态,偶尔不想说话也没必要非要究根问底,周晚晚看沈国栋没什么谈兴,,就陪着他看了一会儿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又陪小汪在岸边跑了两步。

    夕阳西下,最后一个贪玩儿的小孩子被母亲叫回家以后,周晚晚也打算带着小汪回家了,明天还要忙一天呢。

    沈国栋拿过小汪的皮球,用力一扔,就把小汪打发掉了。

    他们沿着屯子后面防风林里的小路往家走,周家在最后面一条街,后园子就挨着防风林。

    虽然这么回去可能会被蚊子咬,但是沈国栋难得坚持一次,周晚晚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他往回走。

    “囡囡,等,阳子结完婚,我们也订婚吧?”沈国栋沉默了半天,才试探着问周晚晚。

    夕阳落山以后林间小路上光线幽暗,周晚晚有点看不清沈国栋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目光异常灼人。

    周晚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垂着睫毛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轻点头,“好,我们订婚。”

    她想努力对沈国栋笑一下,可是没有成功,好在光线不明,沈国栋也看不清楚。

    沈国栋上前一步,紧紧握了一下周晚晚的手,雪白的牙齿在幽暗的树林里闪着光,“等阳子他们回来,就让爷爷过来提亲,好不好?”

    周阳后天和石云一起去结婚旅行,估计得半个多月能回来。

    周晚晚点头,“过一个月以后再说吧,别打扰大哥新婚。”

    “好,那让爷爷九月二号过来。”沈国栋一天都不想多等。

    “别耽误了沈爷爷的正事儿,你不许去催他,等他从军区回来再跟他说。我们不急。”

    一九七六年无论是对国家这个大家还是对周家兄妹几个的小家来说,都是充满巨大改变的一年。

    这一年的十月,四-人-帮-被打倒,十年红色革命的浩劫终于结束。沈爷爷前段时间忽然紧急回到军区,大半个月了都没回来,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

    国家正处于一个巨大变革前的紧张阶段,这个时候,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没有任何感觉,可是身处权力斗争中心的沈爷爷身边一定波诡云谲,周晚晚不想现在让他分心。

    “谁说我们不急?我都急死了!”沈国栋想抱抱周晚晚,又怕在外面她不好意思,只能揉揉她的头,“我们的事就是爷爷的正事儿,他知道了一定马上过来!”

    周晚晚点头,可还是不让他去打扰沈爷爷,“等沈爷爷回来我们一起去跟他说。”

    沈国栋非常喜欢这个提议,不再折腾着要马上告诉沈爷爷了,开始琢磨怎么跟周晚晚过二人世界,“后天我们回自己家,庆祝一下我们订婚好不好?就我们俩。”

    后面一句嗓音已经控制不住地低沉微哑,他跟周晚晚这两年聚少离多,假期又都是跟大家在一起,几乎没有什么独处时间。

    他也不敢给自己创造机会,周晚晚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吓着她。

    以前他总盼着他们家小丫头长到十六岁就好了,就是可以谈对象的年龄了,他就不用那么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和行动。可她真的到了十六岁,他还是觉得她太小了,娇嫩单纯得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热情。

    也许等她再长大一点,到了十八岁,就会好了。沈国栋在心里叹气,又给自己判了一个有期徒刑。

    周晚晚是他在手心里捧着一点一点养大的孩子,即使现在感情上把她当做恋人,她还是他心里那个娇惯宠溺得受不得一点点委屈的小孩子,他比任何人都要爱护珍惜她。

    所以即使是回家,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国栋也没打算做什么,他只是希望能跟周晚晚在家里好好待几天,只有他们俩,就这一条,就足够他欣喜雀跃的了。

    只要是只有他们俩一起做的事,哪怕只是在拥挤颠簸的长途汽车上枯坐一个小时,他都觉得幸福满足。

    对沈国栋的提议,周晚晚垂眸点了点头,“墩子哥哥四号回部队,他走了我们就回家去。”

    “嗯,我们回家去!”沈国栋看着周晚晚笑得满足极了。

    他们家的下丫头跟他就是这么贴心贴肺地亲近!话总是能一下就说到他心里去,对她好她比谁都知道,这么可人疼的孩子,谁能不加倍地对她好!

    两人走到周家后园子外面的石料堆,沈国栋趁着天色昏暗,拉着周晚晚躲到那堆高大石料里隐藏住身形,“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得有个仪式!”

    周晚晚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有点着急,“沈哥哥,我们快点儿回去吧,过两天再补上好不好?”

    “好好好,你别急,我又没说要做什么。别怕。”沈国栋跟周晚晚额头贴着额头,低声跟她商量,“你亲我一下,我们就回去。不过今天放过你,回家要收利息的,你可想好了。”

    周晚晚赶紧点头,这里可不是他们家封闭的小院子,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

    沈国栋放开一点手臂,示意她亲自己,周晚晚一抬头,他也抬头,她根本够不着他。

    “小笨蛋!”沈国栋对周晚晚坏笑,“你抱着我呀,要不你求求我,我抱着你也行。”

    周晚晚咬牙,伸手抱着他的脖子,他却不肯配合,还是不让她够着自己。

    “沈哥哥,你抱着我。”周晚晚只能低声求他。

    沈国栋被她娇娇软软又紧张得带了一点颤音的语气刺激得呼吸一重,炙热的手臂紧紧地环上周晚晚纤细柔软的腰,却不肯把她抱起来。

    周晚晚气得想狠狠给这个流氓一脚,却不敢这时候惹他,只能随了他的意,接着低声求他,“沈哥哥,你把我抱起来,我够不着你。”

    沈国栋的呼吸炙热地喷在周晚晚的脸上,胳膊钢条一样箍着周晚晚的腰,越来越紧,慢慢地把她抱了起来。

    周晚晚不敢直视他炙热烫人的目光,垂着眼帘过去亲他的脸,却在要亲上的一瞬间被他猛然转头,狠狠亲了过来。

    好一会儿以后,周晚晚气呼呼地走在前面,对后面要拉她的沈国栋横眉冷对,“流氓,离我远点!”

    沈国栋摸摸鼻子不敢招惹发脾气的小奶猫,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往家走。

    周晚晚打开后园子的门,对跟着她的沈国栋低声发脾气,“不许跟着我!流氓!”

    沈国栋咧着嘴目送周晚晚从后门进屋,一不小心给欺负得狠了,小家伙要量爪子挠人了!

    周晚晚在厨房喝了半杯水,调整好呼吸,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才进屋里去。

    “沈国栋呢?墩子呢?”周晨拿着一串掉下来的拉花和几个喜字到处找人,“怎么都没了?囡囡,去把沈国栋叫回来干活儿。”

    周晚晚只能又硬着头皮回后面去找沈国栋。

    一走出后园子,周晚晚几乎吓呆了。

    墩子和沈国栋沉默地对峙着,双方都紧绷着身体,仿佛随时都可能扑向对方狠狠厮杀一番。

    “沈哥哥,墩子哥哥,你们……”

    “回屋里去!”

    “回屋里去!”

    两人异口同声地转头对她吼道。

第三六六章 维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打架?!在这种时候?!”周晚晚跑到他们中间站定,生气地看着两个人。

    “囡囡,你回去。别管这事儿!”沈国栋刚上前一步,墩子比他动作更快,急掠过来,一把把周晚晚拉到了自己身后。

    “沈国栋!你别碰她!”墩子的声音低沉而愤怒,有一股压迫人心的力量,跟他平的温和包容完全不一样。

    也许,这才是现在最真实的墩子,冷厉,强势,出手如电。

    沈国栋被墩子隔绝开他和周晚晚的动作激怒,欺身上来就要去抢周晚晚,墩子抬手去挡,两个人身形迅速移动,在周晚晚眨眼的功夫就过了好几招。

    “住手!不许打了!”周晚晚担心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厨房窗户,周阳随时可能看见他们,他们不能这样破坏她大哥的婚礼,让他在结婚前夜跟他们操心。

    周晚晚冲着一声不吭迅速过招的两人喊了一声,“住手!我过来了!”就向他们两人中间冲了过去。

    两人急急停手,沈国栋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墩子已经又一次把周晚晚护在了身后。

    “沈国栋,你怎么这么混蛋!?囡囡还是个孩子!”墩子拉着周晚晚的手气得直抖,“你给我离她远点!再敢靠近她别怪我不客气!”

    “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俩的事儿!?我们俩马上要订婚了!你给我滚蛋!”

    沈国栋一开始被说得有点心虚,可是墩子那句“离她远点”让他一下就忘了所有的心虚,要把他和周晚晚分开,天王老子的帐他都不买!

    墩子气得又要上前揍他,却被周晚晚死死抱住了胳膊,“墩子哥哥!沈哥哥没欺负我!你们别打架,求求你们了,别在这时候打架!别让我大哥结婚的时候还要为我操心!”

    墩子被周晚晚说得心里一阵难过,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囡囡别怕,墩子哥哥在呢,保证谁都不能欺负你。

    墩子哥哥不打架,我们回家,等阳子结完婚再说这事儿,你别哭,乖,你哭了阳子肯定能看出来,到时候他就真的不能安心结婚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沈国栋看不清周晚晚的样子,却被她带着哭腔的话说得一阵心慌,他忙快步上前,“囡囡,过来,沈哥哥不打架,肯定不打架了,过来让沈哥哥看看。”

    墩子墙一样挡在周晚晚身前,寸步不让,“沈国栋,这事儿没完呢!等阳子结完婚我们再算账!有我在,你别想再动囡囡一下!”

    “我们谈对象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我们都商量好了,马上要订婚了!”沈国栋有点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跟墩子强调,“我没干什么!你真的以为我是混蛋流氓吗?我比谁都盼着囡囡好,怎么会做欺负她的事?!”

    “订婚?!”墩子气极反笑,“你跟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说订婚?!你这是诱拐!我们所有人都这么信任你,你却背着我们欺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混蛋流氓!”

    墩子眯着眼睛看着沈国栋,眼里闪过凌厉的冷光,“你这么欺负她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别逼我现在对你动手!”

    沈国栋握着拳头寸步不让,“我喜欢囡囡,这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她小,我就等着她长大,你们真要因为这个揍我我也认了!但你别再跟我说什么分开我们的话,你们谁都分不开我们!”

    “沈国栋你可真会异想天开!囡囡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你是当她的家长当习惯了,凡事都替她做主,可这事儿你做不了主!你的喜欢就是强迫、欺负一个从小到大信任你、依赖你的孩子!

    这些年都是你在她身边,她这么小,还不是你说什么她听什么!你敢说你不是利用她对你的信任欺负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下三滥了?!”

    “我……”沈国栋一时语凝。无论他多不想承认,墩子说得都是事实。是他一直逃避不肯面对的事实。

    “你什么?你没强迫囡囡?没欺负她?”墩子把周晚晚拉到自己面前,“你看着囡囡的眼睛,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没欺负她,强迫她?”

    沈国栋看着周晚晚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墩子哥哥,我愿意跟沈哥哥在一起,他没欺负我。”周晚晚不忍心看沈国栋被难为成这样,“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别怪他。”

    墩子摸摸周晚晚的头,一句话没说。

    沈国栋忽然转开头,不肯再看周晚晚。

    “沈国栋,你对得起她对你的维护吗?你配得上让她叫这声沈哥哥吗?!”墩子拉起周晚晚往回走,“阳子结婚的事重要,你装也给我装完明天一天!要不然你更对不起囡囡!”

    周晚晚被墩子拉着,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沈国栋,他沉默地站在黑暗里,保持着刚才跟他们说话的样子,一动不动。

    “沈哥哥……”周晚晚担心地叫他。

    沈国栋像是个被施了法术忽然复活的人,蓦然惊醒,大步追了过来,一把拉住周晚晚,死死攥住她的手臂不放,“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囡囡得跟我在一起,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墩子气得飞起一脚就冲他踢了过去,沈国栋不躲不避,硬生生扛下这一脚,身形晃了晃,依然死死攥着周晚晚不放。

    墩子又要抬脚踢过去,被周晚晚拦了下来,“墩子哥哥!别打了!沈哥哥不会躲的!”

    墩子压低声音狠狠地瞪着沈国栋,“你想怎么样?!把事情闹大,搅合了阳子的婚礼,让囡囡一辈子愧疚?让阳子留下遗憾?!”

    沈国栋抓着周晚晚的胳膊,狠狠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只是知道,他不能放开周晚晚,绝对不能放!

    “墩子哥哥,让我跟沈哥哥说几句话好不好?”沈国栋的脾气最是吃软不吃硬,再这么僵持下去,被周阳发现是迟早的事。

    “不行!我绝对不能再让他跟你单独待在一起了!”墩子斩钉截铁地拒绝。

    周晚晚回头看沈国栋,眼里满满都是祈求,“沈哥哥……”

    沈国栋像被周晚晚的目光烫到一样,手一下就松开。

    墩子拉着周晚晚大步往屋里走,周晚晚一直回头看沈国栋,他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都没有看她。

    周晚晚忽然挣开墩子的手,冲沈国栋跑了过去。

    “沈哥哥,过了明天,我们好好跟墩子哥哥说,还有大哥和二哥,他们就不会再反对了。”周晚晚抬头看着沈国栋,“你不要担心。”

    沈国栋笑着摸了摸周晚晚的头,“小傻瓜,你这么向着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最多打我一顿,我受着就是了。进去吧,我待会儿再进去,省得墩子看我不顺眼,让小二看出来。”

    周晚晚回头看看一直等着的墩子,又看看沈国栋,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他,“我会跟大哥他们解释的,他们揍你你就跑,别硬挺着。”

    “我肯定不硬挺着,要不然他们三个打一个,我哪受得了啊!”沈国栋把周晚晚轻轻地转过去,“进去吧!咱们过了明天再说这事儿。”

    周晚晚走向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不去看他。

    墩子却冲沈国栋眯了眯眼睛,“沈国栋,你对得起她这份心吗?”

    沈国栋在黑暗中一言不发,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进屋之前,墩子把周晚晚拉到院子里的花架下,还没等他说话,周晚晚就先开口,“墩子哥哥,沈哥哥没欺负我,是我自己答应了要跟他在一起的。”

    “囡囡,墩子哥哥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的了解比你认为的还多,你敢说在你答应之前,是愿意跟他在一起的吗?”

    墩子心疼地让周晚晚坐在椅子上,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我们今天不说这些,等阳子他们走了再好好谈这件事。你就记住,墩子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沈哥哥没欺负我。”周晚晚着急地强调,“我答应了好好跟他在一起,我想好好跟他在一起。你们不要再打他了,他一定不肯躲的。”

    “好,他没欺负你,我们不会再跟他动手,我们以后再好好谈这事。”墩子指了指屋里的周晨,“我今天也不会跟小二说的,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们一定会好好解决,别担心。”

    周晚晚被墩子哄回屋里,他自己却在花架下站了很长时间。

    “你听到了吧?是不是没想到就算你这么对她,你在她心里还是这么重要?你做什么对她来说都不是欺负她,这回满意了?”

    墩子冷冷地冲在黑暗中不知站了多久的沈国栋扯了扯嘴角,“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自欺欺人?沈国栋,我一直以为无论怎么样你都会好好护着她,没想到最后欺负她最狠的竟然会是你!”

    沈国栋沉默良久,忽然转身离开,“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第三六七章 婚礼

    周晚晚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本来她和沈国栋就要订婚了,过了周阳的婚礼就要公布关系,只是提前几天而已。

    只要不因为他们的事搅合了周阳的婚礼,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墩子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或者周晨会看沈国栋不顺眼一段时间,这都是会很快解决的。

    最多像沈国栋自己说的那样,被他们打一顿,消气了就好了。

    甚至睡前周晚晚还好笑地想,周晨不是说墩子排外吗?这下好了,一下内部消化了两个,以后他可以少担心很多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沈国栋已经开始忙活着准备迎亲的车了,只来得及安抚地冲周晚晚笑笑。

    墩子拍拍周晚晚的头就去安排人手了,跟沈国栋也交流正常,完全没有昨天的剑拔弩张。

    周晚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要周阳的婚礼能圆满结束,以后他们几个怎么折腾她都不用担心了。

    反正都是一家人,再生气也不至于真的对沈国栋怎么样,最多不让他们结婚前独处罢了。

    家里很快涌来一拨又一拨的客人,除了昨天就来过的屯邻和至亲,周阳在公社篮球队的队友、朋友也来了十几个。

    大队从革委会主任郑满仓到民兵连长乔四喜,全体都来了,老队长是证婚人,早早地就穿上崭新的衣服叼着烟袋坐在了院子里。

    小学校的老师们和王校长也全体都到场,还有周晨的朋友和同学,接新娘的车还没出发,院子里和屋子里就满满的都是客人了。

    周晨昨天就想到今天来的客人可能会很多,早就跟隔壁知青点打好招呼,今天赶紧把年轻人这一拨带到隔壁闹腾去了。

    接着又来了几拨在大家意料之外的客人,先是公社领导班子和公社武装部的人,接着是县武装部的人和县里各单位的代表也到了,这些都是冲着沈国栋和墩子来的,都由他们接待。

    然后霍老头和肖劲跟县文化馆的人竟然也来了,“小晨没请我们,那我们也得来粘粘喜气!”

    霍老头往老队长身边一坐,拿起自己的旱烟卷就在老队长的烟袋锅子上对火,几句话两人就聊到了一起,霍老头马上从一个文化痞子变成农业技术员,身份转变之快让周晚晚目瞪口呆。

    肖劲跟大家客气了一圈儿,取代周晚晚孩子王的位置,带着一群学龄前儿童唱儿歌去了,给周晚晚的接待工作减轻了一大半的负担。

    接亲的卡车和吉普车还没回来,一辆陌生的吉普车停在了门口,沈爷爷红光满面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谁都没想到他老人家会来。

    沈爷爷这大半年太忙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省军区办公,已经很少回干休所了,向阳屯更是一次都没回来过。

    周阳准备婚礼这段时间,他派小张叔叔回来过两次,送了钱物帮了一些忙,前几天又送了结婚礼物过来,已经确定没时间过来了。

    “只能待一个小时,下午还有一个会必须参加。”小张叔叔跟周晚晚交代,“先让首长吃点东西,他早饭都没吃好就往这边赶。”

    周晚晚赶紧给沈爷爷准备了一些他喜欢又简单好消化的东西,让他去自己房间安安静静地先吃点。

    然后又给小张叔叔和司机还有跟车来的一个警卫员也准备了吃的,沈爷爷都没吃好饭,他们这些随行人员更不可能吃好饭了。

    “酒席您是吃不上了,不过我把好菜都给您拿过来一份儿,除了没人陪您喝酒,应该没什么区别。”

    周晚晚给沈爷爷夹菜,“您老人家老当益壮,忙点就忙点吧!能者多劳!就是别跟那些人动气,连我们都舍不得气您,他们算老几呀!是不是?”

    沈爷爷心满意足地吃着小灶,对周晚晚的话深以为然,“把国栋那混小子养这么大,谁还能气得着我?!谁能有他气人?”

    周晚晚非常赞成地点头,“就是,也不看看沈哥哥是谁教出来的。”

    沈爷爷哈哈大笑,“你这小家伙比他会气人!”

    “可是我舍不得气您呐!”周晚晚跟沈爷爷商量,“老队长看见您说什么都不肯再当证婚人了,他说他腿软,哆嗦,说不出来话。我大哥结婚没证婚人了怎么办?”

    “我能有这么大的威力?把韩老倔吓成这样?”

    “可能他不太了解您呗!”

    沈爷爷哈哈大笑,“那你说怎么办?我听我们家小囡囡的!”

    “只要您别把我大嫂的娘家人吓着,就去当证婚人吧!当好了我再给您带点儿小灶回去吃!”

    沈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点菜,“待会儿给我带点儿这个酥肉和排骨,再去拿一篓子鲜虾,军区的虾真是难吃!”

    周晚晚点头,“看您表现吧!”

    接亲的车回来,沈爷爷春风满面地主持了婚礼,又跟娘家那边的最高长辈,石云的舅舅说了一会儿话,唠家常一样,非常和蔼可亲。

    以至于后来的几十年里,石云的舅舅一喝醉了就要回忆一番,当年人家大首长对我说话都那么没架子!我这辈子活得算是值了!

    沈爷爷又和李老头、老队长这几位长辈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要走的时间了。

    走之前,沈爷爷特意去跟石云交代,等他们结婚旅行回来,让她和周阳几个一起去干休所,大家一起聚聚。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跟他们几个一起去,多往爷爷那跑几趟就熟悉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爷爷最惯孩子,你看囡囡,要不是这小家伙太懂事,早让我给惯坏了!你跟她一样,千万别跟爷爷见外!”

    沈国栋在心里撇嘴,这老头总嫌他不讲道理,他自己不是更护短!人家石云刚嫁进来就在人家面前夸囡囡懂事儿,您这么一撑腰,囡囡懂不懂事儿石云也不敢说一个字了!

    周晚晚和周晨早给沈爷爷装好了排骨、酥肉和新鲜的鱼虾、肉蛋还有新鲜蔬菜,他爱吃的山野菜多装了点,又特别给小马阿姨带了她爱吃的猴头和蘑菇。

    “爷爷表现怎么样?”临走前,沈爷爷摸着小汪的头偷偷问周晚晚。

    “等我二哥结婚还找您来当证婚人!”周晚晚表扬他。

    沈爷爷坐到车里哈哈大笑,“爷爷就盼着给你证婚呢!”

    沈爷爷的车走了,周家的喜宴才算正式开席。

    县里和公社来的大小干部和事业单位的代表们喝得红光满面,都庆幸自己来对了,虽然只是跟沈首长握握手,连话也没说上,可也算露了脸了!

    而且,他们算是拜对门槛了!人家老周家真的是跟沈首长家是实在亲戚!沈首长那可是证婚人!就是省长家孩子结婚也请不来的呀!

    公社武装部和县武装部的几个干部激动得几乎要打摆子了!沈首长那是什么人?那是省军区现在真真正正的实权人物!新老军官心中的老英雄,一呼百应跺跺脚整个整个东北军区都哆嗦的人物!

    他们竟然见着了真人!还握上手了!

    因为沈爷爷的突然到来,转移了大部分注意力,喜宴的菜又非常上档次,负责接待的几个小姑娘漂亮温和嘴又甜,送亲的娘家人特别好说话,欢声笑语地吃完了喜宴。

    让负责接待的周晚晚几个人简直没什么事做,只负责陪着笑就行了。

    高高兴兴地送走了娘家人,周晚晚让赵小四儿带着几个小跟班把新房里的人都闹腾出去,给在新房里“坐福”的石云送去几个好菜,让她在给婆家人敬酒之前先吃饱了。

    “坐福”是向阳屯这边的一个婚礼习俗,新娘结婚典礼完了以后回新房炕上坐着,把嫁妆都摆出来,让来参加婚礼的女客进新房参观,也跟新娘说几句话,认识一下。

    “咱们家的亲戚不多,爷爷那边就有一个四叔和大堂哥,我大哥肯定就是带你走个过场,不用担心,看我大哥的态度跟着就行了。”周晚晚一边给石云倒水,一边跟她说一会儿要去敬酒认亲的事儿。

    “姥姥和姥爷你都见过,他们都喜欢你,舅舅和舅妈们也都是厚道人,就是有一个大表嫂可能话会多点儿,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就在你旁边站着,她要敢说什么糊涂话,你别接话,我来说她!”

    石云摸摸周晚晚的头,笑得又欣慰又骄傲,“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三岁,还是小二怀里抱着的小奶娃娃,这一晃儿,都能护着我了。”

    “我也就能护你这一回,以后还指望着你在我大哥面前多给我说几句好话,让我闯祸的时候少挨训呢!”

    “这我可不敢答应,万一你大哥不听我的,我岂不是要食言了?”

    “你说的他肯定听,大嫂!”周晚晚把那声大嫂拉得长长的,让石云瞬间就满脸红霞。

    等石云敬完酒,又回到新房去休息,院子里和屋里的酒席还在热热闹闹地进行。

    赵小四儿带着一群先吃完的小娃娃雄赳赳地来找周晚晚,一看见她就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跟他的小跟班儿显摆,“这是我姐!好看吧!比新娘子好看多了!”

    然后又挥手赶那群靠过来的小孩儿,“离远点儿!只许看!不许碰!”赵小四儿还记得他的任务呢,“谁敢让我姐抱,我就揍他!”

    周晚晚带着个小胖墩儿寸步难行,只能哄着一群小萝卜头变魔术。

    “奶糖!”一个小男孩儿嚷嚷,周晚晚就把手从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两块奶糖。

    “花手绢儿!”一个小女孩儿喊。

    周晚晚就给她一块花手绢儿。

    “弹弓!”这是赵小四儿的愿望。

    周晚晚就给他拿出一个弹弓。

    一会儿的功夫,周晚晚就从漂亮姐姐变成了有求必应的神仙姐姐,一群小萝卜头满眼放光地看着她,把她紧紧围住。

    终于,当李枝儿家的玲子喊着要一条小狗的时候,周晚晚没办法给她一条小狗了。

    不过还是有补偿的,周晚晚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狗造型的玻璃发卡,别在小丫头的小黄毛儿上,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玲子戴上真好看!比小姨好看多了!”

    玲子被漂亮小姨夸奖,不再遗憾没有小狗了,也搬过周晚晚的脑袋亲她的脸,“小姨也好看!”

    一群小家伙忽然发现了新游戏,争先恐后地也要来亲周晚晚。

    周晚晚蹲在地上方便这群小萝卜头往她脸上涂口水,正被几个小家伙把脑袋搬来搬去搬得直晕,一个阴影罩在了她身上。

    周晚晚一抬头,逆光看不清是谁,站起来就一阵眼前发黑,蹲得太久了又没吃午饭,低血压了。

    来人赶紧扶住她,等片刻之后她缓过来,已经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杯水了。

    “你这是看见我高兴得发晕了吗?还是见着债主紧张了呀?”郭克俭坐在她对面笑。

第三六八章 温情(月票400加更)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看见我大哥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周晚晚打量了一下郭克俭,“算了,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郭克俭笑着听周晚晚自问自答,直到她要起身带他去坐席,才把她按在椅子上,“行了,你还真拿我当客人啊?”

    然后叫一直倚在周晚晚身边的赵小四儿,“小四儿,看着你姐,别让她乱跑,她累着了,知道吗?”

    赵小四儿拿小胖手给周晚晚扇风,“我姐热了,我给她扇扇就好了!”

    郭克俭笑着看了一眼周晚晚,走了出去。

    周晚晚刚把一群小萝卜头哄走去捉迷藏,郭克俭就用托盘端着几个碗碟走了回来。

    他搬搬弄弄几下,就在花墙边的阴影里搭了个简易小饭桌,放了三把椅子,把周晚晚和赵小四儿叫了过去。

    赵五婶从厨房追过来,给他们加了一盘水果和三个鸡腿,又嘱咐赵小四儿,“乖乖听哥哥姐姐的话,不许闹腾!”

    “我看着我姐吃饭!”赵小四儿主动给自己找活儿干。

    这边被几株高大的美人蕉挡住一侧,酒席那边看不见这里,繁花似锦又有凉风,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周晚晚忙了大半天,中间只被周晨塞了几口零食,想想待会儿还要接着忙,现在确实应该抓紧时间吃点东西。

    她看看已经坐好了等她的赵小四儿和郭克俭,也走过去坐下。

    郭克俭拿的青菜、豆腐和素丸子是给周晚晚的,排骨、鸡蛋是给赵小四儿的,他自己捧着一大碗饭,很显然是准备吃他们俩剩的。

    周晚晚把自己的挎包给赵小四儿背上,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他就爬下椅子跑了。

    郭克俭笑笑地看着他们俩不说话,给周晚晚夹了个丸子示意她快点儿吃饭,自己也吃了起来。

    赵小四儿很快又跑了回来,端着一盘炸小鱼,又从挎包里掏出两小瓶橘子汽水和一瓶啤酒。

    玻璃瓶上还带着水珠,在盛夏的午后一看就非常清凉,显然是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

    “我们家的啤酒都是给我姥爷和舅舅们准备的,你喝了待会儿可得去他们那多说几句好话哄他们高兴。”周晚晚要起身拿杯子,被郭克俭抢了先。

    郭克俭难得地不接周晚晚的话,微笑着给周晚晚和赵小四儿倒好汽水,自己一口喝掉一杯啤酒,在椅子上放松地伸了伸腿,舒服地出了一口气。

    周晚晚也不再跟他说话,看看赵小四儿夹到她碗里的排骨,也回敬给他一筷子青菜。

    两个人看着自己碗里的东西都皱了皱眉头,又都什么话也不说,捏着鼻子把自己不喜欢的菜吃掉。

    郭克俭看着他们俩低声笑了出来,跟他平时的笑有点不一样,没那么斯文优雅,甚至还带了一点点疲倦,可是却特别的温暖。

    好像辛苦了很久终于回到家,放下在外面的一切伪装,对着家人露出最真实最不设防的笑容。

    赵小四儿刚吃完酒席,又一直没断零食,凑热闹地吃两口就只喝汽水,还不断地给周晚晚和郭克俭夹菜。

    周晚晚哄他,“你不知道郭哥哥爱吃什么,只给姐姐夹好不好?”

    郭克俭这些年生活颠沛流离,日子过得跟以前天壤之别,可是很多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还是在的。

    周晚晚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会排斥赵小四儿乱七八糟堆到他碗里的菜,又不好打消赵小四儿的热情,只能把祸水引到自己这里。

    “我要照顾客人!”赵小四儿显然没玩儿够这个游戏。

    “你可以跟客人说几句话来照顾他。上次姐教你的,现在可以说了。”

    赵小四儿马上来精神了,把筷子放下,对郭克俭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郭哥哥,饭菜简单,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不要见外,你多吃点儿!”

    郭克俭被他们俩给逗得不行,又给赵小四儿倒好汽水,摸摸他的头表扬他,“小四儿真聪明!不过这是对客人说的,不用对郭哥哥说,郭哥哥不是客人,你可不能偏心眼儿,只给你姐夹菜不给我夹。”

    赵小四儿马上又忙活起来。

    既然他不在乎,周晚晚也不阻止了,让他们俩闹腾去,她还能少受点赵小四儿的荼毒。

    这熊孩子觉得向着她就是要给她吃肉,再吃她就腻住了。

    赵小四儿照顾完郭克俭终于想起自己了,张着小嘴儿跟周晚晚撒娇,“姐,我要吃鱼。”

    周晚晚看看他的小手,让他用筷子夹一条小鱼自己吃他还没那个能力,很显然他是不想去洗手的,只能喂他。

    “郭哥哥,你不是一直想吃我们家的炸小鱼吗,怎么不吃?”周晚晚把装小鱼的盘子往郭克俭面前推了推。

    “我也不想洗手啊。”郭克俭脱口而出,然后在周晚晚没反应过来前又笑着补充一句,“待会儿吃晚饭再好好吃,这个小鱼空着嘴吃才有味儿。”

    可惜郭克俭终究是没吃上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炸小鱼,他们还没吃完,芽儿就带着一群小孩儿过来捣乱了,他们这个小天地的宁静温馨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你要是有时间,今天就别走了,明天让我二哥给你好好补一顿。”周晚晚被拉走之前只来得及跟郭克俭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郭克俭没时间,海州矿又发生矿难,他是直接从现场赶过来的,过来待两个小时就还得回现场去。

    所以无论怎么掩饰,周晚晚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满身疲惫。

    郭克俭走的时候周晚晚正被一群孩子围着脱不开身,他跟周阳告别的时候她只在远处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郭克俭冲她笑了一下,做了一个陵安见的手势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忙碌的一天终于过去,晚上新房那边传来闹洞房的哄笑声时,周晚晚已经准备休息了。

    闹洞房这种事,全家人都非常默契地不让周晚晚去参加,她也不想去,只微笑着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听着那边传来一阵一阵的笑闹声,心里无比幸福宁静。

    大哥顺利结婚,开始属于他自己的美满人生,她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夙愿终于得尝。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幸福。

    曾经那些努力和忐忑,现在都沉淀成了沉甸甸的幸福满足盈满心间。

    “沈哥哥,你看,月牙儿出来了!”周晚晚指着西边慢慢升起的一弯上玄月,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沈国栋一直站在门边看着她这边的窗户,没想到她能发现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慢慢走过来,“你怎么还不睡觉?今天累坏了吧?”

    今天一整天,沈国栋都在墩子的监视之下,一步都不能靠近周晚晚,连话都没跟她好好说一句。

    “墩子哥哥,我要喝汽水!你给自己和沈哥哥也拿一瓶,我们庆祝一下!”周晚晚冲窗外说了一句,果然,片刻之后墩子不知道从哪走出来,去开冰箱拿汽水了。

    “好啦!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先不要生气,也不要打架,我们干杯!”周晚晚坐在窗台上,跟站在外面的两个人碰碰汽水瓶。

    墩子看看周晚晚在月光下笑意盈盈的眼睛,主动跟沈国栋碰了一下汽水瓶。

    周晚晚高兴得晃了晃腿,示意他们俩坐到自己身边,“这个窗台真大,能坐好几个人。你们还记得我么家那两间小茅草房的窗台吗?有一次我们趴在上面听隔壁刘二叔给家里人上课,把周小二给挤下去了!”

    “还不是因为你人小还非要在最前面。”沈国栋想去摸摸周晚晚的头,墩子凌厉地扫过来一眼,他看看雀跃的周晚晚,把手缩了回去。

    “诶?你是故意的?让他给我让地方?”周晚晚很惊讶,“墩子哥哥竟然没揍你?”

    “揍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又黑又瘦的小猴子,揍不过我!”沈国栋故意逗周晚晚,“早知道他现在长成这样,我小时候应该多揍他几顿。”

    “墩子哥哥,你后来努力让自己长成全家最高的,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墩子把周晚晚手里的汽水拿走,没接她的话茬,“别喝了,去刷牙睡觉,今天太累了,话说多了再走了觉。”

    周晚晚回头看了一眼沈国栋,表示她爱莫能助了,墩子哥哥不接受她的说情,连打温情牌都没用。

    沈国栋对周晚晚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肌肉,表示要打架他谁都不怕,咱不用跟他求情,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周晚晚放心地点头,乖乖去刷牙睡觉。

    第二天周阳和石云就要去结婚旅行了,一大早全家送他们去公路边的去长途汽车停靠点等车。

    沈国栋本打算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被两人拒绝了。他想想自己每周去接周晚晚的心情,也就没再坚持。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坐一段颠簸拥挤的长途汽车也是非常幸福的事。

    周晚晚把一个小笔记本递给石云,“一路上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在这里了,你们最好一样别拉下,下次再出去说不定就得带两个小萝卜头了,再想这么轻松可就难了。”

    石云脸一红,却还是捏了捏周晚晚脸逗她,“你这是提醒我好吃的一样儿别落下都给你带回来吧!”

    周晚晚抱着石云的胳膊笑,“大嫂,你真贴心!怪不得我大哥那么喜欢你呢!”

    周阳摸摸妹妹的头叮嘱她,“先跟国栋回绥林待几天,大哥回来就去接你。”

    周晚晚点头,“别忘了给我带礼物。城隍庙的小笼包子……”

    “你给我老实待一会儿吧!那小笼包子带回来都得长绿毛儿了!你要它干嘛?”周晨把周晚晚拉过来,“大哥、大嫂你们别搭理她。”

    “周小二你自己做包子不好吃还不许我吃别人做的。”

    “谁做的你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的早饭都跑哪去了。”

    小汪一听包子赶紧跑过来跟周晚晚摇尾巴,让一家人抓了个现行。

    石云看着傻乎乎不知道自己闯祸了的小汪,笑得直拍周阳的胳膊,“他们俩在外面可不是这样的,真是太好玩儿了!”

    周阳也看着弟弟妹妹笑,这两个小家伙是故意逗他分心呢,怕他走得不踏实。

    送走了周阳和石云,周晚晚一到家就被周晨塞了一盆炸好的鱼和排骨,“冰箱放不下了,给赵五婶送去,他们家人多,让他们赶紧吃了。”

    周晚晚带着小汪走出大门十几米,一转身就往家里跑。

    一开院子门,正好看见周晨一脚踹到沈国栋身上。

第三六九章 恩情

    沈国栋任周晨踹,只瞪着他问,“你自己说,谁对她能有我对她好?!”

    “你这叫对她好?!你这个混蛋!”周晨又毫不留情地踹过去,沈国栋竟然不躲不避,硬生生又把这一脚接了下来。

    “囡囡十八我们就结婚!”沈国栋梗着脖子火上浇油,“阳子回来我们就订婚!”

    “你做梦!”周晨抓住沈国栋的领子狠狠给了他一拳,“我大哥回来揍不死你!我大哥要是知道囡囡十四岁你就欺负她,杀了你都不解恨!你还敢提结婚!你当我们都是死人吗!?”

    墩子一直站在旁边阴着脸看着沈国栋,当周晨说到“十四岁”这几个字时,他眼睛一眯,攥着拳头就扑了过去。

    “住手!都不许再打了!”周晚晚赶紧大喊。

    可是她还是喊得迟了一步,墩子和周晨的拳头已经落到沈国栋身上,拳头实实在在打到肉上的闷响听得周晚晚的心都缩到了一起,她扔下手里的盆就跑了过去。

    她本打算不管,让周晨打沈国栋几下出出气,一会儿再坐下来说话就能心平气和一些。

    可是现在周晨和墩子都在气头上,他们俩出手已经失了轻重,沈国栋又不肯躲,再打就真出事儿了。

    三个人这才发现远远站在大门口的周晚晚。

    “回屋去!你别管这事儿!”周晨和沈国栋又是异口同声。

    周晚晚跑到他们身边,把抓着沈国栋领子的周晨拉下来,“二哥,墩子哥哥既然告诉你了,那他一定也说了,沈哥哥没欺负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自己长着脑子呢!我用他告诉我什么?!”周晨气得把周晚晚从沈国栋身边拉开,“你懂什么就自己愿意的?!你再跟我撒一句谎试试!”

    “我……”

    “你十四岁那年冬天问我的话自己还记得吧?!上个月问我的话还记得吧?!你再跟我说一句是你自己愿意的!”周晨点着周晚晚的额头,第一次气得失了轻重,点出了红痕,“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学会跟我撒谎了!”

    人太聪明通透实在是可怕,周晨只电光火石之间就把很多事联系到了一起,把周晚晚和沈国栋之间的事猜了个差不多。

    “二哥,我没撒谎,真的是我自己愿意的,你那么了解我,我不愿意的事,谁能强迫得了我?沈哥哥真没欺负我,这么长时间,他对我好不好,你看不出来吗?”

    “你是自己愿意的,可他肯定欺负你了!”周晨看向沈国栋,“沈国栋,你哪来的底气嚷嚷着要跟囡囡结婚?你敢在我们所有人面前说一句,囡囡喜欢你吗?”

    “二哥!我……”

    “你先不要说话!待会儿我再收拾你!”周晨瞪着周晚晚,“就你的沈哥哥重要!他就受不得一点委屈了?!我们所有人对你的心呢?你就不在乎了吗?!如果大哥知道你为了沈国栋受了多大委屈,他会多心疼!你就没想过吗?!”

    周晚晚顿时哑口无言。

    “沈国栋,这事我们早就应该看出来,可是我们太信任你了!信任得让囡囡受了这么多年委屈!

    囡囡十四岁那年冬天问我,‘如果我让她做一件她做不到的事,她该怎么办’,我当时就猜到一定是你在出幺蛾子,她只把你和墩子放到跟我一样的位置来重视!那时候你在对她做什么?你有脸说吗?

    她才十四岁!她把你当亲哥哥一样看待!即使她不愿意,她也不忍心让你难过!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孩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们把你当兄弟,当家人,那么信任地把囡囡交给你照顾,你是怎么做的?!”

    “二哥!不要说了!”周晚晚急急打断周晨,“沈哥哥这么多年对我好不好你都看在眼里,他不会欺负我,你不要这么说他了!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不好?现在你是气急了,不要说了,再说就伤感情了!”

    墩子给周晨使眼色,让他看几乎要急哭了的周晚晚,轻轻摇了摇头,确实是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只能让她左右为难。

    周晨看着一脸焦急的妹妹,心疼又自责,他早该看出来的!可是他竟然盲目信任沈国栋到这种程度,一点儿都没往别的方面想!

    那年冬天妹妹莫名其妙地苍白消瘦,过寒假的时候那么多天嗜睡萎靡,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考试累的,他虽然看出她精神不好,不只是疲劳,却只想着全家团聚让她高兴。

    这些年,沈国栋寸步不离地在妹妹身边,事事亲力亲为,他竟然也什么都没想。他自己把妹妹当孩子,却没想到,早有人不把她当孩子了!

    妹妹不喜欢沈国栋,这一点周晨比谁都清楚,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多年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从妹妹一出生就带着她,这么多年,就是两朵花摆在那妹妹面前,她喜欢哪一朵他都能马上知道,别说一个大活人。

    不喜欢他,却肯那么委屈自己,只因为太重视这些年一起长大的感情了。所以周晨更是什么都不能说了。再说,最难受的还是妹妹。

    至少,在妹妹面前他什么都不能说了。

    周晨拉着周晚晚进屋,从嘴角青紫流血的沈国栋身边擦身而过,一眼都不看他。

    周晚晚回头关切地看一直一言不发的沈国栋,“沈哥哥,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沈国栋点点头,动了动嘴角想跟周晚晚笑一下,却没成功,只能再次点点头。

    周晨进屋,脸色缓和了很多,洗毛巾给周晚晚擦脸,擦手,又让她喝了一杯糖水补充体力,像小时候一样亲力亲为,不许她动一下。

    周晚晚乖乖地任周晨摆布,她知道,周晨是在心疼她,更是在自责。

    “二哥……”周晚晚一开口就被周晨一个眼神给制止住。

    “出去看着,不许沈国栋靠近。”周晨对墩子吩咐。

    墩子转身出去,给他们关上了门。

    “是因为恩情吗?”周晨认真地看着周晚晚的眼睛,“他对你的救命之恩,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让你拒绝不了。”

    周晚晚使劲儿摇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周晨。

    周晨太透彻清醒,看问题总是能把最残酷最让人接受不了的东西一语道破,让人不忍直视,却无从反驳。

    她跟沈国栋之间肯定不止是恩情,他们有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兄妹感情,有解释不了的神奇默契,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用那么多心有灵犀的小细节堆积起来,沈国栋在周晚晚心中的地位是谁都取代不了的。

    可是,如果没有前世今生的救命之恩,没有这些年他事无巨细全心全意的养育爱护之恩,她也绝不可能会答应他,这是周晚晚反驳不了的事实。

    周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耐心地跟妹妹讲道理。

    “囡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你怎么办?沈国栋怎么办?你这样对你自己对他都不公平。你现在不忍心伤害他,到那时候就是更大的伤害,事情会比你现在拒绝他严重很多。”

    “二哥,我,不会遇到喜欢的人。”周晚晚有点艰难地跟周晨解释,“我虽然不喜欢沈哥哥,可是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你还小呢,以后那么长的一生,会遇到什么你怎么能肯定?”周晨把周晚晚的话当孩子气的傻话。

    “就是真像你说的,不会有别人,你这样跟沈国栋在一起对他也不好。

    感情是两个人共同经营起来的,靠一个人去努力付出总有一天会失衡,到时候他愤怒不甘心,你委屈怨恨,你不惜一切代价要保护的感情还是会被破坏,而且是毁灭性的的破坏。

    那时候你再后悔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你和他都会受到比现在更大的伤害。”

    周晨说的是正常的人之常情,可是她和沈国栋不是,“二哥,我愿意跟沈哥哥去试,我想跟他好好在一起,即使以后我们没在一起,至少我为他努力过了,我不会怨他,更不会委屈,我相信他也不会怨我。”

    “你愿意去试!我知道你愿意试!”周晨忽然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每次放长假你都试得一天天消瘦苍白,一上学离家就好了!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还以为你们学校的水土养人!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家里有个沈国栋!是你在强迫自己接受他!”

    周晨看着周晚晚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惊慌的眼睛,心疼得眼圈都红了,“你打算一辈子这样过吗?!你打算逼死自己吗?!”

    周晚晚从来没这么怕过周晨的聪明透彻,她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只能慌乱地求他,“二哥,别怨沈哥哥,这不是他的错,是我愿意的……”

    “知道你不愿意,还要勉强你,这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他大了你那么多,从小看着你长大,他会不了解你对他看得有多重?你说这事怎么不怨他?!”

    周晨看着妹妹忽然流下来的眼泪,深吸一口气不再说下去,“好了,你还小呢,这些事你别管了,我去跟沈国栋谈。”

    “二哥,我想跟沈哥哥在一起。”周晚晚擦干眼泪,让周晨看到她的认真,“我要跟他试试。”

    “囡囡,我刚才的话白说了?”周晨努力让自己不被妹妹气糊涂了口不择言,只能暂时不谈这件事,“你好好想想吧,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你别难为沈哥哥,也别打他了。”周晚晚还是不放心,“你也不冷静,不要说过分的话,伤人的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周晨洗了毛巾给周晚晚擦干净脸,让她自己去休息,转身出门。

    墩子一直站在屋门外,看见周晨的表情,马上明白他们没谈好,“慢慢来,这事儿不能急。”

    周晨没说话,他怎么可能不急?他妹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急得几乎要杀人了!

    “小二,你想没想过换一个方向?”

    “我看见沈国栋就想揍他!”而且他那个脾气,根本跟他说不通。

    “不用你去说,让他自己认清事实就行了。”墩子看了一眼周晚晚房间的窗户,“我们去摘点儿黄花菜给囡囡中午凉拌了吧?再做个荠菜饺子,她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今天情绪又不好。”

    周晨起身往后园子走,“沈国栋呢?”

    “不知道,我出来他已经走了。”墩子拿了个菜篮子跟着。

    周晚晚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一推开门,看见沈国栋沉默地站在那里。

    周晚晚心中蓦地一凛,预感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我,没想偷听,就是怕小二难为你……”沈国栋如梦方醒,好像才发现自己站在周晚晚的房间里一样,艰难地说道。

第三七零章 岔路

    看着沈国栋几乎是茫然失措的眼睛,周晚晚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块大石死死压住,窒息得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现实血淋淋地砸在眼前,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她也不知道要对沈国栋说什么。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那是事实。平时不提不看用幻想和渴望遮掩住,如果不被这样硬生生摆在面前,谁都不会去看去想。

    可是现在他们被逼着不得不去面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勇气。

    “我,去把车还回去。”沈国栋慢慢后退,怕周晚晚跟他说什么一般,不让她开口,“你这两天好好休息,让小二给你做点好吃的,我请了好长时间假了,回去会比较忙,就先不过来了。”

    “你好好在家待着,我不过来了。”沈国栋反复强调,“这个暑假,你好好过,我,先不过来了。”

    他好像忘了有门,又从进来的窗户跳出去,慌乱中碰掉了窗帘勾,半面窗帘刷一下落了下来,把他和周晚晚隔绝在了两端,谁也看不到谁。

    像隔绝在两个世界。

    两个人都是一愣,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一下咫尺天涯。

    窗帘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飘动,他们却谁都没有勇气去揭开面对对方。

    “囡囡,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我喜欢你,对你好,即使,即使……”沈国栋看着眼前的窗帘,不用面对周晚晚,忽然有了把一些话说出来的勇气,虽然还是艰难。

    “我没想到,我喜欢你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你最大的……伤害……”

    周晚晚冲过去掀开窗帘,沈国栋已经转身大步离开。

    “沈哥哥!”周晚晚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从来没伤害过我!”

    沈国栋越走越快,不肯回头看周晚晚。

    周晚晚也从窗户跳出去追他,可是沈国栋逃跑一样跳上吉普车,快速发动,疾驰而去。

    周晚晚的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了整张脸,沈国栋离去的背影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

    沈国栋说不过来了,就真的几天都没有再过来。墩子又多请了几天假在家陪着周晚晚和周晨,可是他身负重任,无论多不放心弟弟妹妹,终究还是要走的。

    “你会不会觉得墩子哥哥管得太多?”走前一晚,墩子还是问了周晚晚这个问题。

    他们谁都没再提那天早上的事,可是谁都知道,以墩子的能力,如果他不想,沈国栋不可能进得去周晚晚的房间。

    是他故意让沈国栋听到那些话的。

    虽然这么问了,可是墩子不会后悔自己这样做。他早就说过,他把周晚晚和周晨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这种时候,他只能自私去选择保护周晚晚。

    这个家里,他是话最少的,可是所有事他都看得明明白白,只要沈国栋不说放手,周晚晚不可能会放弃。

    其实,他跟沈国栋是一样的人,他们的心性都坚硬残酷,外界的压力越大,反弹越大。只要他们认准的事,没谁能强迫他们去改变。

    所以墩子最知道要怎么打击沈国栋,让他退却。

    虽然残忍,可是他现在必须保护妹妹不受伤害,他顾不了沈国栋了。

    这就是周阳结婚墩子为什么会这么紧张的缘故,生活中是不会像周晨说的那样如战场救人。可是一样要有选择和取舍,这种时候谁是最重要的人,要保护谁,一样刀刀见血。

    “墩子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想保护我。可是你让沈哥哥难过,我也会难过,跟他一样难过。”

    周晚晚的语气平淡无波,墩子却听得心里一滞。

    周晚晚第一次这样冷静地看墩子,“沈哥哥从来没做要伤害我的事。你更没想过要让我难过。你现在能理解一点他的心情了吗?”

    墩子摇头,“我能,可是我还是不后悔这么做。囡囡,等你长大了,只要你喜欢,你要跟谁在一起,墩子哥哥都不会反对。

    可是墩子哥哥接受不了你因为这种理由跟国栋在一起。你还这么小,再等两年,等你真的长成大人了再想这件事好不好?”

    “好。”周晚晚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们立场不同,永远不可能达成共识,连沟通都没有渠道,“墩子哥哥,你不要再难为沈哥哥了好不好?”

    “好,”墩子摸摸周晚晚的头,“我明天会去找他,跟他好好谈谈,不会再难为他。”

    周晚晚摇头,“他不会跟你谈的。你不要再难为他就行了。”你只要不要再对他出手就好,你太了解他了,又不肯心疼他,一击必中,对他太残忍了。

    沈国栋确实没跟墩子谈,他见都不见墩子。确切地说,家里的人,他谁都不肯见,连电话都不接。

    “他没事,前几天小张叔叔派人来送过东西,他好着呢!”周晨虽然语气不善,也不肯说他是怎么知道的,可生气过后还是关心沈国栋,否则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不见也好,你们都冷静一下。”周晨不再逼周晚晚表态,却摆明了还是反对。

    周晚晚在家待了几天,郝老师就一个电话把她召回学校。

    省里组织一次全省美术系统的比赛,郝老师给他的几个得意弟子都报了名,要趁着暑假带他们出去写生,顺便去省美术学院跟他在那里做老师的一个同学交流学习一番。

    走之前周晚晚又给沈国栋打了一个电话,他还是没接。

    周晚晚给沈爷爷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聊了好长时间,要挂电话的时候,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问起沈国栋,沈爷爷却先安慰她,“国栋昨天还在这儿跟我吵架呢,倔得跟驴一样!我得留他几天,这小子就是欠收拾!等你回来咱们俩一起收拾他!”

    沈爷爷挂了电话,小张叔叔欲言又止,出去转了一圈还是忍不住回来,“我接囡囡过来住几天吧?国栋……”

    沈爷爷却摆手,“让他们自己处理去,这种事,谁插手都没用。”

    周晚晚跟郝老师和班里的七八位同学去了长白山写生,一去就是半个月,等他们从山里出来,暑假已经过去大半了。

    一行人各自回家休整几天,就要去省美术学院交流学习,回来就要开始创作参赛作品,行程安排得非常紧。

    周阳和石云已经旅行回来,周晚晚屋里堆了一堆他们给她带回来的礼物。她跟石云把礼物整理完,又说了好久的旅行见闻,直到石云去做饭,周阳才坐下来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囡囡,感情的事不是你小时候学踢毽子,踢不好就努力去试,最后实在踢不好去玩儿跳格子也是一样高兴。

    这种事一旦开始就是两个人的事了,只要不成功,谁都得受伤,就是这样你也要跟国栋试吗?”

    “大哥!”周晚晚眼睛一亮,不敢相信地去看周阳。

    “大哥其实特别不想你去这么做,如果你受伤了,我连安慰你都做不到。而且,说实话,我也跟小二一样,特别想去揍这小子一顿,然后把你留在身边保护得密不透风,让他一步都不能靠近!”

    “大哥!”周晚晚抱住周阳的胳膊,“谢谢你!”

    “囡囡,你想好了。现在是个岔路口,也许你心里认为小二和墩子管得太多,可是他们只是让你们看到一直存在的事实,并没有做别的。

    你还小,国栋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其实现在你们都应该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如果两个人都能接受,再决定要怎么走下去比较好。”

    周阳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刚知道时很生气,可是冷静下来却不得不承认,把你交给谁,都没有交给国栋放心。就是他这么混蛋,我还是相信,他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周阳对周晚晚鼓励地笑,“所以,你要知道,虽然我不想你去受这个苦,可是如果你非要去试,我还是盼着你们俩最后能因为互相喜欢而在一起。”

    “大哥,你把这些话去跟沈哥哥说好不好?他肯定很高兴。”

    “小笨蛋,你还是不明白,现在谁说什么他都不会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你的态度。”

    可是沈国栋不肯见她。周晚晚挫败又无奈地跟着郝老师去省美术学院交流学习去了。

    假期里,省美院里比平时上课还热闹,到处都是来交流学习的人员,美院内部宾馆人满为患,郝老师只能在美院外面的一家小旅店里安顿好大家。

    几个人刚在小旅馆两间狭小潮湿的四人间住了一晚,第二天他们就被通知安排进了美院宾馆,一人一间,条件好得让在大厅等房间的其它人眼红。

    马上有人过来跟郝老师商量,看能不能给他们让出一两个房间来,美院宾馆的经理就过来阻止。

    郝老师被经理拉到一边说了一会儿话,再没提腾出房间的事。

    不但住的问题解决了,吃饭也发了美院宾馆附属饭店的餐券,想吃什么自己去点,非常方便自由。

    周晚晚拿着餐券沉默良久,最后带着泪笑了出来,沈国栋这个笨蛋!不肯见她,却还是要事无巨细地替她安排好……

    从省里回来,周晚晚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沈国栋单位。

    沈国栋一走出大门,就看见了提着行李站在门口等他的周晚晚。他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几乎以为是这些天来经常出现的幻觉。

    直到周晚晚冲他抱怨,“你要是真这么不想见我我可走了!”

    “坐了一天的车你不回家休息跑这儿来干嘛!?”沈国栋顾不得别的,先跑过去把周晚晚拉到树荫下,“热不热?等多久了?”

    “过来找你回家呀!我没带家里的钥匙。”周晚晚把手里的行李扔给沈国栋,“快点儿!累死我了!省美院的饭真是难吃!我想吃白灼虾和鸡汤白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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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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