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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姣姣如卿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txt下载     重生空间之田园归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四二章 舍不得

    “而且,你不要乱用词,什么叫风流债?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就乱说?上次的教训忘了?”周晨弹了妹妹的脑门儿一下,严肃警告她。

    上次周晚晚把周晨的糗事告诉了墩子,周晨可是严厉制裁了她好久才消气的。

    周晚晚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周晨不高兴了可是真收拾她,说到做到,从不惯着她,她可不敢招惹他,“那我到底要怎么办?巧英姐姐总问起你,我说什么?”

    “我还能管得了你交朋友聊天了?爱说什么说什么呗。”周晨还是对那句“风流债”耿耿于怀,拿乔拿得稳稳的,一副不爱搭理妹妹的样子。

    周晚晚蔫儿了,她能拿他们家周小二怎么样?给他收拾烂摊子还得是一副求着他的样子,没有哪个妹妹比她更憋屈了吧?

    “下周把卢巧英带回来,让小二自己处理去,咱们才不跟他操那个心!”沈国栋马上心疼了,周晨明摆着是欺负他们家小丫头呢!

    这是个纯粹给自己找抽的馊主意,到时候周晨有一百种办法收拾得她哭都哭不出来。

    周晚晚不想搭理沈国栋,他们家的情商分级很明确的,沈国栋就是最底层那个。周晚晚被周晨鄙视完了,一转身就很有优越感地鄙视沈国栋。

    沈国栋可不觉得自己被小丫头鄙视有什么丢人的,他的专长又不在这里,很豁达地不跟家里这两个斗心眼儿的小的一般见识,他去找周阳,“你也不管管?”

    周阳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儿,笑得轻松极了,“不用管,很快就好了。”

    沈国栋忽然非常想念墩子,他在家的时候,他们兄妹这么打哑谜至少还有一个跟他一样傻看着不明所以的难兄难弟,现在就他一个人不明白他们三个在搞什么鬼,真是觉得有点孤单。

    “等着吧,小二是在等囡囡求他呢,等这丫头把好话说够了,小二就会出手帮她了。”周阳觉得还是给沈国栋解释解释比较好。

    而且,他也可以向周晨学习一下,别太惯着妹妹了。这小丫头在全家人面前都乖得跟个小猫一样,就对沈国栋,颐指气使得理直气壮,有时候周阳都想把她抓过来教育一下。

    可是沈国栋自己愿意,妹妹一句话他跑前跑后忙活得热火朝天,他想管教一下妹妹都觉得没立场。

    可惜,沈国栋就是死不受教那一类的,“他惹的麻烦还要囡囡去求他?明摆着是以大欺小嘛!这你都不管?!”

    “你比小二大,你去管管他吧!”周阳表示他就是不想管。

    沈国栋倒是想管,可是除了动拳头他干什么都不是周晨的对手,这事儿又不是动拳头可以解决的。

    “囡囡,这事儿我给你解决,你别去求小二,咱不惯着他!”沈国栋非常不服气。

    周晚晚想了想,冲沈国栋笑得甜蜜极了,“沈哥哥,全家你对我最好了!”

    沈国栋觉得他眼前的世界被周晚晚这一句话调亮了好几度,顾忌着在家里,他不敢冲过去把他的小丫头抱住,只能冲着她傻笑,“肯定是我对你最好啊!他们一个个地以后有了老婆孩子更顾不上你了!就我能永远把你放在心尖儿上!”

    “别挑拨人民内部矛盾,让周小二知道了准收拾你!”周晚晚叹气,“还是我自己解决吧,你要是敢随便插手,肯定得被周小二收拾惨了。”

    沈国栋正高兴呢,脑子里都是积极向上的正面情绪,不但没受打击,反而更高兴了,“囡囡,你这是心疼我呢?是吧?”

    “嗯,我舍不得你被周小二收拾。”周晚晚一句话又让沈国栋高兴了一个礼拜,周末去接她的时候一见面就咧着满嘴白牙笑得阳光灿烂。

    “巧英姐姐去找周小二了?”周晚晚一看沈国栋的表情就知道了,“我们要不要去沈爷爷那躲躲?”

    “要不我们回家吧?你今年都没回去看看紫藤花呢,葡萄架也长起来了。”沈国栋更想带周晚晚回他们两个人的家。

    他为了她布置好的家,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总是觉得异常冷清。

    他不是悲春伤秋的人,可还是觉得家里太静了,每天一回家就把电视机打开,偶尔睡不着就去周晚晚的卧室坐一会儿,虽然她几个月没来过这里了,他却总觉得那里还有小丫头留下的带着奶味儿的甜香。

    真是奇怪,她明明那么讨厌喝牛奶,身上却总是带着甜甜的奶味儿。可能是从小喝太多了吧……

    在那里坐一会儿,天马行空地想一些小丫头的事,他没着没落的心就会安静下来,像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妥妥帖帖安安稳稳,再回到自己床上就能一夜好眠。

    只是这样次数多了,还是觉得有点孤单。

    可惜,沈国栋兴高采烈地把周晚晚带回家,却一分钟二人世界都没享受到,他们刚到家门口,卢巧英就红着眼睛哐当一声夺门而出。

    周晚晚和沈国栋惊讶地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进门,周晨正坐在紫藤花架下泡茶。

    听到他们进来,周晨眉毛都没动一下,慢条斯理地烫杯,洗茶,冲泡,闻香,当探头探脑又鬼鬼祟祟观察他的两个人不存在一样。

    “二哥,我没,没说什么,就是她问我你有没有对象,我说没有……”周晚晚觉得这回她可能闯大祸了,周晨面无表情眼神幽深的样子她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了。

    “没事儿,这不怪你。”周晨给妹妹倒了一杯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真不怪你。”

    沈国栋在旁边站着不动,非常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把这事儿抢过来,看见他们家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样子他真是心疼得不行。

    “你这是想背着我给她吃什么?”周晨忽然看向沈国栋。其实是看他手里的菜篮子。

    沈国栋想把手里的菜篮子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梗着脖子硬撑,“我还买了一条里脊,有肉。”

    周晨懒得搭理他们俩,冲周晚晚抬了抬下巴,“去洗脸换衣服,”看都没看沈国栋,“买了那么多菜就去做吧!”

    周晚晚和沈国栋如蒙大赦,赶紧离开心情极度不好说话跟小刀子一样嗖嗖嗖字字伤人的周晨。

    周晚晚收拾完了还是不放心周晨,磨磨蹭蹭地想过来陪陪他,沈国栋却不放心,一看她要往周晨面前凑,拎着一根苦瓜就跑出来了,赶紧要把她叫走,“囡囡过来我教你做饭。”

    这个借口太烂了,这么多年他除了第一次做饭要让周晚晚给他念菜谱,就从没让周晚晚伸过一把手。

    周晨也被他气笑了,这小子这是什么意思,囡囡不是他亲妹妹?他还能把她吃了?

    周晚晚看看气急而笑的周晨,又看看一脸焦急的沈国栋,有点为难。

    “去学两手吧,说不定等我牙齿掉光之前还能吃上一盘你炒的菜呢。”周晨心情不好,说话句句带着刺。

    沈国栋赶紧带着周晚晚跑了,还不忘嘀咕,“你就等着你牙齿掉光了喝我们家囡囡煮的粥吧!就这态度,到时候粥都不给你喝!”

    周晚晚拍了一下沈国栋,周晨心情不好,他还敢往枪口上撞,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他把人家姑娘气哭了自己还心情不好?这是哪门子道理?”沈国栋非常不理解周晨的思维。

    周晚晚也不理解,可是周晨一向冷静理智,对人对事礼貌周全其实内心总保持着距离,能让他心情不好的事,一定不止是表面上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那个下午过后,周晨就恢复了正常。至少是表面上恢复了正常。

    可是从小就特别能感知他情绪的周晚晚一直知道,周晨心情不好。但是她却无能为力。

    他们已经长大,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吃一个碗里的饭,住一间屋子,连呼吸都能时时相连。

    周晨的事,她已经不再了解了,就像她的事,周晨也不再知道一样。

    再关心,再着急,她能做的也实在有限。

    这就是他们曾经那么盼望的长大,盼望着长大了有能力保护亲人,盼望着长大了可以自由地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可是仔细想来,他们最快乐最亲密最无忧无虑的时候还是小时候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

    可惜,无论是她之于哥哥们,还是哥哥们之于她,都得学会在舍不得中去舍得。

    “我们说好的事还记得吗?”也许是因为太关注了,沈国栋对周晚晚的一切永远有着最敏锐的野兽一样的直觉。

    他能感受得到周晚晚那份她自己都不太察觉的失落和无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却总能找到最妥当最合适的方法来安慰她。

    “沈哥哥会一直陪着我,我什么都不用担心。”这时候再说这句话,周晚晚忽然感受到了跟当初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那是她来陵安上学前夕沈国栋对她说的话。当时沈国栋紧紧抱着她,在她唇边反复说着这句话,逼着她跟着他重复。

    那时候她感受到的是压力和无措,还有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迷惘,现在再说这句话,她开始慢慢体会到沈国栋要传递给她的力量和关心,而这恰恰是现在她最需要的。

    可惜,像老天要跟他们开玩笑一样,这次谈话过后的第一个周末,沈国栋就陪不了周晚晚了。

第三四三章 决堤

    一九七五年六月,全省大雨,干岔河河水大涨,自干岔河改造工程过后,下游十多个新建的水库都水位告急,干岔河流域几乎所有的公路交通全部中断。

    “在学校好好待着,这段时间不要回家了。陵安城附近没有大型水库,就是要泄洪也波及不到那里。千万不许乱跑,最好连校门都不要出。我派陵安那边的人给你送一些饼干和水果,就当提前储备了,万一有什么事就在宿舍待着,我肯定能马上去找你。知道吗?”

    沈国栋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就怕干岔河哪一段守不住要泄洪,那时候地势高又不挨着河的陵安不会遭天灾,却可能发生人祸。

    周晚晚反复保证会在学校里好好待着,沈国栋还是不放心,让她重复一遍才非常不放心地放下电话。

    刚放下沈国栋的电话,周晨的又马上打来,跟沈国栋差不多的内容,反复告诉周晚晚,好好在学校待着,学校最安全。又让她放心,周阳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情况危急,肯定马上去绥林县里。

    离他们家不到五里就是一座水库,这种时候向阳屯最不安全。

    然后墩子的电话又接着打来,又是差不多一样的话。

    宿管老师实在忍不住,还是问了周晚晚,“你们家有几个哥哥?”

    “四个,这个打完就不会再打了。”周晚晚非常抱歉,让老师一遍一遍地去喊她接电话,外面瓢泼大雨下了好几天,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大家都被困在宿舍里,很多同学都等着接电话或者打电话呢。

    “你大哥打过来我再去叫你。”周阳留下的好印象持续发酵,现在还没消失,一提到他,宿管老师就会变得更加和颜悦色起来。

    持续了快一个星期的大雨过后忽然晴空万里,太阳炙热地烤着大地,所有人都在一片潮湿和闷热中心浮气躁。

    刘芳几乎每天都眼圈红红的,她家就在干岔河下游,当年改造河堤的时候工程队为了在规定日期内完工好开庆功大会,他们家附近那段河堤只是在原来的土河堤上堆了几层石头和土,根本扛不住这么大的灾情。

    大家除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都无能为力。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无关痛痒,亲人危急,什么话都不可能达到真正安慰人心的效果……

    天气晴朗了,干岔河的水位却不降反涨,大家心里那根弦越拉越紧,终于在一个午夜崩断。

    干岔河果然在乾安段决堤了。

    据说这是解放以后全省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乾安整个县十几个公社成为一片泽国,大水整整肆虐了三四天才渐渐消退。

    交通恢复到乾安县城的时候,刘芳实在坐不住了,要在第一时间赶回家里。先坐车到县城,剩下的几十里路走也得走回去看看。

    可还没等她出发,她的家人先来找到了她。

    她的母亲在大水中被冲走了,父亲一条腿受伤,小侄子在大水中撞上浮木,昏迷不醒,两个哥哥一个背着父亲,一个背着昏迷的小侄子来到陵安。

    他们是来给两个人看病的。国家的救灾安置点物资、医药紧缺得厉害,连最基本的吃饱都难,更别说先进的医疗设备了。

    出于某些考虑,整个乾安的灾民都不许随便走动,只能在固定的安置点等待进一步安排。

    刘芳的两个哥哥跪下求大队书记,才得到两张介绍信,以投亲的名义来陵安给父亲和儿子治病。刘芳的嫂子和妹妹则被扣留了下来,如果他们这几个出去的人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留在家里的人就别想好了。

    可是来到陵安,身无分文的他们连医院的诊室都进不去。

    刘芳强忍悲痛,把身上攒的二十多块钱拿出来带他们到医院挂号,她父亲的腿是严重骨折,已经有碎骨扎进肉里化脓,再不治就得截肢,小侄子更是得住院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病情如何。

    刘芳那点钱杯水车薪,根本什么都不够用的。要治好两个人的病,保守估计也得三百块钱。

    对刚刚遭了大灾一贫如洗的刘家,这三百块钱是一笔怎么都拿不出来的巨款,刘芳一家人在医院门口愁得傻了过去。

    这跟被判了死刑没有任何区别。

    刘芳一直是个软弱胆小的姑娘,生平最大的一次勇气爆发就是画了两幅花样子给师专的招生老师。

    现在,她先经历了丧母之痛又要马上失去父亲和可爱的小侄子,这个平时在人前大声说话都脸红的姑娘又一次坚强了起来。

    她去找导员,找系主任,希望能从学校预支自己的生活补助,她要救父亲,救小侄子,他们家已经够多灾多难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陵安师专来自乾安的学生有几百人,几乎绝大多数的学生家里都遭了灾,学校不可能给刘芳开这个先例,如果这样,几百人都来预支,肯定不行。

    但是系领导和导员还是在全系范围内给刘芳举行了一次捐款。刘芳的事太紧迫了,救命要紧,导员把自己当月工资的大半都捐了出来,郝老师一人就捐了五十,七五美术班的同学们更是慷慨解囊。

    11寝室除了跟所有人都不说话的赵丽芳一分钱没捐,甚至跟美术班几个女生只是面子情的钱小玲都捐了一块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还舍不得的姜引娣拿出了一块五毛钱,向秀清几个更是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最后,全系老师同学一共为刘芳捐了一百八十六块七毛五分钱。虽然还差了一百多,但刘爸爸和小侄子总算是可以先入院治疗了。

    刘芳请了长假,每天去医院照顾病人,美术班的男生把寝室的空床收拾出一张,让刘芳的哥哥们可以轮流去休息一下。

    大家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能他们自己想办法。

    还剩下那一百多块钱医药费就像一把刀一样悬在刘芳一家人的头上,每一次医院通知去缴费都成为让他们兄妹三人心惊肉跳的噩梦,每去缴一次费,离刘爸爸和小侄子被赶出医院的日子就近了一些。

    刘芳的脸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精神却没有垮掉,“还有十天就发补助了,到时候我还能有十六块钱,我就是不吃不喝也得救我爸和我侄子。”

    向秀清几个也私下商量,发了补助,她们三个留下每天三个馒头的钱,剩下的都给刘芳拿去治病。

    可是那毕竟还得等十天,医院里的钱马上就要告罄了。

    大水过后,在刚刚通车那天,沈国栋就迫不及待地开着吉普车来学校看周晚晚。

    当天晚上,周晚晚把刘芳单独找了出去,“我跟我哥借的一百块钱,以前没跟你说,是怕借不来让你失望。”

    沈国栋不来,周晚晚再想帮刘芳也没有理由一下拿出这么多钱。

    刘芳抱住周晚晚放声大哭,她们手里的钱已经要用尽了,再没有钱,医院就马上要给她小侄子停药了。

    “晚晚,这钱我肯定尽快还,我们全家一辈子都记得你和你哥的恩情。”刘芳经历了这一次,已经从一个胆小柔弱的小姑娘成长成一个坚定而有担当的大人了。

    “我哥不急着用这钱,等你毕业挣工资了再还吧。我都跟他说好了。”周晚晚把钱放到刘芳手里,“如果这些不够,你再跟我说,我帮你再想想办法,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你出事儿了你小侄子怎么办?”

    钱的事解决了,向秀清三个人每天轮流给刘芳和她的哥哥们送饭,学校食堂的饭菜比外面便宜很多,特别是医院,在那买一个馒头足够在学校买两个了。

    这天周晚晚和向秀清从医院回来,莫琪琪把三个人所有的零食和饭票都放到桌上,跟他们俩宣布,“我们要断顿了。”

    他们还有一毛二分钱的饭票,两摞饼干,两个苹果,这就是他们未来三天全部的伙食了。

    钱都给刘芳拿走了,这几天饭票也都放一起吃,沈国栋上次托人送来的饼干和水果周晚晚也让莫琪琪几个随便拿,今天把东西集合到一起,也就够一个人一天吃的。

    “还有三天发补助,喝凉水也饿不死。”向秀清一点儿都不拿这个当回事。

    “我回家拿点馒头,就三天,忍忍就过去了。”莫琪琪也没觉得是多大事。

    他们谁都没想过要去找朋友或者同学求助,默认了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如果宣扬出去让刘芳知道这件事,她肯定愧疚得不行,她的事已经够乱了,就不要给她增加心理负担了。

    周晚晚在他们喝的水里放了能量补充剂,保证这三天他们的身体不会出现问题,饿点就忍忍好了,身体不出事儿就没问题。

    可是漏屋偏逢连夜雨,等到发补助的六月初,学校的会计又出差了,发补助的日子要延后。

    “这要延到哪天呐?我腰都饿没了!”莫琪琪先受不了了。

    她隔天回一次家拿几个大馒头,又不敢跟家人说自己一下把十多块全捐出去了,真是饿得时时都在咽口水,做梦都是好吃的。

    “这么粗的一个腰,谁说没了?眼睛怎么这么不好使?”周晚晚掐了莫琪琪一下,逗她说话。

    莫琪琪躺在那装死,“给我俩馒头,抹上点晚晚二哥做的蘑菇酱,死了也值了。”

    周晚晚听着莫琪琪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拿出点吃的,这样饿下去身体没事,精神先要出问题了。

    周晚晚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郭克俭提着两个饭盒过来找她了。

    上次送她去汽车站回来,郭克俭在第二周果然来找她,拿了一个小小的红色仙人球,说是同事调走留下给他的,他总要下矿区,养不了,让周晚晚帮他养着。

    这个年代,红色的仙人球非常少见,这个小小的毛球被栽在一个墨绿色的小小陶瓷花盆里,看着不但没有仙人球满身是刺的违和感,反而有种很可爱需要人呵护保护的可爱。

    “它一个月浇一次水就可以,放在窗台上不用人照顾。”即使沈国栋不告诫她,周晚晚也不打算跟郭克俭有过多接触,这个人至今为止对她很友善又救过她的命,可是她总觉得跟太过精明的人相处有负担。

    特别是这个精明人又是她看不透的,就本能地不想深入交往。

    “其实是怕我走了办公室的大姐把它拿家里去,我那个同事在的时候她就盯着呢,现在走了,这小家伙更是危险。你不知道,那位大姐可是没事儿就用剩茶水浇花,办公室的花都被她浇死好几批了。”

    最后周晚晚只能把这颗小毛球拿到画室去。很快它就成了全七五美术班的宠儿,大家每天按点儿给它挪地方,力求让它照足十二个小时的太阳。

    今天郭克俭带来的是豆腐脑和小包子,还是热的,他没说是哪来的,周晚晚也装糊涂假装忘了上次不肯跟他一起去吃豆腐脑油炸糕的事。

    想想莫琪琪和向秀清咕噜噜叫的肚子,周晚晚大方地接受了郭克俭的好意,“郭哥哥,谢谢你,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下次你回绥林,让我大哥和二哥请你吃饭。”

    郭克俭笑,“你就是想耍赖白吃我的东西吧?放心,你吃不吃我回绥林都会去你们家蹭饭的。”

    郭克俭没多说什么,让周晚晚赶紧回去吃饭,笑着走了。

    周晚晚看着郭克俭的背影有点不解,夏天衣服穿的少,周晚晚上次坐他的自行车就发现,郭克俭瘦了好多,背上的骨头都能从衬衫外面看见,脖子上和手上的青筋明显地突出,整个人单薄了不少。

    跟在农村插队时相比,他的境遇应该好了很多,可是回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暴瘦成这样。

    无论她需不需要,让一个暴瘦成这样的人一直费心照顾,周晚晚还是觉得有些内疚。

    提着饭盒回宿舍,周晚晚把豆腐脑和小包子分给莫琪琪和向秀清,又掏出十块钱,“我们有钱吃饭了!”

    接下来的几天,郭克俭没有再出现,他的吃的却每天都会送到周晚晚的宿舍,有时候是托门口要进来的女生带的,有时候是托美术班的同学带到画室的,见不到人,周晚晚只能收下吃的。

    好像知道这些吃的不是周晚晚自己吃一般,这次郭克俭带的吃的都很平常,带肉的小炒,水饺,甚至有一次竟然是几个糖三角和豆沙包。

    吃了好几天郭克俭的东西,再在宿舍门口看见他,莫琪琪豪爽地邀请他,“我们发补助了,晚上请郭大哥吃顿好的去!您又是送吃的又借给我们钱,我们总得感谢一下!”

    郭克俭笑笑地看周晚晚,什么都没说。

    莫琪琪和向秀清又邀请了一番,郭克俭还是不表态,只是看周晚晚,最后变成了三个人一起看她。

    周晚晚谎话被当众戳穿,还得靠着郭克俭给她圆谎,只能跟莫琪琪他们一起邀请郭克俭,“郭哥哥,让我们请你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吧。我们学校的小炒可好吃了。”

    在学校里吃顿小炒总比正儿八经出去吃饭要简单多了,周晚晚还是不想出去吃这顿饭。

第三四四章 陷阱(给妖孽的忧伤的加更)

    “我是真想尝尝你们学校的小炒,可惜这几天是没机会了。”郭克俭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周晚晚,笑笑地看着她。

    周晚晚已经接受了他那么多吃的,现在再推辞也没必要了,很爽快地接了过来。

    “我今天就是在下矿区之前过来看看你们的情况,既然已经发了补助,那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郭克俭气质斯文儒雅,真诚地笑起来好像一个从未经历过任何黑暗艰辛的大男孩,让人觉得温暖又舒服,非常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连一向对他还怀有戒心的向秀清都被他的话感动,拉着莫琪琪跟他告别,放心地留周晚晚一个人跟他说话。

    他既然是出差前匆匆赶来,可能还会有别的事要跟周晚晚说,他们作为外人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了。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周晨把西瓜挖成一个个小小的圆球让你吃,你吃了一口就说你不喜欢吃西瓜,后来沈国栋趁周晨不注意在上面撒了一把糖,你才肯接着吃。”

    郭克俭带着很怀念的语气说起这件对周家兄妹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好像他还能闻到周家院子里淡淡的紫藤花香,还有每天斗智斗勇相亲相爱的兄妹几个。

    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他每每想起,都觉得他们家那个繁花似锦的小院子像一个世外桃源,只能出现在他这种人的梦里。

    周晚晚静静地看着郭克俭,不知道他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郭克俭指了指周晚晚手里的饭盒,“撒了很多糖,你试试,说不定就喜欢吃了。”

    周晚晚马上明白,这里面肯定是她曾经说过自己不吃的油炸糕。

    郭克俭这个人,看似随和,实际上有着不为人知的执拗和坚持。他想要办的事,总会在让你不知不觉中接受,无论你曾经多么排斥反对。

    周晚晚有一瞬间非常想离他远远的,这个人看似温和无害的外表下有着一股强硬无比的力量,离他太近,不是被卷入其中就是被摧毁。

    “郭哥哥,这个油炸糕多少钱?还有之前的……”

    “囡囡,我的饭盒都在你这了,你再不给我几个,我就得用手捧着吃饭了。”郭克俭温和却坚决地打断了周晚晚的话,“去把饭盒拿来,然后回去睡午觉。”

    郭克俭不容周晚晚有任何质疑,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强势。

    周晚晚转身回去给郭克俭拿饭盒,当她收拾出宿舍里六七个饭盒,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要给郭克俭钱,跟他划清界限的底气。

    这些饭盒代表的关怀和心意不是她用钱能买来的,她的心还没冷漠到要这样对待别人善意的地步。

    “回去睡午觉,油炸糕不喜欢就不吃,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不用强迫自己。”郭克俭拿着饭盒晃了晃,“其实为了给你们装饭,我一次买了十个饭盒,今天不得已,只能先要回来几个。”

    周晚晚皱眉,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不留任何余地,这不是郭克俭的作风,“郭克俭,你既然都明白……”

    “好了,囡囡,”郭克俭又一次打断了周晚晚的话,“你一连名带姓地叫我准没好事,刚才叫郭哥哥,还是有点愧疚的,现在是打算直接把我推到天边去才好呢,是吧?”

    郭克俭后退了两步,忽然就笑了,“我走了,最近会很忙,不会来烦你了。”

    郭克俭干脆利落地走了,脚步轻快地走出老远还回头灿笑着跟周晚晚招手,周晚晚却烦恼得想把他抓回来说个清楚。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郭克俭果然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里再没来过学校。周晚晚却头一次希望他早点过来。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郭克俭的情她领,也计划过要让周阳或者周晨出面谢谢他。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别让她感觉到危险。郭克俭什么都没做,却让她觉得自己被逼迫得步步后退,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必须尽早跟他说清楚。

    而最让人烦恼的是郭克俭总是在踏上她心里底线的那一瞬间缩回去,不让她彻底跟他撕破脸,却总是惹得她烦恼不已甚至心浮气躁。

    这种被人当做小动物一样逗弄的感觉让周晚晚想起郭克俭的时候越来越多,忽然有一天她猛地惊觉,这就是郭克俭的目的。

    也许他再出手几次,她就可能气急败坏地追着他跑了。

    周晚晚失笑,这个郭克俭真是聪明,无论他要干什么,都已经成功一半了。那一半不是他做得不好,而是他实在不了解周晚晚这个人。

    以后的几天周晚晚的情绪终于恢复了正常,郭克俭这个人再次被她遗忘,她的世界又清净了。

    等周六中午她在校门口看见眼前的三个人时,她马上知道,她的世界就在自己眼前那几个人身上,别人永远进入不了。

    “墩子哥哥!”周晚晚扑过去抓着墩子的袖子又蹦又跳,“墩子哥哥!我好想好想你!我上次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画了我和小汪都想你那张。”

    墩子摸着周晚晚黑亮的头发眼睛有点热,“收到了,我贴在床头,每天一睡醒就能看见你们俩,一天都有好心情!”

    周晨在旁边跟沈国栋抱怨,“看着没有,咱俩就是摆设,我就知道,带着他来,这小没良心的眼里根本就没别人了!”

    “二哥!我也好想你!”周晚晚赶紧过来哄周晨,看到他眼里亮晶晶的笑意,周晚晚的心里一松,周晨的心情终于好了,前些天的阴郁终于过去了。

    周晨很拽地不搭理周晚晚,“你对谁都好想好想,一边儿去,我不稀罕。”

    沈国栋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稀罕,可惜小丫头不稀罕他……

    “沈哥哥,我也好想你!”周晚晚一视同仁,跑过来找沈国栋寻求安慰,“你是不是也好像我?”

    沈国栋紧张得额头都要冒汗了,僵着胳膊一动不敢动,小祖宗诶!你这是闹哪出?!别离这么近!大夏天的衣服穿得少!待会儿出事儿了我就没脸见人了!

    好在周晚晚过来意思一下就又黏着墩子去了,沈国栋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是看着仰着脸带着孺慕和崇拜看着墩子的周晚晚又非常不甘心,他刚才就应该把小丫头抓过来好好看在身边不让走!凭什么跟墩子行跟他就不行?!

    凭什么?凭他心虚!

    沈国栋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后面,看着周晚晚围着墩子问这问那,咬牙切齿地算时间,等小丫头到了十六岁,他们就订婚!

    到时候他就有了名分了!就名正言顺了!

    沈国栋的车停在学校围墙转角一个偏僻的小树林边,周晨一上车就示意周晚晚过去后座给她找吃的,“吃两口垫垫,路被冲坏了,到处是大坑,空肚子颠到家该胃疼了。”

    周晚晚拿过饼干先分给前座的墩子一块,又给沈国栋,看周晨也吃了,自己才吃。

    “墩子哥哥,只有几个小时你还回来,太辛苦了,现在路都不好走吧?”周晚晚有点心疼墩子。路况这么不好,他开车几个小时回来,只能待六七个小时又要走。

    “我们家囡囡都成大学生了,我还没来看过呢,只待一个小时也得回来看看!”墩子接过周晚晚递过来的饼干,笑得欣慰极了。

    “可是你最先去看的是周小二。”周晚晚一指周晨,“要是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轮不到我了。”

    墩子一口饼干噎在嗓子里,咳嗽得惊天动地。

    周晚晚看周晨,“墩子哥哥这是觉得没先来看我愧疚了吗?”

    周晨对周晚晚的吹毛求疵翻白眼儿,“先看我怎么了?我们俩关系就是比跟你好!嫉妒也没用!”

    “墩子哥哥,你跟我俩谁最好?”周晚晚眨着眼睛问墩子。

    墩子看着后座吵得热闹又认真的两个小的,一口水呛进气管,又是一阵惊天都地的咳嗽。

    沈国栋哈哈大笑,终于出了心里的一口郁气。红人是这么好当的?他只紧着一个哄还哄不到点儿上呢,墩子这家伙想两个都讨好,那就是给自己找抽!

    终于开车回家,墩子赶紧给周晚晚解释,他是从省城的方向来的,先路过绥林才能到陵安,不是不重视她。

    周晨在旁边冷冰冰地接话,“那就是顺路随便过来可有可无地来看看我喽?”

    墩子看看眨着眼睛笑眯眯看着她的周晚晚,终于拿出哥哥的威严,“你俩给我老实坐好!哪那么多事儿?!再拿我开涮看回家我怎么收拾你俩!”

    周晚晚扑倒周晨身上笑得浑身发软,举着手腕给周晨看表,“二哥,二十分钟!墩子哥哥竟然二十分钟才反应过来!看来部队那地方只锻炼身体不锻炼脑子,咱们得抓紧时间给他来个特训,要不他出去总挨欺负多丢咱们的脸!”

    周晨也笑得肩膀发抖,“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周墩子同志,你看这小丫头嚣张得,你就不想收拾收拾她?”

    墩子回过身不接话,这俩小的浑身都是心眼儿,他接茬就是陷阱,还是闭嘴吧!

第三四五章 宣布

    “囡囡,你过来坐前面!”墩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俩在一起准没好事儿!”

    沈国栋猛踩一脚刹车,赶紧把墩子请走。这家伙那么大的个子往他旁边一坐挡得窗户都黑了,哪有他们家小丫头坐在那让他赏心悦目!

    周晚晚偏不干,“墩子哥哥你还是比较喜欢周小二对吧?可是我也喜欢周小二,你不要跟我抢!”

    周晨笑笑地看周晚晚,“那你就坐这儿好了,待会儿别后悔就行。”

    周晚晚马上就后悔了,老老实实地跑前座坐着去了,“沈哥哥,我发现全家就你对我最好!”

    沈国栋踩着油门的脚一滑,狠狠踩在刹车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擦擦脑门的冷汗庆幸幸亏没换过来踩,要不这一车人就得因为这小丫头口无遮拦的一句话出大事儿!

    “囡囡,要不你先去后面坐吧?”你坐这儿我没法专心开车呀!

    这回轮到周晨和墩子哈哈大笑了。

    周晚晚郁闷地缩在座位上老实了,再胡闹她就有可能被扔出去了。

    沈国栋看周晚晚老实了,又开始心疼,找了半天找出一块毛巾夹窗户玻璃上给她挡阳光,又是送水又是逗她说话。

    等周晚晚终于被他逗得来精神了,甜甜地冲他一笑,沈国栋又开始担心,这小丫头可别像刚才似的忽然冒出一句让他心惊肉跳的呀!

    沈国栋这一路又是担心又是期盼,怕周晚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他俩露馅儿了,以后俩人就得做牛郎织女,又有点盼着她说两句好听的,即使是忽悠他他也心甘情愿受忽悠。

    一路上沈国栋一身冷汗没干又盼出一身热汗,这么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还没到家他就要被自己折腾熟了。

    周晚晚后面倒是老实了,窗户档上也不晒了,回头看周晨他们,墩子早用自己的军装外套把周晨那边的窗户挡好了,周晚晚把自己缩到座位里小声嘀咕,“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周小二。”

    沈国栋冲她眨眼睛,我最喜欢你,咱不用他们喜欢!

    周晚晚把水壶里的水倒到手绢上给沈国栋,让他擦汗,回头一看,果然,人家那两位早就自力更生擦得清清爽爽了。

    一路颠簸到家,周晚晚一下车就跟周阳诉苦,“大哥,我需要安慰。”

    “她说全家对她最好的是沈国栋。”周晨在后面凉凉地接话。

    周阳挑眉,“看来你需要的不是我的安慰。”

    沈国栋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水深火热痛并快乐着的双重感受,正纠结小丫头要是用她软乎乎湿漉漉的小眼神儿过来求安慰,他是死扛着装样子呢,还是顺水推舟干脆投降算了的时候,周晚晚脚步一转,扔下他们一群人抱着小汪胡闹去了。

    沈国栋一口闷气堵在心口老半天都下不去,看小汪堪比看情敌,一点都没有人家替他解围的自觉。

    墩子只能在家待几个小时,吃了晚饭就得走,沈国栋和周晨下车就钻进厨房开始忙活,家里两个大厨双剑合璧,争取把墩子最爱吃的菜一顿饭上全了。

    周晚晚和周阳带着墩子在家里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小汪寸步不离地围着墩子转悠。

    刚一见面疯了似的高兴劲儿过去以后,小汪就叼着它最喜欢的小皮球时刻等待着墩子注意到它,大尾巴摇成了一朵花,急得呜呜直叫。

    自从沈国栋被大家长体罚了以后,家里就没人再给小汪长距离抛球了,真是闲得它爪子直痒痒,好容易有个不明真相的回来了,它当然得抓住机会。

    墩子刚回来,有点忘了小汪的破坏力,抱着它的大脑袋使劲儿揉,刚要给它抛球,周阳和周晚晚都赶紧喊停,墩子做好了抛的姿势,胳膊一甩,最后关头球没出手,胳膊却甩出去了,小汪见状嗷一声蹿出去了。

    三个人看看墩子手里的球,再看看小汪蹿出院墙的方向,都有点搞不明白状况。

    不过,这天被提前了好几个小时的晚饭倒是难得地消停,小汪流落在外找它根本找不到的小皮球去了,他们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吃一顿饭了。

    沈国栋坏笑着把皮球藏在小汪的窝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用小汪自己的气味儿迷惑它,保证它那个笨蛋脑袋转不过来。

    周晚晚一筷子一筷子地给墩子夹菜,夹一样问一句,“墩子哥哥你吃出来是谁做的没?吃不出来我二哥可白辛苦了。”

    周晨笑眯眯地在周晚晚的碗里放了一勺蛋羹,“周囡囡这一大碗蛋羹都是给你做的,你可别浪费二哥的心意。”

    沈国栋狠吃几口蛋羹,一大碗一下就下去三分之一,然后闷头吃饭,根本就不看周晨眯起来的眼睛。

    自从他喜欢上周晚晚之后,就再没理直气壮地在周晨面前给周晚晚撑过腰了,总觉得有点底气不足。其实说白了就是心虚。

    周阳笑眯眯地看着弟弟妹妹闹,在大家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慢悠悠地放下筷子,“今天人齐,我有件事跟大家打个招呼。”

    大家齐刷刷地放下碗筷,等着周阳说。

    “我最近会订婚,跟石云。”周阳说完看大家没什么反应,慢条斯理地收拾下去几个盘子,把早就切好的水果端了上来。

    沈国栋几个人面面相觑,周晚晚忽然欢呼一声跳了起来,一下扑到周阳怀里,“大哥!这真是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石云姐姐做大嫂,我会更更喜欢她!像喜欢大哥一样喜欢她!”

    周阳一手举着果盘一手抱着妹妹,笑得温暖极了,“嗯,大哥知道你喜欢她。”

    “大哥,为什么不马上订?”周晨也笑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阳。

    “她还没同意。”周阳把果盘放下,让高兴得一直坐不住的周晚晚围着他转来转去,“我托赵五婶做媒人,她拒绝了。”

    周晚晚不转了,准备去拿葡萄汁庆祝的沈国栋也坐回去了,大家都看着周阳。

    “今天人齐,我就先打个招呼,本来打算定下来再告诉你们的。”周阳还是笑得很开心,一点都没有因为石云拒绝他而苦恼,“不过也快了,最多也不会超过这个月,到时候囡囡放暑假了,正好回来帮我准备订婚。”

    沈国栋简直要羡慕死周阳了,这简直就是他的活教材!

    你看看人家,石云不同意不是也照样胸有成竹地准备订婚!还在全家面前宣布,人家周阳说的是“我最近会订婚”,多肯定!石云同意那是分分钟的事,订婚是肯定的!就在最近!

    “大哥,石云姐姐……”要是一直不喜欢你可怎么办?

    周晚晚忽然非常担心。

    “放心吧,大哥肯定把你的石云姐姐娶回来给你当大嫂。”周阳摸摸周晚晚的脑袋安慰她,“大哥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这种事要是不能肯定也不会随便说出来,是不是?”

    周晚晚还是有点担心,是他们家的家风有问题吗?为什么哥哥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强势?

    “大哥,要不要我去找石云姐姐问问?”周晚晚说得没什么底气,她不敢肯定问了就能解决问题。

    就像有人过来问她,你为什么不喜欢沈国栋?她也肯定不会告诉别人实话。甚至她连沈国栋本人都不会说。

    “不用,大哥自己能解决,你就等着放假了回来帮大哥准备订婚就行了。”周阳给妹妹拿了一颗草莓,捏了一下她担忧的小脸儿,“你最喜欢的石云姐姐要做你大嫂了,怎么还不高兴?”

    那也得真能做成才行啊。周晚晚把头靠在周阳身上没说话。

    她能感受到大哥心里的喜悦,那种让他整个人都充满活力的情绪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在大哥身上看到,她真希望大哥的感情能顺顺利利的。

    大哥跟石云姐姐都是为了弟弟妹妹牺牲了很多很多的人,他们应该更幸福才公平。

    “要是别人,我就先跟你们打招呼了。可是石云不用,我知道你们都不会反对。”周阳跟周晨几个解释这件事。

    “大哥,以前我说石云姐姐你都不搭理我,你们是什么时候……”周晚晚冲周阳眨眨眼睛,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下面的话。

    说他们谈对象?可是石云不同意订婚。说周阳是什么时候喜欢石云的?要是石云对他没别的意思,他那么慎重的人,肯定不会在弟弟妹妹面前宣布这件事。

    “发大水的时候,小学里很多学生被困住了,我和大队民兵去把孩子从学校接出来,新立屯那边水太大了送不回去,就安排到各家住了两天,石云带着几个学生和两位老师住在咱们家。”周阳很大方地给大家讲经过。

    “就这样,就,就……”沈国栋太不服气了,他跟小丫头一起住了十多年,最后还被嫌弃成这样,怎么人家住一天就成了呢?!

    “后来修学校,又送了几趟孩子,反正那段时间接触挺多的。”周阳模模糊糊地不肯说细节了,只是笑得很有内容。

第三四六章 惊艳

    “我们跟他们一起订婚吧!”周末下午,沈国栋开车送周晚晚回学校,路上兴致勃勃地跟周晚晚提议。

    “不行。”周晚晚想也没想地拒绝。

    周阳和石云的感情跟她和沈国栋完全不一样,她不能给大哥的婚姻带来一丝的阴影和不详。

    “确实不行。”沈国栋笑嘻嘻地捏周晚晚的脸,“你怎么才这么一小点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真是急死我了。”

    周晚晚拍掉他的手,“专心开车。”

    沈国栋索性方向盘一偏,把车直接开上了路边谷子地的地头。

    停好车,沈国栋一把把周晚晚抱到自己怀里,看着她眼神有些惊慌,长长的睫毛快速地煽动了几下,最后乖乖地垂在脸上。明明是吓了一跳,却一点都不挣扎,那么信任地任自己抱着,沈国栋的心一下就柔软起来。

    “别怕,沈哥哥就抱抱你,从你上学我就没抱过你了,看看你胖了没有。”沈国栋轻轻地,无限珍惜地把周晚晚纤弱的身体搂在怀里,“个子长了一公分,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没瘦就是长肉了。”周晚晚小声反驳。

    沈国栋轻轻地笑了,鼻子里的热气喷在周晚晚的脖子上,让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我们家囡囡上学以后表现得很好,没瘦,还长个子了,是不是?”沈国栋跟周晚晚鼻尖对着鼻尖,眼里的温柔让周晚晚不敢直视。

    “沈哥哥,你一个人在家也要给自己做饭吃,不许偷懒。”周晚晚慢慢地试探着把手放到沈国栋脸上。

    沈国栋几乎是屏息等待着周晚晚沁凉柔软的小手落到自己脸上,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在他眼里如一只容易受惊的蝴蝶,好像他呼吸重一点都能把她惊走。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后周晚晚第一次主动碰触他。

    当周晚晚的手轻轻落到沈国栋脸上,他几乎有落泪的冲动。

    “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回自己家吃几顿饭好不好?”沈国栋已经无力控制自己沙哑的嗓音,“当年学做饭就是为了你学的,现在你不在,我做着也没意思。”

    周晚晚点头,“那你得先好好练练,手艺可不能退步。”

    沈国栋把周晚晚搂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眼睛热热的,好像他内心所有的柔软和温情都只会在这个小丫头面前表露,所以经常是她一句话就让他控制不住地情绪大起大落。

    为了控制自己的鼻音,沈国栋故意在她柔顺清香的头发上轻嗅,“小卷毛儿,你的卷毛儿怎么没了?”

    周晚晚推了他一下,“不许叫我小卷毛儿!”

    跟前世一样,她的小卷毛儿在十二岁以后就慢慢长开了,现在头发只在发尾有一些小小的卷曲,不放下来几乎看不见了。

    “那叫小白兔?”沈国栋冲周晚晚眨了眨眼睛,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我们再不走你回去就得走夜路了。”周晚晚偏头看窗外,太阳已经偏西,阳光不再像正午那么炙热,而是金灿灿一片照在脸上,把她雪白的脸也镀上了一层金色。

    沈国栋却不依不饶,把周晚晚的脸轻轻地扳了过来,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小声跟他商量,“你亲我一下,我们就马上走。要不换我亲你也行,不过你知道,我一亲你就忍不住,到时候是什么情况我们就谁都控制不了了。”

    周晚晚咬着嘴唇看着沈国栋不说话,大眼睛雾蒙蒙湿漉漉,满满都是祈求和无措。

    沈国栋用手挡住周晚晚的眼睛,无奈地笑,“小丫头,别看了,再看咱俩真的走不了了。”

    周晚晚被困在沈国栋的怀里,跑是肯定跑不了的,她急中生智,抱着沈国栋的脖子把脸藏在了他的颈窝,“你也不许看我。”

    沈国栋抱着周晚晚失笑,呼吸开始不稳,“你这样我们还是走不了啊。”

    周晚晚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在沈国栋耳边小声问,“你说话算数?”

    沈国栋的耳朵被周晚晚轻柔的呼吸拂过,火烧一样红了起来,心脏擂鼓一样咚咚直跳,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周晚晚又问了一遍,他才有点不敢相信地点头。

    周晚晚把手放到沈国栋的眼睛上,挡住他野兽一样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沈国栋抱着周晚晚的手臂一紧,一下就把她拉进,让她紧紧贴在了自己身上。

    “说话算数!不许耍赖!”周晚晚急得想用腿去踢他。

    “好了好了!小祖宗!我说话算数,你别乱动了!”沈国栋觉得他简直比敌人严刑拷打下的革命英雄定力还强大,竟然让这小丫头在怀里这么折腾还能忍住不动她。

    周晚晚马上不敢动了,忽然又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回去自己坐!”

    沈国栋的额头上青筋直跳,“好好好!你自己坐,不要乱动了!”

    吉普车又上路好半天,周晚晚还是看着窗外不肯搭理沈国栋。沈国栋咳嗽了几声,“囡囡,我这不是说话算数了吗?”

    周晚晚还是不搭理他。

    “有些事不是我自己能控制得了了的,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了,这个真不怨我。”沈国栋有点底气不足。这个确实不怨他,可是被周晚晚发现了还是他的不对。

    沈国栋绞尽脑汁又是辩解又是认错,周晚晚就是不搭理他。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只能耍无赖,“你再不理我我不走了。我们家囡囡不高兴了,我没心思开车了。”

    周晚晚回过头来瞪他,“你就这点儿本事?”

    “本事无论大小,管用就行啊!你说我待会儿停下来再想干点儿别的,到时候你再后悔是不是就晚了?”

    周晚晚笑了一下,冲沈国栋摇摇手指,“你忘了,你教过我的,什么时候都得凭实力说话,耍嘴皮子根本没用。”

    “呦呵!你把实力拿出来让我看看!”沈国栋看着周晚晚生机勃勃的样子高兴极了,故意逗她接着说话。

    “停车!换我开!”周晚晚拍拍沈国栋的肩膀。

    沈国栋看看基本没什么车经过的公路,听话地停车,让周晚晚坐上驾驶座。

    周晚晚调了一下座椅,试了试高度,冲沈国栋挑衅地笑了一下。

    在沈国栋还没来得及收回惊艳的表情时,周晚晚已经脚踩住离合,打火,挂当,松手刹,放离合一气呵成,吉普车箭一样吼叫着冲了出去。

    沈国栋猝不及防被惯性一下抛到椅背上,看着目光专注一脚油门踩到底的周晚晚,简直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还开得这么猛?!”沈国栋又惊讶又惊艳,“前面转弯儿!别给这么大的油!注意!那是个大坑!”

    哐当一声,吉普车直接开进了大坑,沈国栋几乎要被颠上了顶棚,再回过神,周晚晚稳稳地把着方向盘,先对他下命令,“闭嘴!好好坐着!”

    直到周晚晚稳稳地把车停到学校围墙外那片隐蔽的小树林,沈国栋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你怎么这么聪明!看看就能把车开得这么好!”

    周晚晚笑笑地看着他,“下回再想威胁人,先调查清楚了,别这么丢人。”

    沈国栋揉揉周晚晚的头哈哈大笑,他太喜欢他们家小丫头这幅生机勃勃又拽又坏的样子了,“我错了!我们家囡囡这么厉害,哪是谁能威胁得了的!”

    “行了,你回去吧!记住这次的教训就行!”周晚晚神清气爽地下车,对沈国栋摆摆手,“回去开车小心点。”

    沈国栋下车,给她整理了一下书包带子,看了看还是不放心,拿过她手里装零食的小包,“我送你回宿舍。”

    周晚晚也不跟他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他要送就让他送,要不然说来说去更浪费时间。

    快走到六舍门口,周晚晚正在跟沈国栋说周阳和石云的事,“有消息了你一定马上给我打电话。”

    沈国栋望着站在六舍门口的人没说话,目光一下变得阴沉。

    周晚晚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站在那颗高大合欢树下的郭克俭。

第三四七章 圈地(100月票加更)

    “进去吧,今天晚饭吃得早,睡觉前喝一杯油茶面,别空着肚子睡觉。”沈国栋把周晚晚装零食的小包递给她,很耐心地叮嘱,一点儿没有看见郭克俭的阴沉。

    周晚晚看看宿舍门口的郭克俭,再看看沈国栋,很坚决地摇头。

    “那你站远点儿。”沈国栋也不勉强她,把她带到离郭克俭站着的合欢树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就不让她往前走了。

    周晚晚乖乖站在沈国栋指定的地方,没有往前走一步。她太明白什么事能让沈国栋发脾气了,还是不要再惹他为好,他现在已经要到爆发的边缘了。

    “沈哥哥,”周晚晚在沈国栋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你快点儿,待会儿天就黑了,路况不好,走夜路不安全。”

    沈国栋憋在心里的一口气一下就散了开来,忽然觉得心情舒畅神清气爽起来。

    他以为小丫头叫住他肯定是让他不要为难郭克俭,或者至少也得说不要起争执,没想到她只是担心他走夜路不安全。

    周晚晚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下就不高兴了,“喂!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缺心眼儿分不出跟谁亲吧?!”

    沈国栋看着晚风里娇俏地跟他跺脚嘟嘴发脾气的周晚晚,忽然就挪不开了脚步,刚刚那股要去找郭克俭算账的暴躁急迫烟消云散,又走回她身边,很小声地逗她,“你这是什么记性?刚刚不是才亲了我?你说你跟谁亲?”

    周晚晚红着脸咬着嘴唇瞪沈国栋,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国栋坏笑着看她,也不说话,很享受地看着周晚晚脸蛋儿红红眼睛水润乌黑的样子。平时一点儿亏都不吃的小丫头在这种时候总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爱干嘛干嘛去吧!我才懒得管你!”周晚晚转身就走。

    沈国栋却又不肯让她回宿舍了,“回来,既然见着了,总得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吧!”沈国栋这回是心平气和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两人向郭克俭走去,还没到他身边,他就回过头来,“我就说你们快过来了,每次都是这个时间,真是准时。”

    沈国栋拍拍周晚晚的脑袋跟郭克俭笑得非常随意,“这丫头作息时间不能乱,没办法,我只能给她当闹钟,什么时间干什么恨不得精确到秒。”

    周晚晚摆头把沈国栋放在她头上的手甩掉,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嗔怒却有着让人羡慕的亲密。

    周晚晚只用一个眼神就隔出了一道屏障,里面是他们之间谁都融入不进去的世界。

    这一眼瞪得沈国栋哈哈大笑,不顾她的恼怒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这么没礼貌,跟郭克俭打招呼呀。”

    “郭哥哥好。”周晚晚乖乖地跟郭克俭打招呼,多的一个字都不说,也不问他过来做什么。

    沈国栋越看他们家的小丫头越喜欢,真是又乖又懂事儿,最主要的是这小家伙心里对什么都门儿清,远近亲疏分得清楚着呢!

    周晚晚越对郭克俭疏离冷淡,沈国栋心情越好,一点儿要找他麻烦的意思都没有了,竟然还主动跟他说了两句闲话,最后还邀请他一起走,“我开车过来的,送你一段儿?”

    郭克俭的脸上一直带着礼貌温和的笑,对沈国栋的嚣张和隐隐的炫耀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在等人,下次有需要一定不跟你客气。”

    沈国栋也不跟他磨叽,又拍了拍周晚晚的脑袋,“回去吧,再舍不得我也不能陪你上学呀,礼拜六我一定早点过来接你,你好好在学校待着,别乱跑,更别搭理乱七八糟的人,乖乖听话。”

    周晚晚对这家伙小狗撒尿圈地一样的行为完全无视,对郭克俭笑了一下,“郭哥哥再见。”转身就走了,看都没看沈国栋一眼。

    沈国栋被无视了反而更高兴,还跟郭克俭假惺惺地抱怨,“从小给惯坏了,没办法,长大了也得一直惯着,舍不得管她呀!”

    郭克俭也笑得无懈可击,“囡囡一直都很懂事儿。”

    “那是跟外人,在家里嚣张着呢,整天把我支使得滴溜溜转。小时候你又不是没见着过,现在长大了事儿更多,一点儿不如她意就发脾气,真是没办法,自己惯的,只能自己兜着了。”

    沈国栋说完也不等郭克俭反应,跟他摆摆手就走,“我得赶紧走了,小丫头刚才还说呢,天快黑了,怕我走夜路不安全。真是的,小小年纪就这么爱操心。”

    郭克俭笑笑没说话,跟他摆了摆手就转过身去。

    沈国栋挑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大步离开。

    沈国栋带着笃定踏实和优越感满意离开,躲在门后一直看着的莫琪琪和周晚晚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我怎么觉得这俩人笑得这么奇怪呢?看得我大气都不敢出。”莫琪琪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周晚晚,“你去给你的郭哥哥送去,人家都等你半天了。”

    周晚晚不接,“这里面不是你妈蒸的包子吗?他不也是被你拉过来的吗?我才不去。”

    “我这不也是替咱们三个还人情吗?而且我也没拉他,就在校门口碰上了,一说他就来了,我看他本来就是要来找你的。”

    莫琪琪戳周晚晚的脸,很不服气,“再说了,刚才你哥那个样子,一看就是他欺负人,你也得替他跟人家道个歉安抚一下吧?”

    周晚晚失笑,“我可没看出来我有需要跟他道歉的地方。”

    她为了安抚沈国栋的情绪不让他去找郭克俭的茬,连美人计都用上了,郭克俭今天没挨揍得感谢她好不好?

    “你这小孩儿怎么不讲道理?这么明目张胆地护短不好吧?”

    “莫琪琪,”周晚晚很认真地看着莫琪琪,“那个是我亲哥,这个现在连我家亲戚都不是,我护短再正常不过了。如果你跟外人吵架,我也肯定是什么都不问先帮着你的,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只知道护短的人。”

    莫琪琪被周晚晚最后一句话说得窝心极了。她从小脾气暴,又长得大,经常出去跟人打架,回家家里人不管青红皂白肯定是先教训她一顿的。

    这么多年就今天周晚晚跟她说我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什么时候我都帮着你。

    莫琪琪无视周晚晚没她一半壮实的小身板儿,觉得这个要护着她的周晚晚真是可爱极了,她护短护得真是再有道理不过了!

    “你等着,我去把饭盒交给他就回来。咱俩回去吃包子,我让我妈单给你包了几个小白菜馅儿的,发面的,软乎乎的你肯定爱吃!”

    莫琪琪今天拎着她妈包的大包子回学校,在校门口遇上了郭克俭,脑袋一热非要分几个给他,就把他拉到宿舍门口,自己跑回去给郭克俭分包子去了。

    没想到她这一热心差点给郭克俭带来大祸。

    周晚晚站在门口看着莫琪琪把饭盒交给郭克俭就往回跑,却被郭克俭叫了回去,两人简单地说了几乎话,莫琪琪就非常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她站的方向。

    周晚晚在心里叹气,耍心眼儿谁能是郭克俭的对手呢?他想知道什么直爽的莫琪琪肯定瞒不住。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打算出去,只站在门后从小小的一块玻璃上看着他们。

    今天她是把沈国栋忽悠走了,下次呢?即使她次次都能把沈国栋支走,下次她也不打算为了别人跟他动这些心思了。

    她那句话不是说假的,她护短,谁也别想欺负她的家人,她更不会再帮着外人忽悠沈国栋了。

    郭克俭跟莫琪琪又说了几句话,莫琪琪脸上的防备慢慢褪去,最后笑得没心没肺地跟郭克俭道别,显然是被人家给忽悠过去了。

    周晚晚靠在墙上低头叹气,郭克俭到底要干什么?她真是觉得烦恼了。

    莫琪琪老半天不回来,周晚晚又去看,这次她被一个年轻男人截住了。

    那个年轻人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衣着破旧,头发枯黄,一看就不是学校里的人,应该是从农村过来找人的。

    莫琪琪跟他说了两句就不耐烦地一甩手想走,那个人却急切地拦住她,不知道说了什么,莫琪琪又站住了。

    周晚晚赶紧出去,离他们还有好几米就听见那个年轻人急切地求莫琪琪,“大姐,我找她真有急事儿!救命的事儿!我都在学校里找了一天了,好容易遇上个认识她的,你别走啊!你就告诉我哪能找着她,我自个儿去,我不麻烦你!”

    “怎么回事?他要找谁?”周晚晚没叫莫琪琪的名字,看她要发脾气了,赶紧叫住她。

    “他找姜引娣,非缠着我帮他找。”莫琪琪也不是完全没心眼儿,刚才看这人在宿舍门口抓住人就问,怕影响不好,就把他叫了过来,没想到就被他缠住不放了。

    他越这样莫琪琪越不敢把姜引娣的事透漏给他,谁知道这是什么人呐!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周晚晚示意莫琪琪不要急,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

    “我在家的时候就听说引娣在啥六号,也不知道啥六号,来你们学校找了好几个六号楼,六号办公室,还有六号仓库,六号实验室啥地,最后一个大爷跟我说可能是六号宿舍,说这里住的是女生,我就来了。”

    年轻人紧张地直搓手,祈求地看着周晚晚,“我是引娣的男人,不是啥坏人,小姑娘你别害怕,就跟她说一声我来了就行,她肯定来见我。”

    周晚晚拉了一把震惊得嘴巴都张开了的莫琪琪,对年轻人点了点头,“我去给你问问,让学校里的人帮你传话,找着姜引娣肯定给你把话带到了。别这么到处乱打听了,也别随便跟人说你是谁,万一被学校保安队知道,肯定得把你撵出去。”

    年轻人赶紧点头,对周晚晚深深鞠躬,“那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了!”

    “你去那边树下等着吧,总堵着门口也不好。”周晚晚指了指宿舍门口黑板报旁边比较隐蔽的一棵树,“我找人帮你传话。”

    一进到宿舍,莫琪琪就忍不住了,“姜引娣结婚了?!那男人说他们家孩子病了,她都有孩子了?!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

第三四八章 帮忙

    姜引娣自从接了周晚晚给她抄稿子的活以后,比以前还早出晚归,宿舍里的人几乎很难抓住她的人影了。

    这个时间,她应该是在哪个自习室里学习或者抄稿子。

    周晚晚和莫琪琪从窗户跳出去,很快在姜引娣常去的三教一楼的自习室找到了她。

    “那个人在宿舍门口抓住人就问,我们只能先安抚住他,说帮他传话,你还是尽快过去看看吧,要是他等急了再闹出点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周晚晚和莫琪琪把事情跟姜引娣说完,看她的脸刷一下就白了,一副躲闪又害怕的样子,两个人也不敢深问,看她没什么别的事就准备走了。

    “你,你们没把这事儿跟别人说吧?”姜引娣忽然紧紧抓住周晚晚的手,手心都是冰凉黏腻的冷汗。

    “当然没有!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莫琪琪马上不高兴了,把周晚晚从她手里拉过来,想再说两句,被周晚晚拦了下来。

    “姜引娣,我们就是看他在宿舍门口抓住人就问,怕对你影响不好,才过来给你捎个话,你放心,我们不会对别人提这件事的。”周晚晚和颜悦色地对姜引娣说道。

    看姜引娣松了一口气,周晚晚又补充,“不过他在学校里找你一天了,对别人说了什么,别人又会不会说出去我们就不能保证了。”

    莫琪琪拉着周晚晚就走,真是气人,姜引娣把他们当成到处说人闲话的长舌妇了吗?!

    姜引娣虽然是慌乱惊吓中说错话,可也确实是她不对,周晚晚任莫琪琪跟自己默默叨叨抱怨了老半天,看她气撒得差不多了,才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果汁软糖。

    莫琪琪一嚼那糖就高兴了,“还有没有?再给我一块!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周晚晚又给了她一把,莫琪琪这话绝对没夸张,这糖在这个世界也就家里那几个人吃过,别人还真是没吃过。

    “吃糖能让心情好。”周晚晚自己也吃了一块。

    “跟你待着怎么就这么让人舒坦呢!”莫琪琪捏捏周晚晚的脸,“第一眼看着你,我就寻思,这小孩儿又软又嫩跟块嫩豆腐似的,以后可得离你远点儿,一不小心给碰碎了可就遭了!”

    周晚晚一巴掌打掉她的手,“你在吃我的豆腐吗?”

    莫琪琪大笑,又去拉周晚晚的头发,“我每天都吃,今天换个花样儿!走,我给你画一幅画!”

    画画的通病,看谁顺眼最高的褒奖就是给她画一幅画,周晚晚被莫琪琪拉去画室了。这家伙灵感迸发,画到最后不可收拾,熄灯前五分钟两人才赶回宿舍。

    从水房回来,向秀清已经给她们俩兑好了洗脚水,“快点洗洗好睡觉。”

    周晚晚洗完脚也不能睡觉,她早就发现姜引娣已经焦急地等她半天了。周晚晚拦下要去倒水的莫琪琪,进水房倒水,姜引娣果然随后就赶了过来。

    “周晚晚,我能不能提前预支一些抄稿子的钱?我真有急用!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抄,一定多抄,保证尽早还上!”姜引娣急切地挡在周晚晚面前,看她如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要用多少?”周晚晚早有心理准备,如果姜引娣急需用钱,很可能第一个就找她。

    这两个月姜引娣抄稿子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本打算一张稿纸二百多个字,姜引娣一天抄三十多张,也就七千字左右,不耽误她的学习和生活,一个月下来也挣五块多,能补上她被学校扣的那五块钱就行了。

    这样,她让姜引娣抄到下学期开学,学校的钱扣完了,她也就可以不用再抄了。

    可是姜引娣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抄稿子上,甚至上课都在抄,第次两天就抄了二百页。

    看来她是真的急着用钱,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了。

    后来周晚晚给她的稿子就少了,一周二三百张,再要就没了。她只想帮姜引娣走出被打击的阴影,不能再让她陷入另一个困境。

    “五,五十行吗?”姜引娣也觉得有点多,可又不得不开口,“我是真有急用……”

    姜引娣越说声音越小,这钱用来做什么她不想说,可是一张口就要借这么多钱,不说又觉得过不去,难为得不行。

    “我明天给你问问,你别急,前段时间你稿子炒得很好,这事儿差不多是能行的。”周晚晚也不想问她为什么要用这么多钱。既然本来就要帮她,那就帮到底吧。

    姜引娣拉着周晚晚的手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她焦急了一晚上的事,没想到周晚晚这么容易就答应帮她,“晚晚,谢谢你……”

    “晚晚,你倒个水怎么这么半天?”莫琪琪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过来,走廊里日式木地板被她踩得咚咚闷响。

    周晚晚小声答应她一声,拍了拍姜引娣的手就走了。

    姜引娣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要不然不会来水房堵她。

    第二天晚上放学,姜引娣带着郭克俭在宿舍门口等着周晚晚。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出乎周晚晚的意料。

    “晚晚,我在校外看见你哥,就把他带过来了。”姜引娣说得模模糊糊,嗫嚅着说完,低着头不看周晚晚,又说了句,“你们慢慢聊。”就急匆匆逃跑似的走了。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又打着我的幌子帮别人了?”郭克俭笑着看周晚晚,好像完全忘了她昨天躲起来不肯见他的尴尬。

    “没打你的幌子,你的幌子没你想得那么好使。”周晚晚转身就走,一回头,正好看见姜引娣慌忙缩回的头。

    她叹口气,只能又走回郭克俭的面前,“你怎么会跟她一起来的?”

    郭克俭笑笑没说话,只摇摇头。

    “听说这次发大水煤矿也受灾了,你们工作是不是挺忙的?”周晚晚耐着性子跟他说话。

    郭克俭还是摇摇头不说话。

    周晚晚又没话找话地跟他说了好几句,他就是不说话直摇头。

    “囡囡,求人得拿出诚意来,看来你现在只能用我这个不怎么好使的破幌子了。”郭克俭面对这宿舍门,严肃着一张脸跟周晚晚说话。

    被识破了,周晚晚无奈叹气,“郭哥哥,你就点点头吧,只要点个头就行了。”

    “你也没说让我点头的事啊,我随便点头点出什么事儿来可怎么办?”郭克俭是打定主意了软硬不吃。

    “那你说要怎么办?”周晚晚索性不跟他绕弯子了。

    “把事情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了。”郭克俭直接要求。

    周晚晚想了想,也不藏着掖着,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郭克俭想了想,先问周晚晚,“给她抄的是什么?内容上会不会有问题?”现在的大环境,万一抄的东西有问题,周晚晚就闯大祸了。

    “毛选读后感,是学校团委收上来的历年思想汇报,堆在我们画室旁边的资料室里,根本没人管。”

    郭克俭这才放心点,“不能给她那么多,给她二三十,剩下的你别管了。而且这二三十块的稿子抄完了就别再让她抄了。

    要不然以她家里的情况,以后肯定有更多事找上你,你总有一天不能或者不想帮她办了,那时候她对你抱有的希望越大,怨恨越大,肯定会给你惹麻烦。”

    郭克俭这次是真正严肃地看着周晚晚,“人性里的贪欲你不会理解的,不是你帮了她她就会感激你,她只会希望你帮她更多,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就是这么来的。你一旦让她失望了,她对你比对那些漠不关心她的人还苛刻怨恨。

    你太小了,不懂这些。今天她能从校外把我叫过来,以后就有可能做出更出格的事。这事儿你既然要我帮忙,就得听我的。我去跟她说,你别管了。”

    “郭哥哥,谢谢你,我知道你说的很对,我一定会注意分寸保护好自己的。我自己去跟她说,谁都不可能帮谁一辈子,我只想帮她渡过这次难关,以后的事当然还得她自己解决。我没想过要管那么多。”

    周晚晚看着他,“所以,你就点个头吧!”

    郭克俭笑了,还是刚才那句话,“你也没说让我点头的事啊。”

    周晚晚无可奈何,“那你要怎么才肯点头?”

    “自己想吧,我明天再来看你。”郭克俭说走就走,急得一直躲在门后看着这边的姜引娣从门里跑出来拉住周晚晚都快哭了。

    “你哥不同意吗?这可怎么办!”

    “他要回去请示领导,这事儿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周晚晚把被抓疼的手从姜引娣手里抽出来,“明天就能给我们回复,你别急。”

    姜引娣急得团团转,周晚晚看着郭克俭离开的方向也着急。从来找姜引娣的男人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她要用钱是给孩子看病,也不知道再等一晚会不会有事。

    可是姜引娣就是闭紧嘴巴不说是为什么这么急着用钱。周晚晚几次暗示她,如果她实在急用,可以先从同学那里周转一下,明天拿了钱再还也行。

    姜引娣急得直哭,却不肯再说一个字,周晚晚想帮也没理由,只能等明天郭克俭过来。

    好在郭克俭没让她们久等,第二天中午就过来了。

    早就等在宿舍门口的姜引娣远远地看着他们说话,郭克俭还是不点头,笑着看周晚晚。

    “现在有时间吃我们学校的小炒了吗?”周晚晚问。

    郭克俭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肯定有!”

    郭克俭从兜里拿出三十块钱给周晚晚,“去给你同学送去吧,要不然你饭都吃不踏实。”

    周晚晚接过钱走到姜引娣身边,跟她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过来了。姜引娣攥着钱,匆匆跑过来跟郭克俭道了一句谢就往校外跑。

    “相不相信我的眼光?”郭克俭和周晚晚慢慢地往教工食堂走,午饭时间,学校里大路小路都没什么人,郭克俭走得悠悠闲闲,周晚晚也不着急,跟着他慢慢散步。

    “我知道,不是她不感恩,也不是她不想为别人着想,只是她的环境和性格决定了她没那么大的胸怀。”周晚晚对姜引娣的言行并没什么感觉。当初要帮她只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遗憾,现在她要如何,她并没有太多感触。

    郭克俭赞赏地看了周晚晚一眼,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两个人来到教工食堂二楼,郭克俭把周晚晚按到座位上不让她去买饭,也不接她的饭票,“到了这儿你就老实待着吧!要冒充教工你还小了点儿。”

    周晚晚也就不推辞了,吃了一顿她请客郭克俭花钱的午饭。

    郭克俭这人一向有眼色又会说话,只要他想,什么气氛都能让他几句话说得融洽和睦。

    而且今天周晚晚有事相求,当然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犀利不留情面,所以一顿饭吃下来笑语晏晏,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周家小院子里的饭桌上。

    郭克俭长舒一口气,不再多说,吃完饭就马上告别走了。

    周晚晚也觉得很舒服,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郭克俭不会执拗地追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帮姜引娣,不会教训她花了钱一句对方的感谢都没得到。

    他不说教,不追问,无论是真的尊重她还是只是做样子,至少她知道怎么做能让气氛自然随意,让大家都放松。

    这种得体比聪明还难得,还受欢迎。

    他们在食堂门口分手,一个向东回宿舍,一个向西出校门回矿务局上班。

    周晚晚走了几步,回头冲目送她的郭克俭摆手,示意他不要送了,郭克俭也笑着冲她摆摆手,先转身离开。

    周晚晚午睡的时间已经过了,得赶紧让她回宿舍。郭克俭自嘲地笑,他对周晚晚的作息了解得并不比沈国栋少。

    走了几步,郭克俭忽然停下,看了看自己的裤兜,有点不敢置信地慢慢伸手去掏,果然掏出来自己刚刚给她的三十块钱和两块钱师专食堂的饭票。

    周晚晚从小就聪明,手又灵巧,六岁就变得一手好戏法,这一点他比谁印象都深刻。

    郭克俭回头,看着周晚晚轻盈的背影在红花绿柳之间时隐时现,攥着钱的手心潮湿一片。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让一个小丫头用同一种方式这样对待两次,而且两次对方都云淡风轻,他却惊心动魄得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第三四九章 示警

    这件事过去了周晚晚就再没放在心里,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周阳订婚的事上。

    可是石云那边却迟迟不肯点头。一连两周,周晚晚每个周末回家,都急得不行,周阳却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

    “这么大的事,能轻易就定下来吗?让她再考虑一下。”周阳拍拍妹妹的头安慰她,“让小二带你去做几件新衣服,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家得请客。”

    周晚晚不知道周阳的笃定从何而来,他又不让她去找石云,她就只能自己在心里着急。

    越心疼周阳,周晚晚对沈国栋的感情越复杂。

    所以在他跟郭克俭见面的第二周,郭克俭的同事过来找周晚晚,替郭克俭把一棵红色的小仙人球交给她,让她帮着照顾一段时间,跟她说郭克俭被紧急借调到海州矿,来不及亲自过来。

    无论郭克俭是真的那么紧急过不来,还是不能或者不想过来,这件事都肯定跟沈国栋有关。

    周晚晚无奈地笑,否则郭克俭不会派同事过来,这是在变相揭发沈国栋呢。

    沈国栋自从上次在宿舍门口遇上郭克俭,只问了一次他的情况,周晚晚没什么好隐瞒的,他问什么就说什么。

    沈国栋面无表情地听完,什么话都没说。这在周晚晚看来,已经是有太多内容了。

    这种时候她为郭克俭说话只能是火上浇油,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跟沈国栋强调,郭克俭帮了她很大的忙。

    “他算老几,轮得着他帮你的忙吗?”沈国栋的脸色还是不好。

    周晚晚在心里叹气,脸上却很认真,“当然轮不着他,有你在呢,谁都轮不着。”

    沈国栋马上高兴了,越看周晚晚越喜欢,这小丫头怎么就跟长在他心里似的,总是一句话就能把他的心思说出来,她怎么就这么贴心这么懂事儿呢!

    “不过帮了就是帮了,你得还这个人情!”周晚晚很刁蛮地命令沈国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欠了人家人情你不还谁还?”

    “还还还!肯定得我还呐!”沈国栋太喜欢周晚晚跟他这种态度了,被支使得身心舒畅,又一次郁气全消。

    所以即使郭克俭派同事过来给沈国栋上眼药,周晚晚也能肯定,那不会是多糟糕的情况。

    沈国栋说还人情,就肯定会还,不过他心里不舒服也肯定不会让郭克俭舒服就是了。

    果然,周晚晚仔细问下去,详情还是非常有意思的。

    海州矿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一次矿难,被某些人拿来做文章,权力斗争失败的一位副矿长被隔离审查,他的亲信也随之遭殃,其中就有宣传科科长和几乎整个宣传科。

    海州矿宣传科几乎要重新组建,郭克俭被借调过去做代科长。

    海州矿是全陵安矿务局八个矿里最偏远条件最不好的一个,产量也是最低的,却是事故最多人员最不稳定的一个矿。

    矿务局内部一说到去海州矿,那就相当于在古代做官被发配到了边疆苦寒之地,前途堪忧。

    可是再不好,海州矿也是陵安矿物局辖下八个矿的一个,去那里做宣传科长,即使是代理,对郭克俭来说也是连跳三级的好事。

    毕竟他刚调到矿务总局一年,职务上只是个办事员,连科员都不是。从办事员到科长,中间还隔着科员和副科长,按中国公务员的晋升标准,只熬资历他就得再熬八九年。

    所以沈国栋说要还人情,还真是还了郭克俭一个大大的人情。虽然他也把郭克俭打发到离陵安好几个小时车程轻易回不来的地方,还要每天劳心劳力勾心斗角。

    但周晚晚绝对不会跟他计较这个,这种解决方式对沈国栋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她只会心存感激。

    这是他完全为了她做的让步。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的是很奇怪的事。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会觉得沈国栋霸道蛮横又不讲道理,甚至是阴狠心思重,但在周晚晚眼里,却觉得他别扭又可亲。

    他对她承诺的事从来都不打一丝折扣,却也总能找到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守诺又不肯委屈自己,活得非常坦荡肆意。

    周晚晚希望沈国栋永远能这样生活下去,她愿意为了他的快乐和幸福做任何事。

    她对他可能永远不会像普通恋人一样热烈如火,但她却能肯定,她对他的感情绝对不比任何一个恋爱中的人少。

    可能比那些依靠荷尔蒙激发出来的感情还要深沉丰沛,这些由生活一分一秒积累出来的感情,亲情也好,感恩也好,甚至是最深的默契和了解,都足够她陪伴他一直走下去,也足够给她力量战胜心里对爱情的恐惧和排斥。

    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她并不着急强迫自己快速适应接纳他们的关系,慢慢来,一切顺其自然才好。

    她渴望有一天能成为沈国栋那样的人,对人对己都坦荡肆意,使坏都使得理直气壮,真是让人羡慕。

    “升官儿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去海州吃几年煤灰,位子坐稳了,就凭他的那些花花肠子,肯定能调回总局,到时候就是科级待遇了,他可一点儿没亏着!”

    沈国栋觉得自己还是得跟周晚晚解释一下,他可不能让小丫头觉得他阳奉阴违心胸狭窄。

    “就是,他占了大便宜了。”周晚晚很认真地点头附和。

    对待沈国栋,有时候装傻比把话说透要有效果多了。当然,最主要的是周晚晚有点不想再跟他磨叽这件事了。

    这家伙一看就是心虚,她说得越透他就得追着她解释得越多,能一句话让两人都省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沈国栋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了,看着周晚晚喜欢得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小丫头怎么就那么随他心意呢?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迷糊的时候迷糊,干什么都跟他合拍得不得了!

    周晚晚顾不上沈国栋一高兴了就嘚瑟个没完,她最近需要费心思的事太多了。周阳和石云的事一直定不下来,学校又开始期末设计了。

    这次他们七五届是全系范围的分组协作,一个美术班的学生和四个中文系的学生一组,自己选题协作。

    在郝老师几位美术班的老师的大力倡导下,给学生的自由创作空间非常大,挑战也很大,大家都热情高涨,积极投入。

    周晚晚和宋秋雅还有两个他们一个宿舍的女生和一个男生一组,作为唯一一个美术生,她要把大家的想法全部表现出来,从包装、形式到内容,几乎是这个小组的核心。

    所以她必须比别人还投入还认真才行。

    他们这次的选题是诗配画,最有新意的地方是把古诗用现代诗的方式重新写出来,配上周晚晚的水墨和水彩融合的创新画。

    他们把选题报上去,又画了两幅草稿一起拿给老师,很快引起了几位指导老师的重视。

    过了几天,系领导亲自找他们这个小组谈话,他们的选题被系里选为七一献礼,要在学校的教学成果展上展出。

    接下来的两周多的时间,周晚晚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这里。

    这次教学成果展览办得非常成功,陵安专区主管教育的领导几乎都到场,周晚晚他们小组的诗配画还获得了几位领导的夸奖。

    他们小组的五个人甚至被叫过去听了一群领导的几句夸奖。

    忙完这件事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美术班的学生一个学期几乎都泡在画室里,对理论课都没怎么上心,最后这一周多开始临时抱佛脚,画室几乎成了大家的通宵自习室,一片垂头背书的苦读声。

    周晚晚是不能熬夜的,所以看宿舍熄灯锁门的时间要到了,就拉着莫琪琪回去睡觉,这家伙已经熬了两个通宵了,走路都开始不走直线了。

    走到画室旁边的丁香林,忽然从一团黑暗中冲出一个黑影,冲着他们就过来了,周晚晚躲闪不及,被黑影撞了一下,不怎么疼,手上的书却掉了一地。

    那个黑影也不说话,帮她捡起两本书塞到她手里就跑了。

    莫琪琪迷迷糊糊地看着跑远了的黑影,这才反应过来,“这神出鬼没的看着怎么这么瘆人呢?”

    回到宿舍,周晚晚如常洗漱睡觉,等大家都睡着了,她拿起那两本书躲入空间。

    果然,书里夹着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很可能是用左手故意写成这样的。

    不要去参加颁奖!千万不要去!!宋秋雅也不要去!刘卫东盯上你们俩了!!快点回家!学校保护不了你们!!

    周晚晚的手和心都是一抖。

    仔细回想,晚上撞上她的黑影力气不大,是个女人,而且身上那股清爽冷冽的肥皂香味儿跟她的气质很像,周晚晚曾经近距离闻到过,是叶红茹。

    叶红茹这是来给她和宋秋雅示警。

    他们小组的诗配画获得了专区七一献礼的二等奖,昨天学校革委会主任邱大峰通知她和宋秋雅准备一下,让他们俩作为代表去领奖。

    还让他们准备一个节目,在颁奖礼后面的联欢会上演出。

    周晚晚并不想去,推辞了半天也没推掉,邱大峰最后甚至承诺,如果因为参加活动影响她期末复习,他可以找周晚晚的系领导去通融一下,期末成绩上照顾照顾她。

    现在想来,这位邱主任对她们两个女学生去领奖的事情太过热心也太过执着了。

第三五零章 跳楼

    周晚晚越想越不对劲,专区政府搞的颁奖典礼,自然有专业的文工团员负责演出,怎么会点名让她和宋秋雅两个学生表演节目,而且还是非参与不可?

    这个名是谁点的?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刘卫东了。

    周晚晚已经相信了这件事,叶红茹不会骗她,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骗她。

    站在最客观的角度,周晚晚在大家的风言风语中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叶红茹。

    多才多艺,红颜命薄,被李卫东逼迫占有,家人蒙羞抛弃了她,校园里的恋人也远走,她在人们的谩骂刁难中独自支撑至今,竟然还有这样的善良和勇气给两个要跟她同样遭遇的女孩子示警。

    周晚晚仔细回想,她和宋秋雅同时出现在人前又能被刘卫东注意到的场合,只有那次学校的七一教学成果展,当时周晚晚并没有特别关注过在场的任何一个领导,甚至都没注意到底有谁到场。

    他们这些学生在领导视察的时候本就是被清场的,最后他们五个人一起被叫到领导面前听了几句夸奖,也只是短短三五分钟的事,可能就这三五分钟给她和宋秋雅惹了祸。

    如果刘卫东真如人们传言中那样蛮横淫-乱-,那么她跟宋秋雅站在一起,足够引起他的注意并激发出他的淫-心-了。

    周晚晚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把事情捋顺。

    刘卫东见到她和宋秋雅,意图不轨,很可能已经计划好了,就在后天的颁奖典礼之后动手。现在他的计划被叶红茹知道了,叶红茹冒险来给她们示警。

    现在是午夜一点,她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

    刘卫东要把她们俩骗到专区的大礼堂才动手,就证明还是有所顾忌的,至少明天一天在学校里她和宋秋雅还是安全的,前提是她们不要打草惊蛇。

    可是如果她们不去颁奖典礼,过了后天就难说了。

    学校保护不了她们。这一点不用叶红茹说,周晚晚也明白。

    道德、法律、舆论,在刘卫东那些以“造反光荣”为口号的流氓眼里都是可笑而不值一提的,他们已经把这些东西踩在脚下快十年了,学校里别说还有邱大峰这样助纣为虐的狗腿子,就是没有,那些人也有得是手段得逞。

    周晚晚脑海里马上浮现出沈国栋似笑非笑的脸,“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这是他反复在她耳边保证的话,现在周晚晚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力量。

    是啊,有沈国栋在呢,她什么都不用怕。

    周晚晚深吸一口气,明天一早就找沈国栋,他肯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只是不能让他像前世那样自己去造反派总部单挑了,太危险了。

    如果他非要去,那就得带上点秘密武器,反正这一世她是绝对不会让沈国栋去冒险的。他承诺了要保护她,而且一直在做,她当然也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他。

    她和宋秋雅在这件事解决之前不能在学校待着了,甚至宋秋雅都不能在陵安待。

    她们可以回向阳屯或者去绥林,宋秋雅是个特别有生活情趣的女孩子,说不定还可以带上她的小提琴,她们可以一起过一个有诗有画有音乐的夏天。

    周晚晚在空间里待了很久,等情绪稳定,计划好了第二天要做的事,出来的时候窗户已经微微泛白。

    她没有一丝睡意,一直睁着眼睛等天亮。

    天亮宿舍门一开,她要先跑去宋秋雅住的四舍,今天她们在沈国栋来之前哪都不能去,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谁也不知道刘卫东会不会按捺不住提前动手,她们都不能去冒险。

    然后在沈国栋上班的时候马上给他打电话,从绥林到陵安开车得一个半小时,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接她们,那时候她们才算安全。

    绥林的家里没有电话,沈国栋给了周晚晚一个电话号码,让她有急事可以找陵安粮食局的一个处长。

    这位王处长周晚晚也见过,上次发大水交通中断,就是他过来给周晚晚送的饼干和水果。

    可是这个人现在周晚晚也不敢找,这件事不同于夜里生病或者丢了钱包这样的小事,她不能冒险去找一个她并不了解的人。

    刘卫东在陵安盘踞十年,势力之深之广不是她能摸清楚的。如果她深夜求助,走漏了一点风声,在沈国栋来之前她和宋秋雅就有可能有危险。

    她自保当然没问题,可是宋秋雅就麻烦了。而且宋秋雅的家人也在陵安,到时候刘卫东对她的家人动手怎么办?

    这种时候,周晚晚只信任沈国栋。

    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郭克俭曾经给过她的两组电话号码,一组是他宿舍传达室的,他曾经说过,晚上打那个肯定能找到他。

    如果郭克俭没走,这种时候周晚晚会选择信任他。无论他心思多重,他肯定对自己没有恶意,而且这种时候会尽力帮她,这一点周晚晚还是敢肯定的。

    而且,以郭克俭的精明程度,他也有能力保护她和宋秋雅到沈国栋过来。

    可是他走了,现在周晚晚只能等沈国栋上班。

    六点整,宿舍开大门的时间,周晚晚马上起床,轻轻穿鞋准备出门,洗漱都顾不上。

    “晚晚,你这么早干什么去?”向秀清在上铺迷迷糊糊地问。

    “向大姐,我去找秋雅,商量明天演节目的事,如果我没去上课,你帮我请假。”这种时候周晚晚不敢忽视任何细节。谁也不知道刘卫东是不是派了人在学校监视她们。

    “记得吃早饭,你俩凑一起就黏糊得饭都能忘了吃。”向秀清叮嘱了一句,翻身又睡了。

    周晚晚轻手轻脚地出门,跟刚把大门打开的宿管老师打个招呼就跑了出去。

    四舍跟六舍只隔了一栋楼,周晚晚三分钟就跑到了四舍大门口。四舍的宿管老师还没开门,周晚晚在门口等了两分钟大门才打开。

    周晚晚又在宋秋雅的宿舍门口敲了半天门,才敲开门,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一个女生带着被打扰睡眠的不耐烦告诉周晚晚,“宋秋雅昨天回家了,她经常回家住你不知道吗?”

    周晚晚转身就往校外跑,宋秋雅的家她知道在哪,一次她们一起上街,宋秋雅在公交车上指给她看过。

    现在这个时间很多路公交车还没发车,周晚晚一路穿大街走小巷,用她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宋秋雅家的方向跑去。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平时坐公交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她仗着地形熟悉,走了近路四十多分钟还是没到。

    最后她又坐了两站公交才来到宋秋雅家的街道,又打听了一下,她找到宋秋雅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秋雅刚走,说是要去找你商量演出的事。”宋秋雅的母亲有着跟宋秋雅一样的漂亮五官,气质比宋秋雅还好。

    她原来是省音乐学院的小提琴老师,现在在陵安一所高中做音乐老师,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周晚晚。

    “阿姨,我找秋雅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如果您看见她,让她给我宿舍打电话,千万千万把她留在家里,让她等我。”

    周晚晚从宋秋雅家里出来,又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可是她跟宋秋雅好像总是差了一步,她回宿舍的时候宋秋雅已经走了,她去四舍找她,她只回去放下东西就又走了。

    等周晚晚追到她要上课的教室,她却没有去上课。

    周晚晚去自己的班级,宋秋雅也没有过去找她。周晚晚在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不见宋秋雅的身影。

    第一节课已经上了有一会儿了,周晚晚还是没找到宋秋雅。她茫然地站在学校里,宋秋雅能去哪?

    找不到宋秋雅,又不敢声张,周晚晚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赶紧给沈国栋打电话,这会儿他肯定上班了。

    可是沈国栋并没在办公室,他办公室的电话是一个办事员接的。

    他告诉周晚晚,沈国栋下粮库视察去了,那边的线路在发水的时候冲坏了,还没接好,联系不上他,只能等下午或者明天回来才能找到他。

    周晚晚的心忽然一阵慌乱,连自己怎么挂上电话的都不知道。

    如果只是她自己,她等多久都没问题,大不了她请两天假躲进空间。

    可是现在宋秋雅不知去向,沈国栋又找不到,她想了想,最后一咬牙,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了干休所沈爷爷的电话。

    救人要紧,她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去打扰沈爷爷了。这种时候,也许只有沈爷爷能用最快的速度帮助秋雅。

    干休所的电话不是随便民用电话能直接打过去的,经过层层转接等待,周晚晚还没等到那边声音甜美的接线员给她接到沈爷爷的号码,莫琪琪就慌乱地跑进了宿舍大门。

    看到在传达室门口打电话的周晚晚,莫琪琪脸色苍白如纸,声音都颤抖起来,“晚晚!秋雅,秋雅跳楼了!”

第三五一章 谋杀

    周晚晚手上的电话啪一下掉在了桌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秋雅在办公楼那边跳楼了……”莫琪琪一把抱住周晚晚,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跟她在一起!早上校革委会的刘干事来找你,让我们看见你和宋秋雅就通知你们赶紧去革委会主任办公室,吓死我了!我去办公楼找你他们不让我进去……”

    周晚晚的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眼前血红一片。她紧紧抓住莫琪琪的衣服,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才说出完整的话,“秋雅人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快带我去找她!”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能救秋雅!

    “晚晚!别去!你受不了!太吓人了!你肯定看不了!”莫琪琪抓着周晚晚吓得声音又开始抖,“晚晚!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莫琪琪看着周晚晚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慌乱地喊传达室里的宿管老师,“老师!老师!你快来帮忙!晚晚的脸色不对!她要晕倒了!”

    周晚晚一把推开莫琪琪,疯了一样往办公楼的方向跑。秋雅也许还有救!她必须去救她!

    莫琪琪紧紧跟在周晚晚的身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体,好像随时都能晕倒,可是眼神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坚毅决然。她一句话都没再劝,寸步不离地跟在周晚晚身后。

    周晚晚什么都没说,莫琪琪却感受得到,这个时候的周晚晚她劝不住。

    学校办公楼是一栋日本侵华时建的四层楼房,灰色的水泥外墙,高大的窗户四四方方,像个被分割得整整齐齐的巨大牢笼。

    周晚晚跑到楼下,刚要往人群围观的地方跑,一个骑着自行车拎着一个包的年轻人迎面撞了过来。

    莫琪琪一把拉住周晚晚,堪堪躲开横冲追撞的骑车人,狠狠地冲他的背影骂了一句,“你急着去投胎呀!”

    那人没听到一样,骑到办公楼前的台阶,一把扔掉自行车,拎着包急匆匆地跑进了办公楼。

    周晚晚顾不上这个人,紧跑几步挤进围观的人群,宋秋雅用一个非常优美自然的姿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甚至周围都没有多少血迹。

    周晚晚没做任何停留,几步扑过去,抱起宋秋雅,赶紧去探她脖子上的动脉。

    宋秋曾经雅修长优雅的脖颈软塌塌地垂了下来,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周晚晚心里冰凉一片,几乎比怀里已经没有一丝人气的宋秋雅还冷。

    宋秋雅的脖子上一片血肉模糊,鲜血已经凝固,雪白的连衣裙外面却没有多少血迹,周晚晚颤抖着手摸上她的肩膀,里面是黏糊糊冰凉一片的一滩已经凝固的血液。

    周晚晚的眼里没有泪水,心里冷冽如寒潮过境,把一切都冻得坚硬冰冷。

    周晚晚扫了一眼宋秋雅落地的地方,除了撞击身体留下的淡淡血痕,竟然一滴喷溅的血液都没有。

    秋雅在跳楼之前就已经死了。她是被人从楼上抛尸的,绝不是自杀。

    围观的人大部分都是本校在旁边教学楼上课的学生,还有几位老师。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柔弱漂亮的小姑娘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抱着一具尸体。

    认识周晚晚和宋秋雅的学生看到这个场面,好几个女生都捂着嘴哭了出来。

    “你这个学生是哪个系的?抱个死人干啥?不嫌膈应人呐!快点放开!”学校保安队的人马上过来赶周晚晚,“这么小个小姑娘,胆子倒挺大!那都死地透透地了!你抱她干啥?!”

    周晚晚没听见一样,迅速地检查宋秋雅。

    脖子上的伤口直接伤到了动脉,连衣裙下应该有很多血迹。露出的半截胳膊上有紫黑色的印子,昨天他们见面的时候还没有,应该是今天受人胁迫的痕迹。

    头发凌乱,一边的辫子完全散开,嘴唇和脸颊都有破皮红肿,一只眼睛一片青紫,这是被殴打的痕迹。

    周晚晚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秋雅死前被人折磨过。而且,她是没穿衣服死的,从血迹上看,衣服是她死后被穿上的。

    宋秋雅被人强-奸-,然后谋杀致死,再被推下楼,绝不是跳楼自杀!

    周晚晚刚检查完宋秋雅的上半身,就被一个保安粗鲁地拽了起来,“让你走你听见没有!赶紧地!再不走给你记过!”

    周晚晚一把挥开那个保安,刚要再去检查宋秋雅,办公楼里走出几个人,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为首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五短身材,一脸麻子,粗糙黑胖,叼着一根烟指手画脚地对跟在他身后点头哈腰的邱大峰说着什么。

    邱大峰连连点头,在下台阶的时候还很殷勤地虚扶了黑胖男人一把。

    他们身边跟着几个同样叼着烟卷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差点撞到周晚晚的骑车人,他手里还是提着那个鼓囊囊的包。

    一个长得白净斯文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上前,跟黑胖男人说了几乎话,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地看向邱大峰。

    邱大峰冲两人又是一番点头哈腰,然后转身趾高气昂地冲人群这边走过来。

    “保安队的!赶紧把尸体抬八号楼先停着!放这丢什么人!那个谁!学生处的那个,你,来来来!”邱大峰冲围观的人群招了招手,一个带着眼睛的小伙子赶紧跑了过去。

    “你赶紧全校通报,这个女学生跑到办公楼里偷东西,畏罪自杀!造成的后果很严重,全校批评!狠狠地批评!”邱大峰唾沫横飞义愤填膺地挥着手,“通知她的家长!她造成的损失得赔给学校!否则别让他们见尸体!一眼都别让看!”

    “不对!”莫琪琪忽然紧紧抓住周晚晚的手,手心一片冰凉,声音发抖,却吓得不敢再像平时一样的大嗓门。

    “晚晚,他说的不对!今天一早,校革委会的刘干事来宿舍找你和秋雅,让你们去革委会主任办公室,后来还去了我们班和秋雅他们班,跟我们说见了你俩赶紧让你俩去,有急事,什么事都得放下不能耽搁马上去!秋雅是他们叫去的!不是去偷东西!”

    “我知道,秋雅不会偷东西。”周晚晚平静地看着指手画脚的邱大峰和站在旁边旁若无人地说笑的一群人。

    “校革委会找人去,谁不是不管什么急事都得放下赶紧过去?!他们把人找去,不明不白地死了,就这么红口白牙地污蔑秋雅偷东西……”

    莫琪琪忽然闭上了嘴,震惊地看着周晚晚,吓得后面的话再也不敢说出来。

    周晚晚回头看着莫琪琪,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郑重,“琪琪,这样的话别再说了。谁都别说。回家也别说,万一给你家人招祸到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莫琪琪脸色青白地点点头,“晚晚,你怎么办?他们也找你去了。”

    周晚晚拍拍莫琪琪的手,“没事,秋雅出事了,他们顾不上我了。”

    莫琪琪不放心地点点头,抓着周晚晚的手更紧,仿佛她一放手,周晚晚也会像宋秋雅一样,被叫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保安队的!”邱大峰吩咐完学生处的老师,又冲保安队长挥手,“你待会儿去我办公室,啊!先别去我办公室,去会议室,我给你交代一下让这个学生家长赔偿的问题!给我记住了,没赔偿之前绝不能让他们见尸体!”

    “都散了散了!”邱大峰又冲围观的人群挥了挥手,“偷东西被抓住自杀的,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该上课上课,该上班上班!别搁这添乱!再不走就是她的同谋!”

    人群很快散去,校革委会主任的话比校长的话可是有威力多了,更别说他身后站着那几位了。就是邱大峰不赶人,绝大多数认识他们的人也会赶紧避开的。

    周晚晚被莫琪琪拉着站到了一边,看着保安队的人用一辆冬天推煤渣的手推车把宋秋雅推垃圾一样推走。

    邱大峰跟那几个人在门口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送他们走了出去。

    “那个黑胖子是刘卫东吗?”周晚晚平静地问莫琪琪。

    “是,那个是刘卫东,全陵安的人几乎都认识她。他身边的几个都是陵安工人造反派司令部的头头,都是无恶不作的坏蛋!那个戴眼镜长得人模狗样的是他们的军师,叫边志云,他最坏!听说他们作孽的坏主意都是他出的!”

    莫琪琪冲着远去的几个人呸了一声,“我爸和我哥说,他们到哪哪没好事!”

    周晚晚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人群散去,保安队和学生处的人也都走了,她才慢慢走到刘卫东他们一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把地上的一堆烟头都捡起来,一个一个单独分开包在手绢里。

    “晚晚,你捡烟头干嘛?”莫琪琪的脸色还是一片青白,比周晚晚还差。

    “他们把学校弄得太脏了,清理干净了就好了。”周晚晚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第三五二章 停尸

    “晚晚,咱们赶紧回宿舍吧!外面不安全!”莫琪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越来越害怕。

    “琪琪,今天的事别往外说。”周晚晚站起来,认真地叮嘱莫琪琪,“你能想明白,别人也能,你跟我和秋雅走得近,说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所以别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晚晚,要不你请几天假回家吧!”盛夏七月,莫琪琪的手凉得像冰块,“就说你吓着了,实在不行修一年学也行。”

    莫琪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周晚晚用余光扫一眼已经上了一辆吉普车的刘卫东一行人,那个提着包的骑车人也去教学楼前推他的自行车了。

    周晚晚对莫琪琪点点头,“你快回去上课吧,我去找我哥商量一下,晚上回宿舍咱们再说。”

    “我跟你去!”莫琪琪紧紧抓住周晚晚的手,急得又要哭,“你不知道,我们班和秋雅他们班都被看起来了,谁都不让出入,我是秋雅跳楼前偷偷上厕所才躲过去的!现在你自己在外面跑太危险了!他们,他们……”

    莫琪琪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根本不明白这里面的复杂凶险,却能感觉到周晚晚有危险。虽然她自己也害怕得手脚冰凉全身发抖,可是这种时候她绝不会让她的朋友一个人面对危险。

    周晚晚一直干涸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起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抓住莫琪琪就往宿舍走,“你快回宿舍,谁问你你都说忽然不舒服要回宿舍躺着。碰见我跟我一起看了一会儿热闹就觉得不舒服,又回去睡觉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跟我说什么话!”

    周晚晚看着一脸焦急的莫琪琪,咬咬牙,冷静地看着她,“琪琪,你知道我现在可能有危险对不对?我得赶紧找人去商量一下。我顾不上你。你得自己保护好自己。这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晚晚……我。我……”莫琪琪急得直跺脚,“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帮不了你!”

    周晚晚想上去抱住莫琪琪,可是她的连衣裙上一块块都是宋秋雅的血。手上也是,莫琪琪和她紧紧相握的手已经沾上血迹,她不能让她的朋友再被自己连累了。

    “琪琪,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我会记一辈子的!”周晚晚紧紧握住莫琪琪的手。想把自己的感动传递给她,“我们是朋友。我不跟你说客气的话,你就记住,保护好自己,我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了。你不能再有危险!”

    “晚晚,我陪你去!我把你送到你哥那就回来,”莫琪琪也用力回握着周晚晚的手。“我不能让你自己在外面跑!”

    周晚晚看一眼已经骑上自行车走了一段的拎包人,挣开莫琪琪的手。严肃地看着她,“琪琪,你要真想帮我的忙,就回宿舍去,按我说的做,这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莫琪琪看着周晚晚满脸的萧杀坚决,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重重地点头,“晚晚,我就在宿舍等着,你有事就打电话回来,我肯定马上去帮你!”

    周晚晚也对莫琪琪重重地点头,转身追着那个骑车人而去。

    可是她还是出来晚了,那个骑车人已经消失在校门口的马路上了。

    周晚晚顺着他走的方向一路找过去,果然在四五百米外的一个树丛里找到了他拎在手上的那个包。

    周晚晚躲在树丛里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外面看不见自己,闪身进了空间。

    那个包里是五件男士短袖衬衫,都沾着还没干涸的鲜血。这个人刚才应该是给那些人送干净衣服,又负责把换下来的血衣拿走丢掉。

    周晚晚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秋雅的血,她不能让她的血就这样白流,她必须弄明白真相,还秋雅一个公道!

    可是看着鲜血淋漓的几件衣服,周晚晚的手还是抖得不成样子。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发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秋雅是那么纯粹美好的女孩子,那么漂亮,善良,通透,多才多艺,美好得配得上这个世界上任何珍贵的东西,值得所有人的珍惜对待。

    可是现在,她一切的美好都成为被践踏的理由,她被人凌辱,被像垃圾一样扔下楼,摔得血肉模糊。

    那些人甚至还要侮辱她的名誉,连尸体都不许亲人看一眼。

    周晚晚心里的恨意让她全身剧烈地发抖,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抱紧自己失声痛哭。

    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如果她当时怎样做,秋雅是不是就会躲过这一劫。

    她,叶红茹,宋秋雅,她们都没有错,她们要承受这些的唯一理由就是长得漂亮,这一切都不是她们的错,她不能怪自己!

    全陵安肯定还有跟她们一样的女孩子,她们只是因为漂亮就得遭受这些畜生的凌辱,她们都是一样无辜,也一样渴望着有一天能还她们一个公道。

    所以,周晚晚,你不能让自己沉迷在自责里,你要为所有和秋雅、叶红茹还有你自己一样的女孩子讨一个公道!

    让真正作恶的人付出代价!

    周晚晚反复对自己说着,她必须快些振作起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几个小时以后,周晚晚拿着手里的化验单目光冰冷,面无表情。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衣服上的血迹都是秋雅的,都是喷溅的痕迹,是秋雅大动脉被割断后喷到他们身上的。

    秋雅的死他们谁都逃不了干系!

    周晚晚的目光越来越冷,她把手绢里的烟头一个个拿出来化验,记录下这些人的dna数据。

    做这些的时候,她的手稳稳的,再没有抖一下。

    然后她又把自己清洗干净。吃了能量补充剂和灵泉水,在空间里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她必须养精蓄锐,还有很多事要她去做。

    晚上宿舍熄灯前夕,周晚晚才回去。

    “晚晚!你可回来了!”她一进屋,就被莫琪琪拉了出去,向秀清和刘芳也紧随其后。

    “晚晚,你赶紧走。”走到宿舍外面僻静的一角。向秀清阻止莫琪琪焦急的慰问。挑最重要的话说,“下午校革委会的刘干事又来找你了,让你准备明天去领奖。你绝对不能去!你现在就去找郭克俭。让他送你回家,一分钟都别在陵安待了!”

    向秀清怕周晚晚年纪小听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直接告诉她后果,“你要是现在不走。明天就走不了了!秋雅的事就得发生在你身上!”

    今天一早,宋秋雅和周晚晚同时被通知去革委会。宋秋雅去了之后惨死,周晚晚阴差阳错躲过一劫。可是他们竟然还叫她去,这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对她图谋不轨了。

    “晚晚,你还不知道吧?”莫琪琪这一天的眼泪就没干过。“秋雅她爸也在办公楼跳楼了!他们不让他见秋雅,不知道谁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他偷偷跑到八号楼去看秋雅了。然后就拿了把刀闯进邱主任的办公室,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跳楼了!”

    周晚晚重重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才支撑住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晚晚,你要是没地方去,我送你去医院,我爹他们住院的时候,我认识一个清洁工,她让我哥晚上住过她放清洁工具的房间,那里面有一张床,是她睡午觉用的,晚上没人住。”

    刘芳的手也在发抖,却努力安慰周晚晚,“你别怕,我送你去,我陪你在那待着,明天一早再送你坐上车回家。我陪着你!你别怕!”

    周晚晚看着面前三个自己吓得不行还努力安慰她不顾自身安危要帮助她的女孩子,身体里慢慢恢复了力量,竟然能冲她们安抚地笑一下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今天去找过家里人了,明天有人陪我去领奖,学校里也不会再有人找我了,一切都解决了,过了明天就好了。”

    向秀清还是不放心,刚要再劝周晚晚,宿管老师在门里叫他们,“你们几个,哪个寝的?要锁门了,快进来吧!”

    他们只能先进去。

    宿管老师看到周晚晚,一下睁大了眼睛,让向秀清几个先回去,把周晚晚拉进了传达室。

    “你怎么还在学校?!快点回家去!你哥呢?平时一个个地跑过来,怎么关键时候一个都没了?!赶紧地!别在宿舍待着了!快点回家!”

    宿管老师看着懵懂的周晚晚,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你太小了,很多事都不懂,快点给你哪个哥打电话!让他们赶紧来接你!这学校里的事你不明白!听老师的话!赶紧走!”

    “老师,我打电话了,我哥明天就来,您放心。”周晚晚感激地给宿管老师鞠了一躬,这种时候,能对她说这样的话,这位老师要冒多大的风险她太明白了。

    “老师,您放心,我肯定没事。”周晚晚又跟宿管老师保证了一句,在她深深担忧的叮嘱中离开了传达室。

    “你哥来之前你别离开宿舍了,谁来找你都不能跟着走!千万别离开宿舍!”

    宿管老师的话周晚晚注定是不能听了。回到宿舍,她又跟向秀清几个保证了一番,睁着眼睛等到午夜。

    周晚晚先无声无息地在屋里喷了几下手里的喷剂,让宿舍里的人深度睡眠到天亮,才起床,从窗户跳了出去。

    午夜的学校一片昏暗,路灯隔好远才亮一盏,天空黑得一丝光亮都没有,乌云浓重地压了下来,马上要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了。

    风越来越大,所有的树木都疯狂地张牙舞爪地晃动着,空气里是呛人的泥土和灰尘垃圾的腥味儿。

    周晚晚从来不知道,这个味道竟然跟鲜血的味道那么相像。

    周晚晚脚步沉稳,径直向停放宋秋雅尸体的八号楼走去。

    八号楼在学校的西南角,掩映在一片无人休整的树林、杂乱的灌木和疯长的藤蔓之中,是全校最偏僻最阴森的一个地方。

    据说八号楼原来是日本军队羁押审讯犯人的地方,还有人说日本人当初曾经在那里拿活人做过试验。所以总有人在晚上看到它的某一个窗口有人挣扎求救的影子。

    建校以后。除了红色革命以前生物系的学生在那边做实验,学校几乎就没用过这栋三层的水泥建筑。

    六六年以后,生物实验被叫停不能做了,八号楼却又有了新的功能——停尸。

    这些年学校无论是在批斗会上批斗死的反革命,还是在武斗中被打死的革命悍将,还有更多的不明不白不知道什么原因死去的人,死后都停在八号楼。

    前世。周晚晚来陵安师专上学时已经是七八年了。那时候学校里有关八号楼还有一个传说,说红色革命那十年,八号楼隔几年就会停放一具漂亮女生的尸体。是冤魂索命,那些女生是被找上的祭品。

    前世的周晚晚单纯懵懂,跟许许多多不明真相的同学一样,只把这件事当成恐怖故事来听。从未上心。

    现在想来,这其实不是一个传说。而是事实。只是不是冤魂索命,而是人性丑恶,比鬼魂还残忍可怕。

    周晚晚冷静地穿过通往八号楼的阴森小道,路两边是被狂风吹得疯狂乱舞的树木和荒草。像黑夜里的魔鬼带着阴风和浑身的血腥在周晚晚身前身后张牙舞爪。

    见识了人性中最黑暗血腥的一面,就不会害怕任何妖魔鬼怪了。因为人永远比那些东西可怕。

    周晚晚来到八号楼前,看着传达室里的灯光和一个人影默默等待。果然。过了一会儿,又一个拎着热水瓶的人走了进来。

    两个人倒上热水。在桌子边下起了象棋。

    周晚晚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人过来,才警惕地靠近传达室。

    八号楼空置已久,传达室更是早就没有人。今天会有人来看守,而且还是两个人,唯一的解释就是今天宋秋雅停放在这,而她的父亲白天闯了进来,明白了女儿惨死的真相。

    周晚晚在黑暗中冲半开的窗户喷了两下手里的东西,半分钟以后,两个人无声无息地趴在了桌子上。

    周晚晚拿出一盏跟矿工灯类似的强力照明灯戴在头上,沿着八号楼宽大空旷的楼梯走上二楼。

    一楼一大半的房间被打通,是学校学习红色歌曲和戏曲的基地,后来又拿来教教工跳忠字舞,是学校革委会花了大力气弄的面子工程,照片还上过专区党报。

    这些年虽然基本没用过,却每周定期有人打扫,决不会允许在那里停放尸体。

    而另一小半是一个小型的红宝书和*主席纪念章展览馆,是圣地一样的存在,更不会把宋秋雅的尸体放在那。

    周晚晚沿着楼梯走上二楼,一股灰尘和不知名的药水味儿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什么东西长期腐烂发霉的味道,整个二楼像一个刚从墓地里挖出来的巨大棺材。

    二楼的走廊阴森寂静,周晚晚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几乎同时响起好几个长短不一的回音。她每走一步,都像身后跟着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窗外大树的影子从窗户里挤进来,在走廊的墙上投下奇形怪状不断扭曲变幻的巨大影子,让吹着莫名冷风的走廊像一个随时都会有恶魔扑过来的魔窟。

    周晚晚一间一间地推开二楼的门,吱呀呀的开门声像一声声呻-吟-和叹息,在森冷空荡的空间一声接一声地回响。

    终于,当她推开第六个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孤零零地躺在屋子中央桌子上的宋秋雅。(未完待续)

    ps:推书~

    《怡家怡室》

    作者:媚眼空空

    简介:陆淑怡重生了。

    十二岁的她看着母亲再次躺在病榻上。

    生死一线间,她想,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第三五三章 八号楼

    宋秋雅的头悬在桌子外面,一只胳膊压在身下,像是被人随随便便非常不耐烦地扔在了那里。

    周晚晚走过去,拉上窗帘,费力地从墙角搬过来一张桌子,仔细擦干净,接在宋秋雅躺着的那张桌子上,想把她的身体摆正。

    可是宋秋雅被这个样子扔在这时间太久了,已经形成尸僵,周晚晚根本动不了她。

    周晚晚轻轻地抚摸着宋秋雅冰冷失水的皮肤,像一张雪白的羊皮纸,没有一点曾经的水嫩和弹性。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已经消逝,现在躺在这里的只是她遭受虐待不公的证据而已。

    周晚晚轻轻地褪去宋秋雅身上的衣服,连衣裙里什么都没有,他们连内-衣-都没给她穿,就这样草草敷衍了事。

    是笃定了即使有人发现不对也不敢或者是没有那个能力来找他们算账吧?

    周晚晚在房间里支了一盏手术灯,开始认真地检查她身上的痕迹。

    胸口和肩膀有好几处血肉模糊的嗜咬伤痕,伤口周围红肿发炎,是死前虐待。

    周晚晚拿棉签在伤口周围擦拭,她要弄清楚一切,让他们加诸在秋雅身上的每一份每一毫的恶行都加倍偿还。

    肋侧,肩膀,大腿,后背,宋秋雅身上遍布黑紫色的淤青,这是殴打的痕迹。

    肩上和胸口好多处烟头烫伤,有一部分周围没有红肿发炎,这是死后烫上去的。那时候细胞已经没有了防卫机制,烟头烫上去跟烫在一个牛皮皮包上没有任何区别,只留下一个死寂的黑色烧痕。

    周晚晚一点一点检查着宋秋雅伤痕累累的身体,直到血肉模糊的下身。

    “秋雅,别怕,我要知道是谁伤害了你,我们得让他遭到报应。别怕,相信我。”周晚晚用棉签擦拭宋秋雅的下身,语气轻柔地跟她说话,“我知道你很疼,你受了很多苦,你放心,我都会帮你讨回来,咱们加倍讨回来。”

    留下证据,周晚晚开始清理宋秋雅身上的血迹和各种肮脏的痕迹。

    秋雅这么美好干净的女孩子,不应该带着这一身污浊离去。她更不能让她这个样子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这是她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秋雅爱干净,爱美,睡个午觉起来不好好洗脸梳头都不肯出门,她绝对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样子。

    周晚晚轻柔耐心地擦拭着宋秋雅污迹斑斑的身体,这是她们之间的告别。

    窗外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啪啪地剧烈敲击着窗户,一声声惊雷好像就在他们身边炸开,震得窗户嗡嗡直响。

    周晚晚心无旁骛,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擦拭着宋秋雅的身体,直到把她全身清理干净,没有一丝污浊,不带一点那些人的痕迹。

    清理完毕,宋秋雅身上的伤口更加狰狞。头上被推下楼撞击的凹陷,脖子上皮肉翻开,动脉和气管齐齐被割断,胸前的咬痕和烫伤,下身被严重撕裂的伤口……

    周晚晚拿出工具,一点一点修补宋秋雅伤痕累累的身体,温柔而耐心,如同秋雅偶尔来兴致了给她遍小辫儿时一样轻柔。

    如果现在有人经过窗外,会在八号楼的某个窗口看见一道的影子,一个小姑娘在温柔地缝补另一个小姑娘,一针一线细致妥帖。

    像春日暖阳下她们曾经一起坐在草地上读书,读累了一个躺在另一个腿上,两个人嬉笑着说悄悄话。

    两个女孩即使只看一个剪影,也能感受到她们的轻盈和美丽。

    她们该出现在惠风和畅的校园,该待在书声琅琅的教室,该在鲜花嫩柳间嬉戏,该在阳光下露出灿烂笑脸。她们唯一不该出现的地方,就是这个阴森肮脏的八号楼……

    收拾好宋秋雅,周晚晚拿出衣服,从里到外,一件一件给她穿好。

    “秋雅,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回家了。那些人的脏手再也不会碰到你。我保证。”

    周晚晚一遍一遍地对宋秋雅轻声呢喃着,把她的头发清理干净,梳上漂亮的小辫子,又给她化了一个淡妆,遮盖住脸上的淤青和伤痕。

    秋雅爱美,她一定想漂漂亮亮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她也一定想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出现在她的母亲和幼弟面前。

    处理完这些,周晚晚开始检测刚刚收集的证据,齿痕上的唾液,精-液-,每一样都提取出DNA,再对比上午收集的烟头上的DNA数据,所有参与伤害秋雅的人,一个个浮出水面。

    周晚晚拿着最后的结果,手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秋雅的身体里,有五个人的精-液-。

    邱大峰,刘卫东,边志云,还有另外两个造反派司令部里的头目,他们一个一个的面孔出现在周晚晚眼前,让她的目光慢慢冻成寒冰。

    她在检查秋雅的身体时就觉得不对劲,根据她脖子上伤口的走向和手上的伤口,周晚晚现在可以断定,秋雅是自杀的。

    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凌-辱-,用一把裁纸刀或者是美工刀自杀了。

    周晚晚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宋秋雅的脸颊,肩膀,胳膊,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秋雅,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明天我就为你报仇,没事了。”

    最后,周晚晚静静地坐在宋秋雅的身边,给她念了一首她自己写的诗。

    那是她们在一起嬉闹时写的,把古诗转换成现代诗,宋秋雅写文字,她配画,两个人游戏一样的东西,被师长同学夸奖推崇,最后也给他们带来了这场巨大的灾难。

    可是周晚晚不恨他们俩都喜欢的诗配画,这是她和秋雅都喜欢的东西,这些纯粹美好的文字和图画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只想摧毁占有这些美好的恶棍。

    “江南,又是一个落雨的清明,

    这天的雨,淋湿了前世今生。

    牧笛传来,杨柳越发的绿了,

    更绿的,是那春草凄凄的孤坟。

    放牛的娃儿,指向远处雨中的酒帜,

    酒帜低垂在植满杏花的小村。

    要是有人将花瓣细细翻看,

    不知道会看到多少泪痕。

    执杯在手,我问天上的人,

    你可闻到了这酒的清芬?”

    这是宋秋雅根据杜牧的《清明》改写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宋秋雅总觉得周晚晚的画是一首诗,而周晚晚却能从宋秋雅的诗里看到一幅画,他们两个人看东西注意的方向从来都不一样,一个看的是文字,一个看的永远是图画,可是他们的心却总能走到一处。

    周晚晚陪着宋秋雅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外面风停雨住,天边亮起启明星,她才最后握一次宋秋雅的手,跟她告别。

    “秋雅,你看着,我会为你报仇。秋雅,再见。”

    周晚晚走出八号楼,在雨后如洗的清新空气中深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学校办公楼。

    身后的八号楼传达室里,两个沉睡的看守全身开始一层一层堆叠起透明的水泡,这些水泡会一直堆叠,直到破裂流脓,一直持续几个月。

    善恶终有报,周晚晚这个时候不想悲天悯人想什么大环境如此人人都有苦衷,任何跟秋雅被杀有关的人,都要得到他的报应!

    办公楼大门紧闭,但这难不倒周晚晚,她拿出工具,十几秒就打开了那把大铁锁。

    邱大峰的办公室在四楼,是全楼最好的房间。周晚晚轻松打开门上的铁锁,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异常整洁,只有简单的桌椅和沙发,甚至连一盆植物都没有,办公桌上更是没有一张纸。

    这显然是一个刚刚被清理完毕还没来得及重新布置的办公室。清理掉的是秋雅的鲜血,可能还有她父亲的。

    周晚晚在房间里喷上发光氨,这个房间里刚被擦拭干净的血迹再次显现出来。最大的一滩在桌子上,那应该是宋秋雅歌喉的地方。

    旁边的桌子上和地上,甚至离得近的窗台上,都是喷溅血迹的痕迹。

    另一滩比较大的血迹在办公桌前,是垂直低落的血迹,周晚晚把那滩血迹取样化验,果然跟宋秋雅有二十三个染色体相同。那是宋秋雅父亲的血迹。

    这样的出血量,他不被推下楼也活不了了。

    周晚晚在所有有血迹的地方都喷上另一种喷剂,很快的,那些粉红色的痕迹就变成一滩滩粘稠鲜红的血液,触目惊心地显现在这个房间里。

    周晚晚满意地看着这个到处是猩红鲜血的房间,这才对,这是杀人现场,谁都别想轻易把它抹杀。

    宋秋雅和她的父亲在这里流的血,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他们去擦拭吧,擦完还会这样显现,会一直停留一个多月,直到秋雅和她的父亲烧完五七,丧失彻底办完。

    这是对他们被害的控诉和纪念。谁都别想轻易让他们两个鲜活高贵的生命就这样轻易消逝。

    大家必须记住他们!记住他们是如何被害的,也必须记住,善恶有报,人间终有公道!

    走出房门,周晚晚又转身在屋门和旁边的墙上喷了几个猩红的大字,看着它们触目惊心血迹斑斑的样子,才转身离开。

    被她抛到身后的屋门和墙面上,是鲜血淋漓的几个大字:邱大峰,杀人凶手!必遭天谴!

    周晚晚在天空泛白之前回到宿舍,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天亮。

    七点钟,当全宿舍的人都起床准备去吃晚饭的时候,校革委会的刘干事又一次来到宿舍找她。

    来传话的宿管老师把周晚晚拉到走廊,紧张地低声叮嘱她,“别跟她走,留在宿舍里等着你哥来接你!”

    周晚晚冲宿管老师安抚地笑了笑,“老师,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周晚晚没有回寝室,她早就准备好了,没必要回去再让莫琪琪他们担心。她直接走到六舍门口见了刘干事。

    刘干事二十八九岁,脸颊消瘦蜡黄,目光锐利精明,一看就刻薄不好惹。

    “走吧!今天你得去领奖,接下来的事都听我安排!赶紧地吧!别给我添乱!”刘干事看了一眼周晚晚,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还有隐隐的轻蔑,转身就走。

    “去告诉刘卫东,我嫌你说话难听,不跟你走。”周晚晚站在宿舍门口,也冷笑着看着这个刘干事。

第三五四章 突击(月票200加更)

    刘干事猛然回头,又震惊又气愤,她这些年在校革委会,虽然干的都是跑腿善后的琐事,可是出来跟人打交道下达的那就是邱大峰的命令,谁对她都得像对邱大峰一样恭恭敬敬唯恐得罪了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她说话。

    “你算老几?!敢这么跟刘司令说话?!还告诉刘司令?!可真够异想天开的!”刘干事指着周晚晚的鼻子一副懒得教训她的轻蔑样子,“赶紧跟我走!还真把自己当盘子菜了!臭不要脸的小-婊-子-!”

    周晚晚一点都没因为她的谩骂生气,还是冷笑着看着刘干事,“我算老几你不知道?我不到场,你这条狗就把主人的事办砸了,以后****都轮不上你!”

    周晚晚举起手腕看表,“给你三分钟,不好好说话我就回去,我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周晚晚眯了一下眼睛,声音忽然冷得让刘干事在盛夏起了一声鸡皮疙瘩,“昨天你就是这么把宋秋雅带走的?今天还想这么把我带走?你真以为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

    刘干事看着眼前这个娇嫩柔弱的小姑娘,竟然有一瞬间的胆怯,然后心里升起一股要把她撕了的愤怒!

    臭不要脸的小**!她敢这么对她说话,不就是仗着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儿吗!?跟叶红茹那个小**一个德行!装得比谁都清高,背后还不是让一群男人睡!

    他们是同班同学,叶红茹仗着跟男人睡觉睡得好,就能每天坐在团委什么都不干地喝茶水享清闲,她却得满身臭汗地跑前跑后伺候人!

    刘干事看着眼前的周晚晚,眼里都是恶毒和幸灾乐祸,看她被刘卫东糟蹋了以后还能不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最好像昨天那个小**一样,直接给推楼下摔死!

    “邱主任一早就去专区礼堂布置会场了,专程派我来接你!既然你知道今天刘司令要去,你就应该知道,你敢不去,学校得丢多大的脸?!等着你的就是记过!退学!”

    刘干事对吓唬周晚晚这样的学生太有经验了,“到时候档案打回原籍,你不服从组织分配,就一辈子当农民去吧!”

    “刘干事,你还有一分钟。”周晚晚又看了一眼表,“我肯定说到做到,你还是想想怎么管管你那张嘴吧!”

    刘干事一时语凝,今天要是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了,周晚晚就是不跟她走,她一时还真是没办法。

    毕竟昨天的事闹得太大了,她还不敢自作主张地再火上浇油。

    而且,即使她能胁迫周晚晚过去,到时候耽误了时间,在领导眼里她的办事能力也大打折扣,她辛苦了这么多年,绝不能因小失大。

    “行了,刚才是我说话态度不好,这些天学校的事太多,我跟着邱主任加了好几天班……”

    “闭嘴吧你。”周晚晚冷冷地打断刘干事的话,“想让我跟你走,行,你去门口,抽自己的脸,抽肿了咱们就走。”

    周晚晚对着刘干事冒火的眼睛笑得越来越冷,“一边抽一边大声告诉大家,昨天是你带走宋秋雅的。你没时间考虑,现在就去,你不去我就回去,今天你肯定带不走我。”

    “你这个……”

    周晚晚侧身躲开刘干事气得发抖的手指,声音还是冷冷的,“你去把校保安队叫来,看他们敢不敢就这么把我抓走!或者再诬陷我跟宋秋雅一样偷东西?不怕给你的主子惹麻烦你就去。”

    周晚晚指了指手表,“咱们在这儿就闹他个全校轰动,再多耽误一会儿,看刘卫东他们到时候找谁问罪。”

    “你等着!我看过了今天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刘干事被周晚晚说得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地威胁她,“你把人得罪完了我就等着看你有什么下场!”

    “跟你走的女孩儿能有什么下场你当然知道!”周晚晚讽刺地笑了一下,“不过我的事不劳你操心,你叫我干什么去咱们都心知肚明,别的我不敢保证,让我不高兴了,毁了你我肯定能做到!”

    “刘干事,别废话了,再耽误,你主子等急了肯定不高兴。”周晚晚冲门口偏偏头,“你不去,我就回去了。”

    这天早上,六舍大门口成了全校的话题。在学校里刻薄阴毒得出了名的刘干事站在六舍大门口,狠狠地抽自己的嘴巴,一边抽一边说,“是我把宋秋雅带走的!”

    学校保安队来的时候,刘干事的嘴已经肿了,保安队几个人在六舍门口拉上人墙,才挡住要冲出来抢周晚晚的莫琪琪几个人。

    周晚晚回头冲哭得生离死别一样的莫琪琪、向秀清和刘芳笑了一下,这几张脸和她们为她流的泪,她会记在心里一辈子。

    刘干事用手遮着红肿的脸,带着周晚晚来到去专区礼堂的公交站,看周晚晚的目光淬了毒一样。

    周晚晚完全不在乎,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冷漠地等着公交车。

    周晚晚跟着刘干事走进专区礼堂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十多分了。

    这次颁奖全陵安所有的学校都参加,流程安排是观众和与会人员八点半入场完毕,领导九点到场,领导讲话,颁奖,文艺演出。

    现在观众正在闹哄哄地入场,会场上人头攒动,一片杂乱的吵嚷声。

    周晚晚被直接带往后台,她什么都没说,很配合地跟着刘干事往里走。

    通过有专人看守的走廊,刘干事敲开了其中一间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邱大峰的声音。

    刘干事推开门,一把把周晚晚推了进去,轻轻冷哼一声,就关上了门。

    门里是一间办公室,办公桌,沙发,还有一张单人床。

    邱大峰坐在沙发上,床上歪着一个人,是昨天跟在刘卫东身后的一个造反派头目。也是侮辱宋秋雅的五个人中的一个。

    “呦!真******水灵!比昨天那个还嫩!老刘就喜欢这种没长开的!”那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周晚晚,像在打量一件任他把玩的玩意儿,一个不高兴就可以随便摔碎扔掉。

    “老邱,你还不知道吧,老刘以前专找十四五以下的玩儿!你们那儿的都大了,他没兴趣!没想到还能冒出这么一颗小嫩芽芽!啧啧!可惜喽!这要是能长大,得多有味儿!”

    “长大了的有的是!就你那猴儿急的,能等到哪个长大?”邱大峰也当周晚晚不存在一般,肆意跟那个人调笑。

    进了这间屋子,周晚晚就是他们手里的一个小虫子,想捏死她不用费吹灰之力,是彻底掌握住她了,一个玩意儿,谁还管她怎么想?

    周晚晚拉过门边的一把椅子,从容地坐了下来。对两个人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

    “呦呵!这个有意思!”坐在床上的人感兴趣地站了起来,走过来想捏周晚晚的下巴,“这可比哭哭啼啼的有味儿多了!”

    “那个谁,”那人回头问邱大峰,“你们学校团委那个小妞儿,也是这么冷冰冰地,要不老刘也不能留她这么些年!”

    “叶红茹。”邱大峰提醒那个人。

    “对!姓叶!”那人转过身又伸手去捏周晚晚,忽然双腿一麻,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操-他-妈-的!我就说让昨天那妞儿把老子踹出毛病来了!从腰往下都******不好使了!”

    邱大峰大笑着过来扶他,“你这是劳累过度了!悠着点儿吧!以后腰真伤大发了,还拿什么玩儿?”

    那人被邱大峰扶到床上接着靠着,还不忘指着周晚晚叫嚷,“这个给我留着!我就喜欢这种不带人气儿的!”

    “知道知道!昨天那个都凉了你还能吃下去,口味也真够不一样的!”

    周晚晚还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谈话,攥紧拳头不让自己现在就动手杀了他们。

    这些结果她早就知道,只是听到他们用这种口气说出来,还是控制不住滔天的恨意。

    “在学校一看着她,我就知道对老刘的味儿!”邱大峰也冲周晚晚走过来,想把她拉起来抱住,还没走到她身边,也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姥姥的!你他妈还说我!你昨天是不是吃独食儿了?”靠在床上的那人冲邱大峰大笑,又指指周晚晚,“这个你可不能先吃,老刘不喜欢吃别人剩的!他吃了第一口兄弟们咋地都行!”

    邱大峰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抖着腰和腿做到沙发上,疑惑地敲着腿,跟那人继续调笑。

    直到九点十多分,两人已经疑惑地嘀咕了好几次“老刘怎么还不来”,门外才有敲门声。

    刘干事没进门,而是隔着门在门外说话,“刘司令过来了,跟方局长一起坐前面了,让咱们把人带过去,说颁完奖让她表演个节目。”

    方局长是陵安专区教育局局长,今天是临时决定过来的,刘卫东既然跟他坐一起了,就不可能现在过来了。

    “行了!看来老刘这顿饭还得等等再吃了!”床上那人动作有点僵硬地站了起来,看着周晚晚淫-邪-地笑,“不过这么嫩乎水灵的,等一会儿也值得!”

    周晚晚面无表情地跟着两个人走出去,刘干事紧随其后,在最后看着她。

    路过舞台后面,在一大片幕布和帷幔旁边,周晚晚忽然蹲下来系鞋带。

    “磨蹭什么!赶紧走!这时候了你想出什么幺蛾子?!别做梦了!”刘干事推了周晚晚一把。

    那一把并不重,却一下把周晚晚推到了一堆帷幔后面。

    刘干事赶紧过去把她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幕布背景中拉了出来,这种时候,这死丫头还不能出什么意外。

    周晚晚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被刘干事催着,绕过舞台从旁边的通道往前台走。

    谁都没注意,在幕布后面,多了几只毛绒绒的大爪子在烦躁地刨着地,像在等待出击命令的饿狼。

    看台上,观众都已经坐好,前排领导席上也各就各位。周晚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中央的刘卫东。

    “去给领导们倒个水!”刘干事这次不敢推周晚晚了,冷冰冰地命令她。

    周晚晚接过刘干事塞过来的暖瓶就走了过去,一点都没有迟疑。

    “天生就是个小-婊-子-!贱-货-!还装什么装!”刘干事在她身后恶狠狠地低声骂道。

    周晚晚一步一步走向刘卫东,觉得脚下的路都布满了鲜血和腥臭。

    刘卫东也发现了周晚晚,他紧紧地盯着周晚晚稚嫩纯净的脸庞,目光像肮脏黏腻的舌头,贪婪地舔抵着她的美丽和青春。

    周晚晚慢慢走过去,打开刘卫东面前满水的茶杯,往里面轻轻点了几滴水,又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后的边志云和其它几个造反派头目。

    很好,都到齐了。

    刘干事把周晚晚领到刘卫东身后临时安排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恶毒地冲她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台上的主持人刚说完串场词,请几位领导上台入座,礼堂门边忽然发生一阵骚乱。

    “你们这些畜生!畜生!”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地冲着里面大喊,“放开我!我跟你们拼了!那还是个孩子!那么好的孩子!你们不能就这么毁了她!”

    周晚晚猛地站了起来,甩开要按住她的一个男人就往外跑。

    这是郝老师的声音!

    “我把她招来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把这么好的孩子毁了!我不信没有王法了!我不信老天爷这么不长眼!”郝老师的声音时断时续,好像有人要捂住他的嘴。

    骚乱声越来越大,几乎整个礼堂的人都往门外看去。几个单位的领导已经开始派人出去看情况了。

    周晚晚身后也追上来几个造反派的小头目,正要追上她把她抓回去,门外忽然安静了下来,接着,礼堂不同方向的四扇门都被哐哐踢开,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潮水般涌了进来。

    人们都被定住了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迅速而有序地涌进来的一大队军人。

    “都站在原地不许动!”一个军官大踏步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一队士兵随着他的话音,哗啦啦举起枪瞄准了整个观众席。

    已经占领各个过道的军人也哗啦啦端起了枪。

    “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们闯进来的!?你们知道今天来了多少领导吗?!”刘卫东忽然站了起来,蛮横地冲一脸冷硬的军官吼道。

    军官一扬手,砰砰两枪打在刘卫东脚前的地上,一下就把他吓得跌坐在了椅子上。

    “今天的会场混入了敌特分子!都给我老老实实接受检查!敢捣乱就是通敌!我一枪蹦了你就是为人民除害!”

第三五五章 脱险

    “各单位负责人过来报道!一个一个来!没念到的敢动一下枪子儿可不长眼睛!”军官站在舞台前,手里拿着一张会务表格。

    “陵安师专!”军官念完好一会儿,邱大峰才抖着腿站了起来。

    “把你们单位的人都集合过来!知道今天事情的严重****?!少一个就是通敌叛党!”

    军官一手拿着枪一手拿着表格,黑洞洞的枪口在邱大峰左右随便挥舞,好像那不是一把随时都能要人命的钢枪,而是一只轻飘飘的铅笔或者一只烧火棍。

    邱大峰试了两次才从桌子边绕出来,想从旁边的过道走出去,军官身边的一个一直背手而立的高大军人跨过去抬腿就是一脚,邱大峰面前的桌子咔嚓就被从中间踹碎。

    所有人都震惊得张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领导席上的桌子可是全实木,结实宽大,即使木料普通又用了不少年,能一脚踹碎,也不是普通军人能做得到的。

    可是现在领导席上的人没人顾得上细想这些,与碎桌子左右相连的桌布被带了下去,几乎整个领导席都是一片稀里哗啦茶杯碎裂桌子倒塌的声音。

    几个人被热水烫得啊呀叫了半声,被踹桌子那人刀锋一样的目光一扫马上憋了回去。

    “赶紧地!磨蹭什么!”军官对吓得一动不敢动的邱大峰不耐烦地喝道。

    那个目光如刀的军官一把揪起邱大峰的领子,把他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集合你们单位的人!拉下一个喂你吃一颗枪子儿!”军官用手里的枪点着手上的清单,在邱发峰的脑门儿前发出啪啪的声音,吓得他嘴哆嗦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陵安师专的听着!女的先出来!都站这儿!”军官不耐烦等吓得要尿裤子的邱大峰,冲观众席喊道。

    师专今天过来的都是老师,唯一的学生只有周晚晚。所以她站在一群老师中间非常显眼。

    “把他们分开关到后面办公室!”军官扫了一眼他们一群人,跟他身边那个背手而立一直一言不发一动没动的军人对视了一眼,竟然连人数都没点数,就对身边的士兵下了命令。

    陵安师专的十几个人被分开关到后面的办公室,周晚晚被单独带到一个房间。那个踹桌子的军人和站在军官身边的人一起走了进来,这样一看,周晚晚发现他们的气质很像,身材都差不多。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面无表情地问周晚晚。声音有种短促铿锵的力度,一听就是果敢坚毅的性格。

    “周晚晚。”周晚晚从没见过这两个人,却对他们身上的气质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二哥叫什么?什么时候生日?”那个人顿了一下,还是面无表情地问了下面的问题,“你最讨厌吃什么东西?”

    周晚晚一一回答。

    周晚晚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还是刚才那个人开口,语气可能是想尽量柔和一些,却还是硬邦邦,只是音调低了几度,“没事了,你安全了。”

    然后那两人又对视一眼,一个好像用眼神催另一个再说点什么,可是那人估计觉得自己只能说这些了,不满意就让对方来说。

    周晚晚好笑地看着两人用眼神打官司,冲屋里的椅子抬抬手,“请坐吧。谢谢你们辛苦这一趟。”

    这两人无论是谁派来的,都没有恶意,他们不想对周晚晚说,那她就不问,反正早晚她能知道。

    两个人又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周晚晚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这么镇定自若。

    “刚刚你们进来的时候,正门门口还有一位我们学校的老师,姓郝,他也是来找我的,如果方便,我能见见他吗?”周晚晚现在最担心的是郝老师,“或者,请你们帮我去看看,我担心他受伤。”

    郝老师就这么闯进来,跟造反派的喽啰在门口厮打拉扯了半天,那些人很多手上都有人命,郝老师清瘦斯文,这些年拿得最重的东西就是画具,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两个人又对视一眼,周晚晚看不懂他们两人用眼神在交流什么,片刻过后,还是一直说话的人对周晚晚介绍他们两人,“我叫孟青,这是我的同事李安国。”

    周晚晚对两人点点头,也笑着正式自我介绍一次,“我是周晚晚,是周墩子的妹妹。”

    这回两人眼里的震惊周晚晚看得清清楚楚。

    在孟青介绍自己的战友叫同事时,周晚晚终于敢肯定,他们身上那种让她莫名熟悉的气质像谁了。

    他们说话时铿锵的语调,钢铁般坚毅的目光,偶尔露出的刀锋出鞘一样的表情,跟墩子太像了。

    而且,他们叫自己的战友同事。墩子他们特务营的军官,特备是高级军官,都是职业军人,训练方式和接受的任务跟普通军人完全不同,他们习惯于称出外勤的战友做同事。

    “孟大哥,李大哥,谢谢你们。”周晚晚又一次正式道谢,冲孟青和安国深深鞠躬,“我知道你们平时做的都是非常重要的大事,让你们为了我的事跑这一趟,一定耽误了你们很多事,太谢谢你们了。”

    刚才孟青不肯说姓名,也不透漏身份,就是没有要跟她认识的意思,周晚晚也只能跟他们保持距离。现在他们互相介绍了姓名,就算认识了,她当然得表示一下自己更衷心更真诚的谢意。

    “不,不用!”孟青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侧身后退了一步,不肯接受周晚晚的鞠躬。李安国更夸张,简直是一下跳开好几步,一直沉默冷硬的脸上竟然有点红。

    “你是队长的妹妹,救你就是我们最重要的事,这跟所有的大事一样重要。我们当兵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那这个兵当着就没有意义了。”

    孟青认真地对周晚晚说道,一看就绝不是客气,而是他们心里一直坚定的信念。

    “这是队长教我们的,保家卫国,保家排在前面。你的事就是我们的大事。”一直一句话不说的李安国也严肃地对周晚晚说道。

    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在朗诵偶像名言一样虔诚,这个年代,人们只有背诵*主席语录时才会出现这种表情。

    “你们是第七大队的?”周晚晚回身去窗台上找了暖瓶,又烫了两个杯子,给他们两人倒了两杯水,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墩子现在是特务营的副营长了,全特务营都叫他周副营长,只有他曾经做第七大队大队长的时候带过的兵才会还叫他队长。

    “队长总说你特别聪明,真是太聪明了。”孟青这回不用努力调整,也能柔和脸上的表情笑着对周晚晚说话了,甚至他笑起来还有一点憨厚。

    “孟大哥,李大哥,既然你们是我哥的战友,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你们能现在就去帮我看看我的老师吗?我怕他受伤。”周晚晚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了,她太担心郝老师了。

    孟青和李安国赶紧站起来往外走,孟青一边走一边叮嘱周晚晚,“你安心在屋里待着,外面还不安全,李安国会在门口守着,你有事叫他一声就行。我去找你的老师。”

    周晚晚赶紧叫住孟青,“如果郝老师受伤了,马上通知我,我身上有他的药。”

    周晚晚已经顾不得什么逻辑不逻辑了,这种时候,谁还管什么她身上怎么会有郝老师的药!如果郝老师受伤,她必须第一时间过去救他,这才是最重要的。

    孟青快步离去,周晚晚对在门口挺直身躯,标枪一样背手站立的李安国低声说道,“我们学校关起来的那几个女老师里,那个刘干事是给邱大峰跑腿的。”

    “明白。”李安国严肃点头,冲在他不远处站岗的一个士兵招手。现在他们待的办公区已经完全被荷枪实弹的士兵控制起来了,走廊里有一小队士兵站岗。

    周晚晚关门退回房间,礼貌地没有听李安国下达命令。既然他们是墩子的战友,那她肯定得全心信任他们。

    周晚晚在屋里没坐一会儿,门就被敲响。周晚晚急切地跑过去开门,孟青身后,站着额头青紫一边脸肿起来的郝老师。

    “谢谢你孟大哥!”周晚晚冲孟青鞠了一躬,急急地把他们让进门。

    “周晚晚,你,你没事吧?”郝老师仔细看着周晚晚,就怕在她身上看出一点不妥。

    “老师,我没事。”周晚晚在郝老师关切担忧的目光中眼睛忽然就湿润起来。

    “老师,您受伤了,除了脸他们还打您别的地方了吗?您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一点儿不对您都要马上说出来,孟大哥会派人送您去医院,您别担心,他们是我哥的战友,我现在安全了。”

    周晚晚把郝老师扶到椅子上坐下,赶紧问他的伤势。

    “你这孩子!”郝老师长长舒了一口气,“平时安安静静的,今天话可真多。”

    周晚晚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都这时候了,郝老师还顾着逗她放松心情呢。

    “别哭,别哭,老师没事!他们还没来得及打我别的地方呢!他们打我的时候我没敢护着,就怕伤着了胳膊或者手,那就不能画画了!”郝老师动动自己完好的胳膊和手给周晚晚看,“咱们画画的,哪能不知道保护手呢!你说是吧!”

    孟青看着都急切地关心着对方,却都故作轻松地调侃着不让对方担心的师生二人,悄悄地走了出去,给他们关上了门。

    周晚晚回身假装翻办公桌的抽屉里,从空间拿出纱布和药膏给郝老师包扎伤口,“您以后也得保护好脑袋,万一伤着了,那也不能画画了!”

    “知道了,这不是没经验嘛!”郝老师看着自己的小学生又是泪又是嗔怪的小脸儿,赶紧点头。

    “别动,药都抹偏了。”周晚晚看着郝老师的样子又笑了,“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这种经验还是别积攒了,以后好好在画室待着吧!”

    郝老师又点头,点到一半赶紧停下,现在只要周晚晚不哭了,让他说什么都行。

    周晚晚给郝老师包扎好,又让他喝了一杯放了灵液和能量补充剂的灵泉水,才坐下来跟他说话。

    可是还没等她坐稳,门就哐一声被推开,沈国栋带着一身罡风大步走了进来。

第三五六章 惩恶

    郭老先生早就预言,小丫头今天能醒过来。周晚晚果真醒过来了。

    郭老先生又交代,小丫头需要卧床好好休养。周晚晚无论需不需要,都得卧床休养。

    又在干休所的病房躺了一晚,第二天周晚晚就回沈爷爷的小楼休养了,郭老先生随行。

    早在红色革命刚开始,郭老先生就被作为牛鬼蛇神打倒。沈爷爷雷厉风行,大字报刚贴出来,造反派还没来得及抓人批斗,他就先一步把郭老先生以隔离审查的名义保护了起来。

    郭老先生幸运地躲过了批斗、剃阴阳头、挨打等等折磨,毕生行医经验写成的著作却在混乱中遭销毁、遗失,成为终生遗憾。

    郭老先生遵循师门教导,收徒甚严,一生只得三位得意门生,皆在重要岗位上独当一面,医术医德俱佳。

    老人家一生独身,把三个徒弟当儿子看待,每每提及都抚须微笑,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可三个月之内,三位高徒皆被打倒,惨遭不幸。一位在批斗会上被当场打死,一位不堪折磨自杀,剩下老人家最心爱的小徒弟,被挑了手筋,此生再不能把脉行医。

    沈爷爷本打算就把郭老先生安排在二龙山劳动改造,以干休所清洁工的名义在二龙山养老,“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没人敢动你一下!”

    可郭老先生却执意去了三百里外的老虎山。

    沈爷爷又费心安排,转了好几道弯儿,找到老虎山劳改农场的厂长,为郭老先生的劳动改造创造了优越的条件。

    郭老先生虽然名义上是被注销城市户口,关进牛棚进行劳动改造,实际上他在老虎山过的日子跟在二龙山没有什么区别。

    他远离农场,住在山里独立的小屋,开出一片地种草药、蔬菜,进山采药,平时写写书,安静而悠闲,不问世事。

    当然,其中的寂寞凄凉,不甘愤恨,也无人能说。

    这次要不是沈国栋闯进劳改农场,打伤了一队民兵,在差点掐死保卫科科长的紧要关头沈爷爷的电话打过来,厂长说什么都不敢透漏郭老先生的行踪的。

    既然把郭老先生接回来了,沈爷爷就不打算让他再回去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又是这样的乱世,老朋友一个一个都走了,剩下的几个就更要好好珍惜了。

    而且,老虎山那么远,又消息闭塞,郭老先生真有什么事,传到他这黄瓜菜都凉了,还是放在身边安全一些。

    当然,还有周晚晚的原因。沈爷爷现在和沈国栋一样,笃信周晚晚的身体只能交给郭老先生。

    周晚晚当时送过来一天多,干休所这些号称比省医院医术还高明的医生竟然是什么病都不能确诊,只会手忙脚乱地检查,打葡萄糖。

    等到郭老先生过来,周晚晚已经吐得昏天暗地,呼吸微弱了。老先生几针扎下去,小丫头就不吐了。然后一颗药丸喂进去,脸色就慢慢变好了。最后虽然没醒,郭老先生却断言,三天后一定能醒。

    周晚晚安安稳稳地睡了三天,就真的醒了。

    前后一对比,沈爷爷和沈国栋当然得把郭老先生绑在二龙山,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离开周晚晚了。

    周晚晚又在沈爷爷家休养了两天,好吃好睡,周阳、周晨和墩子一直陪着她,沈爷爷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小张叔叔和小马阿姨想尽办法给她找好吃的、好玩儿的,甚至别扭小孩儿杨浩都一天三遍地来报到,就是不见沈国栋的人影。

    从周晚晚醒来的那天开始,他确认了她没事儿,就再不见人影,已经消失三天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开着沈爷爷的吉普车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当然,众人谁都不会告诉周晚晚,他还带走了沈爷爷的警卫队长和那把勃朗宁M1911。

    第三天半夜,周晚晚忽然醒过来。透过朦胧的月光,一个黑影半跪在她的床边,头埋在她被子里,无声无息。

    “沈哥哥。”周晚晚肯定这是沈国栋。四五年的朝夕相处,她太清楚他的身形了。

    “吵醒你了吗?”沈国栋慢慢从被子里抬起头,声音沙哑晦涩。

    “沈哥哥上来睡。”周晚晚往床边挪了挪,掀起被角让沈国栋上来。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出去这几天累坏了。

    沈国栋急急起身,掀起一点被子就想上去,忽然又硬生生顿住,手也赶紧收了回来,“我,身上脏,手也脏。”

    沈国栋说完,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只是小小的两步,却好像一下就拉开了他和周晚晚的距离。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继续后退,可是这种与小丫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感太过揪心,让他再也迈不动后退的腿。

    不敢进,不舍得退,沈国栋一时直挺挺地立在了那里。

    周晚晚却没给沈国栋太多犹豫的时间,她起身就向沈国栋扑过去。以她的力气和大病初愈的身体,她根本扑不到沈国栋身上,只会在半途摔到地上。

    可是周晚晚不怕,沈国栋肯定不会让她摔着。

    果然,周晚晚刚一跃起,沈国栋什么都顾不得,一步跨到床边接住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再松手了。

    周晚晚抱着他的脖子咯咯笑,“抓住你了!”

    沈国栋赶紧把比病前瘦了不少的小丫头塞进被子里。东北九月的山里,半夜已经很凉了,压下心里所有的情绪,他必须先顾及周晚晚的身体。

    周晚晚抱着沈国栋的脖子不撒手,沈国栋把她放进被子里,她就把他也一起拉进去,“沈哥哥,我胳膊酸,抓不住你了。”

    要说对付沈国栋,周晚晚眨眨眼睛就有一百种办法让他就范,根本不用费脑子。

    沈国栋果然不敢再退了,却也不如周晚晚所想乖乖躺下。

    “沈哥哥,我都想你了。”周晚晚软软地在沈国栋耳边嘟囔,凉凉的夜,她呼吸间的一丝温暖是那么吸引人,让沈国栋的心仿佛瞬间涌入温暖泉水的寒冷沙漠,贪婪而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不顾一切后果。

    “沈哥哥去洗澡换衣服,马上就回来哄你睡觉,好不好?”

    沈国栋原本暗沉的眼眸在月光的阴影里慢慢亮起两簇光芒,如冬夜里遥远的星光,明亮清晰,穿越遥远的星际和漫长的光年,执着而亘古不变。

    “沈哥哥要快一点。”周晚晚爽快地松手,沈国栋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她不用要任何保证。

    他消失这几天的经历一定非常不简单,而且很可能跟自己有关,否则他不会在她的身体还没恢复的时候离开。这一点周晚晚很肯定。

    沈国栋有心结,必须尽快解开,否则就可能会对他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所以今天晚上周晚晚必须在他还没完全竖起心房的时候跟他谈谈。

    沈国栋动作一向迅速,军队生活那大半年对他日常习惯的影响非常大,他洗澡一向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可是这次,沈国栋一个澡洗了半个多小时。

    他过来的时候,穿着单薄衬衫的身体冒着丝丝寒气,是洗了太久冷水澡的关系。

    周晚晚早就从空间拿出电热毯,偷偷把被窝焐热了,所以在沈国栋怕凉着她,坐到床边不肯马上钻进被窝的时候,她一把把被子盖到了他的身上,自己也靠了过去。

    沈国栋被寒夜和凉水浸透的身体骤然接触温暖的被窝,前后差别太大,他甚至觉得那温暖让他的皮肤有了轻轻针扎一样细小的麻痛。

    这温暖让他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随后,周晚晚小小的身体就靠了过来,温暖柔软,脆弱美好,只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懈怠。

    沈国栋放轻呼吸,调整好自己的姿势,把周晚晚轻轻地抱在怀里,保护得密不透风。

    “沈哥哥,你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我想知道。”周晚晚开门见山,跟沈国栋说话,她不用费任何心思绕圈子,沈国栋从来不对她隐瞒任何事,她相信这次也是一样。

    “我,”沈国栋停顿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对周晚晚说实话,“我去把周周救了出来,送去外省的一个孤儿院。周周是那天杀人的那个小男孩儿,他本来姓牛,为了掩藏身份,不能姓了,就改姓周,周晚晚的周。”

    这是实话,却是保留了很多事情的实话。

    “沈哥哥,我那天看见他们欺负人,非常生气,但我一点都没害怕。我这次生病,也不是因为惊吓,只是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天看到的事放不下。这些郭爷爷都跟你们说了,对吧?”

    周晚晚希望沈国栋能把心里的事说出来,这样憋着,他又一副有心结的样子,以后迟早是隐患。

    沈国栋沉默了一下,开始给周晚晚讲那天以后牛家的事。

    牛宝成——也就是现在的周周——第一刀捅进去,背后挨刀的人当场就死了,反而是肚子上被捅了好几刀的人被送进县医院活了下来。

    大兰子母子马上就被抓了起来,关在公社的小黑屋里,准备送到县里公安局。

    牛家老夫妻听到孙子杀人的消息,马上就吃了耗子药,剩下三个小点的孩子不懂事,也误食了爷爷奶奶留下的粥,被发现的时候,五个人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可就是这样,还有人不放过他们,赵老头是红星屯的队长,两个儿子一死一伤,现在大兰子家死了老的小的五口人他还不解气,他又利用自己在公社混得开的便利,开始疯狂报复大兰子母子。

    沈国栋到的时候,牛宝成被打得血肉模糊昏迷不醒,而且已经被按上支持资产阶级复辟的罪名,判决第二天跟十几个“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坐土飞机”。

    “坐土飞机”是这个时期发明出来的专门处决阶级敌人的一种刑罚,把几个或者十几个人绑在一起,在他们中间绑上修堤坝或者炸山石的炸药包,引线一点,众人瞬间被崩上天,轰隆一声巨响,血肉四溅,残肢横飞,极度血腥残忍。

    甚至当场没炸死的,还有专门的补刀手。反正被判了“坐土飞机”,就是必死无疑的事。

    而大兰子刚被几个人*轮*奸完,其中就有年过六十的找老头。

    据说他们早几年这个老不休就对大兰子存了歪心思,所以大兰子的丈夫才会狠狠地收拾这个老畜生,与他们家结下了仇。

    大兰子遭逢大难,又听到一家惨死的消息,整个人完全崩溃,当晚就上吊自杀了。

    沈国栋连夜潜进赵家,把赵老头打得跟牛宝成一样血肉模糊,又跟沈爷爷的警卫队长恩威并施,吓走了公社小黑屋的看守,把赵老头和牛宝成调了包。

    第二天,沈国栋又用五十块钱收买了绑人“坐土飞机”的民兵,让口不能言的赵老头成功地代替牛宝成坐上了“土飞机”。

    然后沈国栋带着牛宝成长途跋涉一千多里,去了外省一个沈爷爷多年前最信任的手下那里,安排牛宝成养病,病好后马上就会把他送进当地的孤儿院。

    牛宝成就这样成了周周。

    回到绥林,沈国栋想办法让*卫兵在赵家翻出了一顶国民党的旧军帽。失踪的赵老头马上成了潜逃的敌特分子,在医院养病的赵家大儿子也被直接赶进了县看守所。

    以后他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沈国栋就不关心了。

    沈国栋说完这些,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周晚晚,“沈哥哥把赵老头打得半死,又送他去‘做土飞机’,你,会不会怕?”

    “他不死,牛宝成就得死。我一直担心他,现在知道他没事了,非常高兴。真的,沈哥哥,谢谢你。”

    周晚晚纤细柔软的小胳膊紧紧地搂着沈国栋的脖子,声音里是满满的自豪和满足,“沈哥哥,你是牛宝成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大英雄!”

    沈国栋的呼吸一滞,全身的肌肉都紧缩了一下,然后蓦然放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可是,沈哥哥,我担心你。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我们以后不要管了,好不好?”周晚晚把脸轻轻地贴在沈国栋的脖子上,依恋而信任,“你要好好陪着我们,不能有一点危险。”

    “好!就这一回!以后再也不管了!”沈国栋痛快地答应。

    这次要不是他看出了这是小丫头的心结,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去管这件事的。

    现在小丫头发话了,他当然不会再去做这种费劲又危险的事。

    “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让你心里不舒服了,就马上跟我说,不能再自己憋着了,再憋出病来可不行!”

    沈国栋把周晚晚抱到自己身上,带着笑意问她:“你刚才说沈哥哥是什么?”

    “沈哥哥是我的大英雄!”周晚晚毫不吝啬地夸奖他。

    “那是!大英雄什么事都能解决!有事儿你就说话!”沈国栋又嘚瑟起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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