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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全文阅读

作者:沪弄     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txt下载     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北魏皇子

    “阿娇……阿娇……”桃叶在梦中听到王敬呼唤亡妻的名字,猛然惊醒,醒来果然看到王敬正处于梦魇之中,声声唤着“阿娇”。

    桃叶忙推醒了王敬:“二哥!”

    王敬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他看不见,睁开眼也只是表示他醒来罢了。

    一醒来,他又感到满身的疼,忍不住又眉头紧皱,浑身颤抖。

    桃叶轻声说:“你尽量不要动,少动,就会少疼一点。”

    “我……我这样整日躺着……什么都指靠你……得到什么时候?”王敬气力微弱,一双眼睛越来越深陷了下去。

    桃叶拿起上次田乐送来的药膏,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下次我问问他们。”

    掀起被角,桃叶又开始给王敬的伤口上药。

    “我不想……不想这样一直拖累你……”大约是躺久了的虚弱,让王敬说话也越发费劲。

    桃叶给王敬擦着药,想着梦中之事,不自觉冷笑起来:“你若当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不会有事瞒我。”

    “什么意思?”王敬有些糊涂。

    桃叶面无表情,答道:“我问关于满家的事,你支支吾吾。是因为你岳父背负叛国的罪名而死,不好说出口吗?还是你在内兄面前承诺过与发妻同生共死,现在却没有兑现,不好意思说出来?”

    王敬一阵心惊,蓦地微微仰头:“你……你怎么知道的?”

    “好像是这样,关于你和满堂娇的事,只要我想知道,我就可以知道。”桃叶琢磨着梦的来由,心中也不甚明白。

    这次,换了王敬冷笑:“既如此,你……你可知害死阿娇的凶手是谁?”

    “这个……”桃叶顿时蒙圈了,她也一度好奇杀害满堂娇的凶手究竟是何人,但却始终无从得知。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王敬又一次追问。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桃叶反复解释,生怕王敬不信她。

    “没关系。就算你不知道……我也可以确定……”王敬长长舒缓着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桃叶问:“你还觉得凶手是陈济?”

    “除了他,更没有别人。”每次提起这件事,王敬总是看起来像证据确凿一样。

    但桃叶是不能确定的,她还记挂着梦中之事,心中很不痛快:“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王敬再次睁开眼睛,慢慢地说:“并非有意瞒你,只是关于阿娇兄长……的身世,是我们两家的秘密……知道对你……没好处……”

    桃叶听了,忙放下药盒,站起往门窗外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又走了回来,仍不乐意地噘着嘴:“我想知道,你就告诉我嘛!”

    王敬只是低低叹气。

    桃叶问:“是因为满堂娇得罪了陈家兄弟,你岳父才会被陈熙栽赃了一个叛国的罪名,所以才会死,所以满堂娇才愧疚难过,对吗?”

    “那……那并不是栽赃……”

    “啊?”桃叶大吃一惊,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岳父真的是魏国奸细?”

    “那倒也不是……”王敬舒缓了一口气,慢慢说着:“阿娇的兄长满湑,是我岳父捡来的孩子,他的身世……很不简单……”

    “什么身世?”桃叶更加好奇。

    “他是魏国皇室血脉。”

    “啊?”桃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当年……我叔父王逍……和我岳父同在边关,救了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她被追杀到两国交界……伤势沉重……产下孩子便撒手人寰……临终给了我岳父一枚玉佩……”王敬深吸着气,慢吞吞讲述着:

    “我岳父多年求子不得……就收养了他,是想引出自己的孩子……果然不久我岳母有了身孕……就是阿娇……岳父一直待满湑如亲生骨肉……直到齐魏两国再次交战……北魏王爷找来……我岳父才知当年那妇人乃北魏王妃……

    岳父与满湑父子情深……不忍分离,因此与魏国王爷深夜恳谈……不想被陈熙发觉……于是才有“叛国”之名……齐国国力不如魏国……魏王爷为满湑才收手罢兵……孟太后却以为是陈熙打了胜仗……”

    桃叶听到战绩居然是这样来的,目瞪口呆。

    “早年阿娇拒婚陈济,故意让陈家难堪……后来……就结下了梁子……许多武将见风使舵,为讨好陈家兄弟,都挤兑我岳父……那些年岳父举步维艰……孟太后倚靠陈家军……时常顺着陈熙的意思走……

    虽说叛国之名并非陈熙栽赃……可若非两家有嫌隙,陈熙又怎会深究岳父与北魏王爷私会之事?岳父死后……阿娇惶惶不可终日……时常抱病……她甚至后悔嫁我……我心里不知有多难过……我只恨自己无能……”王敬回忆着往事,哀伤之情难以自已。

    桃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慢慢擦着药膏,又低声问:“既然并非真的叛国,满将军为何不为自己开脱?”

    王敬道:“满湑身世若被大齐君臣得知……势必沦为人质……到时候……自然更凶多吉少……因此我岳父宁死不愿吐露实情……是我父亲设法从满氏族谱中抹掉了满湑的名字……才保了满湑一命……满湑被发配南蛮……后来被魏国的细作救走……回到了生父身边……”

    桃叶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满湑如今在魏国是什么地位?”

    “北魏宫廷内斗也十分激烈……满湑的生父原是个不受宠的王爷,几次险些……险些被魏国太子所害……我们在永昌时……老魏王病逝……被满湑查出是他那伯父太子所害……在群臣面前戳穿……因此,现今的北魏皇帝是满湑生父……满湑是北魏的三皇子……”

    “看来,满湑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呐!”桃叶赞叹着。

    王敬略略微笑,叹道:“孝宗生前曾多次与满湑暗自通信,我父亲是他们的信使……我也给满湑写过信……只是满湑……从不给我回信……”

    不用问,桃叶也知道,满湑与满堂娇兄妹情深,满堂娇沦为弃妇而死,满湑肯定是不能原谅王敬的。

    “在大齐,除了我们王家……没有人知道北魏的三皇子就是满湑……你一向口无遮拦,万一说出去……会给我兄长他们带来灾难……你……明白吗?”

    桃叶又点头,仍给王敬擦药。

    擦药许久,累得桃叶腰酸胳膊疼,她便走出屋外活动几步。

    外面竹林青翠茂密,草木繁盛,空气也清新,比屋里好多了。

    虽然桃叶不嫌弃王敬,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王敬每日躺在床上,任何事不能自理,一应问题都要在床上解决,致使屋里味道很不好,因此桃叶并不愿与王敬同榻,而是另在屋里安置了一张床。

    桃叶也想经常给屋子通风、换床单被褥,但王敬出虚汗太厉害,通风又容易受凉,她必须谨慎,且王敬浑身是伤、翻身困难,换床单也是一件难事。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桃叶真的太累了,每天喂饭、上药、擦洗身子、洗衣之类的事,已经让她累到窒息。她那原本用来弹琴的手指,已经越来越粗糙。

    站在竹竿之下,桃叶回望小屋,不禁又一阵叹息。她实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屋内,王敬躺在床上,听到了桃叶的叹息声。

    自从眼睛看不到之后,王敬习惯于用耳朵扑捉周围的一切,即便桃叶不说,即便他没有嗅觉,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如今他的存活,完全是桃叶的负担。

    他想,糟糕的环境、繁重的劳作,迟早有一天会让桃叶不堪重负。

    隔了几日,田乐又登门送药。

    王敬躺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只得问询:“田姑娘,我究竟还得躺多久?”

    “这……这现在还不好说哈……”田乐好像对于王敬突如其来的问题很惊讶,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赶紧说:“不过……你也犯不着这样一动不动……”

    讪讪笑着,田乐又对桃叶说:“你们不要因为怕疼就不动,可以稍稍动动胳膊、动动腿,偶尔扭扭腰也可以,总是不动,时间久了就更动不了了。”

    桃叶点头,自从王敬苏醒之后,是不可能一动不动的,吃饭、说话、换衣服或擦药时,也时常挪动、转身之类的,但这些距离能下床活动还有多久?这才是桃叶和王敬关心的问题,但田乐并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田乐准备离开的时候,拉着桃叶走到竹林深处,郑重其事地说:“桃姑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桃叶听了,心里毛毛的:“是不是二哥的病情有情况?”

    “不……不是……”田乐忙摆手,双手揉搓着,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桃叶更加不安。

    “就是他刚才问的问题啊……”田乐为难地笑着,笑得很不自然:“我和我爹已经讨论这件事很久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桃叶似乎明白了:“他还得躺很久?”

    田乐摇了摇头,无奈地答道:“他……他恐怕要一直躺下去了,我爹说,安丰侯的余生,大约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一瞬间,好似打雷一样,桃叶脑袋轰轰的,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昏倒过去。

第182章、终身不起

    “桃姑娘……”田乐忙扶住了桃叶。

    桃叶并没有真的昏过去,她慢慢又立住脚,稳住自己,她觉得,她其实不该对这个结果感到吃惊,伤到这个程度,能保命已经不易。

    可是,终身瘫痪……桃叶从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他四肢太多筋脉都断了,真的很难治……实在是对不起……我爹和我都已经尽力了,能微微活动已经是极限,他的手再不能提重物,甚至连一杯水都不行,他的腿也支撑不起他身体的重量,所以再也不可能走路……”田乐低声呢喃着。

    桃叶呆呆站着、听着,只觉得自己好似行走在梦中,一切都是混混沌沌的。

    “其实,只要你放弃他,完全可以过另一种生活,任何一种生活方式都比这样好得多……你这么漂亮、这么有才华……你可以把他交给太子妃,让下人们去服侍他……他也不会饿死冻死啊……”田乐劝导着,只是不敢太大声。

    让下人们去服侍?桃叶不由得冷笑了一下,如果真的是那样,服侍他的下人要么暗地使坏,要么也得每天背后骂几十遍吧?

    视野恍惚中,桃叶想起了王敬说过的一句话:“虽然余生不长,可如果失去了你,多活一天都显得漫长。”

    她想,她应当是了解王敬的,王敬生性是个骄傲的人,绝对不愿意这么腌臜地苟活,他一旦得知自己终身只能躺着,绝对不愿意拖累任何人,当然也不会拖累女儿。

    她想,她也应当是了解自己的,就算王敬此生再也站不起来,就算他永远吃喝拉撒全都不能自理,她也依然不愿离开他。

    “谢谢你,田姑娘,我知道令尊已经尽力,我们只有感激,万万不敢有埋怨之意。”桃叶慢慢变得镇定了些,周围的一切也就随之慢慢清晰了。

    田乐脸上的愁容却更多了,她跟桃叶道了别,往外走时,几步一回头,只见桃叶已经往小屋方向走去,一步都不曾停过。

    走回小屋,天色昏暗,王敬依旧静静躺在床上,保持着近来最惯常的状态。

    “桃叶……”王敬感觉到了桃叶的走近,稍稍转动了上半身:“你送田姑娘去了好久……她……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就随便聊两句而已。”桃叶坐了下来,她不想告诉王敬,她很怕王敬接受不了。

    王敬伸出胳膊,慢慢摸到了桃叶的手,他感觉到桃叶手心有汗。

    王敬又问:“他们是不是无药可施了?我是不是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桃叶不知该怎么作答,她此刻面对王敬,就像方才田乐面对她一样为难:“这……这还不确定……慢慢活动锻炼……也许能好得快点吧……”

    “你知道吗?你很不擅长撒谎。”王敬又松开了桃叶的手。

    桃叶愣了一下。

    “放弃我吧……离开我吧……算我求你了……”王敬突然音量猛增,脸上肌肉抽动,那感觉不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又努力出了多大的力气。

    “你又赶我走?”桃叶望着王敬,黯然神伤。

    “这样每天面对一个废人,又脏又臭,你吃得下睡得着吗?你不会感到作呕吗?”王敬情绪激动,眼泪滑落,声音也颤抖着。

    桃叶是一直忍着眼泪的,从田乐报告坏消息开始,她一直忍着,可是被王敬的眼泪带动着,她再也忍不住,也一下子哭了出来。

    “你又何必让我如此愧疚窝囊地活着?何不让我入土了干净?”王敬泪水横流,说话也不断断续续了,竟不知是哪里来了气力。

    “你要是死了,你觉得我还活得下去吗?”桃叶也冲着王敬哭喊起来,她就知道,瞒是迟早会瞒不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王敬没再说话,桃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静中,夜幕渐渐降临,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失眠,烛火在门缝吹来的微风中闪烁,屋内一切物件的影子也都乱七八糟地晃动,到处都充满着不安。

    后半夜时,受药物作用,王敬睡着了,桃叶继续失眠着。

    其实,桃叶很想问一问王敬,如果他能料到这次受伤会让他永远站不起来,他还会以血肉之躯去保护满堂娇的尸骨吗?

    但这是个没用的问题,问了也只会徒增伤心罢了,所以她没有问。

    她不停思索着眼前的事,总要想个办法让王敬愿意活下去,也要想想以后怎么生活。

    她记得,在现代,那些瘫了的人,整日躺在床上无法运动,不运动会让体质变得更差、心情变得更差,寿命也就会更短。

    她必须让王敬动起来、走出去。

    这么想的时候,她想到了轮椅,古代估计是没有卖轮椅的,她得自己做一个。

    于是,天不亮,桃叶就起来,跟梅香榭的车夫借来了马车的车轮、一把藤椅,又去请教附近木匠做工的技艺,开始在小屋外做轮椅。

    王敬醒后,听到院中叮叮咣咣,好大声响,不知桃叶是在做什么,他很好奇,可他努力了半天才发现,没有桃叶搀扶,他的胳膊连支撑自己坐起来都不可能,更别说下床去。

    采薇听说桃叶在做新奇的东西,跑来一看究竟,被尚未成形的轮椅吓了一跳。

    田乐回家后不放心桃叶,隔日又来探望,只见桃叶的院子里多了这么一个带轮的椅子,也惊愕极了。

    采薇和田乐围着新做好的轮椅看了又看,那藤椅与轮子之间钉了许多横木,十分牢固,不禁赞叹。

    田乐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的手也太巧了,怎么想出来的?”

    “做得粗糙得很,你们就别取笑我了。”桃叶将做好的轮椅推进小屋内,采薇和田乐也跟着走了进去。

    “二哥。”桃叶笑着走到床边,先将几个坐垫垫在椅子的左右和靠背上,又来扶王敬:“今天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你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感受过阳光了吧?”

    王敬不知是什么意思,手慢慢扶着床边,再次感到胳膊使不上力气,桃叶在他背后顶了一下,他才终于坐了起来,然而坐起后又发现腿上的力气还不如胳膊。

    “你双手抱着我的脖子,上我背上来。”桃叶在床边俯身,背对着王敬。

    “那怎么行?你岂能背着我?”王敬一惊,摸到了桃叶的背,又缩回手。

    采薇和田乐赶紧围了过来:“你哪背得动他?我们一起帮你扶上去吧。”

    桃叶笑着摇了摇头:“二位妹妹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你们又不能总是在这里,总会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帮了这次,下次又该如何?就让我背他吧,反正只背一下下,哪里会撑不住?我最近力气可是越来越大了。”

    采薇和田乐觉得有理,只得作罢。

    “只背一下是什么意思?”王敬很迷惑,因为他看不到,不知道眼前有个轮椅。

    “你就上我背上来,一下下就好。”桃叶抱着王敬双腿,挪动成双腿下搭在床边的姿势,然后半蹲在王敬面前。

    王敬依然糊涂着,慢慢摸到桃叶的背,双手搭在了桃叶肩上。

    桃叶双手后背,拐住王敬,又吃力站起,头一下差点没摔下去,她生怕摔了王敬,忙靠住床边,再次试图站起,整张脸憋红着,终于把王敬给背了起来,然后又微微挪动一只脚,摒着气,再挪动另一只脚,这样一直弓着身挪步,总算挪到轮椅前面,慢慢将王敬放到轮椅上。

    看着桃叶艰难的样子,田乐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水,又赶紧抹去。

    王敬坐到轮椅上之后,双手分别去摸,摸出了椅子的形状,也摸到了椅子下面的轮子。

    “这是什么?”

    “这叫轮椅。”桃叶随手捋去鬓边的汗水,推着椅子的后背:“走,我带你出去晒太阳。”

    说着话,桃叶便推着轮椅走出屋子,来到院中,采薇和田乐也跟着,柔和的阳光照到他们身上,照得王敬心里暖暖的。

    桃叶将轮椅靠近竹林,让王敬的手搭在竹子上,笑着说:“我们住在竹林之中,这是每天陪伴我们的竹子。”

    王敬点点头。

    桃叶又推着王敬凑近花草,拉起王敬的手,放在盛开的花瓣上,笑着说:“花开了,你感觉到了吗?”

    王敬抚摸着花瓣,花瓣轻柔,往下,他又摸到了叶子,叶子上有露水,再往一边,又摸到了尚未盛开的花骨朵,充满着生机。

    “我每天给这些花花草草浇水,有时还会给它们挪动位置,天冷挪进屋里、暖和了再挪出来……”桃叶环视一周,望着满院芬芳,又笑看王敬,调戏般笑问:“你看你,像不像我养的一盆花?”

    王敬的手伸向半空,感到了侧面来的微风,清爽宜人,不知不觉将他的眼泪吹落。

    “桃叶……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王敬闭上双目,任凭眼泪滑落。

    桃叶蹲了下来,蹲在王敬膝盖前,握住王敬的双手:“陪在我身边,就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你看,至少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情把我们分开了,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要每天能看到你就知足。”

    “桃叶……”王敬的眼泪滴落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上,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桃叶默默相对凝视,流着泪,嘴角微扬。

    采薇望着他们,轻声哀叹,忽一眼瞥见身旁的田乐眼睛早已红得一塌糊涂。

    “有一天……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站起来的……到时候,换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王敬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

第183章、追究元凶

    隐秘的竹林忽而传来脚步声,采薇忙警觉地上前查看,往竹林内走了几步,远远看到王玉带着丫鬟秀萍赶来,走得好快。

    “太子妃。”采薇双手合腰间,屈膝行礼,又忙于路旁让道。

    王玉只是略微笑点头,继续前行。

    桃叶听见是王玉来了,忙擦了眼泪,站到王敬身后,推起轮椅。

    王敬也稍稍用衣袖抿去泪水。

    转眼王玉已到眼前,先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王敬,又看到站在王敬身后的桃叶,只觉两人都怪怪的。

    “前些天听说父亲已经醒了,我着急来看,又怕把风寒传给父亲,忍了好几天。父亲现在身上还疼吗?”王玉在王敬面前蹲下,细细看着王敬那些刚刚愈合的伤疤。

    王敬轻声笑答:“好多了,多亏你母亲。”

    王玉忙站起,又向桃叶施礼:“母亲衣不解带照顾这么久,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桃叶也随意地笑笑:“我如果不照顾他,又该做什么呢?好像生命里除了他,已经无事可做了。”

    “母亲这么说,我心里更难受了。”王玉说着话,泪水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别那么容易伤感,这不也挺好的吗?”王敬稍稍抬起手,摸到了王玉的衣袖:“你娘的墓室,你有没有让人再去修一修?”

    王玉点点头:“太子已经让人去修过了,我后来又亲自去看了,一切恢复如旧,父亲放心。”

    “太子对你这般好,你可要好好珍惜……”王敬轻轻拍着王玉的手,慢慢舒缓了一口气。

    “好什么?今天一早才吵过架!”王玉撇着嘴,原本忍下去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桃叶看着王玉那倔强的脸,仍似小时候一般,她走过去拉住王玉的手,笑问:“太子还不好?惹你生这么大气?”

    “我不想提他。”王玉低着头,嘟着嘴。

    跟着的秀萍解释道:“是因为徐大人……徐大人一直称病请假,这两个月都不曾上朝,也不曾教习太子功课,官家因此责备了太子……”

    桃叶猛然想起两个月前的事,是太子的二舅白杨打晕了徐慕,王敬叫她看着,她为了出门,就让人把徐慕绑了起来,现在想来,肯定把徐慕气得不轻。

    “可是,徐大人装病,怎么会引起太子和玉儿吵架?”桃叶有点糊涂。

    “那个徐慕狂妄得很!他居然要我爹亲自上门去请?他当他是谁?天王老子吗?官家都不敢这样要求我爹!更何况我爹腿脚不便?”提到徐慕,王玉气呼呼的,说话的口气完全与方才不同。

    “哦……”桃叶大概明白了:“官家为徐大人的事责备了太子,然后太子想让你爹把徐大人请回来,但你不愿你爹屈尊,所以你们就起了争执……是这样吗?”

    王玉噘嘴,点了点头。

    王敬淡然一笑,并不介意:“这算什么“屈尊”?他毕竟是太子自幼的老师,如父如兄,训教太子是分内之事,我们教唆太子,又打晕他、绑了他,他生气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嘛。”

    王玉立刻反驳道:“我不要!我不要爹去!天底下有学问的人多得很,没了他,太子就不会读书了不成?”

    桃叶走回王敬身边,伏在王敬耳边低声嘀咕:“好像玉儿自从嫁过去,就一直看徐大人不顺眼,每次提起来都没好话……”

    王敬亦笑着低语:“我也发现了。”

    “你们说得好像我找他麻烦一样?他都那么大岁数了,也不娶亲,天天给太子下迷魂阵……我……”王玉说着说着,脸都红了,也不知怎么往下说了。

    王敬笑着劝王玉道:“你想得太多了,这都说到哪去了?”

    王玉看到周围还有采薇、田乐,感到一阵难为情。

    王敬又笑着安慰女儿:“好了,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就不要再跟太子怄气了,听话,不要欺负太子脾气好。”

    “父亲……还有一件事……”王玉又一次蹲在王敬膝下。

    “什么事?”

    “自从上次去了我娘的墓室,提醒了我,我一直都不知道害死我娘的人是谁……我想问问你,你应该知道吧?”王玉的语速很慢,问话的样子很慎重。

    王敬愣了一下,神情忽而变得严肃起来,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王玉看着王敬,回忆起往事:“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好像是讨论过这件事的,那时候,我想当然就认为是混账公主做的,后来……又好像觉得不是……到底是谁呢?”

    桃叶有点小小的紧张,她好像挺怕王敬说是陈济,怕王玉记仇,关键问题是,她觉得陈济也未必是凶手。

    王敬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正面作答:“都这么多年了,元凶很难查个水落石出,你还是不要追究了。”

    “我不信爹会不知道?以你的睿智,怎么可能不知道?”王玉死死瞪着王敬,一点也没有放弃追究的意思。

    王敬为难着,没有说话。

    “我是我娘的女儿啊,难道我没有资格知道吗?”

    王敬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开口:“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真的没有查清楚这件事,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那不能叫我“知道”,只能算是我“怀疑”,如果你因此记仇,很可能会记错了人。”

    王玉焦躁不安,扯住王敬的裙摆喝问起来:“你只管告诉我嘛!是真是假我自己可以分辨,我可以慢慢查啊!”

    桃叶生怕王敬随时会脱口而出,忙悄悄推着田乐和采薇,让她们先行离开。

    接下来,王敬又是许久的沉默。

    王玉很生气,瞪着王敬,蛮横地说:“你如果不告诉我,我今天就留在这儿,不回宫了!”

    桃叶只好也劝了一句:“玉儿,不要这样,你爹不说,也是为了你好。”

    王玉不忿,反问道:“好什么?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憋了很多天了!试问,换作任何一个人,比如母亲你,如果你的至亲之人被害,难道你不想追查吗?”

    桃叶不能答,她觉得,如果易地而处,她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王敬肯定不能让王玉一直留在这儿,那不合适,更何况,他也不想与王玉一起吃饭,那样一定会被王玉发现他连拿起一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但王玉的执拗,王敬是知道的。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怀疑”的那个人是陈济。”

    “陈济?”王玉显然对于这个答案很吃惊。

    王敬点头,再次强调:“你要记得,那只是我的“怀疑”,并不是事实。”

    王玉攥紧了手中的手帕,没有吱声。

    打发了王玉之后,桃叶将轮椅推到餐桌前,将盘碗放在桌上,而不必像之前那样把饭拿到床上去了。

    “玉儿不会找陈济寻仇吧?”桃叶盛着饭,一脸担忧。

    王敬慢慢摸到了桌上的筷子,太久不自己吃饭,他连筷子都不会拿了,“应该不会,我已经说了那只是怀疑而已,而且玉儿和陈济常日里也不太有机会见面,即便见面也都是宫中宴席的大场合,说不上话也就还好,她岂能专程上门寻仇?”

    看到王敬拿筷子那么别扭,桃叶很不放心,她将饭菜都推到离王敬很近的位置。

    从前,王敬从来不知道,原来用筷子夹菜是一件这么精细的活计,他已经摸到了盘子、拿起了筷子,可夹了半天也没能把菜夹起来,好似那五根手指都不听使唤了。

    桃叶端起米饭,夹了几样菜,走到王敬身边,“还是我来喂你吧,练习也要慢慢来,像你这样,一会儿饭全都凉了,又没有微波炉,加热很麻烦的!”

    “什么炉?”王敬迷惑了一下。

    “你吃吧,别管什么炉了。”桃叶只管用勺子挖着饭菜,塞进他嘴里。

    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王敬也不得不习惯了。

    过了两日,王敦来看王敬,王敬就问起朝中之事,主要是徐慕的近况。

    据王敦说,徐慕称病后,去京城的一个学堂做夫子了,专门招收一些因家贫上不起私塾的孩子,每日除了教书,就是吃喝睡觉,偶尔去各处闲逛,日子过得还蛮潇洒的。

    由于王敬昏迷了太久,两个月都不曾出门,陈济派来的那些守卫早已疏于防备,不常在梅香榭外面蹲点了。

    于是,王敬便与桃叶商议,趁陈济还没盯梢之前赶紧去找徐慕。

    王敬不能行走,骑马也是不可能的,幸得那路程并不是很远,于是桃叶蒙上面纱,就推着王敬的轮椅,来到徐慕教书的学堂。

    学堂在一个四合院里,院中桂花盛开,一走进去,清香气息迎面扑来,房屋虽不甚华丽,倒也是个好去处。

    更进几步,他们听见了郎朗的读书声: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第184章、为侄女做媒

    王敬不好打断徐慕教书,就和桃叶一起在学堂外等,也顺便欣赏着这园子。

    然而徐慕眼尖,很快就发现王敬和桃叶在外头,便提前给学生们下了课,拿着书走到院中。

    “听闻安丰侯身体抱恙,怎么不好生养着?大老远跑来?”徐慕笑盈盈,来到王敬和桃叶身边。

    那是在一株大桂花树下,桃叶很喜欢那味道,也喜欢那落了一地的小小花瓣,因此停在此处。

    王敬微微一笑:“不是徐大人叫我来的吗?”

    徐慕淡淡答道:“安丰侯可是个高人,我哪敢轻易请你?你左不过是怕你女婿受官家责难罢了。”

    王敬长叹一声:“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人,还能比谁高?何必取笑?”

    徐慕又略笑,绕着王敬的轮椅看了一圈,赞叹道:“这东西不错,新奇,便利。”

    王敬虽看不见,也知道徐慕说的是轮椅,他手指划过椅子左右的横木,感慨万千:“挚爱之人亲手所做,自然是举世无双。”

    桃叶站在一旁听着,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徐慕点点头,笑道:“安丰侯好福气。”

    王敬亦笑道:“徐大人叫我来,应该不是为了聊这些。”

    徐慕在桂花树下左右打转,一直带着笑意:“让我想想,我要怎么与你说呢?”

    王敬又不禁发笑:“我知徐大人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定不是为那件事跟我计较到如今。你约我来,应当是有重要的事,且又不宜让人知道,故约在这僻静之处。”

    徐慕笑了笑,算是默认。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王敬重复着徐慕教的诗,乃问:“你是在为太子忧愁未来,不然怎么想起教这样的诗?”

    “当年我在永昌,就是个教书先生,教过许多孩子,也算小有成就。来到建康,只教太子一人,反而做不好。”徐慕低头望着一地花瓣,眼神中闪过寥寥的失落感。

    王敬点头,道:“到底什么事,你只管说来。”

    徐慕便说:“陈亮有一子,今年二十了,尚未婚配,我想让你出面做媒,将你兄长的长女,许配给陈亮之子。”

    “陈亮……不是去交州了吗?”王敬记得,前日与兄长讨论朝堂之事,王敦曾说过,陈济之父陈温的副将陈亮,已经出任交州刺史,而且,为了让陈亮能在交州任职,陈济唆使司蓉公主在官家面前强行将原任交州刺史调任别处。

    徐慕点头,答道:“我的意思,就是让你侄女嫁到交州去,做陈亮的儿媳。”

    王敬生平还没做过媒人,他有些纳闷地问:“交州……有什么特别的人或事吗?”

    “这个……”徐慕笑得有些晦涩,“自然有些缘故,但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等你这媒做成了,我们才算真正的自己人,那时再说不迟。”

    桃叶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做媒成了,陈家和王家便是亲家,怎么会成你的自己人?”

    王敬拉住桃叶的手,温和地笑:“我想……这个交州,多半是与太子的前程有关。徐大人大约是想让我大哥的女儿深入陈亮家,去做内应吧……”

    “可一旦成了,他们就是真夫妻,你哪能保证她将来心向着谁?”桃叶不以为然,她不是听不懂徐慕另有用意,她只是认为女人才更了解女人。

    “你说得不错,就像司蓉公主,现在为陈济办事恐怕更多。”王敬握着桃叶的手,像是在肯定桃叶。

    桃叶以为自己言中要害,难免沾沾自喜,不想王敬话风忽转:“但我想,她永远也不会背叛她的母家,所以官家才会许配这门婚事。”

    桃叶这次算是真的听懂了,可心却砰砰直跳。

    她很害怕,过不了多久,王敬又要卷入各种腥风血雨中,而她总是无可奈何。

    天晚的时候,桃叶又按照王敬的要求,推着王敬来到王家,来到王敦所居的东院,只见王环正在一个亭子里逗妹妹王琅玩耍。

    王琅是王敬、桃叶在永昌时,周云娘所生的幼女,年纪尚小。

    王环看到王敬和桃叶,连忙抱着妹妹下了亭子,前来问候:“二叔、二婶。”

    桃叶上下打量了王环,王环也算标致,举止庄重,虽只比王玉大几个月,但看起来却比王玉成熟得多。

    王敬笑道:“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你父母还有你商量,我们进屋去慢慢聊。”

    王环便将妹妹交于奶娘,引着王敬和桃叶去见王敦、周云娘。

    在周云娘居室外的花厅,王敬向王敦和周云娘讲了徐慕所求之事。

    周云娘听了,顿时脸色煞变:“为了太子将来能坐稳江山,就牺牲掉我环儿的幸福,二弟可真是算得一手好账!”

    王敬陪笑着说:“大嫂不要生气,这是徐大人的提议,我只是来与你们商量而已。成与不成,自然是大哥大嫂做主。”

    “徐大人?”周云娘冷笑,挖苦般地说:“徐大人是太子太师,二弟是太子丈人,还不是一气的?你若无心,又何必来与我们讲?”

    王敦象征性地咳嗽了一声,向周云娘道:“二弟一向顾全大局,哪能是为一己之私?太子若坐不稳江山,我们整个王家都要受连累,你我和环儿,谁能好过?”

    周云娘听到王敦这样说,更来气了:“说得好听,玉儿现今是太子妃,将来便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陈亮不过是个偏远之地的刺史,他儿子身上更没有一官半职,环儿嫁了,算什么?再说了,交州那么远,我几时才能再见到我的女儿?”

    王敦又辩驳道:“陈亮之子现在没有官位,以后肯定会有啊,陈济迟早给他安排妥当。交州是远了点,但也不是去不到,二弟将来还打算离开京城呢,不也见不着玉儿吗?”

    周云娘又怼王敦:“环儿是二弟的侄女,陈济和二弟是死对头,陈亮他们会善待环儿吗?你也不想想?二弟打算离开京城几回了,哪回真走了?”

    “你们别吵了,我同意这门婚事。”王环高喊一声,喝止了父母的争吵。

    这般利索的回答,不仅王敬、桃叶,连王敦和周云娘都大吃一惊。

    王环站起,走近父母,解释道:“我猜徐大人最担心的事,莫过于谯郡公某天会抢了太子的皇位,官家将嫡亲的公主许配给谯郡公,也是为了防止谯郡公谋反。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家都觉得谯郡公谋反是一件可能性极大的事!

    如果有朝一日,天下改姓陈,陈亮被谯郡公尊称叔父,必定是百官之首,那个时候,如果我是陈亮的儿媳,我们王家就还有活路;如果谯郡公不会谋反,玉儿当然是皇后,我们王家也就如现在一样,太平无事。生逢乱世,当未雨绸缪。狡兔三窟,又有什么不好?”

    王敬听了这番话,心中大为震撼,赞叹道:“环儿果然是个最明事理的姑娘,分析得很是透彻。”

    王环抿嘴一笑,又腼腆起来:“二叔过奖。其实也不全是这样……先前我差点被许配废帝司德,满城皆知,如今司德早已不知所踪,我在京城也没少遭人白眼,更不必说谈婚论嫁。我想,换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挺好。”

    王敦望着王环,也点头赞叹:“真是我的好女儿,这两年风言风语,也着实难为你了。”

    王敬带着几分欣喜,对王敦、王环说:“既然如此,我明日便差心腹之人去交州跟陈亮提亲,此事最好不要提前让陈济知道,以免他起别的心思阻挠。陈亮只要事先没有得到陈济授意,事出突然,他很难想出合适的理由拒绝,那么此事就得非成不可。”

    王敦笑点点头。

    桃叶站在轮椅后,一直默默听着他们说话,她目光扫过屋内每一个人,王敦、王敬像是高兴的,王环也带着一点惬意的笑,唯有周云娘,在听到女儿应允后,像是没了气力,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如死灰般沉寂。

    如王敬所料,陈亮毫无心理准备,就接到了王家信使送来的提亲信,当着王家信使的面,又是王敬这个国丈做媒,陈亮不敢贸然拒绝,只得半推半就。

    待王家信使离开,陈亮立即书信一封,命旧部刘彦快马加鞭,送给陈济。

    刘彦亦是陈济亡父的旧部,不敢耽搁,几乎日夜兼程,来到京城谯郡公府,趁司蓉公主入宫时来见陈济,亲手将信件交到陈济手中。

    陈济拆开信封一看,火冒三丈,破口骂道:“这个王敬,自己都成废物了,还敢处心积虑,明目张胆往我的地盘安插眼线?”

    刘彦躬身一拜:“郡公赶紧给拿个主意吧,国丈亲自做媒,那可是太子妃的姐姐,千金下嫁,我们刺史大人不想高攀也没辙。安丰侯让王家的人去交州,一定没安好心。”

    “王敬素来只有应对是非,不会挑起是非,怎么会突然想要结亲呢?”陈济百思不得其解,绷紧着眉头,在书房内踱步。

    “不管因为什么,他们的人杵在那儿,肯定会妨碍我们啊。”刘彦提醒着。

    片刻功夫,已经有个主意在陈济脑海中诞生,他随手提笔写了几行字,装入信封,交给刘彦。

    “陈济!陈济!”司蓉的声音传入书房。

    刘彦慌忙将回信揣入衣襟,闪到墙边,陈济也赶紧把陈亮的信夹在一本书里,两人都做出平静之态。

    “陈济……”司蓉快步走进书房,满面泪痕,扑到陈济怀里大哭起来,侍女小莺也紧随其后进了门。

    陈济忙抱住司蓉,关心道:“怎么又哭了?”

    “父皇……父皇的病更严重了,韩夫人和我私下问太医令,太医令也很没把握……”司蓉梨花带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济扶着司蓉坐下,悄悄朝刘彦递了个眼色。

    刘彦慢慢从司蓉和小莺身后离开,出了书房。

    “可小心肚里的孩子。”陈济安慰着司蓉,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也显得不够灵活。

    司蓉坐下,仍靠在陈济身上,哭诉道:“父皇这几日都不大吃得下东西,时常昏睡,话也跟我说不上几句,太医的药越来越不见效了,我真的好害怕……”

    这种哭诉,已经不知是近来第几次了。

    看着司蓉的眼泪,陈济也只能假装出一副难过的模样,他默默想到,只要司元倒下,无论王家有什么居心,都不足为虑。

第185章、交州的猫腻

    司元重病的消息也由王玉口中传到王家,王敬对此并不意外,因为田乐每每来为王敬复诊,都或多或少跟桃叶讲过官家的病情,自幼被药罐子围着的司元,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

    徐慕显然同样得到了消息,又暗示王敬,务必要趁官家尚在时完成婚事。

    某日,王敦拿着陈亮的回信,来梅香榭寻王敬,将信中内容转达给王敬:“陈亮说,不忍我们的女儿远嫁、骨肉分离,因此愿送他儿子入京,以后陪环儿住在京城。”

    “这一定是陈济的主意,即便结亲,他们也要阻止我们的人去交州……这更说明,交州有问题……”王敬仰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沐浴阳光,慢吞吞地分析着事情可能的原委。

    “交州到底有什么问题?徐大人到底什么意图?官家必将不久于人世,就算趁他活着这会儿成了婚,短短时间里,环儿又能来得及做什么呢?”王敦脑袋里有无数问号,看起来也十分急躁。

    王敬仍是慢腾腾:“无论官家在或不在,环儿都左右不了陈亮要做的事……徐大人主张这门婚事,应该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这门婚事到底还要不要成?”王敦像是浑身扎了刺一样难受,没有一刻是静止不动的。

    桃叶端着一个盆子走来,盆子里是刚洗好的床单,走到这里时,正听到王敦的发问,随口接了话:“你们不是一直说这婚事与司蓉公主和陈济的婚事相似么?现成的例子都成了,又在纠结什么?”

    “说得不错。我们也没必要深究徐大人的用意,我们更该考虑自家的利弊。”王敬冁然而笑,睁开了眼睛,对兄长说:“结这门亲戚,至少不会有坏处。至于好处……也许有一天,我们全族的性命,真的要靠环儿来救呢。”

    王敦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终于不像刚才那会儿那么躁动不安了。

    “你赶紧给陈亮回信,谢他愿意舍得儿子……同时,你要提出要求,这成婚的礼仪……还得去交州办,不然环儿哪算是出嫁?”王敬手指在椅子的横木上轻轻划动,继续与兄长细细筹划着:“交州一定有猫腻,就算是短住,我们的人也至少要逗留几天,察言观色……日后……环儿还是留在京城的好,交州已经是陈亮的地盘,环儿孤身陷在那里终究不够安全,如此也能使大嫂安心。只要送亲队伍到了交州,我们就算是过了徐大人那一关,他没有理由再瞒着我们,也必须如约回到任上,太子也就不会再受官家责难了。”

    王敦都应承着,兄弟二人计议许久。

    待王敦离开,桃叶也已经浆洗完了所有衣物,回头看到,王敬依旧坐在轮椅上发呆。

    桃叶猜想,他必定还在思索侄女的婚事,这随之使她想起,她为王敬做轮椅的初衷,原本是为了让王敬不必整日躺在床上,以改善身体和心情,可是自从王敬能下床之后,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悲愤之情油然而生,让桃叶浑身不痛快,忍不住牢骚起来:“你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永远离不了各种谋划算计!早知如此,你不如就躺着算了……”

    王敬知道桃叶一向不喜欢他做这些事,用赔罪般的语气解释道:“我也不想……可是你也看到,官家龙体日渐微弱,我们王氏一族,在京者甚多,多事之秋,总要给全家留些后路……”

    “你们家的事,从来都办不完!”桃叶甩出这句话,三两步进了小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王敬面对着屋门的方向,轻声叹息,有气无力地低声呢喃:“你明知,陈济的人又守在了梅香榭外头,唯有太子顺利即位,我才可能重获自由……我保证,只要太子即位,我立刻让玉儿劝说太子,放我离京……到时候,我们再也不理会这里的是是非非了……”

    小屋内外一片安静,王敬没有听到桃叶的回音。

    夕阳余晖下,王敬只能孤独坐着。

    陈济再次收到陈亮派刘彦送来的信,信上说明,王家只是同意婚后留京居住,但王敦执意要求婚礼在交州举行,陈亮没有理由拒绝,而且王敦连婚期都选好了,只待礼成。

    趁司蓉入宫探父未还,陈济叫来一个负责盯梢王敬的兵,询问王敬近日的每一次行踪。

    这个兵是方晴之弟,名唤方湘,忙把他们对王敬行踪的记录拿给陈济看,并汇报:“安丰侯一躺就是两个月,属下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出门,他大病后头一次出门,咱们没能跟上,待属下发现时,他已经从外头回来了。因此这上面的记录,只漏掉了那一次,别的都有。”

    “他明知你们跟着,哪里还会做有用的事?漏掉那个,才是关键,必定与他主张这门婚事有关。”陈济浏览了一遍,那上面记录的地点有许多,倒像是故意在扰乱盯梢的人。

    方湘低头道:“是属下失职。”

    陈济又问刘彦:“你们在交州也这么久了,应该有人见过白夫人的那位双生姊妹吧?”

    刘彦答道:“唯有刺史大人的小公子偶然见过一次,但小公子没见过白夫人,还是无法得知她们容貌是否相似。咱们别的人只见过她姊妹夫家的兄弟们,除了生意往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陈济勾唇一笑,乃问:“小公子?就是王敬要做媒的那个吧?”

    刘彦点头。

    “如此说来,确实是有个白氏女子在交州了……既然有生意往来,你们和他们也就算认识了,到时候,你们要尽多地把他们家人都请来赴宴。”陈济恣意发笑,笑容中饶有深意,“不必绞尽脑汁去防备王家人,也许他们做这门婚事就是为了让我们多想。娶亲是件大事,岂能不风光大办?你们就锣鼓喧天,把整个交州都搅浑了才好,无论是宴席上、还是宴席后,一定要设法让我们的永昌旧人找机会见到那位白氏姊妹。”

    刘彦领命,却难免好奇:“郡公为何非要确定白氏姊妹的相貌?”

    陈济阴冷笑着:“从我第一次得知白夫人有个双生姊妹在交州开始,我就在怀疑,她们多半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刘彦似乎明白了,“那样就方便两人互换身份,以假乱真?”

    陈济望着刘彦,摇动右手:“不,如果一模一样,那多半就是一个人,我觉得,白夫人压根就没有双生姊妹!”

    刘彦、方湘都大吃一惊。

    刘彦惊问:“您的意思是,白夫人有可能根本不在永昌,而是在交州?”

    “对……那才是她不能来京的真正原因……”陈济目光转向窗外,眼中的光越发深不见底。

    刘彦不解:“那……那白夫人弄个假身份,在交州做什么呢?”

    “我如果那么好弄清楚,还叫陈亮去做什么交州刺史?”陈济翻了个白眼,瞥了刘彦一眼。

    刘彦忙低下了头:“属下明白了,属下知道接下来的重点是什么了。”

    陈济点点头,又吩咐方湘:“你要盯紧,弄一份王家送嫁之人的名单,看看除了王家本来的仆人,会不会混进去几个不是王家的人。”

    方湘领命而去。

    不过几天的时间,王家已经快速为王环备好一套嫁妆,并选了许多办事妥帖、身怀武艺的家仆组成一个送嫁队伍。

    准备向交州进发的前夕,徐慕悄悄派了两个人到王家,让王敦将他们也编入送嫁队伍中。

    次日,王敬拜托采薇去给徐慕送信,要徐慕佯装成普通客人,来梅香榭一见。

    徐慕知道王敬一直处于陈济的监视之下,不便出门,就依其所言,到梅香榭做客,先在大厅看了一会儿姑娘们跳舞,又称要去解手,请采薇引路如厕。

    于是采薇引着徐慕出了大厅后门,一直到竹林小屋门外。

    两人相见,也不必客套太多,王敬就切入正题:“徐大人该兑现承诺,跟我说一说交州的事了吧?”

    “那是自然。”徐慕点头,便笑着讲述起来:“自孟氏一族覆灭,腾出许多官位,陈济、陈冲他们都拼命在各处安插自己的人,这……你应该是知道的。陈济之父陈温昔日有许多忠实的旧部,都听从陈温的副将陈亮调遣,这些旧部,有不少如今都去了交州,跟陈亮扭成一股,招兵买马,这等同于是背着官家养兵啊……我希望令侄女到了交州,能摸一摸他们的底细,看看到底有多少人……”

    “徐大人过分了吧?”王敬打断了徐慕的话,立刻露出一脸怒色:“我的女儿嫁给了太子,我的侄女也依你之言嫁到交州,你为何要敷衍我?”

    坐在王敬不远处的桃叶一脸懵逼,她一直认真听着徐慕讲的话,怎么没察觉出那是敷衍王敬的呢?

    徐慕尴尬地愣住了。

    “你尽给我说些陈家的事,我现在问的,是你的事。”王敬神色凝重,强调着自己的言辞。

    徐慕憨憨地笑:“我?我的什么事?”

    王敬板着脸,劈头盖面地数落起来:“陈亮声称交州是他老家,我上次派人去交州送信的时候,已经顺便让人问过当地百姓,陈亮的家人都是数月前才迁居交州的。那陈济为何要变着法把陈亮塞到交州?必然是因为交州有特别之处,他们才要非去不可,至于集结旧部,完全是在这之后的事!而这个特别之处,你分明是知道的!或者说,你根本是害怕被陈济知道,才故意叫我们去搅乱他们!”

    “安丰侯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明察秋毫……”徐慕轻声慨叹,笑容满面。

    王敬冷笑一声,淡淡道:“其实,你的事不难猜。你是个光棍,父母兄弟姊妹皆无,全身心帮衬太子。而太子在京中,外面能有什么重要的人和事呢?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太子的母亲、你早年的救命恩人——白夫人。”

第186章、十三军与陈家军

    徐慕只是静静坐着,看着王敬,没有说话。

    “白夫人……白夫人不应该是在永昌吗?”桃叶一头雾水,她觉得她好像猜到了什么,又似乎还没想通。

    王敬轻笑道:“这个,正是我想问徐大人的呢。”

    徐慕站起,走到小屋的窗前。

    王敬又笑着说:“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不会有人偷听,徐大人可以放心。”

    徐慕回头看了王敬这个瞎子,不禁发笑:“你倒是比谁都“看”得清楚。”

    “其实,徐大人真的不必瞒我,我只有一个女儿,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们小夫妻过得好。即便你只是利用我侄女做个障眼法,但这门婚事毕竟对我们家也有些好处,我和我兄长都不会怪你。你那些事,迟早会告知太子,玉儿也就会知道,你何必不信任我呢?”王敬的态度又缓和了许多。

    徐慕点点头,就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在风中摇曳的竹影,“你可知……白夫人这半生,活得确实委屈。官家能转危为安、永昌能安定臣服于他,白家才应是最大的功臣。可是,前有发妻沈氏,在官家心中不可磨灭,后有表妹韩氏,日日吹枕边风。白夫人十几年鞍前马后,何曾在官家那里有一席之地?”

    桃叶望着情绪激动的徐慕,似乎也在心中默默为白夫人不平,虽然在永昌四年,她从没见过白夫人。

    “你猜得不错,白夫人确实在交州。”徐慕转过身来,面向王敬:“太子文弱,且生性纯良,而内外劲敌实在太多了。白夫人知道,官家一定不会同意册立她为皇后,所以才故意提出这个要求,以成为不入京的借口。

    为金蝉脱壳,白夫人在家谱中杜撰了一个姓名,声称为自己的双生姊妹,已出嫁交州。然后她又冒名这个双生姊妹,在交州训练了十三支敢死军。这十三军的首领,对外诈称兄弟,表面上全都在交州经商,实际上深入各行笼络人才,以备后用。

    当我得知陈济定要陈亮去交州为官时,我就疑心是被他发现了端倪。世间之事,只要做了,都不可能完全无迹可寻,虽然白夫人行事已经很隐蔽,但只要足够用心,仍有被发掘的可能。

    可是,陈济如此用心调查白家,不正说明他确有谋逆之心?他对司蓉公主的感情全都是在做戏!太子的未来岌岌可危呀!”徐慕的声音铿锵有力,说话间双臂向外张开,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散发着无穷的热量。

    王敬和桃叶亲眼目睹了陈济追回他们时的一言一行,当然知道陈济对司蓉公主根本谈不上几分真心。

    但王敬此刻更担忧的,是他女儿将来的安危。

    他轻声问:“据你所知,白夫人那十三军,可能与陈家军抗衡?”

    “你们还记得先前永昌每个山头的山贼吗?”徐慕的目光拂过王敬和桃叶,“他们都是十三军的人。”

    “哦……”王敬恍然大悟,这一点,他很意外,但回想当年在永昌,那些山贼那么有秩序、有原则,确实不像一般山贼。

    这也就是说,白夫人并非在司元离开永昌后才开始行动,而是早有预谋。

    “但是,陈家军太多了。”徐慕叹着气,又说:“若只是京师的陈家军,倒还有些胜算。可陈济之父陈温的旧部……实在太多了……遍布东南西北。那陈温,毕竟是当年差点就能取代显宗的人呐!”

    王敬默不作声,他儿时也听父亲王逸说过,当年陈温手下兵多粮广、猛将如云,许多将士都有怂恿陈温取代显宗之意,所以显宗才会挑拨陈家兄弟矛盾、诱使陈熙弑父夺位。而后,陈温的部下,有的以为陈温壮烈殉国,继续追随陈熙;有的从陈亮口中得知真相,不齿陈熙之举,于是情愿解甲归田。

    至于陈温究竟有没有篡权之意,谁知道呢?

    徐慕满面愁容,好似那颗忧虑的心已经快在他肚子里装不下了,“我刚才跟你说陈亮在交州集结旧部、招兵买马,那可不是唬你的!现在,只要陈济一句话,那些昔日忠于陈温的猛将,恐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到时候就天下大乱了。”

    这些话,听得桃叶浑身发憷,心里也乱糟糟的,她知道王敬此刻一定在担心他的女儿。前两天,王敬还跟她说什么一旦太子即位,他就带她离京,经过徐慕这番谈话,估计就不作数了。

    屋内陷入一片静默之中,徐慕、王敬、桃叶,各自担忧着各自的心事。

    夜渐深,徐慕不便久留,告辞而去。

    桃叶按捺不住自己涌动的思绪,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没有期限地等待着王敬去处理他的一件又一件家务事。

    于是徐慕前脚离开,她就要立刻跟王敬问个清楚:“我听田姑娘说,官家这几个月昏迷比清醒还多,多半是熬不出今年了。你才说过等太子即位,我们就离开京城……”

    “我会说话算话,你放心。”王敬知道桃叶今晚整晚都在担忧着什么,不必等桃叶说完,他已经给出了答复。

    桃叶很意外,按照她以往所了解的王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一向看待女儿的安危最重才是。

    “你过来……”王敬朝桃叶招招手,他知道桃叶站的位置。

    桃叶还迷惑着,走了过来,王敬拉住她的手,她就顺势蹲在了王敬的轮椅前面。

    “如果你是想问我,是选择陪着玉儿,还是你?那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我选你。”王敬说话的样子非常正式,每一个神情都在桃叶意料之外。

    桃叶不知有多么惊诧,从未似今日有这般受宠若惊之感:“为什么?”

    “上次,你差点要离开这里,我差点永远再也见不到你。知道吗?那一刻……让我觉得,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我还有能力去决定一些什么,我最想要做的事,就是再也不要让你我分开……”

    听到这样的话,桃叶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觉已是泪流两行:“可是……你不担心玉儿?白夫人的十三军,多半干不过陈家军啊……”

    “玉儿是我唯一骨血,也是我的责任,岂能不担心?”王敬握住桃叶的手,声音微弱而坚定:“但到了太子即位之后,情况与现在完全不同。真刀真枪,我们王家多是文人,留下也无济于事。尤其我……连腿脚行动都不能,等人人自危逃命时,我的存在反而会拖累玉儿。”

    “那该怎么办呢?”桃叶的担忧比方才更多,虽然她害怕失去王敬,但她也害怕王玉有危险。

    王敬答道:“去北魏找满湑。这是唯一的办法。”

    桃叶愣了一下。

    王敬又说:“白夫人的十三军,莫要说难以对付陈家军,就算有胜算,他们先保的也是太子。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陈济和我有宿怨,到了生死关头,难保白夫人和徐慕他们,不会唆使太子把玉儿推出去以求自保。”

    桃叶闷闷地问:“可你不是说,满湑从不理你吗?”

    “满湑自然不会管我,但他会救玉儿。满湑和阿娇兄妹情深,当年一直看待玉儿如亲生女儿一般。”王敬蹙眉,又轻叹道:“不过,魏王的儿子太多了,满湑只是其中一个,能做主的事也很有限,我们还要好好部署才行。我父亲或许有办法。”

    桃叶点点头:“所以,我们还是要尽早去北国,跟你父亲会和。”

    “不止如此,还要按你所说,我们也要寻三弟……”王敬的手慢慢伸长,抱住了桃叶,让桃叶靠在他的肩上:“也许三弟已经医术大有长进、结识了许多名医呢?我要努力多活几年,才有时间好好补偿你这些年为我的付出,相信我,某天可以站起来……我也可以照顾你……”

    桃叶的眼泪再次滚落,她只是虚晃着靠在王敬肩上,因为她知道王敬臂力不足。虽然这样很累,但她很快乐,就算王敬永远都站不起来,就算他再也不能生活自理,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们不会分开,她就会觉得很幸福。

    在桃叶心里,从来都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健康长寿、好好活着,但司元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只要司元活着,就绝不会允许王敬去北魏。

    不过,即使是这样,桃叶也不会盼望司元早死。

    然而,司元的病大约真的到了回天乏术之时,司蓉几乎日日进宫探望,陈济在家中的自由时间也就越来越多,方便他暗地里做许多事。

    他很快就把王家为王环送嫁队伍的名单弄清楚了,其中除了王家本来的仆人,果然还有两个人。

    陈济又命方湘去调查这两个人的身世来历,叮嘱重点是要找出两个人的共同点。

    方湘花了两三日功夫,前来向陈济汇报:“这两个人,都是市井百姓,他们的邻人都说是临时被王家雇佣的,充数而已。要论他们的共同点,那也多得很。第一,他们家里都挺穷的;第二,他们都在西市做生意,一个卖菜、一个卖鱼,据说王家也是他们的主顾之一;第三,他们都有老婆,也都各有一个儿子。也就这些了。”

    陈济摇了摇头,这些答案显然让他一无所获:“这些都是废消息,除了王家,他们一定还跟别的官宦之家有牵扯。你再去查,查他们老婆的娘家、亲戚家,他们儿子的同窗好友之类的,都要一一弄明白。”

    方湘只好遵命再去,多找了几个弟兄,前后用了十来天,最后总结绘制出了两张亲属图,将这两个人的远亲近邻、以及妻子儿子的亲人朋友,所有名单都写在纸上,弄成了两个长册子,呈给陈济。

    陈济翻阅一一看去,发现此二人的儿子的同窗有好几个姓名相同之人,忙问:“他们的儿子在同一家学堂念书吗?这么些共同的同窗好友?”

    方湘答道:“他们两家本来就认识,住得也相距不远,那一带的孩子,都在同一家学堂念书。”

    陈济又忙问:“哪家学堂?”

    “好像是叫……大风书院。”

    “大风书院?”陈济重复了一遍:“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陈济拿着那两本长册子,缓缓坐在书桌前,又去细想,猛然想了起来:“大风书院”这个名字,不就是徐慕给取的吗?徐慕从前在永昌就是个教书先生,来京之后,主持增开了好几个书院。

    想到这里,陈济顿时心头一把火,一掌拍在桌上:“好一个徐慕,难为当初我还在孟太后的万寿宴上救过你一命,你竟敢背后暗算我?”

第187章、危在旦夕

    陈济正生着气,听见外面有守卫喊:“郡公,公主身边的小莺姑娘来给您传话了。”

    那是陈济专程安排在书房外守门的人,为的就是万一司蓉又突然回来闯入,撞见不该看见的,让人好提前打个报告。

    此时陈济听见,忙将方才的册子压到一摞书下面,快步走出书房。

    陈济一向知道,小莺作为司蓉最贴身的侍女,因为容貌也算秀丽,所以特别懂得避嫌,只有跟随司蓉时才会进入陈济书房,如果司蓉不在,小莺跟陈济说话的地方就一定是在室外开阔处。

    “怎么公主没回来?只派你回来了?”陈济出门来问小莺。

    小莺向陈济行礼,答道:“公主说,她放心不下官家,今夜就先住在宫里,陪伴官家,特让奴婢来告知郡公。奴婢传完话,也要回去服侍公主的。”

    说罢,小莺又向陈济行礼,转身离去。

    看看天色将晚,陈济暗自琢磨,司蓉这段日子虽说入宫探视越来越勤、在宫里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可是连夜晚都不回来,这还是头一次……

    “莫非官家就快要……”陈济自言自语了半句,没敢说下去。

    但方湘已经听到了,自然也懂是什么意思,因此上前低声说:“郡公,您可是官家的女婿,若当真危在旦夕,按理说,您也应当到床榻前守着才是。”

    陈济点点头,但他想,这一次入宫不比往日,怕没那么好回来,有些事当小心才是。

    他忙又钻回屋子,将方才那两本长册子,还有以往藏着的一些书信,大多是来自交州的书信,都一股脑取出,清点一遍。

    方湘跟着进来,对陈济的行为十分不解:“郡公这是做什么?”

    “把门关上。”陈济只管吩咐,并不解释。

    方湘先探头往门外两侧看了看,才关上门,再回头时,只见陈济已经掀开了屋内暖炉的盖子,将书信、册子都投入其中,并轻轻煽动火焰,让那些东西都充分燃烧,化作灰烬。

    烧东西的味道,呛得陈济连续咳嗽了几声。

    处理完毕,陈济又取出两把钥匙,递给方湘:“我稍后就入宫去,这两把钥匙,一把是我书房的,另一把是这抽屉的,你要贴身保管,时刻不得离身。公主不可能比我先回来,但府中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你务必保证不允许任何人进我的书房,若交州再有来信,你就先藏这个抽屉里,然后两把锁都要锁好,钥匙一定要等我回来,亲自交给我,不得交给任何人,连你姐姐姐夫也不能,明白吗?”

    “郡公放心,我便是把钥匙吞进肚子里,也绝不会让人找到。”

    陈济点头,方湘就把钥匙收好。

    方湘和姐姐方晴,以及他们的父母,都是从陈济父亲在世时便跟随服侍的一家子,除了马达之外,陈济也只得信任他了。

    马达就任骁骑尉搬出谯郡公府之后,方晴的父母也都跟着,唯留方湘在此继续服侍陈济,顶替了马达原先在府中的位置。

    陈济骑马来到建康宫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如他所料,式乾殿东斋内外,乌央乌央站着许多人。

    因夜色昏暗,陈济走近才看清,外面站着的是尚云。尚云带着一大群侍卫,驻守在东斋每个角落。

    “尚将军。”

    “谯郡公。”

    两人相互作拱手礼,尚云又向内让路:“谯郡公请。”

    陈济便入内,只见殿内烛火通明,韩夫人带领所有宫妃,还有太子司修、太子妃王玉、韩夫人的幼子司偃,以及他的妻子司蓉公主都在内,或坐或立。

    司蓉眼睛哭得像桃核一样,韩夫人等人正在劝解,一见着陈济来了,韩夫人忙走来,笑脸相迎:“驸马来得正好,公主身怀六甲,哪经得起这样一直哭,你快来劝劝她。”

    陈济走到司蓉身旁,弯腰替司蓉拭泪:“官家究竟如何了?”

    司蓉摇头,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今天还没醒来……还没跟我说过话……”

    陈济心中一惊,这意思是说,从司蓉早上入宫之前,司元就是昏迷着的,而眼下已经是深夜,司元仍没有醒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司元常日的居室,门是闭着的,能看出来里面有多个御医,只是不知在做什么。

    韩夫人又劝道:“夜已经深了,公主要为孩子着想,先往偏殿去歇息一会儿吧。若是官家醒来,我立刻让人去叫你。”

    “是啊,你这样熬夜,你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陈济也随着劝说。

    司蓉无奈,这才扶着陈济的手站起,慢慢往隔壁的屋子去。

    陈济扶着,快要跨出门槛时,听见后方又传来韩夫人的声音:“孟雪夫人身怀皇嗣,也该去休息才是。”

    陈济不经意回头一瞥,看到了跟韩夫人相对而立的孟雪夫人,那腹部根本看不出有孕,大约也就是刚怀上。这让陈济很纳闷,司元身体都这样了,竟还能让妃嫔怀孕?

    不过,陈济也不敢问,也不该问。

    至次日,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天,司元仍没有醒来。陈济从宫人们口中得知,司元近来确实是昏迷的时长一次比一次更久,这次无疑将会成为目前最久的一次。

    又过了两日,还是如此,宫眷们就像开会散会一样,来了又去,白天在这里守,晚上就去睡觉。唯有司修,因为挑着监国的担子,时不时有公务处理,不能时刻守着。

    眼看着司元不醒也不死,陈济心中很不安,他一直惦记着王环和那些送嫁的王家人,去到交州之后不知有没有什么情况,料想陈亮必有书信寄来,等着他回信呢。

    于是陈济便以要拿几件衣服为由,跟司蓉说想回家一趟,不料他刚走出他和司蓉暂住的居室,就撞见了韩夫人。

    他不知韩夫人是几时站在他们屋外的,那感觉就像是要等着逮他一样。

    “驸马若只是回去拿几件衣服,下人还不能跑腿?公主每日精神恍惚,我心里害怕得很,唯有驸马寸步不离地陪着,我才稍微心安一些。”韩夫人笑意盈盈,看起来很有礼貌。

    陈济亦笑道:“每天都是这样,我稍微回去一会儿再来,也不妨事的。”

    “驸马此言差矣。官家这样,随时可能有事。公主有身孕,这些日子却一天比一天体轻。万一官家有个好歹,我真怕公主撑不住,若是影响腹中孩子,到时候,我便是罪人了。还请驸马体恤。”

    说话间,司蓉也从屋内走出,被小莺扶着,那脸色确实不好,像个病人。

    “驸马还是去陪着吧。无论需要什么,宫里哪还有缺的?”韩夫人笑着,就把陈济推向司蓉。

    司蓉满脸愁容,根本懒得理会这些,也没有发话,这让陈济很难办,不得不过去扶着司蓉一起去司元那里。

    陈济不知,韩夫人是当真担心司蓉、害怕担责任,还是另有心思。

    又过了两三天,陈济寝食难安,他想过这次入宫会比较久,但没想到会这么久。

    夜晚,陈济焦虑太过,难免失眠,后夜好不容易睡着,却突然被敲门声惊醒。

    “郡公、公主……”外面听着像是韩夫人侍女香冉的声音。

    陈济慌忙坐起,随后又扶司蓉。司蓉早在第一声敲门声响起时就醒了,只是肚子太大,起来不可能麻利。

    司蓉坐起披上衣服后,陈济忙开了门。

    香冉道:“官家醒了,传公主过去呢。”

    两人来到东斋,在门口,正巧与司修和王玉碰了面。

    王玉看了陈济一眼,那目光极不友善。

    陈济隐约感觉到,在这几天,好像每次王玉看到他,眼神都很不对,像仇视。以前他们见面,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这个半夜果然是最特别的,所有妃嫔都没有回寝宫休息,都齐齐守候在式乾殿。

    司蓉、陈济、司修、王玉来到司元居室,只见司元半躺半卧,韩夫人站在一侧,御医们反而都去了外面。

    “父皇……”司蓉又一次忍不住哭了,也忘了行礼,就一下子坐到司元身边,抱住司元的脖子大哭起来。

    司修、王玉、陈济则跪下行礼。

    “别哭了……”司元轻轻笑着,“哭……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到司元这样说,司蓉更伤心了。

    司元安抚着司蓉,微微抬头,盯住陈济:“你……过来……”

    因为司元没说过“平身”,陈济也不敢站起,就跪走到司元床前,俯身听命。

    司元说话的声音比较小,所以才要陈济凑近:“朕死后……你要善待蓉儿。你若伤害了她,必会遭报应,死无葬身之地。”

    这句重话,让司蓉大吃一惊,竟忘了哭泣,她的头不知不觉离开了司元的肩,瞪大眼睛看着司元。

第188章、姐弟立誓

    “是。”陈济只能给与肯定答复。

    司元又对韩夫人说:“朕要与他们姐弟两个单独说话,你带别的人出去吧。”

    韩夫人领命,招呼王玉、陈济出来,并亲自关上门。

    看着被韩夫人关上的门,陈济更加不安,他实在佩服,司元已经病入膏肓,居然还是这般头脑清楚,方才司元对他说的话那样重,如今单独留下司修和司蓉,岂能对他有利?

    “驸马这边坐,咱们就等着罢。”韩夫人又一次招呼陈济,往那边去坐。

    陈济知道,韩夫人不过是为了防止他听到司元与儿女的私语罢了。

    他默默走到韩夫人指定的座位,心神不定,慢慢落座,忽一眼瞧见对面王玉锋利的目光,又是一阵心惊。

    殿内其他妃嫔,一个个也都看着惴惴不安。

    卧室内,司修也凑近到司元身边,跪在陈济方才跪的位置,唤了声:“父皇。”

    “坐……”司元又道出一个字。

    于是司修也坐在了床边。

    司元一手拉住司蓉,一手拉住司修,长叹一声:“你们都还太年轻,有些话,朕原不该这么早说的,但朕就要走了,不得不早些说……”

    这次,不止司蓉流泪,司修也一起哭了起来。

    “人必有一死,别这么哭哭啼啼,不像朕的儿女。”司元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吓得姐弟两个都不敢哭了。

    司元先拉住了司蓉的手:“蓉儿,你马上要做母亲了,朕真希望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可是……朕如果再不提醒你,就没机会了……”

    司蓉有些发愣:“父皇要说什么?”

    “以往朕说什么,你都不信,但今日朕只残存一口气,你必须记住朕说的每一句话。”

    司蓉点点头。

    司元铆足了力气,便说:“第一,陈济从没放下过他的旧爱,你却被他对你的好冲昏头脑,他上次半夜出城,并非是为了追回王敬,而是为了追回桃叶;”

    司蓉有些懵了,茫然想不起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第二,陈亮去交州后,一直与陈济有书信往来,你从不留心,他们在交州必有动作,但这些信件多半已销毁。他这次被困宫中几日,家中必有交州来信是尚未拆看、更来不及销毁的,你这次只要能比他早一步回家,或者同时回家,便能发现端倪。”

    司蓉更被惊呆,她顿时觉得,她好像不认识陈济一样。

    “第三,朕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在陈济面前不得走漏半点风声,你还要维持以前对他的态度,不然他就会对你心存芥蒂,防备你更多。”

    司蓉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朕委实不愿离间你们夫妻,只担心你将来被他伤了而不自知……”司元拍着司蓉的手,又哀叹连连。

    司元又扭头,拉住司修:“朕也有几句话嘱咐你。其一,王家与北魏皇室的某人有交情,王逸当年出逃永昌,如今应在北魏,你要警惕;其二,王家人口众多,陈家手握重兵,而两家有宿怨,可以相互牵制,你切不可放王敬离京,陈济或能安分些;其三,你比你姐姐沉稳懂事,她若犯迷糊,你得提醒着她。”

    司修颔首答道:“儿臣遵命。”

    司元又一次一手拉住司蓉,一手拉住司修:“你们必须一条心,不可相互背叛。要记得,灾祸起于外,可防、可御;灾祸起于内,那就没救了。”

    言罢,司元好像忽然没了力气,松开了两人的手。

    “父皇……”司蓉惊慌地抓住司元的手。

    “你们……都跪下……立誓……”司元深吸一口气,说话突然开始变得艰难。

    司蓉和司修相互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快……跪……”司元强调着,身体不住颤抖。

    司蓉、司修忙离开床边,跪在地上。因司蓉身子不便,司修一直搀扶着。

    “起誓……无论日后……日后发生了什么……你们姐弟……都不得相互……背叛……否则……我死不瞑目……快……”司元艰难地交待着,身子越发无力,贴近床面。

    司修忙举手立誓,清楚利索:“儿臣发誓,无论将来境遇如何,我永不背叛姐姐,若有违背,甘愿五雷轰顶。”

    “你……”司元又指司蓉。

    “父皇……”司蓉泪流满面,喃喃叫着。

    司修用胳膊肘顶了司蓉一下。

    如同出阁那日一样,司蓉缓缓举起右手,哭啼着说:“我……我发誓,我永远……永远不会背叛弟弟,如果违背……违背誓言……就……”

    “你……的父亲……将永堕地狱……说……”司元再次强调。

    司蓉摇了摇头,含泪答道:“若有违背,就让我自己永堕地狱吧……”

    司元艰难地点点头,唇齿相互磕动,慢慢躺好:“很好……我要去见……那个我最愧对的人了……”

    “父皇……”司蓉手扶着地,踉跄爬起,围到床边,哭喊着:“不要……不要……不要去见我娘……”

    “不……不是你娘……”司元闭上了眼睛,最后留下轻飘飘的四个字:“是你……弟……弟……”

    说完这句,司元的眼睛再没有睁开。

    司蓉不断摇晃着司元的胳膊,哭喊着:“父皇……”

    眼看司元再也不会被晃醒,司修不得不上前一步,试探了司元的鼻息。

    确认了结果,司修不禁再次泪湿眼眶,他后退两步,对着床榻磕了个头,然后推开门,朝外大声宣布:“父皇驾崩了。”

    外面厅中,韩夫人及众妃嫔、王玉、陈济忙离开座位,还有幼小的司偃也被韩夫人牵着手,快步走到居室门外,一齐跪下,真真假假地放声嚎哭。

    院中,尚云等侍卫闻声,也立即原地跪下。

    司蓉靠着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哭着,突然撅了过去。

    “姐姐……”司修忙双手托住司蓉。

    陈济吓了一跳,顾不得礼仪,站起几步奔了过去,抱住司蓉,喊着“蓉儿”,并掐她的人中,却不见醒来。

    “田太医,快来啊!”陈济喊了田源,随即抱起司蓉,一起往他们在式乾殿的暂居之所去了。

    国丧势必兴师动众,在京的文武百官、公侯伯爵自然都是不能缺席的,连王敬这个瞎子并残废也被召进宫中奔丧,只是他没有行礼的能力,一直被兄长及家下人协助着。

    自后夜到天亮,陈济一直在司蓉床前守着。用过安神药之后,司蓉终于慢慢醒来。

    “蓉儿……蓉儿……”陈济望着司蓉刚刚微睁的眼睛,双手拉住司蓉的手,终于稍微放心了些。

    可司蓉一睁开眼,看见陈济,立刻想起司元临终前嘱咐的话,尤其是关于陈济心中仍惦念桃叶之事,让司蓉对陈济顿生厌恶之感。

    出自于本能,在意识清醒的第一刻,司蓉便推开了陈济的手,侧脸向内。

    “你……你怎么了?”看到司蓉突如其来的疏远,陈济心里突突的。

    司蓉很快又想起司元交代过,她应当继续用以前的态度对陈济,以免两人之间生出芥蒂。

    “没事,我想父皇,心里难受。”司蓉回答了陈济的话,又将脸转回,面向陈济。

    陈济复又心安了些,安慰道:“我知道,没有人比你更难过。但这事……其实来得并不突然,你也都明白的,人死不能复生,他也希望你不要过于哀伤才是。”

    司蓉勉强点点头。

    式乾殿中,大臣们纷至沓来,不多时,马达来到偏殿门外,向内一拜:“公主,郡公,众大臣方才商议,国不可一日无君,意欲请太子今日就于灵前即位,待国丧之后,再拟定登基大典。白司徒和尚将军,让臣来请示一下公主和郡公。若公主凤体稍安,能亲自督办礼仪,是最好不过了。”

    陈济听了,便问司蓉:“你觉得如何?能去吗?”

    司蓉少气无力,摇了摇头,低声答道:“太子即位,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又有什么好请示的?我过去也只是看着罢了,你替我也是一样的。”

    “那好吧,你多休息一会儿。”陈济站起,走出屋子,叫马达同行。

    待陈济背影消失,司蓉便吩咐小莺:“扶我下去梳妆,收拾东西回府去。”

    小莺惊诧地问:“公主身体不适,连侍奉官家神灵都不能,这会儿怎么有力气赶路回去?”

    “尽孝应在生前,死后的哀荣都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又有什么意思?如其行那些虚礼,不如做好父皇交代的事。”司蓉说着话,已经开始穿衣。

    小莺忙上前服侍穿戴。

    司蓉不去灵堂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趁陈济不知道的时候先一步回家,因为她牢牢记着司元临终前的嘱咐,她很想知道,陈济是不是背着她让陈亮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太子司修在灵前即位为帝,尊先帝谥号为成,丧仪照旧例置办,一切按部就班。

    陈济跪在众大臣之间举哀,眼睛却不住悄悄注视各处,他看到有二三十个宫婢正在往这里搬菊花,其中一个是采苓。

    自从张小宛被放出宫,采苓便被安排到花园去侍弄花草,这些陈济都是知道的。

    后宫的宫婢太监,因为经过司元和韩夫人梳理,旧人所剩已经不多,陈济早年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也就更寥寥无几了,采苓是难得留下的一个。

    当下,采苓放下菊花,也看了不远处的陈济,两人目光交汇时,采苓略略打了几个手势。

    从这几个手势中,陈济读出了采苓要向他报告的消息:公主离宫去了。

第189章、再施障眼法

    司蓉这个时候离开建康宫,还能是为了什么?陈济根本不需要猜。

    虽然司元回光返照与儿女作临别遗言的时间不长,但说的肯定都是重点,陈济凭直觉,几乎可以推测出司元嘱咐司蓉的每一句话。

    没有时间做太多的部署,陈济谎称如厕,匆忙离开人潮涌动的式乾殿,一路狂奔出云龙门,寻了自己的马,直奔东止车门而去。

    宫中诸人忙于丧仪,未能留意到陈济行踪。

    宫门口的侍卫前脚才见过司蓉公主的马车出宫,后脚又看到陈济策马扬鞭而来,且连孝服还整齐穿在身上,都也不敢阻拦,任凭他们去了。

    陈济熟知司蓉常日马车行走的路线,他不能与司蓉碰面,就必须绕道而行,马车远不及马快,且司蓉有孕在身,马车更走不快,他即便绕道一些路程,也完全可以比司蓉先到家。

    这么盘算着,陈济已经绕路而行了,一路马蹄扬尘、汗流浃背,自不必说。

    他赶回谯郡公府时,果然家中一切如他出门前一样安详,唯有方湘正在门前指挥家仆往门匾上挂孝布。

    方湘机灵,话也不必问,就取出钥匙,交给陈济。

    陈济下马,拿了钥匙就直奔书房,开了抽屉,果见两封来自交州的密信在内,每一封都很厚。

    时间紧迫,陈济无暇细看,只粗粗阅览、一目十行,对信中内容做个大概了解,然后掀开房中暖炉,准备烧信时,却发现炉盖是凉的,炉中也没有火。

    他猛然意识到,这书房已经被锁了几天,火炉肯定早就熄灭了。

    火炉起热太慢,无奈之下,陈济赶紧先点了蜡烛,又将两封厚信连同信封一起放在烛焰上引燃,待烧旺了之后,又放进暖炉之中,凭它自燃。

    与此同时,陈济又忙取出一张白纸,提笔准备写字,然而发现砚台上的墨也早干了。

    他又速速研墨,提笔蘸了墨汁,在纸上画了五行八卦图,又写下司元的生辰八字,然后像卜卦一样,在图上圈圈点点,最后写上昨日的年月日。

    “公主,您慢着点。”外面远远传来方湘的声音,是特意的大声,显然是提醒陈济的。

    陈济放下笔,煽动了几下刚写好的那张纸,随即抛进即将燃尽的炉灰之中。

    “夫君在烧什么呢?”司蓉还没进书房,已经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一手扶着肚子,快步走来,一进门就死死盯着暖炉。

    “废纸……废纸而已。”陈济讪讪笑着。

    小莺跟着进来,只见暖炉中唯有一张纸尚未燃尽,忙伸手取出,在地上拍灭火焰,然后呈给司蓉。

    司蓉拿过细看,那纸的颜色早已发黑,隐约能看出上面似乎有八卦图,好像还写着些别的字,模糊看不清。

    “这是什么?你都烧了些什么?”司蓉抬头,质问陈济。

    陈济叹了声气,低下头,慢慢说:“前些天,你日日进宫陪伴圣驾,每日奔波劳顿,我十分担心你和孩子,可又不好阻挡你的一片孝心。我就找过两位京中的神算,让他们算一算成宗这病究竟几时能好。没想到……他们掐掐算算,竟算出了宾天之日……”

    司蓉听了,低头又一次细看,果然觉得那些模糊不清的字迹像是司元的生辰八字。

    陈济摆出一副愁容,继续说:“可当时,成宗尚在,我岂能跟你说这些?所以不得不瞒了你,就将这卦象藏于书房中。谁知成宗果然殁于他们的推算之日,我心中更懊恼,更不想你看到……没想到,还是让你看见了……”

    司蓉顿时心中一阵酸楚,竟不知要说什么。

    陈济往前走了两步,握住司蓉的手,目光饱含柔情,望着她:“我原也不是为了烧这些东西专程回来的,是因为听说你突然出宫去了,我想你身子不适,怎会贸然出去?我太担心你,想也没想就追了出来,跟路人打听你马车的方向,偏偏他们又给我指错了路,我没找到你,思忖着你也许会回家,就赶紧回来了。回到家,我才猛然想起这些东西,怕你看到伤心,干脆一把火烧了干净。”

    “真的?”司蓉看着陈济的眼睛,想着司元的临终嘱托,半信半疑。

    “你信,则为真。不信,我说什么你都觉得像假的。”陈济微笑着,双手扶住司蓉的肩:“话说,你究竟是为何不好好休息?为何这个时候跑回来?”

    “我……”司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她肯定不能违背司元遗言,说出不该说的话。

    陈济朝小莺和方湘等人摆摆手,令他们都退下。

    书房中只剩了陈济和司蓉两人,陈济扶着司蓉慢慢往里走,将她按坐在床边,笑道:“你是为了什么都不要紧,我只怕你累着。”

    “看这双手多凉,路上吹风了吧?”说着话,陈济双手揉搓着司蓉的手,又往她手上哈气。

    司蓉心里暖暖的,看到陈济仍这般待她好,顿时将交州陈亮书信等事抛到脑后,却仍记挂陈济心中是否还恋着桃叶。

    “你……”司蓉想问,却又不知该怎么问。

    陈济依旧笑盈盈,陪坐在司蓉一侧:“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呢?咱俩也好些天没坐在一起好好说个话了。”

    司蓉也不想拖沓,便直接问了:“好吧,那你就告诉我,你心里还有那个叫桃叶的女子吗?”

    “桃叶?”陈济勾唇一笑,轻声道:“你不如去问一下安丰侯,他心里是否还有他那位亡故的发妻。”

    司蓉听得郁闷,不知陈济这算什么答案。

    “或者,我再问问你,心里是否还有马达?”陈济笑得从容,丝毫不像介意的模样。

    司蓉不由得皱眉,显出几分不满:“你这话怎么说?我每天记挂的都是父皇,还有你和孩子,哪还有别人?”

    陈济笑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桃叶于我,就像马达于你一样。爱过一个人,如果说见到这个人还如看待平常人一样,你我都是不会信的。但眼前的人,才最重要,不是吗?”

    司蓉似乎觉得有理,但心中还是别扭,“可是……你大半夜出城把他们追回来,到底是为了追回安丰侯,还是为了追回桃叶?”

    陈济一听,便知是司元临终提到了这件事。

    不过,他仍旧淡然,反而噗嗤一笑:“难道你觉得,我追回了桃叶,对我有什么好处?她走,是随那王敬一起走,留,也还是与王敬在一处,于我又有什么区别?你难不成一直在为这事儿吃醋吧?”

    由于王敬被追回京后一直住在梅香榭,司蓉也听说过,那么,她也就觉得桃叶回京对于陈济确实无用,至此,司蓉实在不知道还应该追究什么。

    至次日,司蓉和陈济一同入宫守灵,举哀完毕,司蓉单独求见了司修。

    司蓉和司修虽是亲姐弟,可单独说话,好像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司修知道司蓉心情不好,故邀她去花园赏花散心,且走且谈。

    冬日梅花盛开,一股清香醉人心脾,也似能稍解司蓉的忧愁。

    司蓉知道司修如今为君,少有闲暇,她必须言简意赅:“父皇临终说的话,只有你我二人听到,我也不敢说与第三个人,可我心里矛盾,必须得找个人帮我分辨一下,便只能找你了。”

    “姐姐只管说来便是。”司修笑脸相陪,还如从前一样和善。

    司蓉便将昨日回家后撞见陈济烧东西、以及后来陈济的解释,尤其是关于桃叶的言辞,都一一转述司修。

    司修听了,稍作思索,便跟司蓉分析起来:“感情上的事,我不敢说。我和王玉成亲,当时也是时局所迫,但成婚之后,我觉得她真诚可爱,我俩之间便越发亲密。姐夫和姐姐都快有孩子了,按理说应当比我们更好才是。至于他昨天烧的东西……”

    说到这里,司修停顿了一下。

    司蓉忙又再次强调:“我确实亲眼看到,那张纸还有一小半尚未烧到,被烧到的部分也还有些字迹能看清,确实是卜卦之象,不是交州书信。”

    “那……”司修的笑容显得有些不自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姐姐可有留心,他书房中有没有刚研好的新墨?”

    “新墨?”司蓉愣了一下。

    司修点点头,笑道:“你俩一前一后回去,他烧了东西,就算来得及清理纸灰,味道却一时难以散尽,所以,他总要给你一个交待。

    如果他烧毁的是交州书信……最后那张纸,很有可能就是故意让你看到的。倘若如他所言,卦象乃多日前所画,墨迹必然是干的,且他多日不在家,书房里的墨水肯定也早干了。

    但如果那只是个障眼法,卦象多半是临时画的,经过火烧,虽然也干了,可屋里必定有新研好的墨水,一时半会是干不了的。姐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司蓉愣怔了一会儿,忽而眉头紧锁,跺脚叹气:“可是……我昨天没留心他屋里有没有新墨……现在想留心,也来不及了。”

    “没关系,姐姐不要太焦虑,机会总会有的。”司修安抚着司蓉,又替她出主意:“若真有被烧毁的书信,那必定是重要的书信,姐夫也肯定迟早要回信的。交州路远,传口信容易出差错,亲笔书信是少不了的。

    姐姐只要每次在家时与他寸步不离,进宫后命令各宫门侍卫,不得在你离宫前放他出去。如今父皇已不在,你也无事可做了,你俩同进同出,朝夕相伴,他哪还有背着你做事的机会?”

    司蓉点点头,暗暗记住了司修的话。

第190章、日防夜防

    自此之后,司蓉就按照司修所说,每日跟陈济寸步不离。

    清晨陈济起床,她便也起床,一同用膳,一同出门,入宫后两个人分于内外两处守孝。司蓉就命人吩咐侍卫,不得放陈济在她之前早出宫。

    陈济再次寻由头提前离宫,被侍卫拦下,才知司蓉早有安排,他猜想,这恐怕是司修的主意,他料想司蓉的心思没有这般缜密,而且侍卫们也该更听从司修才对。

    都是因为当年陈济在万寿宴上力保了司修性命,并使司修立功、胜任监国之职,才让司修在司元死后如此顺理成章地即位,没有半分波折。

    每每想到此处,陈济懊恼至极。

    但司蓉如今是个大闲人,整日整夜陪着他,他实在找不到机会脱身,他甚至没有机会跟方湘等人私语一句话,更不可能给陈亮回信。

    如此,使得陈济夜夜失眠,他记得上次草草看过的两封交州来信,陈亮在第一封信中报告了新近来投奔的陈温旧部的名单,第二封信写到王环嫁到交州后便染上风寒,暂不能带夫婿回京居住,而送嫁队伍中有两人一直在跟陈亮家中下人攀交情,四处游走。为免泄露机密,陈亮和各旧部正在做的事都被迫中断。此外,还有一些白氏女子的消息。

    他想,陈亮不知他突然处境艰难,一定还在等他回信。

    某夜,陈济觉得司蓉已经睡熟,便悄悄起身,随便披了一件衣裳,轻手轻脚走出居室,来到书房,也不敢点灯,就摸黑取出纸笔,借着微薄的月光,眯着眼写信。

    谁知刚写了几行,他便听见推门声,来不及藏信,他一急之下将那张纸塞进嘴里,连咀嚼也没有时间,就直接咽了下去,呛得他一阵猛咳。

    “摸黑做什么呢?”司蓉已经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黑灯瞎火中,他们也就勉强看得出对方所站的位置,别的就都看不清了。

    陈济那纸还没完全咽下去,无法答话,他弯着腰,使司蓉看不到他的脸,就在咳嗽中完成了吞咽动作,那滋味难受极了。

    “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咳得这么厉害?”司蓉走近,挽住他的胳膊,关心着。

    陈济慢慢直起身子,稍稍露出笑意:“我也不知道,正睡着,突然嗓子发痒,想起来之前配的药丸还有,就过来找找。”

    司蓉又问:“你也不点个灯,可找到了?”

    “没了,大概是我记错了,已经吃完了。算了,我明天找太医再配一些,也不要紧,你小心夜里凉。”陈济说笑着,就推着司蓉回房继续休息。

    国丧头七过后,王玉恳求司修,特免去王敬的礼节,因其腿脚不便,尽礼数还得旁人扶着、抬着,也实在看着不雅,司修便命王敬回家戴孝以尽人臣哀思。

    于是王敦还将王敬送回梅香榭,交给桃叶照顾。

    王玉又央求司修放王敬离京,司修早些时候是答应过王玉的,一旦即位就放王敬离京。但司元临终遗言不可放王敬离京,司修不好直接告诉王玉,只能先拖着,声称国丧期间,在京诸侯不宜擅离。

    于是王玉让人传话给王敬和桃叶,说是一旦国丧完毕,王敬便可离京。

    然而桃叶还是很担心,只要一天没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会有走不了的可能,她不能不担惊受怕。

    一日,司蓉和陈济正在吃饭,有个丫鬟前来禀报:“禀公主、郡公,方才有封信送入府上,被方总管拿去,方总管私自扣留,并未呈上,不知是何缘故。”

    陈济一听见这话,立刻明白,必是因为他多日没有回信,交州那边等得不耐烦了,才又一封修书传到京城,而被方湘截取,送信的人多半也被方湘立即打发了。

    眼前这个来给司蓉打报告的丫鬟,必然是旧日司元安插的眼线,大约近日一直在盯梢谯郡公府的大门。

    揣测了这一串,陈济顿时愁上心头,却不敢吱声,只看司蓉要怎么做。

    “有这等事?”司蓉有些惊讶,恍然间也就想起了上次司修说过的“书信总还会有”,于是吩咐:“既如此,立刻传方总管过来。”

    不久,方湘至。

    司蓉便质问:“你私藏府中书信,不呈给主子,是什么图谋?”

    方湘难为情地答道:“回公主,那……那是有人写给奴才的信……”

    “哦?是吗?”司蓉显然是不信的,“但我想看看,就麻烦你拿来给我看一眼,行吗?”

    方湘再次推脱道:“回……回公主,那信……是奴才相好的一个姑娘写的,实在是看不得,恐污了公主的眼。”

    “没关系,本公主又不是未出阁的闺女,有什么看不得的?你只管拿来便是。”司蓉耷拉着脑袋,摆出一副非要不可的姿态。

    方湘实在没辙,只好说:“公主恕罪,刚才奴才看了信,里面写得……实在不堪入目,奴才怕人笑话,就……就直接给撕碎扔了……”

    司蓉点点头,又是一封被毁了的信。

    稍作思索,司蓉叫了那个来报信的丫鬟:“晚秋,以后你就负责府里收到的信,所有来信,无论是给谁的,都先交给你,然后拿来给我亲自过目。我今儿把规矩立在这儿,以后若有没经过晚秋就把信拿走的、销毁的,就不问缘由,直接打死。”

    话音落,惊得方湘一身冷汗。

    晚秋领命。

    “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信,诸位不要寄到咱们这府里便是了。”司蓉笑着,环视院中所有仆人。

    司蓉又吩咐晚秋:“还有,以后府中下人,出门回来都要在门口登记清楚时间、去处、做了什么。这事,你另找两个妥当人,轮流在门口值班,不得遗漏。万一有什么人一出去就很久的,你要专程来告诉我。”

    晚秋又领命,离去。

    紧接着,司蓉冲着方湘一笑:“没想到,你相好的姑娘竟然如此钟情于你,连写封信都那么腻歪?不如明日你把这姑娘带过来,我瞧瞧,给你俩赐婚,如何?”

    方湘只得满面堆笑:“谢公主恩典。”

    司蓉又微笑着说:“若是你带不来这姑娘,我就只能治你一个欺瞒之罪了。”

    方湘低着头,没敢再说话。

    陈济在一旁看着,千头万绪。

    次日,在宫中守孝完毕,出宫之时,陈济对司蓉说:“军中有些事要我去一趟,你先回家去吧。”

    司蓉摇头笑道:“不要,我一刻也不要跟你分开,我陪你一起去处理军务便是。”

    “军中都是男人,你去了,多有不便呢。”

    “我不妨碍你,就远远看着你,你要做什么只管忙你的,人家只是想陪着你而已。”司蓉挽住陈济的胳膊,故作出一副恩爱不舍的模样。

    陈济知道,司蓉是要做定了这万能胶了,便只能带她同去。

    而后,方湘为了应付司蓉,不得不从马达和方晴府中借了一个丫鬟过来,带给司蓉看。

    司蓉依照承诺,为他们二人赐婚,方湘只好马马虎虎成亲了。

    陈济始终没有机会去问方湘这封信的内容,也不知方湘是如何打发那交州信使的,他很怕交州再有书信来,如今想要派谁去传个口信,也是做不到的。

    又是一个夜晚,在司蓉睡着之后,陈济悄悄起床,先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司蓉没有动静,复又回屋,轻轻拎起司蓉的鞋子,放到远处,这才溜出去。

    在廊檐下,冬日的风呼呼地吹,陈济只想着要藏司蓉的鞋,竟忘了披一件外衣。

    但半夜是他唯一可能拥有自由的时间,他得要快,不能再回去拿衣服了,就咬着牙顶风往外又走远了些,邪风一阵一阵钻进里衣,吹得他透骨的寒。

    这半夜,他若想跑到别处去叫醒一个人、再交待些什么,怕时间是不够的,他回望房间,估摸着自己站的距离,司蓉肯定是听不到的,赶紧隐在一棵树后,取出随身携带的那把小镜子,扣了两下镜面。

    那边,很快传来了张小宛的笑声:“哟?郡公又需要我了?”

    “我没时间多说,你立刻去交州一趟,找到刺史陈亮,用我的玉佩证明你的身份,叫他暂时不要再给我写信了。”陈济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鼻涕都快流出来了,但仍坚持语速极快地说完了这几句话。

    张小宛淡淡一笑,干脆趁火打劫,跟陈济谈起条件来:“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必须娶我。”

    陈济眉头一皱,抿着鼻涕说:“我对你没兴趣,换别的条件行吗?”

    “不行!”张小宛一口否定,恣意发笑:“谁叫你当初以此为诱饵招惹我呢?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早就认定你了。我知你有个公主娘子,我退一步,只求做妾还不行吗……”

    陈济听着张小宛说话,时不时往居室那边看,忽一眼看到司蓉已经披着披风走出房间,没等张小宛把话说完,就赶紧又敲了两下镜面,中断了张小宛的声音。

    拿着这面镜子许久,陈济早已忖出,这镜子是双击之后能联络到另一面镜子,再次双击便是结束。

    转眼之间,司蓉已到眼前,她大腹便便,竟还敢走那么快。

    “陈济!”司蓉厉喝一声,飙起了她常日的大嗓门:“你好大胆子,竟敢藏了我的鞋?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出来找你?”

    “我……”陈济目光下移,这才看到司蓉是光着脚的,“你怎么能光脚出来?你病了,孩子也会受影响的……”

    “你还知道孩子?”司蓉冷笑着,厉声质问:“你方才在跟谁说话?我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她是谁?她在哪?”

    “你听错了吧?哪有女人?”陈济心慌意乱,拼命思索圆谎的办法。

    “明明有女人,我都听到了!”司蓉大声嚷嚷着,气得面红耳赤,她推开陈济,忽然向附近左看右转,到处咆哮着怒吼:“到底是谁?给我出来!是谁半夜私会我的男人?”

    夜里的风越来越大,几粒白色的东西从他们身边飘过,竟是下雪了。

    看着司蓉光着脚、发疯一般到处找,滚圆的肚子不停晃动,陈济也有些崩溃。

    成婚以来那么久,司蓉都听他信他,自从司元一死,一切都变了,司蓉给他划定的格子越来越小,这空间狭小得他几乎都快要窒息了。

    “你别发疯了行不行?”陈济也忍不住大声起来,“你整天防我跟防贼一样,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这是第一次听到陈济发火,司蓉更加火上心头,挥手打了陈济一个嘴巴,以更高的吼声盖过:“你不做贼,我何来防贼?”

    言罢,司蓉转身回去。

    陈济的脸早已冻僵,这一巴掌下去,不止火辣辣的疼,连嘴角也流出血来。

    他用手指抿过嘴角,看到血迹,又抬头看司蓉背影远去,突然很想笑。

    司蓉慢慢往回走着,不由得泪流满面,在她身后,传来了陈济发狂一样的笑声。

    在寂静的夜,那笑声,如雪花一样四处飘荡。

第191章、别有用心

    国丧尚未完毕,最受先皇宠爱的长公主和驸马却同时卧病,这事传出谯郡公府,简直成了一则奇闻。

    经过了那个夜晚的事,司蓉已经不想搭理陈济,但她并不会因此放松对陈济的监视,里里外外依旧眼线密布。

    陈济觉得,他还是不能跟司蓉僵着,于是亲自捧着汤药来给司蓉道歉。

    “真是你听错了,我身边怎么可能有别的女人呢?你把咱们府里的丫鬟都叫过来,一一查问她们那晚在哪,不就行了?”

    司蓉卧于衾内,没有说话,但其实在陈济说这些之前,她已经盘点过府中所有丫鬟,她们那晚没有人是独自呆着的,均有人证证明不曾出现在那个地方。

    “可我明明听到了……”司蓉心中诧异着声音的来源,不经意就给说了出来,然后才想起她已经决定再也不跟陈济说话,居然这么快就食言了。

    “我问过御医,他们说,当一个人特别在意某一人、某一事的时候,就可能出现幻听,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你会听到这些,说明你心里太在乎我了,我真的好感动……”陈济笑着,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司蓉嘴边:“但是,我也真的好冤枉……娘子,别生气了,行吗?”

    此前,司蓉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妒忌心是这么强、醋意是如此重,都到了幻听的地步了?

    她心里很闷,可她也实在找不出陈济另有女人的证据。

    司蓉翻着白眼看了陈济一下,喝了药,乃问:“那你告诉我,你大半夜跑出去做什么?”

    陈济放下药碗,瞬时间脸上变得毫无光彩:“我很累,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累?”司蓉疑惑着。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亲密无间,近来你却变得疑神疑鬼,我知道,成宗薨逝,对你的打击很大,所以我努力包容你的情绪……”陈济的目光,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深情、又是从未有过的失望,“可是,蓉儿,你也可怜可怜我……我老早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人了啊……”

    “无父无母”四个字,突然冲击到了司蓉脆弱的心,她明明是原本就知道陈济自幼做了孤儿,可此刻竟会为这句话心头一颤。

    大约……是因为她从今以后也成为了无父无母之人吧。

    “我没有见过母亲,父亲也不能看着我长大,唯一的兄长却是害我最苦之人……我三十多岁才第一次有了家、有了亲人……”陈济猛然强烈地抱住司蓉,如倾如诉:“你和孩子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再信我,如果我的家不再温暖,我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一种赤诚的热情似乎从陈济的双臂传递到司蓉全身,使司蓉五内都灼热起来。

    “没有……我没有不信你……你不要这么难过……”司蓉不由自主也抱住了陈济,说不清心中是怎么一个滋味,她觉得她好像也很害怕孤零零一个人。

    陈济寄希望于司蓉被他感动,此后能稍微放松对他的监控。

    然而,司蓉被感动是真,至于放松监控,却并没有。

    他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司元遗言的力量在司蓉心中是根深蒂固的、不可有丝毫违背的。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陈济不敢再轻易半夜外出了,但他必须找机会确认张小宛有没有去交州。

    这次,陈济在如厕时敲击了小镜子的镜面,这肯定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但在无法离开司蓉视野范围内的情况下,唯有厕所是相对方便的一个地方。

    小宛刚在镜中露面,陈济便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小声。

    “你不会又被关起来了吧?”镜子中,小宛低声问。

    “别问那么多,你在交州吗?”陈济声音极低,几乎是轻浮音。

    “你放心,我办事最快,已经见过陈亮,传过话了。他还收留我住下了呢。”小宛答话的样子看起来很得意。

    “很好,那你就暂住交州。转告他,让那两个人出点意外就行了。”

    “哪两个人?”

    “陈亮知道。好了,就这样,你要时刻候着给我传话。”

    交待完了这几句,陈济不敢在厕所停留太久,就准备再敲镜面。

    镜中却又传出一句小宛随意的言语:“忘了告诉你,我跟他们说,我是你的外室。他们都对我可好了。”

    陈济怔然一愣:“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不这样,怎么防备你过河拆桥?”小宛神采飞扬,轻声嗤笑:“我多替你传几次话,这个外室的身份大概就在你的亲信那里坐实了,你不认也得认!”

    这是最近唯一一次没有被司蓉发觉的小动作,陈济走出厕所,却茫然若失。

    “怎么方便一下要这么久?”司蓉的声音忽然传到他耳边。

    因为出神,陈济竟然在某一刻忘记了,司蓉就坐在院中晒太阳。

    今日难得阳光好,司蓉坐在院子里正中,是这院落中可捕捉视野最广的位置,当然也可以在陈济离开厕所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他。

    院中还有许多侍女,一个个都留神着陈济及府中陈家旧仆的一举一动。

    “肚子不舒服,可能吃坏了什么吧。”陈济望着司蓉,勉强一笑,面对全方位不间断的监控,他除了接受,暂时别无良策。

    他被司蓉以及府中遍地眼线限制到举步维艰的地步,不能跟任何心腹之人单独说一句话,那对于他就是与世隔绝,而唯一有机会通过特殊方式能联络到的张小宛,却只是个利益之交,实在不可靠。

    他觉得,他不能一直处于这么被动的地位,更不能托付张小宛太多。

    终于,国丧结束。王玉再次向司修提出放王敬出京的事,司修又说登基大典在即,至关重要,安丰侯不适合在这个时候离京。

    王玉只好再次传话到梅香榭,说是登基大典一过,王敬便可离京。

    这次,桃叶更觉得这话不可信了。

    正值心神不安之时,王敦来探望王敬,捎来了交州书信:“环儿在信中说,徐大人安插去的那两个人,突然一前一后都死了。一个失足落水、一个不慎坠楼,这……这要怎么跟徐大人交待呀?”

    王敬并不惊讶,只是轻声分析:“他们名义上毕竟是我们王家的人,若没有陈济首肯,陈亮没有这个胆量……”

    桃叶在一旁听着,甚是不解:“可是……上次玉儿不是跟我们说,司蓉公主听信官家的意见,监控了陈济的一言一行,让他没有机会传话或写信给任何人吗?”

    “我也正在想,这消息是怎么传过去的?”王敬慢吞吞,结末一声叹息。

    “关键是,徐大人若问起来,我们要怎么交待?”王敦又一次重申了他的问题。

    王敬轻轻摇头,低声答道:“不必交待,他派人过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被灭口的可能。你还是叫环儿尽快回京吧,交州……真的不安全。”

    王敦点点头,就回家去给女儿写信。

    桃叶站在轮椅旁边,自言自语般问出了一句:“那么,京城就安全吗?”

    王敬又长叹一声。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司修正式称帝,尊生母白氏为太后,成宗后宫妃嫔,皆尊封位份。

    尊封完毕,陈济忽于群臣中出列,谏言道:“启禀官家,除了白太后,您还有一位嫡母沈氏,何不将其灵柩迁到京城,受享宗庙香火,以彰显官家孝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司修顿时手足无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嫡母沈氏葬在哪。

    群臣中依附陈济者,也都纷纷谏言起来:“谯郡公所言极是,沈氏乃成宗皇后,理应迁葬皇陵,与成宗合葬。”

    与陈济同排站立的尚云,略略侧脸看了陈济一眼,隐约察觉到那种不怀好意的、却又不明显的笑意。

    一群人的说道,让司修更加为难,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慢慢道了句:“众爱卿言之有理,不过……永昌路途遥远,迁葬一事,朕还得择良辰吉日,缓缓图之。”

    坐在司修身侧的王玉,明显感觉到了司修的紧张,心中大为不快,再抬头看一眼那个故意挑事的陈济,想起亲娘之死,更恨得咬牙切齿。

    众臣款款散去时,徐慕故意走在了陈济身后,冷冷笑问:“先皇即位都未曾将他的皇后迁葬来,临终也未曾提及与沈氏合葬,如今谯郡公却叫官家去迁葬,莫不是别有用心吧?”

    陈济头也不回,一样是皮笑肉不笑地作答:“徐太师真是多心之人,沈氏并非官家生母,却是我嫡亲的岳母,我有心尽孝,求官家帮个“小忙”,能有什么用心?”

    言罢,陈济又猛回头,龇牙一笑:“太师还是料理好自家是非,手不要伸得太长!”

    又往前几步,有个丫鬟拦住了陈济:“郡公请慢,公主在后花园休息还没出来呢,请您稍等她一下。”

    陈济抬头看,原来宫门已在不远处。

    “我竟忘了,我哪有机会与郡公同行?郡公每日有娇妻陪伴,如今乃是不轻易结交的人呢,在下这种光棍,可是羡慕不来呀!”徐慕越过陈济,还漫不经心撞住了陈济的肩膀,大笑着挥袖而去。

    陈济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第192章、探寻沈嫣墓

    司蓉因为临盆在即,身体实在受不了繁文缛节,不得不缺席了司修的登基大典,就在后花园休息着等陈济。

    有丫鬟报知司蓉,大典已经结束,陈济在前面等她。

    司蓉正要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去,外面却通传“官家驾到”。

    司蓉忙叫两个侍女搀扶自己起来,到门口迎接。

    片刻,司修携王玉进来,一进门,司修就快步走过来,扶住了正要行礼的司蓉:“姐姐身子不便,就不要多礼了。”

    司修随即跟侍女们招手,让她们仍扶司蓉坐好。

    “我来找姐姐,也不为别的事,就是想问一问,你可知咱们的母后沈氏,葬在何处?”司修说着话,也陪坐在司蓉一旁。

    这一问,倒把司蓉问住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见到母亲的墓穴,就连她住过的永昌宫,也没有设母亲的牌位。

    “咱们在永昌长大,自来也没去祭拜过任何先祖,我心里好像从没装过这一类的事……”司蓉迷茫着,又问司修:“官家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司修还没来得及作答,站在司修一旁的王玉先忍不住开了口,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哼,官家哪会想这个?还不是您那自以为是的夫婿,在登基大典上公然叫官家为嫡母沈氏迁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官家能怎么办?”

    司蓉抬头,看着王玉那阴阳怪气的脸,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仍客客气气地跟司修解释:“这个,陈济先前从未跟我说过,我也没和他提过,不知他怎么会提到的。”

    “论理说,祭祀乃社稷大事,姐夫的谏言也没有什么不对。”司修讪讪笑着,递与王玉一个眼神。

    王玉完全不理会,还是那个横眉斜眼的姿态。

    司修又笑着对司蓉说:“只是我们自幼随父皇流放,过得连一般人都不如,而后突然身居高位,也难免疏漏礼节。”

    王玉眼睛瞟在别处,冷不丁又插了嘴:“官家可是在群臣面前同意了谯郡公的谏言,若到时候迁不来,得丢多大一个脸?”

    再次听到这挖苦的腔调,终于激起司蓉胸中愤懑的火焰,不得不将目光对准王玉,发出了质问般的言语:“皇后娘娘,我是怎么得罪了你?连句话都不能好好说?非要摆个脸色给谁看?”

    司修再次给王玉使了眼色,忙拉住司蓉的胳膊劝道:“姐姐不要生气,玉儿就是替我着急,才口不择言而已。只是迁葬母后一事,非得请姐姐帮忙不可,你若没有门路打听,那我就更没主意了。”

    “官家吩咐的,臣记住了,必当尽心竭力。”司蓉扶着丫鬟的手站起,微微向司修行礼:“今日臣便告退了。”

    司修忙也随着站起,往前相送:“姐姐走慢些,当心身子。”

    “走路是可以慢些,办事可得快些,不然还不知你那兵权在握的夫君、和那帮仰仗他的大臣要怎么为难官家呢!”他们姐弟身后,又传来王玉怪声怪气。

    王玉仍站在方才的位置,没有送司蓉,连眼睛都一直是看着别处的。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司蓉回头,双手合在腰间,正要屈膝下去,却忽停在半道,又直起腿来,“对了,我忘记了,这还没行皇后册封礼呢……我称呼错了……按照规矩,今年先皇大丧,明年才能册立中宫……”

    说到这里,司蓉又冲着王玉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感叹着:“这万一明年被册立的人不是弟妹你,我不就僭越了吗?罢了,还是等明年再说吧!”

    言罢,司蓉搭着侍女的手,趾高气扬地往外走了。

    司修看着司蓉故作摇摆的背影,又看王玉阴沉的脸,左右踌躇,不知该说些什么。

    待司蓉的背影完全看不见,王玉三两步走到司修身边,“现在,官家可以下旨准我爹离京了吧?”

    “啊?”司修愣了一下,“这……”

    “你不会又要找理由推脱吧?”王玉的脸色和方才对司蓉说话时一样难看。

    司修含着笑,像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一样:“不是啊……你看,你爹现在留在京中也能跟桃姑娘厮守,我们还能常常照应,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要走呢?”

    “你这人说话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王玉不禁发火:“桃姑娘顶着谋害孟太后的罪名,早就被先皇赐死了,京城中认识她的人这么多,逼得她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你那个混账姑妈,谁能保证她身体康复之后不去找我爹的麻烦?这些你都不知道吗?他们不离开京城,哪能正常过日子?”

    司修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另寻借口拖延:“可是眼下,我找不到嫡母沈氏的葬身之处,无法迁墓,我想你爹最是精明,不如请他帮了我这件事再走吧?”

    “她的娘找不着墓,管我爹什么事?我告诉你!三天之内,你必须下旨放了我爹,不然我这皇后也不当了,你册封别人去吧!”王玉一把扯下头上的凤冠,塞到司修手上,转身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司修拿着凤冠,好似一下子没了力气,一个人独坐到椅子上,自言自语:“嗳……这皇帝也太难当了……”

    司蓉只是当面故意气王玉,才做出欢笑的表情,实际上她一点也不高兴。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司蓉义正辞严问了陈济:“为何要在群臣面前说迁葬我娘?我们在永昌多年都没祭奠过我娘,谁都不知道墓在哪,你这不是为难官家吗?”

    “不知道墓在哪?”陈济作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忙挪近司蓉,挽住司蓉的胳膊,“娘子,我哪想到你们竟会不知道这个……常人都知道自己父母的葬身之地呀!”

    “但我们不是常人,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囚犯,当年满心想得都是吃饱穿暖、何时翻身。”提及往事,司蓉神色凝重,“你长在繁华都城,是体会不了那种整日提心吊胆、随时可能被处死的滋味,我小时候就是那样的……”

    “别想过去的事了,后来不都好了吗?我知道你小时候过得苦,但真没想到你会没祭拜过你娘,你毕竟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陈济握紧司蓉的手,陪笑着。

    司蓉淡淡一笑,望着被风时而掀起的窗帘,还有窗外半露半掩的蓝天,“我自来胆大,不信鬼神,一向以为,人死如灯灭,祭拜不过是个形式,葬在哪、有没有人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唯有活着的时候,才是最重要的。”

    望着司蓉眼中的哀伤,陈济连连附和:“你说得很对,我也不信鬼神。”

    “可是现在,你已经把事挑起来了,官家让我帮忙打听我娘葬的位置呢。”司蓉瞟了陈济一眼,半笑不笑。

    “哎哟,我这倒是给咱们自己添了麻烦……”陈济啧啧慨叹着,又皱眉深思。

    想了一会儿,陈济好像有了主意:“你外公沈太傅……会不会知道?”

    司蓉习惯了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入京之后也不曾专程拜访亲友,经陈济这么一提,她猛然想起,自己在京城还有沈家这一门亲戚。

    于是次日,司蓉和陈济来到外祖父沈濛府上,跟沈濛打探关于生母沈嫣的消息。

    “长公主恕罪,说来惭愧,老臣对成皇后的关怀太少,出阁前鲜少见面,出阁后不久被流放。自她随先帝去了永昌,臣未能再见一面,更别提葬身之地。”

    沈濛向司蓉一再作揖,赔礼道歉。

    其实,司蓉也该知道,外祖父跟母亲其实并不熟,不然,她也不至于忘记自己有这门亲戚。

    “既然外公不知道,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司蓉微笑拜别沈濛,唤陈济离开。

    沈濛跟随走到门外,再次躬身行礼:“恭送长公主。”

    司蓉已经答应了帮司修,可又不知该怎么帮,心中难免犯愁,走着走着,有些出神,走下回廊的两三层台阶,不知怎么就滑了脚。

    “公主小心。”一个飞速而来的身影,扶住了司蓉。

    陈济也忙搀住司蓉,定睛一看,原来刚才扶司蓉的人是沈慧。

    沈慧来家探父,听说司蓉和陈济在内,就没有立刻进去,一直在院中等待。

    “你是……”司蓉打量着沈慧,观其花容月貌、金簪玉饰,居然感到几分眼熟,可又觉得没有见过。

    陈济忙跟司蓉介绍:“这是沈太傅的次女、当年孝宗的皇后,沈老板。”

    “哦……原来是姨母?我说看着眼熟,好像跟我有几分像呢。”司蓉坦然一笑,也没太在意。

    可是,“姨母”这个称呼,却像一根针,深深扎痛了沈慧的心。

    但沈慧还是做出平常态,只是微笑着稍稍点头,“公主马上就要做母亲了,走路得多加小心,不然这样万一摔了,不止孩子,连你也危险。”

    司蓉礼貌答道:“多谢姨母。想来,姨母也未必知道我母亲葬在何处了?”

    “你母亲……我没见过。”沈慧的声音很轻,勉强带着笑意。

    “那我们就告辞了。”司蓉拉着陈济,又往外走。

    陈济好奇多看了沈慧一眼,他印象中,沈慧一向不正经,从未见过似今日这般温柔。

第193章、愿作鸳鸯不羡仙

    王玉坚持了三天不见司修,在第三天快要过完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司修准许王敬离京的密旨。

    王玉喜不自胜,连忙就带着密旨,来到梅香榭给王敬和桃叶报喜。

    “我给父亲母亲准备了许多路上用的东西,你们就尽快择日子走吧,免得夜长梦多。”王玉搬来了几大箱礼物,都停放在梅香榭桃叶的小院中。

    王敬摇头叹气,轻声跟王玉说:“官家给的既然是密旨,就说明他希望我们悄悄离开,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你还敲锣打鼓似的送来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呢?”

    “哦……”王玉低下了头,好像也觉得司修应该是那个意思。

    桃叶也笑着说:“我们就拣一些轻便常用之物,带着便是。别的你还拿回去吧。”

    这次能拿到离京的密旨,桃叶很意外,也似乎就更多了些担心和着急,忙问王敬:“我们什么时候走?”

    王敬道:“我的东西早就整好了,我一会儿就让人回王家取来。今晚你去见见沈老板吧,一则把你原先欠的钱都还上,二则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总该道谢才对。别的也没什么事了,我们明天就动身。”

    桃叶听了,不知不觉喜形于色。

    王玉陪伴父亲说了会话,就又吩咐人挑着箱子回宫去了。

    看着王玉离开,王敬长叹一声。

    烛光下,桃叶看到王敬沧桑的脸上,布满阴郁愁容:“你还是不放心玉儿。”

    “你已没了法力,离京北上,就算能顺利见到满湑,路上估摸着也得一两个月的功夫。若不顺利,就更不好说了。陈济上次在大典上提到迁葬沈氏,还不知是什么居心。”王敬慢吞吞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桃叶收拾着衣物,也陷入思索之中:“你说……陈济会不会也知道,成皇后沈氏根本没死?知道她就是现在的沈老板?”

    “我也不好说……知道或不知道,我都觉得,陈济别有用心。”王敬坐在轮椅上,只是呆呆坐着。

    桃叶凑近王敬耳边,低声问:“你觉得……真正的沈慧到底在哪?”

    王敬摇了摇头。

    “会不会已经死了?”桃叶狐疑着,好奇着。

    “你不要瞎猜,也不要轻易提起,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王敬警觉地警告了桃叶。

    当夜,桃叶来到沈慧的阁楼,带着三百两黄金,那是她的积蓄、以及王敬的部分财物,一起拿到钱庄上去兑换的,都整整齐齐摆在沈慧面前,请沈慧过目。

    沈慧也没有清点,就吩咐丫鬟芙瑄收了起来。

    “我来梅香榭,已近三年,承蒙沈老板照拂,明日我和二哥就要离开京城了,特来向沈老板道谢。”桃叶弯腰屈膝,向沈慧致敬。

    沈慧坐在贵妃榻上,捧着小手炉,微笑颔首:“那我要恭喜你们,得偿所愿了。”

    桃叶望着沈慧,沈慧还像当年做皇后时一样,总也洋溢着满脸的自信和骄傲,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

    她忽然想到,沈家财大气粗,在京城几乎算是无所不能的,或许可以把王玉拜托给这个人呢。

    “沈老板,我能拜托你帮我们照顾一个人吗?”桃叶顾不得突兀,问了出来。

    沈慧挑眉一笑,摆手让芙瑄等丫鬟都退下,“你要拜托哪一个?”

    “我想,沈老板应该猜得出来。二哥虽然愿意跟我走,但心里还是时刻牵挂着自己的女儿,京城中再没有人比沈老板善治善能,所以我想求沈老板,万一他日玉儿落难,万望沈老板能救她于危难之时。”

    沈慧点点头,笑道:“好说,好说。我答应你。”

    桃叶没想到沈慧竟然这么爽快,连忙道谢:“沈老板的大恩大德,我和二哥愿结草衔环来报……”

    这个时候,沈慧却笑着摇了摇头:“谢倒不必,我也有事拜托你呢。”

    桃叶一愣,她哪里会值得叱咤风云的沈老板“拜托”?

    沈慧放下手炉,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桃叶身边:“我是个生意人,从不讲人情,只做交易。今日,我们就做个绝对公平的交易。若有那么一日,你的女儿落难,我必当尽心竭力,助她度过一劫。但如果某天我的女儿落难,也请你全力以赴,保她一命。”

    桃叶对这番话着实感到吃惊,她知道沈慧的女儿就是司蓉,可她实在难以想象,司蓉会轮得到她去救命?

    “沈老板,你太高看我了吧?”桃叶的笑容中,闪烁着不可思议。

    “人最不可妄自菲薄,也最不可自命不凡,被捧到天上还是踩在脚下,都是人生常态。你和我——命格很像。”沈慧一手搭在桃叶肩上,笑意朦胧。

    桃叶瞬时觉得有个千斤重担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虽然她天生不是个聪明人,但来到古代之后,经历了这八九年的沉浮,也不能不开悟,她渐渐读懂了沈慧那个并不明朗的笑容。

    沈慧的命格,那可不是一般人的命格。

    “我……我……我只想和二哥长相厮守……”桃叶咬着嘴唇,心里突突的难受。

    沈慧走到窗前,打开了那扇窗户,那是当日司元来到这个屋子时站过的位置。

    “谁不想跟挚爱之人长相厮守呢?”沈慧仰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迎着夜风,她的衣衫显得有些单薄。

    桃叶明明记得,她刚到梅香榭时,沈慧曾财大气粗地跟她说:“女人要活得好,也未必需要男人。你瞧我,身边没了男人之后,反而过得自在。”

    “你不是说,女人要活得好,也未必需要男人吗?”不经意间,桃叶给问了出来。

    “我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不自己活,又能怎样?”沈慧苦笑着,随手摆弄了自己的鬓发,回头又递与桃叶一个不明显的微笑:“别忘了我们的“公平交易”,我会言而有信,相信你也是。”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王敬和桃叶又一次乘马车走在出城的路上。

    “还了沈老板的债之后,我们的钱不多,恐怕这一路得省吃俭用了。”王敬用手检查着钱箱,又给合上了。

    桃叶突然想起,她只是把在梅香榭赚到的钱全部还给了沈慧,她藏在鬼山的那一箱子珠宝却几年都没取出。

    她赶紧探头出去,吩咐车夫:“掉头,掉头,去秦淮河岸,找个有船的渡口。”

    车夫遵命而行。

    王敬不解地问:“你要去鬼山?”

    “去取钱啊。”桃叶笑嘻嘻看着王敬。

    在一个渡口,桃叶蒙上面纱,下了车,又嘱咐王敬:“你腿脚不便,就在这儿等我吧,我一个人很快的,去去就来。”

    说罢,桃叶跟一个船夫租了船,她知道这里的船夫都是不去鬼山的,所以自划着往对岸去了。

    王敬闲等无聊,便掀开窗帘,问他的侍从楚黎:“你去问问船家,这渡口可有个名字?”

    楚黎便去问,片刻又来回复:“禀侯爷,渡口还没有名字。”

    那船夫认出王敬,后脚就跟了过来,“侯爷既然问,就请在这儿题个名吧?”

    王敬复又掀开窗帘,笑答:“眼睛看不见,许久都未曾动笔了。”

    “侯爷就算闭着眼睛,那字写得也照样是建康第一呀!”

    王敬笑了笑,于是叫他的两个随从将轮椅从马车上抬下来,推到渡口边上。

    渡口的几个船夫见了,都争抢着从别处拿来笔墨纸砚,又抬来一张桌子,楚黎便将纸在桌上铺开,又将笔递给王敬。

    王敬接了笔,在桌上摸索到纸和砚台的位置,蘸墨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桃叶渡”。

    只写了这三个字,王敬便觉得手臂颤抖,隐隐作痛,忙将笔递给楚黎,放下手休息。

    “竟连写字也这样难了……”王敬低声哀叹着。

    过了一会儿,桃叶划船回来,船上还载着一口箱子。

    楚黎赶紧过去接住箱子,桃叶便空着手上了岸,只见几个船夫都在渡口的护栏右侧围观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探头一看,那边竟多了一张桌子,几个船夫都围着那张写了“桃叶渡”的纸,商议着装裱了悬挂在哪一处。

    桃叶大吃一惊,几步奔到王敬身边,“你……你的手能写字了?”

    王敬还坐在轮椅上,微微一笑:“勉强能吧,比前些日子强了点。”

    桃叶又看了一遍那字,很快意识到另一件事,这渡口不就是那个王敬曾说过的他与满堂娇小时候初次相见的渡口吗?王敬怎会将他与发妻的纪念之地题上她的名字?

    侍从们将轮椅抬回车上,马车继续往前行进。

    桃叶想着“桃叶渡”三个字,不由得思绪万千,“在你心中,是更爱满堂娇,还是更爱我?”

    王敬随着马车一摇一晃,没有立刻作答。

    “你说嘛!”桃叶着急,又推了王敬一下。

    王敬终于发出低沉的声音:“你知道吗?拿两段爱情去比较,本身就是对爱情的亵渎。”

    “人家就是想知道嘛。”桃叶嘟着嘴,撒娇一般逼问。

    王敬笑道:“你明知,我是个执念极重的人,如果我身边有一个女子,是断然不会去多看别的女子一眼的。情之所钟,必是唯一,没有孰轻孰重,只有先来后到。”

    桃叶听了,有点小小的失落,论“先来后到”,那不还是满堂娇在前吗?

    王敬略微一笑,他知道桃叶心里有别扭,转而扯起别的:“跟你说个小秘密,其实,在你易容假扮阿娇时,我是怀疑过你的。”

    “啊?什么时候?”桃叶瞪大了眼睛,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

    “就是那晚……”王敬忽而低下头,笑得十分惬意:“你早上离开之后,我看到床上有血迹。”

    桃叶的脸,唰得一下红了。

    “我起初以为是阿娇来了月事,可后来两次看到秀萍从你和玉儿房中清理出来的秽物,里面都没有带血之物,我就有些纳闷,但这也证明不了什么,我也不便相问。直到得知你并非阿娇,我恍然明白,那必定是你初夜的落红……”

    “别说了,羞死了!”桃叶用双手捂住脸,又眯出指缝,悄悄瞄一眼外面驾车的侍从。

    王敬微微一笑。

第194章、得子瘦如柴

    没能在沈家打探出生母葬身之处,司蓉只好再努力想别的办法。

    司蓉很快想到了尚云,尚云跟随司元时间最久,应该是知道司元之事最多的一个人。

    然而,当他们到尚云府上去细问时,尚云只说:“当年孝宗送臣到永昌时,主母已经身故,不知归处。”

    司蓉和陈济先后问了多个永昌旧人,不论主仆,可惜无一人得知。

    司蓉十分懊悔,这般到处打听不得,反而成了一则笑话。满城皆知,她这个当朝长公主居然连亲生母亲葬在哪都弄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完成司修交待的任务,也同样会使司修颜面扫地。

    “都怪你,在百官面前提什么迁葬,如今找不到我娘的墓,该怎么办?”司蓉苦寻不着,已是多次斥责陈济。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现在问得是我要怎么跟官家交差?怎么办?怎么办?”司蓉冲着陈济发火,一声比一声嗓门大。

    陈济温声细语地建议:“为了这件事,你这几天太累了,不能再跑来跑去了。我闯的祸,我自己想办法去打听吧。”

    司蓉立刻喝止:“不行!你休想找借口离开我的视线,独自出门!”

    听到这句话,陈济算是明白了,如今,司蓉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直接摆明了对他的人身监控。

    他冷冷一笑,万分无奈:“我只是想解决问题而已,哪有找什么“借口”?你派个亲信跟着我、看着我,行不?”

    司蓉听得出,陈济言语分明夹带着讽刺之意,因此更觉可气:“那是我的娘,我要是没有门路打听,你怎么可能比我更有办法?”

    司蓉咆哮的声音,越来越大,结末几乎如同尖叫一样,让陈济觉得耳朵都疼。

    不知是因为吼声太大太费力,还是连日奔走的缘故,还没到御医推测的生产之日,司蓉突然开始剧烈腹痛,脸色煞变。

    看到司蓉停止吼叫,手慢慢捂住腹部,陈济吓了一跳,忙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司蓉的声音变小了很多,在这寒冷的冬日,额头上却渐渐冒出豆大的汗珠。

    陈济忙使人去传御医,又叫府内原先预备的几个产婆都来服侍,然后亲自扶司蓉回房。

    人报御医至,陈济焦急走出门来看,只见来得是一个唤作蒋文的御医。

    “田太医没有来?”陈济有些不放心,满朝谁人不知,御医中医术最佳的,无疑是太医令田源。

    “皇后身体不适,田太医入宫去了。郡公放心,微臣当年乃是田太医的师兄,由微臣来诊治也是一样的。”蒋文满脸自信,说着话就进去了。

    陈济听了,怅然无语,心想:“既然你先入师门,怎么还能让他做了太医令?”

    这么一想,陈济更觉得不安,忙又钻进屋子,追赶在蒋文身后:“她离产期还远,我怕……”

    才刚开口,陈济恍惚听到帐子里头,好像是司蓉也在说话。

    “怎么能叫他单独与人说话?快去看好他!”司蓉抓住小莺的手,只说了一句,又疼得大叫起来。

    满屋都是司蓉喊疼的声音,陈济静静站着,忘记了方才还在追着蒋文说话,他没想到,司蓉都疼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清楚记着要监控好他。

    蒋文已经进去诊脉,陈济却往屋外走。

    果然,很快小莺、晚秋等侍女都跟了出来,立在陈济身旁。

    陈济站在房檐下,听着屋内传出的震天喊声,他只是额头抵住柱子,想哭,想笑。

    这样折腾了一夜,鸡鸣破晓时,一阵孩子的哭声传入陈济耳中。

    陈济一阵激动,熬了一夜的困意顷刻消散,忙跑进房中,迎面看见蒋文出来。

    “恭喜郡公,是位小公子,只是早产瘦了些,公主也很虚弱,所幸都闯过了鬼门关……”蒋文道完喜,赶紧快步离去。

    陈济又往里走,听见一个产婆跟司蓉的贴身侍女苗红说:“这个蒋太医,慢手慢脚的,连止血都那么久,害得公主白白流了那么多血,要是田太医在,肯定早好了。”

    司蓉喘着气,微微睁开眼睛,听到了他们的话,气息微弱地问:“为何不请……田太医?”

    苗红回复道:“禀公主,说是皇后娘娘把田太医宣进宫里去了。”

    “哼……她能有什么病……”司蓉脸色发白,却仍忍不住宣泄情绪。

    “别生气了,好在你们母子平安不是?”陈济坐到床边,拉住司蓉的手,安慰道:“好好休息,慢慢调养就是了。”

    司蓉只好点点头,“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陈济也忙抬头,只见苗红抱着孩子凑近。

    “公主瞧瞧,小公子的眉眼是不是有些像先帝成宗?”苗红蹲下,将孩子放在司蓉眼前。

    陈济仔细去看,当真是有些像,不知不觉中,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挺好,就是太瘦了。”司蓉笑得暖暖的,轻轻握住孩子的小手,满眼慈爱。

    随后,陈济派人将司蓉生子这个喜讯报知司修。

    司修得到消息,便与王玉商议同去探望司蓉和刚出世的孩子。

    “要去你去,我不去。”王玉想也没想,就给回绝了。

    司修苦口婆心劝说道:“你明知,父皇生前最宠爱姐姐,而姐夫手握重兵,你我虽为帝后,却都太年轻,人脉远不如他们。况且她又是我的亲姐姐,于公于私,我们都是应该走一趟的。”

    “讲这些大道理做什么?我又没拦着你去!我说得是我不想去。”王玉甩着袖子,心烦地坐在了床边。

    司修也走过去,又陪笑着劝说:“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女眷相互往来得多,我去你不去,那看着多别扭?再说了,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人才会觉得帝后和睦、天下太平呢。”

    “我就是不想去!”王玉浮躁极了,任性地推开了司修。

    司修盯着王玉看了一会儿,很是不解:“你到底怎么了?我记得先前你对我姐姐也还行,怎么最近一提到她,总是夹枪带棒的?”

    “我才不是针对她……”王玉刚开口,又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因为陈济害死她母亲一事,毕竟只是王敬的推测。

    可这个推测,已经在她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我知道你没有针对她,那就陪我去看看她和孩子,行吗?”司修紧挨着王玉坐了,把他的手搭在王玉手上:“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王玉看了司修一眼,她知道,司修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这样谦和对她,她应该知足,也不该乱发脾气。

    “我们就去应个景,以后我一定不勉强你,夫妻同心,你就帮我一次吧,就一次……”

    王玉见司修说得这样恳切,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次日,帝后銮舆驾到谯郡公府。

    司蓉听说,忙唤侍女拿衣服来,就准备出门迎接。

    陈济见了,过来劝阻:“你这坐月子呢,就躺着吧,接驾有我呢。”

    “不行,圣驾屈尊下降,我躺着,成何体统?”司蓉说着,衣服已经穿在了身上。

    陈济又劝道:“你们姐弟感情好,官家不会怪你。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这都快成蜡黄了!”

    “他如今贵为帝王,上门探望已经是抬举我过头了。就算他不怪罪,外人看着也不像话。”司蓉稍稍整理了头发,也不及盘发髻了,忙忙地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我看今日天气也还行,不妨事。”

    小莺为司蓉披上披风,司蓉又招呼苗红抱着孩子,只管出门去了。

    陈济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去。

    他们出了二门,迎面看到司修和王玉进来,龙凤步辇已经撤去,所有人都是步行,后面还抬着几箱子礼物。

    司蓉忙原地跪下,俯身行大礼:“叩见官家,官家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陈济等人随拜。

    “姐姐快请起。”司修疾步过来,双手扶起司蓉,“姐姐产后虚弱,怎么能出来?这岂不是朕惊扰姐姐休养了?”

    “官家贵足踏贱地,臣不胜欢喜,哪里还会有病?”司蓉抬头,果然看到司修还像旧日一样和颜悦色,而王玉脸上没有半分笑意,那双眼睛左右飘忽,完全不知眼神在何处。

    王玉心里也正气愤着,她为了司修的面子,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前来应景,不想这一来,听见司蓉叩拜时只是称呼自己为“娘娘”!

    虽未正式举行皇后册封礼,但王玉一开始就是司修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前朝后宫早已以“皇后娘娘”称之,唯有司蓉偏要这么叫。

    “虽然今儿是晴天,到底是冬日,姐姐还是尽快回屋去得好。”司修压根没留意司蓉的称呼,也就不知道王玉又生气了,只是搀扶着司蓉,一起往里走。

    因为司修和司蓉走在最前排,王玉和陈济只能尾随其后,一众宫中、府中的婢女侍从又随行在王玉和陈济身后,乌央乌央走成了一条长龙。

    陈济与王玉平时少有接触,并排走路无话可说,难免有些尴尬,陈济便笑着招呼后面抱着孩子的苗红:“快把孩子抱过来给皇后娘娘看看,皇后娘娘可是头一次光临寒舍。”

    苗红听到,赶紧抱着孩子走得快些,来到王玉和陈济这一排同行。

    然而,王玉没有搭理陈济,更不曾看孩子一眼。

    陈济脸上,是更加大写的尴尬。

    司修正在慰问司蓉近况,但也听到了后边陈济的言语,不见王玉反应,深感不妥,忙回头圆场:“朕也没见过小外甥呢,快抱过来瞧瞧。”

    苗红又赶快将孩子抱到司修面前,司修直接接了过来,抱在怀中逗乐:“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像姐姐……就是瘦了点,慢慢就长起来了……”

    司蓉一面配合着司修笑,一面却留意到王玉漫不经心的模样。

    因司修抱了孩子之后,难免略微走慢了些,后面地方不甚宽阔,王玉干脆走到这条长龙队伍以外去了。

    司蓉看不下去,顿时停下脚步,撂出难听的话来:“娘娘既然无心来看孩子,又何必勉为其难?想来微臣卑贱,孩子自然也入不得娘娘法眼。”

    陈济忙拉住司蓉衣袖,低声劝问:“蓉儿,怎么能跟皇后娘娘这样说话呢?”

    “在公主眼里,哪有什么“皇后”?一句一个“娘娘”,是巴不得官家另立皇后呢?”王玉毫不客气,回击的言辞也十分生硬。

    司修将孩子交还苗红,立即替司蓉跟王玉解释:“姐姐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你快别多心了……”

    “官家岔了,微臣还就是这个意思!”司蓉怒气正盛,公然打断了司修的话,嗓门扯得极大:“娘娘从正位东宫起,至今都快一年了,肚子里也没个动静,怕是不能生养,哪里还配做皇后?为后嗣之计,官家还是早些打算得好!”

    “公主倒是好生养,生了个干巴巴得跟柴火一样,还不知能活几天呢……”王玉回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修捂住了嘴。

    司修没想到王玉竟然恶言到这地步,一时没更好的主意,只能上手直接捂了王玉的嘴,并厉声斥责:“什么混账话?亏你贵为国母也说得出口!”

    “你才要死了!”司蓉吼声震天,气得脸色铁青发黑,恨得立刻拔了头上金钗冲向王玉。

    “蓉儿不可!”陈济急忙阻拦,然而,只见司蓉还未冲到王玉面前,忽然两眼上翻,撅了过去。

第195章、魔之手

    “蓉儿,蓉儿……”陈济接住了昏倒的司蓉,一把抱起,快步往回跑。

    司修吩咐左右:“快宣御医呀!”

    王玉看到司蓉就这样昏过去被抱走,恍然之间有些紧张,又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前面就是司蓉和陈济常日起居的小院,陈济已经抱着司蓉进去了,司蓉的贴身丫鬟们也都紧跟着。

    “人多会惊扰公主养病,你们都外头候着吧。”司修将跟着的宫婢太监侍卫大都撇在了小院外面,身边只留了几个平时最常服侍的人,然后与王玉携手往里走。

    被司修牵着手往前走了几步,王玉的眼泪簌簌而下。

    “你到底是怎么了?”司修越来越觉得王玉不对劲,不由得停下脚步相问。

    “我……”王玉刚开口,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葛生等随从。

    司修便对葛生等人说:“你们也出去吧。”

    所有随行之人都退到院外,司修继续牵住王玉的手往里走,走得距离宫人们远了许多,才又停下脚步。

    “即便我姐姐没有称呼你“皇后”,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不……不是……不是因为她……是因为陈济……”说了一半,王玉又犹豫起来。

    司修不得不问:“陈济怎么了?”

    王玉很纠结,不知该不该说。

    司修又温和地问:“我们是夫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他是害死我娘的凶手……”王玉说出口的时候,眼泪也随之再次滚落,“我娘无辜惨死,八年多了……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还娶妻生子、大权在握。让我去恭喜他,我做不到!”

    这个突如其来的答案,让司修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给王玉擦了眼泪,试探性地问:“你说他是凶手,有证据吗?”

    “要有证据,我早就告他了!”王玉气呼呼的。

    没有证据,司修认为是不可以断言凶手身份的,但他没敢那样说,他怕会更激怒王玉。

    司修朝司蓉和陈济的居室那边看了一眼,只见丫鬟们都忙乱着进进出出,也不知司蓉如何了,他不能不担心。

    “可是……陈济是陈济,我姐姐是我姐姐,她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司修给王玉擦着眼泪,温声细语:“你不能把对陈济的仇视转嫁到我姐姐身上,是不是?”

    王玉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修挽住王玉的胳膊,又似央求一般:“你看,我们来都来了,总不能是来找麻烦的。我姐姐自小身体就不好,产后更虚,你就可怜可怜她吧。”

    王玉抿了一下鬓角,心中越发纠结。

    “你就当陈济不存在,不看他、不理他,我们只看看孩子,好好跟我姐姐说几句话,行吗?”司修一直苦苦劝说着。

    在他们视野可及的居室内,陈济也从窗内看到了院中司修和王玉。

    陈济看到,先是司修拉着王玉,走到对面的一颗大梨树下,然后不久便是王玉哭泣,接下来是司修开口说了又说,王玉明显在犹犹豫豫。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言语,陈济也猜得到,必然是司修在劝王玉,而王玉多半最后会被司修说动,然后进来探视司蓉、缓和关系……

    陈济看了一眼昏迷的司蓉,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司蓉已经被脱下外衣、卧于衾内,一会儿司修必然是不便进来的,那么王玉若要致歉,就得独自进来。

    “小公子睡着了。”苗红轻声对小莺说。

    陈济听到,回头见苗红将孩子放进了摇篮。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单独和公主待会儿。你们留神,再打发人去催,多叫几个御医,都跑得快些。”

    “是。”苗红、小莺等只好遵从陈济的命令,到门外去了。

    陈济又由窗内往窗外看,果然如他所料,王玉已经被司修推着,开始慢慢往这边走了。

    一种邪恶的气息弥漫进了陈济体内,他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司修和王玉,他感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那绝对是挑拨他们姐弟反目的最好机会,甚至是唯一的机会……

    不由自主的,陈济将粗糙的手伸进摇篮。

    “这是我的孩子,我亲生的儿子,我活到三十四岁,才有了自己的第一个骨肉……”另一个声音冲进陈济脑海,让他刹那间又缩回了手。

    下一瞬,陈济又想到了司元临终可能对司蓉说过的话,想到了被尚云分走的陈家兵、想到了徐慕的奚落、想到了王敬和桃叶多半已经离京、想到了张小宛背着他不知在指挥陈亮等搞什么名堂……更想到了这些天司蓉及婢女如影随形的监控……

    他再次抬头,只见王玉走走停停,司修推着王玉劝了又劝,已经离这边越来越近。再不决断,就来不及了。

    那只魔掌到底落了下去,捂住了孩子的口鼻……

    熟睡的孩子渐渐变得不安,但发不出半点声音,小手小脚只是略微弹动了一小会儿,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过,便越来越安静了下去。

    陈济的手在颤抖,心在颤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猛然之间,陈济又松了手,猛烈地摇晃孩子,孩子却再没半点动静。

    陈济如受了惊吓一样,后退一步,差点摔倒,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一手缓缓摸到胸口,好像是心绞痛,很痛,很痛。

    “拜见官家、皇后娘娘。”外面,小莺、苗红等给司修、王玉行了礼。

    陈济忙给孩子盖好小被子,又整理自己,快速恢复平静,走出了屋子。

    司修带着些歉意,满面堆笑地问:“姐夫,姐姐还好吗?”

    陈济摇了摇头,他此刻是笑不出来的。

    司修又笑着说:“都是玉儿的不对,朕已经狠狠责备了她,她也知错了,这就是来给姐姐、姐夫道歉来的。”

    说罢,司修又推王玉。

    “官家言重了,公主言语刻薄,冲撞了皇后娘娘,又怎能叫皇后娘娘道歉?”陈济勉强开了口,躬身向司修、王玉行了个礼。

    “终究是玉儿说的话太过,才把姐姐给气病了。”司修说着,又推王玉:“姐姐的闺房,我不便进去,你快去看看姐姐吧。”

    王玉只好点了点头。

    陈济附和道:“皇后娘娘若不怪罪,就请进去看看吧。”

    “这次你务必好好说话,可不能再造次了。”司修又嘱咐王玉。

    王玉点头,便进屋去了。

    她进了门,环视一圈,望见孩子在摇篮中,司蓉躺在床上。

    远处看不清司蓉的脸,王玉便走了过去,走到床边,轻声唤道:“姐姐,对不起,是我错了。”

    言罢,不见司蓉吭声,王玉探头一看,只见司蓉的脸微微朝内,是昏睡着的,不止脸上、连手臂都少有血色,一看就是虚弱极了的。

    看着如此瘦弱的司蓉,王玉心中当真有些后悔方才言语冒失,自觉不该将陈济的罪过迁怒司蓉。

    “姐姐是睡着了?还是生我的气,不愿理我?”

    王玉又说了一句话,仔细打量司蓉,不像是装睡的样子,站了片刻,很没意义,复又走了出来。

    司修看见王玉出来,忙问:“怎么样?”

    王玉道:“姐姐昏睡着呢,没醒,我道歉也听不到。”

    “啊?姐姐一直没醒啊?”司修愣了一下。

    陈济正放眼往外看,听见这句,忙回身拱手行礼:“禀官家,公主确实一直没醒,臣刚才忘了禀告官家和皇后娘娘。”

    “怎么御医这么慢?还没来?”陈济又自言自语,说话间就下了廊檐下的两层台阶,往外走了几步。

    小莺忙追了过来:“郡公,公主尚未醒,您可不能随便出去。”

    “哦……我忘了……”陈济停下脚步,暗自苦笑,这个丫鬟果然和她的主子一样脑筋,即便主子昏迷不醒,也不会忘了主子交待的特殊任务。

    又过了一会儿,太医令田源至,丫鬟们忙簇拥着进去了。

    陈济、王玉也都跟了进去,见小莺放下纱帐,只将司蓉的手伸出纱帐以外,方便诊脉。

    田源弯腰诊了脉,又抬头问陈济:“郡公恕罪,可否掀起帐子,让臣看一看面色?”

    陈济向小莺摆手,小莺就将纱帐掀起了一部分。

    田源看了看脸,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拔了瓶塞,放在司蓉鼻孔前晃了一晃。

    很快,司蓉咳嗽起来,眼睛也微微睁开。

    “蓉儿,你终于醒了?”陈济喜出望外,走到床边,激动地拉住司蓉的手。

    田源直起身子,拍了拍陈济的胳膊,示意往旁边去。

    陈济会意,跟着田源走出屋子,丫鬟们忙过去问候司蓉。

    等候在门口的司修看见田源和陈济出来,也赶紧凑了过来。

    “长公主幼年必是得过严重的肺病,孕中却又养得不足,产后失血多,身体更虚,早年的病根都上来了,情绪激动时就可能上不来气、昏过去,这病可不轻,需要谨慎。”田源声音很低,尽量不让屋内的司蓉听到。

    陈济忙问:“那要怎么治?”

    田源道:“病根难除,唯有将养而已,养得好了,正气自然压得住邪气。”

    “那就仰仗田太医了。”陈济又向田源作揖。

    屋内,王玉挪着三寸金莲,慢慢走到床边,就在侍女们之外立住脚,唤了声:“姐姐,对不起……”

    司蓉正咳嗽着,看见王玉过来,不想说话,遂把脸转向内侧。

    小莺、苗红等看到王玉,都屈膝行礼,四散开来,给王玉腾位置。

    王玉便走进了些,又低声致歉:“我方才真不是有心说那些话的,还请姐姐原谅。”

    苗红走到摇篮旁边,想摸一摸孩子有没有出汗,刚将手伸进被褥,发现孩子体温好似比往日凉一些,一丝汗也没有,她心中便有些纳闷,她记得,这孩子睡觉每每都是出虚汗的。

    “这不对呀……怎么一点汗都没有?”苗红自言自语着。

    “怎么了?”小莺围了过来。

    苗红道:“小公子今儿睡着一点都没出汗,这可真是头一回呢。”

    小莺怔然一惊,忙将手伸到孩子的鼻孔前……下一刻,小莺不禁大叫一声。

    司蓉正思索着要用什么态度对王玉,忽然听见小莺不寻常的叫声,吓得翻身坐起:“怎么了?”

    小莺失声哭了起来,跪下大喊:“小公子……小公子没鼻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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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496/ 第一时间欣赏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最新章节! 作者:沪弄所写的《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为转载作品,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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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介绍:
默默无闻的女外卖员陶烨,因“死”意外上了热搜。
备受争议的是,她并非骑行遭遇车祸,而是拎着外卖袋子昏死在某个男厕,于是登上各大媒体新闻头条,引发了吃瓜群众的无限遐想……
濒死之际,陶烨穿越到了不明历史的古代,更名桃叶,原本只是继续外卖老本行,却乌龙地顶替了一个即将被扫地出门的贵族少妇。
据说,公主看上了她的夫君。
夫君给她两个选择:1、和离;2、下堂做妾。
和离?
这么麻利地成全公主,未免也太便宜渣女了!
做妾?
让夫君坐享齐人之福,未免也太便宜渣男了!
沉思良久,桃叶终于琢磨出了最符合自己气质的第三种选择:改嫁给公主的前夫。。。
果然,公主梦想中童话般的婚礼,生生变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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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狼烟四起,千军万马攻陷京师,国君请降
城门大开,一顶金轿徐徐抬入
公主半信半疑:是桃叶?
桃叶淡淡一笑:你该称呼「皇后娘娘」。。。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