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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辰微闪     今嫁txt下载     今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六章 藏人

    燕柒说谎不眨眼道:“本来是隋风的活计,可他忽然有了新差事,铺子又开张在即,少不得我亲自辛苦一趟了。”

    姜零染道:“我对经商没什么天赋,家里的几间小铺子经营的也是磕磕绊绊,给不了什么好主意,那铺子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燕柒笑了起来:“只要不卖大粪,我都能让它盈利,你就放心说吧。”

    姜零染抿唇看着他。

    燕柒任她看,非常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对视中,姜零染败下阵来。

    垂下了头,低声道:“我都可以,就由公子做主吧。”

    燕柒“啧”了声,好气又好笑道:“你是要气死我?”

    姜零染听着他糅在每一个字中的笑意,刚刚退了些温度的脸又烫了起来。

    察觉到他的眼睛盯着自己,刚想说些什么改变一下被动的状态,就听外面闹哄哄的吵嚷了起来。

    候在门内侧的厢竹听到了,道:“奴婢去看一看。”说着开门出去了。

    燕柒侧耳听了听,皱眉道:“莫不是闹事的?”说着眉头皱的更深,语调也急了些:“有人在你这里闹过事儿?”

    姜零染沉默着摇了摇头。

    燕柒笑了起来:“想想也没人敢,你兄长那么厉害。”

    姜零染白他一眼:“这样说,公子的商行里岂不更加无人敢闹事?”

    燕柒笑意更浓:“家大业大的,哪里就能事事顺心了?也有,不过不多。”

    世人好像只艳慕他坐拥金山,背靠大树,却从没有人问及过这些年他是如何殚精竭虑的经营商行的!姜零染看着他脸上无畏的笑,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

    燕柒端着茶,悄悄的觑她一眼,赶在她看来之时又收回了视线,像是随口问道:“听说他来找你了?说了什么?”

    姜零染怔了怔,恍然明白他问的是谁。

    轻声道:“关于你与云痴姑娘的事情,市井上大都能打听的到。”

    “金姑娘问我知道什么,我说所知道的就是市井的那些。”

    “公子放心,我没有坏别人姻缘的癖好。”

    说着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实在也不清楚公子的私事。”

    燕柒愣了愣,眉头拧着又展开,失笑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下换姜零染懵神儿了,疑惑反问道:“那公子问的是什么?”

    燕柒道:“我是说...。”

    刚说出三个字,就听外面一道惊慌愤怒的叫喊:“平肃侯,您不能硬闯我们姑娘的屋子!”

    孟致沛看着拦在门前的厢竹,阴恻恻笑道:“她的屋子不就是我的屋子?给我滚开!”

    厢竹脸色铁青,脚下分毫不退,冷道:“平肃侯该明白,您与我们姑娘早已和离,她是她,您是您,再无瓜葛!”

    这话戳到了孟致沛的痛处,他神色愈发的阴郁,瞪着厢竹看了片刻,口里骂着“贱人”,随之一个巴掌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厢竹被打翻在地。

    孟致沛轻蔑瞥她一眼,冷哼着推门走了进去。

    早在听到厢竹叫“平肃侯”的时候,姜零染便急急的站起了身,拽起燕柒就往柜子边走。

    燕柒还懵着,人就已经进了柜子里。

    他张了张嘴,还没问她要做什么,柜门就“哐”的一声合上了。

    黑暗袭来。

    他嗅着柜子里还未散尽的清漆的味道,眼睛在黑暗里眨了眨,听着外面的语声,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怒火从心底蔓延,烧灼的眼睛都红了。

    她都和离了,他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孟致沛站在门槛处左右看了看,瞧见了书桌旁站着的姜零染。

    身着一件浅灰色素罗纱裁制的交领窄袖绣连枝纹的长裙,腰间束着同色的腰带,将她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衬托出了几分笔挺的干练。

    京中的姑娘极少有人穿灰色,太过暗淡了,若穿不好,就真成了灰头土脸了。

    可此刻穿在她身上,脸颊依旧是白皙的,脖颈依旧是细腻的,还有那一双拢在轻纱下的手,孟致沛看的心都痒了。

    堵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堵到了她,孟致沛心里美滋滋的,喜笑颜开道:“今雪,你怎么总躲着我啊?”

    说着就要走过去,却见她走了过来。

    他顿住了脚,微微的张开了手臂,想要在她靠近之时给她一个拥抱。

    姜零染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在他那张恶心的脸上狠狠的甩下一个巴掌!

    孟致沛被打的偏了脸。

    他滞了滞,才捂着脸板正了头,惊诧的望着她道:“你...你打我?!”

    姜零染盯着他,嘴角扯出冷笑。

    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再顺势一脚。

    倒退间门槛绊住了孟致沛的脚,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直直的摔出了房间。

    孟致沛“哐”的倒地,头晕目眩的仰倒着盯着蓝天白云,片刻没回神。

    姜零染走出去,看着厢竹脸上的巴掌印,气的咬牙。

    上前一脚踩在孟致沛的心口处,脚尖碾压着矮下了身子,盯着他,轻柔的音调裹杂了冰凌,她一字一句警告道:“孟致沛,别再挑战我对你的容忍!”

    孟致沛终于回了些神儿。

    看着如此模样的姜零染,他满目的骇然,张大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燕柒不知道在柜子里站了多久,只觉得眼睛都被黑暗给侵蚀的发酸发胀时,柜门才豁然打开。

    刺目的阳光包裹着她,刻在他的眼底。

    他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姜零染简直昏了头了。

    怎么就把他给藏进柜子里了???

    干脆利落伴着些血腥的迅速的打发了孟致沛,她忙打开了柜子,就瞧见他眼睛血红,脸色铁青。

    她心底不自觉的发怯,微微的退了小半步,抱歉道:“事事...事出突然,委屈公子了。”

    燕柒盯着她的脸,慢慢的从柜子里走出来。

    姜零染能感的到他身上的散发出的冷冽与怒意。

    她有种戳了马蜂窝的感觉。

    再看他步步逼近,心下微慌,脚下退了两步。

    燕柒面容含霜,脚下不停,步步逼近。

    直到她的脊背撞在了书桌上,他才停下。

    低头凝着她,手臂抬起,慢慢的撑在了书桌的边沿上。

    姜零染被困在方寸之间,心中的微慌已经变成了大慌。

    在他这要杀人的眼神下,她嘴角几度开合,都没勇气发出声儿。

    燕柒看够了她脸上的窘迫,慌乱,畏惧,才淡淡开了口:“我是你的什么人,你要在你前夫面前藏我?”

第一六七章 错了

    明明是问句,可偏没有半分的疑惑,反倒是浓重的诘问。

    他语调淡漠,但每一个压的极轻的字眼中都透着蚀骨的寒意。

    姜零染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种口吻说话。

    心中慌乱,吼间发干,她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再张嘴,又没发出声儿。

    燕柒额角嚯嚯直跳,心口像是点了烈火一般,烧烫的血液顺着四肢百骸流淌。

    此刻被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折磨的够呛,眯眼冷道:“说话!”

    姜零染正低头想着措词,猛不丁的听到这句近乎冷喝的命令,肩膀几不可见的一缩。

    倏的抬起了头,目光惶惶的看着他:“公子生气了?”

    生气?她还敢问他生气了吗?!燕柒压在桌角的手骨泛着白,狠狠的磨了磨后槽牙:“依着姑娘的意思,我该开心吗?”

    都叫“姑娘”了,这到底是生了多大的气啊?!姜零染缩了缩脖子,气更虚了。

    “那个,我刚和离,若被他看到你在这里,依着他的性子,必不会传出什么好话来。”

    “于公子,于我,都没好处。”

    听到厢竹喊“平肃侯”的时候,她脑子里就是这个想法。

    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一百种方法和孟致沛周旋,可她却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毕竟,他还议着亲呢!

    她背后是一扇大窗户,贴着薄薄的高丽纸,阳光穿透高丽纸照进房间。

    她逆着光,垂着头,按说燕柒应该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可耐不住他离得近。

    他不仅能看清,还看得十分清楚。

    她耳朵边边上那一层细弱的绒毛,他往日里并未发现过,若不是这会子逆着光,或许他还发现不了。

    粉白的耳垂在日光下像是一块映着光的上好璞玉般。

    他看着,便弯下了身子,嘴唇凑近她的耳朵,唇口微张,低浅的声音从唇边溢出:“仅此而已吗?”

    他几乎贴着她,说话间喷薄的冰冷气息快要将她的耳朵冻住。

    可冰冻过后又觉得耳朵发起了烫。

    姜零染想避开一点,却也没什么多余的空间。

    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

    燕柒压在桌角的拇指慢慢的摩挲着桌子的棱角。

    他看着她点头,耳朵上挂着的小小的白玉雕刻的小拇指盖大小的白玉兰花便随着银耳线晃了起来。

    细微的晃动扯动了耳垂。

    他目光滞了滞。

    搁在桌上的手鬼使神差的抬了起来,从那耳边边上滑到了耳垂上,指腹用力,轻捏了下。

    姜零染脑袋上空犹如炸了个雷,劈的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他的手,是,是摸了她的耳朵吗?

    脑袋霎时空白一片,出神中又恍惚的想着,他的指腹倒是比他这个人温暖,也柔软的多。

    呆了片刻,她才扭着僵硬的脖子去看那只手。

    燕柒亦是僵硬。

    他僵硬的蜷曲着手指,握拳,垂下。

    干巴巴道:“你继续说。”

    姜零染懵然道:“我...我已经说完了,你没听到吗?”

    “...”燕柒的思绪从她耳垂的触感上抽离。

    心口暂停了的火苗又蹿腾起来。

    “说完了?”他扯了个没什么笑意的笑,道:“很好!”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姑娘不必藏我了!”

    姜零染被这个笑冻得浑身发冷,头皮发麻,刚刚被摸耳朵的震惊早丢去了九霄云外。

    一个头还没点完,他就直起身走了。

    姜零染觉得让他这么走不好。

    “公子!”她喊住了他。

    燕柒头疼欲裂。

    本不想停住脚,可在她话音落后,他勉强走了两步,再迈第三步,脚下就仿佛灌了铅一般。

    站住了脚,却没转身。

    姜零染走过去,因着他的气场实在太强,她不敢直面,只是站在他的右臂侧,微微探着头看他一眼。

    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沉重。

    两眉间攒起深深的皱褶,嘴角紧抿,下额角绷紧。

    ...姜零染退回去站好,她有点后悔叫住了他。

    燕柒等了会也不见她有什么话,扭头看她一眼。

    姜零染对上他的眼神,忙退了半步,咧出了个真诚的假笑,道:“那个,公子...公子路上注意安全。”

    好汉不吃眼前亏。

    “...”燕柒咬牙转过了身,低头盯着她,似笑非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呃。”姜零染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站在了山脚下,厚重的压迫感使得她呼吸一滞,不确定道:“那个,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燕柒轻笑一声,一时之间颇为和颜悦色:“你试试!”

    这三个字中的威胁味道十分明显。姜零染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了。

    燕柒盯着她的头顶看了会儿,拧眉道:“抬头!”看她唰的抬起了小脑袋,乖的不行,他嘴角隐约有了些笑意,又道:“说话!”

    姜零染无奈看他一眼,又无奈道:“我说什么你都烦,我哪还敢说话啊。”

    燕柒反被噎了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合着她专捡着气人的话说,他还不能生气了??

    兀自喘了会粗气,甩手道:“没话说我就走了。”

    姜零染又开了口:“可你不是来找我商量商行的事情的吗?”

    “...”这小丫头实在太磨人。

    燕柒整个都没了脾气。

    又想到自己气的要炸,她没事儿一般,还有心情说商行,燕柒就更生气了。

    瞪着她道:“不开心,不商量了,我走了。”

    姜零染道:“你这么不负责任,我不要和你合作了,你把银票退给我,我把合约还给你。”

    燕柒刚转身走出一步,闻言猛地转身,瞪眼,怒喝道:“你试试!”

    一张脸憋的通红,眼睛瞪得活像是年画上钟馗的眼睛。

    姜零染看他这般,心中反而松懈了下来。

    “姜零染你还敢笑!”燕柒气的要跺脚了。

    “我错了。”姜零染敛了笑,看着他异常认真的道:“我真诚的向公子道歉,你就别生气了。”

    “...”听着这话,看着她这张脸,燕柒想气,气不来。

    可要说不生气,又有点勉强。

    顿了会儿道:“知道了。”

    说完转身走了。

    “知道了是接受道歉了还是没接受啊?”姜零染嘟囔了一句。

    送走了这一尊大佛,姜零染才有时间去前面看情况。

    文叔,大虎,木子李和一种伙计都在,孟致沛是怎么冲进来的?

第一六八章 死了

    原来孟致沛是有备而来。

    派人悄悄的惊了马,四余街不宽敞,行人也不少,这马若是疯癫的乱闯乱跑起来,后果可想而知了。

    文叔和大虎费了大力气才稳住了马。

    趁着这个空隙,孟致沛带着小厮闯进了玉堂春,制住了木子李等人,闯进了后院。

    姜零染容孟致沛暂时逍遥,却不会容忍他对自己怀有谋算之心。

    “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姜零染冷笑道:“大虎,去报官!”

    大虎点头应下,转身就出了玉堂春,奔京兆府去了。

    马车上,厢竹一直侧身坐着,免得姜零染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心里着怒。

    姜零染明白她,领了这心意,一路沉默的回了府。

    叫着她到了跟前,拿出从药箱里找出的玉容膏,道:“还疼不疼了?”

    厢竹笑着摇头:“早不疼了。”

    姜零染看她笑的灿烂,心下叹了叹气。

    厢竹性子内敛,往日就是笑,也多是微微抿笑,这种咧牙大笑,青玉有十次,她也难有一次。

    明白她这是怕自己担心,故意做出的姿态。姜零染就跟着笑了笑,道:“那就好。”

    “过来点,我给你上药。”

    上下有别,厢竹怎么能同意?

    在厢竹的坚持下,姜零染只好把玉容膏给了青玉。

    青玉看着厢竹肿起来的脸,心中也是担忧。

    接了玉容膏忙轻轻的薄薄的给厢竹涂了一层,道:“这玉容膏消肿祛瘀最是好,晚上睡觉前再涂一次,应该就没事了。”

    厢竹听了点头。

    ......

    京兆府夏恽知道孟致沛做了蠢事,好笑一阵:“真是蠢到家了。”

    又想着如今小姜家在京中的地位,不敢怠慢,派了衙役去玉堂春问情况,而后又派人去平肃侯府,让他们尽快的准备出一个说法来。

    是公了,还是私了。

    老侯夫人这才知道了孟致沛的所作所为。

    气的浑身发抖,看他一脸不在意的坐着喝茶,她怒火攻心,扬起的巴掌险些没掴在他的脸上。

    终是舍不得,重重的放下了手,怒道:“混账东西,你非要把脸都丢尽才算完!”

    孟致沛今日挨了姜零染的两个巴掌,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眼下看老侯夫人作势要打他,哪里能忍?

    砸了杯子,怒道:“我丢脸?我丢脸还不都是因为你!”

    “要不是你从中搅和我和今雪,害的我们合理,今时今日我能出此下策?”

    老侯夫人抖得更厉害了。

    眼前发眩,嘴唇发乌,她颤着手指着孟致沛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孟致沛站起了身,转身就走。

    这模样,在老侯夫人不同意他娶姜零染的时候也有过许多次。

    老侯夫人闭了闭眼,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颤巍巍的坐了下来,疲倦道:“我都是为了这个侯府啊,我错了吗?”

    一旁的宋妈妈听了这话,思忖了片刻,心里的话没敢说出来。

    低声劝道:“您别多想,侯爷也是一时着急。”

    时到今日,论究对错还有什么用?

    隔日一早,平肃侯府的赔礼便送到了二和街。

    来的人是王路。

    姜零染让文叔去见,顺便警告王路,让他消停点,再敢蹿腾孟致沛,她绝不饶。

    这件事情无异于又是一桩谈资了。

    无趣的京城好像又热闹了起来。

    不过,燕柒却不愿意享受这般的热闹。

    气的差点拎刀杀去平肃侯府,把那狗东西剁成肉泥。

    隋风看他情绪拔高不下,心想着他这口气不出,怕是要给活活气死。

    琢磨着道:“孟致沛名下有商铺和田产吗?”

    燕柒一滞,转身看隋风,深邃冰凉的眼珠微微闪着冷萃的光芒。

    隋风笑的像只狐狸,微微颔首,退出去做事了。

    这日太子妃去给皇后请安,闲谈时说起了这件事。

    皇后听后有些唏嘘,叹道:“人生在世,磨难太多,苦楚也太多。”

    一旁的燕两仪道:“可怎么全都给了今雪了?菩萨也太不开眼了。”

    皇后吓得低斥道:“不许胡说!”

    燕两仪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我胡说呢,菩萨不会怪罪的。”

    皇后无奈看她一眼。

    太子妃出宫的时候燕两仪跟着出宫去了。

    马车上太子妃问她:“你是要去秦府吗?”

    燕两仪能出宫,全靠金敏佳。

    这几日燕柒一直忙着,他们二人也一直没见面。

    皇上已经催了几次了。

    燕两仪摇头,撩着窗帘往外看了眼,道:“我要先去找今雪。”

    “她被狗咬了,心情定然糟糕呢,我陪她解闷去。”

    太子妃少见燕两仪与谁这般要好,又看她这般体谅人心,一时笑了起来。

    “然后呢?要做什么?”

    燕两仪闻言笑嘻嘻的坐直了身子,拉着白芙的手晃了晃:“自然是吃晚膳啦。”

    太子妃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这馋猫,一点儿记不起出宫是有什么任务的。”

    燕两仪知道父皇母后都在着急燕柒的婚事,自然不敢拖后腿。

    拍着胸脯道:“放心放心,我都记着呢,兄长就在城里呢,还愁他们见不着面吗?”

    “明日就看我的了。”

    说着想到什么,道:“不过,你们也太着急了,我都觉得兄长有所察觉了。”

    太子妃道:“察觉才好,察觉了才知道主动啊。”

    燕两仪想着燕柒对待金敏佳的态度,觉得他们想的过于美好了。

    可也不好泼冷水,点头附和。

    ......

    丹州来了消息。

    单志远死了。

    单府挂起了白幡。

    众人都说依着单家老两口爱子的心,经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老命不保。

    可谁知,头七没出,单逸安就在旁的不能再旁的旁支里“买”了一个儿子回来。

    没错,就是买。

    听说给了那家一万两白银。

    儿子进府改名,单继,入宗谱。

    单继十八九岁的年龄,长得高而瘦,眉眼间总是晕着一层令人看不透的冷雾,又因他时常都是温顺的垂着眼,更是让人看不到他眸中的情绪。

    拜了祖宗,父母,他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落大而规整,他慢慢的看了一遍。

    他原在家中是庶长子,不受嫡母待见,虽有心读书,有才科考,却一直被嫡母压制着。

    眼下被单逸安买回来,成了单家的唯一的儿子,一应的吃穿用度都精细数倍。

    可...单继看着诺大的书房,上好的笔墨纸砚,他发出一声冰凉的低笑。

    在本家被压制没有出头之日,连读书都是奢望。

    可到了单家,有条件了又怎么样呢?

    一个被皇上嫌弃,三代都不能科考入仕的家族,他读书又有什么用呢?

    他心里涌出浓重的悲凉。

第一六九章 翡翠

    单志远埋在了丹州。

    京中只葬了个衣冠冢。

    抬棺埋土的小厮被尽数的赶走,空旷的四野只单逸安一个人守着一座新坟。

    两月余,他已从意气风发的安禄伯爷、兵部尚书变成了一个晚年丧子的老父亲。

    他披着麻衣,微微岣嵝着脊背,坐在湿泥满地的坟前。

    因骤然消瘦,松垮的脸皮耷拉着,一道道犹如刀剑割开的皱纹更是明显。

    儿子生前大手大脚,单逸安唯恐他在那边没银子使,便派人买了小山一般高的纸钱,堆在坟前一沓一沓的烧。

    火盆里的灰烬清了十几次,纸钱才算烧完。

    他看着坟边被风吹得咧咧作响的白幡,干裂的破皮的嘴唇扯了扯,笑着哄道:“你放心,为父会给你报仇的。”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送过去的”

    说着他膝行着爬到了坟边,手掌颤巍巍的覆在土包上,冰凉凉的。

    他眼睛红了起来,哭干了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他哽咽着抓了一把土,在手心里慢慢的焐着,焐热了再洒在坟上。

    白幡刮动着盖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垂眼看了看,嘴角抽动,脸颊的松垂的肉皮跟着抖动,心中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他捂着脸趴在坟包上哭了起来。

    夜幕里,呜咽的哭声随着风传了很远很远。

    单继远远的站在一颗松树下。

    松树粗壮,枝貌繁盛。

    夜色下,松树四周一片漆黑。

    若不是偶有惨白的衣角随风荡离黑暗,根本察觉不到那树影里还立着一个人。

    好一会儿,单继才走了出来,来到了坟前,垂眼恭声道:“父亲,天色已晚,母亲她担心您。”

    “兄长这里我来守,您回去吧。”

    单逸安哭声一顿,抬起头,额角还沾着些泥土。

    他看着单继,充斥着悲伤的眼睛里逐渐冷冽锐利。

    “跪下!”

    单继单薄的身影在渐浓的夜色里滞了滞。

    恭敬拘谨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掀起衣摆,跪了下来。

    单逸安双手撑着地,仓踉的站起了身,绕着单继走了一圈,目光切切的打量着,挑剔着,恨着。

    他的儿子,不是随便什么猫狗都能替代的!!

    “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儿的,你要时时刻刻对他感恩戴德,明白吗?”

    苍老的音调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单继点头:“明白。”

    单逸安看着他又道:“知道我把你买回来是做什么的吗?”

    单继垂着的头又低了几分,五官神色半分都瞧不见了。

    单逸安看他不答,冷笑着道:“你不想做?”

    一句话,蕴含了太多的嗜杀味道。

    单继清楚的知道,他若拒绝了单逸安,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结局。

    在本家时,至多是潦倒一生,可在单府,这一对儿失了心智的夫妇,大约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然后再买一个儿子回来。

    做同一件事。

    撑在地上的手慢慢的蜷缩,泥土从紧攥的拳缝中溢出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平静的发冷的脸。

    “事成之后,我有什么好处。”

    单逸安笑了出来:“你想要什么?”

    “银子!”单继道:“给我足够活下半辈子的银子,事成之后我要离开这里。”

    单逸安点头。

    ......

    六月中旬是汝州文安王的生辰。

    万寿节时汝州送来了一把利剑。

    众人都猜测皇上是动了怒的。

    因而今年送去汝州的贺礼便受到了朝廷内外的关注。

    姜零染也极为关注。

    当年在太子重伤之后,皇上曾力排众议要重用燕柒。

    最终没成,除却他自己志不在此外,还有两桩事情。

    一是他的身份。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皇上的儿子,可终究是没入皇家玉蝶。

    一国之君,在血统上容不得丝毫的混淆含糊。

    而后又生出了第二桩事情。

    这件事情的发生,使得所有人都开始质疑、抨击燕柒的品格,责他劣性,难当大任。

    而这件事情与汝州有莫大的关系。

    姜霁散值回府,去了汀兰苑。

    姜零染给他倒了杯茶,道:“送去汝州的贺礼已经出京了吧?”

    姜霁接了茶,点头道:“一早就出京了。”

    想到什么,明煦的眸光变得复杂,声音也低了些许:“皇上向来优待汝州。”

    这话倒是不假。

    不过,汝州不领情就是了。

    姜零染道:“哥哥可知今年送了什么?”

    姜霁因着万寿节被赐剑,所以在汝州的事情上还算上心,特特的去打听了。

    道:“除却礼部准备的礼单,皇上同往年一样,另加了一尊翡翠摆件在里面。”

    当年文安王还在京时,最爱的便是翡翠。

    那时候谁若求他办事,名帖之下都会附赠一尊翡翠摆件做敲门砖。

    而后他的风头一度比今上还盛,每年到了六月,京中的翡翠便格外紧俏。

    可最后登基的却是今上。

    文安王则被赶去了封地汝州。

    那之后,京中的翡翠摆件便无人敢出手了,就怕触了新皇的霉头。

    这些年今上虽优待汝州,但京中也极少见那抹绿。

    不过,今上倒是每年都会送翡翠过去。

    “原本我觉得皇上或许对汝州生了不满,会有所动作,可眼下看来...。”姜霁的话没说完,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姜零染明白他是想说皇上过于优柔寡断,道:“皇上赢在仁善上,也以仁善治国。”

    “汝州若无切实的举动,皇上应该不会做什么的。”

    前世便是如此,直到皇上驾崩,汝州的文安王依旧活的好好的。

    想到什么又道:“不过这些年皇上却也没有松懈,武德侯不是一直都镇守在距离汝州极近的浙州吗。”

    姜霁点了点头:“当年浙州恶匪刁民多,武德侯领了镇压的名头去的。”

    “浙州是越来越好了,却也不见皇上召武德侯回来,至此便有了监视汝州的传言。”

    姜零染思绪一晃。

    蓦然想起燕柒与她说起他母亲死因时落下的那一滴泪。

    或许武德侯一直未被召回京城,最大的原因是皇上在顾念燕柒的感受。

    不然,随便派一个信得过的武将去也足够了。

    想到燕柒,她就又想到了他的前世。

    文安王久离京中,虽一直贼心不死,但到底没敢做过什么。

    唯一一件与他脱离不了关系的事情便是当年那件事了。

    她是绝对的相信燕柒的品格的。

第一七零章 送簪

    可为什么呢?文安王为什么要暗算燕柒,他只是一个没入皇家玉牒,没入仕的“事外人”而已。

    动了他,根本无法带给汝州半分的利益啊。

    可京中的局面便不同了。

    那个时候,燕柒在皇上心中除了名,被百官质疑后,最大的获益者是...信王燕辜!

    所以她怀疑,燕辜或许早就和文安王暗通款曲,甚至达成了共识。

    玉堂春的账本子送到他手里他竟也不看,姜零染这几日一直在发愁。

    她微微蹙着眉,道:“哥哥可知太子与几位王爷送了什么过去?”

    是否能从贺礼上入手呢?

    不过,依着燕辜的谨慎性子,应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留下什么把柄吧!

    姜霁喝着茶,闻言摇了摇头:“并不曾打听。”说着疑惑道:“妹妹为什么好奇这个?”

    姜零染笑着摇头:“随口一问嘛。”转了话题,聊起了晚膳。

    ......

    燕柒的两间小铺子非常低调的开了张。

    除了燕柒身边的几个人与姜家兄妹,甚至没有多余的人知道这是燕柒的铺子。

    庆华街上多了一间名叫“人生大事”的点心铺子。

    四平坊则多了一间名叫“花容月貌”的首饰铺子。

    燕柒下帖邀请姜霁和姜零染这两个二掌柜去转一转。

    姜霁接了帖子冷哼一声,甩手扔了。

    姜零染看着砸在花圃里的帖子,抿了抿唇,没说话。

    几日后,她出门时绕了绕路,马车停在了四平坊。

    马车的帘子撩开了一条细缝。

    青玉远远看着匾额上的四个大字,眉毛差点拧成麻花,无语道:“这名字是认真的吗?不会是柒公子随口胡诌的吧?”

    厢竹道:“这个还算有点样子呢,庆华街的叫人生大事,岂不更气人。”

    姜零染吃着从“人生大事”里买回的点心。

    听着二人吐槽燕柒的取名技术,一时抿唇轻笑。

    厢竹看她还有心情笑,无奈道:“姑娘就不怕亏了?”

    姜零染当然不怕。

    而且,她觉得这两个铺子的名字取得极好。

    活着就要吃东西,吃,是人生大事,这没错啊。

    花容月貌嘛...也极合时宜的,姑娘家爱俏嘛,光是看着这店铺名字就生了进去光顾的心了。

    文叔敲了敲车壁,低声道:“姑娘,停的过久了,咱们回吧。”

    姜零染盖了攒盒,掏着帕子擦干净了手上的糖霜,闻言轻声应好。

    马车动了起来,不多久却又停了下来。

    姜零染以为是行人过多,文叔为了避开行人,所以停了下来。

    却见从帘子外递进来了一张纸,伴着文叔的低声:“姑娘,公子送来的。”

    “公子这会子不是在宫里吗?”厢竹奇怪的说着,接过纸递给了姜零染。

    姜零染却觉得文叔口中的“公子”指的并不是姜霁。

    出门在外,文叔向来谨慎,这个公子...姜零染心里想着一个人,展开了纸。

    祥和茶楼。

    纸上写着四个字。

    “姑娘?”文叔在外面低声叫了一声,有问询的意思。

    姜零染道:“去祥和茶楼。”

    外面没了声响,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姜零染再看这四个字,像是仓皇写下的,最后一个“楼”字写歪了。

    不过,笔画之间,清隽有力,蕴着些锋利。

    像他这个人。

    到了庆文街,厢竹便把帷帽给找了出来。

    姜零染接过戴上,下了马车,直接上了二楼,找了间靠里的房间。

    一盏茶喝完了,人还没到。

    姜零染便有些无聊,推开窗户,低头看着下面。

    门就在此时推开了。

    姜零染扭头看去。

    就看门外站着燕柒。

    她伏在窗边,耳畔的碎发被风吹起,扭头看来时嘴角自然的抿起了笑,轻声道:“你来了。”燕柒心头就觉得溢满了温暖,笑着走了进去,在她对面坐下,道:“小丫头,你胆子不小,没头没尾的四个字就敢来?”

    “你就不怕是别的人写来诓骗你的?”

    姜零染怔了怔。

    接了纸她便猜想是他,看了纸上的祥和茶楼后她更是笃定不疑,毫无戒备的就来了此处。

    是啊,若信不是他写的呢?

    她的防备心怎么会这么薄弱。

    燕柒看她面上升起了后怕,一时笑意更浓了,漆黑的眸子泛着栩栩的亮光,盯着她,声音柔软的不像话:“看来,我是你不必防备的人。”

    说着颇有些得意的补了一句:“多谢你给我的这份儿无上的荣幸。”

    姜零染没办法反驳这话,又看他又没了正行,无奈道:“公子找我来做什么?”

    “你不是去看铺子了,我怕你有问题找不到人问,便来见你了。”说着倒了杯茶,又给她添了茶,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姜零染没想到自己偷偷去看还是被他察觉了。

    听他这么问,便猜到他刚刚必然是在铺子里的,又或者,他有可能看到了她的马车...不,他一定是看到了她的马车,不然也不会让人送信了。

    心里顿时生出了些不自在,道:“谁去了?我才没去,我是路过。”

    燕柒喝着茶,看她梗着脖子强辩,差点给笑呛了。

    “云片糕,崇明糕,五香豆,小炸糕,海棠酥,豌豆黄。”

    姜零染说不出话了。

    他说的点心,都是她在人生大事里买过的。

    燕柒看她脸上晕腾起的红,胳膊肘压在桌子上,上身探近了些,笑问:“好吃吗?”

    姜零染抬眼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睫,片刻,才点了点头。

    燕柒笑着道:“你喜欢吃就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簪子,搁在桌上,推到她手边。

    姜零染看了眼。

    是一支玉兰花银簪。

    她看着,又看他。

    燕柒脸上挂着稀松平常的笑,不怎么刻意的道:“点心都品鉴了,首饰自然也要试戴一下。”

    说着又往她手边推了推:“铺子里最便宜的,今日还无人问津过。”

    姜零染捏起看了看又放下:“试戴就不必了,看过就算。”说着推了回去。

    燕柒看了眼,没碰,也没收回,问她道:“这些日子在府里做了什么?”

    姜零染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处理些琐事。”

    出了孟致沛那件的事情,姜霁便不太敢让她出门,加之铺子里近期也没什么事,她就懒在府里了。

    燕柒点了点头,又道:“会无聊吗?”

    姜零染摇头,笑道:“千千常来陪我的。”

第一七一章 歇业

    燕柒慢慢的点着头,忽的想到什么蹙起了眉,道:“她不是在和江南梁家议亲?若以后嫁去了江南,谁陪你解闷?”

    姜零染有些惊讶,万千千和梁修弘议亲的事情并没外传,他怎么知道的?

    恍然想起到他与万景西要好,想必是万景西说给他听的。

    又听他话中把万千千比成了个解闷的,顿时生出了几分哭笑不得来。

    燕柒思索着道:“你觉得两仪闹腾吗?”

    姜零染奇怪他的话题,有些懵然的摇了摇头道:“不会啊。”

    燕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既然遇到了,姜零染便想问一问心中记挂着的事情。

    可想到上次把他关柜子里,他气的要炸的模样,她就有点不敢。

    不知消气了没有?

    “那个...。”她心里斟酌着用词。

    燕柒挑眉,目光疑惑的看着她:“哪个?”

    姜零染对上他的眼睛,轻咳一声,低声问道:“就是你...还生气吗?”

    燕柒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了一抹淡薄的笑:“刚忘,你这一问,我又想起来了。”说着就看她立马露出了懊恼的神情。

    他看着就有些憋不住的想笑。

    靠在椅子里,故意板正了神色,道:“我不生气,你想问什么,大胆说。”

    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让她说,她反倒不好一本正经的去问了。

    闲来无事的聊着家常,顺便提起了文安王的生辰。

    “你送了什么生辰贺礼过去?”

    燕柒从盘子里拿了两个核桃在掌心里把玩,闻言道:“我没送。”

    姜零染诧异道:“没送?”

    燕柒看着她瞪的圆滚滚的眼睛,素日里清冷平静的神色不再。

    他心里便觉得舒畅,笑声儿道:“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说着又解释道:“我没见过他,他也不知道我这个人,我送去干什么?”

    姜零染了然。

    他本就无意掺和关于那位子的战争,这么做倒也符合他的立场。

    再说,在他的思想里,文安王这个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若无意外,他这一辈子也见不着面的。

    他若巴巴的送贺礼才是令人奇怪的事情呢。

    “那太子他们呢?送了什么?”

    燕柒随口道:“大概都是些常礼吧。”

    姜零染听他这口吻,便知是没问过这件事情的。

    自然也问不出信王的贺礼了。

    燕柒看她神色变得滞涩,拧眉道:“怎么了?”

    怎么说起汝州就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

    姜零染回神,摇头道:“没事,我随口一问嘛。”

    燕柒知道自己还不是能让她毫无保留诉说一切的人。

    故而心中虽是存了疑,却也没多问。

    回去后立刻派人去查了文安王近期的动向。

    莫非是做了什么事情,威胁到了姜霁,不然姜零染为什么这么紧张?

    想了想,又让人去打听了太子并各亲王的贺礼。

    .......

    平肃侯府京中的十四间商铺一夕之间全都出了问题。

    甚至有两间沾了官司,掌柜账房并着一应伙计全都下了大牢。

    掌柜们找来的时候老侯夫人正在做早课。

    文茵悄声进了小佛堂,来到蒲团边儿跪了下来,看着闭目念经的老侯夫人,她温声恭敬道:“老侯夫人,铺子里出事了,掌柜们现在来找您讨主意。”

    老侯夫人手中捻转的佛珠没停,眼睛也没睁,只是微微的蹙起了眉。

    文茵知道老侯夫人念经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眼下看她露出这般神色,顿时心生惶恐。

    花厅里,十几个掌柜聚集。

    这种场面,就是每年年底的会账也没这么齐全过。

    众人一碰面都是怔了,再一细问,得知十四间商铺无一例外的都出了大问题。

    再巧的巧合也没有这样的巧法儿。

    必然是有人要暗中对付平肃侯府,拿这些商铺开刀罢了!

    既不是他们的问题,那么老侯夫人问责,也怪不到他们头上了。

    这般一想,悬着的心便松懈了下来。

    互相谦让着落了座。

    又因着一大早便提心吊胆着,这会儿又渴又饿,看着桌上的茶水点心,便忍不住的吃喝起来。

    老侯夫人进来就看到花厅左右两侧的十二个圈椅上坐满了人,个个喝着茶,吃着点心,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这就是出了大事后的神态?

    老侯夫人沉下了脸,一言不发的进了花厅。

    众人看到老侯夫人,忙搁下手中的茶点,起身见礼。

    老侯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争先恐后的说起了所掌管的铺子里出现的情况。

    看着乱糟糟的围在她面前的人,老侯夫人怒喝道:“都住口!”

    嘈杂喧哗的花厅里顿时静寂如夜。

    众人看老侯夫人满面寒意,心下一窒,悄悄的退了开来,恭谨束手站在一旁,不敢再言语。

    老侯夫人目光如刀的从他们身上刮过,压抑着怒意道:“一个一个的也都是做了十几年的老掌柜了,眼下遇到芝麻大小的事儿就急的没人样了?”

    众人听着这话,头垂的更低了。

    只是心中却腹诽起来,眼下的情况还真不是能用“芝麻大小”来概述。

    一个不好,可是要全部歇业的。

    管家曾大在老侯夫人来之前便听这些掌柜说了一遍。

    眼下看老侯夫人被吵嚷的心烦气躁,忙上前简单的说了情况,末了又补了一句:“老侯夫人,眼下这状况像是有人故意在耍阴招。”

    老侯夫人面色凝重起来。

    稍显浑浊的冰凉的眸子微微闪烁着,沉默片刻,她不确定道:“姜霁?”

    曾大心中也是这样想的,闻言道:“约莫是他。”

    和离前他那一顿鞭子差点把孟致沛给抽死。

    可谁知孟致沛真就不怕死,伤势好了就出门犯贱。

    这三翻四次的去堵姜零染,姜霁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玉堂春那事儿,京兆府从中打了圆场,他们也上门赔了礼,按说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可姜霁护犊的厉害,碍着名声不好把事情做绝,但心里必也是愤愤难平的。

    明面上不好做什么,暗地里可就不用顾虑了!

    这十四家铺子集体出问题,时间还赶得这么巧,足以证明了!

    老侯夫人自然不是白白挨打的主儿。

    当即便派了曾大去二和街。

    文叔看着乌泱泱的几十人逼近,一边派人去给姜零染传消息,一边派人守住大门。

第一七二章 闹事

    汀兰苑,厨房的梨子婶正向姜零染禀报。

    说是天气逐渐暑热,打算每日在府中熬一大锅绿豆汤给中午当值的人消暑,来问过姜零染的意思。

    姜零染听了觉得这个建议很好,立刻给了对牌。

    而姜零染收到门房的消息往外赶去时,府门外已经打了起来。

    燕两仪的马车就在此时到了。

    跟随的禁军一看这架势都忙抽刀护在了马车四周。

    燕两仪掀帘下了马车,看着门外撕扯谩骂的人,眉头竖起,不怒自威道:“你们谁啊,青天白日也敢寻衅滋事!”

    两帮人打的正酣,燕两仪的语声根本没激起浪花。

    她侧目看了眼跟来的人,道:“去帮忙!”

    姜霁是禁军的副统领,也极有可能是以后的统领,又因他素日里性格爽直,从不媚上傲下,武功还高强,所以很得禁军中的人信服。

    眼下遇到有人在姜家府门口闹事,又得了燕两仪的命令,禁军立刻便上前帮忙。

    混乱很快平息下来。

    燕两仪看着明显挂彩多的一方,道:“你们哪个府的?”

    曾大并不认识燕两仪,只当是别的府里的姑娘,又看她身边的人都是高手,且明显的护着姜家的人,想着他们落败,这些人也是有了大功劳的,一时心中忿忿,冷哼道:“你们是哪家的!”

    说着一挺胸膛:“我们可是平肃侯府的。”恶狠狠的盯了眼文叔:“如今在解决私人恩怨,闲杂人等切莫插手!”

    燕两仪一听就笑了:“平肃侯府?不错!”

    笑罢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如此猖狂无度,真当京城没人能治你们了!”说着素手一抬:“把人给拘走,送去巡防营治罪!”

    曾大先亮出了名头,又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眼下她竟还要掺和,心中也是不打算客气了,看了眼上前来要制服他们的人,怒道:“给我打!”

    姜零染远远就听到府门外的嘈乱,心中着急,临到门口看到刀棍乱挥,惊得站住了脚。

    这...这怎么还打起来了?!再看人群里竟然混着燕两仪的身影,吓得心都停了。

    几步跑到燕两仪身边,拉着她避到一旁,急道:“公主怎么在这里?没事吧?受伤了吗?”

    燕两仪摇头:“我没事。”

    文叔忙走了过来,先向燕两仪揖了手,才向姜零染禀道:“是他们上来就打人,还要冲进府里去,我们为求自保,这才还了手。”

    姜零染自然知道文叔不会轻易动手。

    看他并未受伤,心中的急躁又降了一些,道:“可知为了什么事情?”

    文叔道:“根本没说,我才问了为何而来,曾大手里的棍子就朝我的头砸了下来。”

    姜零染皱起了眉头,等着曾大一群人被制服,她才上前问道:“是老侯夫人派你们来的?”

    若是孟致沛派人,带头的必然是王路了。

    曾大恶狠狠的盯了眼姜零染:“姜姑娘明知故问!”

    姜零染倒是迷糊了:“你把话说清楚了,我明知什么了?”

    曾大朝地上啐了一口,恶声道:“你敢说平肃侯府名下的十四家商铺出问题,不是你们兄妹做的手脚?”

    姜零染怔了怔,须臾回神,淡然道:“怎么不敢?我们没做过!”

    燕两仪看曾大这恶心猖狂的模样,心里怒极,命禁军立刻把人带走,严惩不贷。

    姜零染迎着燕两仪进府。

    燕两仪一路都在埋怨她:“你就是太善良,才让他们一次次的冒犯你!”

    姜零染受教的点头,看她一身的怒气,便觉十分抱歉:“公主息怒。”

    “不过是一件小事,气坏了身子倒不值当了。”

    花厅里坐着喝了两盏茶,燕两仪仍是气的不行,拍桌道:“不行,我要去一趟巡防营,杨平福那厮可别和稀泥了!”

    姜零染忙拉住她,哄着她坐下,又让青玉去换新蒸出的点心,笑着道:“您就是现在去了,杨大人也是给不出什么说法的。”

    “总要容他去调查吧。”

    燕两仪觉得有理,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看着她,笑道:“是你做的吗?”

    姜零染抿笑道:“我身上尚披着嫌疑,公主就这般护我?”

    燕两仪道:“谁让你是我朋友呢。”说着一拍胸脯:“我这个人最讲义气!”

    “再有,孟致沛实在令人恶心,他府里的人也一样。”

    姜零染笑意更浓,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我与兄长并未做什么。”

    “我已经让大虎去打听了,过会儿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大虎回来,禀道:“平肃侯在京中经营的十四家商铺一夕之间全都关门歇业了。”

    姜零染道:“可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大虎道:“有几家是欺客被查,另几家是断了货源。”说着又补了一句:“是全部的货源都断了,一样不落。”

    “而且铺中的存货也都被原货商以尾款迟迟不结,给强行拉了回去。”

    “小的回来前,已有九家商行往京兆府递了诉状,状告平肃侯纵家奴欺人,压榨剥削良商,拖欠货银等罪名。”

    姜零染晃了晃神,听得旁边的燕两仪叫了一声好,才堪堪回神,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虎束手退了出去。

    燕两仪笑着抚掌,眼睛亮亮的看着姜零染道:“你觉得是谁要替天行道啊?”

    姜零染好笑她的说法。

    但是对于她的问题,姜零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燕两仪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索性是好事就对了。”

    看着青玉端上来的点心,这才有了胃口,捏着一块云片糕吃。

    青玉一旁恭声道:“知道公主喜甜,特意让厨房多加了糖浆和花蜜。”

    燕两仪笑着赞道:“你们姑娘把你们教的极好,个个机灵。”

    青玉等人得了公主的称赞,心中都是雀喜的。

    却更加的打起了精神,不敢出错。

    姜零染笑着谦虚几句,也捏了块云片糕吃。

    心里却想着,燕柒下手真黑!

    燕两仪无意间看到了姜零染鬓间的玉兰花银簪,笑道:“哪里买的,好生精致。”

    薄薄的玉片上竟连花瓣的纹路都刻出来了,可见用心。

    姜零染手里的云片糕一抖,洒在糕片上的糖霜就掉在了裙子上。

    她擦了手,又拂了拂衣裙,抿笑道:“许久之前买的,记不清了。”

    那日茶楼,他一反常态的先她一步离开。

    等她要走的时候,才发现了桌上的玉簪他并未带走。

    她只好给带回来了。

第一七三章 移情

    今早厢竹给她梳头,梳好了她才发现用了这支簪子,若再取下来倒显得刻意。

    此刻被燕两仪问,她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些发虚,脸颊也热烫起来。

    燕两仪看她没了余话,托腮睨着她,笑声儿道:“我还以为你会拔下送我呢。”

    姜零染诧异道:“什么?”

    燕两仪道:“上次敏佳来,说你袖口的花纹好看,临走时你送了她一沓的花样子。”说着捂着心口做痛心状:“我这里怎么空落落的,难道是知道了有人移情别恋,不喜欢我了。”

    姜零染被她这故意做出的孟浪模样逗得笑起来:“公主若是男子不知要引的多少姑娘倾心呢。”

    说着拉起她去了汀兰苑,捧出梳妆台上的一个漆红雕花的木匣子,搁在她怀里道:“这玉兰簪子太过素净,配不上公主的华贵。”

    “这匣子里的首饰我都还没有用过,公主喜欢,全都送你。”

    燕两仪惊讶的瞪大了眼:“嚯,你可真大方。”捧着匣子估了估分量,暗暗猜想里面的钗环首饰不会少。

    姜零染在她身旁坐下,笑道:“可不能再说我移情别恋了。”

    燕两仪哈哈大笑,把匣子还给她道:“我与你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你还不知我?最厌烦戴这些了。”

    姜零染想了想,转身在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绣着双鱼拱莲的粉缎荷包,递给燕两仪道:“这个送给公主,公主不要嫌弃。”

    燕两仪接过,嘴里问着:“什么啊?”手上扯开了抽绳,拿出了荷包里的东西。

    是一串芙蓉石串着金镂空莲花金珠的手串。

    姜零染卷起袖子,晃了晃手上一串一模一样的。

    芙蓉石的温润色杂着金珠子的耀目,相得益彰,粉俏又不失华丽。

    燕两仪喜滋滋的带上,道:“我很喜欢,多谢。”

    姜零染笑着道:“蒙公主不嫌弃,是我的福气。”

    燕两仪打量起她的闺房来,看着顶墙而立的书柜,再看着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籍,惊得瞪大了眼:“你这...你上学的时候,师父很喜欢你吧?”

    抽出一本书翻看几页,晦涩的内容看得她头疼,拧眉望着姜零染:“你看得懂吗?”

    姜零染笑着道:“摆着好看罢了,我也极少看。”说着指了指书柜的另一半:“那边摆的都是话本子,我和千千都爱看。”

    “话本子?”燕两仪眼睛都亮了:“你有这种好东西呢?”说着撂下手里的书,顺着姜零染的手指抽了一本书出来,果真是话本。

    笑了起来:“送我几本吧?我最缺这个了。”

    姜零染没胆子送:“皇后应该不会同意吧?”

    燕两仪听着小脸垮了下来。

    “是啊,母后不会同意的。”若知道是姜零染送她的,必然会对姜零染生出不满。

    她不能这么害姜零染。

    姜零染道:“您就在这里看吧,看完了再回去。”说着指了指窗下的摇椅:“这个椅子坐着特别舒服,您试试。”

    燕两仪看了一眼笑了起来道:“这个兄长府里也有。”

    燕柒也有?姜零染怔了怔。

    燕两仪走过去坐了下来,却没看话本子,而是道:“咱们说会话儿吧。”

    姜零染道:“您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要不陪您出去走走?”

    燕两仪倒是想,但...。“今日跟着我出来的都是我母后派的,若是让她知道我偷偷跑去玩,下次我就别想出来了。”

    姜零染自然不敢挑战皇后的权威,但看燕两仪委屈巴巴的又是于心不忍,想了想道:“您想吃什么,玩什么,我让人去买回来?”

    燕两仪眼睛一亮,喜道:“听说庆华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叫人生大事,你吃过吗?”

    姜零染面上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只买过一次。”

    “好吃吗?”燕两仪顿生羡慕,住在宫外就是好,想吃什么都可以立刻去买。

    姜零染笑着点头,侧目看了眼厢竹。

    厢竹会意,抿笑退了出去,让青玉和大虎去尽快买点心,另再买些稀罕的小玩意回来给燕两仪解闷。

    晚膳后有些闷热,姜零染推开了窗,看着阴沉的天际,皱了皱眉道:“像是要下雨,您别耽搁了,快些回宫吧,不然皇后娘娘要担心了。”

    燕两仪正窝在摇椅上不愿动弹,闻言看了眼窗外,拧眉道:“好好的,怎么天气成这样?”

    这已近六月中旬,前世的那场灾难也不远了。姜零染望着窗外,眸中满是忧忡。

    燕两仪看姜零染一脸的滞涩,只当她是不舍自己,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被,哄道:“哎呦哎呦,别难过,我改几日再出来陪你。”

    姜零染摇头失笑。

    一行人刚到府门口便淅沥沥的落起了小雨。

    立刻有人取了油纸伞和蓑衣来。

    姜零染递给小光小乐油纸伞,又让人把蓑衣分发给车夫和随行的禁军侍卫。

    禁军侍卫接了蓑衣却没敢穿。

    燕两仪抿笑道:“给了你们就穿上吧,切莫淋坏了。”

    众人这才稀稀疏疏的把蓑衣套在了身上,向燕两仪谢恩,又向姜零染道谢。

    姜零染屈了屈膝,道:“我兄长若是问起你们今日的事情,请转告他不要担心,就说一切都好。”

    几人揖手应下。

    燕两仪上了马车,掀着帘子与她道别:“我走了。”说着声音压低了些:“巡防营那边我已经让人去给皇兄打了招呼了,你别担心。”

    姜零染抿笑道:“多谢公主。”

    燕两仪晃着手腕道:“也谢你的手串和那些小玩意。”

    青玉和大虎出府买了两箱小玩意,这才带回去,够她玩好久的了。

    姜零染觉得燕两仪童心未泯,才会格外喜欢玩闹。

    也知道宫中拘束,便道:“您若需要什么,托人给我传信儿,我在外面,买什么都方便的。”

    “又或者皇后娘娘不允您出宫,您又寂寞无趣儿,便也可以给我传信儿,我带上好吃的点心,好玩的小东西去看您去。”

    “再没有更合心意的了。”燕两仪笑道:“可说定了,不许反悔的。”

    姜零染点头道:“自然不会。”

    燕两仪笑着点头,落下了车帘。

    目送着马车走远,姜零染等人转身回府。

    雨势愈发的密集,一眼望去,雨幕稠密的竟连东西都看不清。

    雨滴密密匝匝的落在地上,溅起泥水。

    院中的石灯散发着低弱昏黄的烛光,静谧又寂寥。

第一七四章 受伤

    姜零染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吩咐道:“给文叔传个话,不要因为大雨就懈怠了巡夜。”

    青玉点头应下,去传话了。

    厢竹已经尽量的把伞撑在姜零染的头上,可从府门口到汀兰苑短短的一段路,姜零染还是淋得不轻。

    厢竹唯恐她着了寒,忙拉着她换衣服。

    姜零染套上外衫,低头系着腰间的带子,听厢竹抱怨道:“这雨这么大,隔壁家应该不会再拆东西了吧?”

    姜零染道:“他们动静也不大,没吵到我。”

    “您一向浅眠,前两日不是还吵醒了?”厢竹皱眉道:“这只听到他们日夜的拆砸东西,却不见有人出来,怪渗人的。”

    姜零染笑了笑:“确实有些神秘。”

    青玉进来禀道:“姑娘,孟致沛在府门口,要见您。”

    姜零染淡声道:“想必是为了曾大的事情来的。可有闹事?”

    青玉摇头:“这次倒是十分的客气,他还问姑娘的安呢。”

    姜零染轻笑一声,有嘲讽的味道。

    厢竹拿出一双在房间里穿的软底的绣鞋摆在姜零染脚边,道:“姑娘要见吗?”

    姜零染摇了摇头。

    厢竹便冲外面道:“姑娘不见,打发走吧。”

    青玉听着应是退了出去。

    姜零染脱了鞋,发现袜子也湿了,道:“厢竹,给我拿双袜子来。”

    厢竹皱了皱眉道:“姑娘稍等等,我去准备热水,您泡泡脚,驱驱湿气。”

    姜零染笑她大惊小怪:“哪里这么娇气了。”

    自从上次小产后,姜零染就格外的怕冷,厢竹不敢大意,道:“您别嫌麻烦,奴婢去去就来。”

    姜零染叫她不住,无奈叹了口气,道:“泡脚不急,你换了衣服再来。”

    厢竹应下,出了门。

    雨声淅沥,姜零染坐了会儿便觉得无聊,随手拿起床边小几上的书看了起来。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又合上。

    她翻了一页,愠怒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没换衣服啊?那我可不泡脚了。”

    没人应她。

    她疑惑的抬头,就看外间与内室的隔断处的珠帘外斜靠着一人。

    一袭墨衣,身姿笔挺,有些消瘦。

    隐在珠帘后,笑意缭缭。

    竟是燕柒!

    姜零染惊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燕柒的目光在她白皙小巧的脚上流转着,抿了抿笑,低声问道:“地上不凉吗?”

    姜零染这才想到还光着脚,“呀”了一声蹦到了床榻上,揪着被子盖住了脚,慌乱无措道:“你你你给我出去!”

    燕柒笑着去了外间。

    姜零染听着他压在嗓子眼里的低低的笑声,脸上蹭的就红了个透,暗骂一声混蛋,急忙忙的找袜子穿。

    燕柒等了会儿,听到珠帘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便知是她出来了,移目看着内室的方向。

    脸颊,耳朵都红的可爱。

    眸光气恼,垂在身侧的手松松的捏着拳,看着又有些可怜。

    姜零染走出来,就看他坐在窗下的摇椅上,悠哉悠哉。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进来的?院子里没巡夜的吗?”

    燕柒道:“你还不知道我,翻墙的技艺早已是炉火纯青,就是你兄长在,也发现不了我。”

    这是令人骄傲的事情吗?!

    值得他得意洋洋的炫耀!

    姜零染拧眉没好气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燕柒眨了眨眼,手指指了指窗外,道:“下雨了。”

    姜零染顺着他的手指听了他语声,茫然反问:“所以呢?”

    燕柒咧嘴一笑:“雨声太大,吵得睡不着觉,便来找你说说话。”

    “你!”姜零染语噎,扶额一阵,尽量平缓着声音道:“我没空,你赶紧走!”

    燕柒半坐起身,眯眼瞧着她,嘴角带了些不真切的笑,音调轻薄如雾,凉凉的:“为什么没空?莫不是要见孟致沛?”

    姜零染不知他这是什么思维,挑眉气道:“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见他。”

    燕柒唇角笑意加深,眸光回暖,舒服的靠在椅子里,晃了晃道:“那你为什么没空?”

    他是傻的不成?听不出这是撵他走的说辞吗?姜零染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急躁:“我有空!”

    “可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离开我这。”

    今日可是文叔负责守夜,若是察觉到他来了,兄长哪里她真不知道怎能交代。

    再者,兄长本就不喜欢他,若再知道他深夜翻墙越院的来,更是要恨他一辈子了。

    “雨这么大,你怎么狠心赶我走?”他干脆的翻了个身,侧躺着,单手支起头,眸光哀怨道:“为了来看你,我差点折了手臂。”说着举起另一只手掌给她看。

    掌心里一道暗红的血道子,他这一抬手,血迹甚至还在流淌。

    姜零染顿时拧起了眉,上前两步急道:“这怎么伤的啊?你怎么还没事儿人一样!”

    燕柒的神色更可怜了:“你家这墙不如宝山时好翻,加上下雨,太滑了,我就摔了。”

    “就摔在你院子里的那一片杂石上。”

    说着还可怜兮兮的抖了抖衣服:“你看,一身的泥。”

    姜零染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儿来。

    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又出来,拿着金疮药,递给他道:“你快上点药。”

    燕柒翻身坐起,微仰着头看着她,眉头轻挑着,手递过去:“你帮我。”

    姜零染怎会不知他打的什么心思,瓶子撂在他身上,道:“那我去叫厢竹来,你等等。”

    燕柒眉头一落,道:“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说着揪起沾了泥水的袍角去擦掌心的伤口。

    姜零染看的揪心:“你到底会不会啊?”

    “你这衣服都是脏的,这么擦对伤口的愈合没一点好处。”

    燕柒手上没停,不在意道:“反正死不了。”

    姜零染看他手劲之大,竟有要撕裂伤口的意思,急的抓住他的手道:“你快别擦了,血流的更多了。”

    燕柒一只手撑在身后,受伤的手任她抓着,仰面,笑的邪肆又无奈道:“看你,不帮我,我做了你又不放心,你可真纠结。”

    姜零染瞪着他道:“我看你就是个傻子!伤口都不会处理。”说着从桌上抓起一块帕子甩在他身上:“用这个,轻轻的擦。”

    燕柒垂眼看着落在胸口的帕子,又看着她道:“谁的?”

    姜零染咬牙道:“你还挑三拣四?”

    燕柒眼睛里染了笑意,只是问:“谁的?”

    姜零染看了眼帕子,抿起了唇。

    糟了。

    是她的,且用过了。

    “那个,这块脏了,我换一块干净的。”说着就要去捏走。

    却被燕柒先一步抓在手里:“没关系,我就用这块了。”说着看她道:“有细棉布吗?我包扎一下。”

    姜零染点头,转身又进去拿了一块细棉布出来。

第一七五章 梦到

    这片刻燕柒已经擦干净了伤口,薄薄的洒了一层金疮药,药粉混着血液,味道有些呛鼻,燕柒怕她闻了不舒服,把窗推开了一点,湿凉的风幽幽的吹了进来。

    她脚步轻盈的走过来,风抚动着她的衣角,整个人柔软又飘逸。

    他看着,唇角抿了笑,抬手接过她手里的细棉布,道了声谢,单手捏着细棉布在手上绕了两圈,打了结。

    姜零染看他无比熟练的做着这些,眉头拧了起来。

    他刚刚是故意的。

    燕柒做完,抬头看她,见她小脸紧绷,神色复杂,眉眼之间带着愠怒。

    他笑了笑,手枕在脑后,看着她道:“生气了?”

    姜零染淡淡转开眼,在不远处的圆桌旁坐下:“戌时后,我院子四周每过半刻钟便有一队巡夜经过,你若不想被抓,就赶紧离开。”

    燕柒没离开的意思,反倒躺的更加的舒服,想了想,问她道:“我若与你兄长打了起来,你可会帮我?”

    姜零染倒了杯茶,闻言手上一顿,侧目看他,音调清冷道:“不会。”

    “小没良心。”燕柒幽怨的看着她。

    声音低而柔,混合着雨声和徐徐凉风吹到姜零染的耳朵里,有点黏人。

    她的耳朵尖便不受控制的热烫起来。

    又看他坐起了身,以为他要走,忙也跟着站起了身。

    却见他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轻声问道:“今日可有吓到?”

    姜零染以为他问的是他手上的伤,刚要回答,脑中灵光一闪,忽的意识到他问的是曾大上门的事情。

    滚在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她顿了顿,道:“你不总说我胆子大,怎么会吓着。”

    燕柒笑了笑,点头坐了下来,倒了杯茶喝着。

    姜零染看他这架势一时半刻是不会走的,气闷的坐下:“你就是要问这个才来的?”

    燕柒点了点头。

    他做的事情,却让她背了锅,还受了这般惊吓。

    暗骂平肃侯一家子都是没脑子的货色。

    就姜零染这小绵羊脾性,哪里能像是能筹谋那些事情的?

    他们怎么想的?

    还敢来寻仇!

    幸亏今日把燕两仪给接出来了,倒也算歪打正着。

    人送去巡防营,必会经过太子之手,他却不好多问了,不过依着太子的性子,不会偏袒徇私就是了。

    姜零染看他点头,胸中的气消了一多半,声音也放轻了许多,又道:“是你做的?”

    燕柒还是点头。

    姜零染胸口仅余的那一点气彻底的没了影儿。

    抿了抿唇,过了会儿才又问道:“那...那次在温泉庄子的时候,孟致沛的姨母来找我,过后没多久,她家里就出了事儿。”

    “那件事情也是你做的吗?”

    自那次之后,王诤元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底气十足的与张宜媛抗争。

    这才两三个月,那家里都住进了三个小妾了。

    张宜媛每日与他撕闹,拿出平肃侯府的名头压制,可王诤元有了貌美温柔的年轻小妾,更是不愿意多看张宜媛这幅嚣张威厉的嘴脸了。

    眼下其中一个小妾已经怀了孕,听说夫妻二人的关系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而近些日子平肃侯府的情形也不乐观,老侯夫人自也是顾不上这个妹妹了,只派人警告了王诤元几次,也并无什么效果。

    燕柒掀起桌上的梅花攒盒的盒盖,发现里面装的不是点心,而是干果,他有些失望,听她问话,点了点头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得呢。”

    捏了两三个榛子在手里,手掌受了伤,没法用劲儿,便用牙齿咬开了缝。

    姜零染怔怔的看着他拿了颗榛子放在嘴里,“咔嚓”的咬了一下,又拿出裂了缝榛子扣。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便开始帮她了。

    那个时候他们才见了几面?两面还是三面?好像也是那次他说了庄子缓她一个月的话儿。

    她心口说不出是惶恐还是紧张,她甚至有点难维持面上的平静,咽了咽口水,她低声道:“为什么?”

    音调有些发颤。

    燕柒专注的与开了条缝却怎么都扣不开的榛子作斗争,没发现她的异样,头也不抬的道:“她不是说男人三妻四妾最是正常,我就满足她了。”

    他实在剥不开,无奈的递给她道:“帮我一下。”

    姜零染看了看他递来的榛子,又看了看他,嘴角动了动,沉默着接过榛子,片刻后把榛子仁递给他,道:“我不是问这个?”

    燕柒终于吃到了榛子仁。

    闻言顿了顿,这才认真的端详着她素冷的神色,片刻,勾唇笑了起来,意有所指道:“那你问的是什么?”

    姜零染被他这戏谑的语气问着,反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燕柒也不逗她,把另一颗榛子仁吃在嘴里,腾出手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递过去:“特意让人去打听了,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姜零染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吓了一大跳。

    竟是太子和瑞湘信三王送去汝州的生辰礼单。

    她错愕着好一会儿没能回神,惊讶道:“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燕柒吃完了榛子又在攒盒里捏了几颗瓜子,瓜子比榛子好嗑,他吃的十分方便。

    闻言道:“你不是想知道?”

    文安王的生辰也就今年才被人关注些,往年并无多少人问津,若是贸贸然的打听起来反倒是引人注目,想来她也是无人可问,加之有所忌惮,所以才来问他的。

    就因为她想知道,他就打听了来?他就这么信任她?

    虽然他与太子等人不亲,但到底是兄弟,再者,她看得出,他也不是全然不在乎的。

    而她只是一个外人。

    她就不怕她做什么坏事危害了皇室?

    姜零染觉得心口沉甸甸的。

    默了片刻,她道:“我并不想知道,公子拿回去吧。”

    燕柒无所谓的笑了笑:“那你就替我烧了吧。”

    姜零染顿时无话。

    喝了口茶慢慢的平复了心绪,她捂着空杯盏,思索着道:“那个...。”

    燕柒端听着两个字便知道她心中又在纠结。

    上次纠结是纠结要不要向他打听文安王的生辰礼单,这次又在纠结什么?

    燕柒看她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杯子。

    看来她不光纠结,还踌躇。

    他来了兴致,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里,等着她下面的话。

    “我这两日做梦了。”

    燕柒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她梦到他了?

第一七六章 欠着

    “...我梦到很多船被淹了,你们商行不是有很多货船嘛,要不然...最近别走水路了吧。”

    前世两湖发水前,还曾发生过一件事情。

    一日河运上起了大风,商船为了避风,便靠岸等风停,可不知怎的,头船起了大火,火势顺风绵延,几十艘商船与船上的货物尽数成了灰烬。

    随船压货的商行伙计和船夫等都会游泳,没有伤亡,只是货船上的货物却没能救下。

    其中一多半货船就是齐家的。

    损失不知凡几。

    燕柒错愕着“噗嗤”笑出了声儿。

    姜零染顿时捂住了脸。

    这说的什么匪夷所思的鬼话!!

    他能信了才怪了呢!

    姜零染听他笑声不断,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扶额无力道:“你就当我是胡说吧。”

    燕柒看她懊恼的这般,便明白这话她原本是不打算说的。

    是他给了她礼单后,她才决定说的。

    她就是这样,谁若对她一分好,她就会还两分。

    她不愿欠谁的恩情。

    可他偏就要她欠。

    他要她心里永远都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还欠着他的情。

    他微微敛笑,前倾上前,略略凑近了她低垂着的小脸,压低声音问:“你只梦到我家的货船了,就没梦到点别的?”

    比如,他?

    姜零染看着凑近的脸,忍着一把推开的冲动,淡声道:“没有。”

    燕柒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也不失落,转而问:“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儿?”

    姜零染后脊背一僵,澄净的眸底带了抹慌张,脱口道:“你说什么?”

    他知道了什么吗?

    燕柒坐回去,似笑非笑道:“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母亲祖籍是江南的。”

    姜零染大松了口气,又看他一脸兴师问罪,道:“你也没问我啊。”

    燕柒笑了起来,她倒是知道怎么堵他。

    姜零染顿了顿道:“谁告诉你的?”

    燕柒道:“万景西。他说你在找你姨母一家。”

    姜零染点了点头:“嗯。”

    燕柒不知她这一声“嗯”是回答他的哪个问题的。

    也不纠结,又道:“江南我熟,若是告诉我,早给你找着了。”

    姜零染不想麻烦他,道:“多谢,有兄长去寻就可以了。”

    燕柒沉默着连嗑了几个瓜子,才又道:“你莫不是听说过我亲江南的人?所以没敢告诉我?”

    姜零染看他一眼,又垂下眼,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日他说起他母亲的事情,哭了。

    她确实听万千千提起过,燕柒对江南的人天然的便会多几分的亲近感。

    她也确实是怕他因为心中的那份对故土的热枕而对她别样的亲近。

    所以...。

    可她瞒着的每件事情,他最后好像都能知道,并会默默的帮她一把。

    她不问,他也不邀功。

    说什么商人取利,他根本是言不符实。

    可他们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求回报这四个字,太沉重了!

    也因此,但凡想起他,她心里就总有一根弦揪着,不时的刺痒一下她的心尖尖,烦人的很。

    唯有还了他为她做过的,这根弦才算能松了。

    “什么不是,脸上明明写的就是。”燕柒轻哼一声,不悦道:“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姜零染看他动怒,想解释,刚张开嘴,还不等说出什么,就看他捂着肚子道:“你家还有饭吗?这瓜子越吃越饿。”

    姜零染:“...”

    他这就消气了?!

    “你没吃晚膳吗?”

    燕柒摇头。

    他特意赶着雨大的时候翻进来的。

    那些巡夜的耳朵灵的出奇,他若不趁着点杂乱的雨声,一准要被发现。

    姜零染道:“厨房的灶火早就熄了,没饭了,你别处吃去吧。”

    燕柒:“...”

    说她小没良心,她还真就沿着没良心的道路走起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

    对瞪的二人齐齐看去,就看吓呆了的厢竹站在门槛处。

    厢竹猛不丁的看到燕柒,吓的差点把手里的洗脚盆扔出去,回过神忙搁下水盆反手关了门,道:“云梦带着那几个小丫头在廊下玩水呢。”

    燕柒啧啧有声:“这可怎么办?我出不去了。”

    姜零染可真没从他脸上看出紧张的意思。

    既然一时走不掉,就给他口吃的吧。

    看着厢竹道:“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姜零染已经吃过了晚膳,这会子问吃的,自然是帮燕柒问的。厢竹点头退了出去,并小心的带上了门。

    没有立刻去厨房,而是找回了青玉,让她守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并小心看着不要让人闯了进去。

    燕柒看着被厢竹放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洗脚盆,笑道:“怎么不去泡脚?”说完立刻挨了瞪。

    他笑意顿时收敛,想着又道:“你刚刚是不是淋了雨了?你泡吧,我不看你,可别着凉了。”

    姜零染懒得搭理他。

    看着他被泥水打湿的袖口,她道:“屋里有水,你要清洗一下吗?”

    燕柒自然求之不得,立刻便去了,不多时走出来。

    姜零染看了一眼,抽了抽嘴角。

    明明还是同一身衣服,不知他神清气爽个什么劲儿?

    燕柒走到她面前,伸着手道:“湿了。”

    姜零染顺着伸在她眼前的手掌,往上看,盯着他的脸,磨了磨后槽牙:“你从哪面墙翻进来的?”

    燕柒笑道:“干什么?”

    姜零染道:“我要养条狗拴在墙下。”说完气鼓鼓的进了内室,重新拿了细棉布出来,手里还多了瓶止血散。

    燕柒一边包扎一边道:“想养狗你找我啊,我家里有狗,改日送你一条。”

    姜零染想着这府四周,纳闷起来:“你到底从哪面墙翻进来的?”

    这里不像温泉庄子那般府院小,他要进到后院,要翻的墙必然不是一扇,他是怎么准确找到她这里来的?

    还有,若要不引人注意,他就必然要减小目标,伞是一定不能撑的。

    可他的衣服除了摔到后沾上的泥水,并没有淋雨的痕迹。

    燕柒见她认真起来,打起了哈哈:“天这么黑,我哪里记得清,约莫着是北边的吧。”

    姜零染听了笑容可掬道:“北边是莲池,您没淹着吧?”

    燕柒:“...”

    厨房真没什么吃的了。

    厢竹悄悄的去找了梨子婶,说是姜零染晚膳前陪着燕两仪多吃了几块点心,晚膳时就没吃几口,这会儿饿了。

    梨子婶想做些姜零染喜欢的甜汤。

第一七七章 拒绝

    厢竹想着燕柒的饭量,深觉那小小一盅甜汤不够他塞牙缝,道:“姑娘说想吃您做的鸡汤小馄饨了。”说着羞赧一笑:“我和青玉也想吃一碗。”

    梨子婶自是没有不应的,手脚利索的和面剁馅。

    厢竹便自觉留下烧火了。

    这边姜零染从炕几上捧出一个攒盒,搁在桌上。

    燕柒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睨她一眼笑了起来。

    刚刚还一副要饿死他的样子,这会儿就不忍心了?

    果真是口是心非。

    姜零染看他笑,作势就要夺走攒盒。

    燕柒忙抢回来,不敢再逗她,捏了块绿豆糕嚼了几嚼,道:“放了花蜜?”

    姜零染点头。

    府里除了给姜颜乐做点心时会多放糖霜,其余时候多是用大半的花蜜掺着少量的糖霜,做出的点心味道有点淡,但胜在不腻口。

    燕柒两口一块。

    吃了许多的点心,他还是觉得这里的最合胃口。

    连宫里的和人生大事里的也比不上。

    又看一盒点心被他吃了大半,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改日我再给你送几罐花蜜来,放在我府里都发霉了。”

    再?姜零染一怔,他这话中的意思是他之前送过花蜜来?

    燕柒看她眸光滞涩,疑惑道:“你没收到?”

    难道送错了地方,送去姜家大房了?

    不应该啊,他手下的人没那么蠢。

    姜零染睫毛轻颤着垂了下来,唇角抿了轻轻的笑:“收到了,公子不提我都忘记了,多谢。”

    燕柒默然看她片刻,低声道:“吃了吗?”

    姜零染意识到自己的迟钝让他起了疑心,恐他再多问细节,道:“收到后就直接送去厨房了。”

    燕柒眸光沉了沉,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踌躇着咽了下去。

    窗外的雨声更稠密了。

    桌角灯台上的蜡烛霹雳的炸了个响,一室的寂静。

    姜零染低头看着茶汤,指腹缓慢的摩挲着杯壁,道:“公子行事磊落,乐善好施,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磊落就行的,我们管不住世人的口舌。”

    “我体会过最艰难日子的滋味,我不想重蹈覆辙...以后,我都想活的清清白白的。”

    她说着顿了顿,抿了口茶,缓和了嗓子眼里的干哑,接着又道:“刚刚没同公子开玩笑,公子以后不要再来了,若是被抓,你我都没办法交代。”

    这是她最直接的一次劝告,亦或者说是拒绝。

    花蜜是一定送来的了,后院没收,那一定是前院收了。

    兄长瞒着她,为的是什么,她懂。

    她的音调很轻,近乎低喃,差点被肆虐的雨声给盖住,可燕柒还是听得清楚。

    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沉了沉。

    他后脊发僵,吼间发紧,捏着点心的手指也失了轻重,咬了一半的绿豆糕给捏碎了。

    碎屑从他手指缝里漏了下去,洒了一桌子。

    他盯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涩重的像是石磨滚撵过,他抓起茶盏灌了口茶,平复着心情,道:“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这下换姜零染说不出话了。

    什么信心?是他翻墙越院时绝不会被发现的信心,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不敢深问。

    便装作没听到,慢慢的抿着茶。

    燕柒看她不作回应,心中那缓缓下沉的东西通畅的沉了底,坠的心口作痛。

    他缓慢的捻着指腹的糖霜,声音轻了下来,温柔的近乎诱哄:“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你信我,好不好?”

    姜零染抬头看着他,音调一改清浅,冷厉又坚硬:“还是那句话,公子以后不要再来了。”

    燕柒聚焦的眸光骤然散开。

    心口一窒,压榨感袭遍四肢百骸。

    他好像有点疼,却又迟缓着分辨不清到底是哪里疼。

    被她这温温吞吞的眼神看的难以适从。

    怕她说出更决绝冷漠的话,他有些仓皇的撑手站起了身,道:“那个,我忽然想到还有事,就先走...。”

    不等他说完,房门从外推开了。

    厢竹提着食盒走进来,含笑道:“让梨子婶给做了鸡汤小馄饨。”说话间到了桌前,从食盒里端出一个白釉青花的大水盆出来。

    燕柒想说不饿了,却听姜零染道:“做事情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公子用了膳再走吧。”

    厢竹察觉到气氛不对,心生疑惑,可度着姜零染冷凝又隐忍着什么的神色,她没敢开口。

    从食盒二层端出一个用竹条编就的小筐,里面放着两张葱花油饼。

    又在食盒的最底层端出两碟子爽口小菜。

    饭菜摆上桌,她收了食盒,恭谨的退了出去。

    燕柒道:“这会儿雨小了。我就不停留了。”

    他离开了桌子,走了两步又顿住。

    他想,若她留他,他就不走了。

    以后都不走了。

    姜零染有一会儿没动。

    燕柒的脊背越发的僵硬,脚下磨蹭着抬起,却蓦然听到了碗筷碰撞的响声,旋即鼻翼间溢满了鸡汤的香味。

    姜零染盛了一碗馄饨,推到对面,道:“已经做好了,公子用了再走吧。”

    燕柒转身,看着她。

    姜零染正认真的把一双筷子摆好。

    燕柒怎会不懂她的意思。

    她的话远比隋风的要委婉,却比他的更具有杀伤力。

    隋风说的时候他脑子里有一万句的话与之争辩,也可以在伤神低落后迅速的扬起战旗。

    他以为他永远都能这般坚勇。

    原来不是。

    她的一句话,足以让他万念俱灰了。

    可眼下她叫住了他。

    燕柒轻轻的勾了勾唇角,走到桌边,手掌撑着桌子,看着饭菜,轻笑道:“我饭量小,这么多肯定吃不完,你要再用点吗?”

    姜零染想着他的饭量,真诚道:“公子不要谦虚。”

    燕柒:“...”

    不得不说,梨子婶的手艺不错。

    馄饨皮劲道爽滑,馄饨馅弹牙鲜香,鸡汤口感浓郁,他一口气喝了一碗。

    油饼刚烙出来的,还热着,他撕了一块,烫的手指疼,呲着牙裹着小菜很快的吃了半张。

    不到两刻钟,盘干盆净。

    姜零染看他狼吞虎咽,很想问他每日在什么地方用膳?

    以他这饭量,不应该这么瘦吧?

    莫不是一日三餐没着落,饿的?

    可张开嘴,又想起了刚刚的对话,抿了抿唇,咽了下去。

第一七八章 找我

    燕柒在她低垂的明显很忧郁的小脸上看了眼,没敢卖可怜,笑着道:“我不缺饭吃,实在是梨子婶的厨艺好。”

    姜零染有种被他看穿了心思的感觉,烦躁的蹙了蹙眉,没说话。

    明白这种情况下多逗留没好处,燕柒看了眼更漏,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说着站起身:“我走了。”

    姜零染点头,跟在他身后送他。

    前面的人却猛地站住了脚,倏的转过身来。

    她不防备,差点撞在他身上。

    脚下立刻就要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他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挣,没挣开。

    她心中慌张,面上却没敢露出分毫,拧眉不悦道:“松手!”

    燕柒轻轻一扯,人就贴着他了。

    另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他俯身,在她耳边道:“有困难就找我。”

    说着退开一点,盯着她的眼睛,执拗又强横道:“只能找我!”

    他的眸子深邃漆黑,像个吸人的深渊,姜零染错开了眼,冷着脸甩开他的手,转身回了屋子。

    厢竹和青玉很快走了进来,看姜零染神色疲倦的坐在椅子上,二人都是皱了皱眉。

    青玉不知说什么,推了推厢竹,厢竹上前道:“姑娘要休息吗?”

    姜零染有些呆滞的点头。

    厢竹便扶着她去了梳妆台前。

    青玉手脚利索的收拾了外间的碗筷。

    厢竹把姜零染的头发打散,梳开,又用一条青纱发带给松松的束在了脑后。

    姜零染站起身时,恍惚间想起什么,问厢竹道:“我刚刚戴的什么簪子来着?”

    厢竹疑惑的捏起匣子里的簪子给姜零染看:“就是这支玉兰花的银簪啊。”

    姜零染崩溃又无奈的闭了闭眼,扶额无力道:“杀了我算了!”

    厢竹不知发生了什么,僵着手不敢动弹:“姑娘,怎么了?”

    姜零染烦躁低落到了极点。

    她什么都不想说,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早点休息。”说着兀自放了帷帐,熄了灯烛,歇下了。

    次日一早姜霁要散值出宫的时候被小福子给拦住了。

    姜霁揖手道:“福子公公又何吩咐?”

    小福子弯了弯腰,白胖的脸上一双月牙眼,温和道:“是皇上要见姜副统领。”

    姜霁心中记着昨日曾大去闹府的事情,又惦记着姜零染是否被吓到,可皇上的话儿也不敢不从,点头跟着小福才去了勤政殿。

    本以为是临时要给什么差事,却见太子也在。

    皇上并没吩咐什么,只说让他跟着太子去一趟巡防营。

    出了勤政殿,太子含笑道:“人在巡防营押着,但到底是京都的案子,京兆府也参与了。他们两司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事与姜副统领和舍妹并无干系。但你们是当事人,还是要走一走流程的。”

    说着笑意更深:“昨儿我得了两仪的吩咐,万勿不能打扰了姜姑娘,可事情闹的不小,还是要尽快的结案,少不得这会子就拘了姜副统领随我走一趟了。”

    姜霁心下感动,揖手道:“舍妹胆子小,确实不好进出衙门。多谢太子殿下体恤。”

    太子笑着点头,二人出了宫门。

    姜霁回府已近午时了。

    带回了巡防营和京兆府给的判决。

    曾大为报私怨,私自行凶,判了五年刑牢。

    其余随行小厮按照行凶程度罚了板子和一年三月刑牢不等。

    到巡防营的时候,孟致沛也在,太子连消带打的警告了一番,勒令他上门赔罪。

    午后孟致沛便到了。

    看着迎出门的姜霁,腿肚子直打颤,连府门都没敢入,搁下东西就跑了。

    不多时,燕两仪派了小光来送东西。

    四匹云绡纱,东珠两斛,四支精巧的金簪。

    小光一字一句的转告燕两仪的话:“我们公主说她那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只有这些俗物,请姜姑娘不要嫌弃。”

    姜零染哪里会嫌弃,笑着道:“都是极好东西,我非常喜欢,多谢公主恩典。”

    燕两仪给姜零染送东西,太子殿下给姜霁做主的事情很快传开。

    金敏佳进了宫,到了飞鸾殿。

    燕两仪正在玩着从姜零染家里带回来的九连环,她解不开,却也绝不承认自己手笨,脑子笨。

    急的一头汗,看金敏佳来,笑着招手道:“你快来,我这儿有好玩的。”

    金敏佳十分受用燕两仪的亲昵,笑着走过去,看了眼她手里的物件儿,眸中划过不屑。

    九连环不是玉制的,而是木环。

    做工很粗糙,一看就不是宫中物品。

    她道:“这是姜姑娘给你的吧?”

    燕两仪玩的正起劲,头也不抬道:“嗯,今雪给了我好多。”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木箱子。

    金敏佳扫了眼,撇嘴道:“廉价的小玩意,她可真敢敷衍公主。”

    燕两仪出宫的次数有限,她不能让燕两仪与姜零染这般要好。

    不然燕两仪出宫后与她玩的次数就少了,那她见到燕柒的次数也就要少了。

    燕两仪手上一顿,抬头看着金敏佳。

    金敏佳没注意到燕两仪变幻的眸光,半是调侃半是抱怨道:“你昨日出宫怎么没找我啊?”

    这几日燕柒都在京中,燕两仪出宫后若是找了她,那她们就能一起去找燕柒了。

    她今早听到燕两仪昨日出宫的消息,很是恼火了一阵,又听到燕两仪给了姜零染赏,就更是气不过了。

    燕两仪轻笑了笑,没搭理她,低头继续把玩九连环。

    金敏佳这才发现燕两仪的沉默。

    按着燕两仪的性子,这般沉默,必然是生气了。

    她皱了皱眉:“我不是怪你不找我。实在是姜姑娘她...咱们不宜于她多做往来。”

    燕两仪挑着眼角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这是为何?”

    金敏佳拧着眉,正色道:“她可是和离过的!”

    “经了那些腌事,声誉本就不好,咱们清清洁洁的小姑娘怎能与她走得近?时间长了是要被人议论嘲讽的。”

    说着轻蔑的哼了哼:“再者,她心眼也坏,明知这些还要想法设法的笼络你,你性子纯真,不能及时发现,还当她是好的,一味的真诚相待。”

第一七九章 护友

    燕两仪敛了笑。

    丢开了手里的九连环,挺直了脊背,清凉凉的眸光瞧着她:“和离又如何?和离也不是她的错!”

    “说她不好,那你背后议人,心眼是好是坏啊?”

    金敏佳挨了一顿抢白,脸色顿时僵硬,再看燕两仪冷着脸摆起了公主的谱儿,她不禁怒火中烧。

    可再生气也不敢给燕两仪脸子看。

    压着心头的怒火,似嗔似怨的一笑:“你看你怎么还生气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咱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话儿是私下不能说的,怎么就成了背后议人了?”

    说着语重心长道:“她姜零染一个外人,也值得你和我起争执。”

    自己以后可是要嫁给燕柒的,那就是燕两仪的嫂嫂了,她怎么分不清亲疏远近啊!

    燕两仪冷冷的扯唇轻笑:“若我没记错,我与今雪相识比你早,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今雪是我的好友。”

    “你现在在我这儿议她是非,贬她身份,无异是打我的脸。”

    轻飘飘的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怎么,徐安侯送你进京的时候就没告诉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金敏佳从没见过燕两仪这般模样。

    谁能想到往日没心没肺的人一朝认真起来竟是这般的威厉。

    她这才有了些慌乱的感觉,看着燕两仪冷嘲的模样,喏喏半晌,才想起该说什么。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了,你别生气了。”

    燕两仪神色淡淡的,重新拿起了九连环道:“还要去向母后请安,就不多留金姑娘了。”

    金敏佳怎么听不出这是逐客令。

    本以为自己道了歉,燕两仪怎么也该收起那身气派,可谁知变本加厉了!

    自打进京后,谁不礼待她三分?就连在皇后哪处也是舒坦顺心的,到了这飞鸾殿反倒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被如此下了面子,金敏佳一时难以适应,脸皮涨红着,愤然站起了身:“不在这里碍公主的眼,告辞了。”

    ......

    曾大入牢,老侯夫人少不得出了些银子贴补他的家人,阻止了他们上门撕闹。

    王路从中看到了机会。

    晚间的时候领了两个纤细小厮去了孟致沛的书房。

    孟致沛今日在巡防营看到姜霁跟在太子身后,受太子维护。

    连夏恽和杨平福言语之间也多有奉承。

    他越想心中越发的难平,回府以后便打算发愤图强,争取早日在仕途上碾压那些嘲笑过他的狗杂碎。

    悬笔多时,一首诗正要酝酿出来,却被王路的推门声给打断了,孟致沛气的登时砸了毛笔过去,怒喝道:“混账东西,本侯在作文章,谁准你进来的,滚!”

    王路眼看着毛笔冲他飞来,也没敢躲,砸中面门后在脸上留下一长道墨迹。

    他垂在身侧的手僵了僵,拳头半握不握。

    僵了一息笑着弯腰捡起毛笔,上前几步双手奉上:“侯爷,您看。”说着指了指书房门外走进来的两个小厮。

    孟致沛不知小厮有什么可看的,正要发怒,就看那两个小厮抽开了腰带。

    宽大的靛蓝色衣服顺着肩膀滑落,堆在脚边。

    而除去小厮衣服的这二人着一袭娇粉色轻纱。

    纱料下裹着的是白嫩嫩的冰清玉洁。

    王路见孟致沛看直了眼睛,眼睛里划过讥讽,面上却一片虔诚尊敬,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搁在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书房里直闹了两三个时辰方才停歇。

    王路扶着差点累残的孟致沛回院子,路上陪笑问道:“侯爷觉得可还够滋味?”

    舒爽过后,孟致沛连骨头里都透着空虚,闻言点了点头,夸赞道:“算你懂事,不枉我抬举你。”

    王路笑着道:“是侯爷教得好。”说着却又愁苦起来:“侯爷是舒服了,可您不知小的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人带进来。”

    “门房那些人向来盘查的严,小的又日日在您身边伺候,少于那些人往来,他们便趁机的刁难小的,这一趟打点了五两银子呢。”

    孟致沛听后嘲弄王路小家子气,随手拽了腰上的玉佩扔给他:“赏给你了。”

    王路忙接在手里,喜滋滋的谢恩,又看孟致沛没了后话,心思转了几转,道:“现下曾大管家不在,小的才能有这个孝敬侯爷的机会,若是改两日老侯夫人再选一个得力的管家走马上任,那小的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再难带人回来了。”

    孟致沛听了这话才稍稍的从空虚中找回了点脑子,度着王路的话就皱起了眉。

    老侯夫人整日想方设法的辖制他。

    院子里的人他早就腻了,想要一批新的,可老侯夫人却说眼下是风口浪尖,死活不允。

    今日好不容易尝了口鲜活滋味儿,自然想求长久的。

    可若管家是老侯夫人的心腹,那他这院子里的事情必然尽在老侯夫人的掌控之中。

    想了想他道:“王路,你有信心做好管家这一职吗?”

    王路闻言大惊,无措道:“侯爷这是什么话?小的如何能担此大任!小的只想在您身边服侍您一个人。”

    孟致沛笑了笑,更认为王路是心腹。

    “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几年了,往来替我做事,件件做的都漂亮。你自身的能力是够的,就不要嫌累推脱了,明日我便去与母亲说。”

    王路更是惶恐,想要拒绝,却看孟致沛面带威吓的瞪他一眼,他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

    孟致沛想着以后的日子,面上笑意盎然。

    大同街上,姜冼木来了素芝斋,垂头丧气的在圈椅上坐下,疲倦的捏了捏眉心。

    姜老夫人掀着眼皮看他一眼,淡淡道:“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姜冼木烦闷道:“我真是搞不明白,皇上和太子怎么就这么糊涂?”

    说着愤恨的指了指二和街的方向,啐骂道:“大庸国多得是能干之才,哪里轮得上一个黄毛小儿做禁军副统领。”

    “还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耀武扬威!”

    姜老夫人听他口里没分寸,竟连皇上和太子也敢指摘,又气又惊道:“你给我住嘴!”说着冷冷的扫了眼房中侍候的人。

    众人对上这视线,个个吓得垂首噤声,只当自己是不能听不能说的死人。

第一八零章 修复

    姜冼木也是气的没了理智,被老夫人训斥一句,堪堪回了神儿,想到什么又神色哀哀的叹了口气。

    姜老夫人明白他这是在朝中不顺了,才发这一顿邪火,道:“让你与姜霁示好,怎么样了?”

    眼下姜霁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与他交好,只有好处!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姜冼木就像是炸了的炮仗,拍桌站起了身。

    咬牙恨道:“能怎么样?我在宫里遇着他,与他说话,他竟敢无视我!”

    想着往来同僚们见到此幕露出的嘲弄的眼神,姜冼木恨不能掐死姜霁。

    姜老夫人的眸光沉了沉,紧抿的唇角染了几分凛冽。

    这兄妹俩自从留在京中他们这大房就没消停过。

    可每每都是大房落嘲讽,闹笑话,他们二房高洁,秉正。

    真真是气死人。

    姜老夫人冷眼看了这些时日,越发的觉得这大房与二房的关系不能就这么冷了。

    所以说动了姜冼木,让他主动修复与姜霁之间的关系。

    可谁知,出师不利!

    眼下看姜冼木这般,明白再让他放下身段是不可能的了,沉吟着道:“姜霁性子耿直,嫉恶如仇,眼下需待换个方法。”

    姜冼木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和二房修复关系,故而心中虽然极其厌烦姜霁,但也不会拉老夫人的后腿。

    闻言忙道:“母亲有什么良策?”

    姜老夫人道:“从姜霁最在乎的人身上下手!”

    她声音极轻,带着些苍老的味道,稍显浑浊的眸子在日光下却显得深冷一片。

    她侧首吩咐道:“去把大夫人请过来。”

    半夏忙领命去了。

    不多时郑明蕴过来。

    因被夺了掌家权,她便不爱在老夫人面前讨气受,除了晨昏定省,其余时间皆是不来的。

    半夏去请她,她自也是懒得来,便借口说头疼。

    可半夏却说,事关二房。

    郑明蕴听了,这才来了素芝斋,笑容满面的给老夫人请了安,在姜冼木身旁坐下了。

    姜老夫人不咸不淡的看了眼郑明蕴,道:“在你远房亲戚里找出三四个适婚的男子,这几日便叫来京城。”

    郑明蕴一怔。

    听老夫人这话中的意思是要做媒啊?

    家中只有六姑娘姜晚凝还没成亲,可姜冼木说过,六姑娘他还有别的用处,这两年不让议亲的。

    闻言后蹙了蹙眉,看向了姜冼木。

    姜冼木已经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瞥了眼郑明蕴,冷声吩咐道:“母亲上了年纪受不了劳累,这两日要办个宴,你到时候别惰懒。”

    “办宴?”郑明蕴心中更疑惑了。

    因着二房,多少人唾骂大房冷血无情。

    上次平肃侯府办宴,闹了好大的难看,这个时候大房办宴,怕是比平肃侯府更加的难看。

    办来做什么?

    白烧银子,还落不着好!

    姜冼木看郑明蕴一脸的不屑,明白再不言明,她又要犯拧犯浑了,冷声道:“母亲要请二和街的过来坐坐。”

    二和街?姜霁和姜零染吗?郑明蕴怔了怔,忽的脑中灵光一闪,恍然明白了老夫人和姜冼木的意思。

    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朝着老夫人比了个大拇指:“还是母亲您最有办法。”

    说着站起了身,笑道:“儿媳这就去准备。别的不敢说,就儿媳的那几个远房侄儿,样貌品性都是没话说的,保准四姑娘看了便能欢喜。”

    老夫人看郑明蕴笑的一脸褶子,拧眉道:“管住你那张嘴,消息若是提前传了出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郑明蕴忙捂住了嘴,凛然点头。

    ......

    燕柒宝山的工事出了问题。

    工人在取石料的时候,山上滚落了大石,砸死了三四个上工的。

    听说是近日大雨导致了泥土松动,而燕柒为了赶工,让工人冒雨进山,这才导致了灾祸的发生。

    眼下死伤工人的妻儿老母全都聚集在宫门口,披麻戴孝的哭求着让皇上给个说法。

    几乎同一时间,便有言官谏言,请求皇上严查此事,还百姓一个公道。

    姜零染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次日了。

    她打小便在宝山玩,自然清楚那山上的泥土石头并非两场大雨便能冲的松动的。

    而燕柒也绝不会是那种压榨苛待工人的家主!

    事情的发生,发酵一夕之间便促成了。

    她嗅出了些阴谋的味道。

    姜霁听说姜零染出府,找了过来:“要去哪里?”

    姜零染抿笑道:“前儿千千传话说想要紫藤花的花样子,我昨晚上给她画好了,闲着没事,便想着给她送过去,顺便问一问她和梁家公子的消息。”

    姜霁点头道:“我正好也没事,送你过去吧。”

    免得又遇到乌七八糟的人。

    惹人心烦。

    姜零染点头称好。

    兄妹二人一起出了府。

    没到万府便被拦下了。

    姜霁看着拦路的马车,皱了皱眉,刚要问一问,就看车帘子从内掀开,一抹火红窜了出来。

    燕两仪跳下车,大喊道:“今雪!”

    姜霁有些意外,在车窗边提醒道:“妹妹,是两仪公主。”说着下了马,揖手见礼。

    燕两仪看到姜霁,随口道:“好巧啊,副统领也在呢。”说着也不等姜霁回应,便一头钻进了车厢里。

    姜零染听到是燕两仪,整理了衣服刚要下马车,还不等掀起帘子,一个人便钻了进来。

    一进,一出,二人不可避免的撞在了一起。

    “哎呦,我的头。”燕两仪捂着头摔坐在马车里,又忙去拉摔到的姜零染:“今雪,你没事吧?”

    姜零染身后垫了厢竹和青玉,并未摔着,看燕两仪捂着头,急道:“公主没事吧?”

    燕两仪摇头道:“我没事,我骨头长的结实,寻常的磕碰根本伤不着我。”又问她:“你呢?”

    姜霁听着马车里的大动静,紧张道:“出什么事情了?”

    没人回应他。

    他往马车旁又走了几步,低声又道:“妹妹?”

    “没...没事。”姜零染坐稳了,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外面的姜霁道:“就是磕了一下,没事的。”

    姜霁松了口气,又道:“马车停在着路中央也不是办法,请公主回府吗?”

    燕两仪听了这话,接话道:“我不去你们府上,我要出城的。”说着扯着姜零染的胳膊晃了晃:“今雪,你陪我出城一趟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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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嫁介绍:
新书《宝眷》已发布,小可爱们快来呀~~
姜零染活的很惨。
短短五年亲尝亲儿夭折,胞兄惨死的滋味儿。
而这一切的不幸是她的夫君带给她的!
所以,她亲手了结了那个男人,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短暂凄苦的一生。
可睁开眼,她没在黄泉喝汤...今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