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告百国书
“呼!”
“喝!”
……
安北城十五万天策军,在雪天可没有闲下来。每日训练军阵,只等熬过冬天。
天策军八位大将军已经做好了完整的战略构想,与以往不同,这次天策军准备用百年前乾太祖的战法。
以乱取胜,简而言之,只定作战方向。
断粮,雪停后,一军骑军出发,先去南边,绕出来一个千里半圆直击狼烟山三关山道。
迫敌,一军及四军步卒于雪停后十日,接敌,非决战,待敌北退,向北推进,迫敌北逃,安北城剩余两军骑兵沿敌军两翼缓慢行军,不求杀敌,须比敌军先三日至三关山道。
困敌,四军步卒至狼烟山下。配合两翼骑兵压缩敌军空间,务必将敌军困于三关山道南,方圆百里的丘陵,之后步步紧逼,各军辅兵须深挖壕沟,日夜不休,以防敌骑兵撤退,各军以弓弩为主,只做防御,配合辅兵不断缩小范围。
决战,待敌粮草耗尽,杀马时,待三日后决战。
这份方略呈递给赵载承后,赵载承往上面添了一句话。
“待敌断粮之后,不可急战,待天策亲卫三千旅贲随孤为定北军拾骸骨至,再耗其七日,屠!孤一日不至,言决战者,斩!”这是赵载承补充的一句话。
此时长安城的六部基本上没有人了,六部尚书于皇城衙邸中调配全国各道,六部的侍郎无一人在长安城,六个在无定河北,六个在关内道为天策军筹备马车及所需府兵。
朝堂各道诸事由九寺五监把持。
关内道抽调折冲府轮休府兵,整备三万。
大乾其他三大都护府不再进攻,稳住当前边境。
一直以来只是半军轮戍的南衙十六卫中的十二战卫,在冬季补齐人数,整军备战,还邀请长安城的各国使节去看南衙十六卫的检军大阅。
同日,鸿胪寺签发告百国书:凡边地寻衅之国,斩其使节,待天策军大胜,南衙禁军,他日便至,屠其国主,奴其子民……”
在鸿胪寺的各国使节看完鸿胪寺卿的国书,纷纷派出副使回国。
没有谁敢把大乾鸿胪寺卿的话当做废话,因为当年齐武帝发告百国书:“孤收复西域之日便是登基之日,万国来朝,天下共主!”
结果现在的西域还牢牢的把控在中域之国手中,曾经西域百国千万人口,现在只有百座人口不到千人的小城,作为和大齐合作者的奖励,至于其他人,早已经掩没在历史中。
不管是曾经的大丰,大齐,还是现在的大乾,周边各国都称呼为中域帝国,在他们的认知中这是一个每隔几百年就换一个名字的国家,各国在官方的文书上都写着中域之国。
纵观中域之国,每战皆是被袭后的反击。
而让重视礼仪的中域大国发出《告百国书》,这样带着明显威胁的国书,说明大乾真的到了危急的时候了。
待各国副使回国后,大乾周边竟然真的静了下来,没有战争,各国也不再擅起边衅。
告百国书,死战不休!
随着时间推移,北风越发小了,雪除夕后下的也越来越小。
定北城外的罗斯人和九胡人在帐篷里磨刀,校弓,公爵利沃夫派人将去年屯下来的豆类在冬季运了过来,保证九胡人的战马不要落膘。
身处草原的九胡人,罗斯人还有大乾人都明白,待到天气好后,胜利者便是这片草原的主人。
乱战是大乾最喜欢的作战方式。
大乾府兵在折冲府听的最多的便是军律,因而,不管是谁多有能力,都不敢在对上官不敬。
别看亲勋翔三卫官阶起点高,但是后面都是要用战功“还”的,比如苏策和项瑁都是策训三转,那苏策升官,项瑁原地踏步,等到项瑁的功勋超过六转后,才会在现在的官阶上晋升。
太子遇刺那次,为什么跟着苏策杀敌都是勋贵子嗣,而不是高官之子的原因也在这里,他们要珍惜每一次作战的机会。
文官之后迟早还是会去做文官的,因为他们知道军中以军功鼎盛者为尊。
让他们浪费十几年时间把这些功勋挣足之后在晋升,他们等不了。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的路好走,路边都是百谷,仅够吃饱。有的路难走,但路边都是甘果甜泉,美味佳肴。
不同人不同路,有些路选定了就不能换了。
这些天,天策亲军的这三千旅贲军早已经没有了之前在长安城的稚嫩。
红白的嫩脸上被寒风吹得干裂,苏策的脸也是如此。
鸿胪寺卿写下的告百国书的内容被有意的泄露了出来。
这段文字无疑很提士气,这次天苏策巡视军营的时候,总是可以听到旅贲军们在讨论什么时候雪停,雪停后,大战起,这些他们还是知道的。
但是如何对付城北的罗斯人和九胡人,在定北城中只有十个人知道。
太子赵载承,二皇子赵载校,八位天策军大将军。
苏策作为天策亲军的卫率,作为天策军中独领一军的将军,也是有资格去参加军略制定的,不过太子赵载承不让他去。
苏策也只能无奈的布置好旅贲军的防务。
至于节堂,旅贲军的布防都在百米外,每次在节堂的只有太子二皇子还有八位大将军,一共十人。
此战关乎大乾北方安危,不得不慎重些。
苏策也能够理解,不过是晚些日子知道罢了。
不过作为天策亲军,苏策也明白他大概是上不了阵的,毕竟旅贲军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太子,除此之外,做什么事情都是失责。
苏策也明白自己之前升迁的有些太快了,所以沉淀几年也是应该的,况且苏策也并没有被亏待,这次太子亲征,东宫十个卫率,只有苏策来了,太子十率第一卫率,现在不仅有了名,更是有了实。
即便苏策不是钻营的人,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这个位子在旁人眼中有多么显赫。
东宫武官第一人,或者东宫领将,这名头可不小,因而苏策做事越发的谨慎,至于上阵作战,苏策宁愿没有这个机会,都让敌军打到太子近前来了,那么天策军中那么多将门出身的人,怕真的是有名无实之辈了。
雪快停了,节堂里面的争吵声音越发大了,有旅贲军也听了只言片语,苏策无奈,只能分出这一团旅贲时刻守在院中,无太子令,不得走出院子,院外由他带着八百旅贲警戒。
剩下的两千旅贲军,则由项瑁和姜澜领着演练军阵。
苏策这些日子每天布置完防务后,就找个角落猫着,把从天策军将军那里的兵书借来看看。日子倒是过的很轻松。
当然兵书不好借,不过有着百果酿开路,加上以后东宫领将的名头,借几本兵书都是小事。
苏策接触过这些将门郎后,觉得这些人也不差,只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若是做大后可能会扰乱国本,所以给官不给勋。
像是苏策这类勋贵的赏赐一般不给钱,只给土地食邑。这些将门郎不给土地食邑,但是钱和官倒是没有对不住他们。
就像是节堂内的八位大将军,每一位都是正三品的大将军。
左豹韬卫大将军李成道出自秦州,和苏策曾经的戍主李寂是同族。
右豹韬卫大将军封于淳出自凉州。
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出自岐州。
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出自代州。
左虎贲卫大将军夏侯望出自兖州。
右虎贲卫大将军宗城出自并州。
左飞熊卫大将军许贲出自幽州。
右飞熊卫大将军童薪出自延州。是苏策戍边所属第三镇下镇将童袭的族叔。
当正月刚刚过去,二月二龙抬头的那天,整个安北城都沸腾了起来,雪早在几天前就停了,外面的雪地已经阻挠两军大战两个月了。
只要一想到城北野地里面躺着的几万百姓和八万定北军的尸骸,还在雪地中,全军战心鼎盛。
早就摸清九胡人和罗斯人的实力了,即便是那几千铁罐头似的骑兵,也早已想到了办法。
冬季雪地小打小闹虽然折损了一些同袍,但是摸清实敌军实力后,天策军可不会手软。只待天策上将一声令下,天策军便会出城将九胡人和罗斯人击溃。
但是这次太子要的不是击溃!
第六十八章 老将求战
还是那做节堂,今天的气氛比起往常有些凝重,雪昨日停了。
关内道过河支援的府兵也到了。
按照之前的规划,厢军和关内道府兵留守定北城。
天策八军要抽出一支骑军出发。
至于谁去,八个大将军中四个骑军大将军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
断粮道之后还要抵抗蜂拥而至的敌军逃离,这无疑是一场恶战。
恶战出功,谁都明白的道理,左右豹韬卫,左右鹰扬卫四支骑军中左右豹韬卫偏中骑,因为这一支断粮道的骑军选择谁去?
答案只有两个,从左右鹰扬卫选出来一支。
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手指弹着身上的甲胄叶片,眼睛微闭,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端着一杯茶水,小口小口的抿着。
赵载承请了清嗓子:“薛将军,袁将军,二位给个准话吧。”
“回大帅,左鹰扬卫可以!”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把茶杯放下,对于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还是很有底气接下这个差事的,皮鞭揍了半年,自己的兵自己知,语气很是坚定,都到这会儿了,没有理由退让的。
“太子,臣就一句话,来时的路上右鹰扬卫死伤最多,这要是薛某挣不到功勋,对不起路上折损的儿郎,薛某让了一辈子,没打过恶战,空享这大将军之位,五旬之身,将军白发,这应当是薛某的最后一战了,都是军中泽袍,给薛某一个机会。”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站直身子,环视周围坐在椅子上的其他人,重重的行了一礼。
去岁长安城,薛千仞的次子参与了对于东宫的逼迫,被南衙十六卫的骑兵们格杀于东宫外,薛千仞半年多来抬不起头,别人称他为逆贼之父。
天佑可怜,为国征战了三十余载,历经三朝君王,身上剜出来的箭簇没有半斗也有一升了。
临到老了,家里老二却惹了大麻烦,为了右鹰扬卫大将军的位子,薛千仞是在兵部撒泼打混,最终还是齐国公姜卜为他说话,才“抢”到了这个位子。
别人为的是功劳,他薛千仞为的是代州薛史的脸面,十二将门,薛氏蒙羞。
太子赵载承没有点头应下,全盘谋划寄于一军之身,这个人选在赵载承心里袁凌更适合,毕竟袁凌早年出自安东都护府,擅长于在冬季穿插作战。
但是看着薛千仞虎目带泪,赵载承于心不忍,天策八军大将军中其余七位都是年不过五十,正是一个将军最好年纪,而薛千仞今年怕是已有五十六岁了。
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被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连累,赵载承心里不是滋味,但是脸上依如常。
“太子,薛某此战,马革裹尸,但求为代州薛氏洗去耻辱,求太子给代州薛氏一个机会,薛某这一辈人,号称代州八杰,七人为国征战,捐身报国,看在代州薛氏一门忠烈的份上,这次就让薛某去吧,薛某今日立下军令状,断不让一兵一骑逃出草原。”薛千仞说完单膝跪地。一副你不应,我便长跪不起的态势。
赵载承能让薛千仞到自己天策军中来,也是很了解这位将军的,代州薛氏最好脸面,但是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将军,却跟着比他小一代的其他将军争夺了一军之主将,其中的艰辛不足外人道也。
“孤,允了,你知道全军谋划,皆寄于你一军之身,此战若胜,孤允你薛氏一个开国侯,下去准备吧,今夜星夜出城,孤去狼烟山的时候,要见到你,去吧!”赵载承没有惺惺作态的扶起薛千仞,却给他了一个承诺。
太子亲征,在立威,得军心。
事实上若是其他七位中不管哪一位,赵载承也同样会给爵位,但是代州薛氏却最好,因为代州薛氏,男子三成不成婚,因为早逝,六成年不过五十,因为马革裹尸,一门忠烈,这四个字代州薛氏担得起。
夜里,定北城的南门打开,右鹰扬卫一人四马,武备齐全,带着一月干粮和三倍箭矢,在后半夜一团一团的从定北城南门离开,他们要绕很多路。
二皇子赵载校站在南门城楼上,目送着右鹰扬卫离开。
他的人傍晚的时候已经将南门周围的敌军探子一扫而空。
不过却死掉了八人,这让赵载校肉疼不已。虽有小题大做的意思,但是,为了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全局,谁都可以牺牲。
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带着两万轻骑一走。
其他七军也开始整备作战所需,兵部尚书自长安而来,坐镇定北城,关内道的府兵和厢军都由他节制,虽是文官,但是大乾的每一个文官都是从折冲府走出来的。
况且兵部尚书此次前来也是为了总揽天策军的后背,天策军十几万人在五百里的路上,人吃马嚼,军备损耗都需要补充,保证大军作战,因而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来到这里。
于此同时,苏策也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旅贲军的营地运来了十万木盒,这是将军罐,旅贲军将会同关内道厢军在草原上寻找同袍尸骸。
苏策明白,这是太子的谋划,他要给旅贲军塑魂。太子十率历来都被当做样子货,因为旅贲身上缺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魂,这也是苏策统领旅贲军后,一直没有更换甲胄颜色的原因。
每一个府兵都是骄傲的,百年府兵打出来的这种骄傲,没有谁愿意丢弃。
夜里太子赵载承让苏策到了他的书房等候,他有些事情需要吩咐。
苏策坐在书房里,书房的门打开,一人为私,双人为公,在门外站着项瑁和姜澜。
苏策就这么做了半个多时辰,太子赵载承这才姗姗而归。
“知道孤叫你来何事?”赵载承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里面的水已经凉透,给自己到了一杯喝下。
“回大帅,苏策不知!”从太子进门,苏策就站了起来。
虽然苏策早就知道太子让他来是为的是什么,但是具体的细节他能猜到一些,却不是全部。
第七十章 倒春寒
在天策军蛰伏一个冬季的时间内,九胡人和罗斯人对于自己的后方也没有放松警惕。
在天策军北进救援定北城后,罗斯人和九胡人眼看着南下无望,便在冬季悄无声息的开始撤军,随着雪停,这些撤军行动才得以停止。
此时诺大的营地中,公爵利沃夫只留下了五千伤兵,九胡人也同样丢下了三千伤兵。
当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带着两万轻骑直取三关山道的时候,发现在山道口,树立起来三座五丈高的雄关。
远远望去银装素裹,这是一座用冰雪建造的关塞。
“我们被耍了了!”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在这里三天都没有看到一支粮队往南而去,打了几十年的仗,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雪白的胡子抖动着,身子一晃,从马上摔落下来。
而南边几乎相差不到一天时间,天策军开出定北城,却发现对面的罗斯人和九胡人没有出营迎战。
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派出两团轻骑,前去敌军营地试探,却无人阻拦。
一箭射去,瞭望塔上掉下来的不是敌军尸体,而是一具披着皮甲的稻草人。
两团轻骑不敢擅入敌营,恐有埋伏,一边连忙派出手下回去禀报,另一边,则交替着在敌军大营的外围摸索。
“没人!”
“我这边也没有!”
“旅帅,这里也没有!”
……
此时十四万天策军,旗帜高扬,全军将士被太子阵前的一通话,鼓舞的士气已经达到了顶峰。
“什么?”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抓着回来报信的骑兵。
“将军,敌营外围真的没有人,孙校尉怕敌营有埋伏,刚把外围营地转了一圈。真的没有人!”骑兵也很委屈,但是他也不能变出敌军来呀!
“来人,速去禀报太子,副帅,及其他六卫将军,九胡人和罗斯人可能已经撤了!”袁凌吩咐了一句,一巴掌砸在大腿上。
层层上报后,太子赵载承听闻消息,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太子?”安定郡公项城看着太子问道。
憋屈吗?
憋屈!
敌人杀了人,溜了。
那这十六万天策军来到这北方又有何用!
“令……唔……”太子赵载承身体摇晃,嘴里一甜,一口逆血从喉管喷出。
赵载承眼前一黑,扶着身旁的苏策。
将口中的血咽下,深吸一口气,左手将面甲拉下。
“令人再探,安定郡公项城总率全军,孤需要静一静。”赵载承努力的站直身子,现在敌情不明,自己急火攻心,十几万大军不能缺了人把控。
“喏!”项城离得近,瞧出来太子的不对劲,不动声色的侧着身子,将太子挡在身后。
血腥味!
苏策看了一眼身侧的太子,金色面甲掩盖下谁也看不出太子的神情。
项城知道这会儿不能让军心涣散,派出左右虎贲卫,左右飞熊卫四军八万人,冲着敌营而去。
左飞熊卫大将军许贲及其他三卫大将军率兵前往敌营。
到了中午时分,敌营中传来了厮杀声。
天策军伤亡甚少,但是全军却没有丝毫笑颜,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派出手上所有的侦骑前往北方搜索敌踪。
“太子无碍,只是急火攻心,胃中出血,将养一段时间即可。”苏策听完医者的话,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天,坏消息不断传了回来,敌人只在大营中留下来作战未愈的伤兵和冬季冻伤的士兵,人数不过八千。
天策军没有手软,一个也没有留下。
五天后,左鹰扬卫大将军袁凌和右鹰扬卫大将军薛千仞在狼烟山南会师,看着三关山道南边耸立的冰雪关塞,此时强攻无疑是送士卒殒命。
大乾劳师动众四个月的时间,却如同一场无用功,九胡人和罗斯人大部撤离。
开战之初,定北军八万人拼掉的不到十五万敌军成了最大的战果。
九胡人和罗斯人联合起来和大乾在北方打了个平手,对于大乾来说,不胜便是败。
人吃马嚼,关内道的人力物力被大量损耗。
大乾三年内于北方再无力打一场二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了。
这是天策军中所有将军的共识。
两月一闪而过,九胡人和罗斯人在冬季打造的冰雪关塞也消融了,撤回了狼烟山北。
天策军在北方草原上,像一把梳子一样寻找着同袍的尸骸。
草原高地上不断燃起火堆,焚化了残骸后,将骨灰装进一个个将军罐中。
一车车的将军罐从高地运回定北城,将军罐上的木牌敲击着瓦罐。
即便这样,还是有上万人的尸骸找不到了,兵部侍郎坐在案牍前将战死者的奏折签发,默默将定北军的兵册合上,伤亡八万四千人。
两月以来,压抑的定北城没有了声响,所有人似乎都被抽去了精气神,
从高地上下来的百姓没有在往北方而去,而是和北方草原上百姓混居在一起,户部侍郎裴琳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盯着黑眼圈,将各处百姓安顿好。
同时长安也传来了消息,太子赵载承与二皇子两人回京述职问责。
安定郡公项城留守定北城,改安北城为无定城,定北城改安北城。
裁撤定北都督府,刚刚裁撤两年多的安北都护府又立起了战旗。天策军改为安北边军。
大乾不是没有想过打过狼烟山,但是一场倒春寒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大乾已经无力去四处开战了。
隆盛年间,十二载时间,年年大战,大乾百姓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各折冲府的府兵,年年补新,各地缟素的情形随处可见,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大乾只会从内部崩溃。
隆盛十二年北方的一场倒春寒,让大乾冷静了下来。
国内歌舞升平,却挡不住失去亲人的哭泣声,大乾打累了。
之前的一道告百国书,让大乾四周平静了下来,难得的平静没有人希望打破。
虽然没有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程度,但是现在大乾的注意力都从四边战事,转为了国内休养生息。
尚书省连出三道奏疏,守边疏,劝农疏,贤文疏。
皇帝赵钰民全数批准,六部,五监,九寺,纷纷响应。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次文官势力形成了共识。
用户部一个小吏的话讲:“勋贵与将门只说打仗打仗,但是兵从哪来?粮从哪来?”
兵!粮!
大乾有,却不能耗费在无用的地方,黔中还没有收复,文官更喜欢可以教化的地方,而不是像勋贵将门那样将所有敌人都赶走,抢夺土地。
没有人,再多的地也只能荒废。
回去的时候,太子赵载承还是骑着马,但是原先不留胡须的太子在两个月时间也蓄起了胡须。
长安城内的勋贵们估计已经和三省丞相做了妥协。
赵钰民也应当作出了反击,之前太子的权势太大,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帝权。
其中的各种因素太多,苏策想不透,但是从苏庄那些食邑就能看出来,这些年大乾征战四方,一次大战便是十几万的伤亡,仅仅隆盛年共十二载的时间,大乾陨兵已经超过七十万。
一个少年从十五岁进入折冲府,两年时间才能成为一个合格分府兵,到了边军中,可能只是一个意外,还未开启的人生便结束了。
一个府兵战死后,大乾会安排好身后事,苏策知道隆盛十年那年,大乾一年的税收有两成给了府兵,两成中只有一成了兵部,剩下的一成给了户部,因为户部要用这些钱养活死去府兵的家人。
路上,苏策在太子身旁骑行,去的时候十六万天策军,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只有三千旅贲军跟随,意志消沉。
这些日子,行军速度每日五十里,比起来时每天一百五十里到二百里的亡命奔袭,现在的速度算是慢的了。
越是往南,眼中的绿色越多,太子还是依旧沉默。
笔挺的腰身告诉身边人,他赵载承没有被一点“小事”绊倒,但是苏策却明白这位太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
渡过无定河后,苏策就不让旅贲军夜里在房外守着太子了,因为太子说给他夜里喜静,旅贲军在外面守着太闹。
旅贲军也是府兵出身,不过多了半年时间学着如何守卫,全套甲胄走路都和猫一样,哪里会闹。
太子的理由很蹩脚,但是苏策却没有挑破。
“臣就留在外面,太子有事可摇铃。”苏策很快就给了一个办法。
旅贲军夜里只守在驿站小院外面,一根绳子,一个铜铃,太子若是要用人,拉绳就可以。
到了第三天,太子的眼睛肿了,苏策找了一个斗笠让太子戴着。
二皇子要跟项城交接手头的兵,民,仓,回长安比太子晚了两点,但是在第六天追了上来。
二皇子变着法子逗太子开心,但是太子总是着拉下面甲沉默以对。
直到看到渭河的那天晚上,太子把二皇子叫进了屋子。
苏策和姜澜守在外面,至于项瑁被他父亲项城留在了安北都护府。
深夜二皇子就离开了,也没有和太子一同回长安城。
生于皇家,天生王公,但何时何地都不是为自己而活,近乡情怯,苏策远远的看着苏庄,但是只是从官道路过,太子让苏策回去看看,苏策没有应,职责在身,太子这次回来,面对的压力比往昔更大。
苏策眼中的,大乾的文臣是一个很矛盾的存在,维护太子威严,却不愿意让太子拥有过大的权力,听政议政也更喜欢太子只做到听政即可,但是有名无实的议政,谁要是提出来去掉,文官的反攻却极为刚烈。
勋贵,将门,文臣都想让让太子成长起来,却不希望太子掌握太多实权,与皇帝赵钰民一样矛盾。
不过这些现在不是苏策去考虑的事情。
第七十一章 世子
跟随着太子回到长安城,皇帝赵钰民勒令太子回东宫自省,至于其他说辞,在朝堂上也没有人不识趣的去提。
毕竟失地已经收复,三省三相已经落印,能看出来,早在太子回长安前,朝堂上就已经形成了共识。
太子亲征,收复失地,有功,未歼敌酋,无过。
有功无过,便是大乾朝堂对这次太子亲征的评价。
但是实际上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只是没有人愿意揭开真相而已。
大乾每年一小举,三年一大举,小举为院试、乡试,大举为会试、殿试。
院试也称童子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院试合格后取得生员资格,方能进入府、州、县学进行学习,考中者称为童生。
乡试是每三年在各道府城举行的一次考试,因在秋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考中者为举人,可为地方取为吏员。
会试是每三年在长安举行的一次考试,因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考中者称为贡士,也称三百贡生,可为官或国子监就读,为官者多去九寺五监任职。
殿试则是最高级别的考试,皇帝在殿廷上,对会试录取的贡士亲自策问,以定甲第,考中者为进士。每届进士的数量不等,以八,十六,二十四为限。
物以稀为贵,考中进士者往往于三省六部中为官。
大乾如今三分之二的三省三相为进士出身。
而这次勋贵为了不让文官难为军方,破例提出让这次殿试的进士数量增为三十二人。
权利的争斗,各凭手段,争一时高低,却不能一棒子打死。
看到武人低头,文人自然没有穷追猛打。
回到长安后,苏策没有去东宫,而是去了十率府,将两千旅贲军归还给领兵的五卫率。剩下一千人都是苏策挑出来的,留下左率听用。
回到长安,苏策在十府待了三天才和其他诸位卫率将旅贲军的调令归属理清。
处理完杂事后,苏策去了一趟东宫。
太子刮去了胡须,依旧一袭青衫,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太子正在给他读书听。
“臣见过太子!”苏策肃身而立,微低着头。
“这是苏将军,可记好了!”太子赵载承没有抬头,而是把头搭在小男孩耳边,温声说道。
“父王,沐儿记着呢,东宫左卫卫率苏策,泾阳县伯。”小男孩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看样子就不是个老实孩子。
从赵载承的腿上跳下来,背着小手,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在苏策身旁绕了一圈。
“我要与你说话。”小男孩走到苏策身前,拉着苏策的裙甲。
“世子,请说!”苏策身上穿着甲胄,单膝跪着,蹲下。
小男孩老气横秋的拍着苏策的肩膀说道:“父王说,苏将军在战场万夫莫当,是不是你可以大败一万个人呢?”
对于小孩子,苏策很喜欢,掀开面甲,露出一个微笑:“万夫莫当是世人谬赞,不过,想来可以打过十几人吧!”
“父王,我能让苏将军帮我个忙吗?”小男孩转身,一手抓着苏策的臂甲,一边用着祈求的眼神看着赵载承。
“你先说,若是可行,到也不是不可以。”赵载承把手上的书放下。
“沐儿去见过母妃,母妃总是哭,有人欺负母妃,沐儿能让苏将军帮沐儿把那些坏人打跑吗?”小男孩祈求的看着赵载承。
“……沐儿莫要乱说,没人敢欺负你母妃。去找孙嬷嬷吧,父王和苏将军有大事要办!”赵载承眼圈微红,却很快调整过来。
“哦,好吧!父王,儿臣告退,苏将军,再见!”小男孩松开抓着臂甲的手。
小男孩露出一个笑脸,冲着赵载承拱手行礼,一个老嬷嬷过来牵着小男孩的手。
“世子,再见!”苏策站起身子,摇着手,冲着一步几回头的小男孩告别。
“苏策,今日叫你来,两件事。”等到小男孩走远,赵载承挺直了身子。
苏策没有说话,拉下面甲。
“第一件事,刚才那个孩子是孤和郑氏所出,世子前些日子大烧不退,皇后将沐儿接到宫里,这才好的,这东宫里面安静,孤需要你把这些蛀虫抓出来,第二件事,世子住在东宫,孤需要你,寸步不离,护好世子!”赵载承没有隐瞒什么。
“喏!”苏策捶胸行礼,这本是东宫十率的职责,什么世子发烧,那只是说的好听一点而已。
“去吧!”赵载承递给苏策一枚兵符,这是一枚虎符,总管节制东宫旅贲军。
苏策双手接了过来,把虎符塞到怀里面。
赵载承坐在椅子上又拿起来书,挥了挥手,苏策拱手行礼,退出太子书房。
出来后,看着外面的天空,春天的连绵细雨,让东宫里面多了很多生气。
但是苏策明白这份安静下可藏着污垢。
姜澜回家了,现在苏策的手上并没有可靠的人可用,但是这并不妨碍苏策做事。
回到十率府,苏策亮出虎符,让旅贲军将其他卫率召集过来。
左卫率、右卫率、左司御率、右司御率掌外,左清道率、右清道率、左监门率、右监门率、左内率、右内率六率掌内。
世子发烧看似只是小孩子生病,但是现在东宫没有女主人,母凭子贵,谁也不知道是谁需要除掉世子,为自己上位腾出路来。
郑氏虽然在掖庭宫中,但刚才世子说他去见过,那说明郑氏被皇后保护了起来,而东宫之中可能出问题的只有两处了。
一处是太子嫔妃其中某些人,另一处就是能和东宫嫔妃接触的人了。
这里面太子十率中掌外四率没有机会进到东宫内。
左右内率为太子近侍,日常活动也在前殿,余下只有左右清道和左右监门四率最有可能。
而去年这四率中只有左右清道率添了新人。
因此在路上苏策就锁定了大概范围,但是至于具体是谁,苏策不是神仙,只能去查。
至于为什么苏策不瞒着其他九位卫率,原因很简单,宫中之事,主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主动染指。而且以能做到卫率,除了苏策这个特殊情况,最次也是公侯嫡子,身为勋贵一员,不可能去做出那些腌臜之事。
太子亲征留在东宫的左右清道率总数不过一百零二人,排除两位卫率还剩一百人。
“各位,东宫内宫之事不可泄露,不是信不过各位,但是事关世子安危,苏某如若哪里对不住,事后,设宴致歉,东宫戍卫左卫率先接下了,各位先在十率府委屈一阵子了。”
苏策心里虽然已经有大概方向,但是十率府中除了北征的旅贲军外,其他任何人也不能消除怀疑,不可能只是推测,而不是推断。
主要是东宫内六内率没有什么谋害世子的动机,对于高官勋贵的后代来说,父辈荫萌足以一生富贵了,没有谁会傻乎乎的掺和到十几年后才开始的新皇继位中,为此搭上一家老小,就更不划算了。
苏策再去细想太子赵载承的神态似乎并不着急找到刺客。
第七十二章 呵,长安
“苏卫率令,东宫左率戍卫东宫。”
凌晨,东宫左率的八百旅贲军闯入东宫,正在值守的左内率,右监门卫和左清道率六百人看到为首之人正是姜澜,很多人和姜澜都是一块玩到大的。
见面时还嘻嘻哈哈的,但是姜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迅速接手了东宫防务。
三率六百多人都是来自亲勋翊卫。身份比旅贲军高出不少,但旅贲军面上客气,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客气。
这些亲勋翊卫没有回家而是被赶去了驻地。
东宫内六率,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谋害世子的人,都是勋贵高官之后,犯不着掺和到东宫立储的事情中。
越想苏策觉得越是不对劲,东宫之中若是有问题,根本轮不到东宫十率处理,皇宫中的皇家供奉们,眼线众多,手段高明,皇室子孙身边都会有牡丹内卫的皇家供奉贴身保护。
即便是太子亲征的时候,明面上是旅贲军保护,但是在暗地里苏策可不止一次和牡丹内卫的人碰过面。
一袭紫袍,袍锈牡丹是牡丹内卫的衣着特征,其中有奇人异士,也有宦官嬷嬷。
所以,苏策大胆设想了一下,世子发烧,恐怕只是个由头。
虽然有了假设,但是苏策也没有放弃东宫十率的自查自纠。
都是军中当值,按律不得脱离同伴视线,因而苏策重点查的就是在值守的时候有擅自独处的人。
一个晚上,苏策和其他九位卫率都没有闭眼,各旅帅,队正,伙长盯着自己的兵,不间断的询问。
“二月上旬上值,可有人独处。了,说。”
“无人独处。”
“可有人借故脱离巡守值位?”
“有,刘力,说肚子痛,去了茅房。”
……
早上苏策和其他九位卫率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十率府院中,站着的十六人。
姜澜同样红着眼睛,昨夜询问一夜,揪出来了十六人,但是除此之外呢?
要知道身为不是禁军的禁军,东宫十率的位置太过敏感了。
要是有人做出夜潜东宫内宫的事情,十率府有一位算一位都别想落好。
“噌!”姜澜抽出腰间的横刀。
“东宫卫率军律,擅自独处者,斩!”
“卸甲!”
院中站着的十六个人没有人动弹,眼中满是恐惧,不就是独处偷了会懒吗?
昨夜还好好的呀,问过话之后,一切如常,只是早上忽然把他们十六个人叫出来,说是去十率府有要事交代。
苏策和其他九个卫率脸色阴沉,没有揪出东宫内的蛀虫,倒是揪出来十六个脱值者。
真出了丑事,事关储君威严,这仕途断了倒是小事,但是若是连累家里面,那真就成了大事。
“旅贲军退下,亲勋翊卫的人留下。”苏策让院中的旅贲军退出院子,现在院中留下的只有亲勋翊卫的人。
“允你等自裁,莫让我等动手!”苏策示意,姜澜把刀回鞘,他也不想动手。
“苏卫率,我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可否放过我等。”说话的人,苏策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一个侯爵的次子。
“身为亲勋翊卫,不管你们是脱值偷懒,还是真有什么难看的事情,被发现了,就要认,事关东宫内宫,容不得你等辩解,军律就是军律,违者斩,自己动手,今天我会放出消息,昨夜东宫来了刺客,尔等身先士卒,不幸身陨,在场的人都会封口,莫给家族蒙羞!”苏策很清楚,即便是事后下了封口令,但是该知道的人还会知道,与人结仇不是苏策这种平淡性格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大乾不管是那支军队,都不能把军律当做儿戏。军律是大乾军队的根,军律之内大有可为,触及军律,即便是亲兄弟,也得按着军律来,至于将功赎罪,罪既然是罪,那便没有赎回的可能。
到了战场,军中主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犯律者死在战场上,落个奋力杀敌的名,若是活下来,依旧需要自裁认罪。
“莫让苏卫率难做,犯律者斩,某王君,认!”王君抽出腰间的横刀,搭在脖子上,手臂发抖。
“当啷!”王君的横刀掉在地上。
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冲着姜澜说道:“姜澜,痴长你两岁,送兄一程。”
姜澜点了点头,抽出横刀,轻声说道:“王兄,汝之儿王方,若某活一日,便有他一日富贵,闭眼!”
“嘶!”姜澜的刀很准很快,如若一道闪电,迅速闪过王君的脖颈。
“刘兄,送弟一程。”
“大哥,送三弟一程,莫告诉母亲,告诉父亲,灿没给他丢人。”
……
很快十率府的院子中便倒下了十六具尸体,血腥味引得马厩里的战马不安的踢着马蹄。
南衙禁军将军们就在不远处的院落,但是十率府今日大门紧闭,门口旅贲军弓弩上弦,即便是好奇的十六卫大将军也不能进来,只说是十率府处理家事。
“今日之事封口,泄密者,东宫十率见之可杀!”左内率的卫率周行昂最先出声。
苏策冲着九位卫率行了一礼,脸色不好看。
“某去东宫!”
到了门口,两名旅贲军牵着战马,苏策和姜澜翻身上马一起去往东宫。
见到太子后,苏策一如既往的行礼。
“可是查到了?”太子喝着茶,看着一本经义。
苏策低着头,闷声说道:“太子,查与不查,查到或者没有查到,结果重要吗?”
赵载承微微皱眉:“那就是查到了?”
“昨夜东宫有刺客潜入,东宫内率战死十六人,不知太子是否满意?”苏策压着怒火。
“东宫内宫无主,怕这刺客是冲着世子来的吧!苏卫率,你说呢?”赵载承舒展了眉头,喝了一口热茶。
苏策猛地抬起头,看着陌生的赵载承,深吸了一口气:“刺客也是这么说的!”
“好!”赵载承站起了身子,走到苏策身前,看着苏策的眼睛,笑着说道:“圣人重建北衙六军,孤与圣人说过,苏卫率亲征期间,劳苦功高,圣人说,可为骁骑主将,苏卫率,觉得如何?”
苏策摇了摇头,忽然一笑:“臣本就只是烽燧堡的一个无名小卒,得圣人,太子看重,才疏学浅,怕是担不起这个担子,近来,背上旧疾复发,怕是辜负圣人圣恩了!”
“哼,若是如此,不妨回家将养一段时间。”赵载承坐回椅子,冷哼一声。
“臣谢过太子!”苏策从怀里掏出来到手还不到一日的东宫虎符,双手捧着放在太子桌上。
太子低头看起经义,挥了挥手。
苏策退走三步,转身走出。
临出门前,太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姜澜过来。”
姜澜看着苏策进去了一小会儿,如同之前一样亲近:“卫率,怎么样?”
苏策笑着拍着姜澜的肩膀:“太子叫你呢,以后好好做事!”
姜澜有些摸不着头脑,走了进去。
“什么,我为卫率,那苏卫率呢?”
……
等到姜澜神色不正常的出来,哪里还有苏策的影子。
此刻苏策正骑着马漫无目的的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
繁华的长安城,百姓们的笑脸单纯的很,赚钱养家糊口。
苏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孩子刚出生自己就去了北方,也不知道小小的人儿长成什么样子了。
归心似箭,苏策出了长安城,只觉得浑身轻松。
回首看了一眼长安城,苏策噗嗤笑出了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笑出了声:“呵,长安!”
第七十四章 苏策的悠闲日子
回到苏庄,苏策卸掉了身上的盔甲,换上了苏母做的青色文士袍。
如往常那样上午打磨身体,中午吃完饭,抱着闺女在院子里转悠。
小丫头认生,却很亲近苏策,初为人父,苏策抱着闺女逢人便夸。
梅竹两个丫鬟跟在苏策身后,苏父苏母也围在苏策旁边,小丫头还没有名字,整日嘟嘟,嘟嘟的叫着小名。
“给娃娃起个名字吧!”苏父一手端着一把小巧的紫砂壶,时不时抿上一口。
苏母手里做着针线活,一件小衣服在手中逐渐成型:“你走的急,都没来得及给嘟嘟起名字。”
王兰生完孩子,身体恢复的很快,不过大夫让王兰每天中午小睡一会儿,这样身子骨不亏空。
苏策嘴里正好小丫头说话:“呀呀呀,呀呀……”
小丫头大眼睛看着苏策,张着小嘴巴:“咿咿,呀呀,咿咿呀呀呀……”
两人说着“话”,苏策忽然感到胸口一热,低头一看,得,小丫头放水了。
新作的文士袍上面印着一小团深痕。
这会儿可顾不得起名了,苏策跟闺女两人都得换衣服,梅竹两个丫鬟抱着小丫头去换襁褓,小衣服,苏策也回到房中换上了一件白色的云纹锦衣。
百果酿的生意,越做越好,李常的貔貅性子,让苏家短短时间就攒下来了很多钱,苏策不在家,苏父虽然不主动去查账,但李常却不能不“懂事”。
每个月的月底都会把苏家的账本拿去给苏父去看,这几天,李常不在苏庄,而是带着四个亲卫去南山脚下看地。
现在二十亲卫,苏庄人都称他们为护院,亲卫的名头给了那帮整日穿着小号皮甲的食邑。
苏母给苏策做了很多衣服,苏策平日里不在家,现在倒是有了时间去穿。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为国出征,身为军人,倒是没有多少机会穿自己娘做的衣服,大多是兵部统一配发的深衣,再套上制式的盔甲。
苏策的甲胄正在做保养,镔铁制作的甲片不需要更换,不过上面磨损的黑漆却需要重新上漆,串联甲片的麻绳皮绳丝带也需要更换,还有包裹盔甲边缘的布条也随着风吹日晒有些卷起了毛边。
甲胄是保命的东西,也是一个将军的脸面,虽是旧甲,却需要花精力好好保养。
这不,李常带人去南山的时候,就顺便把苏策的甲胄送到了将作监保养,苏策交卸了东宫卫率的职官,但是身上还有着武勋官和爵位,所以苏策还能保留自己的甲胄。
不过拆甲成甲的工序不能在家里做,不然就成了私造盔甲,所以只能送去将作监,李常说明来意后,递给了一袋银锭,数量不多只有五十两,却得到了将作监小吏的保证。
“五日后,过来取甲,给你家伯爷用好料!”
换好了衣服,苏策抱着小丫头去了小凉亭,苏父苏母拿着一页纸正在商量从这些名字里选一个作为嘟嘟的名字。
“你自己选,你母亲让二嬷嬷炖了鸡汤,我们去看看炖的咋样了,来,乖孙,给祖父笑一下!”苏父,指了指桌上的纸,站起身子,伸着头,弯着腰,用手指点着小丫头的脸蛋,满是褶皱的脸上,笑得多了更多褶皱。
苏母捂着嘴巴轻笑,拉了拉着苏父,嘴里说道:“嘟嘟还小,现在哪里知道什么是笑啊,跟我回西院了。”
回头又拧了拧苏策的胳膊,嘴里骂道:“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给孩子想好名字,这是咱苏庄学堂那些讲习先生们给起的名字,你在里边挑一个中意的。”
苏策嘴里连忙称道:“好,好,好,这就选!”
苏策抱着嘟嘟坐在凉亭的小凳上,一手抱着嘟嘟,一手拿着纸。
只见纸上面写满了名字,苏策一边看一边嘴里边念叨,然后观察嘟嘟的表情。
“苏津,苏缦,苏李,苏尔,苏骊,苏菱,苏馥,苏翰,苏玢,苏毓,苏莺,苏竺,苏菁,苏滨,苏梦,苏华,苏瑾,苏媛。”
读到苏媛的时候,嘟嘟伸着自己的小胳膊,嘴里边吖吖吖吖的叫着,嗨,苏策又多读了几遍苏媛,又重复着说了几遍媛媛。
嘟嘟的眼中神采奕奕,苏策喊一声媛媛,嘟嘟就应着呀呀一声。
苏策用手指点着嘟嘟的鼻子,鼻子痒痒的让嘟嘟撅起来小嘴巴,苏策大笑着说:“嘟嘟,以后以后苏媛就是你的名字了!”
苏策喊着李常的名字,不过却没有得到回应,身旁的冬梅小声的笑着说:“李管家,今天去南山那边看地了。”
苏策看了一眼身边两个丫鬟,苏策不习惯身边有女的伺候他,还是习惯军中那样身边都是糙老爷们。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需要适应的,苏策也明白,这就是大乾当前的现状,百姓虽然有田种,但是架不住天灾人祸,对于在土地上面找生计的人来说,可能一场大病,就丧失掉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于是呢,就多了很多流民,这些流民,要么运气好还可以做佃农,运气不好的卖儿卖女的也不在少数,卖身为奴,不是谁都愿意去做的,但是生活总是能把人逼到那种绝境当中,所以大乾也有人市。
人市有两个部分,小一部分是插草自卖的大乾流民,另一部分的则是来自于大乾之外,从其他国家战败的俘虏或者域外商人掳掠来的奴隶。
大乾流民,自卖为奴,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契约,在官府的见证下签订好契约,规定好年限以及相应的报酬,那么之后年限内的时间,为奴者就会专门为主家做事,遵照好契约上的规矩以及大乾的律法,熬过了这几年,又可以恢复自己的自由身。
庄户低于自耕农,高于佃农,和庄主虽然也签订契约,但是这种合作的契约和为奴本质上有着天壤之别。
现在苏家的两个老嬷嬷和六个丫鬟,就是为奴者,但是苏家的两个老人为人和善,苏家人口少没有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所以苏府上不管是这八个为奴者,还是帮闲上值的庄户,都觉得遇到了好人家。
其实深宅大院当中的勾心斗角,受伤害最多的只是府里面的下人。
苏府的六个丫鬟也不是挑的美人坯子,而是做事认真的苦命人,苏庄的庄户中,有几个小伙子已经到了十六七岁,该是娶妻的年纪了,每天家里边的活,老父亲也不让干,拎着棍子赶到苏府去帮闲。
每个阶层的人都有自己这个阶层生活的智慧,苏府的六个丫鬟,现在的年龄也在十六七岁,长的虽然不是美若天仙,但是对于庄户来说,这样的媳妇儿会干活儿,而且呢,又跟着两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学了不少规矩,看了不少书,也懂得很多道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对于庄户来说,那无异于高攀了。
下午苏策把嘟嘟交给了王兰,同时也把嘟嘟的名字告诉了父母妻子,不过大家更愿意叫孩子的小名嘟嘟。
小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不哭不闹像个天使,一哭一闹就是恶魔,苏策把哭闹的嘟嘟交给王兰后,无事可做,想着去庄子里边转一转。
苏策从内院的门出来,就发现前院中过来帮闲的七八个小伙子,手里拿着剪刀,眼睛却盯着内院大门这里,发现出来的人是苏策,虽然面上很恭敬跟苏策问好,但是眼神当中难免透露着失望。
少年人的爱慕藏不住,苏策转念一想就知道了这些小伙子的心思,他们的心思可不在于给苏府帮闲,而是冲着苏府的六个丫鬟而来。
苏策也不生气,也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哪些是看对对眼的,回头还得给自己的母亲说一说,如果真看对眼了,苏家出嫁妆,这些苦命的女孩,十三四岁就卖身成奴,十六七的年纪就懂察言观色的,让人看着心疼。
是个人都避免不了食色性,苏策对王兰的感情很深,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若让苏策对自己府上的丫鬟动手动脚,苏策真做不出这种下作的事儿。
即便是换衣服,苏策也都是让王兰帮他穿好了内衣,再让这些丫鬟顶多帮他穿一下外面的衣服。
走出前院,看着庄子里边手里边编着东西,聊着天儿,晒着太阳的老人,苏策也是一一打着招呼,这些老人都是庄户接过来的父母长辈。
又去学堂转了几圈,看到学堂的讲习们一边自己温着书,一边在给庄里边的小孩子们答疑解惑,苏策也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些讲习来到苏庄已经一年多了,一边自己读书,一边儿给庄里的小孩子教字教学问,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
三月底就要春闱了,苏策想了想,决定今天晚上给姜澜写一封信,苏庄的学堂讲习都是举人身份,还需要姜澜去疏通一下,也算对得起这些讲习们的这一年多来的用心。
不是每个人都有像苏策这样的运气时,但有句话:时也,命也。每一份成就的背后,都是旁人不知的努力。与其去羡慕别人的运气,不如暗自努力,当时机到了之后,才有能力抓住时机,成就自我。
两年前北征一战,在李思哲的指挥下,安北都护府取得大胜,苏策记得当时独自率军的人有近百人,但是只拼出来了自己和十几个伯爵,其他的人要么抓住机会冲阵,不幸阵中身陨,要么找不到机会冲阵就在战场的周边游荡。
时也命也,当时李思哲给台下上百位校尉机会,抓住机会的也只有十几人。
再过一个月时间,苏庄学堂的这些讲戏们也会面临着自己人生当中的时运,苏策能帮的只是让他们的路少了一道门槛,但是之后的路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走的。
至于这道门槛是什么?科举公正,却也怕埋没人才,斩刑之下,没人敢去影响礼部吏部的考官们,这些考官,多是朝中清贵的官员,这些官因做的清明,所以显贵。
更不会为了一点私利就置科举公正于不顾。不过,若是知道了这些清贵考官们的学问偏重,做出来的卷子有了偏重,相应的考中的把握就会大很多。
苏策写信让姜澜帮忙的原因也就在这里,齐国公府一大家子人,也有要考的人,题目是肯定拿不到的,但是比起摸不着头脑,不知考官喜好,多了解考官,总是好的。
科举舞弊的事情,可能在地方州府偶尔发生,但是在考贡生这个级别的考试中却没发生过一次,因为谁都知道,科举舞弊,触碰的是文官的逆鳞,一如勋贵的逆鳞就是府兵根基一样,触之即死,根本不会给狡辩的机会的。
文人要是拔剑,武人也得靠边站。
第七十六章 闲事无忧
你是否渴望登上战场?
展开厮杀?
傲视鲜血流地?
手揽金银财宝?
怀抱江山美人?
脚踏残兵败勇?
古往今来,战争必定与掠夺相伴,不同文化下的战争价值观表现出惊人的相似。从战争中获取快感的人比比皆是,死亡的悲痛只有亲人独自承受。
在遥远的北方,罗斯公爵利沃夫正在书写日记,南边大乾再立安北都护府,其目的绝不只是守在狼烟山脉。
公爵利沃夫上午,刚刚欣赏全副武装的骑士跨坐于战马之上,这这些意气风发的骑士,是公爵利沃夫刚刚授封的。
拔剑相向,于这些骑士而言是人生乐事。进攻展开,厮杀激烈,难分难解,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勇敢的骑士们无一不心无旁骛,直取对方头颅。
“宁可死于荣耀,切勿一无所成。”公爵利沃夫骑在一匹白色的战马上,检阅着自己手中的九位骑士。
棱角分明的银色的板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棱角的好处便是可以在不增加盔甲总重量的前提下提升盔甲的强度提供更好的防御力,这种棱条可以在敌人的武器砍向盔甲主体时先吸收一部分的冲击力。
盔甲的腹部护甲相比以前的盔甲长出不少,覆盖住了半个正面胸腹,胸腹连接处又有一块盔甲板提供防御。因为胸甲由三层护甲组成,使得胸部分的防御非常强大。头盔为骑士的头部与后脖颈提供了防御,下巴和脖子由可以升降的护喉防御,可以更方便制造与打开护面。这让板甲可以防御当时的绝大多数武器。
公爵利沃夫的领地现在已经发展为罗斯王国军事实力最强的领地了,但就在几个月前他选择从草原撤军,因为他只是罗斯王国的一个领地领主而已。
利沃夫在归途中,不甘的情绪萦绕心头,读着大乾的书籍,利沃夫发现自己的领地还可以更强大。
九胡人也跟着罗斯人一同撤离,放弃了自己的草原家乡,他们的财富已经到底了,毕竟草原比较贫瘠,其最好的产物便是马匹。
虽然草原上也有广袤的可耕地和放牧地。草原的生活绝不是漫无目标的游荡,而是在物产丰饶的地区之间流动,一直与农业民族保持交流与互动。
他们需要贸易交换,不断寻找机会定居。他们利用突袭获取自己无力购买的商品,同时也报复向他们发动袭击的人。
但是现在他们只能成为附庸,结盟是因为弱小,想当年大元金戈铁马的事迹,也只能在九胡人的歌谣中偶尔听到。
这段时间苏策想了很多,贫瘠的草原并不是适合大乾人居住生活,大乾人显然更喜欢平原的温润,平原的大块耕地是大乾人赖以生存的基础,而气候多变的草原,夺来之后,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营建了马场。
大乾百年战争中缺乏骑兵,部分原因是源于大量使用弩作武器。当然大乾人也会骑马,但步兵队伍火力强大,战车和骑兵显得有些多余。
而缺乏骑兵的决定性因素在于,大乾的战争多是围攻战,造就了依赖大量人力的战争模式。大乾和周边国家的发展大不相同不同,步兵占据绝对力量。
随着疆域的扩大,大乾太祖早就看出来以后依靠大乾需要骑兵,才能控制住帝国的疆域,所以不断的向北方草原推进,自太祖赵真至当前大乾皇帝赵钰民,五代帝王,百年时间,上百万的府兵骸骨,只为大乾能拥有一块养马地。
有了马匹,安西都护府就有能力往西扩张,国内的物资运输才能更快。
上次太子亲征就是属于骑兵的胜利,如果没有骑兵,等到大乾的步兵去救援,恐怕那会儿大乾早就丢掉了无定河北岸的所有土地了。
由此可见,为什么大乾在草原上死磕九胡近百年时间,就是需要一块养马地,只不过户部需要安置流民,便将养马变为了养民。
现在百万大乾百姓压缩在了无定河北岸,上次被袭,没有人愿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所以,便将百姓安置在无定河南北两岸,至于剩下了六成草原便成为了大乾的养马地。
毕竟,骑兵的重要性在与日俱增,大乾下一次扩张需要大量的战马,大乾国内也需要驽马作为运力补充。
苏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称秘书监为文相,现在却想通了,文相在大量书籍中寻找着国家发展的脉络,提供给三省三相定策。
苏策怀里抱着闺女想着事情不由得入了神,直到感觉胸口一热,闺女又给他的衣服上画了地图,这才从自己的思考中清醒了过来。
把丫头递给妻子王兰,让她给小丫头换一套衣服,苏策也给自己换了一个衣服,现在的天气慢慢回温了,不过衣服湿掉还是容易感冒。
下午的时候,苏策没有呆在家里,而是带着李常,两人没有骑马,而是坐上了一辆马车,李常和一个护院在前面赶马,苏策坐在车中,虽然里边只坐了苏策一个人,但是马车里边很挤,因为车里边放着两个箱子。
两个箱子里面都放的是钱,准确点说是银锭,每个银锭重十两。
苏策这几天没有事情可做,想起了之前自己带去的旅贲军,在路上各种意外死亡的伤残的旅贲军,是苏策难以释怀的。
军人当死于沙场,那是所有府兵的宿命。
这些来自于长安城周边折冲府的旅贲军,确实死于行军和各种意外,没有功勋,户部给的抚恤太少了,苏策交卸了差事,和旅贲军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这些曾经死掉的部下们,却和他苏策有关系。
府兵,哪一个不是家中的顶梁柱,十八九的年纪,他们的父母,妻儿都需要他们的照顾。
苏策没有大张旗鼓的去做这种事,而是去了长安城里边,在长安万年两个县衙里边,放下了箱子,苏策亲自出面和两个县令喝了会茶,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希望这笔钱能用在实处,苏策也想亲自去看,但是身为军中大将和勋贵,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去接触折冲府的府兵,毕竟需要避嫌。
所以,苏澈选择将钱给两个县衙,让这两个县衙将钱转交给那些死去旅贲军的家人。
没有人要求苏策这样去做,但是苏策却去做了,为的只是心安,当一个府兵把自己的命交给自己的将军的时候,将军也需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晚上苏策回到苏庄,心情很是低落,王兰见到苏策出了趟门,神情色不好,男人的事情,她不过问,把嘟嘟交给苏策。
苏策看着被塞到怀里边,嘟嘟无辜的看着自己,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第七十九章 抉择
茱萸、花椒、干姜、干辣椒、八角、丁香、月桂叶、肉桂、桂皮、陈皮、小茴香、大茴香……在一个陶锅里面翻滚,苏策用障刀把羊肉切成肉片放在沸腾的锅里,研磨好的胡椒粉末盛在小碗底。
木炭冒着赤蓝的火苗,苏策和魏羡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吃肉一边喝着百果酿。
吃饱喝足,两人面对面坐在竹椅上,周康收拾出一张小桌放在两人中央。
小火炉中放上松球燃烧,铜壶很快冒出咕嘟声,苏策捏一小撮茶叶放在紫砂壶中。
“乡野野茶,魏公品鉴!”苏策说完给自己也端上了一杯。
两人没有喝多少酒,只是微醺,并不影响晚上的谈话。
“苦涩,余口留津,倒是有一番滋味!”魏羡喝完一口茶,把茶杯放下。
苏策把喝完的空茶杯放在桌子,正襟危坐:“魏公所来,其实并不是要策支持反对裁撤府兵的主张吧!”
“没错!”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周康也在远处洗着餐具。
“你与老夫从未有过交集,可知为何老夫要抓住你不放?”魏羡微闭着眼睛,扶着胡须。
“不知!”苏策只觉得隐约有一双手操纵着长安城的一切,现在这种感觉更清晰了!
“苏策,年十七戍边,小河烽燧堡一战,策训四转,得七品武勋官,征北一战,率百骑横断敌军,使敌军军阵零散,为征北一战次功,得封泾阳县伯,后历任东宫右率卫率一职,领天策亲卫。”魏羡睁开眼睛将苏策的经历一一说出。
苏策因喝酒面色红润,神色如常,自己的这些经历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魏羡呵呵一笑:“这苏庄建的好,里面的人日子过得也好,只是勋贵若是失势,你守得住吗?”
苏策脸上的恭敬转瞬消散,右手的手指颤抖,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魏公,策不喜欢绕弯子,这次魏公来,要的,怕只是一个马前卒,选中策,怕是不容苏策推辞吧,只是策想知道策为何军之卒!”
苏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魏羡丝毫不在乎苏策的愤怒:“你为兵部将种,脏手的事情有的是人做,太子要由头,手段确实不光彩,但挂印而去就是人臣应做的事情了,你就不怕得罪太子?”
苏策哈哈一笑:“魏公小看太子了!”
太子赵载承是什么人,一国储君,万般手段,皆为恩泽,苏策也不相信太子因为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含恨在心,可能会有不喜,但是对付苏策,牛刀杀鸡,太子赵载承可不会傻到这个份上。
曾经身为太子贴身战将,太子能够以二十四岁的年纪,总揽监国之权,九寺五监效命,肚量不会这么小。
“呵,老夫哪里敢小看太子,三相节制六部,圣令不出长安,如今太子领九寺五监,才让紫薇在位,三相这次太过了!”魏羡冷笑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轻嗅饮下。
“三相?魏公详解,策洗耳恭听”苏策皱着眉头,这里面的事情太过复杂,他没有丝毫头绪。
“不知者不怪,太子上月底求圣人允太子妃回宫,三相不允,言罪臣之血不得乱大乾帝血,太子拔剑,被圣人拦住,之后三相要削减兵员,圣人不允,但三省以太子亲征不利,逼迫圣人废储,圣人无奈,允了三省裁军,如今圣人出长安居离宫,太子监国。”魏羡一脸肃容。
苏策忽然背后一凉,站起来,拱手行礼:“魏公,可为圣人太子奔走?”
魏羡点点头:“倒是个聪明人,大乾以武立国,太子亲征不利,将门无功,已与太子异心,三相同谋,挥刀裁军,朝局动荡,老夫奔走呼号,圣人要老夫寻你,是有要事让你做。”
“圣人可有信物!”苏策不是傻子,这长安城的水太深了,历代三相不遗余力的争权,欲与圣人分庭抗礼,又借着太子亲征不利的由头,裁撤府兵。
圣人为保太子,退了一步,为了不让三相揪住太子亲征不利的由头得寸进尺。
这才三月就去了离宫,留太子在长安和三相。太子不监国,九寺五监受三省节制。圣人去了离宫,太子监国,九寺五监归太子节制,三省只剩六部。
这样三相失去九寺五监的支持,仅靠六部,太子足以挡住三相的手段,圣人出长安居离宫也好,圣人不在,太子监国,领九寺五监,三相也该有所收敛了。
也怪事前没有人能想到三相的手段如此卑劣不然圣人和勋贵也早有防备了。
上一次处置九胡之事,也是事发突然,最后六国公无奈斩了一相,勋贵少了一座国公府,如今这一招已经不能用了。
“圣人口谕,泾阳县伯背疾,四月痊愈后便回东宫上值!”魏羡说完起身将一枚金制虎符交给苏策。
苏策看到金虎符,瞳孔一缩,大乾虎符分金银铜三等,金为上,银为中,铜为下。
圣人金符,太子银符,将帅铜符。
曾经的东宫虎符就是铜制,银制虎符在太子手中,而眼前这枚虎符与东宫虎符形制一模一样。
东宫金虎符,节制所有东宫府兵,苏策知道接过金制虎符意味着什么。
这是要夺去太子的兵权!
苏策没有伸手去接,太子可是大乾储君,下一任大乾皇帝,接过这枚金虎符意味着苏策彻底的得罪太子。
之前自己离任,顶多是和太子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太子不会对付苏策,苏策做自己的泾阳县伯,平安一生而已,若有战事,苏策随军出征,也未尝不可。
但接过这枚金虎符,平白夺了太子兵权,虽然能得到圣人看重,却得罪了太子。
当下,还是未来?
接,还是不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在其位,身不由己。有些事圣人可做,太子不可做,别让太子做傻事。”魏羡看到苏策犹豫,把手往苏策面前一递。
“谢圣人!”苏策硬着头皮接住虎符。
“老夫明日便走,秘书省的事情太多。夜色深,老夫先行一步。”魏羡收回手,说完冲着周康招招手。
看到苏策拿着虎符发愣,魏羡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是难为苏策,但是人啊,何时不为难,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话:“无容人之量,便无用人之明,无量不明,是为无德,莫要看轻太子,圣人曾言,历代储君,太子载承为第一,只是太子妃的事情牵绊住了太子,如今太子被辱,闻公听之,气急呕血,言三省乱国,手书太子,言清君侧,圣人是怕太子冲动,削减兵员已成定局,往后之事,圣人自有决断,风波过后,清河自来!”
魏羡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周康此时已经走了过来,魏羡收回手:“送老夫回庄,让你家主人静静。”
苏策把金虎符收到袖中口袋,冲着魏羡的背影拱手行礼。
看着魏羡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苏策长出一口气,坐在竹椅上,从袖子中拿出金虎符。
魏羡最后一番话点醒了苏策,如此接过这枚虎符倒也无妨,太子之位稳固,不然圣人也不会说历代储君,太子为第一这样的话。
苏策摸着虎符,圣人要拿掉东宫兵权,只是表象,怕的是太子冲动,对三省用兵,如果真是这样,圣人只能废储。
自己这次回去,可不仅仅是控制东宫兵权,太子于朝堂失威,怕是立威之事也需要东宫旅贲出力。
尺度该如何把握,就需要苏策认真去想了。
相权盛,则党同伐异。
皇权强,则盛衰不定。
太子为了让太子妃回东宫做了诸多尝试,只是亲征不利,丧失了最大的一次机会。
朝堂需要的是平衡,圣人让自己控制东宫的兵权,就是怕太子兵行险招。
郑氏误国,下手的是勋贵,喊的最凶的是文官,太子妃不能回宫,阻拦的依旧是文官,三相先是下了太子的威,后面又砍了勋贵的根,圣人难做,只能暂避离宫,让太子监国,作为缓冲,稳固朝堂。
文官要的是节制兵权的权力,只怕三相一日不得此权,太子妃一日不能回宫。
只是节制兵权,那是圣人的权力,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苏策看着手里的虎符,在火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想起魏羡最后的几句话,和圣人的口谕,感慨了一声:“这四月长安,怕是要染血了!”
一杯热茶倒入嘴中,苏策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过往。
最开始庆幸自己重活一世,想着这辈子有双亲,终于能够体会家的味道了,后来四五岁发现身体异于常人,心便不平静了,习武,进入折冲府,戍边……
这几年过的糊涂,苏策始终没有找到自己这一生要什么,直到刚才魏羡提及苏庄,苏策忍不住想要杀人,苏庄有自己的家人,苏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
太子为了太子妃回宫,被三相当朝辱骂,圣人为了太子容忍三相裁军。
而自己为了护住这个家,得罪文官又有何妨!
那怕举世皆敌!
“啪!”一声,手里的紫砂茶杯被苏策捏碎。
苏策将碎片丢到渭水中,人活一世,多数人糊糊涂涂,不知道为何而活。
圣人太子若是失势,勋贵也紧随其后,身为勋贵,早已与圣人太子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独善其身哪有那么容易啊!
第八十二章 大戏开幕
长安城有很多宅院或因家道衰落,或因外放为官,每年都有很多房宅买卖。
第二天,苏策没有去东宫,而是骑着马去找李常,长安城中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是繁华。
盛世之下多白骨,路上的行人匆匆,奔于生计,在大乾上层中,却有尸餐素位之人,但是大多被排挤到了不得势的角落,只待两三代后消亡。
勋贵高官对于自己群体的自洁过程,远比旁人想象的更加残酷,要想不成为争斗中被丢弃的砝码,就必须让自己的价值让执棋者珍惜。
苏策和李常见面后,没有去提蝼蛄,只是说百果酿可以适时的增加产量,至于多产的百果酿卖给谁。
苏策不去管,交给李常,事实上主权蝼蛄的人扮成商人接触李常就是想要入股,得到百果酿的做法,有着酿高度酒的法子,蝼蛄的财路一下子就有了。
但是李常不是傻子,苏家别看在南山买地建庄,又或者在长安城买地置府,看似缺钱,但是没有的酒款一结,压根不缺钱用,所以拒绝了。
李常应下了扩产的事情,他要准备,五六月多采买些果子,不然百果酿没有果子,酿不出来酒。
在长安城见过李常后,苏策回十率府,此时苏策感觉有人盯上了自己。
苏策骑在马上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试图找一个人多的地方甩掉对方。
既然鱼儿上钩了,那么只需要等一个抬竿的机会了。
回到十率府,苏策看到在府衙的门口停着一辆很普通的单马马车,这样的马车长安城里面没有万辆,也有几千辆。
十率府地处于皇城内,或者说大乾所有在长安的官邸,除了万年长安两县的府衙,其他的衙门都在皇城中。
刚刚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也在苏策进入皇城的时候消失了。
皇城里面除了官吏就是南衙禁军,如果蝼蛄在皇城里面都能有眼线,那大乾早就乱了。
不过,南衙禁军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蝼蛄摸清了底子,毕竟人要生活,总会交朋友,很多人和蝼蛄以朋友相称。
二皇子赵载校已经在苏策的屋内等了一会了。
门内站着两个身穿牡丹花纹锦衣的牡丹内卫。
一进门,苏策看到门内站着平日里神秘的牡丹内卫,二皇子来的比苏策所想的时间更早。
“我们又见面了,听说你上个月把太子气的不轻,干的好!哈哈……”二皇子赵载校打趣着说道。
苏策的嘴角有些抽动,这位二皇子可比外人想的更神秘,看似轻佻,但是接触过二皇子赵载校后,这位二皇子有着不下于太子的才能。表面的轻佻只是一种伪装,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圣人四子,太子贤德,二皇子聪慧,三皇子稳重,四皇子温良。
这是大乾士林对于四位皇子的评价,苏策只接触过太子和二皇子,对于身处南方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挺好奇,当然苏策不敢小瞧任何一位。
智多似妖,二皇子打趣了几句后,看着苏策闷罐头的性子,只觉得无趣,倒是不去打趣苏策了,坐在苏策案牍上,翻看着案牍上摆放整齐的文书。
两个身穿锦衣的牡丹内卫,拉着苏策交代事情。
三品紫袍,这些牡丹内卫传的便是紫色的袍子,世人皆知大乾有宫中供奉,却不知道在其上有一牡丹内卫。
苏策知道也是之前听过只言片语,所以对于眼前这两位牡丹内卫很是恭敬。
“苏将军,长安蝼蛄我们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已经基本上已经查清了,长安蝼蛄总揽蝼蛄大权,只要灭掉了这一股蝼蛄,蝼蛄不灭自乱,所以需要苏将军不可放走一人,以免其死灰复燃。”开门见山,两个牡丹内卫你一言我一语的迅速将后续的事情交代清楚。
两人说的很细,暗战比起沙场更为残忍,牡丹内卫十几年时间埋了不下五百暗桩,到现在还能联系上的只有不到十人,至于联系不上的人,怕是早已遇到不测了。
“明白,明日我家管家去和蝼蛄商议百果酿的合作,交货之日,我亲率家中护院入永平坊,旅贲军还需布置,两位放心!”苏策皱着眉头,说真的他真的不愿意拿着自己家里的人去掺和进这里面。
但是蝼蛄既然选择了苏庄,肯定已经摸清了苏庄的情况,如芒在背,要说牡丹内卫不知道蝼蛄调查苏庄,怎么可能?
但是这就是游戏规则,对于帝国的毒瘤,牺牲一个伯爵之家,这买卖太划算了。
要是苏策作为幕后之人,怕是一个侯爵也舍得。
苏策说真的,还要感谢太子,是太子让苏策入局的,否则不入局的苏策一无所知,选中他人处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样的话,苏家以后还存不存在,神鬼难料。
“好好做事,事后好好歇两年,有你用武之地。”二皇子赵载校不好多说什么,难道告诉苏策他的苏庄就是他们纵容摆到明面的诱饵吗?
苏庄百果酿巨利,这两年却没有人敢打什么主意,本身就不正常,也不是没有人伸手,但是却被牡丹内卫打断了伸出来的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让苏庄百果酿成为一个诱饵。
现在苏庄就要还清这两年平白得到的庇护。
苏策明白,天上没有掉下了馅饼,当百果酿在长安城大卖的时候,他就应该有被挂到鱼钩的觉悟。
苏策送二皇子和两个牡丹内卫,坐上了那辆普通的马车,同时,十率府也在深夜动了起来。
东宫外六率的六位卫率深夜回到十率府,苏策身无职位,却有东宫金虎符。
“二皇子过些日子会被刺杀,放心,放心,这只是一场戏。”苏策话说一半就看到六个卫率站了起来,连忙解释道。
“哦,您倒是早说呀,嚯,吓我一跳!”姜澜和苏策关系最近,打趣了一句。
不过苏策让他们六人深夜前来,肯定不是联络感情的,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
“令,不日,二皇子遇刺后,左清道刘安联领五百旅贲宿卫东宫,保护太子,右清道项岸领五百旅贲宿卫十六王府,留心夜里外出之人,不可打草惊蛇,待几日后夜里鼓楼战鼓响起,把这些人拿下,敢有反抗,杀无赦!
四月初九,延平门守将更换,初十夜,左右率及左右司御四率,领两千旅贲,两更天从北苑大营带出,分十批,间隔一里,若有一人不至,全部谋逆论处,步行至延平门,务必于四更天前逐批潜入永和坊,之后长安戒严十日,这十日耐心潜伏,以战鼓为号,包围永平坊,记住,途中不可喧哗,不可交谈,互相监察,防止消息外泄,人盯人,盯死了。”
苏策坐在厅堂主位上对着姜澜等六人说道。
“永和坊中有乞丐,流民,还有坊官和十六卫的坊卫,不良人,这些人难免会泄露消息,苏将军让我等夜里潜入,万一消息走失,此举怕是不妥吧!”右率新晋卫率燕伯卿等到苏策说完,便提出来自己异议。
“这一点,我已想到,我家本来就要于长安城置地建府,后几日便会买下永和坊,坊内之人会被迁出永和坊。”李常这些天算是挑花了眼,合适的地段要么有人住着,要么要价太高,他做不了主,就先把这些记录清楚,让苏策决断。
交代完一切后,苏策披上黑色袍子,回到东宫,夜色中突兀的响起太子赵载承的斥责声,太子抽剑砍了苏策。
第二天长安城便传出来,东宫领将苏策得罪太子,要不是身上甲胄厚实,且有着齐国公小公爷姜澜的阻拦,昨夜苏策怕是被当面太子砍杀了。
一大早,很多人都看到了,一脸落寞的苏策牵着马走出长安城,看到了苏策的狼狈,也被路上的人看到了。
而苏策一脸的沮丧不是伪装的,刚刚修好的盔甲,进了一趟东宫,遍布剑痕。
想到昨天夜里太子拿着配剑,在自己身上一边比划,一边砍出剑痕,嘴里还大喊着:“苏策,你,气煞我也,我砍了你这乱臣贼子。”苏策哪里不知道这是太子在“报复”自己。
看到事后太子一副真痛快的神色,苏策只能哭笑不得,这位太子爷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趁机报了上次自己推脱让他生的怨气。
不过这出戏还没有结束呢,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第八十章 石碑
等到苏策四月上值的那天,长安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只说万年县重修河道,挖出来一尊石碑。
“乾坤断离,青宫覆国。”这是石碑上刻的八个字。
长安城的消息总是最灵通,很快这八个字就传遍的长安城。
大乾国号为乾,府兵被称为坤,春为青,“东”在阴阳五行中属木,于五色为“青”,于四季为“春”,青宫说的就是东宫。
这八个字说的不正是太子赵载承吗?
古贤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
穷尽人力,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难以用道理来解释的现象。
而这块突兀出现的石碑,在这个当口出现,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操纵,街面上的傻子都不信。
但是这种手段却让东宫所属的人坐不住了。
要论起太子最亲密也是最信任的势力,无疑是聚集着大乾勋贵高官之后的詹事府,左右春坊与东宫十率。
一府,两坊,十率,代表的是帝国朝堂的下一代。
第二天,左右春坊的士子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能坐的下去,纷纷拔剑,誓要去三省要个说法,如此肮脏的手段去污蔑大乾储君,何止居心叵测,这是要把太子的名声丢在地上踩。
此刻太子不在东宫,太子去了皇城与九寺五监众臣商议,今年南方河道防汛,没在东宫。
左内率周行昂看到左右春坊上百官员,摘取头冠,身穿士子袍服,手持长剑,呼喊着:“清君侧!”
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闹出乱子呀!四位头发花白的庶子,身为左右春坊的主官,此时哪里有学问大家的风范,也来凑起了热闹。
詹事府重才干,左右春坊虽然品级低于詹事府,但是更重品德,因而左右春坊的四位左右庶子都是从年老谏官中选出来的。现在四个老头带着一帮年轻人持剑要去清君侧,詹事府闻谙,四十多岁的人了,被四个老头一口一个小子小子的骂着。
虽然闻谙为正三品的太子詹事,却只能让四个正四品上的左右庶子指着鼻子骂没有其父闻器的血性。
四位左右庶子才学,品德,皆是上上之资,几十年谏官做下来,都是又老又犟的倔脾气,闻谙看着和自己老父一个辈分的老头,以位压人这种事,闻谙做不出来。
刚刚把詹事府那帮年轻人骂回去,面对四个老头,闻谙只能好生相劝。
詹事府和左右春坊就是东宫的三省,这里面的年轻人,沉淀二十载,等到赵载承继位,派去地方历任几年,回到国都就是可以位列朝堂的高官。
亲勋翊卫出身再好,也不会去惹这些清贵的官员,因为身为府兵的他们明白,论起治理国家这些人才是有真本事的人。
周行昂看着闻谙不停的冲着自己使眼色,连忙转身,靠着内率的千牛备身肯定是拦不住这些人的,只能去找些不讲道理的人。
而这样的人东宫也不是没有,旅贲军出身太子十率下的折冲府,亲勋翊卫不能做的事情,旅贲军可以做。
比如,拦住这些读书人,看着手下的千牛备身们,畏手畏脚的样子,周行昂叹了一口气,到底不是府兵出身,令行禁止这种事情是指望不上了。
听说苏策刚刚回到十率府,还是圣人让回来的,现在东宫左率的卫率是姜澜在做,也不知道圣人给苏策安排了一个什么身份。
看着自己面前跑的气喘吁吁的千牛备身,脸熟,名字却不记得。
这个千牛备身接过苏策递过来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苏……泾阳伯,我叫魏枫,东宫左右春坊要清君侧,周卫率请您带人堵住他们。”
这点,苏策也明白,勋贵子嗣入东宫统军外六率,文臣子嗣要走武官仕途的入东宫内四率,勋贵文官子嗣走文官仕途的入左右春坊。
左右春坊和詹事府里面的水很混,世家子弟,勋贵子嗣,高官之后,新晋进士,皇族子弟,各种势力的子嗣都在其中。苏策也不知道这是那一家的孩子。
说完话,魏枫气也喘匀了,东宫十率府中有轮番上值的旅贲军,人数不多,只有一率,但是现在外六率已经今非昔比了,每率五百旅贲军,人数肯定是够用了。
此时在左内率卫率周行昂很是无奈,因为自己手下的千牛备身们好像也被左右春坊的人说动了。
而太子詹事闻谙这会也是有些着急了,眼看着东宫的人都要冲出东宫了,却毫无办法,本就是个走的文臣仕途,动武,闻谙虽然也在折冲府待了两年,但是在场的除了尴尬的千牛备身们,谁还不是折冲府出身,又有着四个老头围着劈头盖脸的数落,缠住闻谙,东宫宫门的旅贲军刀枪不敢擅动,只能竖起盾牌,关掉宫门。
群情激愤的左右春坊的官员,加上千牛备身,还有从詹事府偷跑过来的官员,人数加起来有四五百人,也不动手,就往宫外去挤。
只是可怜宫门口的几十个左右监门率的人了。
实际上周行昂何尝不是怒火中烧,但是他更明白东宫此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不敢再有乱子了,现在局面有些失控,今年刚刚二十一岁的周行昂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太子今天下午召见苏策,显然金虎符在苏策手中的事情,他已经从皇帝赵钰民那里知道了。
不过苏策本来应该是上午交接十率杂事,下午去东宫见太子。
没想到东宫里面的左右春坊闹了乱子,苏策只得带着东宫右率的五百旅贲军赶忙往东宫赶去。
至于说南衙十六卫的禁军,现在被消减了很多人,东宫旅贲军增加,四内率的人数也增加了很多,索性东宫防务也就交给了太子十率。
想着东宫在皇宫东面,在外面有禁军守卫,也不会有什么乱子,但是这乱子就赶上了。
太子十率府距离东宫不远,只有不到千米,这短短的路上,苏策没有多少时间去想别的,虽然觉得事发蹊跷,但是已经发生了,这动静还是压下去最好。
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清君侧这三个字是能随便去喊的吗?
虽然三相与圣人太子相争,但是这是朝堂上的事情,还轮不到东宫从属去管,毕竟东宫所属只有听政之权,并无议政之权。
九寺五监听命太子,那也是因为太子监国,东宫属官说破天去也只是有品无权。
等到苏策赶到,宫门打开,眼前的场面让苏策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此时宫门内已经没有人推搡了,监门率的人抽出横刀拦着众人,刺眼的血红色染在东宫的地砖上。
都是年轻人,火气大,推搡之中难免会上头,出些手脚,没人会追责,但是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苏策火气一下上来了。
与左右内率不同,监门率的人多是将门郎,虽说勋贵与将门互相看不对眼,但是都是军方出身,内有竞争,对外一致,将门可从来不会拖后腿。
“谁做的!”苏策之前在东宫的时候对人都很和善,但是苏策发现好像很多人都忘了苏策与东宫的其他人不同,其他人都是受长辈荫荣或者科举考出来的。
而苏策,那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军中悍将。
虽然今天只是苏策统管十率府的第二天,但是自己的兵却倒在地上,苏策上前去探两人的脖颈,暗黑色的血染透了苏策的手指。
闹出人命来了,这时候那些冲动的东宫属官们也傻眼了,站在一旁,闻谙和四个左右庶子正在查谁动的手。
只是苏策没有等闻谙和四个左右庶子给十率一个结果。
“姜澜,你是瞎子吗?老子的兵都死了!抓人!”苏策站起身子,冲着姜澜怒喊。
看着双眼赤红的苏策,此时闻谙和四个老头子想上前解释,但是姜澜没有给他们机会。
“各位大人,还是回去吧!”姜澜拦住五人,此时姜澜也有些失控。
詹事府和左右春坊的人一直看不起十率府,因为他们自认饱读诗书,而十率府之人靠着长辈荫庇,书没读多少,仗也没打过,寸功未立。
因此,姜澜只是让一府两坊的主官离开,至于其他人,凶手没有查出来,都走不了。
地上两具尸体,没有人去动,两人脖子上的伤痕很细,却足够致命,颈上血管割断,神仙来了也救不活,而伤者会随着血液流失一点点失去生机。
五百旅贲军涌进东宫开始抓人,说是抓人,实则是把这些东宫属官的配剑摘掉,蹲在墙角。
苏策看着剑痕,凶手是个高手,动手的时候很隐蔽,不然,刚才詹事闻谙早就找出凶手了。
发个单章,评论设置粉丝值了,原因如下:
今天下午收藏涨到七千七百多,然后七八点的时候,被刷了一波恶评,还是一个人干的,八十五章,一百多条恶评,一章都没有放过,心态有点崩,如果说那块写的不好,提出来,如果不影响大纲,书童从来没有说过死犟不改吧。
但是毫无逻辑和史料支持的恶意评论,真的让人难以接受,一个小时内收藏掉了二百多。
这本书本来就不是爽文,一天收藏涨幅顶多只有二百多,对于崛起烽燧这类书来说已经很难了。
今天遇到的情况,书童第一次经历,犹如一场噩梦一样。
设置粉丝值不是限制大家评论,只是新书不易,如果有评论要发,可以去闲聊群,上架之前评论暂时设置一些条件,这是书童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希望大家理解,上架之后恢复正常!
最后说一句心里话,看的不爽,可以弃书完全能够理解,但为什么要发这么多恶意的评论呢?
这个人不曾投过一张免费的推荐票,半个小时一百多条恶评,书童真不欠他的,想不通为什么要这么对这本书!
第八十五章 肃杀
两千人潜入永和坊动静肯定小不了,因此就需要一个由头把动静搞大一些。
四月初十,大晴天!
苏策和姜澜去得胜楼喝酒,似乎是喝醉了,姜澜带着苏策回了齐国公府,路上苏策发着酒疯,被很多人看到了,有摄于姜澜身上的盔甲,百姓们只是捂着嘴笑,一辆马车不紧不慢跟着后面,看着苏策被姜澜搀扶进了齐国公府,马车也不做停留,很快离开了。
两伙牡丹内卫藏身于延平门内的待贤坊中的一处民宅之内,二十一个人是昨天下午从延平门进的徐城,打扮成进城送菜疏的农户。
长安城人口众多,每天百万人的吃喝都需要从城外运进来,因此牡丹内卫便装作农户进了城。
这并不是多此一举,而是二皇子的谋划一环扣一环,北地蝼蛄是一巢四锐四川中的四锐之一。
一巢指的是两京蝼蛄,四锐则隐藏于东南西北四大都护府辖区之内,四川则指的是在除两京都畿之外大乾内地蝼蛄。
其中一巢主谋,四锐还在四川之上,北地蝼蛄便是北锐,二皇子从十七岁接手牡丹内卫,历时三载,铲除了北地蝼蛄,现在二皇子要铲除的直指京畿蝼蛄。
昨天晚上再次见过二皇子后,苏策才明白,这次长安蝼蛄只是二皇子两个目标之一,另一处蝼蛄为东都洛阳蝼蛄,一东一西合为蝼蛄一支,也是一巢,因此二皇子选择的时间是同一天,目的就是彻底铲除京畿蝼蛄,东都洛阳此时由东都羽林次卫动手。
苏策坐在齐国公府的软榻上,身穿一身黑衣闭目养神,身旁是一套崭新的湛蓝盔甲和一把错金横刀,哪里有一丝醉酒的样子。
另一侧待贤坊中。
“狼头,时辰到了!”一名牡丹内卫看着滴漏,轻声喊道。
“检查武备!”领头的牡丹内卫都尉喊了一声。
周围的牡丹内卫眼睛猛地睁开,瞳孔紧缩,话音刚落,便站了起来。
一圈牡丹内卫,沉默着检查着身上的武备。
说是武备,每个人其实只有一把铁剑,一把竹弩,一壶煤石为箭簇材质的弩箭,另外还有十个牡丹内卫,往自己的胸口绑上灌满羊血的羊肠,再往身上套上一身浅色的衣服。
看到所有人冲着自己点头,都尉语言更是简洁:“出发!”
说是出发,一行人也只是走出屋子,爬上在坊墙旁的木架子上。
“羊到了!”随着一个探出半个脑袋的牡丹内卫轻呼。
所有人开始弓起身子,往竹弩上架上弩箭。
“射!”都尉看着坊墙外仪仗齐备的队伍,冲着其他牡丹内卫喊了一声!
“嗖,嗖,嗖……”二十一支弩箭从墙头射出。
此时街上二皇子端坐在车撵上,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声在车外响起:“有刺客!”
二皇子把手上的由十八颗舍利子制作的佛珠丢在毯子上,嘴角带着一抹笑容,赵载校很享受此刻的纷乱。
弩箭一支支的射过来,仪仗中不时有人倒下,被同袍拉到身后,这里距离延平门只有一里,不过五百米的距离,值守的府兵放下城门,监门卫留守,其余人拔刀持枪,还有弓弩手从怀里掏出弓弦,一边跑一边上弦。
“撤!”看到仪仗中有人射出弓箭,都尉喊了一声,便跳下木架。
二十个牡丹内卫纷纷跳下,留下十人开始快速的布置现场,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箭矢,“插”在自己的胸口。
另外十一人丢掉手中的武器,接着便从这处民宅离开,走过百米,在都尉的带领下,奔跑起来一路上大喊,有贼人!
此时坊中的禁军往呼喊声源冲了过去,等赶到的时候,发现是一处民宅,不过此时民宅已经被百余身穿牡丹服的牡丹内卫包围住了。
“还有贼人逃走,去了南边,快去追!”领头的牡丹内卫喊了一声,禁军不疑有诈,领头的旅帅连忙往南边去找“贼人”。
动静闹得很大,坊中的百姓禁闭家门,趴在门缝看着街上一支支禁军来回奔跑。
忽然又听到几声大喊:“贼人去了永和坊!”
街头上的铜锣响起,百姓们纷纷往自己的家中跑,很快锣声停了下来,鼓楼中赤裸着上身,肩膀上跑马的力士站在木架上,挥舞着大号鼓锤,闷哼一声:“起!”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百姓们数着鼓声,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
坊门的禁军听到第六遍鼓,关起了坊门,坊中坊官带着不良帅开始盘查各家各户,对照民册清点人数。
驻扎在皇城中的南衙骑兵,在街上纵马疾行,离家太远的百姓,站在街边,拿出自己的鱼符。
不同材质的鱼符象征的不同的身份,金鱼符被禁军护送着往家赶,银鱼符由不良帅指路顺着街边回家,铜鱼符则乖乖的在街边被不良帅记录着名字和籍贯,想来长安万年两县,今年的徭役人手会很充足。
等到傍晚,长安的主街上已经没有了百姓的身影,街面上,十步一人,这里面既有南衙禁军,也有不良帅,而十六卫的骑兵,五十余人一队,在街上骑行巡视。
夕阳之下,十副担架被抬走了。
百姓们看着街面上有尸体被人抬走,坐在自家墙头和邻居说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齐国公府。
“咚咚咚!咚!咚咚咚!”两长一短的敲击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倚靠在软榻上的苏策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来人正是姜澜,两人没有说话,姜澜帮着苏策穿上湛蓝色的甲胄,这是一套明光铠,不是齐国公府的甲,是二皇子赐给苏策的,不过由姜澜转交而已。
虽然苏策觉得二皇子这样布置有些多此一举,谨慎过头,但苏策还是很认同二皇子事无巨细的安排,毕竟身上的湛蓝色明光铠,自己之前可是很眼热的。
是的,这套甲胄就是之前二皇子赵载校身上穿的那套,不过改了一些形制,去掉了错金。
苏策抓起错金横刀,跟着姜澜从齐国公府从坊墙处开的府门走出。
街上两千旅贲军骑着战马肃杀之气弥漫在这支没有打过仗的军队中,苏策换了新行头,这些旅贲军也换了行头,身上穿着羽林卫朴素的红布包边明光铠。
苏策翻身上马,没有说话,拍马疾驰,身后的旅贲军跟随着身穿湛蓝色明光铠的苏策。
夜里,在永和坊中,零星的喊杀声响起。
第八十六章 长安与离宫(二合一)
前些日子永和坊中乞丐流民被长安县衙安插到了南山脚下,苏庄和东宫家令寺司藏署各出了五千贯钱作为安置这些人的用度,当然名头用的苏庄。
永和坊中零星的喊杀声持续到了启明星亮起才结束,第二天,各坊坊官沿街呼喊着昨夜南衙禁军的战绩:“贼人伏诛!街禁解除!”
当百姓们小心的推开家门,街面上昨天十步一人的南衙禁军已经离开了,街面上南衙禁军包裹战食的油纸被风赶着跑。
百姓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东西两都,长安为国都,洛阳为次都,宵禁街禁,时有发生,昨天的街禁对长安城各坊中的百姓而言如同日常,没有惶恐不安,更多的只是多了一笔谈资。比如坊中哪家的倒霉蛋,鼓停没有归家,被记入了徭役的名录,对于老百姓来说,昨天皇族被刺可能并没有自己要多服一番徭役来的要紧。
“慌手慌脚,为将在稳,人都安排好了?”苏策坐在一处破旧的屋子中,看着姜澜急匆匆跑进。
姜澜拿下头上戴着的兜率,把兜率抱在侧身,点了点头:“都安排了。”
两千人昨夜潜入永和坊,战马被牡丹内卫的人带走,两千旅贲军则留在了永和坊。
今天围在永和坊的禁军也会撤离,只会留下穿着南衙禁军甲胄的羽林卫,外松内紧,坊门处的羽林卫慵懒的倚靠在坊门处,而坊墙里面,两千旅贲军,分为两批,一批在破旧不堪分宅院休息,另一批则守在靠近坊墙的民宅,手拿强弩,今天要是有不长眼的人翻越坊墙,旅贲军不用出声警告,便会射杀一切眼前的活物。
今天就是四月十一日,剿灭京畿蝼蛄的时间,长安城昨天热闹一天,今晚就要见真章了。
牡丹内卫的潜入长安蝼蛄内部的三位暗桩,除了周正外,其他两位暗桩传出来的消息并不比周正的少多少。这两位暗桩比周正潜入长安蝼蛄内部的时间更长,已经有十几年了,从青壮到中年,如果不是大乾需要彻底铲除蝼蛄,这两位暗桩很可能像他们的前辈一样,一辈子默默无闻。
在苏策的面前摆着一张很详细的永平坊舆图。
薄薄一张宣纸,没有丝毫宣纸的白色,暗红色血液让这份舆图的来历更为让人崇敬。
这是永平坊地下被蝼蛄称为“上京”的地下城舆图,不过舆图上还有一小半没有画出来。
集合七位暗桩之力复原的“上京”舆图,是剿灭北地蝼蛄时由一名濒死暗桩交给牡丹内卫的。
这位暗桩在逃跑的时候,将用油纸包裹的舆图丢到牡丹内卫在长安城的暗楼院中,便头也不回的往前奔跑,被蝼蛄的死士格杀于街面上,死士在暗桩怀里发现了一包戴府丢失的金器,戴德珍以为是手下人贪财,死了一个小喽啰而已,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位暗桩在牡丹内卫记录中是一名都尉,是潜藏在蝼蛄中的暗桩头领,而长安县衙,给这个暗桩定罪为偷窃,那名追杀的蝼蛄死士直至现在还好好的在戴府做着家丁。
牡丹内卫的人只能看着自己的同袍被丢弃在乱坟岗却不能收尸,只怕引起蝼蛄的警惕,大年除夕,整个长安城热热闹闹过年的时候,二皇子带着牡丹内卫大将军,将军,中郎将,一共八人为同袍收尸。
尸体装入木箱运往乾州祖地,埋葬在大乾皇帝赵钰民陵寝旁边。
大乾祖地为乾州,乾州中央是齐武帝的陵寝,而大乾的五座帝陵则围绕在齐武帝的四周,乾袭齐之国祚,因此大乾将帝陵建在齐武帝陵寝周围,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正统性不容质疑。
大齐皇族改殷氏为姜氏,百年间齐国公府屹立不倒,甚至于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南衙十六卫和勋贵之首的地位也一并给了齐国公府。
大乾历代国君和历代齐国公的君臣佳话,也造就了大乾百姓思想中充斥着尊礼守义,珍惜荣誉,崇尚勇敢,重视门第。
因此,哪怕是黑暗中的暗桩也视使命为己命。
等待是最煎熬的事情了,旅贲军的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岁,年轻人总是耐不住性子,但是府兵出身的旅贲军却好像很有耐心,或者是骨子里纂刻着军律,因此哪怕心中再不耐,表面依旧是沉稳的休息等待。
睡不着的便找个角落磨刀,又或者写写家书,总是能找出来一个人可以做的事情。
凡有战,必有折损,这是每一个从折冲府走出来的府兵们的共识。
两年的艰苦,塑造了府兵们坚毅的性格,面对死亡也能做到坦然面对,国力富强的大乾,免去了府兵的后顾之忧,即便是相应官员难免有所疏忽,活下来的泽袍也会照顾彼此的家人。
府兵,敢战,不怯死伤,但是却不愿意枉死,因此仅靠勇武做到都尉就到头了。
每个府兵在立下功勋的时候都会考评述职,目的是评判此人是否可以为将,在此之上还有将种,说是将种,其实是因为大乾没有元帅,很多人口中的将种说的是可以统帅一方大军的主将或者主帅。
凡为将之人,需有五强八恶。
高节以厉俗,孝悌以扬名,信义以交友,沉虑以容众,力行以建功,此将之五强也。
谋不能料是非,礼不能任贤良,政不能正刑法,富不能济穷阨,智不能备未形,虑不能防微密,达不能举所知,败不能无怨谤,此谓之八恶也。
兵部将种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录,在三省,皇宫,南衙禁军有三批人对将种的一言一行进行评价,最后综合考量,等到品阶年龄合适的时候,便会外放为一军主将。
苏策很早之前就被齐国公告知自己是兵部将种,因此苏策做事的时候越发谨慎,因为将种并不是唯一,大乾很多的年轻将领都在名录中,要是因为某事被划掉了名字,那么前程就到此为止了。
中午的时候,两千旅贲军啃着干粮后,又开始轮流睡觉。
寅时刚过,苏策踢了一脚在旁边酣睡的姜澜,让他起身去叫其他人:“姜澜,你去通知其他三位卫率过来,另外还有各团校尉也一并过来,时候差不多了!”
为了保密,苏策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始布置晚上的行动。因为等到这些人将晚上的任务下派到自己手头的旅帅队正,刚好时间应该在闭门鼓敲响的时候,六百声闭门鼓敲完,坊门关闭,旅贲军便会从永和坊离开,去旁边的永平坊,歼灭这股蝼蛄主力。
而同一时间,在延兴门的灵感寺旁的民宅里,二皇子带着本该宿卫十六王府的右清道项岸率领的五百旅贲军准备夜里对灵感寺动手。
寺庙的密宗番僧并不是蝼蛄,但是其所做之事公布出来怕是会让所有人毛骨悚然,因此二皇子赵载校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拔掉这颗长在大乾腹地的毒疮。
至于太子这会儿则带着世子去了掖庭宫去见太子妃郑氏,反正再过几天东宫内宫无主的日子就到头了,世子这些天跟着太子,夜里跟着太子睡觉,梦里喊娘的声音,让太子听得心碎。
左清道刘安联领五百旅贲宿卫东宫,本来是保护太子的,但是现在却拦住了东宫属官不让外出,要是谁把太子不在东宫而是带着世子去掖庭宫的事情传出去,可就贻笑大方了。
旅贲军既是府兵,也是东宫亲卫,以圣人对太子的看重,不管是兵部还是文官们都知道,这三千旅贲军就是太子的私军,不过这支属于太子私军的军队不花太子一文钱,所以圣人赵钰民不止一次给随侍三十多年的太监说,自己这个皇帝都没有太子过得舒服。
想想也是,户部尚书明里暗里的“克扣”圣人赵钰民的月俸,圣人赵钰民还拿那个老算盘没有办法,不过户部尚书给东宫的供奉可是每次都会从优从先,全额全资的运进东宫。
不然朝堂文武别看在“克扣”圣人的事情上纷纷夸赞,胆敢少了东宫一文钱,一斗米,大把仗着白胡子的文官敢喷户部尚书一脸唾沫星子,而勋贵武官就斯文很多,毕竟他们更喜欢在宫门外给人套袋,外加一顿闷棍。
圣人赵钰民在离宫数着日子磨时间,又给太子添了几个弟弟或者妹妹,索性过了今晚,大乾这几年的动荡就要归于平静了,心情好,胃口也好,中午赵钰民都多吃了半碗饭,下午出离宫,游山玩水倒也自在,要不是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闻器老头,赵钰民心情可能会更好。
闻器吐血是个假消息,前些日子都说熬不过四月了,说是长安有名医,来了长安却不入城寻医,转头去了离宫陪着圣人赵钰民,说话依旧中气十足的闻器哪里有吐血体衰、命不久矣的样子。
闻器去离宫可不是陪赵钰民,他不为别的,就为了没事在赵钰民面前晃荡,左一句太子处事公道,右一句太子圣德,然后看着圣人赵钰民的一张苦脸,他能乐一天。
赵钰民还拿闻器没有办法,毕竟闻器是三朝老臣,还是太子太师,这个太子太师不是其他人那种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传承衣钵,倾囊相授。
闻器做尚书令,做了七载,每天上午处理完公事,下午就拿着折子让十七八岁的太子再批一遍,晚上则会和太子交谈,点明下午太子的遗漏,亦师亦友,从不严厉,两人关系比起太子和自己这个父皇还近。
甚至赵钰民还能想起来,五六年前,闻器这老不休夜里带着刚刚二十岁太子去了平康坊,虽然没有夜宿,但是这是一个尚书令加太子太师能做的事情吗?
赵钰民自己委婉的提了一嘴,太子去平康坊不合大体,才说了几句,闻器一句:“圣人年少也去过!”把赵钰民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赵钰民知道闻器来离宫的目的是什么,大乾纷争过些日子就要平息了,而自己这段时间偷懒已经歇够了,该是回到长安处理国事的时候了,闻器就是来监督自己回长安的。
一想到每天堆积如山的奏折,赵钰民就感觉脑袋发涨。自他即位后殚精竭虑十二载,年年大战,国内民生,边地征伐,每天一睁眼就是政事,活生生把一个有些慵懒的太子变成了一个勤奋的圣人皇帝。
赵钰民每天被朝中老臣“驱赶”,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不是几个月,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二载,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能离开长安城,来离宫休养些日子。还得掐着时间算日子,赵钰民以为到年底,这场纷乱才会结束,不过谁想到自家二小子这么能干,这才四月初五就把事情要做了结了。
“圣人,准备什么时候回长安啊!”闻器的声音传了过来,赵钰民此刻的安宁,瞬间变成了悲愤。
“朕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就回去!”赵钰民不耐烦的嘟囔着。
闻器嘿嘿一笑,从袖中拿出来一把金尺,看了一言,拍了拍脑袋:“老喽,老喽,拿错了,嗯应该是这把!”
看着闻器从另一只子掏出来一把金尺,赵钰民四十多岁的人,猛地跳了起来,面露惊恐:“朕都四十多了,闻器你不要欺人太甚,莫拿先皇金尺,朕是九五至尊,你这是欺君!欺君!”
赵钰民大声呼喊起来,欺君之罪,诛一族,夷三族。
只是闻器却把赵钰民的置于耳旁,右手攥着金尺,用金尺拍打着左手,忽然留出寂寥悲苦的表情,一双老目涌出泪水:“圣人都四十多了,今日手拿金尺,与十五六岁的钰民太子秉烛夜谈仿佛就在昨日,人老了,糊涂咯!”
说完话,闻器没有和赵钰民行礼告退,佝偻着身子,弯着腰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眼前闻器老迈的背影,赵钰民眼眶一热,当年自己身在东宫之时,四旬的闻器身为太子少师。
多少个夜晚,从先贤典故到为政之道,从民间小事到治国方略,两人秉烛夜谈,抵足而睡。
转眼间,自己早已经到了当年闻器的年纪,而闻器也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翁了。
“少师!”赵钰民快步走到闻器身前拦住闻器,喊了一声二十几年的称呼。
闻器看着赵钰民没有说话,一双老目诉尽了一切。
赵钰民环视周围,宫女侍卫离得很远,四十多岁的人了,老脸一红,伸出左手:“朕没有犯错,就破例,允你一次!”
看着赵钰民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闻器眼中露出一抹狡黠,喊了一句:“兵不厌诈!”
“啪!”
“啪!”
“啪!”
闻器手中金尺落下在赵钰民的左手心上,力道不大,赵钰民还能忍受这点疼,看着闻器老顽童的样子,赵钰民只觉得心中悲伤异常,闻器老了,闻器没有骗自己,太医给闻器把过脉,闻器真的老到发糊涂了。
赵钰民扶着闻器,往离宫走,四十多岁的赵钰民让宫人先送有些疲倦的闻器去休息,自己去了书房,挥退宫女太监,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眼泪哗哗的流淌,老齐国公姜彻年后摔了一下,腿骨摔断,卧身床榻,现在亲眼目睹闻器的老态,悲伤不禁从心头涌出。
闻器已经老糊涂了,只想着能陪在钰民太子身旁。
他,赵钰民,再也没有遮风挡雨的长辈了!
武将卧床,文臣智昏,何其悲哉!
第八十七章 大美晚霞
苏策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把他所知道的毫无保留的讲给周围四个卫率与十个校尉。
苏策说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今天的这些话赶得上苏策一个月说的话了。
听着苏策的声音沙哑起来,姜澜接下腰间的水袋递给苏策,苏策顺手拿了过来,大口吞咽跑几口清水,干涩的嗓子舒服了很多。
“多余的话,我不再多说,你等皆是公侯子孙,前程似锦,但你等手下旅贲军都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来军中搏一个前程,城中厮杀不比沙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人命就一条,既为自己的性命,也要为手下性命,都捂在手心了,还怕捏不死一个蝼蛄吗?”
“令!”
“此战,不可临阵退缩,不可贪功冒进,不可喧哗躁乱,凡有违者,不论官阶,战后脱去军籍,不可为官,不可袭爵,流五千里。
坊中,凡持兵刃者,三声落,斩!”
“姜澜!秦淮!赵载休!上官博!”
“在!”
“秦淮,赵载休随我入暗城,姜澜与上官博,控制住坊中局势,凡有人讨人,录其名,究其族,告诫三次无果者,视与蝼蛄同谋,立斩不赦!”
“要是十六卫的人呢?”听完苏策杀气腾腾的命令,别人不敢提,姜澜看着其他三位卫率的眼神示意,站出来问了一句。
“斩!今晚见不到监国令和圣人皇令者,谁也不能违令,记住自己的位置,这里面的人不可逃走一人。”苏策明白姜澜的意思但是二皇子早就说过南衙十六卫中有人与戴德珍交好,因此苏策不得不防。
苏策看着四个东宫卫率脸上的纠结,东宫十率,只要不走偏路,眼前这四位卫率和十个校尉都是以后南衙十六卫板上钉钉的将军。
更何况,十六卫中的将军都尉们都是他们的长辈父兄,苏策语气不由得严苛起来:“若有违令者,姜澜,你说该如何处置!”
姜澜猛然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苏策,嘴里小声地说道:“违令者,斩!”
苏策一脚踹倒身边的姜澜:“大点声!”
姜澜后背撞在柱子上,看着怒火中烧的苏策,立马站直身子:“斩!”
“更令!”
“临阵退缩者,斩!贪功冒进者,斩!喧哗躁乱者斩!坊中凡持兵刃者,两声落,斩!讨人者与蝼蛄同谋,斩!”
看着十四个沉默的部下,显然他们对于陌生的蝼蛄并不了解,甚至很多人这会儿才第一次知道蝼蛄的存在,并不明白蝼蛄对大乾的伤害。
“违令者,如若此桌!”
“噌!”苏策抽出腰间的错金横刀,向着身前桌子下劈,二皇子给的刀确实很锋利,刀光闪过,桌子的一角掉在地上。
姜澜看清刀身上的错金花纹,惊呼一声:“百胜刀!”
旁人没见过,但是姜澜却认识苏策手中的横刀,因为他的父亲姜屠曾经是这把百胜刀的持刀人。这把刀在齐国公府供奉了十几年,他曾经偷偷把玩过,不过被自己的祖父姜彻发现后,从来没有打过自己的祖父,在祠堂打的姜澜一个月没有下地。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把刀怎么换了装具,到了二皇子手中,还被赐给了苏策。
其他人听到姜澜的喊出百胜刀三个字,普通人不懂,他们这些公侯子孙那个不是听着百胜刀的故事长大的。
这把错金横刀本来没有名字,是圣人尚方中的藏刀,相传为乾太祖佩刀,太祖禅位后,历代皇帝赐予领军大将,这把刀就成了军中不是虎符的虎符,此刀出,大乾胜。
百战百捷,得名百胜刀。
“喏!”包括姜澜在内的十四人反应了过来,苏策手持百胜刀,说明什么?百胜刀前,凡敌必斩。
苏策并不了解手中的错金横刀有什么意义,听到姜澜的惊呼,猜测这把刀的来历并不简单,但是临战在即,也没有时间去询问此刀源故了。
此时屋外已经被晚霞染上了一抹胭脂红,闭门鼓敲响,刚刚的僵持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没有时间去浪费了。
苏策收刀回鞘,摆了摆手:“去安排吧!”
“喏!”其他人齐声应喏,比起刚才的不情不愿,现在倒是干脆了很多。
其实姜澜他们心里也发苦,那可是百胜刀啊,难怪苏策敢说没有监国令,圣人皇令,谁也不能阻挡今晚旅贲军。
要真是遇到自己的长辈父兄过来求着捞人,捞的哪里是人,这分明是贬官削爵的祸害呀!
权贵,官爵得权,因权而贵。
要是有知己好友被抓,很多权贵都会捞人,若是与祸事无关紧要,人带走后,交些罚金,就算是把人捞出来了。当然,若是触及刑律,就没有权贵愿意去染上一身骚了。
像是今晚这样难免会有无辜之人,有权贵捞人的事情,姜澜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苏策今天的军令都是如此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六百声闭门鼓一声声响起,鼓楼的鼓声传遍整个长安城,而为了防止有些人因为喧闹声没有听见,坊中坊官找的帮闲,就在街角左手提着铜锣,右手拿着锣锤,敲打这铜锣,刺耳的锣声,提醒着人们,要宵禁了,该回家了。
此为昏时鸣金,提醒行人迅速各回各家。因为长安城的人口密集,不好管理,夜色下坊角用砖石修建的瞭望塔看不了太远,为了防止有人作乱,所以凡城池,夜宵禁。
而且晚上在街上乱逛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毕竟黑夜里要是遇到贼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如果有人违背了宵禁,将会面临二十下鞭笞的惩罚。
不过其他情况出外,在宵禁期间,如果公家因紧急事务,私家因结婚、丧葬、凶疾等事宜,是可以出行的,但必须凭借相关文牒。
官员违反了宵禁,也会受到严惩,轻则受些杖刑,屁股遭点罪,重则罢官免职,勋贵则会受三十军杖,减去部分食邑土地。
因此之前苏策和二皇子商议后才选择把永和坊中的流民乞丐找个由头清出永和坊,正好苏策要卖地置府,因而,借坡下驴,有了由头。
太子得知此事后,添了五千贯钱,务必要二皇子流民乞丐安置好,二皇子哪有东宫的财大气粗,就和苏策提起了这个话题,那天和二皇子商量完诸多细节后,二皇子说自己头疼,说什么也要留宿苏庄,二皇子留宿苏庄。
二皇子身份在那里放着,难道要把苏府腾出来给二皇子住,那苏策一家老小住哪呀?
到了那会儿,苏策哪里还不明白二皇子什么意思,很是“主动”帮二皇子分忧。
东宫和苏庄出了钱,大乾多了几百户百姓。
苏策摸着身上湛蓝色的明光铠,这恐怕就是二皇子的投桃报李吧。
苏策迈步走出屋子,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只是倚靠在门口,看着西边嫣红的晚霞,享受着厮杀前的片刻安详。
闷鼓催人疾,铜锣躁人心。
红阳染阊闾,龙雀将染血。
上架感言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每一部小说都是一个存在于作者头脑中的世界。
用文字写出来的只是些许片段,一如现实中全而不细的史书。
在这个架空的世界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选择,相信很多读者都发现了。
这本书的视角很多时候都是通过苏策的角度呈现在大家面前,一如我们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现实世界一样。
书童的野心有些大,这本书就像是一则评论的话一样,书童准备写一部巨作。
十几本书被书童太监了,让很多书友敬而远之,这并不是一个好事。
每太监一本书都意味着一番心血付之东流,那种痛苦,书童不想再体会了。
无数个夜里,做梦都梦到那些书中的人物,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把故事讲完,书童无法回答。
这本书算是书童的一次自我救赎。
正是因为如此,有人劝过书童把那些书屏蔽掉,书童选择把这些书留下来。
做过的事情,不需要隐瞒,坦诚是一个作者对于自己读者最起码的诚意。
要感谢支持书童两个月走过来的读者,没有你们,这本书可能走不到上架这一步。
之前的更新速度很慢,一直被各位读者催更。
并不是有意偷懒,只是因为书童的野心太大,想要把故事写的更好一点,因而更新量迟迟上不去。
索性最难熬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
《崛起烽燧》的开篇卷隆盛烽火也写完了三分之二了,更精彩的内容还在后面,苏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不要骂书童拖节奏哦╯▂╰)
这里要感谢很多人……
感谢作者凤溪凰跃和对本书提出建议的诸多读者。
感谢书友未央长醉,少楊,楚江王、帝,命明冥民,浅闻深山有鹿鸣,皇甫钰覺,积句成章,君子有方……等等读者,感谢你们在书童迷茫时,沮丧时,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支持。
还是那句话,读者们没有亏待过书童。
打赏,推荐票,月票,大家没少过书童,感谢大家支持。
明天中午十二点,就是上架时间,检验一个作者的时候到了。
希望这一次,各位可以陪着书童完成这部小说。
浮生若梦添惆怅,身处人间知冷暖。
道阻且长,结伴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