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变阵
与九胡人作战,左武关守军承受的压力极大,九胡人射术很强,靠着人数优势压到城墙下与守军对射。
虽有地势优势,但是却在对射中吃了个暗亏。
刁钻狠毒,这是九胡的箭。
“令,众军收缩防御,不可与敌对射,城中弓手流动抛射!”火墙只能阻挡敌人一时。
当城墙上的军士们修息的时候,兵戈厅中,苏策刚刚与六校尉将今日的战况汇总。
特殊的地形优势让九胡人的战争器械失去了作用,这也是放弃前哨城墙的原因。
眼看着九胡大营中的战争器械一点点增加,苏策怎么还会傻乎乎的让前哨的部下与九胡人死拼。
如今关内八千人,伤者逾两千,苏策知道真正的苦战将会到来了。
所谓收缩防御,不是不设防,而是不再阻敌上城,左右塞左右御前后关比起前哨城墙更为高耸,同时也有着近战防御的手段。
不说别的,砖石结构的城廊就比前哨的木廊有用的多。
九胡有弯弓,大乾有强弩。
安北一脉弓马娴熟,与九胡对攻百年,盛名之下,却让人忘了每一个边军都是在折冲府打磨了两载时光的精锐。
折冲府选兵,优先从府兵军户中选兵,有着长辈耳濡目染的府兵后代们,家中皆有田产,从小到大不事生产,即便是长辈只教授军中杀伐的手段,十年苦练下来,手上的功夫都是杀人技。
近战!
一道军令,辅兵们连夜将武库中的三千副甲胃部件送上城墙,边军的甲以轻便出名,但是兵部却没有忘记给边军加强防护,只是为求轻便机动,边军一般都是身披札甲。
所谓的甲胃部件其实就是在札甲的基础上加上了铁铠,胸前后,脖颈处,头胃处焕然一新,由大片铁甲编制而成的部件在原有札甲的基础上给了城头上三千重甲兵足够的防御力。
至于剩下的人,一千五百人作为弓弩手在城墙内根据城上校尉指挥抛射箭失,一千人作为辅兵机动,五百人操控床弩。
筹备一夜。
第二天,九胡人如约而至,只是让九胡人今天出战五万人,人一过万,人山人海,犹如乌云一般迫近左武关。
只是和昨日相比,今天的左武关格外沉默。
等到九胡人摸到左武关城墙下的石脉时,城墙上还不见左武关守军的反击。
只是在这份沉默下,三千重甲兵在女墙后顺着空洞看着人头攒动的九胡大军眼漏杀意。
地势所限,石脉虽然不高,但多是陡峭绝壁,九胡人只能顺着石脉比较平缓的地方开始往上爬,而这些地方左武关守军早就了熟于心。
“抛!”
苏策稳坐都尉府,没有越级指挥,六校尉也没有亲自指挥,纷纷选择手中年长一些的旅帅指挥着手中的机动兵力充做弓弩手从城中往大致方向抛射。
箭失的集中抛射成为了九胡前锋的噩梦。
当左武关守军龟缩在城墙后,城头上也有着墙廊的保护,九胡人就是想还击也找不到对象。
从天儿而降的箭失没有准头,却犹如雨点一般将九胡前锋的锐气消去了三分。
一时间九胡前锋进退两难,只能闷着头往城墙上爬去。
两丈多高的城墙不是人力就可以翻越的,而九胡前锋携带的轻梯多是三四丈高,这样明显的目标城墙上的守军怎么会放过。
木叉,是临时制作的,但是却成为了九胡前锋的噩梦。
轻梯不比云梯,没有基座,稳固程度可想而知。
而且石脉崎区,石头光滑,好不容易架起轻梯,只需要女墙空洞抻出来的木叉从侧旁轻轻一推,九胡人好不容易架起来的轻梯就在顷刻间侧翻。
而九胡人头顶上的箭失却没有停歇的时候,虽然九胡人也有着自己的盾牌护身,但是本来崎区的石脉上就很难站稳,九胡人迟迟架不起盾阵,单面盾牌总有疏忽之处,密集的箭失敲击声让九胡前锋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攻了一个时辰,九胡人连一架轻梯都没有架起来,放弃木廊防守的左武关守军,虽然没有对九胡前锋造成太多的杀伤,但是同样的自身也没有损失。
战了一个上午,九胡人冲了三次,却一次也没有登上城墙,自身在箭雨下伤亡不到五百人,但是因为躲避箭雨或者被拥挤的同伴挤压,摔死摔伤的却有小两千人。
至于左武关的损失只是弓弩手的胳膊有些乏力而已,又不是脱力,休息个把时辰即可。
战果虽然并不大,但是左武关上至苏策下至辅兵每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前些天前哨大战,伤亡太大了,一万一千人,只有六千无损,近半的伤亡,要不是有着老卒稳着军心,否则不等九胡破城,左武关内部就会分崩离析。
索性前哨也磨光了室韦奴军,比起奴军,阿拉格巴日指挥自己人就畏手畏脚起来,倒不是阿拉格巴日心善,而是凡事都要讲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五万室韦人,阿拉格巴日可都丢到山谷焚为了白骨,而今天上午,两千伤亡都爬不到城墙上,这样的买卖不划算。
而苏策要的就是阿拉格巴日心中的不划算。
硬碰硬的对攻养刁了阿拉格巴日的胃口,现在左武关不再硬碰硬,而是龟缩城内,今天上午九胡前锋三次冲锋,要不是城墙空洞中时不时伸出来的木叉,阿拉格巴日险些以为城墙上没有守军。
下午九胡人没有出营,上午这场仗九胡人打的别扭至极。
与前哨不同,前后关高耸五丈,左右御,左右塞地势险要,城墙前是嶙峋石脉,前哨还可以用人命填,总归是可以和左武关守军真刀真枪干一场,而现在九胡人连人都看不到。
往往一阵箭雨就将九胡前锋攻城的队伍前后分割,要是城墙上的守军杀心重一点,今天上午可就不是两千伤亡了。
至于城墙上的重甲兵们为什么不用弓弩杀伤敌军,其实原因很简单。
大军作战,体力永远是绕不过去的坎,这些重甲兵的力气最好还是留着敌人登城的时候最好,现在让他们隔着女墙看看戏,要是对射起来,这些从全军挑选出来的三千重甲兵要是损失了,苏策可是会心疼死的。
中午,辅兵们将一桶桶煮熟粟米粥抬到各处,酱菜拌着碗中插快的粟米粥,顶饿,而且不缺营养,粟米养人,口感不如稻米,不过军中可不说好不好吃,为国尽忠,便没有讲口腹之欲的时候。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说粟米的好处了,首先是粟米储存的时间远超其他粮食,其次热量高,吃法简单,可煮粥,可烘培……种种优势让粟米在军粮中始终占据着首位。
而大乾民间则以稻米,小麦为主食,每年户部都会将收上来的过半稻米小麦换粟储存各处作为压库粮,一方面是划拨给军方,另一方面用于灾时救急。
单单是吃粟米,人获取的营养是不均衡的,因而军中也有米麦补充,在加上肉,酱,菜,蔬,在大乾军士的日子虽然苦,但是吃上面却没有问题,自古以来,将军喝兵血,说的就是在军队吃食上做手脚,而有着皇族子弟作为监军,大乾还没有那个将军动歪心思。
能出祖地的皇族子弟都是同辈翘楚,这天下姓赵,他们维护还来不及,怎么会去破坏。
不过害群之马总数会有,那就不要小瞧圣人在军中安插的牡丹内卫。自古监察便是多方的,将军亲卫,皇族监军,牡丹内卫,兵部文吏,这还是苏策自己想到的,牡丹内卫的规矩多,一军中的牡丹内卫通常也不是一人,至于有多少人,谁也不清楚,最恐怖的是,这些牡丹内卫还互不相识,互不打扰。
因而军中要是真有喝兵血的害群之马,往往不到旬月就会高挂辕门。
粮食不管在任何时代都是底线和红线,君不见如今东宫太子的太子妃如今还在软禁中,当年郑氏可就是在粮食上动了手脚。
苏策难得今天没有写阵亡文书,下午九胡人不攻城,苏策也是忙里偷闲,带着亲卫们去了伤兵营。
两千多伤兵的伤兵营占据了关内四分之一的地域,其中轻伤一千多人,重伤的有六七百人。
轻伤的都是被箭失划蹭,这种伤势可大可小,小,可能结痂半月就好,大,伤口发炎成为脓疮,那可是要人命的。
重伤的则是中箭的,现在还能喘气的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口被挖掉一块烂肉,恢复的时间要长一些。
一进伤兵营就是扑面而来的酒精味道,这还是战前苏策让李常从长安送来的,这早已经脱离了酒的范畴,七十五度的酒精不是苏家酒坊的上限,但是消毒用七十五度最好不过,伤兵营中的军医之前都是清水清洗伤口,然后用羊肠线缝合,涂抹金疮药,之后纱布包裹伤口,至于发不发炎,只能听天由命。缝合伤口的法子早在几十年前就在军中普及了,只是用羊肠线是十几年前才定下来的。
虽然如今只是清创后加上酒精涂抹伤口这一步,疼,但是伤口发炎的情况却连之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伤兵营的军医早已经写好了文书,只等战后上交兵部,让兵部采买酒精作为军备。
苏策在伤兵营转了一圈,伤兵们倒是没有太多戾气,毕竟现在受伤,即便是伤口发炎了,只需酒精清创,日日涂抹伤口,消炎的例子不在少数。
虽然酒精也有不管用的时候,但是以往被当做阎王殿的伤兵营在口口相传下,伤兵们倒是不惧了。
苏策转了一圈,被上千将军罐压的喘不过气的苏策松了一口气,军医们的医术很好,有着酒精消毒,不怕大规模的伤口感染,这让苏策守住左武关的信心更足了。
看完了伤兵营,苏策又去了将作营了一圈,损耗的武器能修的都修好了,加上之前的储备,武器方面也不用苏策担心。
左武关毕竟是安北一脉北方计划的第一环,老帅在军中绝唱又怎么会容许细节上的差错。
老帅绝唱,新帅初啼!
涉及到军中权利的交替,很可能有人使坏,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希望权利的平稳更迭。
自古以来权利更迭往往会引起动乱,而大乾征战百年,国内却没有乱子,这与乾太祖退位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老帅李思哲年纪才不过五旬有五,按照老帅的身体,再征战十年也不是难事,但是作为军主,要给下面的小子们做个好榜样,就连圣人赵玉民到了年龄该退位还不是一样得给太子赵载承让位。
一代新人换旧人,上层权利的平稳过渡,无疑是大乾的福气。
即便是其中有些龌龊,却从来不乏智者力挽狂澜,朝中文臣会劝戒圣人退位,军中军头也会用实际行动来维护将帅齐心。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及时雨
月明星稀,辅兵们早早的从通铺上起身,上百土灶燃起大火。
烙饼的,熬粥的,负责大军餐食的伙头军有两团四百人,一筐筐大饼,一桶桶粟米粥被辅兵们抬上城墙上,在旭日东升之时,箭楼中的守军连贯而出,抓紧时间用木碗盛一碗浓粥,伙头军用小木勺往粥上扣一勺由用酱煮成的肉菜汤,守军们接过伙头军递过来的大饼,三三两两的靠在女墙上吃着早食,聊着这一战后自己的战功可以晋升几级,能换多少银钱带给家里,又分到几顷永业田。
早食是城墙上守军最轻松的时候,夜里要防着九胡人袭城,白天有九胡人攻城。
此时不仅是左武关守军在吃饭,九胡大营也是一样,只是吃喝的东西不一样。
给铁盔中抓一把谷物磨成的粉,填水,揉至成面团,放在篝火旁,十人长们端着一盆刚刚挤出来的羊乳。
篝火烘烤的面团逐渐散发出谷物的清香,吃着面团,轮流喝几口羊乳,开着玩笑,谈论着南下之后可以给家里带回多少粮食,骂着罗斯人的贪婪……各种话题都有,话语中,今日攻城的九胡老骑们填饱肚子,把铁盔冲洗一下,等到温度降下来往脑袋上扣上铁盔。
“呜呜呜……”集结的牛角号吹响,老骑们在十人长百人长的呼喊下整队,从九胡大营的各处营门中走出。
一股股老骑往左武关走去,行进中百人长寻找着千人长,在千人长的催促中,逐渐形成一个个千人方阵。
比起之前两三万的规模,今天阿拉格巴日派出了整整八万老骑。
越是临近左武关,老骑们刚刚吃饭时脸上的笑意越少,等到二里处老骑们的脸上已无笑意。
肃杀的气氛弥漫在城墙上下,城墙箭楼最高层的哨兵们大声喊着九胡人与城墙上的距离。
“敌近五百步!”
“敌近四百步!”
早已经熟悉射程的九胡千人长大声疾呼:“举盾!”
九胡老骑纷纷将赶制的巨大木排举过头顶,九胡人组成的盾阵阵开始缓步压向城墙。
“敌近三百步!”
随着哨兵呼喊:“敌近二百步!”
“弩手就位!”箭楼中旅帅们发出命令,不管是箭楼还是木廊中背着臂章弩的弩手们快速跑到自己的战位。
弩手们抽出背后的臂章弩,快速上好弩弦,抽出一支弩箭放在卡槽中。
木廊箭楼的各处空洞中伸出泛着寒光的弩箭,弩手们端着臂章弩,视线顺着望山瞄向九胡方阵中的空缺。
“敌近一百五十步!”
“敌近百步!”
“哔!”一声声长嘶的尖锐哨声响起。
“哔哔!哔卡!哔哔!”弩手身后的队正吹响嘴中的哨子。
哨声一响,随着“卡叭”一声,弩弦挂在弩机上。
“哔哔……哔哔……”急促的哨声响起。
“嘣!”
“嘣!”
“嘣!”
……
各处箭楼发出震耳的弩弦嘣打声,一支支粗壮的床弩从箭楼射出,九胡人刚刚整齐的盾阵,在床弩的射击下开始出现空缺。
弩手们扣动弩机,一支支弩箭笔直的射向刚刚被床弩打出来的空缺。
先是床弩破盾阵,接着是精准的臂张弩掠夺盾阵中的老骑生命。
九胡老骑们没有还击,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靠近城墙,九胡老骑丢掉手中的木排。
阵中的刀盾手们抬着轻梯开始攻城,弓箭手们开始还击,
与此同时,凸出城墙的马面上左武关的弓手们也开始参与了射击。
九胡刀盾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举着圆盾试图挡下射向自己的的羽箭。
承受巨大伤亡的九胡人已经登上城墙的人出现,只不过转瞬便掉落城下,断骨惨嚎声不绝于耳。
那是城墙上的左武关守军分出了长枪手,是长枪手们低着身子用长枪将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九胡刀盾手捅下城墙。
虽然九胡人的弓箭手手中的长弓并不如大乾制式弓弩那样精致,但是九胡老骑们的射术却是不俗。
攻城一方,九胡人承受这巨大的伤亡,城墙上的守军也:也不好受,九胡老骑们的箭太毒,太准,对射中,城墙上也开始有了伤亡。
不知是为何,也许是新仇旧恨,逐渐打出火气的两军,都撑着一口气,八万九胡老骑承受着巨大的伤亡也不撤退。
这是一场毅力的比拼,时间在一点点消逝,城墙下的石脉开始汇聚九胡人的鲜血,一股股血水沿着石脉而下,在石脉不远处的低洼处汇成一方血湖。
打出真火的双方,皆是全军压上,苏策知道城墙上的情况,也是将手头所有的战军都派上的城墙,就连辅兵们也随着苏策一声令下,抽调了千人开始着甲,以备不时之需。
战斗整整打了一个时辰,早上出营的九胡老骑们,伤亡过万,城墙上的守军也承受着上千人的伤亡。
突如其来的决战让整个左武关都笼罩在血色中。
阿拉格巴日站在高处看着远处的左武关,看了一眼天空,脸色却极为难看,巫师们说大雨将至,罗斯人一直在催促,本来阿拉格巴日想着今天拿下左武关,但是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阿拉格巴日的心情一如天空。
“撤军!”阿拉格巴日咬着牙,让老骑撤退。
当老骑们撤回大营,天上开始响雷闪电,似乎是刚才的厮杀激怒了老天爷,电闪雷鸣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左武关外的鲜血。
一场大雨从上午下到中午,左武关外积出来不少泛着红光的水潭。
下午九胡收尸队拉着木车开始为族人收尸。
左武关守军并不会攻击不着兵甲的收尸队,毕竟双方都不希望发生瘟疫,阿拉格巴日需要的是拿下左武关,有一条南下的通道,若是有了瘟疫,这条南下通道就废掉了。
九胡人撤军后,很多守军卸掉紧张,瘫软在城墙上,下午天空蔚蓝,左武关的守军看着九胡收尸队收敛尸体,看着阳光下,水潭中闪耀的妖艳血光,不管是老卒还是后来补过来的府兵喉咙都在不停的吞咽。
太阳一出来,被雨水掩去的血腥味混杂着水腥味不断刺激着每一个左武关守军的鼻腔。
不过还好,之后的几天,雨下的时断时续,整个七月中旬都没有多少战斗,严防死守的左武关让九胡人的几次试探都无功而返。
雨断断续续,让九胡人饱受困扰,城墙上的老兵已然从九胡人射出箭看出来九胡人的疲倦。
雨水激增,冲走了血腥味,但是谷内湿气不断加重,中午竟然都会起水雾,这让九胡人和左武关守军的弓弦用不了几天就受潮不堪使用。
九胡人虽有罗斯工匠,却无正经的军械维护,九胡的老骑与狼骑只能在攻城的间隙用篝火烘干弓弦,只是一潮一干之下,弓弦的寿命大打折扣,七月中旬的最后几天,九胡人的箭阵中时不时就能传出弓弦崩断的声响。
而左武关的守军也并不好过,很多守军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疹子。
不过得益于关北的将作和军医,潮湿带来的军械损耗和人员肤症情况并没有影响太多。
雨水消磨着九胡人出征前的雄心,左武关守军也趁着机会喘了口气。
此时双方都在舔舐着之前战争留下的伤口。
凡大战,必有瘟!
大乾军中崇尚马革裹尸,但那也只是将帅才能享受的优待。至于剩下的人只能一把火化作将军罐中的一捧灰白骨渣。
前两日苏策登城,下令让左武关的守军也轮调休息,只因绝大多数的守军在大战之前吃出来的肚腩已经消减了下去。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策有自己的野心,但是苏策却不愿成为野心操控下的傀儡。
安北一脉搭好的戏台,苏策唱的很好,却不愿唱的凄惨。
在左武关以南,安北一脉旗下的三座都护府在进入七月开始进行频繁的调动。
大乾北方的几百座折冲府从兵册中抽掉老卒,这些老卒年纪都在三旬上下。
府兵十七戍边,戍边三年,卓立军功者入南衙十六卫,庸者去军籍沦为府衙捕快,而剩下的人则保留军籍,只待征召。这些老卒军功不显,但是能有资格保留十年军籍的老卒,哪一个不是精锐。
这是大乾四边的储兵之策,百年征战,不如说是百年练兵,以战练兵,方得精锐。精锐是练不出来的,伤亡之下,精锐方显。
苏策看着舆图,心中却想着三年不征结束后的局势。安北都护府驻守陇右道的兵常年保持在五万,这些边军的职责防着吐蕃袭扰占领陇右道,要知道陇右道东西走向,却呈现狭长之势。
若陇右失,则安西孤悬在外。
陇右道是安西一脉的命脉所在,却被安北一脉把持,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但是只要知道安西一脉的前身是前朝禁军精锐一切疑惑都不难解开。
至于其他三边,安北一脉前身是乾太祖的嫡系军队,安东一脉前身是山东门阀的从龙之军,而安南一脉前身构成就复杂多了,有将门也有豪族。
皇权稳固靠的还是实力,大乾历代帝王巩固皇权靠的就是北衙六军,安北一脉和祖地陵卫。百年征战,直至如今,四边归心。
苏策盘算着时间,守了快两月时间,如今九胡人锐气不显,诸多谋算成了一半,现在苏策所想的已经不是硬碰硬的打掉九胡人的南下锐气,而是怎么样减少伤亡。
望着兵戈厅外又开始下的雨,苏策揉了揉眉头,小声低语:“这雨下的再密一些便是极好!”
哨兵们站在左武关各个箭楼的最上一层,眼神锐利的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城外,九胡人已经不再进行没有意义的提前侦查了,城墙上的情况在之前的多次试探进攻中已经明晰了。
虽然九胡人拿下了前哨,但是一场大火外加灭火的大雨,一热一冷之下,前哨沦为废墟,九胡人好似赢了,左武关却依旧耸立。
罗斯人在七月整军备战,八月初便能南下,但是本该由九胡人打通的南下通道,却被左武关拦住了。
七月中旬的雨拦着九胡人的进攻,阿拉格巴日虽然无法进攻左武关,但是却没有让军中的游骑闲着,既然左武关的情况摸索的差不多了,索性派出了游骑前往南谷口。
此时的南谷口处狭窄峪口被由两万守捉郎组成的大营占据着。两侧山上还有初见规模的棱堡。守捉郎也改变了最初死守谷口的军令。
改变军令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三关都护府已经做好了九胡人南下的准备。
近十万来自安北都护府和北原都护府的边军,打着轮调的名义进驻到三关都护府。三关都护府以三关为名,做的便是固守的事情,因而都护府所辖地域中并无百姓和屯军。
做好了准备的三关都护府如今可谓兵强马壮,本部加上援军,人马近二十万,九胡人若是南下,只需一支偏师堵住左武关所在的谷口,南下的九胡人有多少算多少,一锅全给炖了。
不过罗斯人却是一个变数,因而安北一脉抽调了所属折冲府的十万老卒戍边,以防罗斯人与九胡人一同南下,战场只能在三关都护府的地域,毕竟安北一脉可不想让在北原上的百姓们这几年建立起的村镇小县却会沦为焦土。
九胡人的止步不前,让罗斯人极为不满,但是却也没有办法指摘九胡人,毕竟九胡人是真的没有偷懒。
眼看着七月都快要结束,还是拿不下左武关,罗斯王国已经开始给罗斯王查尔一世谏言放弃南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九胡撤军
罗斯王查尔一世年初算计好了一切,对九胡人这一支新加入王国的势力算得上优待。
先是置换土地,接着赐予武备,后来更是买下五万室韦人作为奴军,多番下来,九胡人从惶惶不可终日的胆破之态到如今妄图南下的雄心,可都是靠着查尔一世接收九胡献金与大乾通商抽税攒下来的财富。
但如今,查尔一世的军团已经征召好了,而南下的通道却迟迟没有打通。
大军出动,九胡人穷的只剩下身上的甲胃,背上的弓箭和腰间的弯刀,被罗斯人武装起来的九胡大军也成为了罗斯人手中的利刃。
阿拉格巴日不是甘于人下的枭雄,这一点查尔一世在扶持阿拉格巴日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九胡人久攻不下的战报一封封的传回。
罗斯王国内这几年与大乾通商后,各个公侯国赚的盆满钵满,战端一开,互市中断,尝过贸易红利的公爵侯爵以及他们嫡系的伯爵男爵们逐渐从商业的联盟往着查尔一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王座之下,遍地白骨,查尔一世如今隐隐有些不安,因而召集军团也不仅仅是想要南下,更是为了震慑国内。
随着七月连绵的大雨,罗斯王查尔一世南下的想法慢慢澹了下去。
王师离国,王座空悬,一想到这句话,查尔一世心中的选择就明朗了起来。
一封王令从王堡中发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送到了阿拉格巴日的手中。
阿拉格巴日看着手中的信笺,慢慢的仰着头看着头顶的乌云,两腮的肌肉狰狞,牙齿的挤压声犹如磨牙的勐兽。
阿拉格巴日缓缓的低下头,挤出一个笑脸,扭头看着身旁的万夫长们笑骂道:“一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带王使下去休息。”
看着罗斯王的使者离开,阿拉格巴日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却迟迟吐不出来。
“唔!”阿拉格巴日面色潮红,勐地往前探身,一股血从口中喷出。
周围的九胡万夫长连忙扶住阿拉格巴日,阿拉格巴日闷着声音说道:“撤军!”
“可是,左武关我们已经快攻破了!”
“是啊,我们破关后就能南下了,这会时候怎么撤军!”
……
嗡嗡声在阿拉格巴日的大帐中响起,阿拉格巴日强撑着身子,将手中的信笺扔到身边万夫长的怀里,厉声喊道:“不退?查尔的军团围了部落,退还是不退!”
阿拉格巴日让伸手让亲卫扶着自己,挪步走出大帐,看了一眼远处的左武关上高悬的大乾军旗,阿拉格巴日将一口血沫吐在地上:“大乾,待我收拾了查尔,他日一定亲率屠你百城!”
如今九胡人早已经打不动了,这一点阿拉格巴日心里很清楚,只是就差一点,差一点阿拉格巴日就能带着族人们回到生养自己的草原了。
夜里,九胡人弃营而去,只是除了这座大营,九胡人丢下了近四万老骑的尸体。
“退了!”
“九胡退了!”
……
第二天,天气放朗,等到中午山谷中的雾气散尽,前关的哨兵远眺九胡大营,发现了撤离的九胡大军,呼喊声传遍了整座左武关。
从五月开始备战到如今,整整三个月的鏖战,左武关的上至苏策,下至辅兵,所有的眼中都带着血丝,以一关万人抵御二十万大军,若不是军备粮草充盈,左武关早就被破了。
索性如今左武关依旧耸立在山谷之中,欢呼声持续了一会儿就停歇了。
左武关中很多守军心神一松,很多人衣甲未脱便随意找个地方倚靠睡着了。
苏策这时才从府中走出,开始巡视着饱经摧残的左武关。
整座左武关到处都是战争留下来的痕迹,血腥味冲鼻,只是苏策此时已经闻不出来了。
万人守军,三月鏖战,活下来的不足五成,其中全乎的不到一半,缺胳膊少腿,断耳瞎眼的人超过两千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策此刻才终于领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苏策登上前关城墙看着收拾帐篷的九胡人,没有选择追击,九胡人实力犹在。
太阳高悬与头顶之上,苏策却只觉得背后生汗,这是一场苏策从棋子变成棋手的赌博,苏策赌赢了。
就这样苏策站了一个下午,眼睁睁的看着九胡人拆掉帐篷,有序的北去。
战争从来没有绝对的胜利者!
等到最后一支九胡人人北撤,苏策活动僵硬的身体走下了城墙,九胡人走了,左武关的事情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此战九胡人的损失并不大,老骑损失不到三万,狼骑基本上没有损失,最大的损失可能就是那五万室韦奴军。累计下来也有近八万折损,只是九胡人的精锐犹在。
而左武关损失的却都是精锐,万人守军只剩不足五千人,其中还有两千余人致残,这么算下来大乾损失了近七千精锐。
晚上苏策下令左武关戒严,以防九胡人杀一个回马枪,其他的校尉也都在战位之上,苏策只是召长史赵羽前来。
“说说吧,此战该如何上报兵部?”苏策扔给赵羽一包炒黄豆。
赵羽没有直接回答苏策,而是从布袋中掏出黄豆一颗颗扔进嘴里。
良久,吃完黄豆的赵羽从腰间解下水袋,痛饮了一番后这才开口。
“午后,吾派人抓了几个舌头,此战九胡人出兵二十余万,折损不足八万,可谓上阵中获,策四转,坚城苦战,破蛮、獠,上阵上获,比两番降二转。此战我军策勋四转!前哨校尉谢开峥,坚城苦战,功第一者,三转!失关,减勋两转,策五转,都尉及余下各部主,策四转,正军策勋四转,辅兵策勋三转。”
苏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皆是将士用命,减吾勋两转,各部主,减勋一转,凡战死士卒,加勋两转,正军策六转,辅兵策五转,残疾士卒,正军策五转,辅兵策四转。可行?”
赵羽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用墨吧!”苏策掏出印章,赵羽站着身子在桌上开始起草战报。
苏策等到赵羽写完,仔细的看了两遍盖上了自己的印章,赵羽拿出铜管将战报卷起来放进铜管,封上火漆,盖上自己的长史印章。
战后叙功,理应如此!
苏策自知自己在三关都护府待不了多久,左武关三将七校尉是三关都护府的人,这些人也并不是安北一脉的嫡系,因而苏策也并不打算与他们深交。
虽然减了他们一策军功,但是却给士卒增了军功一策,身为主帅,当为士卒谋利,说破天,苏策也占着理,想来众多将校也不会生出什么怨言,若是因为这一策军功便记恨苏策,这些将校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小小的将校了。
八月中旬,战报送抵兵部,兵部的封赏不过三日便签发了。
因为是不宣之战,这场九胡人二十万大军南下的战争并没有经过三省,只是由兵部自行决定。
九月初,苏策接到了调令,回长安述职,左武关交由三关都护府辖管重建。
苏策接到调令没有多做停留,领着自己的亲卫便踏上了归途。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履职建章监
苏策与三关都护府做好交接,便带着亲卫一路顺着官道返回长安。
回长安的路上,苏策看着官道两边的农田,农人们正在翻地浇水,大乾三年不征,民间的生气都多了几分。
百年征战,几乎每一年都是十万上下的伤亡,这三年伤亡都集中在边关,小打小闹的冲突,总伤亡也不过十万。
兵部的调令,苏策看过,老师李思哲的信,苏策也一同接到了。
北方的战事,是安北一脉一手促成的,这里面也有牡丹卫的暗中使力,但是独独绕过了朝堂与兵部。
因而,这一次兵部对战后的封赏也都定下来调子。
赏兵不赏将!
身为边将,保境安民是职责所在,虽然有了战事,也有了战功,但是这战功既不是扩土也不是破国,因此,苏策的军功只能赏一些银钱,履历上写的好看一些,至于封爵晋官,名不正,不可封。
这里面也有苏策老师李思哲的意思,此时苏策年纪二十出头,年少高官在任何时代都属忌讳,上忌功无可封,年少可为将,为帅的话,苏策如今还需磨砺,因而老帅出面压下了苏策的升迁,将功劳分给了下边人。
苏策看过老师李思哲的信,心中却也并无怨气,本就是安北一脉搭台唱戏,给自己在安北一脉铺路,苏策自然不会有怨言。
老帅的想法,苏策自然不会知道,但是也猜了一个大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策太年轻了。
老帅要的是苏策掌握实权,而不是高爵高官的引得旁人妒忌。
至于苏策的归处,老帅也早做好了打算。
建章监如今可还没有领兵之人,其他三边争少军主,争的头破血流,建章监这个台子也该还给安北一脉了。
苏策在十月初十赶回了长安,家还没有回就去了兵部述职,兵部的人没有难为苏策,苏策喝了杯茶的功夫就述职完毕。
同时,苏策的新职位,兵部也没有让苏策无官可做,毕竟有着老帅李思哲出面打点,苏策的新调令也一便给了苏策。
建章监都尉,还是正四品上的官职,说是平调,其实也是升迁,从戍守边关的都尉变成了京畿之地的都尉,对于如今的苏策来说正当合适。
说起这建章监,这一两年苏策也没有太多关注过,毕竟是圣人主导,四边两衙搭台,选军主的一个过渡衙门,前期苏策还了解情况,如今的建章监也改动颇多。
不过圣人却不打算撤销建章监,毕竟也是花了银钱的,建章宫修缮一新,圣人除了南山离宫也多了个去处。
建章监说到底也是大乾军方传承之地,大乾官制,监为从三品的官衙。
监令一人,从三品,老帅李思哲担任,掌传军略战法,少监两人,从四品上,承掌判监事,易峰,刘前,以前也是军中宿将,与苏策打过照面监丞一人,此人,苏策并不认识,只知名字叫赵永安。余下有建章郎八人,从六品上,为各主官左官。
除此之外便是建章都尉,从四品上,掌判军律,领建章监卫,说是一卫,其实是等同于上折冲府,上折冲府常备兵员一千二百人,每三月一番。建章监卫也是如此,前身乃是原建章宫折冲府,说明白点,这些兵员都是北苑长大的,与南山羽林孤儿经历一样。
至于来建章监传承兵法的校尉旅帅,虽然长安百姓为了区别国子监监生,高称他们一声建章郎,实际上他们应当称为建章监生员。
说是建章监,在建章宫修缮一新后,建章监就搬到了宫外,宫内是圣人从祖地召来的两千四百人,军号建章宫卫,分为两班,戍卫宫城。
调令上说让苏策十一月履职,苏策看完调令就回了长安苏府。
还没等苏策回到家,苏父苏母就带着苏策的妻女在府门等着苏策进家门。
李常跛着腿在院子里面指挥着一众下人打扫庭院,如今的李常越发富态了,百果酿的独门生意做着,到了那个酒楼都是座上宾,长安的勋贵也都卖李常一个面子,毕竟市面上的百果酿太贵,苏府送百果酿,只需回礼便是,实际上银钱却是不用的。
如今的苏府已经逐渐将重心从泾阳苏庄转到了南山山庄,平日里苏父苏母还有苏策的妻儿往返于长安苏府与南山山庄,苏庄除了祭祀的时候,一般是不去的,毕竟苏庄制百果酿,整个庄子都是酒香味,长时间住着感觉人都是醉的。
都都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狗,小白狗长成了大白狗,失去了苏府大小姐的宠爱。
都都奶声奶气的问着旁边人,自己的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苏策骑马刚到苏府门口,都都奶声奶气喊了一声:“爹”,手中的小黑狗只觉得自己眼中的世界颠倒,吧唧一声落在了石砖上。
苏策看着把狗仔丢在地上,飞奔而来的闺女,心都要化了,连忙跳下马,走了两步蹲下身子,就感觉一个小肉团撞到了胸口。
都都倒是一点也不怕疼,要知道苏策刚刚述职完,可是有甲胃在身。
“撞疼了吧!”苏策刮了刮怀里小人的鼻子。
都都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苏策:“不疼,爹回来了!”
“家主回来了!”
“点篝火!”
“跨!”
……
李常点起来昨天从庄户家麦草堆薅来的麦草,让苏策跨过火盆。
接着手里拿着高粱穗做成的小扫把刷着苏策甲胃上的灰尘。
“卸甲!”
……
苏策喊了一声,府中的侧门走出来一众穿着青衣的下人为苏策和一众亲卫卸去甲胃。
苏策穿着内里的武袍这才进了家门。
院中已经摆好了二十桌,丫鬟们上着菜。
“莫要客气,某谢过各位此战护卫!”苏策对着一众亲卫说道,说完行了一礼。
“谢过少军主!”亲卫们齐声喊了一声,这才开始入席。
“这三杯酒,敬各位护卫某沙场周全,也敬各位护我苏家!”苏策拿起下人端着的酒杯连喝三杯。
李怀民和李常两人站着身子应和着,陪着苏策喝了三杯酒。
这些亲卫都是老帅借给苏策的,用过酒席还得回到公府。
二十桌,亲们坐的满满当当,有苏策的亲卫,也有老帅的亲卫,院角堆着上百坛百果酿,苏策站着敬了三杯酒,也没有多留,毕竟身份有别。
苏策敬完酒就去了后院陪着家人吃饭,李常也没有让场面冷下来,拉着李怀民喝酒,其他苏家的亲卫也陪着公府的亲卫喝酒。
酒桌上推杯换盏之间,苏府的亲卫也打听着如何做好亲卫。
苏家刚起家,虽然有李常管着亲卫,但是李常常年要打理百果酿的生意,因此苏庄的这批亲卫虽然身子骨慢慢张开了,但是却欠缺经验。
苦媳妇熬成婆,这些亲卫正是当年那批孤儿,看着和自家小子一个年纪的娃娃,公府的亲卫也不吝啬分享自己的经验。
一场酒喝了一个半时辰,李常下人赶着马车将这些公府亲卫们送回了家。
苏策给祠堂上了一柱香,才有了功夫和家人吃饭,不过饭桌上王兰的兴致不是太好。
吃过了饭,苏策一手拉着王兰,一手抱着都都,都都怀里抱着名叫小黑的小奶狗。也是难为李常了,每个月都要给自家小姐找狗仔。
王兰伺候着苏策洗完澡,苏策换上了王兰缝的圆领袍子,陪着都都在地方上玩闹,王兰坐在旁边一边给都都缝衣服一边看着父女两个玩闹,脸上这才带了一点笑意。
到了晚上,都都哭闹着要和爹爹睡,弄的苏策晚上想和媳妇亲热都没机会,索性陪着都都又玩了一会骑大马,等到都都困了,丫鬟才抱着都都去了苏父苏母哪里。
夜里,王兰趴在苏策的胸口,虽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是街坊四邻的闲话却不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苏策如今二十多了,她才给苏策添了一个闺女,长安大妇中可是传着闲话,说苏家夫人是个妒妇,这回苏策回来,王兰要给苏策纳妾。
苏策听完王兰的话,看着这个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媳妇,眼中的委屈劲,可心疼坏了。
不过要让苏策纳妾,苏策却接受不了,一边嘴里说着不纳妾,一边把王兰掐在腰间软肉上的小手掰开。
大乾三年不征过完年就到日子了,王兰问苏策回来留多久,苏策把自己的职事说了,三年不征这三年,大乾过的平稳,但要说明年起大战,苏策却是不信。
虽说现在北方有罗斯王国与九胡残部,南边有林邑,高棉,南诏等小国,东边有室韦,高句丽,西边有吐蕃,土浑以及一些西域小国,看似蠢蠢欲动,但是可没有愿意挑头的,毕竟大乾军威,可是上百年打出来的。
王兰听完苏策的话,知道这次回来应该短时间不会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只是苦了苏策的腰了。
第二天,苏策还在迷湖中,就感觉一个小肉团跳到了自己身上,睁眼一看,都都趴在被子上,喊着爹娘起床。
王兰往窗外一看,天早就亮了,王兰脸蛋瞬间红了,这还怎么见人啊!羞恼之下狠狠地掐了一把苏策,苏策一下就清醒了,得,这是睡不成了。
“歇着吧,我抱着都都去老师那里一趟!”苏策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嘴里还说道:“都都,等会儿跟爹去师爷爷家,师爷爷家养了一群小羊羔,中午吃羊羔肉!”
都都一听有好吃的,推开娘亲的胳膊,连忙跳下来了床,冲着王兰做了个鬼脸,羊肉有膻味,王兰可不想自家闺女跟胡女一样身上带着羊膻味,因此断了都都的羊肉,这段时间都都可馋羊肉了,不过小羊羔那么好看,都都有不忍,奶声奶气的问道:“爹爹,小羊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小羊呢!”
苏策此时也穿好了衣服,自家闺女馋肉,可谓无羊肉不欢,老帅家中子孙都在外为官,含儿弄孙之乐也享不着,苏策添了都都,老帅是当亲孙女疼的,知道都都爱吃羊肉,就在府上养了一群羊,也不知道公府李,老帅是怎么把羊养大的。
苏策蹲下身子,刮了刮闺女的小鼻子,笑着问道:“那不吃小羊羔,都都可就没肉吃了,怎么办呢?”
都都皱着眉头想着说法,犹豫的问道:“爹爹,都都不想吃小羊羔,可是都都想吃羊肉。”
自家闺女想吃羊肉了,那苏策这个当爹的可不能缺了娃娃的羊肉,笑着问道:“都都,这样行不行,吃羊肉,咱不问羊肉哪里来的,不知道羊肉哪来的,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到时候都都一边抱着可爱的小羊羔,一边嘴里吃着好吃的羊肉,是不是一想就流口水!”
都都想了一下,眼中一亮,点了点头说道:“都都知道了,爹真聪明,娘亲笨,不给都都吃羊肉,说是都都会变臭,还是爹好,给都都出主意,以后都都吃羊肉,谁都不要告诉都都是羊肉,这样都都就不会变臭了!”
看着自家闺女举一反三的可爱样,苏策抱起闺女狠狠的香了一口。
王兰看着一对父女说着歪理,嘴里笑骂道:“真是一大一小两个大聪明,净给自己找借口。”
苏策冲着王兰一扬下巴,嘴里说道:“都都,咱不跟笨人一般计较,吃羊肉去了!”
都都点了点头,小人一样安慰王兰:“娘亲笨,都都不嫌弃娘亲,回来给娘亲带肉吃!”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黑衣教
苏策抱着都都出门,李常拎着马鞭,今天他要当马夫赶车,苏策点头示意抱着都都坐上了马车,家中年长一些的八个亲兵护卫在马车两侧,定北县公府在城北金城坊太清观旁,苏府则在城南永平坊,两府虽在一城,却相距十里,苏策要拜访可得赶早了。
虽然与老帅一开始有些芥蒂,但是拜师之后,老帅李思哲对苏策,高低不错,此时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苏策让李常赶快点,等会人多了,堵住了可不好,只是没想到刚出坊门,往北走到街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让让,别撞了你,大早上的在路上发啥呆!”赶马车的李常被动的拉住缰绳,因为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拦住了去路。李常挥舞着马鞭,倒不是想打人,只是示意让开道路。却不想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策听到车外的动静,拉开帘子往外看,只是苏策刚一露头,黑衣男子开口了:“车上坐着的可是泾阳县伯,听闻泾阳县伯于左武关力抗敌军二十万,呵,却不知我大乾多少男儿未归?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道苏伯爷的屁股底下坐了多少白骨!”
苏策听出来话语中讥讽,低头拍了拍都都好奇的脑袋:“乖,待在车上。”
苏策说完话,抓起了佩刀,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该有的警惕心苏策一点不缺。
“你是何人?”苏策皱着眉问道,所谓位高权重,如今的苏策说话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势。
“苏伯爷是安北幼玄武,某是玄武门下地剑魏无锋,吾等两人却是很有缘分。”黑衣男子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
苏策从马车中出来,站在李常旁边,手中拿着横刀,刀未出鞘,但是苏策却想杀人了!因为苏策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了。
黑衣!
配剑!
这是黑衣教,大乾不禁宗教,本土的道教,儒教,大齐年间自西传来的佛教,还有各地崇拜的诸多神仙,林林总总的大乾宗教不下百余种。
大乾国教为道教,虽然道教是国教,但是道家无为,道教之人与其他宗教也并无教义冲突。或为监天观星象,或为医者治万民,就连大乾军中也有道教的身影,不过这些道士多数都是医官,少数的也会上战场厮杀。
身为国教,道教并不跋扈,军中很多将帅也都信道教,不过为了防止道教拿了兵权,军中惯例,道不为将。
只是,这几年在大乾新出现了一个宗教,因为教众多穿褐衣黑衣,故得名黑衣教,黑衣教一教四门。
教主称为星辰主,手下有二十八天剑,每位天剑手下有一百零八剑徒,四门则是指以四象为图腾的四个分教,门主自称四象,每一象有九地剑,共三十六地剑,每位地剑手下有七十二剑徒。
黑衣教尊先秦墨子为先师,自言承袭墨家,主张兼爱,非攻,节用,天志八字。
观其教义也是挺好的一个宗教,至少在苏策看来并不是什么恶教。
只是这黑衣教却是将路走偏了,只是关于非攻二字,黑衣教的理解出现了偏差,因为黑衣教发对一切战事,这注定和大乾的国策背道而驰。
大乾立国百年,征战百年,这是近三年没有大战,而黑衣教反对一切战争,凡涉及军备制作的入教匠人,这几年在各个军械工坊中大肆破坏,不时有刺杀军中将校之事发生。
苏策只是有耳闻,却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
“让开道路,某自当没见过你!”苏策不想在自家闺女面前动手,只是苏策不想,却有人不愿。
“让路大可不必了吧,黄泉路倒是有一条!”魏无锋话音刚落,就听到街两旁的小商小贩纷纷从自己的小摊中抽出长剑,此起街道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拔剑声。
马车两侧苏策的八个亲兵看到有人拔刀,其中背着弓箭的一人,干脆利落的从箭袋中抽出响箭,拉弓射箭。
“啾!”刺耳的箭滴声响起。
剩下七人,四人拔刀面对周边冒出来的黑衣教剑徒,另外三人连忙从马车底下抽出方盾分给持刀四人,接着一人拔出自己腰间横刀,背靠马车做护卫状。
苏策旁边的李常故作欢愉的说:“小姐,咱们跟伯爷玩捉迷藏好不好。”
言罢,伸手抓住屁股底下的麻绳,用力拉动,只听哗啦啦的铁片摩擦声响起,马车里面顶部的丝绸撕裂,用铜线连接的铁片坠下,在马车里面铁片化作铁罩,都都奶声奶气喊了一句:“李伯,又玩捉迷藏了,你跟爹爹藏好哦!”
苏策看了一眼李常,李常脸上露出苦笑:“没想到真用用上了!”
“有心了!护好小姐!”苏策喊了一声,跳下马车,李常也从另一侧下了马车,伸手从刚才坐着的木台下拿出两把比制式横刀稍短的横刀,左手反持护胸,右手藏刀于背。
“不良人,十六卫半刻即至,魑魅魍魉之辈,也敢白日行凶,某也想见见你等手段。”所谓人多势众,人单力薄,此时苏策倒不是逞匹夫之勇,而是想要用言语震慑贼人。
只是苏策的打算,魏无锋并不买账。
“动手!”话本中反派的话总是很多,而苏策面对的魏无锋却干脆利落。
“杀!”一声令下,周围的四十多个扮做商贩和百姓的黑衣教剑徒纷纷持剑而来。
待到黑衣教剑徒靠近,苏策和李常不退反进,刹那之间,横刀与长剑便碰撞在一起。
苏策前出,李常紧随其后,黑衣教是冲着苏策来的,因而大部分的剑徒都围向了苏策和李常。
苏策的刀法看似粗糙,却是军中厮杀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刺、扎、斩、噼、扫、撩、推、割,这是边军刀法八字决。
刺,刺法本就为刀之根本,追魂索命不由人,前刺上刺奔喉腹,弧形侧刺觅肾心。
扎,刀随心入手如风,一点即收必见红,扎法出招疾似电,杀人何必十步行。
斩,斩似惊龙泛狂涛,步摧身入手运刀,待到时机疾出手,纵是俊杰命难逃。
噼,噼似勐虎破囚笼,全体出刀势最雄,移步进身出雪刃,毙敌应在一瞬中。
扫,扫似罡风卷惨云,凛冽霸气丧敌魂,转步移身防后路,群斗此法最堪真。
撩,撩法起手不留痕,敌刀未动已加身。攻掠偏取股动脉,还击专把腕来寻。
推,推无定形随敌变,反握正握任君挑,四面推击宜游斗,防卫臂成十字交。
割,割法无须等二刀,控住敌臂何处逃,刀割咽喉并动脉,须臾血尽命亦消。
苏策的亲兵年少,但是身上的武艺却不弱,李常也经常让他们杀鸡宰羊见见血,但生死厮杀还是头一遭,不过八人互相照应,围在马车周围,你挡我砍,也不冒进,却是步军厮杀的合击之术。
而李常则护在苏策身后,用着自创的游斗刀法,双刀暗和阴阳,刀无止势,配合着苏策的大开大合,两人逐渐成了血葫芦。
剑徒的剑法精妙,却并不精通,苏策横刀在手,剑徒连苏策三招都接不住,苏策的刀法粗糙,但刀劲极大,挥刀极快,几个眨眼之间,苏策已经挥刀噼断了两把长剑,至于持剑的剑徒则被李常捡漏抹掉了脖子!
不过,苏策与李常冲入贼人之中,也不敢止步,便绕着马车与贼人游斗,连杀四人后,也被人缠住了,拦路的魏无锋剑法可谓登堂入室,剑走轻灵,苏策的胸口一个不防备就被划破了衣服,只是苏策却并未受伤,因为苏策的里面穿着一件内甲,这是李常在南方买来的鼍龙皮制作的。
“贪生怕死之辈,看招!”魏无锋看到苏策胸口露出的皮革怒骂了一声,持剑刺向苏策,苏策挥刀磕开长剑,李常护在苏策身后击退其他剑徒。
比起鬼魅的软剑,长剑硬直,变化并不多,苏策刀劲重,并不意味着苏策的刀笨重,冷兵器作战,无外乎速度与力道,这两样苏策都不差。
虽然苏策很久没有过厮杀,但是苏策那也是能冲阵夺旗的军中勐将。
这样的江湖厮杀虽然一开始并不适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苏策适应了招数,横刀上撩,一刀就砍断了对手的右臂,长剑落地,苏策刀转横扫,一颗头颅随刀势而起。
苏策斩杀魏无锋后,苏策并未停留,转身杀向其他剑徒,李常紧随其后。至于留不留活口,苏策并不在意,军阵厮杀可没有留手这一说。
“贼人在此!四郎速去指引左武卫,其他人跟我上!”这是长安的不良人到了,这一行不良人也是凑巧早巡至此。
按照惯例,夜里关闭坊门后,不良人管坊内,十六卫管街面。清晨,夜里街面上值守的十六卫撤回城南大营,至于坊门处的也只有一队府兵轮岗把守。
虽然来的不良帅只有不到十人,手中也只有短棍,但是这些不良人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持棍冲了过来,此时的剑徒已经不足三十人,却也分出来十人阻拦不良人。
只是不良人虽然手中只有短棍,但是招招奔着关节而去,不一会儿就杀到了马车旁边。
“好刀法!这咋还是个娃娃!”一个不良人看着苏策的亲兵挥刀砍杀一个剑徒,嘴里夸了句,不过一看脸,胡须都没有,不有的惊呼了一声。
“莫要分神!杀!”不良人愣神,可是身后剑徒却没有,长剑直刺其脖子,亲兵左手抛开方盾砸中剑徒的胳膊,长剑蹭着不良人的脖子后面划过。
不良人此时回神,向前半步,回身短棍横扫,砸中袭击他剑徒,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骂道:“小兄弟谢了啊,回头请你喝酒!”
有了不良人的加入,再加上军靴砸地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剑徒的脸上逐渐露出慌乱之色。
其中一人大喊了一声:“退!”其余人快速挥剑逼退了苏策和李常,厮杀戛然而止。
剑徒缓缓后退几十步,纷纷丢掉了长剑,快跑离开,钻入了永和坊。
“穷寇莫追!”苏策伸手拦住了想要追击的不良人。
永和坊和永平坊虽然只隔了两道坊墙,一条街,但是两个坊却天差地别,永平坊中坐落着苏府,后来又有安北一脉将校及其亲卫入住,逐渐的多了人气,但是永和坊荒凉,这里的荒凉是没有勋贵高官入住,不过人却不少,多是平民乞丐,今天也是为了赶时间,不然苏策绝不可能从西门出发。
至于为什么拦着不良人不让追,原因也很简单,永和坊中可没有十六卫把守坊门,更没有不良人去管理。就连永平坊,也是苏策花了大量的银钱建的院子,后面安北一脉的年轻将校们也陆续搬了过来,十六卫才安排府兵守卫坊门。
苏策也是怕不良追击的时候遭遇不测,毕竟永和坊中是出了名的乱。
紧随不良人而来的是永和坊把守北门的左武卫,人不多只有两伙,后面陆陆续续的来了大量左武卫。
一队左武卫护送着苏策,苏策因为都都受到了惊吓,一边哄着都都,一边赶着马车回了苏府,留下李常处理后事。
八个亲兵战死了两个,残了三个,剩下三人也是轻伤在身,不良人无人伤残,但却人人带伤,左武卫的府兵送伤者去就医,李常先是吩咐赶来的家中管事去报官,顺便告知安北县公府,今天苏策是去不了了公府了。
然后留下这队不良人的姓名,毕竟是冒着生命危险过来救援的,而且人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请客吃饭现在不是时候,留下姓名这算是欠下一份人情了,日后肯定是少不了要给这些不良人提供一些帮助还人情。
过了半个时辰,一位左武卫的中郎将领兵围住了永和坊查找贼人,但是永和坊上万人,鱼龙混杂的短时间怎么可能找得到,况且早上人都出了门,各坊门也都打开了,逃跑的剑徒只需要在永平坊换身衣服,从别的门出去,混在长安这百万人口中,过几日就能出城,找肯定是找不到的。
至于说封闭坊门,金吾上街,长安封城,这想想也不可能,一是遇刺的不是王爵公侯,二是刺客并没有得逞,诺大个长安,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县伯封城,哪怕这个县伯是安北一脉的少军主。
黑衣教惹到了苏策,苏策倒是无所谓,但是却吓到了都都,祸不及家人,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上次王兰流产,苏策屠灭两个宗门,这次黑衣教吓到了都都,苏策怎么会后此薄彼!
第一百五十章 军主权柄
黑衣教当街刺杀大乾县伯,此事可大可小。
苏策从戍边到爵封县伯,其实一路走来,最厌烦大乾国内的权利更迭,要说黑衣教背后无人,苏策是不信的。
九胡蝼蛄都被牡丹内卫追杀殆尽,如今冒出来一个黑衣教,若是背后没有大乾国内的势力支持,苏策不相信黑衣教能在不征三年这段时间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身为安北少军主,左武关一战,一座边城抵挡二十万九胡大军,苏策此次回长安就是为了从老帅手中拿到安北一脉的军主权柄。
只是今天早上的这场刺杀,来的太过蹊跷。
若说黑衣教非置苏策于死地,一个黑衣地剑外加几十剑徒,想要他苏策的命,恐怕是个笑话。
军阵中冲阵夺旗的勐将怎会折于些许剑客之手。
而且,真想要拿掉苏策的命,这些黑衣教刺客怎么连些弓弩都没有用,若说强弩管制严苛,那强弓呢?大乾民间禁铁胃强弩,可民间可从来没有禁止过刀枪弓箭。
大乾尚武,只要是家中殷实点的人家都会给家中阿郎配上一把上好的横刀障刀防身,贫苦人家,也会腰间挂上竹刀以示勇武。
而强弓,大乾也是没有禁止过,不过平常百姓却不能背弓而行,需要摘下弓弦入城。
再说到了刺杀这一步,兵器上连毒都不涂就更让人费解了。
刺客吓着都都,苏策生气是一定的,但是出气却不能在用以往的你死我活的激烈做法了。
之前苏策只是军中将军,军中护犊子,遇事可借同袍之义,从安北一脉的诸多将军手下借来亲兵报仇。
但是如今苏策却是安北少军主。身为军主,便意味着需要遵守规矩,因为在军主之上便再也没有人护犊子了,除非圣人出面,只是仅仅是一些刺客,若是圣人出面,让苏策把仇报了,虽是圣卷,却失了整个安北一脉的脸面。
一位军主连这点小事也要惊动圣人,如何处理好大军诸事。
身在规矩之中,便要按规矩做事,不是底线问题,太过激烈的手段只会消磨圣人的信任。
换好一身衣服的苏策看着抱着小狗在院中玩耍的自家闺女,这娃就不知道害怕。
不过苏策也不会任由这件事消磨于时间,事要做,仇要报,与天斗其乐融融,与人斗,苏策还从未拿出精力斗过。
新来长安,苏策抛却府邸,把自己从当时的军中泥潭里抽出,之后更是遇事再退,如今苏策却不能退了。
很显然,这是有人要试一试苏策这位安北少军主的成色,那就摆开阵势斗一斗法呗。
想到这里,苏策对着身后的李常说道:“备马!去定北县公府!”
快到晌午时间,苏策骑马赶到了老帅府上。
“清晨的事情,老夫知晓了,你想怎么做?”老帅李思哲穿着一身粗衣,就如同长安城外的老农一样在后院伺弄着白菊。
“师父,怎么想起种花了?”苏策没有回答老帅,而是关心起来老帅脚下的花盆。
老帅李思哲手底下的动作顿了一下,直起来了腰看了一眼北边,语气寂寥的说道:“三十七盆白菊,长安花贵,养的好点,可以换很多粮食!”
“三十七?”苏策有些疑惑。
“过来陪老夫做做,有些话也该给你说说了!”老帅李思哲将苏策拉到一旁的凉亭。
老帅眼中混浊,似乎在想怎么开口,苏策没有出言询问,只是静静的坐在下首。
“隆盛五年,老夫接过北军一脉权柄,整整十年时间,老夫帐下儿郎折损了三十七万,世人只说我安北一脉霸道,力压三边,却不知道这份霸道是用手下儿郎的白骨铸成的。
老夫从未害怕过战阵中的凶险,但是却畏长安如虎,长安是个大染缸,大乾的高官勋贵皆聚于此地,长安富贵好生活,却会磨掉吾等肃杀之气,如今老夫的心就被这长安的繁华浸软了。
你可知无父的儿郎长大要受多少白眼,你可知失去丈夫的妇人养活大孩子要经历多少委屈,吾等为将,胜了,晋爵升官,败了,非站之摆,只要人活着,沉淀几年又是阵前一勐将,只是吾等帐下多少儿郎,埋骨荒野。
苏策,你是聪明人,从你一来长安,老夫就知道你是聪明人,吾等安北将,可没于战场,埋骨荒野,但是却不能容忍身后的腌臜,做军主,不是做将帅,军主要挡住的从来不是战阵前的敌军,而是这长安城的魑魅魍魉。”老帅说的很乱,苏策却听出来了其中的点拨。
“谢师父,策明白了!下一步如何做,还请师父指点!”苏策如今举目却不知敌在何方,刚从北边回来,国内的事情,苏策如今也是一知半解,与其自己乱猜,倒不如直接问居住在长安的老帅。
老帅李思哲点了点头,很满意苏策的问话,开口娓娓道来:“黑衣教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三年不征,平和了三年,很多人都希望继续平和下去,因为这样他们可以与番邦贸易得利,钱多了,很多人都忘了我大乾周边的番邦却个个狼子野心。牡丹内卫已经开始清剿了,不过军中却需要我们自己清理。你可明白!”
苏策没有出声,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走吧,家里从早上就炖的羊肉,与老夫饮上一杯。”老帅李思哲站了起来,领着苏策去前厅吃饭。
苏策眼中老帅的身影有些句偻,但是苏策却没有搀扶,只是缓缓的跟着身后。
没有祝酒令,大块的羊肉放在铜盆中,低度的百果酿放在一旁,苏策和老帅也没有再提黑衣教的事情,只是聊些家中小事。
苏策吃完饭,奉上玄武印,摆了摆手,开口说道:“留着吧,你府上可生起玄武战旗了!”
没有人知道,一顿饭的功夫,安北一脉的军主权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交接完毕了。
黑衣教有牡丹内卫追剿,苏策也可以不去理会,因为摆在苏策面前最重要的事并不是一个黑衣教,而是在六军中亮出自己的旗号。
老帅派人跟着苏策一起回家,一杆有些褪色的玄武战旗在苏府门口挂起。
晚上,苏府热闹了起来,苏府大门洞开,但是却没有人从正门进入,来人都是从正门旁的侧门而入。
左武卫的府兵在永和坊中戒严,所有百姓不得出门,但是苏府却是灯火通明。
前院中,牛烛蜡的光亮让前院没有因为夜色变暗。
苏策换上了那套湛蓝色的甲胃,刚在前厅主位落座,李常高呼了一声:“军主至!”
前厅中的人满满当当,十二把椅子上坐了八人,这是十二军头中的八位,其他四位军头如今不在长安,每把椅子后站着一位三品将军,前院中刚才还在小声说话的将军们按照从军资历纷纷站好。
前厅中的人都是熟面孔,前院中的将军却有很多生面孔,这是正常的轮调。
苏策冲着落座的八位军头行了一个晚辈礼后,坐在主位上,这时,八位军头站起身子冲着主位上的苏策行了一个军礼,又坐了下来。
苏策看着眼前期待的眼神,没有绕弯子,开口说道:“截止隆盛十四年底,我安北一脉,在戍府兵三十二万,储兵一百五十四万,累年之下,需养伤残折损儿郎之家四十九万。一将功成万骨枯,吾等将位,是泽袍性命堆起来的,吾等不能忘本!
依旧例,各部军头捐资二十五贯,老帅曾言,吾需捐一年九成收益,依老帅言,预计今年可得抚恤五十万贯以上,各军头派遣帐下将帅分发抚恤,不得贪墨!”
“喏!”八位军头应了一声,毕竟这是惯例,不过这两年因为有了苏策,筹集的抚恤更多了,往年不到三十万贯,如今已经可以开口说五十万贯了哪怕苏策能力稍有欠缺,十二位军头也会尊苏策为军主。
苏策这个军主要是外人看来只是用钱财砸出来的,但是前厅中的八位军头却知道苏策的能力并不差。
说完老生常谈的话,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如今三年不征将至,大乾要用兵于外,安北一脉要想有所做为,就需要集中兵力了。
之前安北一脉分为安北都护府,三关都护府,北原都护府,安北都护府却在最南边,于名不符实,因而老帅李思哲在六月初就上奏了圣人,安北一脉需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改制。
原安北都护府将无定河南辖区移交关北道,关内道的边界从黄河北移到到无定河。
留在陇右道河西东部的兵力北移,辖区交给陇右道,陇右道的厢军已成,由厢军把控河西走廊。
原安北都护府的二十万府兵全部腾出来,将北原都护府和三关都护府合为新的安北都护府。
新的安北都护府辖区缩小,占据九胡人腾出来的草原,北控狼烟山,西抵千里沙漠,南俯无定河,东跨千仞山。
新的安北都护府治所放在北原都护府原治所定北城,统御安北军。原三关都护府治所改名为御北城,统御狼烟军。
总计辖区内有两城,三关,十四守捉,分为狼烟六守捉,北原八守捉,每关驻守一万步卒,各守捉城驻守五千步卒,五千骑兵,两座军城屯军十五万,其中四万步卒,六万骑兵,五万辎重辅兵,总计兵力,步卒十八万,骑兵十五万,辅兵十万合计四十三万大军。
这件事情苏策还不知道,不过这是老帅李思哲和安定郡公定下来的,苏策不做声,听着八位军主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听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对于这件事,苏策倒是没有反对的意见。
若是改制顺利,安北一脉的兵力得以集中,不过如此规模的军队,已经不单单是用于防御了。
苏策在心里算了一下,若是这样改制,防御所需的兵力,只要保证三关,狼烟六守捉万人规模,御北城五万,北原八守捉城各屯军五千,定北城五万即可。这意味着若是新的安北都护府北进罗斯或者跨过东部千仞山支援安东都护府,随时可以抽调出十五万大军。
而新的改制意味着新的职位和机会。苏策如今在安北都护没有嫡系,苏策也不能有嫡系,因为军主要为整个安北一脉负责,所以军主需要做事中正,因而苏策不能培养嫡系。
不过,换个说法,整个安北一脉都是苏策的嫡系,苏策要把安北一脉这碗水端平。
等到八位军头说完,苏策也开口说话了:“各位说起来都是苏策的长辈,听完各位军头的话,策有一言,不知道对不对,新的安北都护府,狼烟为弓,北原为箭,北射罗斯。如今,唯有我安北一脉无一座国公府镇压军运,既然安定郡公有如此宏图,我等安北将自当戮力同心。老成之将攻守兼备,年轻将校锐意刺目,策提议,按照年龄将安北将校分到两军中,各位觉得如何?”
栎阳县公赵坦点了点头说道:“理当如此,今年初已经论过,将,五旬退。军主的话还是不要说半截了,军主胸中怕是早有沟壑了,说说吧,我等老匹夫帮着军主完善即是。”
苏策看着栎阳县公接了话茬,心里松了口气。栎阳县公赵坦给了苏策一个鼓励的眼神,苏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安北将,四旬入狼烟,四旬下入安北,安北校,三旬上入狼烟,三旬下入安北。”
“可!”岳阳县公赵坦应了一声,有了岳阳县公背书,其余的军头也纷纷点头,对于苏策这位新军主的第一个提议,也乐的给个面子,况且苏策所言也是从实际出发。
军中五品可称将,平日晋升,军功最快,当然资历也可晋升,不过混资历的校尉可做守城之军,战阵野战却需要在战火中崛起的将校。
像苏策这样二十出头的四品将,在军中可谓凤毛麟角,因而苏策上位军主,军中的年轻将校们也没有人敢提怨言。
定好了章程,安北一脉的将军们也纷纷离开苏府,岳阳县公赵坦是最后一个走的。
走之前,赵坦将圣人赵玉民的口谕转达给了苏策,无外乎一些老生常谈的场面话,不过这些老生常谈也安了苏策的心。因为苏策这个军主之位得到了圣人的认可。
接下来的几天,苏府的热闹也没有结束,在长安的大乾将军们都快要把苏府的新门槛踏矮了,苏策也客套的和这些将军们聊了聊。倒是让苏策明确了安北军中的势力划分,虽说整个安北军中有一个军主,十二位军头,势力划分很明确,但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安北一脉中有勋贵和将门两股势力,每次安北将相聚,会摆上十三把椅子,一座属于军主,代表中立,军主对外与其他五军争权夺利,对内则要协调勋贵和将门之间的利益。十二把属于勋贵,而椅子后站着的十二位三品将军则代表着安北将门。
不过安北一脉中,还是以勋贵一方为主导,这从一坐一站就能看出来,当然,能被安北一脉认同吸纳扶持的将门在大方向和勋贵还是站在一起的。将门需要机会,勋贵把持机会。
年初那一次安北聚将,老帅定下章程,苏策代表勋贵拿了左武关的都尉,而安北将门则拿了左武关的诸多校尉,这就是一次军中的权利划分。
苏策也是从这几天才真正弄懂了什么是勋贵两个字的另一层现实含义,来拜访苏策都不是前几天夜里安北聚将来苏府的将军。
前几天安北聚将来的将军对外可以自豪的说自己是安北将,因为他们世代为安北一脉效命。而登门拜访苏策的则是效力安北一脉的将门,却只能说自己某州某姓将门。
效命和效力,一字之差,在军中的地位却天差地别,战争由勋贵主导,谁人可为将?看的就是效命和效力。
假若要做出一块饼子,有人和面,有人生火,有人……饼子做出来要分给几人吃,分饼子的人不会看是谁和面生火,只会把最大,最有分量,最可口的饼子分给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并不会做饼的时候谁用的力气多。
这个粗浅的道理放在什么时候都是适用的,苏策手握军主权柄,也可以做分饼子的人,这些人想要多分饼子的想要亲近苏策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谁能吃苏策手中的饼子,却需要可以用忠诚打动苏策,军中之人务实,做到永远比说到更有说服力,没做到,说的再好也是无用功,毕竟安北将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前哨校尉谢开峥就是安定郡公推荐的,若是谢开峥没有打出名堂,丢的可是安定郡公的脸面,勋贵最贵的就是脸面,而谢开峥打出来的战功作为谢家归属安定郡公的敲门砖,给安定郡公也挣足了面子。
不过苏策心中也不羡慕十二军头手下的诸多将门,和兵贵精不贵多一个道理,苏策也是宁缺母滥。毕竟将门的诞生只需一两代人,而勋贵的传承却是以百年计算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皇子
这几日理顺了安北一脉的杂事,苏策在家里陪着妻儿老小,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十一月初一,苏策一大早就披挂上了甲胃。
苏策带着十二位年岁十五六的少年亲卫去北苑建章监报到。
到了建章监,老帅李思哲正在校场旁的木台上指挥着建章监卫演练军阵,旁边的土台上肃立着六百建章监生。
苏策到达后,老帅远远的摆手示意了一下,苏策也没往老帅身边凑,只是校场旁观望着建章监卫。
这支建章监卫脱身于北苑,与羽林军同出一源,大乾精兵在羽林,这些羽林孤儿,从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在各个羽林军所属的折冲府。
十二岁前由各羽林军折冲府养育,十二岁之后就经受着正规的府兵训练,比起其他府兵要多两年的时间,因而羽林军所属折冲府的这些府兵,大乾各军可是眼馋的很。
不过这些精锐府兵最后多数都入了羽林军,毕竟是圣人嫡系,各军虽然眼馋,也不敢与圣人抢兵。
因而各军手底下都培养着自己的嫡系,军主便应运而生,等到老帅示范完军阵指挥,就由建章监生接过了手。
老帅腾出了功夫便招手让苏策过去与他去建章监府,苏策递交兵部的调令,老帅让手底下的建章郎将苏策的调令拿下去撰写任职文书。
老帅和苏策聊着建章监卫的职事,建章监卫的职事有三个,掌军律,演军阵,卫监府。
建章监卫的事情不多,演练军阵时间建章监折冲府的都尉迟法会带着折冲府的其余府兵会同建章监卫,组成三千六百人的偏师。
守卫监府,也只需两营人马,掌军律是苏策的职事,但是能入建章监的人也没有谁会触犯军律,苏策这个建章都尉其实应当是一个闲职,不过苏策也乐得清闲。
老帅李思哲也是故意给苏策找了这个清闲的职事。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苏策已是北军军主,在南北两衙任职就有些不合适了,因而老帅李思哲给苏策了一箱兵书后,就打发苏策回长安了,若是有监生触犯军律,老帅只需派一建章郎便处理了。
苏策也乐得如此,这些年苏策在外,也确实没有好好陪过家人,老帅虽然没说,但是苏策却明白,如今自己的年纪和身份已经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了,韬光养晦才是正事。
中午陪着老帅李思哲吃了顿饭,苏策带着亲卫就回了长安。
回到家中的苏策卸去了甲胃,李常在一旁说道:“阿郎,十六王府上午送来一份请柬!”
苏策迟疑了一下问道:“二皇子?”
李常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口说道:“东宫下午也送来了一份请柬!”
苏策把手中的甲胃放在木架上,皱着眉头问道:“同一天?”
李常脸上带着苦涩的点了点头,苏策看着李常的脸色,连李常也知道这其中的为难,更何况是苏策。
如今,圣人常驻南山离宫,这次九寺五监一台也跟去了离宫,长安城中留下三省六部辅政,太子权柄再进一步就是大位。
而这几年有些沉寂的蜀王赵载校常住十六王府,并没有就藩,而且圣人还将牡丹内卫重新交给了蜀王赵载校。
之前苏策回长安,这两位可是没有请过苏策赴宴,如今这个时间给苏策送来请柬,这里面的说法可就多了。
“长安最近可有大事发生?”苏策问道。
李常想了一下说道:“三皇子回长安了!”
苏策皱了皱眉头,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今年是隆盛十五年,苏策二十三岁,太子赵载承长苏策一岁,蜀王赵载承小苏策两岁,二十一岁,三皇子赵载标小蜀王赵载校两岁,如今十九岁。
按照大乾的惯例,二十岁皇子封王。
如今三皇子回长安,应当是要封王了。
说起三皇子还有四皇子,这两位的名气可是丝毫不弱于两位兄长,少出长安,坐镇金陵,稳海防,疏运河,振商业。虽然很可能是圣人授意,但是两位皇子镇守金陵却是事实。
三皇子之名响彻大乾南方半壁江山,南方稳固,大乾北方无忧,就连苏策以前在杭州也时长听到两人的贤名。
不过即便如此,苏策也不打算赴宴,是的两份请柬苏策都不打算应。
“放出风声,吾感风寒,卧榻安养!”苏策如今判断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身为北军军主,苏策慎重之下还是选择了脱身观望。
“喏!”李常身为府中管家,自然明白苏策话语中的意思。
太子和蜀王几乎是同时知道了苏策的选择,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两人却未记仇,身在其位,身不由己的滋味,两人也是感同身受。
说起来,太子几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感情十分不错。
只是蜀王不就藩,蜀王府的人想要更进一步的念头生了起来,念头一生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蜀王府的属官们却是拉拢了一批朝中官员,太子监国理政,这些站队蜀王府的官员便在太子处理的政事中挑刺,虽然不说是吹毛求疵,但是鸡蛋里找骨头的事情却时有发生。
蜀王忙着牡丹内卫的事情,三年不征,牡丹内卫如今将精力转回国内,百年征战很多事情都隐藏在战事之下,如今都被揪了出来,蜀王每天处理这些事情一坐就是一天,哪有功夫管理蜀王府。
那些官员也是受到了蜀王府属官的蛊惑,这也让太子和蜀王两人见面尴尬不已。
东宫中,蜀王忙完自己的一堆事,有几个官员需要罢黜,牡丹内卫出面不好,蜀王赵载校便拿着名单来找太子,让太子处理。
“放下吧,如今国内的蛀虫也抓得差不多了,水至清则无鱼,这块先放放吧,前些日子,泾阳县伯苏策遇刺一事,可查出明目了?”太子赵载承用朱笔在折子上画完朱批,递给蜀王,边说话边摇晃着脖子,僵硬的脖子发出格吧格吧的声音。
蜀王赵载校看完太子的朱批,把折子放在太子桌子上,没好气的说道:“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给我封了王,也不让我就藩,还把牡丹内卫丢给我,我想过过安生日子都不行!”
太子赵载承看着蜀王作怪的样子,笑骂道:“别得了便宜就卖乖,让你蜀王府帝王属官安生点,整日给孤找茬。”
“父皇安排的属官,本王可动不了这些人,也不知道父皇是不是闲出毛病了,非的让蜀王府和东宫对着干。”蜀王赵载校恼怒的撇嘴说道。
太子赵载承揉了揉眉头,自己这个父皇确实有些不当人父,如今他与蜀王两人孩子都有了,还当小时候那样拿着糖逗两个孩子抢着玩。
还记得小时候小载校总是抢不过自己,但是让父皇想不到的是每次抢完糖,自己都会和蜀王平分,两人就只当是逗父皇开心。
“问你正事呢!别打岔,泾阳县伯苏策遇刺的事情到底查到了没有!”太子赵载承脸色有些严肃的问道。
蜀王赵载校面色有些为难的说道:“查到了,是老三!”
“呼,不出孤所料,这老三性子野了啊!孤今日请苏策赴宴,被拒了!”太子长呼一口气说道。
蜀王睁大了眼睛,惊呼道:“你怎么找他呀,本王今日也请了他!”
“初五?”
“你也是初五!”
……
两个亲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说你听!”
“我说你听!”
“你说我听!”
“你说我听!”
“别学孤说话!”
“别学本王说话!”
“……”
短暂的尴尬后,太子赵载承伸了伸手,示意蜀王赵载校说。
蜀王赵载校面色有些严肃的说道:“牡丹内卫前两年就查到了,黑衣教起于金陵,起先只是工匠讨论工艺,便没有去管,后来,黑衣教越来越大,内卫将黑衣教的监察等级从丁等提为了丙等,顺便安插了暗桩进去。
去年底查到里面有着老三的身影。今年不少军中大将遇刺,内卫将黑衣教的监察等级从丙等提为了乙等,老三老四在南边,耳濡目染的,肯定是受到了南方士族的影响,这次回来你可得好好收拾老三了。”
太子赵载承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明天你去苏策府上,让苏策不要反击了。”
蜀王赵载校面色疑惑的看着太子赵载承,指了指自己问道:“这苏策如今这么大的脸面了!还得我这个亲王亲自出马?”
太子面色严肃的说道:“前些天,北军聚将,苏策主持的,北军的军主定下了,是苏策,苏策的脸面没这么大,但北军军主的面子却不能不给,此事非同小可,事关老三封王之事,万不可大意!”
蜀王赵载校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说道:“不让他知道是老三干的不就可以了?”
“纸里面什么时候包的住火,北军不同于其他三边和两衙,北军是立国之军,不可轻视,你手中牡丹内卫的前身是北军侦骑,别以为军中之人都是莽汉,战场中能活下来的可都是老狐狸。”太子赵载承提点了一下蜀王赵载校,北军忠诚,却不是吃亏的理由,反倒是皇室要处处维护。
“明白了,时候不早了,听说蜀地给你东宫送来了十匹蜀锦,分本王五匹。”蜀王赵载校主动结束了话题。
太子赵载承翻了个白眼,这蜀锦出自蜀地,你蜀王的封地就在蜀地,几匹蜀锦还要打秋风,太子赵载承没好气的骂道:“滚蛋,去找家令拿!”
“喏!”蜀王赵载校行了一个礼,转身去了东宫家令寺。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清匪
竖日,蜀王赵载校带着一批蜀锦来到苏府,李常打开正门,苏策亦是一身华服,家中亲卫也皆是披甲持枪。
说起来苏策的府上还是第一次迎接像蜀王这样身份高贵的人。
轮爵,蜀王赵载校已经不是无阶的皇子,而是正一品的亲王。
轮品,蜀王赵载承身上兼着从二品的剑南道大都督。
轮职,牡丹内卫,蜀王赵载校统帅着正二品的牡丹内卫。
而苏策则身穿代表四五品的绯色武官服。
虽然与蜀王有香火情,但是苏策也不会去摆北军军主的架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身为北军军主,苏策更应当懂得君臣之道,毕竟大乾姓的是赵。
“见过蜀王殿下!”苏策拱手弯腰,礼仪不缺。
“繁文缛节不要弄了,今日寻你只是说说话而已!”蜀王赵载校下了马车挥了挥手。
苏策内心鄙视了一下蜀王赵载校摆出的仪仗,要是真是闲的无聊找人聊天,摆出仪仗做甚。
“请!”苏策侧身,伸手请蜀王入伏府。同时李常也让府上的亲卫家丁撤下,蜀王的亲卫接过了位置。
蜀王走在前面,苏策跟在后面,两人进了正堂。
蜀王赵载校就像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一点没有客气的坐在主位,示意苏策也坐下。
李常让丫鬟端上茶点,蜀王赵载校摆了摆手说道:“退下吧!”
“诺!”李常应了声带人下去,同时守在门口。
蜀王赵载校看到正堂没有外人后,身子往后面靠了靠,找了舒服的姿势后才开口说道:“听说前些日子有些许蟊贼堵了你的路?”
苏策听到蜀王问话,愣了一下,默默的点了点头。
蜀王赵载校看到苏策没有搭话,话音一转说道:“上次见面还是一两载前,本王记得当初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得小县伯,如今却成了北军军主,掌玄武印,平一军之事,苏策你的造化大,不知道不吃亏的脾气改了没?”
苏策眼睛眯了一下说道:“苏策是苏策,军主是军主,此时某可为苏策,彼时也可为军主,蜀王殿下还是不要打哑迷了!”
“好一个此时彼时!本王最近有个疑惑,家里老三犯浑,前些日子挡了某人的车架,老大说了会好好教训老三,老大说话了,老二就得求人给一个面子,这个面子不知道求不求的来。苏策你说能不能求来?”二皇子赵载校低着头从盘子中捏过一块果脯。
苏策的脑海中很快过了一遍,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当日堵的是某,某会给!但,当日指名道姓说的是北军军主,军主乃是一军脸面,北军的脸面是麾下儿郎们沙场拼杀,用横刀一刀一刀砍出来!军主不会给!”
蜀王赵载校把手中的果脯丢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了起来,过了良久,开口说道:“听说军中之人喜欢人头?”
“人头是个人都不喜欢,但独独军中之人喜欢。某喜欢横刀,亦喜欢利剑,却不喜欢粗制滥造的剑,这样的剑还是折断了好!”苏策面色严肃的说道,也是狠下心说了这番话。
“懂了!多谢泾阳县伯解惑,倒是本王有些湖涂了,原想与你把酒言欢,却事务缠身,下次寻个机会尝尝你府上的百果酿!”蜀王赵载校面色无常,却也知道今时今日的苏策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可以与自己畅所欲言的苏策了,人总是不得不变。
“恭送蜀王殿下!”
蜀王赵载校撩开马车的侧帘,看着苏府门口躬身行礼的苏策,唇齿间刚才的果脯甜味却有些发苦。
望着蜀王赵载校远去的马车消失在眼前,苏策的心中也不是滋味,在这大乾,苏策有一个半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半个是太子,当年退出东宫,这半个朋友变成的圣明的太子监国,今天,又失了一位朋友。
处高位者有朋无友!
“李常!令北军名下各折冲府配合州府剿灭匪患盗贼邪教,吾要练兵!”苏策跨过正门的门槛停了一下对着身后的李常轻声的说了句,揉了揉脸上的苦涩,嘴角勾起,脸上露出笑意。
“爹!爹!都都要吃羊肉!”圆圆的小人甩开丫鬟,迈着小短腿一勐子扎进苏策的怀里。
苏策抱起都都,戳了戳闺女粉嫩的小脸蛋,自家闺女最近没长个,倒是圆了不少,不过嘴上还是应道:“爹今天给都都做羊肉吃。”
李常看着抱着闺女的苏策,绯色的衣服趁着苏策脸上的笑容,让苏策的肤色都白皙了不少,好一个长安俏郎君。
只是李常还要去传令,北军军主威严不容冒犯,北军所属折冲府区域横跨大半个大乾,苏策一句轻语,便是几千人头落地。
很快北军军主的玄武令便在军中传播开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苏策在立威。
大乾近千折冲府分布在十三道及京畿两府,各军所属折冲府在各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苏策的一句话,大乾十三道京畿两府都会受到影响。
三年不征结束,征战迫在眉睫,黑衣教只是小事,苏策犯不上计较,不过借机练练兵倒是正事,至于为什么加上邪教,顺手而已。
北军动,其余五军虽然还没有定下军主,但是五位老军主还在,军中意气相争,谁也不愿落于人后。
太子赵载承和蜀王赵载校也同样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两人都默认了,至于三皇子赵载标培养的黑衣教,只能说倒霉孩子欠收拾。
不过半月时间,大乾自长安往外辐射,各道折冲府开始征召府兵配合各道厢军清缴匪患。本来折冲府便有靖安地方的职责,说是苏策下的命令,却也可以说是各折冲都尉尽忠职守。
而久离长安的三皇子赵载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能选择沉默,帝国贵胃怎么可能与黑衣邪教有所牵连,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不过赵载标却记住了北军苏策这个名字。
对于得罪三皇子赵载标这件事,苏策倒是并不在意,军主不是大乾的军职,只是军中的便称,在军中地位超然,军主无军权,却得军心。
长安城热闹,苏策却窝在家中,陪着自己的父母妻女,三年不征,大战将起的气氛开始在长安弥漫,说起来,苏策从军后还没有和家人过一个团圆的年。苏策也更珍惜这段平静的生活,不愿意去破坏。
只是年关将至,兵部的备战气氛却浓重了起来,至于往何处用兵,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北边有罗斯,北室韦,南边有百越,六诏,东边有南室韦,高句丽,西边有吐蕃,西域小国。
历数周边,每一处大乾都有宣战的理由,只是两线作战历来为兵家大忌,而四边谁也不甘落与于人后。
就苏策所知,安北都护府派出的侦骑已经深入罗斯王国,苏策不知道的是安西都护府和吐蕃人已经开始用小股骑兵互有试探,百越的骚扰也让安南都护府没有耐心,高句丽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三年不征,大乾没有战事,但是这方大地的战事却没有停止过,罗斯王国攻北室韦,高句丽攻南室韦,六诏攻百越,吐蕃攻西域小邦。
大乾养息三年,周边各国也都是没有闲着一个一个的都在为大战扫除阻碍。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斗宫门
时间匆匆步入腊月,大乾今年的年气却有些不足。因为今年大乾有很多人家的人都不齐了。
秋季的时候,兵部调令下发各道折冲府,安北都护府改制,其余三边也没有闲着,各道州府所属折冲府都在调兵遣将。
到了年底,补充的兵将已然到了戍边之地。边境的摩擦也随之激增,而发起者多是大乾边军。
三年不征,整整三年时间,大乾边军一直保持着克制,而这份克制随着三年不征的末尾一点点消逝。
苏府占据了几乎小半个坊,院落在长安也算的上前十,只是带着江南温婉风格的院落此时却满是肃杀之气。
整个北军的留在长安的大将此时都聚在苏府前院,苏府前厅中坐满了三品衔的紫衣大将。
此时前厅中,苏策坐在主位,面前是十二位身穿紫衣的北军大将。至于军头则没有来,军头身为勋贵,在这个敏感的时间中都各自待在自己府上,他们也需要招呼军中的年轻将校。
苏策喝着醒神的浓茶,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前厅中的十二位紫衣大将。
大乾三品以上穿紫衣,而军中非大将不得身穿紫衣,每一位紫衣大将都可以独领一军,一人穿紫衣,一人脱紫衣,这样的紫衣大将,立国至今北军的紫衣大将始终保持在三十六位,苏策眼神中露出一丝疲态。
“今年,罗斯国放纵九胡攻我左武关,这是我北军的机会。”苏策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敲了敲桌子喊道。
环视前厅,苏策睁开眼皮,语气严肃的说道:“大朝会还有两个时辰,南衙袁平,北衙赵化雨,其他三边的军主也定了下来,不过建章营中的将校只是三边的幌子。”
“九月初吐蕃骑兵袭扰安西驼城,安西用兵七千,攻昆仑山口吐蕃黑石堡,主将刘珅。”
“十月百越袭六诏,安南出兵六千,占据百越三城。主将刁文羽”
“高句丽征南室韦,七月末南室韦向安东都护府承舆图意图内附,安东出三千骑兵断高句丽粮道,主将周厉。”
“如今这三人就在长安,往何处用兵,圣人还未决断,大朝会吾等定要尽力为我北军争得头筹不管结果如何,尔等十二人,大朝会后将会轮调戍边,多余的话不说了,大朝会之争,我北军为先,武运昌隆!万胜!”
“喏!北军为先,武运昌隆!”十二位紫衣大将纷纷站起身子。
“诸位随我上朝!”
苏策站起身子,身穿黑色的玄武甲,里面没有穿代表自己品阶的绯色深衣,而是代表着北军的黑色深衣与玄武甲呼应,这套玄武甲胃做工粗糙,却是北军的传承甲胃,至今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年,之前供奉在老帅李思哲的府上。
身着玄武甲,腰挂玄武印,苏策带着十二位紫衣大将走出苏府,苏策一骑在前,而十二位紫衣大将也紧随其后。
宽大的朱雀街上,马蹄敲击青砖的声音很是醒耳,朱雀街两旁各个街口身穿绯衣的将军们看到苏策一行人,调转马头紧随其后。
将军疾驰为哪般,马蹄声声催烽火。
苏策一行人赶到皇宫前时,天色还早。
“下马!”
令行禁止,这一刻,以苏策为首,十二位紫衣大将,七十二位绯衣将军整齐的下马,将战马交给监门卫,接着便列队肃立在宫门前。
不过其他五军也不会让北军专美于前。
黑色的北军玄武甲,青色的东军青龙甲,白色的西军白虎甲,红色的南军朱雀甲,亮银色的南衙麒麟甲,赤金色的北衙龙鳞甲,大乾六甲齐聚宫门。
宫门还未洞开,六军之间的争斗已然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没有人开口说话,六军将军们目不斜视,都在等着宫门打开的时刻。另一侧的文官们下了马车,也按照品阶列队,准备入城。
“嘎吱嘎吱嘎吱……”宫门的千斤闸一点点升起。
苏策大声喊道:“北军入城!”
话音刚落,苏策迈着大步往前走,而其他五军的军主也纷纷下令入城。
宫门三道大门洞开,武走左,文走右,文武百官各行其道。
只是今天属于武官的侧门却因为先进后进开始了争斗。
“结阵!”苏策在北军成为其余各军目标的同时大喊了一声,八十五人用最快的速度结成了圆阵,占据着宫门前空地的中央。
而其余五军也同时结阵,安西四十三将,安东三十六将,安南二十九将,北衙四十三将,南衙将五十七将。
“北衙退!此为四边之争!吾等不参与!”身穿赤金色龙鳞甲的赵化雨第一时间下令,带着手下将军推后百步。
与此同时,身穿亮银色麒麟甲的袁平也喊道:“南衙中正,四边之争,与吾等无关,退百步!”
看到南北两衙退了百步,苏策大喊了一声:“北军为先,其他三军退!”
“北军为先?问过我西军没?东军南军,与我西军一齐上!锥阵破军!”身穿白色白虎甲的刘珅怒吼一声,挥着拳头带着手下的四十二位将军撞向北军的圆阵。
“东军上!”身穿青色青龙甲的周厉人狠话不多,跃起一脚踹入,身后的众将紧随其后。
“南军游斗!”刁文羽身穿红色的朱雀甲,脾气却并不火爆,南军二十八将绕着一开始就打的火爆的中央给北军施加压力。
“御!”圆阵是简单的军阵,没有挨揍不还手的道理,苏策看到一员绯衣将被打了一个趔趄,连忙拉到自己身后紧接着大喊一声:“御西军,破东军。”
圆阵露出一个口子,苏策带着两名紫衣大将,十二名绯衣将军,扛着东军众将的拳头,以少打多,其余十位紫衣大将也开始指挥着众人结成小阵,给苏策争取时间。
军中争斗,不是街头无赖打架。圆阵虽然及及可危,但是却为苏策争取到了身后的安全,不过各军将军也却没有各自为战,只看身上甲胃的样式,纷纷结成小阵,军中合击之术说来也简单,有人做盾,便有人做刀。
没有人往要害处打,因为面前的人还是泽袍,但是所有人的目标就是打倒眼前与自己甲胃不一的人。
苏策刚刚踹倒一人,紧接着自己的下巴就挨了一拳,苏策扭头挥拳,将偷袭者砸翻,被打倒的人很自觉的退到一旁,只是眼神中满是不甘心。
三军加起来得人数比北军多,但是北军却同属一军,人心齐,泰山可移。
四军都不想成为最先倒下的人,虽然三军人多,但是却迟迟拿不下北军圆阵,西军被转圈的圆阵缠住,东军虽然悍勇,但是苏策以及身后的四位紫衣大将和二十四位绯衣将军却是北军当前最能打的一批人。
边军中有儒帅,却没有儒将,都是一步步靠着军功走上来的人,与南北两衙中靠着家中荫封走上的人不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
南衙中也有战场中成长起来的将军,但是骨子里面却没有边军的狠辣劲头,否则也不会选择离开边军。
“娘的,南军还不上,我东军都没人了!”周厉鄙夷的看了一眼还在做游斗状的南军刁文羽。
刁文羽被点名,脸上一阵发热却没有丝毫上前的动作。
周厉刚说完话,苏策的拳头就到了,苏策将周厉掀翻,嘬了嘬嘴,吐出一口血,看了看身后,刚才一同冲出来的二十六人只剩下四人,大笑了声喊道:“我北军折了二十二个,都是打的,东军不错!”
虽然都是沙场悍将,但是总有强弱,东军二十九人中有一半年纪都上了四十,北军最能打的二十六人,年岁都不超过三十,拼掉了东军二十九人,付出了二十二人,东军并不弱。
但是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苏策可不会说丧气话。
拼完了东军,苏策转身回合其他人,西军才是北军当前的大敌,至于南军,当刁文羽选择游斗的时候,南军就失去了参与四军争先的资格。
苏策刚上前就被刘珅踢了一脚。苏策还了一拳给刘珅。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暗道遇到对手了,不过两虎相争,怎会让饿狼旁观捡便宜。
刘坤喊了一声:“清了南军再打如何。”
苏策大声应了句:“好,先清了南军,北军暂退,击南军,跟我上上!”
刘珅也大声喊道:“击南军!随我上!”
刁文羽面色一苦,和六诏百越打习惯了,总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看着冲过来的西军和北军,刁文羽硬着头皮喊道:“倒一个够本,到两个赚一个,上,我南军不软!”
只是嘴上说着不软,但是南军多出于南方,骨架身板比起多为北方的西军北军先天上就差点,加上南军本来就没有想着争什么,且战且退的,也纷纷到地没有硬撑。
“北军苏策!”
“西军刘珅!”
苏策和刘珅喊着对方的名字,两人身旁的将军们纷纷大喊着捉对。
苏策和刘珅都知道自己不能倒,西军与北军历来就有争端,西军前身做为前朝禁军却戍守苦寒西域,而北军前身却只是地方军,要不是两军都出身关陇,有着一份香火情,光是两军互相使绊子,大乾就安宁不了,不过两军该争的却不会想让。
东军和南军退出,便于南北两衙的将军们在一旁看起来热闹。
不是生死厮杀,手上都有数,很快西军和北军也分出了胜负,北军可以说先用老弱抗西军的青壮,后面打完南军,两军人数也差不多,打到后面,都是靠着一口不服输的气顶着。
到最后只剩下苏策一人,靠着异于常人的体质,苏策撑到最后,刘珅早在开始就被苏策干倒了,后面呲牙咧嘴的指挥着西军,苏策已经有点强弩之末,但西军还剩下四人。
“来!”苏策啐了口嘴中的血沫,指着场中的四个西军将军。
“呀!”
“上!”
苏策挨了一顿老拳,人都有些眩晕,但是西军剩下的四人也不好受,因为他们四人刚刚倒地了。
“北军为先!”苏策大喊了一声,冲着天空伸直了胳膊。
“父皇,这苏策有点意思啊!”三皇子赵载标站在城门上看着空地中央的苏策,苏策身上的那股狠劲着实吓到了三皇子赵载标。
“臭小子,这次回来跟着你大哥好好学着,被一帮腐儒吹捧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圣人赵玉民给三皇子赵载标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看着已经和自已一般高的老三,心中却有些觉得亏欠这个儿子了。
有没好气的踹了一脚蜀王赵载校:“做兄长的也不知道照顾弟弟,跟太子好好学学。”
蜀王赵载校撇了撇嘴,望了望天空,心中念叨:“不生气,不生气,亲的!”
“父皇回大殿吧,太医去看看给城墙下的诸位将军,别耽误了大朝会。”太子赵载承扶着身体健硕的圣人赵玉民下了城墙,同时吩咐等候多时的太医去给下面的莽夫们涂涂药。
文官们今天很安静,在宫殿台下的矮房中吃着圣人赐下的点心茶水,至于城门打出狗脑子的武官,他们一点也不关心,反正是一帮拳头大就是道理的莽夫,不值得讨论,有这时间还不如聊聊年假去哪里看景色。
三年不征,属于文官的安生日子要结束了,战端一开,又要开始忙着凑粮草军费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朝堂争
时辰到了,大朝会也正式开始,武不干文事,朝会上文官们纷纷发言,而武官队伍却保持着沉默,所有人都按照品阶站成几列,不过今天武官队伍中的武官们却有近半鼻青脸肿,苏策嘬着牙龈,吞咽着嘴里的血腥,搭着眼皮也保持着沉默。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等到三省五部侍郎说完话,兵部右侍郎郑堪站了出来。
“圣人,自不征始,三载整调军备,北衙禁军二十六万宿卫北苑,南衙十六卫在戍府兵三十四万。
边军四府,安北府正辅军四十三万,安西正辅军二十二万,安东正辅军十八万,安南正辅军十四万。
十三道厢军,关内,陇右,剑南各十万,其余十道各五万。
两都十三道三百六十州府所属折冲府增至一千零八十府,甲等三百六十府,备选府兵四十三万又两千,乙等二百府,备选府兵二十万,丙等五百二十府,四十一万又六千。
计京畿两府在卫府兵六十万,边军四府在戍府兵九十七万,十三道厢军八十万,府兵备选一百零四万又八千。
然不征三载,番邦狼子无视我大乾国威,吐蕃与西域小国谋我西域,罗斯唆使九胡犯我狼烟山,高句丽侵南室韦,袭安东水师,百越劫掠我边民,四边狼烟不止,诸军因不征令,反击有限,我大乾屡受周邦寻衅,累计折损将士两万余。
臣请用兵,伐罗斯,灭九胡,击高句丽,伐百越,征六诏,定西域,伐吐蕃,彰我武运,显威宇内,四海八荒,周邦小国,再无敢犯我大乾者。”
“两线作战,兵家大忌,何况兵出四方,郑侍郎的兵书白读了吗?臣请鸿胪寺派出鸿胪使者出使各国,避免兵戈。”户部尚书李丰年最先站了出来反对兵部用兵。
要说六部哪一部最反对用兵,无外乎户部,六部中,兵部最为特殊,主掌征伐之事,武将选用、兵籍、军械、军令等。其余五部皆为民部,主管民政。
而兵部和户部的矛盾说来也简单,大乾有民两千余万户,按理说应当是户部管辖,户部,掌天下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收支等。但是兵部手中却管着两百多万军户,军户不纳赋税,战后军户抚恤却让户部出钱出粮,更不要说战时户部还要供给大军粮草,这与户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宗旨相违背,也难怪户部站出来第一个反对。
至于其他四部,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察、升降、调动等事务。
礼部,掌管国家典章法度、祭祀学校、科举、番邦外交等事务。
刑部,掌管法律、刑狱事务。
工部,掌管山泽、屯田、工匠、水利、交通、各项工程等。
这四部与兵部并无权责重叠,因而也没有矛盾,唯有户部与兵部有所争斗,而户部和兵部也成为了文武相争的桥头堡。
至于九寺五监虽然与三省六部职责重叠,但并无从属关系,两者分为内外廷,内外之分说的是从属,九寺五监为圣人内廷,三省六部为臣子外廷,完全是两套班底,非要说有关联,也可以说是上承下行,六部节制寺监,九寺五监为内廷主事务,三省六部为外廷主政务。
户部出言反对,兵部侍郎郑堪也没有反驳,因为现如今武官们可还没有人说话呢。
“蛮夷无教化,好武力,我鸿胪寺派出使者,仅凭言语止不了兵戈,再者,李尚书什么时候管起我鸿胪寺的事务了,逾越了!”鸿胪寺少卿赵弘文可是没给户部尚书李丰年丝毫面子,要说是礼部尚书出面,他还会给几分颜面,对于老貔貅般的户部,鸿胪寺可有着几分不爽利。
此时,朝堂上有些沉静,三年不征,户部官员多有建树,升官的不在少数,却显得其他五部九寺五监毫无作为,官场如战场,仕途如行舟,不进则退,户部官员这三年可挡了不少人的升迁。
三相眼睛微闭,三年不征后大征四方乃是国策,可不是南方士族出身的李丰年可以阻挡的。
随着鸿胪寺少卿赵弘文出言,其他各部寺监也纷纷加入了反驳,户部尚书李丰年此时可谓独木难支,出言几语都被打断。
“够了,大朝会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圣人赵玉民此时知道火候差不过了,再说下去就成了私怨了。
“原太子詹氏正值丧期,户部尚书李丰年在任两载,累有功绩,封太子詹氏,建章监李思哲授兵法有功,任户部尚书一职。太子你说说是该战还是该和?”圣人赵玉民心中早有了答桉。
大乾立国百年,为何征战不休,便是因为要还当年大齐欠下的债,往昔大齐往前数多少朝代,皆是士族门阀你方唱罢我登场,赵氏累世千载,整个乾州的土地七成姓赵,乾太祖起家时可是孤注一掷,将土地全数分给了士卒。
短短三年时间乾州起兵十余万,后续大战乾州更是家家出兵,乾州为何是祖地,那是因为乾州家家缟素。百年时间几代人才让乾州恢复了元气。
当年大齐不弱于赵氏的门阀几十家,若不是占着收复故土的大义,大乾传不过三代。
士族门阀不亡,赵氏不稳,这是赵氏的担忧,九胡是赵氏不惧士族门阀的大义,征战百年,赵氏如履薄冰,如今到了赵氏真正定鼎,天下共主的时候,怎么会因为南方士族推出来的一个户部尚书阻挡住赵氏的雄心,赵氏将所有人都绑上了战车,这辆战车怎么可能停下,谁要阻拦这辆战车的前进,谁就要做好被碾碎的准备。
当年起家的赵氏大军也已经分成了北军,南北两衙三方势力,南北两衙坐镇中枢,威慑天下,安北都护府顶在北方,百年时间将号称百万狼骑的九胡大军打到只能成为罗斯附庸。
安北都护府谋划三年,只差最后一战就能完成传承百年的使命,安西一脉也会心服口服,等到安北一脉腾出手来,大势之下,士族门阀也会成为过眼云烟,赵氏江山永固。
“战!先灭九胡!”太子赵载承脸色潮红,大声喊道。
“好!先灭九胡!”圣人赵玉民点了点头,眼神扫过底下的文武百官。似乎要记住此时百官脸上的神色。
“安定郡公如今坐镇安北都护府,便由安定郡公挂帅,帐下将校自行决断,此战灭九胡,若是罗斯护庇,也一同打了,李思哲,粮草军械堆在仓中莫要放糟了,该用就用,朕明年九月泰山封禅。”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安北调将
隆盛十五年的最后一次大朝会,大乾朝堂圣人要灭胡,一时间长安城的肃杀之气升腾而起,将快要年气瞬间冲散。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直至深夜也无人下值。
与此同时,六军军头府中所属将校云集。
苏府前厅中苏策拿着远在北方千里之外安定郡公送回长安的密信神色严肃的看着,看完后,苏策将密信传给厅中众将。
苏策等到前厅中的十二位紫衣大将轮流看完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郡公的信都看到了,安北府若是用兵,需要从长安城调将,各位算算账吧。
如今我安北一脉紫衣大将三十六人,郡公与十二位紫衣大将坐镇都护府,在安北府领兵的绯衣将军也有三十六位。十二位紫衣大将坐镇京畿两府与关内道,剩余十二位坐镇其余十二道。
大军出征,两城需要留下四位紫衣大将,八位绯衣将军坐镇后方,三关需要三位紫衣大将,六位绯衣将军保证辎重顺畅,十四守捉也需十四位绯衣将军留守,郡公帐下可用之人,只有五位紫衣大将,八位绯衣将军。
三关和狼烟六守捉的兵不能动,从北原八守捉抽调两万步卒,两万骑兵,两城各抽调四万骑兵,一万步卒,三万辅兵,合计十万骑兵,四万步卒,六万辎重辅兵,拢共二十万大军。
按照六万步卒的数量,战时抽调骑兵四万可起军阵四座,一座两万五千人的军阵需一位紫衣大将坐镇中军,前后左右中也需五位绯衣将军指挥作战,四座军阵,就需要四位紫衣大将,二十位绯衣将军。
而剩余诸军,四万骑兵需四位紫衣大将,八位绯衣将军。六万辅兵需要一位紫衣大将,六位绯衣将军。
二十万大军合计需要九位紫衣大将,三十四位绯衣将军。
需要从长安城抽调四位紫衣大将,二十六位绯衣将军,人选诸位稍后自行抓阄,莫要争抢,仗是打不完的。
此战吾等要重塑楚国公府武爵,安北一脉勋贵不能分了晋爵的功劳,因而今年六月都护府北移,所有勋贵皆从都护府抽身回了长安。
各位,国公府事关我安北一脉武运,此战可胜,可平,却不能败,否则我安北一脉将错失重塑国公府的机会。
三载谋划,成败就在今时,朝堂上有吾等勋贵,诸位安心杀敌,勋贵今夜在老帅府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吾等勋贵还需分派地方护好后方。
李常摆宴,陪好泽袍!祝诸位旗开得胜,待到明年大军归来,苏某在渭水为各位接风!失陪!”
“军主客气!我安北一脉同心协力,灭胡指日可待,大军出征,不过是明刀明枪的拼杀,军主与我安北勋贵要应付笑里刀,暗中箭,比起我等战场上更险三分,别让老帅等着急了。”紫衣大将站出一人,苏策认得此人,是归附安北的将门,与老帅李思哲几百年还是同一脉所出。
苏策拱手行了向十二位紫衣大将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前厅,与院中的绯衣将军们打了一圈招呼便出府上马,八名头戴幞头,穿窄袖袍,腰系革带,足蹬黑靴,手拿横刀,背跨硬弓的亲卫已经等候多时。
苏策接过亲卫递到手边的佩刀,这把刀是苏策诸多佩刀中的一把,苏策喜欢加厚的长横刀,普通制式的横刀,对苏策来有些太轻。
这几年李常为苏策置办的武备越发齐备,不过仅限于横刀硬弓长枪,马槊只有之前的那一杆。甲胃只有五副,都是在册的甲胃,非在册的甲胃那是要命的玩意,苏策可不会乱来。
毕竟“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私藏甲胃可是会被抄家灭族的,
《乾律》里规定:“弩一张加二等,甲一领及弩三张流二千里,甲三领及弩五张绞。私造者各加一等。甲,谓皮、铁等。具装与甲同。即得阑遗,过三十日不送官者同私有法。”
白话就是私自藏有一领甲胃和三张弩机的,流放两千里。私自藏有三领甲胃和五张弩机的,直接判绞刑。私藏者有罪,私自生产的更是罪加一等。就算捡到的,超过三十天内不送官的,也就和私藏者同罪。
苏策的自用甲依照军律可以自己置办两套甲,一套甲胃,一套皮甲,在值时穿甲胃,外出作战,行军时穿皮甲,战时穿甲胃,平日和日常上朝穿的都是武袍。
甲胃数量有律法在,没有谁敢乱来,但是甲胃的质量却可以下功夫,苏策甲胃甲片和内衬都不知道李常置换过几次了。却是越来越厚实,要不是李常从西域商队高价买来的名驹,一般的战马可承不了甲胃武备齐全的苏策。
除了自用的两套甲胃,苏策还有三套甲胃,分别是太子和二皇子赐予的两套甲胃,以及代表安北传承的黑色玄武甲,只是这三副甲胃除了特殊的时间苏策会穿一下,战时和平日里苏策可穿不得。
今天大朝会是特殊的日子,所以苏策可以穿甲胃,不过这会儿苏策按律却不得穿甲,只能穿着武袍。
苏策紧了紧腰间革带,把横刀挂好后翻身上马,今晚可没有时间睡觉,一步快步步快,虽然之前已经定下了大略,但是细节还需完善。
整个安北一脉这次全力支持安定郡公项城,士卒可以积攒战功,给家里多添几顷地,将门可以升官,运气好点的甚至还可以触摸爵位,诸人都可以得利。
反倒是勋贵不仅让出了军中实权,还得劳神劳力的保证大军后方,甚至于还要在朝堂上得罪其他勋贵官员,但是这一切在安北一脉的勋贵看来都是值得的,勋贵平日里别看争的头破血流,但这只是勋贵们获得圣人信任的一种自保手段。
到了袭爵复爵的时候,该拉一把还是要拉一把的,勋贵不是士族门阀,有可以保证家族传承的名望和产业,勋贵的一切来自爵位,谁也不想自己百年后,后人守不住爵位,历来既得利益者总是排外的,互利共赢只在彼此之间,因此勋贵要看的不是一代人,而是代代相传,谁也不知道那一代自己后人出个没出息,这就是需要其他勋贵在关键时候帮一帮谁也不想自己的子孙孤立无援。
爵位说到底是圣人授予,兵部可授不了爵位。军中立功了,军中之人想要的,爵为首,次为勋,再次才是职。
降等袭爵,子孙只要不是纨绔,也能站在高位。而勋可以有土地产出的财富,这些产出可以让子孙富足,但是再高的官位却传不到子孙手中。
勋贵为什么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高人一等,因为小人报仇从早到晚,逞凶一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时而动。勋贵报仇百年为期,断子绝孙。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前厅中,三品的紫衣大将坐在下首,而四品的苏策却能坐在主位的原因。
苏策知道这些紫衣大将们以自己为首,除了信任自己是安北军主,剩下的就是敬畏自己身上的爵位了,但是军中能称为紫衣大将的将军,哪一个身上没有傲骨,他们可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却不能被屋主人被人按着低头,否则以后上了战场被坑死了都不知道。
因而苏策去选将,而是将选择权交给紫衣大将,现在的苏策还没有老帅李思哲那样的威势。
对于军中之人来说,要不是严酷的军律,谁平日愿意远离家人地方轮番,去荒无人烟的地方戍边,过着提心吊胆、刀头舔血的苦日子。
不过到了大军出征时,这一切却颠了个个,因为出征意味着军功,战功是最顶用的功劳,生在大乾,籍贯上写着军户的人,可以用军功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苏策刚走,李常让人摆好酒席,前厅中的紫衣大将和前院的绯衣将军们纷纷落座,只是对于苏府美味的菜肴和散发着酒香的百果酿,这些将军们却只是浅尝即止,调往安北都护府的名额有限,一个桌子上坐着的同袍,此时却成为了对手。
比起军中朝夕相处的底层士卒,军中上层的将军们面对竞争,却没有士卒间同生共死的情分,走到这种高位上,自身的职事关乎的不仅仅是自身利益,还有麾下儿郎的前途,所以该抢的一定要抢,容不得一点退缩。
之所以武将们习惯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摆在明面,因为军队的特殊性不允许小人高位,背后插刀的人在军中是活不到天亮的。
此时苏府中紫衣大将和绯衣将军们吃饱喝足后,已经开始争夺去安北都护府的名额了,不过所有关于谁去是谁留的争斗只限今夜,只限苏府,今夜过后,所有人还是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泽袍。
苏策说是去老帅府上与安北一脉的勋贵商议战事细节,那就一定是的,实际上老帅李思哲与安北一脉的勋贵这两个月碰头了十几次,该商量的早就定好了,不过苏策还是来了,毕竟苏策在苏府,那些紫衣大将和绯衣将军们可动不了手,苏策腾出苏府前院,让他们争。
用言语,用战绩,用拳头,用抓阄,用抽签,用骰子……随便他们用什么,不能动刀,不能下死手,输了技不如人,白天在宫门前的手段就是上限。
苏策一路上都输踱步缓行,反正他也不着急,苏策见过十六卫的绊马索绊倒街上纵马取乐的纨绔,摔得那叫一个惨。
当苏策进到老帅府上的时候,已经快是黎明前夕了,苏府的争斗也出了结果,这个结果,苏策不感兴趣,而过程,多数人选择了拳头,这是军中最常见,也是军中之人认为最公平的方法,遇事不决,谁倒谁输,一如战场上,只有站着的人才有资格喊万胜。
第一百五十六章 换帅
大朝会后,北征之事已然定下,安北一脉此战,以安定郡公项城为帅,帐下十四位三品紫衣大将,四十二位四品绯衣将军。麾下二十万大军,十万骑兵,四万步卒,六万辎重,还有安北一脉诸多勋贵坐镇后方。事关安北勋贵新老接替的大事,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招惹箭在弦上的安北勋贵,这场战唯胜而已。
苏策定下了此次出征的将军后,也闲了下来,关起门来过起了平静的日子。
年前,王兰有苏策陪着,也从之前的小产之痛中走了出来,苏策练武,王兰抚琴,夫妻二人又似回到了苏策从戎前的状态。
只是两人中多了一个都都,不到三四岁的娃娃正是猫嫌狗厌的时候,都都不喜欢冷傲的猫,喜欢憨态十足的狗崽,但是狗崽总会长大,一如她一般慢慢长大。
都都喜欢狗崽,却没有自己嫌弃养大的狗子,也放在后院养着,苏策有一日闲着,数了数,自家闺女光是在苏府就养着六只大狗,十几只狗崽,听李常说南山小庄中还有一群狗,不过苏策看过家中的狗,前腿脚踝上的一个脚趾已经目不可及,只有用手去摸才能摸出一个小骨节,这个脚趾叫“獠”,是用于捕猎猎物的。
苏家大小姐养狗,一时间在长安城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还给苏策的闺女起了个“狗小姐”的诨号。
知道此事的苏策很生气,自家粉凋玉琢的小闺女,怎么可以被人称为“狗小姐”,人言可畏,只是不让自家闺女养狗,让她呆在家中,天真活波的都都迟早养成死气沉沉的大家闺秀,这怎么可以。
狗和犬同出一源,大者为犬,小者为狗,自家闺女养的狗,都是李常从南山小庄中选出来的,乖巧温顺是首要条件,但是这并不意味没选中的不好。
没选中的狗都让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家将们当成原先手下府兵一样去练了,狗本身就是很聪明的动物,加上一帮家将按着军中规矩去练,阴差阳错的养出来了一群擅长追捕猎杀的狗。
充足的食物加上长期的训练,南山小庄上的狗再称之为狗已经不合适了,应当称之为犬,其中还有四只更是母犬与山中青狼所出,肩高近米,身长近两米,重达一百五十斤,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犬了,高大聪明雄健凶勐,这是凌驾在犬上的獒。
大为獒,中为犬,小为狗。
狗在家中养,犬在林中训,獒为犬中雄,可遇不可求。
长安人也养狗,家中护院的都是应声的狗,体型都不大,还有富户养细狗,擅长追兔抓鸡的称为细犬,好的细犬被纨绔称为“灵缇”,苏策也曾见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不同俗物。
南山小庄的犬獒却都是骨架粗壮,肌肉厚实,擅长撕咬扑杀,苏府上养的狗体型稍小,万物近人而灵,见人摇头摆尾,透着一分灵气。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自家傻闺女自己知道了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自己是也是一只小狗崽,这让苏策头疼不已,王兰抚琴,都都苦着小脸坐在旁边,都都不怕爹却怕娘,因为自己的小屁股真的好痛哦。
苏策腊八节后去了一趟南山小庄,和自己的家将们喝了整整三天的大酒,回到家中已经是第四天了。
此时以及是腊月十三日了,这时候李常已经把今年生意上的进项理清了。
苏府的产业单一,只有苏庄百果酿,但是仅仅是卖遍大乾两都十三道的百果酿,经过几年的调整,百果酿产量稳定后,价格也趋于稳定,从开始就定下的一斤瓶装的百果酿,如今百果酿一贯一斤,百果精酿十贯一斤,苏策不开酒楼,只做酒。
不过苏庄始终不做粮食酒,只是给百果酿划出了等级,量最大的就酒精度二十度的百果酿,然后就是三十五度的百果精酿,还有就是不对外售卖的四十五度的百果陈酿。
三年不征,国内安稳,歌舞升平,百果酿的发展对上了时候,如今光是卖酒,苏府每年得利都在七十万贯以上,去掉日常花费,还有苏策捐出去的,剩下的钱,让李常如今已经开始头疼了起来,因为钱总不能堆在库房里生铜锈吧。
苏策也是在李常发牢骚的时候,知道了如今李常把百果酿的生意做的那么大,苏策知道身为勋贵,虽然做的是正经买卖,却不能有太多的钱,不然一个敛财的名头能压死人。
买地置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勋贵中早有定论,食邑一户一顷百亩为上限,苏策食邑一百,田不过百顷,之前苏庄一万一千亩地,如今置换好地,苏庄只剩下五千亩地,外加南山小庄陆陆续续买下来的五千亩地,再买地圣人就该摘他苏策的脑袋了。
为什么文阀豪族被圣人敌视,还不是家中的地太多了,有粮就有兵的道理,是个人都明白,但是又有几人能放弃心中置地传家的念头。
想要土地,就要去增加食邑,而食邑只能靠战功去换,之前苏策的功劳都用在职位上了,食邑却没有增加多少,苏策不像别的勋贵,家中的产业只有土地产出和些许小生意,有着百果酿这个大进项,土地才有多少产出。
苏庄的土地都分给酒坊的工匠耕种,租子只有一成半,比起别的三成租子,苏庄的地就是稳住酒坊工匠的心,而南山小庄的地则是家将们耕种。
当年的家将不过十几位,身上旧疾让他们干不了厮杀的事情,他们的儿子就是苏策新一代的家将,人数将将四十人,再加上那长大的一百食邑,如今又折损了不少,李常寻了些泽袍遗子,凑足了百人,也在南山小庄待着,这就是没有成长起来苏府底蕴。
这一百四十人,分成四批,每三月一批三十五人来苏府戍卫,平日里住在前院,苏府上还有八十个家丁,二十多个丫鬟,除了二十四人是官奴,剩下的都是李常从人市上买回来的奴仆,丫鬟住在后院厢房,家丁住在外围前院厢房中。
悠悠几载,苏策这才是真正在长安稳定下来了。永平坊这几年也被李常买了下来,李常花了大价钱把之前破败的永平坊规整好了,如今坊中用十字街分成了四个区,每个区宽约二百米长约四百米,都用高墙隔开。
东北区是苏府独占,苏府前后两院都是宽宽各百米的大院,首尾相连,苏府外围着一圈五十米宽的沙石地,沙石地外是一圈小宅院,长宽约为二十米,留出来门坊的位置,一圈下来共有一百座小宅院,这是日后给长大后的亲卫们成家用的,四角是四座两层角楼,用作防卫巡视。
其他三个区则各自等距分为五十米宽,一百米长的十六座宅院,如同缩小版的苏府。这是苏策让李常建好的,不对外售卖,而是租给苏策的部将,只是如今苏策麾下还无一人可为宿将,因此便闲置了下来。
整座苏府建下来,虽然房屋的装饰都按照县伯规制,但是面积和房屋数量却比拟国公府,至于为什么建的这么大,苏策没有问李常,但是若是没有圣人示意,李常也不敢这么建。
若说是看在苏策身为安北军主的份上,那老帅李思哲的院子好不到苏府的一半大小。
苏策隐约间看到了圣人布局落子,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住在长安的这一年,李常把永平坊建的热火朝天,苏策也不过问,这种事情,苏策不想猜,也不敢猜,但是长安的勋贵们却不是傻子,这是圣人再给苏策这位安北新军主壮势。
至于用意何在,这次安定郡公项城可没有点苏策的将,要知道军主只是身份,而苏策的职事爵位还都压在四品上。
南人北将,在安北一脉中少见。
安安稳稳的过完年,安北都护府开始调兵遣将,组建征北军,而苏策则去了建章监建章都尉府上值。
比起年前,建章监卫的人数多了不少,出现了很多姓赵的生面孔。
苏策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从乾州陵卫调出来的精锐。
立国之战,乾州家家缟素,人口历经百年才恢复了过来,不过以前是乾州军户,如今是大乾陵卫,宗室的军力终于是养成了。
上职的几天里,苏策旁敲侧击的也知道了只言片语,如今乾州陵卫二十万户,这不是一个小数字,百年积淀,陵卫可没少跟着边军作战,一户一人便是二十万大军。
二月二,龙抬头,朝堂上没有传出征北军出征的军令,却定下来太子亲征的事情,齐国公为副帅,至于兵员则为陇右募兵。
早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安北勋贵除了老帅李思哲这个定北县公外,其余九位县公,都被圣人在近一两年以主持折冲府诸事支出了长安城,另外近半数的县侯县伯则和三位郡公在过完年后去了关内道,镇守各处粮道。
而朝堂上安北一脉的勋贵只剩下了老帅李思哲这一位定北县公,以及十八位县侯,二十九位县伯。苏策亲眼看到了做为勋贵是如何以势压人。
做为安北一脉勋贵在长安的领头人,李思哲也想据理力争临阵换帅的优劣,却在齐国公姜卜,卫国公赵垚,翼国公秦长武,越国公李缪,魏国公上官征五人为首的超过一百五十人的勋贵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安北一脉的将军们,面对勋贵有着天然的弱势,苏策这个军主更是说不上话。
太子赵载承看着朝堂上苏策疑惑愤怒询问的眼神,只是扫了一眼便微眯着眼睛不去理会。
刚一下朝,老帅李思哲直觉的胸口郁结,看着五位国公脸上难以掩饰的笑容,一口血染红了花白的胡须。苏策搀扶着老帅李思哲回苏府后,虽然请了大夫,但是老帅却衰老了三分。
老帅李思哲受了委屈,苏策做为老帅的继承人,这口郁结之气苏策必须要给老帅出了,而且做为安北军主,这一次朝堂上的变故,代表的可不只是一道军令,而是一种耻辱。
苏策没让老帅回自己府上,而是让老帅在苏府将养身体,一封信让李常亲自送到老帅府上,老帅食邑八百户,有三百人在长安,五百人在封地,这三百人披甲持枪调到苏府后,与苏策食邑一百户披甲的少年亲卫一同戍卫着整个苏府。
同时身在长安的各个安北勋贵也纷纷让食邑披上了甲胃,各府纷纷闭门不出,也不做联络,引得南衙十六卫的府兵也是在安北勋贵各府外值守。
风声鹤唳的三天后,苏策以军主之名派出安北一脉在得胜楼的暗骑,传令在外勋贵,去值回长安。修书一封送抵安北都护府,征北军原地解散,反正也是以练兵为由集中起来的,现在兵练完了,该回驻地了。
灭胡之事,既然安西一脉接住了,那就让安西一脉去搞,说什么陇右募兵,还不是安西一脉的老兵。
这些事情苏策没有瞒着李常,每一封信,每一道军令都在李常的面前写好,并让李常亲自送出苏府,想来圣人的桌面上很快就有一字不差的信件送达。
安北一脉不会谋反内战,因为这天下是安北一脉流了血打下来的,但是安北一脉的愤怒却要让圣人知道,老帅的郁结之气,也必须有人承担。
一句话,安北一脉撂挑子了,灭胡一战,既然安定郡公不能为帅,那么就不要妄图安北一脉有一兵一卒出关北上。
若是真让其他几脉的为将为帅,苏策能够想到,这些人可不会怜惜安北一脉的兵,硬碰硬的绝户仗打不得,老帅定北河边的几次大战就是绝户仗。
这种仗打了,就再无领兵的可能,因为再领兵,军心就散了,老帅赋闲长安,未尝不是失了军心。
胜仗败仗都行,唯独绝户仗不行。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策可不放心安北的兵让这些人指挥。
五位国公出面,也真是看得起安北一脉,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即便是安北一脉没有国公府,那也不是其他五脉可以肆意欺辱的。
苏策也能想到,此战之后,北方除了罗斯国外,便再无大敌,但是飞鸟尽,良弓藏之意却让人心寒。
苏策更知圣人这是要给太子铺路,打压安北一脉,太子继位后再封赏也是帝王心术,可是如此让其他几脉欺辱,却是手段过了分寸,这个分寸圣人不好下场调控,那么苏策这个安北军主就只能用自己的手段让其他几脉知道,安北一脉的威严不可动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安北的逼宫
苏策的选择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是军中退一步,便是步步退,越是到了这种受到逼迫的时候,便越是不能退。其中凶险不比战阵之下。
安北一脉谋划两载,左武关外的孤山埋葬了多少胡骑,运回长安多少将军罐,如今都成了一场空。
作壁上观,不援一兵一将,这是苏策和老帅的共识,也是安北一脉的决定,安北一脉不怕与谁撕破脸,更不用说是其他诸军。
苏策的玄武令发了不到五日,苏策的建章监值事就被兵部撤掉,而且是毫无理由的撤掉了。
苏策也不恼,没了职事便没了,但是安北一脉的骨气却不能弱,一切只等安定郡公项城回长安再谈,至于长安城中的安北勋贵诸府披挂上身,封闭府门,除了每日外出采买吃喝的家仆,便再无动静。
圣人咬着牙批准了安北勋贵的告病奏章,就连安北一脉在兵部任职的人也在次日告病挂印而去,至于身上的职事也都卸掉了。兵部一时间少了一半官员,整个兵部差点停摆。
而为北征筹备的粮草也都封存在了库房,贴上了安北都护府的封条。这些粮草大部分都是安北勋贵将门凑出来的,为的就是北征,如今安北一脉不能北征,那么这些粮草怎么可能用给其他诸军。
“听说,齐国公在陇右道募兵十万,圣人派出了五万陵卫,太子抽调三千旅贲军,二月十五日誓师出征。”老帅李思哲被苏策搀扶着走在苏府外的沙石地上遛弯,李常低头跟在后面,老帅缓过了那口气,如今需要的是静养。
两双将靴踩在沙石地上发出卡察卡察的声音,苏策应声回道:“北征的粮草,安定郡公派人封存了起来,兵部尚书挂印前把这些粮草的定为了安北都护府一年用度,户部此战不出粮,说是出过的粮草没有出第二遍的道理,安西一脉备下了三个月份的粮草,募兵加征粮这次掏空了底子,圣人想要动用祖地的粮草,被大宗正拒了,从内府调出的粮草只够这十五万人一月之用。”
老帅李思哲咳嗽了几下,伸手挡住了苏策抚背的手,说道:“十五万精锐,十万募兵怕是安西的老卒,老卒战力不俗,却无死战之心,五万陵卫未经战事,打打顺风仗还行,啃不了硬骨头,太子空有三千旅贲军,这几年换了几茬了,不复当年你治下的晓勇,无死战之心,便不是强军,这三军都为弱军,圣人湖涂啊!”
“老师,此战策想了几天,想不出半分胜算,除非我安北一脉紧随北上,不然罗斯人虎视眈眈,此战非败不可。”
“咳咳,罗斯乃是番邦,不知大乾军威,齐国公想借大乾军威是压不住罗斯人的,却不知道罗斯人看到的大乾军威乃是我安北一脉打出来,若是罗斯人被罗斯人瞧出来不是我安北一脉的兵,罗斯人出兵,此战必败无疑,太子亲征实为不智,苏策,本帅问你,若是此战败了,亦或者太子被围,吾安北救还是不救?”
苏策看着老帅混浊中带着锐气的眼神,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救与不救,只是语气严肃的说道:“大军胜,三关放得胜之军还朝,大军败,三关封锁狼烟山,征北军继续北上!”
老帅点了点头,没有点评,只是说道:“累了,回去吧,今晚煮羊汤,暖暖身子!”
苏策扶着老帅李思哲回府,留下李常站在原地,李常只觉得背后发着寒气,刚才苏策和老帅两人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完。
显然安北一脉已经对圣人临阵换帅的做法极为不满。
要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圣人是君,太子也是君啊!
刚才俩人的话没有背着他说,大军失败,安北一脉可是不准备救安西一脉,太子也在军中啊,怎么会连太子也不救!
李常匆忙的跑出苏府,骑上马连忙往宫里奔去,安北一脉此举,已经犹如谋逆,但是看着安北一脉如今一副要与太子共赴黄泉,引颈就戮的样子,圣人的谋算空了。
真要是太子有什么不测,圣人屠戮安北一脉上层,失了军心,只需一人振臂一呼,整个大乾顷刻间便是分崩离析,恐怕到时候即便是太子不测,圣人也不敢动安北一脉分毫。
安北一脉刚烈,这是要逼宫圣人。
李常到了宫门口,翻身下马摔倒在地,此时也顾不得身上的挫伤,从怀里掏出一枚牡丹纹令牌,大声喊道:“牡丹暗卫,求见圣人!”
宫门口的禁军校尉,看清楚李常手中的令牌,脸色大变,牡丹内卫还可示人,牡丹暗卫见光便死。
能逼着一位牡丹暗卫主动暴露身份的情报,他一个小小禁军校尉哪里敢拦。
“大人,请随某来!”禁军校尉连忙让人打开宫门,禁军校尉拉着李常便往宫内而去,一路上,李常高举令牌,见到令牌的禁军,纷纷让路。
李常见到圣人时,脚上的鞋都跑掉了,右脚已经是血肉模湖。
“退下!”圣人挥退殿内侍从,看着狼狈的李常,只觉得心头一惊。
等到李常将苏策和老帅李思哲两人的话重复了一遍,圣人只觉得头晕目眩,安北一脉终究是亮出了底线。
圣人赵玉民稳住心神,没有失态,看着李常缓缓说道:“朕记得,你原名唤做赵玉常吧,几十年了,朕都快忘了你的名字,今日朕陪你吃顿饭,之后便回祖地吧。”
李常直起身子,眼眶红润的说道:“圣人政事要紧,某今日亮出了身份,怕是出不了长安城了,安北一脉的侦骑可不只是在北边呀!某并无后辈,那些假子,留在苏府,有些不合适,府上小姐,某看着长大的,粉都都的,让人心里喜欢,某想再看一眼!”
“罢了!罢了!”圣人背过身子,李常行了一礼,便昂首挺胸的走出宫殿。
出了宫,李常骑着马慢腾腾的往苏府赶去,繁华的长安城中多了些巡逻的南衙府兵,一路上李常碰到了很多熟人,有酒楼的掌柜,街边的小摊小贩,洗衣的老妇……
长安真的好繁华呀!
好想阿娘做的馍馍,好想走在前面的泽袍。
路总要走完,夕阳如血,映的长安披上了红妆。
李常终究是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苏府。
苏府紧闭几天的大门,正门大开,苏策一身锦袍站在门内,看着李常回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常神色如常,笑着与苏策打招呼:“阿郎等急了吧!”
“为何要回来?”苏策眼眶有些红润。
李常哈哈一笑说道:“某初从戎,便在安北都护府,立功入了侦骑盾部,侦骑的手段不弱于牡丹卫,军主之威严不可动摇,想来城外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的刀部,已经派出不下百骑等着某,还不如回府上,见见老爷夫人,少夫人与小姐,阿郎不必悲伤,若是有下辈子,再圆主仆之义。”
“入府吧!”苏策让开身子,李常笑着走入苏府,在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苏策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划过脸颊。
李常如同往常一般,向苏父苏母回禀家中小事,见过了王兰后,陪着都都玩了一会儿骑大马,然后说自己将要远行,此行甚远,归来无期,苏府摆上了宴席,苏策一家人陪着李常吃了一顿晚饭。
这还是李常第一次在苏府上桌吃饭,用完饭,苏父苏母回了院子,李常说要与苏策商量生意上的事,王兰抱着都都回房睡觉,都都想到很长时间以后没有人给自己找狗狗玩了,哭闹着不让李常走,李常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破旧的护身符,挂在都都的脖子上,并且承诺,南山小庄中养了很多狗,都都以后不缺狗狗玩耍,都都这才跟着王兰回房睡觉。
苏策递给李常一瓶百果陈酿,问李常:“非要如此吗?”,
李常接过百果陈酿,吨吨吨喝光了大半瓶,叹了一口气说道:“暗桩,暗桩,明了就不能活了,阿郎早就看出来了吧。”
苏策点了点头说道:“你来了不久,我就知道了!”
李常笑着说道:“那某却是占了大便宜,多活了好几年,多谢阿郎给了几年时光!”
“哈哈,阿郎容得下某,府上家丁半数都是安北侦骑,他们可容不下某,某是盾部侦骑出身,安北侦骑容不下背叛之人,南山小庄后面有块坡地,某喜欢哪里的野桃花,以后阿郎想起来了,给某带上瓶百果酿,夜色晚了,阿郎该睡了!”李常喝完手中百果陈酿的最后一口酒,砸吧了一下嘴唇,走出了后院。
苏策看着关闭的后院门,李常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夜里,李常的房屋外,苏府的家丁将李常的家卷还有后院中的几个丫鬟被捆住手脚,被苏府家丁挨个往嘴里灌着毒酒。
李常则嘱咐着今天刚来府上的家丁头子苏大说:“苏府缺不了管家,从侦骑中派一个懂生意的,军主买卖赚的钱多半用在了泽袍身上,这生意不能毁了,府上的账目某都理清楚了,放在我床榻的下面,军主是好人,家中小姐活泼,还好年纪小,不记事,好生伺候着,都是见不了光的人,陪某再喝点。”
苏大点了点头递给李常一瓶毒酒:“掺了迷药,睡一觉就好,人不受苦!”
李常抿了一口:“迷蝶,好药,谢了!”
……
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的苏策罕见的没有去府上校场练武,老帅李思哲起床后,看出了苏策脸上的神色不对,问道:“发生了何事?”
苏策脸上难掩悲痛:“昨夜李常走了!”
“哎!”老帅李思哲点了点头。
“暗桩见了光,就不能活吗!”苏策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老帅李思哲显然早就知道了什么,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叹息着说道:“身为军主,身边容不得魑魅魍魉,这是规矩,你有心护着,八万安北侦骑却不能放过,安北一脉在戍不在戍的有近百万大军,事关百万军户出不得岔子!”
苏策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擦去脸上的眼泪,安北侦骑对外是盾牌,对内是横刀,这是属于军主的刀盾。老帅在苏府养病,也将安北侦骑交给了苏策。
八万安北侦骑,分为东南西北中五营,其中东南西北为盾部,中营为刀部,北营两万,东南西三营各万人负责周边各国情报,中营三万分散于大乾两都十三道。
侦骑的身份包罗万象,士农工商兵奴,诸多身份皆有,其中北营多为戍边府兵,东南西三营除了部分隐藏于三边府兵中,其余的多化作行商,中营则是士农工商兵奴皆有,潜藏各地。
论起情报搜集,比起圣人的牡丹卫不逞多让,而牡丹卫与安北侦骑也互有交叉,李常就是如此,即是牡丹暗卫,亦是侦骑盾部校尉。
牡丹卫与安北侦骑盾部多有合作,但是刀部却从不示人,除了安北军主外,再无外人可知。一如牡丹暗卫也只有圣人可以知道全貌,外人只闻其名却不知详情。
老帅李思哲如今让刀部现身,也是准备将刀部交给苏策,之前交给苏策的只有盾部五万人,盾部其他安北一脉的勋贵都知晓,唯独刀部只有军主可以知晓全貌,这是军主手中的横刀高悬在安北一脉的头顶。
等到苏策缓过神情,老帅李思哲这才将刀部的名册与玄武负剑金印交给苏策,刀部十五将,每将之下为五校,计七十五校,每校之下为五尉,计三百七十五尉,每尉下为八队,每队下为十骑,常年保持在三万骑。
苏府上的家丁便是长安将左校左尉统领,一尉八队八十骑,共八十九人。
李常走了,这一尉八队九人便现身苏府,接替了李常的位置。
对于这些侦骑来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因而侦骑尉便自称苏大,其余八个队正以东南西北,风雨雷电为名,其下则以冠上队正的名外加一个数字。
比如此时站在苏府门口值守的便是苏东五,和苏东六。
苏策没有在老帅面前翻看名册,伺候完老帅吃药后,才拿着名册去了书房,翻看了几遍名册后,苏策对于侦骑刀部也有了了解,刀部也称中营,多是父传子,最大程度的保持着神秘,就连侦骑盾部也只知道有个中营。
因为中营掩藏在大乾国内,除了军主召集时才会露面,而且露面,刀必饮血,所以盾部四营称自己为盾部,称中营为刀部,而刀部除了军主召集其余时候都按着身份做事,所以即便是盾部四营也只知道有个刀部,却不清楚有多少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棋盘收官
秩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当上层的砖块的欲望过重,下层的砖块要么承受重压,要么被重压压碎,亦或者倾斜墙体将上层的砖块抖落,最最终的结果这堵墙都会变成断壁残垣。
圣人高高在上,勋贵一人之下,官员承上启下,百姓默默支撑。
当权利的使用损害了任何一方的利益,都会遭受最大程度的反击。
朝堂上九寺五监,三省六部互为制衡,军方却从未实现平衡,自大乾立国直至如今,当年的归附乾太祖的从龙之军,成为了大乾皇族最坚定的支持者和制约皇权的掣肘者。
战争从诞生之日起就是利益划分,建立秩序的手段,战争可以对外扩张,也可以用来肃清国内。
大乾征战百年,当年的从龙之军没有解散,为了制衡大齐禁军,一分为二,从当年征战九胡的大军变成了南衙十六卫与安北一脉。
南北两衙坐镇紫薇中枢,安北一脉对垒化作安西一脉的大齐禁军。
当年立国,无疑是对大齐的一次洗牌,关陇门阀成为了从龙之军摇身一变成为了关陇勋贵,掌控安北一脉与南衙十六卫,山东门阀的势力控制住了安东一脉,南方士族的势力成为了安南一脉。
做为大乾的主人,起兵时的祖地府兵成为了北衙六军与陵卫。
六座国公府,便是军方病态平衡的最终产物。
百年征战,关陇门阀没有如历代大乾帝王所愿那样得到削弱,反而形成了铁板一块。
大乾两百万军户,安北一脉独占五成,百万军户,山东门阀占一成半,三十万军户,南方士族占一成,二十万军户,大齐后裔占两成,四十万军户,属于皇族的只有一成半,三十万军户,加上乾州祖地二十万户,不过五十万军户。
军队是各大势力最终实力的体现,百年征战,来自其余四方势力让关陇门阀在南衙十六卫的声音变小,这还是关陇门阀主动让步的结果。
但是当圣人赵玉民插手关陇门阀在安西一脉的军队时,关陇门阀的底线便被触碰到了。
苏策生于南方,曾经也是圣人赵玉民的一颗棋子,只是苏策这枚棋子却从一开始就脱离了圣人的棋盘,从老帅李思哲收苏策为弟子的时候,圣人赵玉民对苏策的掌控便结束了。
关陇门阀从不排外,因而势力越发展越大。将门子弟,军中悍将,只需证明自身能力,关陇门阀从来不会妒忌,反倒是给予机会发展,最终成为关陇门阀的一份子。
苏策对于圣人的反击不可谓不凌厉,但是来自关陇勋贵的反击却更加要命。
圣人要换帅,并非不可以,只是关陇勋贵却可以让太子南归无望。
关陇勋贵要的是一战打出一座国公府,维持安北一脉,这是底线。
如今安北出招了,就不知道圣人如何接招。
长安依旧繁华,但是关内道与陇右道各折冲府大量的府兵归建,折冲府的武库打开,新老府兵甲胃上身,刀枪弓弩齐备,一切都等着圣人赵玉民给一个交代。
二月十七日早上,苏策做了一回马夫,替老帅李思哲赶车,去了一趟皇宫,直到傍晚,老帅李思哲才从皇宫中出来。
“安定郡公项城戍边有功,加封楚国公,食邑三千户,实封八百户。定北县公李思哲教授军策有功,加封安定郡公,食邑一千八百户,实封六百户,泾阳县伯力战左武,食邑七百户,实封两百户。”这是圣人赵玉民给出的交代。
“呼!”听到这句话,苏策长舒了一口气,“老师,回我府上?”
“回你府上吧!”将老帅李思哲搀扶上马车,赶车回府。
苏策和老帅回到苏府去了书房,老帅李思哲的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不过转瞬脸色便变得严肃了起来。
“苏策,吾在你的年纪,还只是军中一都尉,你之聪慧不在勇武之下,圣人是君,吾等为臣,今日臣大于军,明日君便有天子之怒。日后吾等安北一脉要夹起尾巴做人了。圣人给的爵,可以保大保小,但是唯独老夫要不得,便宜你小子了!”
苏策点了点头,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圣恩,大势所趋,圣人退了一步,拳头只有收回去,打出来才有力量,这些道理,苏策自然明白,必须有人让圣人出气。
“老师,流宿平康坊如何?”苏策明白老帅的选择,比起莫须有的理由,风流的名头也许更好听些。
从三年不征到如今尘埃落定,这盘棋旁的棋手,从来不是假死的老楚国公项岳,也不是远在安北都护府的未来楚国公项城,更不是留在长安的泾阳县伯苏策,从头到尾都是老帅李思哲与圣人赵玉民在落子。
将帅谋一役之胜负,军主谋百年之兴衰。
老帅的最后一步棋子还未落下,苏策不希望得不了善终,一个风流的总好过没了性命。
“日后你做主!”老帅的话一语三关。
第二天,老帅便去了平康坊,在平康坊的艺妓怀中接了圣人赵玉民封爵的圣旨。
第二天,言官上奏弹劾李思哲失仪,对圣人大不敬。圣人在朝堂上愤怒异常,破口大骂,史官记:“隆盛十六年二月十八日,定北县公李思哲于平康坊接圣人旨意,次日,百官弹劾,圣人怒斥,贬为庶人。”
这场对弈终于在隆盛十六年初结束了。
要说谁的牺牲最大,无疑是老帅李思哲,不仅可能会将一声建下的功勋毁为一旦,还要将一生的名声踩到脚底。
但是这就是做为军主需要承担的责任,也是必须承受的代价。
老帅的最后一课以自己为棋子,交给了苏策什么是以身为棋,军主以勋贵将帅为棋,军主亦可以以自身为弃子。
这场对弈的结果,楚国公府的牌匾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北一脉不用战功就重建了属于自己的国公府。
圣人虽然没有达到削弱安北一脉的目的,但是太子却可以亲征在继位前立下战功,灭胡一战可以让太子未来的皇权稳固。
安北一脉要给此战提供粮草,甚至需要从三关出兵,威慑罗斯王国不敢救援九胡,甚至还需上战场灭胡。
老帅李思哲自污丢掉了一身功勋,准备以后隐居南山,说是隐居,不如说是自锢南山。
老帅对弈收盘时用的是苏策的名头,苏策在安北一脉的声威,当前已经不弱于老帅李思哲,老帅有个雅称,名叫安北银狐。而苏策年纪轻,得一个安北幼狐的名头。
而大乾其余五位军主也有各自的绰号。
安西血虎刘坤,安东苍狼周厉,安南狂豹刁文羽,北衙金蛟赵化雨,南衙幼麟袁平。
属于银狐李思哲的时代结束了,幼狐苏策时代才刚刚开始。
三皇子赵载标来了一趟苏府,接走了老帅李思哲,他代表皇族送老帅去南山隐居,苏策脸上带着假笑将老帅送上马车,掩藏在袖中的拳头握紧,指甲刺破手心,手心很疼,却疼不过苏策的心。
老帅李思哲为北军鞠躬尽瘁,奉献一生,最终却只有南山隐居的下场,心寒吗?
比起一人之安危,一家之安危,百万军户抗在肩头似乎更重要。
三皇子赵载标赶车,周围环绕着身穿牡丹锦衣的骑士,老帅李思哲离开长安走的静悄悄的。
苏府外站满了送行的安北一脉勋贵将帅,老帅李思哲南山隐居的山头,是老帅自己选的,位置很偏僻,山上竹林小庐,山下溪流小桥。
苏策之前问过老帅的老家在哪里,需要出力照顾吗?老帅没有回答,只是说一切安排好了,老帅的儿孙很久没有现身了,苏策通过侦骑剑部知道,他们搬家了,以后就生活在陇右道的一个偏僻村庄。
这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吗?
好似当年的老楚国公与老齐国公就在南山。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南山之上居谪仙,文武将相隐青山。
南山隐居,呵!
大乾的史官魏九华放下手中的刻刀,揉了揉久坐酸痛的腰,桌上是一堆用竹签编好的竹简,魏九华将竹简用青色的丝带捆好扎紧放在一旁的木盒中,用加热好的火漆涂抹边口,盖上盖子,盖上自己的印章,竹简封存以便编撰史书。
青史留名,半真半假吧,历史从来不分真假,假亦真时真亦假,多少人与事都掩藏在岁月中。
魏九华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放在史库的木架上,锁好史库的大门,扭了扭带着酸疼的老腰,看到等候多时的男子,将史库的钥匙交给男子,这个接过钥匙的男子跟了魏九华一年时间,魏九华以后的刻刀将由他继承。
自太史公始,主史官无后。
孑然一身的魏九华不知道交卸了职事后,自己可以做什么,自从三十二岁那年从上一位族叔手中接过钥匙,他就一直生活在皇宫,每天都要忙碌到深夜,陪伴他的只有烘干了水分的竹简和锋利的刻刀。
在史库外等候的礼部侍郎迎了上来:“魏大人,出宫后,您想去哪?”
魏九华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吾自隆盛初年入宫为主史官,还从未踏出过这一方院子,吾想回家看看爹娘和弟弟妹妹。”
礼部侍郎摇了摇头说道:“还是送您去南山!那里风景秀美,还有故人陪伴,听说如今桃花快要开了,那一定很美!”
魏九华的脸上流露出三分悲伤,不过转瞬即逝回道:“你说也对,吾现在回去估计会吓着爹娘弟妹,刀刻竹策十五载,青史卷卷无吾名。也好,也好!”
礼部侍郎站直了身子行了一礼,喊道:“着青史,载万事,大功于世,魏公高义!马车已经备好,有幸与魏公同车,一日看遍盛世长安!请!”
魏九华朗声一笑,哼唱着十五年在长安流行的乐歌,踏着四方步,迈出院落,登上马车。
他知道自己的今生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十五载时间,在大乾朝堂的发生的桩桩事情都在他的书写。
他是史官,魏九华,祖籍杭州,一个十五年前在河中救出落水女童的赶考士子。也许万年县志会记下一句,隆盛初年,无名士子救人失踪,搜索无果,被救者立碑刻字为记。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苏策巡府
皇帝和三相签发圣旨,确定了此次太子亲征的跟随的将领和出兵人数。
兵部会同户部制定军策,此战南北两衙不出兵,陇右道募兵十万,陵卫出兵五万,东宫出三千旅贲,少府监、将作监派出若干匠人随军,卫尉寺提供相应武器装备,太府寺、司农寺和关内道各州提供相应的钱粮,其实钱粮都由安西勋贵与圣人出了。
兵部很快拿出了灭胡军策,经三相批准后,各军分头执行。
隆盛十六年三月初一,利兵戈,太子赵载承亲征为平胡大总管,率陵卫五万,旅贲三千誓师出征,河间郡公谢发为副帅。
渭城县公郎邵为左军总管,领陇右道募兵四万,陈仓县公梁虔为右军总管领,陇右道募兵四万,武功县公惠班为后军总管,领陇右道募兵两万。
战争的齿轮开始转动之时,安北一脉的军队调动也开始频繁起来。
陇右道募兵十万,这些都是安西一脉屯在陇右道的老兵,很多都是从各折冲府直接抽调,因此陇右道常备的兵力就有所欠缺,吐蕃人虎视眈眈,断陇右,灭安西,这是吐蕃人早就被世人熟知的战略构想。
当安西一脉抽兵陇右道时,兵部下令调十万关内道军户整家搬去陇右道,加上原先就在陇右道五万安北军户,一旦吐蕃人进犯,陇右道可以迅速拉起十五万安北府兵防御。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各自驻地的原征北军,再次抽调,在狼烟山南麓安营扎寨,随时准备北出狼烟山。
而此时的苏策却带着家中四十家丁出了长安城,苏策要巡府。
巡府,巡的是隶属安北一脉的折冲府,这是苏策第一次以军主的名义巡府,圣人给了苏策食邑七百,还有实封两百户,这意味着苏策的亲军人数激增至二百人。
原先的一百少年郎也该跟着苏策出去见见世面了,否则养在长安,迟早磨没了心气。
至于那一百增加的亲军空缺,苏策也是要在这一次巡府中补齐的。环绕京畿两都的关内道,剑南道,山南东西两道,河南道,河东道是安北一脉的势力范围。
安北一脉的折冲府也集中分布在六道中,这一次从长安出发,往北巡视关北道,之后沿河而下至河东道,在下河南道,至洛阳,回长安过年,年后南下剑南道,顺江而下,巡视山南东西两道,之后改道运河回洛阳,返长安。
这一趟走下来没有两年时间是转不完的。不过这是老帅去南山前定下来的。
之前老帅用着苏策的名头与圣人以天下为棋盘,以勋贵为棋子,好生下了一盘大棋,苏策最终在安北一脉中赚足了名声,但是这些都需要苏策用时间去消化,而且与圣人博弈,这个名头太过锐利,苏策短时间是不可能在待在长安的。
与其说是巡察各折冲府,不如说是用时间去澹化圣人心中的愤怒。
隆盛九年,苏策十七戍边,如今隆盛十六年,苏策已经二十有四了。
年少高位并不是件好事,苏策需要时间去沉淀,而且项城要重建楚国公府,这次没有依靠战功,而是老帅与圣人博弈所得,这座国公府少了些威势,因而苏策离开长安,也是给项城一个重塑国公府威势的机会。
不过要是以为苏策远离长安,就失去了对安北一脉的掌控,那就大错特错了。
别忘了,苏策可是拿着代表安北一脉权柄的玄武印,占着军主大义,另外玄武负剑印也在苏策手中,安北一脉的风吹草动瞒不住三万侦骑剑部的无孔不入。
虽然远离长安,但是安北一脉的大事还需要苏策决断,安北一脉之前暴露出来的实力难免会引起圣人不喜,但是老军主已经自请去了南山隐居给圣人出气,对于苏策这位新军主,整个安北一脉上上下下可都看着呢,圣人是不能对苏策出手的,甚至于还需要保护苏策,因为苏策此时代表的是安北一脉的军心所在。
不过,苏策远离长安也是给圣人一颗定心丸,表明安北一脉无意谋逆。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这次老帅与圣人博弈,看似是落子,却在最后就差掀桌子了,苏策出长安,何尝不是一种让步。
路途太远,苏策本来不打算带着发妻王兰,但是自王兰嫁入苏家,两人聚少离多,因而苏策这一次准备带着王兰一起,至于都都还太小,就跟着苏父苏母留在长安。
苏策带着一百少年亲卫刚出长安城,远远的就看到一队人马在路边等着什么人,走近一看却是许久未见的就看到二皇子赵载校。
苏策拍马上前,看着二皇子赵载校笑着说道:“蜀王,这是来送别的吗?”
二皇子赵载校摇了摇头说道:“太子亲征,你要巡府,父皇不放心,便在皇子中选一人同行,本来父皇准备让老三跟你,但谁让老三与你之前有些芥蒂,牡丹卫这摊子事情太子本来丢给了本王,这不老三回来了,孤便没接这个差事,这次本王便陪你走一遭。”
苏策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没有纠结什么,二皇子赵载校的话中有话,显然已经给苏策透露出很多信息。
圣人不放心,圣人又怎么敢放心,虽然有着老帅的一再保证,但是多疑无疑是帝王最大的优点。
“哈哈,有老友同行,倒是妙事,往昔,蜀王与某去剑南,守城一战,多亏了蜀王坐镇后方,不知道蜀王这次准备带多少人同行?”苏策哈哈一笑,有些话不用说的太透,点到即止即可。
二皇子赵载校策马走到苏策身侧,指了指身后的一众骑士,小声的说道:“牡丹卫的精锐百人,还有孤的四个侍妾,知道你家准备的充足,别的人就没有带。”
好吧,这不也就是两人以前有些交情,不然对于这种混吃混喝的,苏策可没好脸色。
不过二皇子赵载校的话倒也没错,此次出来,苏策除了带着那一百少年亲卫,还带着苏大给苏策准备好的侍从,四个丫鬟,六个厨子,五个马夫。
不过二皇子赵载校要同行,原本苏策还能用各道侦骑剑部的人,现在二皇子赵载校带着牡丹卫一起同行,苏策可不想让牡丹卫知道侦骑剑部的事情。
“既然蜀王要同行,那某准备的就有些不够了,蜀王稍等,这就通知家里,再派些人来。”苏策转身挥了挥手,只见一个年岁不过十七的少年郎从亲军队伍中策马过来。
“罗阳,回家一趟,给管家苏大说一下,再派些厨子马夫过来。蜀王要同行,路上可怠慢不了。”苏策眼皮眨了眨。
罗阳点了点头,喊了声:“喏!”转身拍马返回长安。
“好一个良将坯子!”二皇子看着罗阳年岁虽轻,但是驭马的功夫却不俗,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又抬头看着苏策那百人的亲军,年岁最大不过十七八,小点的还有十一二岁的,但是整个队伍却安静的环绕在居中的五辆马车周围。
年纪小点的绕在马车周围,年纪大点的五人一队,分散在周围,再去细看,有守有攻,进退自如。
“你这支亲军不错,要是年纪再大点可称精兵。”二皇子赵载校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策马靠近去观察,嘴里还不停的滴咕着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
“横刀一柄,长枪一杆,硬弓一张,两壶羽箭……”
“哦,还有铁叠盾,不错,不错!”
……
苏策没有阻止二皇子赵载校去看自己的亲军。
这支亲军还是李常与当年那批最早的亲军训练出来的。
既会边关厮杀的诸多武艺,又懂得侦骑手段,再加上牡丹卫的防御。还有苏策之前在旅贲军,北衙六军学到的诸多手段。
这一百亲军说是亲军,但是苏策都是按着将种去培养的,从小就不缺吃喝,读过书,还有军中悍卒打下的底子,老帅也指点过几次,除了少些厮杀的经验,这一个个的都是妥妥的将种,也难怪二皇子赵载校好奇。
二皇子赵载校看了一会儿,勐然察觉自己好像犯了忌讳,便不在看了,亲军,那是战场将帅的保命手段,怎能莽撞的去看仔细。
不过该好奇的还是好奇,苏策看着二皇子赵载校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有些哑然失笑,随口解释道:“当年封爵,兵部划给我一百亲卫,大的十三四,小的三五岁,太小了做不了亲卫,那会大的抱着小的,可是头疼坏了,就一直养着,养了五六年,算是养出来了,堪堪够用了。”
“你倒是逆来顺受,当年怎么不跟兵部闹闹,分你些悍卒?”二皇子赵载校打趣的看着苏策。
苏策嘴角抽动,闹啥,自己养大的亲军用着才顺手,那些兵油子的悍卒,怎么比的上家养子。
要说前些年,苏策也不敢让这些还没长成的亲军护卫自己,但是现在各道厢军清缴匪患,加上各折冲府练兵,三年时间,大乾都找不到多少盗匪了。
这次有机会,这些少年郎可以出长安也算是游历天下长长见识,以后这些少年郎说不得下放军中未尝不可以独当一面,等到那个时候估计还有十几年,不过苏策有点是时间和耐心。
苏策是新晋勋贵,百果酿让苏府不缺钱粮,但是苏策却少了些底蕴,苏策做为军主,安北一脉中有大把的人都愿意在苏策帐下听用,但还是那句话,这些人都是外人比不得家养子。
最早的那批亲军都被苏策支到百果酿的生意上了,军中苏策没有安插任何人,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投靠,比起快速膨胀的军主势力,苏策更喜欢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这样苏策用的才够踏实。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没有背叛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因利而来的,总会因利而去。
这些家养子,以后即便是身居高位,也知道自己是在苏家长大的孩子,这种感情上的羁绊比起利益来的更牢固。
苏策承认当年自己并没有这么复杂的考虑,但是现在苏策却无比庆幸的自己因为善意选择了将这些孩子养大。
将帅谋一战一役,军主却可谋百年。
老帅教会苏策的不仅是他在战阵之上的经验,从老帅身上,苏策学到最宝贵的其实是老帅作为军主十几年的落子布局。
那是以天下为棋盘,勋贵将帅为棋子的一盘大棋。
苏策与二皇子赵载校不再聊此事,而是聊些风月之事,老帅的风流事如今已经成为了长安城的谈资。
听说老帅南山隐居前,将平康坊的头牌带走了一大半。
美人做伴,雪月风花。
手握万军权,醉卧美人膝。
听说长安城的那批老将帅们如今可是在平康坊中砸下了不少银两,言官每天的弹劾奏折要用马车装。
但是,圣人赵玉民哈哈一笑,饶过了这些给自己守住江山的老将帅。
六军军主的更迭,新一批的人替换老一批的人,这长安城中权利的更迭,比起以往少了些血腥,多了些风花雪月倒是雅事。
现在军中的老将帅要交卸兵权,没有落寞的离开长安城,而是去一趟平康坊,带走三五美姬,一只梨花压海棠,一帮老不休,让平康坊的虔婆愁坏了了,也让山东门阀和江南士族恨得牙痒痒。
不知道平康坊中的姑娘大多是犯官之后,他们还等着姑娘出阁赎人呢,谁知道让这些老匹夫抢跑了。为此,不少门阀士族掏了大价钱才将人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