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 最好方法
因为那天‘神秘人’的帮助,云歌体内的真气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混乱,为了压制住她霸道的紊乱,他还注入在她体内一些真气,这使得云歌的灵力储备增加,康复得更加迅速了。醒后第二天,她已经能在阿紫和素问的搀扶下,下床行走了。
密室是各宫的秘密所在,按着大楚的习俗,每处宫宇在住之前,都要先修建密室,以备不时之需。
但密室也是最私隐的地方,交付性命在此,是不会随意透漏给外人的。便是自己宫内的,不是亲信之人,也不会知晓。
美姬能让出这座密室,供云歌居住,大半也是段景毅交代的。
有了太后做样子,宫里的人都开始和美姬过不去。
美姬进献的云歌,离间了太后和大王之间的关系,现下大王卧床不起,太后郁郁寡欢,她俨然成了整个端王宫的罪人。
王姬和春姬这样本来就和她有过节的,甚至命令尚宫局不许发给美姬应有的份例,煤炭之类的紧缺物件儿,也都换成了给下人们用的那种焦炭,刚碰到火,就一屋子的烟。
要知道,就算是宫女,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也都不用这种炭火了。
王后明知此时,并没有出面制止。还借口照看太后与大王,无心问津宫内之事,将打理后宫的事宜,全权交给了王姬负责。王姬的手中掌握了权柄,做起事来更加肆无忌惮,美姬的日子便也更加艰难了。
“娘娘放宽心,只有让她们继续猖狂下去,才能让大家相信我真的死了,大王真的病了,后宫,是真的乱了。等大王回来,一切就可尘埃落定了,到时,娘娘大功一件,论功行赏,定能比原来的日子还滋润。”
云歌轻声宽慰着,美姬点点头,眼睛都红润了。
“该忍还是要忍的,这个道理我明白,反正进宫以来都是这么扛过来的,她们那些人,我还能不知道吗。从前在我这里受了气,眼下见我失势,不抓紧讨回来怎么甘心。”美姬握住云歌的双手:“只是苦了你了,还在养伤,却要与我一起吃这些酸腐之食。小厨房里连一颗白菜都没有了,昨日开始便不再开火,她们就是想困死我……”
“娘娘说的哪里话,奴婢本来就是娘娘的人,与娘娘共患难,是奴婢的本分,说什么苦不苦的。”
“话说回来,你那日真的吓坏我了。他们将你抬来的时候,我以为你不成了。问了阿紫,才知道你是主动领的板子。为大王做事,尽心便可,何苦拼上自己的性命。”
云歌浅笑:“奴婢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知道那御医快走了,须得抓紧时机。配合太后娘娘,真的领了罚,才能将矛盾升级,让对方彻底放下心防,便当即那么做了。奴婢的性命本就不算什么,若真的能抓到朱夲,为大王争得功名,那这份儿功绩,还是要记在娘娘身上的。到时,奴婢那妹妹便有救了,娘娘您,也定会善待奴婢的妹妹的。”
美姬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你为了素问,可真是连性命都能豁出去。”
“奴婢为了娘娘,也可豁出性命。”
美姬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更加炙热了。
“还是太后娘娘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啊,咱们在这儿谋划多日,都不及她老人家重拳一击。”
“太后娘娘身处宫中多年,又孕育了大王这样文武双全的皇子,定然是经历过许多的。她老人家的心思,比宫中任何人想的都要长远。”
“是啊,处置了你,保全了大王的清誉,还能让大王的计划进行下去,迷惑御医,抓住朱夲。现在,她又可借故处置了我。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如此城府,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美姬的语气变得低沉。
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上也没有施粉,可见,枫天阁内已是前所未有的凄惨景象。太后一直不喜欢美姬,这件事发展下来,美姬成了始作俑者。借着段景毅抓朱夲的由头,宫里任何人都可以在美姬的头上踩上一脚。踩得越凶,闹得才越大。
而美姬,从始至终不能有任何怨言,有了怨怼之词,便是扰乱段景毅的计划,成了敌方的帮凶。她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就只能默默忍受折磨。
云歌也觉得,太后的心思深沉得可怕。
御医进入端国后,她便借口礼佛,把自己关进佛寺七天七夜,为的,就是这最后的雷霆一击。
她杀进天玺殿,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也没有事先与任何人商讨。形势所逼,在张喜的面前,云歌和段景毅只能配合着演下去。
太后也是算好了,这样下去,云歌非死即伤,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蛊惑’段景毅了,而美姬,也会因为进献奴籍侍寝,而成为众矢之的。
云歌笑了笑。
太后低调处事,进退有度,便是不得凤昭帝喜欢,也能在皇后那里博得淑敬的名声,还能给自己的儿子争得一块封地,成为一国之王,这就说明,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争不抢,唯诺是从,而是有一定的实力的。
“你笑什么。”美姬问她。
云歌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王姬打理后宫,定然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张狂模样吧。”
美姬冷哼:“她向来都是那副德行,以为讨好了王后,就能得到多少好处似的,殊不知,人家王后就是怕担责任,故意撂挑子给她的。否则,以她的资质,有上官夫人,有虞姬,哪里轮得到她管着后宫呢。”
“所以,这便是娘娘跳出困境的绝佳机会啊。”
“这是何意?”
“娘娘细想,王后娘娘为何要让王姬拿印办事,她是怕担什么责任呢?”
“还不是那团花殿的……”美姬犹如雷击一般,噌地站了起来:“你是说,要我从萧姬下手?”
云歌微笑着点点头。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美姬先是心动了一下,又赶忙否定了这个想法:“萧姬那里出事,会给大王带来不小的麻烦。万一她送出了消息给京都,警醒了那边的人,让朱夲有了援兵,就更别想抓到他了。”
“也不必真的出事。”云歌轻声提醒:“战将军不是留下了一批精锐,用来看管萧姬吗。只要他们在附近,萧姬就不可能跑出巷门。只要堵住巷门,消息就走不出去。”
美姬明白了云歌的意思。
这的确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方法了。
第七七章 误闯禁地
美姬走后,阿紫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她用力放下汤药,目光锐利地瞪着云歌。
云歌也不气:“怎么了,是谁啊,惹得阿紫姑娘发这么大的火。”
“……”
见她很是认真,云歌也不打趣了。
“你放心吧,美姬不是个愚蠢的人,她绝对不会让萧姬逃走的。”
“可你也让大王承担了风险!我知道你想帮助美姬解决困境,但是困境是暂时的,大王很快就会回宫,他总不能一直称病。到时候,美姬的日子自然好过了呀。你又何苦非要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里节外生枝。凡事都有意外,万一萧姬突破了层层关卡,跑了出去。那大王谋划了这么久的计划,不就全都……”
“谁说我要给美姬解决困境的。”
云歌的话让阿紫一愣。
“怎么,你不是想让王姬受到惩罚,才这样建议她的吗?”
阿紫想顿了顿,聪明如她,立刻就明白了云歌的用意。
“你是想……”她几步走到云歌的面前,大声地质问道:“可这我就更不懂了呀,美姬不是你的主子吗?是她把你送到大王的面前,让你能够辅佐大王,也是她,在你奄奄一息之际,给了你这栖身之所,她处处优待你,你怎能这样对她?”
云歌眼中闪过一瞬的讽刺。
“如你所言,美姬真的那般待我,我这么做,也的确是忘恩负义了些。”她看向阿紫:“但是,我心中一直存着疑虑。”
“疑虑?什么疑虑。”
“我始终在想,萧姬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几日得空,云歌也是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发现了端倪。她头一天晚上,告知了美姬萧姬有问题,第二天,萧姬就准确地找到了她。
这一切,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她起初也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被人发现了。可连张御医那样精明资深的探子,都没察觉出她的存在,宫女春晚那种心思单纯的人,就更不可能知道她是安插在他们身边的人。
那日萧姬直接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断肠之毒,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若她只是试探,定然不会随身携带毒药的,那样万一被发现,或是不小心遗落,就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可萧姬没有犹豫,还特地在她探查御医秘密的时候,直接抓了个正着,目标极其明确。
她那天的计划,就只有美姬一人知晓,是她亲口告诉美姬,要找到确切的证据来着。
如此想来,美姬有重大嫌疑。
“那只是姑娘的怀疑罢了,你没有证据,便不该做冒险之事。”
“现在的确只是猜测不错,”云歌看着她:“可如果有人死了,那我的猜测,就不再是猜测了。”
阿紫咬着嘴唇。
原本,她坚信美姬,毕竟自去年入秋以来,就是她陪在段景毅的身边,伺候他的起居。段景毅也很信任她。
可是被云歌这么一分析,她发现,自己竟也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
……
王姬正在软榻上与春姬喝茶听曲儿,听到手下来报,立刻坐起身来。
“你说什么,团花殿?”
“正是,美姬带着淳于嬷嬷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正午的时候才出来。”
春姬不在乎地说:“怕是美姬走投无路,就在宫里一阵乱撞,撞到了团花殿吧。姐姐别当回事儿,萧姬与我们是一路的,美姬再献殷勤,萧姬也不可能傻到接受她的示好啊。”
王姬妖娆一笑,放下手中的黑陶茶杯。
“防人之心不可无,妹妹你还是太乐观了。那萧姬一直称病不出门,我几次递帖子,也都被她门前的小宫女给拦了。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我,可是你见着太医院哪个太医进了她的团花殿吗?大白天都大门紧闭,像是防着贼似的。”
“姐姐是说,萧姬她是在故意躲着您?”
“躲着我,却不躲着美姬。美姬能进得她的院子,我协理后宫,为何进不得。”王姬抻了抻袖口上的褶皱:“正巧今天天气好,咱们也去拜见一下萧姬娘娘吧。”
王姬一行人来到团花殿,宫女春晚抖了一下,立刻跪在地上。
她不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后宫的姬妾,都纷纷找上门来。
“奴婢拜见王姬娘娘,春姬娘娘!”
王姬扶了下鬓角,没有说话。
春姬上前一步:“别在这儿挡路,我们要进去看望你家娘娘。”
春晚战战兢兢地跪在原地,没有让开。
“我家娘娘重病卧床,实在不能见人,望二位娘娘谅解。”
春姬冷了脸:“可本宫怎么听说,美姬刚从这儿离开啊,她怎么就能进去探望呢。你这宫女好大的胆子,不知道现下王姬娘娘协理六宫,掌着印呢吗?不知天高地厚,还敢阻拦我们的仪驾,来人,给她拖到一边!”
春晚被人架起,惊慌地说:“春姬娘娘,不可啊。我家娘娘有令,啊——”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颊就被重重扇了一巴掌,嘴角顿时渗出血来。
“好不懂规矩的丫头,今天,就当是本宫替萧姬教训你了。亏得我与萧姬的关系好,不然,你这样冒犯主子的,本宫定会交给宫正细细调】教的!”
春姬看向王姬,脸上的戾气顿时变成了乖巧可爱。
“王姬姐姐,咱们不与她置气,快进去吧。”
王姬冷眼瞥了春晚一眼,冷哼这走了进去。春姬紧随其后。
“娘娘!”
春晚还想说什么,春姬的宫人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闭嘴!”
走进团花殿,王姬和春姬都皱起了眉头。只见原本应该有些人气儿的宫殿,现下竟空无一人。她们浩浩荡荡地进来,没有一个人迎出来,也没见大殿的门打开。
若不是知道这是端王宫内的宫宇,萧姬的住所,她们定会以为,这是一座废弃的冷宫呢。
“姐姐,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萧姬她平时不是最喜欢热闹的嘛,这唱曲儿的也没了,投壶的也没了,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王姬扫了眼周围,果真是半个影子都没有的。
“莫非,她是真的病了?”
第七八章 格杀勿论
春姬赶忙用帕子遮住嘴巴:“该不会是染了脏病吧,不然,怎么就只有春晚一个人在伺候。”
被春姬这般说,王姬也不大确定了。
“有人吗?本宫在此,还不快来迎接!”
王姬大声喊道,然而,空气中只有回音,却还是不曾见过半个人。
“姐姐,我们走吧,这里看起来好不吉利的样子。”
“走什么走!你别忘了,美姬在这里逗留了一个时辰呢。”
王姬稳住心神,大胆地向前走去,推开殿门,里面竟浮起一层灰尘来。
她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了。就算是生了脏病,也不至于一个人都不来伺候,这殿上的尘土,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打扫了,推算萧姬生病的时间,怕是从她称病到现在,就没有人再进过这里吧。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按理说,姬妾生病,太医院该每日诊脉,贴身侍女负责煎药,还要留下几人洒扫,奉茶,端吃食。算起来,便是得了过人的病,也是要三四个人伺候在侧的,这是皇子姬妾应该有的照顾。
可是现下,团花殿里竟然只有春晚一人。春晚也未曾照看过殿中的卫生,只是看在门外……
春姬紧紧地抓着王姬的袖子,瑟缩在她的身后,随着王姬的步伐,亦步亦趋。
她很怕黑的地方,这殿上昏暗之至,又没有人气儿,看起来很是恐怖。
“萧姬妹妹,我与春姬来看望你了。”
王姬边说,边谨慎地扫视周围的环境,不放过一个角落。
“萧姬妹妹,你在哪里啊?”
然而,始终没有人回应她。
直到走到内室,看到那放在地上的刑具,以及凳子上干涸的血迹,春姬终于忍受不住,呕吐了出来。
王姬顿时察觉事情不妙了。
宫中不可以滥用私刑,违者便是重罪。且就算萧姬想用私刑,也犯不上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做啊,如此血腥之事,多不吉利。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刑具上全部是用在萧姬本人的身上的,那一摊又一摊血迹,也全部都是她的。
端王宫上下,敢对姬妾用刑的人不多,这么多的刑具流水似的用下来,人便是活下来,也基本上是废了。所以才称病不出门,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不管是谁做的,萧姬之事定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可是,她竟然因为美姬前来,就拉着春姬擅自决定闯进来了。
王姬的后背,顿时阵阵冷汗。
“不好,被算计了。我们快走!”
王姬揪起还在呕吐的春姬就往外走,才刚跑出团花殿,就见殿外的小巷里,黑压压站着许多侍卫。门前,还多了一具尸体。
王姬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她一下子就认出那浑身是血,破衣烂衫的尸身是萧姬。
萧姬的胸口,鲜血还在汩汩地冒出来,那是银枪刺入后留下的血洞。她们在殿内探查时,这萧姬不知怎地跑了出来,还被赶来的侍卫刺死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滴落下来,分明是寒冷的时候,可王姬却觉着喉咙一阵燥热,干哑得说不出话来。
春姬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这,这是怎么回事呀……他,他们,怎么能杀,杀人……”
萧姬的死相极其惨烈,凌乱的头发,盖在脸上,瘦弱的尸身泡在鲜血之中,空气中弥散着浓烈的血腥的味道,让人闻了都不禁连连作呕。
侍卫长走过来,拱手道:“臣拜见王姬娘娘,拜见春姬娘娘。”
王姬定定地看着萧姬,好在她见识比春姬多一些,并没有如她那般丢失了颜面。
“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长说道:“回娘娘的话,大王有嘱,若萧姬逃出团花殿,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王姬抬眼看他,冰冷的语气中,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她是萧院判的嫡孙女,大楚重臣的家眷,岂是你等随意可杀的?!你们好大的胆子!”
侍卫长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娘娘说的是,但臣是公事公办。”
王姬指着萧姬的尸身,大声地质问道:“公事公办?你们竟对一个弱女子公事公办,她便是走出团花殿又如何,还能杀了你们不成?你们却不由分说直接刺死了她……萧姬的爷爷萧院判可是大楚皇宫里有名的狠辣角色,你们就不怕他来找你们索命吗?!”
“臣是遵照大王的命令,就算有罪责,也该大王来惩治。”侍卫长拱手:“王姬娘娘,春姬娘娘,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请随臣走一趟吧。”
王姬再后退,“什么走一趟,本宫为何要跟你走?”
侍卫长站直了身体,冷冷地说:“大王有令,放走萧姬者,杀无赦。”
冰冷的三个字刚说出来,王姬与春姬随行的宫女太监,还有那小宫女春晚,就都被刺死在团花殿门前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大活人,就这样断送了性命。
春姬吓得尖叫起来,那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简直比地狱的恶魔还要恐怖。王姬眼疾手快,赶忙蹲下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们谁敢动!我与春姬是大王的姬妾,我母家手握重兵,春姬也是花尚书最爱的女儿,若我们都惨死在此,你们可就是给大王闯了大祸了!你们,你们此生也休想再安稳活下去!大王不会愿意给自己留下一个残杀姬妾的罪名的,一个萧姬,你们可以说是病死,若我与春姬都死了,他便圆不下去了!”
侍卫长再次拱手:“王姬娘娘误会了,您与春姬娘娘只是路过,臣等怎么敢处置二位呢。不过,此处血腥味极重,臣还要安排人洒扫,想请娘娘们到别处小坐罢了。吓到娘娘们,是臣的不是。”
说话间,已有几个侍卫端着水盆,拿着刷子跑过来了。十几具尸身,被麻利地裹上袋子,上面盖住杂物,装了车推走了。接着一盆又一盆滚烫的热水洒在石砖地上,刷刷地清理了起来。未等水结成冰,那原本血腥无比的凶杀现场,就被整理得焕然一新。
春姬的腿软,基本上站不起来了,王姬还能理智一些,两个人都是那般失魂落魄,被几个侍卫架着,再次进了团花殿。
第七九章 美姬中计
小巷内,寂静如初。
美姬站在角落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她只告诉萧姬,说她有办法救她出去,萧姬求生心切,便按着她说的做了。
萧姬并不知道,团花殿周围全都是战肖的人,就是为了看守她,让她不能走出团花殿的。
王姬和春姬赶来,定会一阵耀武扬威,大门就会被大敞开,被解了束缚的萧姬,定会从正门走出,被赶来的侍卫截杀。
转身离开,她的唇角不由得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之前她秘密见过萧姬,还偷偷送给了她那份‘大礼’,发现云歌没死,反而萧姬被抓后,就一直很想封死她的嘴。要知道,万一萧姬的口风不严,忍不住刑罚,真的把她出卖了,那么,她就会落得一个通敌的罪名,段景毅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这下,萧姬可以永远地闭嘴了。
这还要对亏了云歌的建议,才让她有办法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她原本去找萧姬,说出云歌是细作的秘密,也是简单地想对付云歌的,谁能想到,云歌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命大得惊人。
铲除了萧姬,她的秘密就永远没有人知道,还能顺便让王姬和春姬陷入麻烦,这样的结果,简直让她太满意了。
得意忘形的美姬并没有发现,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目光幽森地目睹着她所做的一切。
……
阿紫气呼呼地坐在床边,背对着云歌,肩膀一抖一抖的。
见她如此,云歌放下手里的书,轻声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把你气成这样。”
“姑娘说的不错,萧姬真的死了。”阿紫转过身来,表情复杂:“不仅萧姬死了,她的贴身宫女春晚,还有王姬春姬带来的十几个人,他们都死了!”
一切在云歌的意料之中,她没有太多的惊讶。
“既是秘密行事,那在场的人,就都得死,这是规矩。”
“我并非怜悯她们,她们为虎作伥,咎由自取。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美姬会这么做,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萧姬本可以不死的,她的祖父是萧院判,在大楚宫廷举足轻重。段景毅本是打算,对外称病,直到一切结束,以萧姬病死为由,将人秘密送回萧院判的手中。这样,既扫清了身边的眼线,也给萧家留了情面。
萧院判虽不是段景毅的心腹,但他完好无损地送回孙女儿,留了这一线,他日相见也不必像仇人一般。
可萧姬一死,一切都变了。
“王姬和春姬咄咄相逼,她用着法子给了她们颜色就是,杀了萧姬,对大王是何等不利,她不知道吗?”
云歌笑了笑:“这便是检验我猜测的最好证据了。萧姬是不必死,可如若萧姬的手上攥着美姬的把柄,那么只要萧姬在一天,她都要为人胁迫。若我做了亏心事,也定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晓的,既然有机会,把这秘密变成永远的秘密,为什么不做呢?”
“可是为什么啊。”阿紫还是不明白:“把你供出来,如果你是个意志不坚定的,真的给说了出去,那么朱夲的人就全都跑了,大王的计划便功亏一篑了。到时,于她而言有何好处?大王势必会追究,是谁透露了消息,万一查到她的身上呢,她就彻底完了。”
“铤而走险,才是上上策。”云歌慢慢地解释道:“美姬才不在乎大王能否再重得圣上的宠爱,她要的,是大王绝对的依赖。只有得到宠爱,才能在端王宫里站稳脚跟,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可是我出现了,大王有要重用我的想法,还给我委派了重要的任务。不除掉我,她就不再是大王心中的唯一了。即便大王最后得以回到京都,她也变得没用了。”
“所以,她要趁着我的羽翼尚未丰满,找机会除掉我。大王是会调查,但两相对比,便是对峙到了他的面前,大王也更会相信美姬的吧。毕竟,美姬是旧人,而我,只是大王刚发现的新人。大王对我的信任,远不及美姬深,再加上我是湘人,他自会认为是我为了保护湘人去通风报信。到时,我不死在萧姬的手里,也定然会死在大王的手里。”
听了云歌的分析,阿紫的人生观简直要被颠覆了。
“她怎会如此狠毒!”她难以置信地说:“枉我还觉着她好,对待宫人奴籍都那般和善。想不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的心思竟这般深沉。”
云歌叹了口气。
她本不打算对美姬怎样的,在云歌的心中,她只是接近段景毅的一个工具而已。即便做不了知心的朋友,也称得上盟友。
可是现在,当美姬亲自佐证了她的想法之后,云歌改变主意了。
美姬险些害死了她,让她饱尝了断肠草的苦楚。所幸她的身体好,再加上战肖和孙亭玉救助及时,否则,不丢了性命,也定会残废。
此番,美姬是下了死手的。
既然美姬对她出手了,那么她,也不会就这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个账,她记下了。
屋子里变得安静,素问端着刚熬好的药走了过来。
“两位姐姐就不要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素问吹了吹汤药,确定不烫嘴了,才递到云歌的面前。
“姐姐身体好了之后,就随我去成德殿居住。小殿下与我说,一直想要你去成德殿伺候呢,若美姬娘娘不是良主,妹妹回去就求小殿下要人,以后再也不受这份气了。”
素问的想法很简单,她一向是如此的,不开心的事情,就不去想,不想就会开心了。
可正是这样简单的心境,在如此险象环生的环境下,却显得十分难能可贵。
原本有些让人发愁的处境,被她这么一说,也敞亮了许多。
阿紫笑了:“素问姑娘心胸开阔,很是难得呢。”
“阿紫姐姐取笑我了,这还是瑾墨嬷嬷教给我的,那时候过得苦,瑾墨嬷嬷每每见我哭诉,就是这样开解我的。我照做了,就真的开心了许多。就想着,这好的方法,也该适用于两位姐姐呀。”
云歌喝完药,把药碗放在一旁。
“对方是何人,探明了就是,这样我们也能有所防范,不至于吃暗亏,万事还要等大王回来再说。”
阿紫点头,表示同意,心中对云歌的聪颖和智慧,更加佩服了。
第八十章 王后心结
“如果不是美姬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把管理后宫的权力给了王姬,还放任她任性妄为。”太后看了眼还在抽泣的王后,冷声说道:“若萧姬真的出了王宫,会发生什么,个中轻重你是知道的。王姬那资质,给了她权力,她不把整个王宫闹得人仰马翻是不会罢手的!”
王后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儿臣也没想到,她会闯团花殿……”
“没想到?你是真的没想到,还是就不打算去想?”
太后冷哼了一声:“还在佛寺的时候,你便用王姬那个不中用的,在我的耳边吹风,你以为老糊涂了,耳根子软?之所以顺着你的意,是觉得,这宫里的确不该再出第二个美姬。那小奴如果得到了大王的信任,真的变成了大王的左膀右臂,那便是我,也不可能擅动。给你铺了这么好的路,偏得你是个不中用的,险些酿成祸事……”
“儿臣知错了。”王后低着头,心中却是十分忐忑不安。
她也是见着段景毅一病不起,太后称病在床,才反应过来的。
原来,太后什么都明白,之前闯天玺殿,也只是配合段景毅的计划,顺便除掉不喜欢的人而已。
王后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担当了一个多么可笑的角色。
亏得她还为那出好戏沾沾自喜,或许在太后的眼中,她就如同戏园子里的丑角那般,让人啼笑皆非吧。
“萧院判是大楚皇宫中的狠辣角色,就算是皇后,也要给他三分薄面。现在,他最心爱的孙女死在了我端国的王宫里,你教大王如何向萧家交代。人人都道萧院判铁面无私,其实,他早就被连王笼络到了自己的门下。他本就与大王不对付,倘若再因为悲愤,在圣上面前参我们一本,大王行事会更加掣肘!”
王后深知自己犯了个大错误,本来以为,王姬可以利用那职权,去对付美姬,谁成想,反而被美姬给设计了。
现下王姬和春姬都被软禁在各自的宫中,由太后的人专门看守。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其实内底里,早已暗潮汹涌,物是人非了。
“母后,王姬平日里行事是乖张跋扈了一些,但她却是没有坏心思的。她看不上美姬,还不是因为美姬是湘人……”
话锋一转,她委屈地说:“话又说回来了,为何王姬和春姬会擅闯团花殿,还不是美姬心思活,借着大王留下的禁令陷害了她们。王姬也是看到美姬进了团花殿,以为她又要耍手段,才想去告知萧姬的。她是担心萧姬被奸人蛊惑了,对萧姬之事,实则毫不知情。说到底,比起王姬,美姬才更加可恶。她明知道萧姬是何等重要之人,却还要设计两位妹妹前去,最后闹出了这样的祸事。美姬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太后脸色难看:“她当然是故意的。这个女人,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不是善类。所以哪怕大王一再与我强调,封她只是临时之举,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等城府的人进了宫,就不可能翻不起风浪,她的眼中除了大王的信任和宠爱,还存着不小的野心。假以时日,便是大王,也不可能再撼动她的地位了。”
“儿臣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点……”
“你就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但凡你能多考虑一点,就不可能出今天这样的事!”太后打断她,顺便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你用王姬去对付美姬,她们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吗?美姬动动手指头,王姬就转了向了,她再踢踢脚,王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后再次低下了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叫云歌的小奴,也是你送去美姬那里的吧。自己手里有这么聪明的孩子,却拱手让给了他人,若说脑子,我倒觉得,你和王姬没什么分别!”
提到云歌,王后的心底里却是是懊悔无比的。
早知道,云歌是这般绝顶聪明之人,她绝对不会让美姬沾染她分毫,定会留在身边,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就算是送到了美姬的手里,她也不会那般苦苦相逼,生生地离间了她们的关系。
现在,云歌那妹妹素问,也被小殿下接到了成德殿,留在身边服侍了。
她的手里,再也没有能够拿捏云歌的手牌了。
“儿臣当初也是听闻大王封了那小厮做了五十里亭长,心中着急。美姬已经那么难对付了,若再加上一个做亭长的哥哥,那她的位置就算彻底坐稳了……”
“你怕她地位稳固,就想派遣个能干的,直接去杀了她,对吧。”
王后大惊,赶忙跪在地上。
“冤枉啊,儿臣可从未想过杀人啊。儿臣是觉着,大王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她认兄长,还封官,定是她从中蛊惑,让大王做出了如此荒谬的决定,所以就让云歌去探查详情。儿臣是想找到她魅惑君心,祸乱朝政的铁证,可没想过滥用私刑啊。”
“真的?”
太后挑眉。
“母后明鉴!”
王后咬死不认。
太后冷笑了一声:“那便好。宫中二十年,我见过太多动了杀心之人,没有一个结局是好的。杀念一起,佛根尽断,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是……”王后强稳住心神。
骂够了王后,太后叹了口气:“也难怪你视美姬为眼中钉。你入宫十年,兢兢业业,无奈年纪稍长大王几岁,大王一直敬你一声姐姐,却无夫妻之意。”
这也是王后心里最大的心结。
段景毅只是六岁的孩子时,她正值大好年华,作为政治交换的牺牲品,嫁给了他。段景毅如今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她已经年老色衰了。
在最美的时光里,段景毅还不懂得欣赏,现在他的身边如美姬一般面容姣好的女子层出不穷,就算夫君再敬她又如何,她还是连侍奉的机会都没有……
“可再怎么说,你还是这王宫里唯一的王后,大王的发妻,这便是所有人都敌不过的优势。大王是个重情义的人,你在他最难的时候嫁给了他,保住了他的性命,就是我们母子的恩人。念着这点,他也不会亏待你的。”
第八一章 药汤沐浴
王后含着泪水看向太后:“母后,儿臣嫁给大王,是心甘情愿的。”
太后伸出手,轻轻为她擦泪。
“你的心思我明白,我是过来人,还能不知道你心里的苦么?萧姬这事,错是在美姬,但你也难辞其咎,禁足的处罚是免不了的了。至于那萧姬,只能如昌姬那般称是病死的。萧家信与不信,就看大王能不能先一步抓到朱夲了。”
太后再叹:“所幸皇后娘娘回信,已将书信呈给了圣上。圣上大怒,不日就会派遣可信任的官员,协助大王捉拿朱夲。若朱夲可得,那这一切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
“就只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云歌问。
阿紫点头:“是啊,我也觉着奇怪呢,按理说,太后该重重处罚美姬才是,可她老人家就这么放过了,现下分别赐了美姬和王后禁足三日,至于王姬和春姬,也被严加看管着,不得动弹。”
“太后娘娘是念着旧情的。”
云歌叹了口气。
“当年,大王与太后娘娘在皇宫举步维艰,圣上接连发难,大王险些被贬为庶民,还是王后娘娘挺身而出,说服了相爷,嫁给大王,让大王得了个相府女婿的名号。圣上念及相爷的权势和地位,就没有再做此打算。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王后娘娘当初的义举,就没有大王和太后娘娘的今天。相比之下,这点小错误,又怎能算得上大事呢。”
阿紫微讶:“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可姑娘是如何知晓的呢?”
云歌愣了一下,然后笑呵呵地说:“大王告诉我的呀。”
“哦……”
其实,这是来自于云祺的记忆,云度与兄长说朝中局势时,顺带说了段景毅和相府的关系,她便也知道了这宫中秘事。
人人都道,段景毅娶了相府庶女是圣上给他最大的羞辱,可却没有人知道,这相府最不起眼的庶女,却是段景毅的救命令牌。
即使是庶女,段景毅也是结结实实地和相府结亲了的,凤昭帝就不得不找看相府的面子,免去了贬斥的想法。
阿紫麻利地摘掉伤口上的敷料,仔细地清理完了伤口。云歌恢复得极快,原本被打得溃烂的地方,现在已经完全愈合结痂了。
素问开心地说:“姐姐的伤,马上就要好啦!”
阿紫也有些惊讶:“姑娘恢复得极好呢,孙太医的药果然灵验,按着这个速度,后日便可用药浴了。”
云歌惊得翻过身来:“药浴?”
“是啊,姑娘的身子不可留疤。孙太医说了,他配了一些沐浴用的药材,等伤口完全康复,就放在浴桶里,让姑娘沐浴其中,如此,既能舒筋活血,帮助姑娘的腿恢复康健,还能淡化疤痕。”
“我……我不用药浴,这样就很好的了。我现下已经能独自行走了,用那么多药材也是浪费。”
“怎么能说浪费呢,”阿紫劝说道:“姑娘是为了大王才受的伤,多贵的药材都是用得起的。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完全痊愈还是需要一些时日的,但是该用的法子都要用上,如此才不会延误呀。”
“就是啊姐姐,而且你在这密室里都这么多天了,身子都臭了,沐浴一下也舒服些啊。”
云歌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手臂,昏迷的时候,一层又一层汗湿着,再加上这些天各种难闻味道的药敷着,她身上的味道,的确算不得好。
这样的卫生状况,她的伤口没有感染,还多亏了阿紫照看得太细心,没有给她再烧起来的机会。
阿紫想起在天玺殿的时候,一提到沐浴,云歌也是百般抵触的。她承诺不在她沐浴的时候近身伺候,云歌才勉强同意。
“姑娘安心,规矩我懂的,我将药桶摆好,不在旁伺候就是。”
“那也不行。”
出乎阿紫的意料,这一次,她都许诺了不看她洗澡,却还是被拒绝了。
“为什么呀。”
就连素问都满面疑问了。
云歌不知怎么解释,只能躺回去,任性地把脸转过去:“我说不洗就不洗。”
她当然不能洗了。昏迷之际被送进密室,手上没有易容的药粉,洗了澡后就再不能乔装了,她的容貌就会被阿紫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云歌对于端王宫来说还是个死人呢,就已经让太后如此忌惮了。如果再让她老人家知道,她的容貌胜过美姬千倍,那唯有真的变成死人,才能让所有人安心了。
所以,她绝对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洗去伪装。
然而,让云歌没有想到的是,孙亭玉在送来沐浴的汤药时,还顺便让阿紫带来一个小瓶,云歌打开来一闻,惊奇地发现,这正是她配的伪装药粉。
“孙太医说,姑娘知道怎么用,让我交给姑娘就好。”
阿紫再次劝说:“姑娘就试试嘛,孙太医向我保证过了,只要用这汤药沐浴七天,保证姑娘恢复如初,不会留下任何腿疼腰疼的毛病。”
云歌握着瓶子,却震惊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原来,孙亭玉早就看出她伪装了
她又想起,在解断肠草之毒的时候,孙亭玉每次为她诊脉,那般严肃而复杂的表情。也许,他也早就知晓了她体内的变化,没说出来,也是医者保护患者私隐的本分而已。
“姑娘?”见云歌愣在那里,阿紫提醒道:“不如姑娘试试?我这就去做水。”
孙亭玉已经为她考虑了这么多了,云歌若再拒绝,便就是不近人情了。
她点头:“那好吧。”
以防万一,趁着阿紫和素问烧水的时候,云歌将那粉末轻轻地涂抹在手背上,再次确认,那就是她用的那种,且触及皮肤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将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浴桶之中,云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在孙亭玉这样的神医面前,她形同隐形。既然孙亭玉这么了解她,那么是否段景毅也十分清楚了呢……纵使云歌多般小心,有些事情,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却也是隐藏不住的。
孙亭玉的药,也给了她一个无声的警告。
想要在段景毅身边长久地留下去,她必须要更加谨慎,更加‘真诚’才行。
她仰面,躺在身后的木枕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若要人完全地信任自己,必须要坦诚相待,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懂得。
可她,却是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的人啊,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坦诚呢。
第八二章 近身搏杀
接连药浴几天,云歌的病情果然有了很大的起色。
腿伤康复得差不多了,连气色都好了起来,身上的无力感渐渐消失,已然能如正常人那般行动了。
这天,她如往常一样,进行药浴。阿紫特地为她选了一些年前晾干的荷花,待药汤里沐浴完时,再用荷花浸泡后的浴桶泡上一会儿,那股子难闻的药汤味道,便都会散去。
荷花桶里的花香四溢,清澈的水,冒着腾腾的热气,被花瓣染得粉红。荷花在水中渐渐打开,宛若亭落在荷塘里时的模样,这样的水擦拭在身上,皮肤都变得娇嫩脱俗了起来。
段景毅走进时,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
白皙的肩膀轻轻地靠在木桶的边缘,氤氲的水汽迷蒙了视野,朦胧间依稀可以看到她乌黑的长发尽数盘在头顶,露出天鹅一般的脖颈,轻轻地歪向一边。舀起水,她轻轻地擦洗着脖子与锁骨处,余下的花水滴回水面,玲珑作响。
段景毅的呼吸滞了一下,他没想到,会正巧撞到云歌沐浴。察觉到身后细微的声响,云歌转头一看,正看到段景毅那高大的身影。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
段景毅也赶忙转过身去。
“大王,你,你怎么回来了……”
段景毅已然面红耳赤,没有应她,径直走了出去。
阿紫和素问听到云歌大叫,以为发生了什么,赶忙跑过来查看,却看段景毅正红着脸走出来,见到她们,他的神色更加困窘了。
“本王,只是过来看一看她……”
话一出口,他觉得有些丢人。
自己堂堂端国的封主,竟然主动和两个小丫头解释起来了。
阿紫是个机灵的:“云歌姑娘一直念着大王,可算是见着了,定欢喜得不得了。奴婢这就伺候姑娘穿衣,劳烦大王吃茶等上一会儿。素问,快去为大王沏茶。”
“哎不是,我……”
段景毅刚想说不必麻烦,可阿紫这小机灵鬼已经把一切吩咐妥当,自己噌地跑进去了,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素问呆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段景毅本尊,他身着金甲,手臂上夹着红缨头盔,身形魁梧高大,脸上虽带着尘土,却丝毫不能遮掩住那骨子里的英俊帅气。
她痴迷了一会儿,听到阿紫的命令,才反应过来。冲着段景毅行了礼,赶忙跑去做茶了。
段景毅被晾在了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把头盔放在桌子上,竟觉着自己扭捏得有些丢人。
段景毅刚出去,云歌就从浴桶里跳了出来。她草草地擦干身子,赶忙拿起药粉在脸上扑了一通。才刚弄完脸,阿紫就走了进来。时间仓促得,她还没照着镜子确认伪装是否完好,就被迫停了下来。
阿紫高兴极了。
“姑娘,大王心里有你,刚回来连甲都没卸呢就来看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
云歌知道阿紫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可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过。
“大王深夜来此,却没有回天玺殿,定是有大事。”云歌边穿衣服边说。
阿紫这才想起,便是段景毅真的特别想念云歌,特地前来探望,也不必身着战甲,匆匆前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未曾洗净。
且若真的无事,他也该让云歌先出密室,而不是在此处相见。
段景毅卸了铠甲,疲惫地倒在床上。铠甲一退,那身上斑驳的血迹便立刻展露在了云歌的面前。
阿紫带着素问去准备热水,云歌走到床前,看到他侧腹上还在渗血的深洞,不仅倒吸一口凉气。
“大王,你受伤了……”
“别声张。”段景毅似乎很累,借着明亮的烛光,她能看到他脸上倦怠。闭着眼睛,他声音沙哑地说:“我还不能回宫,母亲见了,又要担心了。”
云歌麻利地掀开他的衣服,衣服已经和伤口黏连在了一起,到了最后,她是用温水一点点化开的,才勉强不牵扯伤口。
是匕首伤,刺得不深,没有伤及内脏,但因为长途的奔袭,伤口愈合了又裂开,裂开后又愈合在一起,创面上都发炎了。
匕首,是近距离攻击的武器。
也就是说,段景毅曾经与人近身搏杀过。
有战肖和数名精锐近身保护,他还能遭遇到如此惨烈的搏斗,不必亲身在场,云歌也能感受到此番追捕的凶险。
“孙太医留了治疗外伤的药,奴婢给您敷上一点吧。明日再叫阿紫去寻孙太医,为大王仔细诊治……”
“你不问我结果如何吗。”
段景毅睁开双眼,看着她。
“若奴婢需要知道,大王便会告诉奴婢了。若不便知道,奴婢就不问。”
“我想让你知道。”段景毅的语气很是坚定。
云歌抬起头,轻声问道:“那么,大王可抓到朱夲了吗?”
“没有。”
段景毅一只手放在额上,一只手捂着撕裂的伤口。那双漆黑的眸子,完全隐匿在阴霾之下。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的嗓音更加沙哑了:“抓到的人生叛,告知了他的去处。我们一路追到平度,在环城巷发现了他。他殊死搏斗,妄图逃走,身边也尽是死士。双方都伤亡惨重,最近的一次,我都捏住了他的脖子……”
回想起那段搏杀,段景毅的心中除了悔恨就是懊恼,如果他能再精进一下灵力,如果他的招式能再有力一些,或许,就不会让朱夲从他的手心里溜走了。
“这伤就是他刺的,在我抽出捆灵锁时,想要伺机逃走。不过,他起杀心,却也暴露了破绽,我出拳打在他的灵石上,定会震伤五脏。他身受重伤,也走不远了。”
灵石是一个武者真气汇聚所在,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击中了灵石,那么体内的真气就会涣散,要运用强大的内力,将真气重新汇聚,且不能再继续做大幅的运动,必须好生修养。否则,真气一旦流散,便会化作内火,被灵石反噬,到时,就会有性命之忧。
也就是说,朱夲受了严重的内伤,为了保命,必定会在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停留。
“既然如此,大王该高兴才是,抓住朱夲指日可待,大计可成。”
第八三章 故意避宠
阿紫和素问伺候段景毅擦洗身子,云歌没有靠近,而是借口调药站得远远的。
她能感受到,段景毅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低着头,一点一点地把药研磨成分,兑水调膏,然后涂抹在药布上,整个过程都没有再与段景毅有任何交流。
敷药时,段景毅的粗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云歌知道那疼痛的滋味,她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腐肉不拔,不得新肉。
孙亭玉的药方,之所以能要到病除,是因为他重用去腐之药,在腐肉还没大面积形成的时候,就用药尽数拔去,这样新肉可以长出来,还不会引发感染,自然好得快。
可这样一来,疼痛就在所难免了。包扎完毕,段景毅的额上浮起一层薄汗。
见他神色虚弱,脸色苍白,云歌心有不忍,段景毅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意的变化。猝不及防地伸出手,他捉住了云歌的手腕。
云歌心中一惊,几乎想也没想就抽了回去。段景毅捉得不紧,手上一空,他看云歌的目光更加深邃不明了。
“那个……”为了缓和尴尬,云歌低着头开口:“大王奔波数日,定是累了,您好生休息,奴婢们先告退了。”
“好。”段景毅沉沉地说。
床被段景毅睡了,云歌只能和阿紫素问挤在一张床上。
“云歌姑娘,你为何不与大王同住呢。”
阿紫不解,在她看来,云歌此番为了段景毅不惜舍弃性命,朱夲一案过后,她肯定会成为段景毅的姬妾,侍奉在侧的。
比起美姬那样心思歹毒的人,她更希望云歌陪在段景毅的身边。
段景毅大老远地从外面回来,第一个就来见她,这不是大好的机会么?她不明白为什么云歌要如此拒绝,错过得宠的好时机。
“还不是时候。”
“大王正需要得力之人,为他出谋划策,姑娘聪颖,又一心向着大王,为何不是时候?”
云歌把枕头放在床上,没有说话,阿紫干脆一屁股坐在她的旁边,拉着她问:“我知道姑娘考虑甚多,但唯有如此才能脱去奴籍,只有脱去奴籍,才能在大楚之地有一席之地。他日大王定是要回京都的,姑娘若不去了奴籍,如何再陪大王左右。难道你想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吗?”
云歌推开她的手:“那样一来,我与美姬又有什么分别呢。”
阿紫愣了一下。
“我这么做,正是希望能长久地辅佐大王呀。”
段景毅捂着伤口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这是云歌被仗刑后生活了数日的地方。他至今还记得,那遥遥传来的,棍棒击打身体的声音。那么瘦弱的身躯,他一度以为,她死定了。
从始至终,她没有求饶过。这等毅力,便是军中男子,也不禁敬服。
拿起那装着伪装粉末的瓶子,段景毅轻轻打开,里面的粉末少了许多,一看便知是使用过的。
他轻轻地眯起双眼。
接近他,帮助他,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却拒绝了他……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是要有她的理由的。
他相信,她这等聪明的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献出性命的。
不为做他的女人,那是为了什么呢。
云歌正要睡下,段景毅却走了出来。他看了眼云歌,戴上红缨金盔。
“回去睡吧,这里冷,才刚好些,别受寒。”
云歌坐起来:“这个时辰了,大王要去哪儿?”
“战府。”
说完,段景毅就这样离开了。
素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担心地说:“姐姐,大王深夜离开,会不会是生气了呀。”
云歌摇头,她也不知。
可即便是真的恼了她了,她也不能轻易地妥协。
段景毅的身边不需要平庸的人,若她不是独一无二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定会变得平庸。
又搬了枕头回去,云歌刚要躺下睡觉,忽然,头像触了雷击一般,一下子睡意全无。
惊坐而起,她惊恐地看着镜子前,那静静放置的药瓶。
兰花柔美,深刻地熨烫在瓷瓶之上,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通明。
……
皇后将端国发生的事,尽数告知给凤昭帝。凤昭帝大怒,斥责了瑜、连二人,并将御龙军的管理事宜,暂交给副手王猛代为接管。
一时间朝野震动。
这还是凤昭帝第一次护着段景毅,而去惩罚其他皇子。事关边关安定,湘国屡次作乱,都是因为朱夲等人,朱夲可以说是凤昭帝的一块心病。
而今,得知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有通敌的嫌疑,凤昭帝再不喜欢段景毅,也不会放任他们三人继续妄为的。
监察司不良卫项元朝奉命协助追捕朱夲,手下一百二十精英,呈拉网式排查,迅速分散入端国各城的大街小巷,与战肖的人会和。
不到三天的时间,已经五次与朱夲遭遇。
朱夲手下之人,大多殒命,或溃散不成军,只剩下朱夲一人,仍旧在逃。
不需要再行保密,被禁足的王姬和春姬也被放了出来,因为云歌的缘故,美姬摇身一变,做了端国的功臣,赏赐拿到手软。栖凰殿也恢复如常,只是晨省时,王后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了。
此番,她的错误判断,给美姬一个难得翻身的机会。眼看着美姬如日中天,她却丝毫没有办法,哪里还能露得出笑容呢。
云歌没有死的消息,也人尽皆知了。她彻底在王宫里出了名,当日幸灾乐祸的那些人,如今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女奴了。
为了庆贺云歌重获新生,师父蔡弦特地为她庆祝了一番。他饮了酒,也不控制自己的感情了,蹲在那里抹眼泪。
“知道你被打死了,师父的半条命都要没了。去乱葬岗寻你,却连你的尸骨都找不到……每天做梦,我都梦见你师父师父地叫着我,还跟我说你饿,想吃鸡腿……我就想,这可怜的孩子,没的时候定是饿着的,不然怎么死了还给我托梦,要吃的呢……”
蔡弦哭的悲怆,云歌赶忙安慰:“怎的说会子话还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站在您面前嘛,师父说过,我是九尾的狐狸,脑子聪明命也长,哪里那么容易就没了。再说了,我还要好好孝顺您不是,要是那么容易丢了小命,还拿什么伺候您呀。”
第八四章 如师如父
“说起这个,我更气。你说你配合大王和太后娘娘也行,倒是与我讲一声啊。害得我白白为你去那乱葬岗的腐尸里刨了三天,要不是你淳于嬷嬷跟我说,我还在那儿傻呆着呢。”
云歌一阵感动:“我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就像父亲一样。若是来得及,我定会告诉您的呀。只是事出突然,毫无准备,我也只能将计就计,暂时藏起来了。”
蔡弦擦了擦眼泪,擤了下鼻涕。
“罢了罢了,活着就好。经此一事,我也看出来了,你这孩子,有慧根,是个能成大器的材料。当初你去枫天阁,我还担心你小命不保,现在看来,竟是瞎操心了。淳于敏那个人很少夸人,她的嘴里都能说出你的好来,那就说明,你是真的好。”
云歌笑嘻嘻地说:“我怎么听着,师父这话里,有些吃醋的味道呀。莫不是因为我与淳于嬷嬷日夜相伴,没有时常来看师父,就让师父不开心了?”
蔡弦破涕为笑:“我能吃那老婆子的醋?这几天枫天阁的赏赐可是堆了一院子的,她清点库房,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我这小厨房里清闲?!”
“师父说的是!”
这个角度,云歌看到蔡弦鬓角的几根银丝。短短几日,他看起来是苍老了不少。
在栖凰殿做茶奴时,为了尽快熟悉环境,认清周围的人,她才接近蔡弦的,只因为蔡弦是王宫里的百事通,又能进出宫闱,与各宫的人都有着颇深的交情。做了他的徒弟,就等于用最快的速度认知所有的人,百利无害。
可是相识以后,慢慢接触下来,云歌才发现,蔡弦虽处事圆滑,却是个心地极善的。他是真心可怜她,怕她饿肚子,才认下她这个徒弟的。
这一次,听闻她惨死的消息,蔡弦也顾不得看酒坛子了,日日去乱葬岗找她的尸身,每天都悲痛伤心,竟连白发都愁了出来。
如此真心待自己的人,云歌满心感激。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也不只是利用蔡弦,当做打听消息的渠道,而是真的把他当成父亲一般看待。
素问也感动得双眼通红。
“姐姐能有蔡师傅这样的师父照料,是好福气呢。还在栖凰殿奴所时,就听闻蔡师傅打听我来着。后来每次饭食底下,也都能见着肉。原来,是受了姐姐的嘱托,特地照顾我。”
素问拉着蔡弦的手:“蔡师傅若不嫌弃,可来成德殿居住。小殿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我去求他,他一定答应的。素问定会像孝敬生身父亲一样,孝敬您的。”
蔡弦却摇头拒绝了。
“你有这份心,我就很开心了。你姐姐一直担心你的安危,我做那些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你们姐妹能团聚,我也放下心了,还没到养老的年纪,我倒还更喜欢我那旧屋子和酒坛子。”
蔡弦对酿酒有着别样的追求和热爱,这点云歌是十分了解的。要他离开酒去养老,那定是不愿意的。
肉烤得滋滋作响,散发出阵阵香气。蔡弦吃了口肉,又主动聊起了朱夲。
“对于朱夲,我也只是听过民间的传说,据说他出身乡野,家里也没有爵位,能得到信赖,完全是因为他头脑灵活,善用人心。据说湘国皇帝遇到他时,他正在林中狩猎。一只白色狼王闯入猎场,险些要了那湘国皇帝的老命,是朱夲救了他。后来他辅佐藩王,打赢了几场胜仗,名气也大了起来,接连升迁。在那朱夲的心中,湘国皇族于他有知遇之恩,不比旁人是为了功名利禄,他,每次出征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心想要报效这桩恩情的。故而在湘人的心中,有着很大的威望。”
“湘国国破,他很快集结残兵旧部,日日骚扰我端国边界。因着这份威望,不仅残兵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就连边关的湘民,也时常为他提供庇护。大王来此之后,广施惠政,便是打仗,也会提前一天通知湘民,令其退避。如此,反倒给了朱夲可乘之机,让他不断壮大,行迹诡谲异常,这才引发那场屠城……”
素问瑟缩了一下,她对那场战役是有记忆的,痛苦的记忆,成了她一辈子都不可磨灭的阴影。
云歌隐约记得,当时领兵的并非段景毅,而是二皇子段景宸。父亲云度先一步会京都复命,并不在军中。谁知,段景宸竟不听云度临行前的劝阻,下令屠城,捉拿朱夲。
一时间哀嚎遍野,朱夲没抓到,反而伤及不少无辜性命。
那场战役过后,段景宸便染了重疾,据说是烈性的传染病,没到京都就病死在路上了。
“朱夲眼见着同胞惨死,报复性的行动便更多了。他一心要复国,却不知湘国的命数已尽,长此以往,边关百姓只能一直身陷战乱之苦。这也是为什么,圣上一定要朱夲项上人头的原因。”
不似素问,云歌表现得更加理性,赶忙问道:“师父,那朱夲的家乡在何处?”
蔡弦想了想:“我记得,该是一个叫佘山的地方。”
“佘山……”
这和云歌的猜想一样。
云祺的记忆告诉她,朱夲就是死在佘山的。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喜欢逃向最熟悉的地方。朱夲自小生长在佘山,在佘山里放牧打猎,现下孤身一人,身负重伤,定然会想回到山中将养了。
得到这个结论,云歌的心不由得乱跳了一下。
这个功绩,她必须让段景毅拿到才行。
他们是借着午休的时候,在蔡弦的‘秘密基地’里吃的酒,现下时间不早,便也散了。
目送着师父的背影消失在宫墙间,云歌刚要转身离开,却被素问拉住了。
“姐姐是觉着,那朱夲,会逃往佘山吧。”
云歌毫不掩饰:“不错。”
“姐姐要告诉大王吗?”
“为何不。”云歌看向她。
素问咬着嘴唇,松开云歌。
“姐姐已经帮助大王很多了,这一次,看在朱夲同为湘人的份上,姐姐便不该再管了……我知道,你没了从前的记忆,便也不会同情湘人。可朱夲再怎么说,也是为了我们而战,是湘国的大英雄。他现下身负重伤,就剩下一条命,又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第八五章 太后意图
云歌这才意识到,对于素问而言,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心目中的民族英雄被敌国追捕,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她更加不能理解,身为湘人,云歌为何要为楚人而追捕湘人。
“屠城非上万楚兵不能完成,如此浩大的集结,朱夲的信者定会八百里加急,至少提前数个时辰将消息送回城内。可楚人屠城之时,首当其冲的只有湘民,没有一个是朱夲的人。可见,在关键时刻,他是只顾着自己逃走,并没有告知拥护他的百姓。素问,我问你,如果你是朱夲,你会这般利用无辜百姓吗。”
素问紧紧捏着拳头。
她当时的确是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只记得突然而进的楚兵,以及满世界的血流成河。
“他是效忠湘国皇室不假,但他也只效忠皇室,实则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这样的人,拥护他的人越多,湘国就越难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倘若他一朝称帝,那湘人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你可曾想过?”
“姐姐怎知,他有称帝的想法,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
素问有些急了。
云歌按耐着性子说:“我是失去了记忆,但也因此,我更加冷静,更能理智地思考问题。如今的湘国,还余下一些城池,皇族也没有尽数陨落,与大楚讲和,是还有退路的。可是朱夲的一再挑衅,几乎断了这退路。以湘国如今的实力,与大楚硬碰硬,犹如以卵击石。到时,才是真的国破家亡了。只有献上朱夲,才能有所转机……”
“不,姐姐这想法不对。有了朱夲将军,我们就还有希望,若没了他,那我们就真的成了奴隶了!”
素问的声音很大,云歌担心隔墙有耳,赶忙捂上她的嘴巴。
“这话不可乱说。”
素问甩开她:“我偏要说!姐姐现下得大王青睐,又立了大功,可算得上宫里的红人了。一时安稳就忘了自己是从何处来的!你忘了地牢里的女奴都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了,那些狱卒都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你这样,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没骨气!”
说完,素问就这样气冲冲地跑掉了。
云歌没有追过去,因为站在素问的角度,便是她,也没有办法理解。
她是湘人,也不是湘人。
她的目的是守住云氏一族,至于其他,既没了记忆,也就不在乎了。
……
得了太后的召见,云歌立刻前往坤灵殿。
阿紫担心她的安危,想与她一同前去,云歌笑着安慰道:“太后娘娘不至如此,最多是教训几句罢了。”
“可是,大王嘱咐过,任何人要见姑娘都可推脱不见。太后娘娘一直忌惮姑娘,姑娘一个人前去,恐怕……”
“那日赏我板子,是因为我蛊惑大王,现下没有理由,便不足为惧。”
走进殿中,太后正靠在软榻上看书。殿上檀香袅袅,佛音缭绕,只是身处其间,就让人有种心静无比的感觉。
虞姬一如既往地伺候在侧,云歌向太后行礼后,又恭恭敬敬地向虞姬行了礼。这一次,虞姬的笑着点点头,与那日冰冷的态度截然不同。
“太后娘娘,时间不早了,臣妾便先告退了。”
“嗯……”
太后点点头。
看得出,虞姬是特地避开的,她是太后的心腹,太后要说什么,连她也不能留下?
太后站起身,她身着一身素衣,头上只簪了一朵素银的头饰,未着粉黛,却格外有神采。算起来,这太后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可仪态和眉眼的犀利上,却丝毫不输旁人。
走到云歌的身前,她低头看着她,淡淡地说道:“你真是个命大的,五十大板都没能要了你的小命儿,可见上天都在垂怜你,想给你一条生路。”
云歌伏在地上,一点都不曾忘记礼数。
“是奴婢犯错,太后娘娘责罚教训都是应该的。侥幸活命,定会严于律己,不再放肆,惹您心烦。”
“这里没有外人,你便不要与我打哑谜了。阖宫上下,谁人不知你假意迷惑大王,实则是在为大王谋划。你尽心辅佐,甚至不惜舍弃性命,也要协助大王抓朱夲,若这样也是放肆,那就显得我是不明事理的了。”
“奴婢不敢,太后娘娘言重了!”
“算了算了,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的胆子可大到天上去了,不然怎会有今日的地位呢。当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王铤而走险,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我身为母亲,怎能置之不理。一个美姬,已让大王为人诟病,大楚朝堂之上,有多少个言官用这件事挤兑他。若再多出一个你,那大王今后怕是再也与京都无缘了。”
“端国的法度不可废,便是大王自己,也不能妄自篡改。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想要治理一方土地,得到人心,就必须遵循原则。小小的端国是这个道理,五洲大陆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这个道理。”
“是,奴婢谨遵太后之命,在此向太后娘娘保证,断不会祸乱端国,也不会侍奉大王,成为他的姬妾。”
太后看着她,唇角渐渐勾起。
“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你这孩子,当真是个聪明的。上次你随美姬拜见的时候,就草草看过你一眼,虽一句话未说,却看得出你处处是算计。我便知道,你不是等闲之辈。”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云歌已经开始向她起誓了。可见她的意图,云歌早已猜到了。
“奴婢绝非有算计太后娘娘之意,是本分所在,所以时刻提醒自己,不得越矩罢了。太后娘娘慈母之心,一心为大王谋划,奴婢心中感动,便不会给您再增添烦恼。”
云歌的话,让太后很是欣慰。
“你起来吧。”
云歌乖顺地站起身来,因为长时间行走,又跪了一会儿,双腿还是不适应,不免踉跄了一下。
太后看在眼中:“孙太医说,你双腿尽断,几次差点没命,你是个好孩子,风华,让云歌坐吧。”
云歌是奴籍,而太后是整个后宫最尊贵的人,按规矩说,云歌能站起身回话,已经是无上的恩典了。可太后还是念在她身上有伤,赐了坐,她的心胸宽广,处事大气,让云歌不由得心中敬服。
云歌刚想跪身推辞,风华先一步扶她起来,并给她挪了座位。
第八六章 自创小字
“说实话,在你来之前,我心底里仍旧不能放下戒心。”
太后又仔细审视了云歌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当年大王被我连累,圣上指派他来到这不毛之地,其实,就是想给我们一个体面的死法。来的路上就截杀不断,进了端王宫也不得安生,时常有湘民犯上作乱。我呀,是真的怕了,所以王宫修缮之后,就立了规矩,奴籍不许伺候近前,更不能伺候大王。”
“大王选择美姬入宫,是有他的考虑的。我不待见美姬,也是因为她来路不明,实在难当大王姬妾。谁都有个放松警惕的时候,万一她是个心存歹心的,在大王熟睡之时,做了那伤天害理的事,那我这下半辈子,便不能再活了……”
太后这番话,说得十分真诚,听得出,是藏在心底里的话。
云歌很能够理解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思,湘国国破,正值群情激愤之际,段景毅来到楚湘边界,势必要经历一番殊死斗争,方能建立太平。
而今,端国富饶,百姓安居,段景毅仍时常遭遇刺杀,可想而知,当年人心不稳,社会动荡的时候,他与太后生活的是何等艰难。
“你有你的好处,至少你懂得安分守己,这点我是看得到的。”
太后看着云歌,轻声说:“虽不能让你再如美姬那般伺候大王,但做一个贴身女婢还是可以的。大王是个急躁的,遇到事情总是喜欢风风火火,结果不免毛躁。做任何事,都需要宁神静气,若你能静下心来,弥补大王的不足,适时规劝,这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为人处世,皆因佛法,万变不离其宗。若背离了这道理,就会自乱方寸,比如大王现在。他一心想要先一步抓到朱夲,想要向圣上证明他自己,却不知,回京都只是万里之行的第一步,还没跨进门槛,就急躁不耐,日后定会更加伤神动气。所以,为了大王,也为了整个大楚,我要你每天来抄写佛经,参佛法之道,如何?”
太后话中有话,云歌一时间还参不透其中的用意。
不过,她能邀请她来抄写佛经,也就意味着,太后已经不再因为她是湘人而抵触她了。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
云歌站起身:“奴婢愿意。”
太后点点头,风华立刻心领神会地拿来佛经,摊在桌子上,连同小桌一起端到云歌的面前。
笔墨放置完毕,太后示意云歌动笔:“那么,你便从第一页开始吧。”
“是……”
云歌拿起毛笔,笔尖刚要触及墨汁,忽然想到了什么,尖端悬空,却迟迟没有沾墨。
在太后的面前,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惊慌,可是心底里却早已经翻江倒海,电闪雷鸣了。
她在做什么?!
若写了,就意味着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奴。魂穿这种事,太后是不会相信的,可她又失去了那段记忆,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写楚字。她很可能是特地学的,为了某种契机,用作特殊的用途。太后倘若如此猜测,那么她便再无服侍段景毅的可能了。
若会写字而不写,就有了欺瞒太后的罪名。淳于敏、孙亭玉、段景毅、阿紫,都或多或少,知道她识字。他们,都是太后的人。既无真诚,就总会有嫌隙,就会失去太后与段景毅的绝对信任。
表面上,她深吸一口气,落下笔尖,蘸取了幽香的墨汁。其实,一瞬间,云歌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行的办法。
见云歌开始动笔,太后闭目养神起来。
风华则站在远处,仔细地看着云歌书写的姿势。
抄写完整篇,坤灵殿里已经掌灯了。佛经深奥,云歌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但抄写这些的确是能让人的心情平静不少。
她放下笔,将抄完的一沓纸交给太后过目。
太后看了,挑眉看她:“你这是什么鬼画符。”
只见一张张纸上,尽是歪歪扭扭的一团黑,写的内容,依稀可以辨得出字的模样,但云歌写下的字要简化许多,明明有十几笔的字,她用两三笔就写完了,虽仔细去看,也能猜得出意思,却怎么瞧着怎么别扭。
云歌赶忙跪下:“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实在不懂如何写字,奴婢回去一定勤加练习,不会再污您的眼睛。”
太后指了指其中一个‘法’问:“这个字何意?佛经中可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云歌抬头,好奇地望了一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那个字奴婢不会写,故而选择了奴婢会写的方式来表达。”
佛经中,是用繁体字写的‘灋’,这个字复杂难懂,云歌便变换了一种方式,将它转换成了现代简体。
“你会写的方式?”太后扬了扬纸:“这么说,你这鬼画符不是随意糊弄,而是在我的面前,特地创了一份你自己的字体?”
云歌伏在地上,坦诚地回答:“是……”
“为何如此!”太后质问道。
“奴婢愚笨,没识得太多的字。在茶房中,奉茶嬷嬷教习的时候,说了许多奴婢听不懂的话。若不逼迫自己强行记下,过了几日便要忘记,可一边学茶一边再背下字又太过繁琐,所以奴婢便在认识了几个字的情况下,自己创了一份只有自己能认识的小字。如此,不会错过嬷嬷教导的精华所在,又能快速记录,供自己日后背诵。”
云歌委屈巴巴:“不过,奴婢记下的,只是一些茶道中用到的知识,或是记录库房、人名等细微之事,抄写佛经,还是第一次。上面许多字,奴婢并不认得,但依着形状,也猜出了十之八九来。”
“看形状,能猜出来意思?”
太后来了兴趣,拿过一本经书,考问云歌其中的几行字。
云歌将象形文字的理论拿出来,瞎编了一通,古今合并,最后还真的模拟出了那句子的含义来。
太后渐渐接受了她的理论,被她逗得很是开心。
“哈哈,你这孩子,倒是个聪明的。不认字不会写你告诉我一声就是了,竟这样装模作样地抄了一下午。”
第八七章 千里良驹
风华夸赞:“太后您诚心礼佛,云歌姑娘不通佛法还如此敬心抄写,也是对您的尊敬,很有慧根。”
“嗯,不错。”
太后对云歌的表现很满意。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乏了。你每天来抄写佛经的事,我看还是算了。要对着佛文冥思苦想,再创出一套字来,太过劳心费神。这听你讲了这一会儿,我这头都大了。还是把精力放在大王的身上,多帮助他一下吧。”
“是。”
走出坤灵殿,云歌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在太后的面前,她不敢有一点松懈,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会引起太后的不满。从太后的话里行间,云歌可以判断,她没有把自己定位为侍妾是对的。
只是一个贴身婢女,她都要多番试探,若真的坐上了美姬那个位置,定是要有更多的麻烦的。与其让太后忌惮,不如给她绝对的放心。
这样想着,云歌直接向天玺殿走去。
太后再三端详云歌写的佛经:“风华,云歌这孩子,你怎么看啊。”
“方才见她执笔姿势颇为怪异,却写得流畅,该是从接触写字时,就是这般运笔的,没有人细致地教习她。淳于敏曾说,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做了整理库房新方法,用许多古怪的符号代表物品,按贵重等级分门别类。有了那法子,枫天阁里三日的工作量,几个时辰就可完成,且查找物品,转瞬即得,没了之前那些繁琐的流程。奴婢曾去看过那些符号,确实是从未见过,如此看来,她自创小字,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些字笔画简单,是少了许多麻烦,不过,她能依据字的形状猜出本来的意思,这可不是寻常女子可有的能力啊。”
“既被大王和太后娘娘同时看上,怎么可能是寻常女子呢。”风华笑着说。
太后放下纸,继续问:“淳于敏还与你说什么了。”
“枫天阁内,奴籍生活艰辛,侍卫时有闯宫,奴籍苦不堪言,只因身份卑微,不得不任其侮辱。美姬知道一切,但却是个怕事的,并没有深究。云歌入枫天阁后,不仅改善了奴籍们的生活,还设计弄走了欺辱她们的侍卫,处置了暗收好处的掌宫婺虞,让淳于敏做了掌宫。”
“哦?”太后眯了眯眼:“她入枫天阁不过一月,就做了这么多事。”
风华说的简单,但其中的谋划,却是极不简单的。
太后记得,那欺辱奴籍的三个侍卫,全部被撤去了官籍。要知道,她只是一介奴籍,是这王宫里地位最卑微的人,却连有官籍的侍卫以及资历老的一宫掌宫,都能摆弄于股掌之间。
若非心中有大局,是不可能做到的。
“美姬与云歌的关系如何。”
这样的人,若是成就了美姬,那可就麻烦了。
“美姬初为试探,后委重任,不过,见大王任用了云歌,两人之间,似乎开始有了嫌隙了。萧姬的死,也是因此。”
太后看向风华:“说得仔细些。”
“云歌入太医院,发现了张御医借宫女春晚与团花殿暗中勾结,便偷偷将消息送给美姬。云歌给美姬送消息后第二天,萧姬就找上门去,直接抓了云歌,灌了断肠草。奴婢虽没有证据,证明二者的关联,但云歌隐藏得深,太医院里伺候的奴籍又那么多,当时春晚没有任何察觉,她们的暗中交易也没有被打断过,萧姬该不会知晓云歌的存在才对。”
“可她还是精准地找到了云歌,就好像,有人事先告诉过她一样。”
太后冷笑了医生。
“后来,太后娘娘也就知道了,美姬故意走进团花殿,设计了王姬和春姬,还顺便让萧姬死于侍卫的枪下。她想报复王姬与春姬,大可让她们进殿就是,却没有必要放走萧姬。萧姬死或不死,王姬与春姬都会受到惩罚,实则毫无意义,可美姬还是那么做了……”风华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除非,美姬想让萧姬死。”
太后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哼!这个美姬,简直太恶毒了。让她禁足真是便宜她了,为了争宠,竟连大王的安危都不顾了。”
风华点点头:“淳于敏与奴婢说了,云歌传递消息给美姬那件事,奴婢才觉着细思极恐。处分侍卫,也是她在布局。现在看来,这美姬,确实是不该留了。太后娘娘您的殿中不用奴籍,所以不知,美姬因为是湘人,已得到了许多奴籍的拥护,长此以往,怕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旁的我不在乎,可她要威胁到大王,我定是不饶她的。入宫之时,我便与她说明了底线,可这一次,她毫无顾忌,险些酿成大祸。朱夲抓到便是了,若抓不到,大王要受萧家多少算计?!”
“萧姬通敌的嫌疑,一个孙子辈的祸事,也不可能牵连到萧院判。她嫁的是大王,大王的园子里出了这等大事,定是咱们首当其冲的。咱们要避讳不言,萧家也会捏准我们不会说。如此,真是哑巴吃黄连了。”
“太后娘娘也不必焦心,好在这次来的是项元朝,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京都最好的不良卫。有他在,朱夲定逃不出端国。”
指尖触着桌子上的纸张,云歌留下的一团团鬼画符,让太后沉沉地思索了一会儿。
云歌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五十大板,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连她都算了进去的。
如此七巧玲珑的心思,却是出自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便是她,在这个年纪,也不敢与之匹敌。
“好的小马驹是要有会驾驭它的人,才能成为千里良驹的。如果掉以轻心,稍有不慎,摔死在马背上,也是极有可能的。云歌小小年纪,就知道进退有度。她容貌姣好,明明可以色事君,却宁肯要用手段伪装容貌,以黑皮丑面示人,可见她的心意不在后宫,是有更大的心思的。你定要好好留意,万不可让她做了最大的隐患。”
太后的神情郑重,风华了然于心:“娘娘放心,奴婢定会亲自监督,不会让她走了弯路。”
“嗯,你做事,我放心……”
第八八章 王姬拦路
云歌脚步匆匆,刚走上高台,就见高台上,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拦住了通往天玺殿的路。
这个时间,阖宫都在用饭,宫女们大多该回宫伺候,怎的会有人站在这里呢?
云歌警惕地向前走着,待靠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宫女,而是乔装成宫女的王姬。
团花殿一事,王姬吃了大亏。
手上的协理后宫的职权没有了,还受到了王后的斥责。她事后才明白一切,原来,萧姬被关在团花殿,和这云歌有着极大的关系。从头到尾,都是云歌在搞鬼。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云歌的算计之中的,她堂堂一个将门虎女,竟被一个小奴当成了枪使。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听说太后召见了云歌,她便赶来了。就知道,云歌是个狐媚的,离了太后的宫中,定会往天玺殿去,果不其然,云歌真的来了。
“云歌拜见王姬娘娘。”
这一次,云歌没有跪,只是轻轻地福了福。
王姬来者不善,几次三番找她麻烦,她都没有与她为难,只是简单地让她长了教训。云歌本以为,这次的禁足,能让她知道轻重,但是很显然,她高估了王姬。
“不知王姬娘娘这身打扮,是想做什么呢?”
王姬冷哼一声:“不是一直谦卑有礼,做一个本分的奴籍吗,怎的见了我,连跪都不跪了。你还真以为,替大王做了件大事,就能与主子们站在一处了?”
她居高临下,下巴险些扬到天上去:“我告诉你,我一日是大王的姬妾,这辈子都是大王的姬妾,你是奴籍,是给我**都不配的下贱坯子!我叫你跪着,你永远不可能站着!”
“随便娘娘怎么说,奴婢听着就是。”云歌笑了笑,一点都没有因为王姬恶毒的侮辱而动怒:“不过,奴婢跪的是主子,王姬娘娘这身打扮,若让奴婢行大礼,会不会有点越矩了。前阵子,您放走了萧姬,酿成大祸,大王都没有追究,还让您如常地在宫中住着。怎么,王姬娘娘觉着春华殿的主位不够好,还想学奴婢,做一个能近身伺候的宫女不成?”
王姬自从嫁给段景毅以来,就没有侍寝过,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和段景毅说上几句话,要不是王后做什么都带着她,侍疾也让她帮忙,她很可能都见不到段景毅。
可云歌却可以,不仅可以,还能随意出入天玺殿。眼下,又是在去天玺殿的路上。
云歌这话,狠狠地戳中了她的痛点,王姬咬牙切齿,指着云歌大骂:“你这刁奴,不过卑贱的奴隶而已,竟然还敢在我的面前多般放肆,是打量着我不敢打你是吧。别以为你立了点功,就可以在我的面前撒野。你的那点秘密,我尽数说给大王听,你定没有命活!”
云歌冷眼看着王姬:“娘娘最好把话说得清楚些,我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给大王听的?你尽管指出来,我问心无愧。”
“既然你这么嚣张,非要我明着告诉你,那么好,我今天得空,就与你好好地说上一说。”王姬掐着腰,自信地挑眉:“云歌,你有问题,你有大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五十仗的仗刑,才十几天的功夫,你已经能行走如常人了。旁人说那是孙太医的医术高明,但我不信。便是医术再高,也不是神仙,不可能让一个本该死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如常,双腿尽断,还能活蹦乱跳。”
“……”
“我的父亲灵力已近七品,他自小炼就灵石,每日都在精进,我日日在旁观看,故而知晓其中的厉害。”王姬唇角勾起:“只有灵力突破五品之人,才能有这样的自愈能力。只要灵石不破,真气不乱,在毫无医者治疗的情况下,也能利用体内的灵力,轻而易举地愈合伤口。这也是为什么,军中大将必须五品以上的灵力,方能授将印的原因。灵力高超之人,才不会轻易在战场上牺牲。而你,接住我的鞭子时,我就已经怀疑了。现在见你这般模样,我便更加肯定了。一介奴籍,竟是个身怀灵力之人,若我将这件事告诉给大王,你说,他会不会怀疑你的动机?”
云歌捏了捏拳头。
“你帮大王抓朱夲,我本就不信。你本就是湘人,如何能帮着敌国抓自己人?细细想来,何其荒唐。依我看,你分明就是湘国的细作,乔装接近大王,是想妄图谋划更大的阴谋!”
王姬平日里是个愚蠢的人,但在武功灵力方面,却还是通点门路的。她是武将世家,见识比寻常女子要广,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怀疑。
别说是王姬,就连云歌自己,也在质疑自己的能力。
可她有灵力又如何,至少在扶持段景毅这方面,她绝无二心。
“王姬娘娘说笑了,”云歌淡淡地说:“奴婢只是个柔弱的女奴,什么灵力不灵力的,奴婢连想都不敢想。更何况,如战将军那般的军中大将,都是身负灵石,方能修炼。王姬娘娘不妨仔细看看奴婢,身上可有灵石啊?”
“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隐藏了灵石。我告诉大王让大王查你,总会找到灵石所在的!”
“灵石是一身真气凝聚之处,如何能隐藏?还是说,王姬娘娘知道法子,能将灵石从体内取出,寄存在体外的某处?”云歌无奈地笑道。
王姬指着云歌,大王说道:“还说你是个柔弱的女奴,你对灵石认识挺深的嘛,居然知道灵石不能放置在体外。你没修炼过,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我看你分明在扯谎!”
“奴婢是顺着你的话说的,娘娘若非要这样攀污,置我于死地,奴婢也没有办法。”
“不承认是吧,好啊,没关系,今天,你的就与我比试比试。我自小与父兄习武,身手还是有点的。若你能打过我,我现在可以放了你,但我定会去大王那里告你一状。若你打不过我,今天,就在这里等死吧!!”
“如此说来,我是绝对没有活路了?”
第八九章 推下高台
赢了她,就认定了云歌是身怀灵力之人,告到段景毅那里,云歌死。
若是输了,比武中生死有命,王姬便是杀了她,也无可厚非。
云歌很是平静,丝毫没有任何惧怕:“亏得娘娘还是武将世家出身,却不知武者不得欺负弱小的道理,娘娘自小的功夫,却要与奴婢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比划,不论赢还是输,恐怕都不光彩吧。娘娘赢了,外人议论起来,也会说娘娘趁人之危,若娘娘输了,折在我这重伤初愈的女奴手里,王家的门楣也定要被人嘲笑了。”
“你……”王姬抽出鞭子,“你竟然敢如此取笑我!”
“奴婢没有取笑娘娘的意思,只是在与娘娘分析其中的利弊。娘娘乔装打扮,夜幕时分拦路在高台之上,与那山中的劫匪毫无区别,这样的行径,王将军怕是会替娘娘感到羞耻吧。比试过后,娘娘将结果说给大王,大王会首先如何想娘娘呢?”
云歌摇了摇头:“原本萧姬之事,大王只当你不知情,而不小心给了萧姬可乘之机,没逃出去死了那是她自己的事,与娘娘无关。可娘娘现在去闹,大王怕定会认为,您是资质平平,实则是个愚钝不堪,难登大雅的女子。日后,恐怕与那协理后宫的权柄再无缘分了吧。”
云歌自然不会被王姬的话气到,而轻易与她出手。她好容易才通过了太后的试探,才不会节外生枝。
云歌的话,让王姬动摇了瞬间。
她一直为自己之前的莽撞懊恼,太后和王后都批评过她蠢笨,如果,在段景毅的心中,也留下了她难堪大任的印象,那么她以后的前途可就真的没了。
可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云歌几次三番让她难堪,这次,她和美姬还联手让她吃了这么大的亏,这叫王姬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还有两个时辰就是宵禁的时间了,奴婢和娘娘不同,还需要在宵禁之前回枫天阁,便不打扰娘娘了,还望娘娘不要再行纠缠。”
王姬怒不可遏:“纠缠?你在说谁纠缠你?!云歌,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好,既然你那么想走,我偏不让你走,今天,想要过去,你必须通过我这关!”
真的动起手来,王姬的身手快了许多。她的步伐如闪电般轻盈迅速,顷刻间就到了云歌的近前。鞭子尚未甩开,她先伸出手去,要拧云歌的脖子。
云歌身体虚弱,但反应能力尚在,她向后一步,勉强躲过王姬这致命的一击。可她那纤长锋利的护甲,还是刮伤了云歌的脖子,鲜血就这样从皮肉之处流了出来。
云歌后退站定,看了眼她手上那镶嵌珠宝的‘凶器’,王姬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的,若是她没能躲开,这一下,护甲的尖端正刺入她的动脉,怕是孙亭玉在也无力回天了。
她没想到,王姬竟真的想杀了她。
王姬一阵冷笑:“就说你不简单,还想继续装下去吗?云歌,我就是你的照妖镜,今天,非要你现出原形不可!”
一阵掌下生风,王姬真的发起狠来,掌劲儿还是极大的,与宫中的侍卫差不多。且她身材轻盈,速度极快,虽比不上侍卫的蛮力,但架不住招招致命,躲闪不及。
云歌本就腿脚不大方便,几次躲闪,人也虚弱得提不上气来,汗水不断地浸透她的衣衫,王姬迎面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云歌的胸口上。
云歌一阵气闭,倒在石阶。刚站起身,王姬又冲着她的双腿,飞踹过来。
云歌重心不稳,再次向后跌去,这一次,她是向围墙摔去的,待云歌反应过来,她已经半截身子都探出围墙了。
要知道,高台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五米之高。这样高的距离,非死即残。
王姬眼看着她要掉出围墙,也不留手,再推了一掌,云歌心中一惊,她双手胡乱地抓着,却根本够不到围墙的边缘。
这样下去,她必定会掉下去的。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腿上多了一份力道,接着,云歌的身体停住了,然后被硬生生地扯了回来。
云歌心有余悸,抬头去看,发现救她的人竟是沁儿。她正冲着远处吼着:“是谁,我家娘娘在此,休要逃!”
虞姬快步走上前来,也望着王姬逃走的方向,却只看到一个身影,并未看到容貌。
关键时刻,还好虞姬和沁儿及时赶到,救了她的性命。云歌稳定住心神,这才跪身感谢:“奴婢云歌,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虞姬点点头:“沁儿,快扶云歌姑娘起来,云歌,你怎么样,还能走路吗?”
云歌的腿伤才刚好一些,刚才被王姬踹了一脚,确实有些疼,但骨头连接的地方,却并没有再被伤到。
云歌忍痛站起来,摇头说:“奴婢没事,还能走。”
沁儿抱不平:“刚才那人是谁啊,你可看清楚了容貌?!和你有何仇怨,要把你给推下去。若不是我及时拉你一把,你现下已经摔下去了。”
云歌又对沁儿说:“多谢沁儿姑娘相救,奴婢……并没有看清她的脸,也不知,她是何缘故,要杀死奴婢。”
虞姬眸光深邃地打量着她,知道云歌说的是假话。
天色尚未完全暗下去,对方没有蒙面,她又和对方过了几招,定是看得清楚的。
之所以不说……
虞姬记得,那人的手上,还拿着鞭子。
如此想来,便了然于心了。
沁儿却是个直性子:“定是你平时得罪了人,人家才要取你性命的。”
云歌笑了笑:“或许是这样吧。”
“你说你一介小奴,本本分分做事不行吗?非要做这些惊天地的事情,平白惹来人妒忌了吧。”
虞姬咳了一声:“沁儿,不许乱说!”
沁儿扁扁嘴:“本来的嘛。”
虞姬走上前来,“你是要去大王的宫中吧,时间不早了,快点去吧。方才之事,我不会告诉大王,也不会说与太后。但若你需要我作证,我与沁儿也义不容辞。”
虞姬的话,让云歌的心底里一阵感动。
“云歌多谢娘娘照拂。”
要知道,虞姬完全没有必要替她隐瞒的,但凡她说了出来,太后也定会查下去,到时候,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虞姬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让云歌放心。
云歌发现,虞姬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通透。
告辞了虞姬和沁儿,云歌刚要转身离开,虞姬又叫住了她:“云歌。”
云歌转身。
虞姬微笑着看着她:“你需知道,当初我答应你,与美姬交好,看重的不是美姬,而是你。”
云歌微愣。
“如今也是一样,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第九十章 想要出宫
虞姬的出现,让云歌不得不对她重视起来。也许她与王姬一样,是特地在高台之上等她的,否则,回廊悠长,虞姬又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恰巧出现,并救了她呢。
主动示好,也是因为她看明白了,美姬在萧姬这件事上的作为,是针对着云歌了。云歌与美姬,注定不会在一条船上。她平安地从坤灵殿走出,就说明太后已然接受了云歌,虞姬就在这最适当的时刻,做出了她正确的选择。
不过,她选错人了。
云歌无奈地摇摇头。她注定是要让虞姬失望了。
因为,云歌的目标根本不是段景毅,无心参与后宫的争斗,也就不会成为她的伙伴。
……
天玺殿。
段景毅依旧在伏案阅折子。
最近湘国边关发生了不少祸乱,湘民与端国百姓发生了许多争端,因两国制度不甚相同,土地划分以及税收上便多有分歧。
之前沿用初来端国时的方法,湘人湘例,楚人楚例。这般下来,端国对湘人的状况一概不知,从而给了他们机会,养了朱夲与手下众多。
段景毅拨款命上官彻安抚边关庶民,并修葺适合当地的条例,统一法度,然则朱夲被追捕之事,对颁布例法造成了不小的障碍。
湘民以为,端国还要再次发难,不愿轻易顺从,楚民认为,湘人按着湘人自己的例法行事,得了太多的好处,反而是楚民,明明是丰年,却还是剩不下钱粮,觉得不公平。一来二去,就形成了非常紧张的局势。
段景毅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大臣,商讨此事的解决办法。
对此,大臣分庭抗礼。
一方认为,让湘民臣服的最好方法,就是按着大楚的规矩统一立法。让湘民遵守端国颁布的法例,从此与楚民一样,按着同样的额度比例上缴税银。
但另一方,则觉得这样一刀切的处理方式,是非常残忍的。毕竟湘国刚刚从战乱中走出,湘民的男丁大半死在战场上,如今留下耕田的只有老幼妇孺,如果按着税收统一征税,那么连续三年,他们将没有任何余粮,今年冬天,势必是要死人的。这与端国以仁爱治国的策略方针相悖。
天色已黑,大臣们才纷纷走出,直到最后,也没敲定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段景毅靠在座椅上,茶饭不思,桌上的饭菜来回热了三遍了,也不见他动筷子。
平喜和张喜都被处置了,伺候在近前的小太监沈安不知该如何是好,正看到云歌回来,赶忙冲过来求救。
“云歌姑娘来了就好了,大王一天滴水未进了,奴才们说什么他都不听,拿主意的阿紫姑娘还去了将军府,还没回来。姑娘来的正好呢,快进去劝劝吧。”
云歌在殿外正看到离宫的官员们,就知道,定又是那边关之事在惹段景毅心烦。
可就算他心烦得几天不吃饭,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解决的。湘民对端国本就有异议,停战协议以来,住在边境的湘民,便归属于端国管辖。不是奴籍,也不是百姓。
这三不管的地带,到处横生祸事,端国插手过多,就是破坏停战协议,不插手,就会留下隐患,实在难管。
且那地方还是朱夲的老巢,现在朱夲被全楚国通缉,那些湘民,就算在政策上得到了福利,也不会轻易言和的,非得弄出点祸事不可。
所以,前后总结,问题还是出在那个在逃的朱夲身上。
不抓到朱夲,到处都是麻烦。
见云歌来,段景毅那紧皱的眉头才稍有缓和。
“去见过母亲了?”
云歌点头。
“太后对你说的,你不必全听。”
段景毅放下折子对云歌说。
“她担心本王的安危,却不知用人不疑的道理。本王把你留在身边,就不会加以猜忌,你只放心养伤便是。如果你实在担心,就去凌轩殿也可,那里是本王的寝宫,皆由你选。”
段景毅知道太后对湘人的态度,还以为云歌去了这么长时间,定是被她惩罚或者训斥了。见到云歌,就给她安排好了应对之策。
段景毅已经妥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云歌只觉得喉咙发涩,接下来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
“本王知道你的能力,这件事过后,会找人着重培养你。只要你对本王忠心,本王定不会亏待你,还有你的妹妹。”
云歌心中一阵感激。放在现代,这可是董事长级别的工资福利了,段景毅这个老板,出手过于大方,云歌还是很感动的。
“大王,云歌,不能再服侍大王了。”
段景毅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这是何意,本王都这般与你说了,你还要推辞?”
云歌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大王误会了,大王为奴婢悉心安排,奴婢感激在心,奴婢也不会因为惧怕后果,就轻易放弃辅佐大王。奴婢今日来,是想请求大王,准许奴婢出宫,随战将军和项大人共同缉拿朱夲。”
“什么?”
云歌的请求,倒是让段景毅始料未及。
云歌快速解释道:“太后没有为难奴婢,叫奴婢前去,是想提醒奴婢,万不可惑乱君心。奴婢揣度太后的深意,越发惴惴不安。太后已许奴婢伺候在大王近前,做一个贴身侍婢,可奴婢却知道后宫之中人言可畏,王宫又与楚朝息息相关,日夜相伴,怕是会招来闲言,有口难辩。奴婢不惧怕为大王死,但因为服侍大王,而为大王惹来非议,使大王深陷诟病,却也不是奴婢所愿的。”
云歌见过大楚的那些言官是怎样的巧舌如簧,他们口中抨击人,着实是刀刀见血,字字珠心。
段景毅本就不得凤昭帝喜爱,再多了份沉迷美色的罪名,那回京都的路就更加艰难了。
“而且说到服侍,奴婢也是有自己的顾虑的。大王已经有美姬娘娘陪伴近前了,奴婢深得美姬娘娘厚爱,又如何能让她痛心,去分得她的宠爱呢。现下大王最大的心病便是朱夲,朱夲一事不解决,大王便不能心安,边关也会一再发生祸事。奴婢是湘人,熟悉湘人的一切,若有幸见到朱夲,这湘人身份,也能让其放松警惕,或许会成为抓住朱夲的关键。思来想去,便斗胆向大王提出这个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