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章 分拣谷物
春姬打开盖子,盒子里面是各种谷类,五颜六色,很是好看。
“这些,都是我特地从大楚,请父亲大人四处寻的,天南海北的谷物尽在其中,每一种谷物都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粒,分毫不差。本是分开袋子装的,怎奈今天一个粗心的小宫女竟然自作主张,把它们都倒在了一起。原是取长长久久之美意的,现下都乱了套了。而且那老人的方子里明确标注过,这枕头是要分门别类的装的,每日睡上一种方才有用,岂能混在一起呢。我责罚了那婢子,可东西还是一团糟,再怎么罚也回不去了。”
云歌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了。
春姬笑呵呵地说:“云歌妹妹心灵手巧,时常被王后娘娘称赞,说你心细如发,这繁琐之事,定是能轻松应对的。还请妹妹替姐姐分忧,帮帮忙,把它们分拣一下如何。”
云歌手臂发酸,索性放下了木盒。
木盒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么多的谷物,大部分还都是如粟米一般大小的谷物,每一样都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粒,何人能验证?分明就是诓人的。徒手把它们都分拣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况且,一个枕头里总共能放多少的谷物,非要凑齐数目,做出来的东西,岂不是大小不一,不成体统。
春姬那么聪明,绝对不会把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送给段景毅的,她显然是在故意刁难。
可即便知道对方是在刁难自己,云歌也不能当面拒绝。
见她犹豫,王姬冷笑道:“怎么,刚才还说不敢放肆,还要站着伺候,现下,就又不肯了?”
云歌神色平静,恭敬地回答:“能为春姬娘娘分忧,是奴婢的荣幸,奴婢这就分拣便是。”
王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本以为,云歌面对她们的刁难会有怨怼的,至少会反驳她们几句,如此,她就可以以僭越犯上的罪名,让她吃点苦头,狠狠教训她一番。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云歌没有任何怨言的意思,还直接跪在地上分拣了起来。
春姬眼睛瞟向王姬,云歌不接招,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
王姬与春姬品阶一样,并无高低之分,只是王姬在王后那边得脸,母家又在朝中得力,她便自然而然地要哄着她一些。
看出王姬不高兴,春姬机灵地说:“姐姐,这时间也不早了,天气这么冷,上官姐姐早上还咳着呢,不好在这里吹风的。不如,咱们进殿去下棋如何,上官姐姐的棋术不是京都一绝吗,连皇后娘娘都亲自夸赞过。今日有机会,能否与妹妹较量一番呢?”
上官夫人看了眼地上的云歌,又看了看她们,轻咳一声站起身来。
“算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哪日你们真想和我下棋,就来我那儿找我便是。”
说完,上官夫人直接带着宫女走了。
上官夫人是上官淼的幼女,喜欢文墨之事,但对宫内的勾心斗角并无兴趣。眼看着今天王姬叫她来,不过是多个观众,欣赏云歌的糗态,她可懒得参与这等无聊之事。
上官夫人不卖春姬面子,春姬的笑容都僵了。
王姬拉住春姬的手,轻声安慰道:“你呀,就别难为上官姐姐了,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体质强健,骑马射箭什么都会?既然上官姐姐想休息,那便让她先回去,我陪你下棋。今儿妹妹有雅兴,姐姐就算现学,也会奉陪到底的。”
睨了一眼云歌,王姬说:“云歌,你就在这里分拣把,做完了便来告知我们。还有啊,你们几个,把这些暖盆都端进来吧。倒春寒呢,可千万别让春妹妹下棋的时候着凉了。”
“是!”
几个小太监立刻端起了暖盆,宫女们也掀开了盖在亭子上的棉被,原本只是后背透风,一下子变成了四壁透风。
云歌瑟缩了一下。
这亭子正值风口,是夏日里最清凉所在,冬天若没有保暖之物,简直像冰窖一样。
宫人们全部离开,她已经冻得双手麻木了。面前的雾气,模糊了盒子里的细小谷物。一颗一颗的分拣,费时又费力。
云歌灵机一动,以装谷物需要袋子为由,去厨房取袋子的时候,顺便拿了个簸箕。谷物因轻重密度的不同,随着她筛的动作,自行分离了开来,这比一粒一粒捡要容易一些。
等她所有的工作都做完,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王姬看着面前十几个袋子,微笑道:“妹妹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云歌妹妹果然是一把好手,大家都头疼的事,她都能完成得这么好。”
春姬也没想到,她随意混的杂粮能竟也能真的被云歌尽数分开。该有多么细心之人,才能做得了这样的事啊。
“好了姐姐,时间不早了,妹妹叨扰多时,也该回去了。”
看了眼云歌,她温柔地说道:“还要谢谢云歌妹妹,为我解决了大麻烦。”
“能为娘娘做事,是奴婢的荣幸。还望娘娘能尽快赶制谷枕,送给大王才是。”
春姬当然不可能把这些塞进枕头送给段景毅了,云歌看似恭敬的话,实则是在讽刺她。而她,却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正是呢。”
春姬收敛了笑容,扬着下巴离开了。
王姬送走美姬,转过身来,走到云歌的面前。
“抬起头来。”
她冷声命令,毫无刚才的和善。
云歌刚抬起头,不想,脸上一阵火辣。
啪——
王姬竟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在亭中吹了一天的冷风,云歌本就觉得头重脚轻,周身困重,这一巴掌,王姬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云歌没有任何准备,就这样被掀翻在地。
“娘娘……”云歌捂着脸,赶忙爬起,跪回到原来的位置。
比起上官夫人的清高自傲,春姬的九曲心肠,这王姬则更加直白一些。她懒得用那些弯弯绕的惩罚方式,更喜欢直接了当地解决问题。
“贱人!”她狠啐了一口:“这巴掌是我赏你的,再去狐媚大王,小心我划烂你的脸!”
第六二章 接住鞭子
云歌的脸颊霎时肿了起来,可即便如此,还是掩盖不了她优于常人的容貌。王姬只恨,怎么才发现,若是让她一早知道这女奴的狐媚底子,她定会回了王后,让王后先行处死这个贱婢。
任何分担大王宠爱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这是她的生存法则。
而云歌,狠狠地挑战了她的底线。
“想我父亲是平定南齐的功臣,我哥哥也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还未成年就上了战场,他们的身上都是刀剑留下的疤痕,圣上亲自恩赏的战甲和宝剑,封官加爵。整个京都,谁不对我父亲毕恭毕敬。我这样的将门之女,怎能让你这种卑贱的奴籍比下去!”
她今早晨省时,刚听闻云歌侍寝,本是当做笑话一样来看的,并不觉得云歌会成为对手。可后来听王后私下里分析了其中利弊,她越发觉得,与云歌共侍一夫,是一件极度可耻的事情。
“你们,继续狠狠的打,她不是想靠着脸和媚态迷惑大王吗,今天,不把她的脸打烂,你们都不许吃饭!”
云歌看向冲她走来的几个小宫女。
她们慢慢逼近她,脸上却是带着犹豫的。
要知道,眼前的云歌虽然是奴籍,但却是段景毅的新宠。新宠就意味着,万一段景毅还对她有意思,没有打算厌弃她,甚至还赏了宫宇的话,那她们就是在冒犯未来的主子。
后宫中人交替变换,谁都不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个新宠,做事留一线,她们并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王姬见状,怒吼道:“愣在那里做什么?!难道非要我亲自动手?!她不过就是个奴籍,是端国最下贱的人!这里是春华殿,我还是你们的主子呢,我的命令,谁敢不听?!”
宫女进退两难。
“不敢打,就给我下去领板子!”
宫人们瑟缩了一下,板子打在自己的身上,是自己疼,巴掌扇在云歌的脸上,是王姬的命令,与她们无关。这样想着,她们也就壮起了胆子。
云歌知道,今晚在劫难逃。
委婉的方式惩戒不了她,王姬便失去了耐心,打算跟她来硬的了。
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谁敢动我!”
宫人们愣住了,只见方才还柔弱得像只绵羊的云歌,竟忽然表情冷肃,狠厉地呵斥了她们。气场之强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春华殿的主子。
王姬本就在气头上,云歌如此放肆,简直要把她气炸了。
“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女奴就敢在我的面前吆喝,还真把自己回事了。呵呵,看来她们说的不错,你就是个虚伪的狐狸精!在我这里卖弄风骚,做梦!你这么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把宫里藏着的刑具都拿出来,给她一样一样的试!”
“你要用私刑?!”云歌猛地站起身,王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王姬娘娘,我尊敬你是一宫的主位,是大王的姬妾,是宫中的老人,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可你却一再刁难,现下还要对我用刑……我想有必要提醒你,谁才是后宫的主人!”
“我便是有再大的错,有王后娘娘,有太后娘娘,还有大王,再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处置!别说现在大王还对我有兴趣,便是大王已经厌弃我,我还是枫天阁的奴籍,我的性命是属于美姬娘娘的,你再气,也动我不得。”
“你,你你你就是个湘人,我是大楚尊贵的皇子姬妾,难道还不能取你性命?!”
“娘娘三思,您赏我一巴掌,我受着,全当是奴婢还是奴籍,给娘娘您的敬意。可那也不代表,我会逆来顺受,就这么忍下了。若你真的对我动手,今晚大王召见,我定会告诉大王是你对我滥用私刑。你的善妒,明天一早,就会阖宫皆知。大王会轻易放过你吗?”
云歌冷哼了一声:“大王或许会看在王老将军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但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亲近你了。天底下哪个男子,会喜欢一个心肠如蛇蝎的女子呢,你怕是要好生养着,孤苦终老吧。”
“你……你竟敢诅咒于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王姬火冒三丈,气得牙根渗血。从架子上拿起鞭子,想也不想狠命地抽过去。
鞭子甩出只在一瞬之间,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着鞭子直接落进了云歌的掌心之中。
顿时,整个春华殿都安静了。
大家惊诧地看着云歌,她动作利落,竟徒手就接住了王姬的攻击。要知道,王姬是将门之女,虽没有练出灵石,但功夫了得,寻常两三个民间壮汉都近身不得的。尤其是那一手的鞭子,耍得极好,鞭子一开,半径之内的任何人,都不免皮开肉绽。
可是今天,王姬一直引以为傲的鞭子,竟然被云歌就这样轻松地接住了。
王姬用力向后拽,想撤回鞭子,可是云歌的力气很大,根本不允许她再动分毫。
“你敢反抗,还给我,快还给我!”
王姬运足了力气,云歌也不撒手。云歌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手臂用力一旋,鞭子上顿时转出了一个不小的力道。如若王姬继续拿着鞭子,那力道卸到王姬的手中,必定会被抽伤的。王姬见状,立刻识趣地松了手。
云歌夺走鞭子,没有继续出手,而是把鞭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娘娘的鞭子,自然是要还给娘娘的。娘娘需知道,便是奴籍,也是生灵,生灵众生平等,谁都不是生来卑贱。欺人者必会被人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是大王的姬妾,是王家将门出身的女子,所以云歌敬重你。但你也不该以这荣耀的家世自居,那是你的父亲用命赚回来的基业,圣上赏赐他们,也是奖励他对大楚的忠诚,断不是让你依着功爵为所欲为的。今日我在这里,处处谦卑,并无错处,动用刑罚定要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定要讨回说法的!”
“你这女奴,还与我要说法,我倒是要来问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的能接住我的鞭子。我这鞭子,就连军中的大将也躲不开,偏的被你这小奴给接住了。你有问题,你有大问题!”
第六三章 暗藏封印
别说是王姬,便是云歌自己,也是十分不解的。
她确定,重生到这身体之中,已再无灵力。别说是灵石,就连体魄上,也不是习武之才。所以,便是有着前世的记忆,知道如何修炼灵石,她也断定自己不可能恢复当年的灵力了。
这鞭子,的确是挥得避无可避的,方才那只是遇到危险时的下意识的动作,没想到,这来势汹汹的鞭子还真的被她给接住了。
难不成,真的是求生心切,碰巧做到了不成……
“娘娘说话,要讲证据。奴婢只是个柔弱的女奴,会有何问题呢。”云歌淡然地笑了笑:“时间不早了,娘娘若真的没什么事,那奴婢就回枫天阁伺候了。”
说完,也没行礼,转身走出了大殿。
春华殿的宫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因为方才云歌令人咋舌的表现,他们都不敢擅自阻拦。再加上,云歌那忽然变得凌厉的目光,他们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倘若王姬没有拿出刑具,云歌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只能任由她掌嘴,毕竟,姬妾惩治奴籍,是不必手下留情的。
她故意出言激怒,盛怒下的王姬,真的拿出了刑具,也给了云歌一个很好的脱身借口。
端王宫里明令禁止私刑,流水的刑具若真的用在了她的身上,那么云歌那些威胁王姬的话,就会一一应验。
王姬,将再无得宠的可能,甚至还会牵连母家。她虽然做事横冲直撞,但断不会为了惩罚一个小小的女奴,而毁了自己的前途。
云歌捏着她的软肋,便自然地全身而退了。
等云歌走出春华殿了,王姬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被一个女奴,当着所有宫人的面,如此羞辱。
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她怒吼道:“养你们有什么用,竟眼看着她在我面前放肆。滚,都给我滚!”
宫人们吓得赶忙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掌心阵阵作痛,王姬抬起手,竟看到掌心有一道被鞭子摩擦后的血痕。
这绝对不是巧合。
接住她的鞭子,尚且需要些功力,更何况那翻转的力道,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能做得出来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唇角慢慢上扬。
“云歌,你最好乞求着我查不出问题,否则,今天的仇,我定会报了。”
……
回到枫天阁,云歌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美姬。正值晚饭时间,大家都去前院伺候了,奴所里空无一人,关上房门,又用椅子抵上去,确定不会有人打扰,她才找了张席子坐了下来。
从春华殿回来的路上,她就觉得身体不对。有股气流在身体里乱窜,忽冷忽热,忽明忽暗,扰得她胸口发闷,心绪不宁。
作为一个曾经七品上的高手,她能感受到,这是一股非凡的力量。她能接住王姬的鞭子,服用断肠草还能极快地被治愈,这都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情况。
体内并无灵石,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先行探查一番。
宁神静气,云歌按着云度教给她的运气方法,凝聚浑身的真气,让真气在体内慢慢地流转。那精纯的真气很少,流转的速度也很慢。云歌聚气于膻中,想要冲破身体的基线,让这仅有的真气循环数个周天,然而,任督二脉却像是设了阻拦,根本不允许真气融会贯通。
云歌微微皱眉。
按着炼就灵石的流程来说,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个人既有了真气,那任督二脉必定是全部打开的。若经脉尚未打开,也不可能有真气分散在身体各处。
除非,这身体原本的主人,被人设了封印。
她听过这个古老的传说,当灵力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就可在任何一个灵主的体内设置屏障,封印住她所有的灵力。
如此,便是一个九品上的高手,也形同普通人一般,就连这高手本人,也不会有所察觉。
不过,这只是那些品阶高的灵主们吓唬初学者的一种说辞罢了,没有人真的见过谁被封印了,也没有人知道如何封印。
体内的真气运行不畅,还有可能是她的身体太过孱弱,不允许如此耗费精神的运行。毕竟云歌现在只是个身形瘦弱,尚能吃饱饭的女奴,体能素质,远比不过那些修炼灵石的人。忽然用七品上灵主的方式探查真气,自然是吃不消的。
解除了探查,云歌的头脑一阵发昏。
她身体不稳,险些栽了下去。
也许只是她多虑了,她现在太虚弱了,刚清了毒本还虚着,又被王姬等人折磨了半日,体力不支,身体方挪到炕上,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一觉,她睡得极其香甜。
……
“醒了?”
口干渴的要命,云歌‘苏醒’了一下,想找点水喝,却发现,身边正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
段景毅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放心地说道:“还好,已经不烧了。”
云歌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她不是在奴所里了,而是睡在了段景毅的寝殿。头顶的夜明珠还是那么亮,一如云歌此时震惊到极点的眼睛。
她一个翻滚,滚到了地上,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不知怎的竟然睡在了大王的床上。”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回到奴所来着啊。
段景毅笑了笑:“该什么死,是本王让人把你抬过来的。要不是派人去寻你,还不知道你还病着,烧得那么厉害,怎么叫都叫不醒。孙亭玉不方便在枫天阁为你诊治,就直接把你送了过来。他给你用过药了,说你是身子虚弱,又受了风寒。”
云歌低着头。段景毅竟然是浩浩荡荡地把她从枫天阁抬出去的,如此大胆妄为,真不知道,明天阖宫上下又会流传出个什么版本。
段景毅看着她,恬静如水,和睡着时一样安静。
“就没有什么要对本王说的吗。”
“嗯?”
云歌不解。
“比如说,你为何会受风寒。”
“……”
她不会在段景毅面前告状,那不是她的处事风格。而且,王姬惩罚她,也并非她的本意,而是有人故意挑唆。擒贼先擒王,她不会因为自己有能和段景毅接触的优势,而去和一个小跟班较劲。
“本王在问你话。”
云歌轻声说:“许是太累了,睡得深沉,没有盖被子,冻的。大王来找奴婢时,奴婢不也睡着嘛,连和大王的约定都忘了……”
段景毅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做你该做的事吧。”
“该做的事?”
段景毅站起身:“怎么,才一天,掌灯调茶研墨就都不会了吗?”
“是,奴婢立刻就做。”
云歌拿着剪刀,将大殿上的每根蜡烛都调亮。烛光通明,映得她脸上的指痕更加明显了。
段景毅故作不见,继续伏案看折子。
她既不说,他便不问。
第六四章 计划抓捕
几日来,云歌时常在段景毅身边,御医几次诊脉,都被婉拒,心中对云歌很是好奇。要知道,在大楚,湘人是何等卑贱,他不明白,为何段景毅会屡次宠幸湘人。之前的美姬就是其中一个,现下,竟又来了一个。
他私下里打听春晚,春晚便按着战肖事先教的说了,称自己只在萧姬那儿伺候过,对枫天阁的情况不熟。
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到了孙亭玉那边。却不知,孙亭玉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痴迷于医药的老头儿,内底里却是警惕性极高的。他出身军医官,战场上诡谲莫测,见得多,也学会了不少。
张御医问到了孙亭玉的头上,孙亭玉便借着吃酒之名,把云歌的‘黑历史’编的神乎其神。
一壶好酒过后,张御医惊讶得快掉了下巴:“这等轻佻的女子,如何能伺候大王,太后娘娘她不管吗?”
孙亭玉叹了口气:“太后她老人家屡次被圣上降位,心有戚戚,来到端国后只专心礼佛,不问世事。这次大王病重,为了祈求上天垂怜,她老人家在宫中佛寺斋戒到了现在,还未出关呢。大王是她的独子,是心头尖儿上的孩子,虽说了一嘴,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大王的。”
张御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时常侍奉在大王的身边,定要仔细规劝啊。圣上要我来,就是要给大王体内的毒尽数清理干净的。如今,她几次纠缠,不让大王瞧脉,我站在殿外,只有心急,却无可奈何啊。你最近不是正给那叫云歌的女奴看风寒呢嘛,且帮我说句好话,若能让她松口,每日只给我那三次诊脉的时间,我便万分感谢了。”
孙亭玉摸着胡子,无奈摇头:“老夫可不敢答应御医大人。”
“这……”
“不过,老夫倒可以看在大人这一壶酒的份上试试。只是效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御医起身,拱手行礼:“如此,便多谢孙太医了。”
孙亭玉乐呵呵地走了,临行前,把张御医那里最后几坛子好酒全顺走了。张御医送行了孙亭玉,站在门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眼角浮现出一抹狡黠。
“端王,呵呵,也不过如此。亏得我大老远来这荒漠之地,那些文人顽固,都是瞎操心。”
孙亭玉张御医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段景毅。段景毅问战肖:“宫外那边怎么样了。”
战肖拱手答道:“都抓了,重要的据点换成了我们的人。不过,他们都是死士,不少在打斗的过程中服毒自尽,活下来的也都很嘴硬。好在事先了解了他们的联系方式,也破译了他们的密文,只要朱夲一露头,定让他逃不出端王宫。”
这密文正是那枯叶子上孔洞,战肖拿到密文高手那里,不到一天就全部破译,并且熟悉了如何编写。萧姬被抓以来,他们就是靠着这密文,每日传递出想要告诉对方的消息,渐渐摸排出了潜伏在端国内外的情报网络。
“好!”段景毅心情不错:“抓住朱夲,本王就能参加这次的封赏大典了。这是难得的回朝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云歌跪在段景毅的身侧,全部听在心里。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几日来的接触,她已明白了段景毅的所有计划。
朱夲是整个湘国残部的首领,智谋颇深,兵法娴熟,连云度都十分头疼。他屡次行刺杀之事,骚扰端国边关,都未能成行,只因端国来了段景毅。段景毅提前设置好了暗线,配合城墙守卫防御。整个端国便如铜墙铁壁一般,无法渗入。
朱夲几次受挫,决定不再鲁莽行事。段景毅表面上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其实,脑子比那些军事将才聪颖多了,与其硬碰硬,非但不能成事,还会消耗自己的队伍。
于是,他打算拉长战线,先找到京中与段景毅不合之人合作,再行谋划。瑜、风、连三人皆参与其中。
抓到朱夲,就会给段景毅喘息的机会,京都的人虽想尽快平了湘国之乱,但也不会任凭段景毅虎背添翼。湘国已是强弩之末,不值一提,可段景毅却是个难缠的对手,几个人一商量就和朱夲达成了联盟,让段景毅这辈子都带不回朱夲。
这也是为什么,湘国已经被打到这般惨烈的地步,还能有源源不断的湘国残兵,骚扰不断。对方里应外合,段景毅误入圈套,身中毒箭,险些丧命,便是因此。
云歌下意识地揉搓着手指。
按这情形继续发展下去,那朱夲定是没抓到的,否则,在封赏大典或春猎上,云祺就会见到段景毅了。
她记得朱夲最后是在佘山被发现的。他身中一箭,灵石尽毁不知所踪,心脉被狠狠刺穿,惨死在石缝之中。
具体何人所为,仍是个迷。
让段景毅参加春猎,是云歌目前首要的目标。只要能阻止云祺和段景瑞的第一次相遇,她就有办法扭转云家的未来。
想要达成目标,她必须协助段景毅抓到朱夲。
又规划了详细的安排,他们最后定了整体的方案。整个过程中,段景毅都没有避讳云歌。
临行前,战肖看了云歌一眼,眼神复杂。
然而云歌刚抬起头时,他已经迅速转身离开了。
……
几日来,云歌日夜侍奉在天玺殿,后宫上下却迟迟没有见段景毅有册封云歌的意思,这让原本嫉妒云歌的众人,不由得生出了讥讽之意。
栖凰殿晨省,王姬便以为自己抓住了话柄,讽刺云歌只是美姬为了固宠,送到段景毅榻上的床奴而已,根本不值得她们放在眼里。
无册封,也无调令,云歌就还是枫天阁的奴籍。
沦为暴风中心的美姬,依旧保持着她一贯的柔顺作风,并不与她们发生正面冲突,骂到她头上了,也都一笑置之。
虞姬看了美姬一眼,轻轻地拂去悬浮在上的茶叶,抿了一口香茗。
在她看来,这殿上的人个个张牙舞爪,表面上看起来厉害得不得了,其实,真正有能耐的,不过那几人而已。
王后任由她们叽叽喳喳,目光落在虞姬的身上。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一样。
“虞姬,听闻你一直在伺候母后闭关。她近来可好?”
虞姬站起身,“太后娘娘一切都好,知道大王的病好的差不多了,素斋吃得也香。”
“那便好。她老人家身体一向硬朗,但也不能轻视。倒春寒最易生病,你要时常提醒母后,不要念佛经太久,亦不要随意脱下大氅,软垫要用最厚的,夜里记得焚上安神香。”
“王后娘娘如此孝敬太后娘娘,臣妾定将话尽数转达,让娘娘安心。”
“嗯。”王后欣慰地点点头。
腕上的佛珠,却早已换上了一金镶玉的镯子。
第六五章 再次刁难
尚宫局得到了几匹新料子,云歌得到段景毅的允许,去先行挑选。负责物品看管的宫女佩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赶忙向尚宫大人请教。
尚宫大人只是摆摆手,就给云歌放了行。
望着云歌得意的背影,婺虞冷哼。
被罚到尚宫局后,她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地位上和奴籍们也差不多了。她平日里行事乖张跋扈,不仅仅是奴籍,连宫人们也受了她不少的气。眼下落难了,竟连伸手帮一把的人都没有。
婺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美姬给打发了,不过,这里面肯定少不了云歌的作用。
她本以为,云歌定多就是仗着淳于敏在宫中的地位,混上一个等同于掌宫的位置罢了,谁成想,云歌的野心不止于此,竟然飞上枝头,做了大王的床奴。
要知道,段景毅一向对后宫冷淡,却独宠了她,这便是离脱离奴籍仅有一步之遥的大好事了。
有朝一日真的被封为姬妾,那么就成了她头顶上正经的主子了。
想到这里,婺虞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
跟着云歌同行的小宫女,名叫阿紫。阿紫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但是观察力却是极强的。她看到后面狠狠剜着云歌的婺虞,提醒道:“姑娘要小心,这后面窥着姑娘的人可多着呢。”
“看就看呗,自身难保呢,又不敢把我怎么样。”
阿紫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她伺候云歌不过几日,就已发现她身上不同于寻常女奴的气质。虽是奴籍,可胆魄和举止,却并不比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差。也难怪,大王会如此宠幸她,那么好的料子,连王后都还没挑呢,就都紧着她了。
途经花园边的太湖,云歌被王姬的贴身宫女叫住了。
云歌认识她,那天在春华殿里王姬故意刁难,她正是其中一员。
宫女走到近前:“云歌姑娘,我家娘娘有请。”
“我还要伺候大王呢,恕不能从命了。”
说完,云歌没有理睬她,拉着阿紫继续向前走。
“云歌姑娘也未免太不知礼数了吧,王姬娘娘是后宫的姬妾,而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奴籍,主子找你,你就算再不愿,也该去当面回个话才是。”宫女快速说道。
云歌站住脚步,转过身来:“这位宫女姐姐莫不是忘了,那日我与王姬娘娘交谈甚欢,大王还连夜请了孙太医前来为我诊治。”
“虽是搪塞过去了,但大王不免猜疑。欺瞒大王,那可是杀头的死罪,这一次,我是万不敢再去招惹这样的祸事了,必定会如实相告。”
“你……”宫女脸色一变,冷声说道:“你如此,是在威胁我家娘娘吗?我告诉你,你一日未得册封,就是奴籍,是奴籍,就要尊敬我家娘娘,听从我家娘娘的吩咐!这道理,便是告到大王那里,也是说得通的!”
对方来势汹汹,阿紫担忧地看向云歌:“姑娘。”
“东西沉,你先抱着回去吧。”
王姬的气没出,是断不会放过她的。积攒了几天的怨气无处发泄,她今日若不前去,明日也要成行。现在是抓朱夲的关键时期,她不想节外生枝。与其被王姬这种人惦记,不如早点解决的好。
“可是……”
“告诉大王一声,我去陪王姬娘娘喝茶了。”
阿紫咬着嘴唇,瞪了一眼那小宫女:“是。”
王姬今日穿了一件祖母绿色的大氅,一改她往日张扬的穿衣风格,然而,如此成熟的色彩却并不能掩盖她的媚态。一双眼睛,浅浅地弯起来,笑容中,说不出的妩媚。
“你可是让我好等啊,还真成了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见你一次,简直比登天还难。”
“娘娘说笑,登天无处可登,可召唤奴婢,娘娘是有一百种方式的。”
今日的云歌不曾跪下,说起话来,也不再恭敬了。
王姬见她如此,不由得笑出了声来:“这样才对嘛,每天都端着那副惨兮兮的模样,谦卑着给谁看呢。”
“娘娘说的是,险些吃了娘娘一鞭子,便知道,一味的妥协并不是上策。娘娘说吧,找奴婢,有何事啊。”
“我记得美姬入宫的那会儿,大王宠了一夜就给带回宫了,便是太后与王后,加上满朝的官员一同反对,大王也还是给了她姬妾的名分,赏了枫天阁。不到半年啊,你看看枫天阁里的好东西,怕都要塞满了吧。我本以为你也会如此的,可谁成想,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个动静。”
王姬一阵幸灾乐祸:“知道的,说大王宠着你,无暇顾及册封,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王就是被窝里冷,让你去捂上一捂的。”
王姬的心思,大概就是阖宫上下所有姬妾的心思吧。只不过,她为人直爽,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才第一个找上门来讽刺她。
云歌神色平静:“大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由他的道理的,奴婢不便揣度。也许,是考虑到册封了美姬,反而给她惹来不少的妒忌,前车之鉴,不便张扬。”
这话,确是在说王姬的。
找美姬的麻烦,王姬表现得最为积极。她出身高贵,便不会容得下一个奴籍凌驾于她的头顶,故而每次都第一个冲过来打压,甚至纠结萧姬、春姬等人,一同孤立美姬。
她原本想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付云歌的,但是,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发现云歌和美姬做事风格完全不同。
美姬因为出身卑微,又无依无靠,所以凡事都会隐忍退让,她便有了施展的余地。
可云歌却正好相反,她对付人的方式,就像是太极,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无助,其实力道都是在内里的,但凡出招,定能让人心生出畏惧来。
王姬原本还担心,云歌一朝得到姬妾之位,会成为比美姬更加强大的对手,然而几天过去了都没有消息,她便也放下心来。
又听说太后快诵完经文了,她老人家最讨厌的就是湘人弄权。段景毅最重视孝道,美姬那次,已经当着太后的面许诺,再也不宠幸湘人了。这次,他定不会再忤逆太后的意思。
所以,她又找了个机会,在太后那边也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嘴。
如此,便是云歌再厉害,也是免不得掉半条命的。
第六七章 你受伤了
“狐假虎威。”云歌不屑地说道。
小宫女有王姬的嘱咐,自然不会放过云歌:“我家娘娘好脾气,但那并不代表我也能容你。我告诉你,我春华殿的宫人奴婢,做活慢了可是要当即惩治的。一筐的核桃,就把我家娘娘累到想打瞌睡,这么慢的速度,何时能进献给太后娘娘?!快点给我剥!”
啪——
说着,一巴掌就打在了云歌的脸上。
这巴掌不及王姬上次的那个疼,但云歌没有防备,也是被实打实地打了脸的。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快点剥!”
云歌掀眸,目光变得阴冷了起来。
王姬是后宫的姬妾,她一介奴籍不免给她几分面子,不会与她计较,可是这小宫女是什么东西,仗着是王姬的贴身婢女,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真的敢与她动起手来。
她忍了王姬,断不会忍一个宫女。
被云歌如此可怕的眼神注视,小宫女愣了一下,不由得起身后退了几步。
“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奉我家娘娘的命令,看着你干活的,你若是伤我,我家娘娘定不会就此罢休!”
“告状这种事情,我这个小孩子都不做,这位姐姐看着年岁不小,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云歌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稚嫩而愤怒的声音。
转身,一张肥嘟嘟的小脸气得紧皱在一起,正大步地向她们走来。
那宫女惊慌跪在地上:“原来是小殿下,奴婢拜见小殿下!”
“你别拜我,我受不起你的拜见。别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说我欺负你。”
宫女听到他言语不善,不由得惊恐地颤抖起来。
“奴婢怎么敢呢……”
段景旭看向云歌,开心地笑了笑,又看到云歌手上的伤,五官顿时又挤作一团。
“姐姐,你受伤了!”
云歌收回手,没有让段景旭触及,她跪下身,恭敬地行了礼:“奴婢拜见小殿下。”
“姐姐快起来,”段景旭赶忙把她扶了起来,指着小宫女问:“姐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是不是她干的?!”
云歌还没有开口,他就恼了:“你这个该死的坏女人,云歌姐姐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罚她!心肠也太坏了!来人,把她拖出去,打屁股!”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提醒:“小殿下,这是王姬娘娘身边的宫女,您看……”
“王姬是什么东西,我惩治宫人连哥哥和母亲都不管,她凭什么?!拖下去!”
小宫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跪地求饶:“小殿下饶命啊,奴婢也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做事,奴婢不知道小殿下与云歌如此熟稔,还唤她一声姐姐,不然,就算给奴婢是十个脑袋,奴婢也是不敢的啊!”
板子还没打上她呢,这小宫女已经哀嚎了起来。
如果这宫女真的因为监督她剥核桃而被打了板子,那么,她不仅真成了对太后的不敬,还多了一条怂恿小殿下的罪名。
那样,今日的苦,就算是白受了。
“小殿下不可,”云歌赶忙制止道:“奴婢知道,小殿下是为了奴婢好,想给奴婢出气。可是,这位宫女虽脾气大了些,也的确是为主子办事的,说到底,大家都是各司其职。”
“可是她刚刚打你了!我看见了!”
“略微惩戒了一下奴婢,不算什么的……”云歌想了想说:“不过,如果小殿下非要惩罚,不如,让她把这剩下的核桃剥完吧。”
那宫女惊恐地看着云歌,她还要在春华殿做事,手受伤了简直处处掣肘,而且那样的伤口,泡了水没有一个月是不能痊愈了,真还不如被打几下板子呢。
“核桃是要献给太后娘娘的,如此,既罚了她,也算是孝敬太后了。”
段景旭点点头,很是赞同。
“那好吧,就听姐姐的。”
回头,他指了几个太监:“你,还有你,留下来,看着她用手把所有的核桃剥完,不完成不许吃饭不许睡觉!若打了瞌睡,或是活做慢了,就给她记板子!剥完了核桃再打!”
段景旭是真的生气了,他这么纯真善良的小孩子,竟然也要打打杀杀了。下完命令,段景旭捉着云歌的双手,不住地吹。
边吹还边说:“姐姐定是疼坏了吧,都流血了。”
“小殿下,奴婢没事了。”
云歌看到跟在队伍后面的阿紫,这个机灵的小宫女,没有去求助段景毅,也没有去枫天阁,而是绕远路找到了段景旭。
段景旭在王宫中地位尊崇,段景毅和太后都对他宠爱有加,且还是个好说话的,有他出面,便是王姬再厉害,也不可能不给他面子。
她昨天闲聊时,与阿紫说过一次她和段景旭的偶遇,阿紫便真的记在心上了。
“姐姐上次便说要陪我玩,可迟迟不见人,刚才那个姐姐跑过来求救于我,我就即刻来了。我对姐姐这般好,这一次,姐姐定要来我的成德殿一坐。”
段景旭拉着云歌就不松手了,盛情难却,云歌点点头:“那好吧,不叨扰小殿下的话。”
这是云歌第一次进成德殿,成德殿的规格比起天玺殿差不了多少,都是一样的富丽堂皇,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石子路两旁,还设了滑梯秋千等供段景旭玩耍的地方。
前殿是会客的地方,基本上被改建成了游乐场,中庭是段景旭的书房,每日教书先生都会来此为段景旭授课。后院除了寝殿,还有一处小型的射场,满足段景旭联系射箭的需求。
段景旭拉着云歌把每个地方都走了个遍,后面压压地跟了一众宫人,随他们一同兜圈子,场面看上去很是喜感。
待全部参观完,云歌已经气喘了。
段景旭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姐姐,你喜欢我这里吗。”
“小殿下的宫殿很有趣,奴婢当然喜欢。”
段景旭开心得跳了起来:“既然姐姐喜欢,那便住下来吧。”
云歌微愣。
“这样,姐姐就能天天和我玩了!姐姐你喜欢哪个房间,我都让你住,只要你说话便是。”
第六六章 手剥核桃
想到这里,王姬也不气了:“你能这般安慰自己,我还真的挺佩服的,不管怎样,我只知道,山鸡和凤凰终究是有区别的,想飞,那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劳王姬娘娘费心了,奴婢是山鸡还是凤凰,还要等最后才能见分晓不是?”
“那也要等你活到最后。”王姬狠狠地剜了云歌一眼:“湘国与大楚积怨颇深,大王是皇子,身体里流着最纯正的大楚血液。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你一朝有孕,后果会如何,你可曾想过?”
云歌眯了眯眼,她和段景毅本就不是那样的关系,所以,她从未想过。今天被王姬提醒,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见云歌沉默,王姬还以为自己的话让她尝到了教训,“啧啧,看你这么可怜,上次的事情,本宫便也不与你为难了,我们各退一步。可你让我在春华殿里丢尽了脸,这点还是该罚的。”
王姬有意找茬,云歌对惩罚已有心理准备。
“娘娘还打算让奴婢分拣谷物吗?”
“春姬自小便是个娇生惯养的,从没有见过什么叫做簸箕,更不知道,谷物随便筛一筛就能分明的道理。那种小孩子的把戏,我可不会做……”
“那娘娘想让奴婢做什么。”
“太后她老人家快出关了,在佛寺里每日吃斋,身体怕是要吃不消的。我知道,她老人家最喜欢山核桃酥和核桃奶茶了,打算给她做上一阵子,每日晨请时奉上。”
旁边的小宫女机灵地说道:“我家娘娘想着,孝心不能她一个人表示,云歌姑娘即将成为大王的姬妾,也应该同心而为。便拿了些山核桃,和您一起来剥。”
云歌看着石桌上,那一大筐核桃。
“怎么样,这不算难为你吧。”
直觉告诉云歌,绝对没有她们说的那般简单。不过太后讨厌湘人的确不是新闻了,段景毅的计划,也不知太后是否知晓。眼下想要让计划顺利地进行下去,她还有太后那重要的一关需要突破。
为太后剥核桃,倒不会让她老人家心生感念,可是,若王姬邀请到头上了她却不做,这便是对太后的不孝了。
王姬嘴上是征求意见,其实,云歌却根本没有理由反驳。
她点点头,刚要拿篮子上的剥核桃工具,王姬竟先一步抢了过去。
“还以为遇不到云歌妹妹,就拿了一副工具,姐姐我的手被鞭子拧得现下还疼呢,就先用了。”
云歌皱了皱眉:“奴婢回宫取。”
“等等!”
王姬语气冰冷:“怎的妹妹如此娇贵。”
小宫女轻咳一声说:“云歌姑娘这是怎么了,娘娘邀你一同剥核桃而已,你怎的总是推三阻四的。等你拿东西回来,娘娘怕是都要剥完了,还有姑娘什么事儿啊。我听说,佛寺里的高僧日夜用核桃进补,殿上不可存利器,他们可都是用手剥开的。云歌姑娘不是力气很大吗,连娘娘的鞭子都接得,为何这核桃就剥不得了?”
“想来,是与太后娘娘感情不够亲厚,故而觉得不值当吧。”
王姬拿着小锤子,就这石桌直接一敲,核桃连同里面的核桃仁都被砸得碎在了一起。
“力道恰到好处才不会损伤到里面的瓤,给太后的,必定要完完整整才叫吉利。你看看,这小锤看起来轻松,却是个不堪用的。还是那些高僧们有办法,每次都能剥得完整……”
云歌算是看出来了,王姬这是打算逼着她徒手剥完一筐的核桃。刚还说春姬小孩子把戏,她如此这般,也并没有成熟多少。
她伤了王姬的手,王姬便也要加倍地偿还回来。
山核桃本就比普通的核桃硬,里面的瓤也脆,就算是徒手剥开,不是祖传的手艺也不可能完整地剔除。
剥完这么多,手怕是要废了。
“女奴云歌,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这么多的活儿,你还想让娘娘一个人做完不成?!”
宫女再次呵斥。
对方打着太后的幌子,是吃定了她不敢冒犯太后。云歌知道,不做,将来肯定会更麻烦。便拿起一颗核桃,努力地剥了起来。
然而,核桃却像石头一般坚硬,用了力气也不能撼动分毫。忽然手上一滑,核桃上的棱角就这样刺入了她的指甲之中,鲜血顿时从她的指尖流淌了下来。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
王姬全部看在眼里,心中却是高兴的要命。
她今日已做了打算,不把云歌弄得凄惨,她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云歌没有喊痛,疼痛只会让王姬更加嚣张,更加肆无忌惮。她就算疼死,也不会让敌人感受到分毫快感的。
好容易取出核桃瓤,云歌松了口气,动作轻柔地放在了盘子里。谁想,王姬竟伸手取来,直接就塞进了嘴里。边嚼边说:“唔,嬷嬷说这是最纯正的核桃,味道极浓,我还不信。果然,吃起来口感上佳。”
小宫女忍不住笑了。
眼看着自己好容易才奋斗出的成果,就这样被王姬吃掉了,云歌心疼得要命。
“看着我做什么,继续啊。”
云歌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火气,继续埋头剥了下去。剥到最后的时候,手都在颤抖,指甲劈开,露出鲜红的皮肉。原本就纤细得过分的手,已是惨不忍睹。
然而,她好容易剥完一篮子的核桃,以为一切都结束时,王姬那小宫女竟又拿来了两篮子。
“你……”
云歌切齿,对方咄咄相逼,她的手眼看着已经不行了,王姬却还不知道适可而止。
“王姬娘娘,恕奴婢直言,余下这两筐都剥完了,奴婢这双手也就废了。给太后娘娘吃混血的核桃仁,是不是太不敬了。”
王姬打了个哈欠:“看着你剥核桃,我都有些乏了。”她对身旁的小宫女说:“你,留下来陪着云歌吧,我先回宫睡一会儿。”
“是。”
小宫女心领神会,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坏笑。
云歌看着王姬离开,她这是躲开了,就算闹出了大的冲突,她去向段景毅哭诉,那顶多也是一个小宫女所为,她不在场,就毫不相干。
小宫女坐在王姬的位置上,比王姬方才的表现还要嚣张。
“云歌姑娘,继续吧。”
云歌冷笑:“我若是不做了,你能把我怎样。”
“哎呦,娘娘不在,便跟我耍起横来啦。你不剥,便是对太后娘娘不敬了呗。”
第六八章 盛情邀请
看着段景旭激动的表情,云歌心里倒是很惊讶的。她和段景旭只有一面之缘,不过是为他捡了个风筝而已,怎么他竟这么喜欢自己,还要把她留在身边?
“小殿下,在哪个宫伺候,并不是奴婢一人就能决定的。”
“为什么。”段景旭很不理解:“你是在担心那个美姬不放你吗?这个简单,我跟她要,她肯定松口。”
“不是这样的。”
云歌轻轻地抽出手。
段景旭手上一空,整个人儿都紧张了起来。
“奴婢现在大王的身边伺候呢,大王还在调理身体,怕是离不开人……”
“你怎么又去我九哥那儿了。”
段景旭的小脸儿上,满是纠结的神色,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一样。
“母亲说,不能和哥哥争抢,你若是去九哥那里伺候,我如何管他要人……”
段景旭难过的低下了头,看到他失望,云歌的心都揪了一下。
“小殿下不要神伤,奴婢既在大王身边伺候,你想奴婢了,就可随时来天玺殿玩呀。或者,奴婢得空了,就来探望小殿下,这不是也很好嘛。”
“上次你便是这样说的,可是,可是我等了许久都见不得你……”
段景旭撅着小嘴,不满地说道。
云歌无奈,她在为虞姬取琉璃盏的路上,遇到了段景旭一次,也的确是这般应允他的。可那之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思全放在接近段景毅的上面,根本不得空来成德殿。且现下正是抓捕朱夲的关键时期,她是迷惑对方的关键所在,更不能随意离开。
她很想解释一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能蹲下来,摸了摸他肥嘟嘟的小脸蛋。
“奴婢答应您,等大王好了,咱们就去放风筝。奴婢会扎特别好看的风筝,飞得也特别高。到时,奴婢和小殿下赛上一场,看谁风筝飞得好如何?”
段景旭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
“姐姐这次不会也是诓我的吧。”
云歌笑道:“奴婢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诓骗小殿下呢。奴婢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段景旭笑嘻嘻地点点头,脸颊上两个小酒窝格外可爱。
“那我们就说定了。”
“嗯!”
云歌没有过多停留,又陪着段景旭喝了碗牛乳,就告辞离开了。临行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段景旭:“小殿下,奴婢忽然想起,有一旧友在成德殿,故而想向您打听一下。”
“谁?”段景旭依依不舍地问。
“禹喜。”
段景旭搅动着手指头,还沉浸在云歌要离开的难过中。
云歌蹲下身来,轻声而问:“他,可是成德殿的人?”
“是啊。”段景旭歪着头问:“姐姐打听他做什么。”
云歌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
走在回天玺殿的路上,云歌陷入了沉思。
禹喜是成德殿的人,也不能证明,那日的黑衣人就是禹喜。若禹喜和黑衣人是同一人,那么,他夜闯枫天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望着云歌的背影消失在宫巷中,段景旭才垂头丧气地转身回去。故意避开的禹喜从殿外走进来,见段景旭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轻笑道:“小殿下就这般喜欢那女奴吗?”
段景旭很严肃地点点头,顺便纠正:“你莫要叫她女奴,该叫姐姐。”
在他的心里,云歌可是很有地位的。
“既然小殿下是真心喜欢云歌姐姐的,那禹喜有一计策,可让小殿下时常见到她,也能让她时常陪小殿下玩。”
段景旭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什么办法,快点说快点说!”
禹喜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回答:“奴才听说,她在这宫里,还有一个妹妹……”
剥了一夜核桃,王姬的贴身宫女几乎是被抬着回到春华殿的,丢到春华殿前,她委屈巴巴地进去的回禀王姬昨天的状况。
王姬刚起床,正打着哈欠让人梳妆呢,找不到人盘头方才想起她,小宫女被指去看着云歌了,现下哈没回来。
王姬冷笑:“一晚上的时间,怕是那云歌再也没有办法狐媚大王了吧。”
谁成想,没看到云歌的笑话,反而自己的宫女满手是血地回来了。
“娘娘!”
小宫女终于见着主子,哭的泣不成声。“娘娘,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那云歌欺人太甚,您看看奴婢这手,指甲都碎了,都没有好地儿了。”
“我不是让你去看着云歌剥吗,怎么变成你剥了?”
抽抽涕涕地把来龙去脉给王姬讲了一遍。
王姬咬着牙关:“还真不能把她想简单了,这个该死的云歌,不仅得到了大王的宠爱,连小殿下也对她另眼相看。大家都失心疯了不成,全都围着她团团转!”
她看了眼宫女的手,心中越发堵得慌了。
那本该是留在云歌身上的教训,现下反而伤了自己人。
“不能再让她继续下去了,靠山越来越多,再想动她怕真的难了……”
……
今天是太后闭关的最后一日,轿撵早早地便等在佛寺前了。王后立在院中,静心地等待着。宫人们念着天气寒冷,想让她在屋内等候,王后也拒绝了。
“母后能在这四壁透风的佛寺里静心修习七日,都能安然处之,本宫只站一会儿又如何。没什么大不了的,佛门之下不讲尊卑,你们都去忙吧。”
风华见状,只能暂时退下了。
“她还站在外面呢?”
太后手握佛珠,看着头顶的神明,挑眉问道。
“正是呢,阖宫晨省过后,王后娘娘就来站着了,直到现在,连口热乎水都没喝。”
“还挺虔诚。”
太后冷哼一声,“就是不知道,这份虔诚能不能洗脱她身上的罪孽喔。”
风华搀扶起太后,低声提醒道:“王后娘娘是这后宫的主子,哪里来的什么罪孽。”
太后看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
“奴婢说话能讨人欢心,总比顶着来,让人心堵要强。”
“你是关心我的身体,不想让我心烦。可是这宫里的人,都巴不得让我知道那些个烦心事儿,好让我替她们出气呢。王姬是一个,外面的,又是一个。”
第六九章 太后发难
风华把一个刚做好的暖炉放在太后的手里:“太后娘娘听了就只当没听到便是了。这不是您说的嘛,不聋不哑做不了当家翁。”
“我也想装聋作哑,可是,我堵着耳朵遮着眼睛,把自己打发到佛寺了,她们还是会把那味道凑到我面前,让我仔细地闻上一闻。你说我,总不能堵上鼻子吧。我还喘不喘气儿了。”
两人都笑了一阵,太后无奈地摇头:“躲不掉啊,真是躲不掉。既然躲不掉,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出去迎迎咱们贤德的王后把。”
门前,王后见太后来,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太后看了她一眼,说:“风华说你早上就来了,还苦等了一上午。何必这么麻烦呢,我有轿撵,有伺候的,到了时辰自会出关回宫,王后站在这冷风之中,再冻坏喽。”
王后赶忙上前搀扶:“儿臣也是担心母后啊,这里面又阴又冷,母后的腿脚若受了风寒定会留下病痛的,便想第一时间来探望母后。在自个儿宫里也坐不住,思来想去,还是来佛寺接母后比较放心。”
“你是个孝顺的,我知道。”
王后扶着太后上了轿撵,自己则行走在侧。
仪仗启程,太后瞥了眼王后,问道:“大王现如今病情如何?”
“已经大好了,那张御医果真是神医,药到病除,一点都不耽误功夫,大王一日比一日康健,看上去已然恢复如初了。”王后顿了顿,说:“对了母后,您可愿前往一看?这个时间,大王也该醒了。”
太后微微皱眉:“什么,怎的才醒?大王此时不该与大臣们议事吗?可是身体还不爽利?!”
“太后娘娘放心,儿臣方才不是说了嘛,大王的身体已然无恙了。只是,只是……”
“吞吞吐吐,有话就说出来!”
王后无奈地说:“儿臣几次想劝诫大王,该以社稷为重,病好了就该理一下咱们端国的事务,可大王病才刚好一点儿,就把一个女奴收入了房中。那女奴日日陪伴在大王身边,原来大王醒着的时候还会看几张折子,现下日日笙歌,连张御医都见不上几次。”
“女奴?哪里来的女奴!”
太后故作不知。
“是美姬身边的奴籍,叫云歌的。生的有些姿色,母后之前见过的。”
“大胆!”
听到太后怒吼了一声,扛着轿撵的侍卫立刻不敢动了,行走在轿撵周围的宫人们,都纷纷跪了一地。
王后也慢悠悠地跪了下来,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一个美姬,已经是我的底线,现下又来了一个……她美姬想干什么?还想把整个后宫都变成湘人的天下吗?!”
王后擦了擦眼泪:“母后快快息怒,若是气坏了身体,那便是儿臣的罪过了。都是儿臣不好,不应该对母后说这些的……”
“你有何不对,你不与我说,我便还被蒙在鼓里。一个小小的奴籍就敢惑乱君心,妄想乱我湘国的朝政,是看着哀家闭关,不问世事,就以为整个王宫都能让她横着走了吧。那女奴现在还在大王宫中吗?”
王后点点头:“该是在的。”
“走,去天玺殿,我倒要看看,那个卑贱的奴籍到底有什么好,还能把大王迷得神魂颠倒。我便要去,让大王好好清醒一下!”
“是……”
轿撵继续行进了,王后紧随其后快步前行,只觉得宫墙上的雪都有了几分美感。
段景毅夜里看折子,白天睡大觉,跟着他,云歌的作息时间也变了。躺在软垫上,她迷迷糊糊地就听到窗外一阵喧闹。云歌立刻警惕地坐起来,她迅速收了软垫上的被褥,卷起来丢到段景毅的床上。
段景毅还没醒,睡眼朦胧的,就见一个身影直接钻进了他的被子。
“嗯?”
他揉了揉眼睛:“你干嘛?”
“大王,有人来了。”
云歌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大眼睛黑漆漆地瞅着他。
段景毅撑起身,刚要细听情况,就见张喜跌跌撞撞地推门而进。
“大,大大大王,太后娘娘她,她杀进来了!”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准备。段景毅还好,是穿着寝衣的,可云歌的衣着,却是整整齐齐,没有半分越矩。
“你先出去。”段景毅意识到了这点,慵懒地说道:“没看到本王在睡觉吗?”
“可是……”
张喜抻长了脖子,看到段景毅的怀中,确实是抱着一个女人的。
“可是什么,本王一会儿就去拜见太后。”
“不必劳烦大王了,没饿死在佛寺里,老身便过来先给大王请安了!”
太后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王后紧随其后。一瞬间,原本空荡荡的寝殿,已站满了人。
床上有一帘轻纱阻隔,可即便如此,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是一目了然的。段景毅只穿了一件寝衣,噌地坐了起来,他的被子里,还盖着一个女奴,情急之下,那女奴裹上被子,瑟缩在了角落之中。
“母亲,您怎么来了……”
段景毅一阵堆笑,他跳下床,立刻跪在太后的面前:“儿臣给母亲请安。”
“请安?哼哼,本来是安的,现在却算不得安了。”她看向床上的云歌,冷声呵斥道:“谁教给你的规矩,大王跪着,你却在床上坐着?”
段景毅紧张地侧头,余光瞥向云歌。
太后来得太急,让他们毫无准备。
若让别人看到,云歌是衣冠整齐地躺在床上,必定会心生怀疑。
可是,她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装束就更无法自圆其说了。
“母亲,您出关了怎的不叫人通传一声,儿子好让亲自去接您啊。”
“我在与那女奴说话,大王就不必替人遮掩了吧。”
“母亲如何得知云歌的事情的……是谁在母亲面前嚼舌根,都不想活了吗?!”
段景毅发怒,大家又纷纷跪在地上。
他目光冰冷地瞪向王后:“是你,对吗?王后你如今几岁了,连告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第七十章 自请板子
王后委屈地抽泣了一下:“大王,臣妾也想替您隐瞒来着,可是,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云歌,就算是我想替您遮掩,也是不成的啊。”
“我又没有做龌龊之事,何须遮掩!”
面对段景毅的质问,王后只得委屈地后退几步。
“大王说的是,是臣妾口无遮拦了。”
段景毅将矛盾转移到王后的身上,给云歌争取了一些时间。等太后发火,找人把云歌拉扯下床时,她的肩膀都半边落在了外面。一双长腿,拖在地上,很是惹眼。
“奴婢,云歌,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王后娘娘!”
云歌的狼狈,太后全部看在眼中。她更加恼火了:“自美姬以后,王宫里便立了规矩,奴籍一律不可侍奉君王,更不可参政越矩!你这个卑贱的奴籍,如何能睡在大王的床上?!来啊,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云歌心中一沉。
她知道,参与段景毅的行动可能会给自己招惹不少的麻烦。
后宫姬妾的嫉妒,敌方探子的试探,甚至是太后的责罚。
可是她以为那都不过是皮肉之苦罢了,只要自己意志坚定就能坚持过去。没想到的是,一向虔诚礼佛的太后,竟然会不由分说就要杀了她。
“太后娘娘息怒啊!”云歌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奴婢只是在伺候大王,并没有……”
“如此污言秽语,是脏了我的耳朵。把她的嘴塞上,丢出去打死!”
侍卫听命上前,架起云歌。
段景毅赶忙推开其中一个侍卫。
“有我在,你们谁敢!”
云歌又被被摔回在地。
“是我的命令,我敢!怎么,你还想为了一个女奴,杀了你的母后吗?!”
段景毅转过身来,放缓了语气:“母亲,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太后指着云歌:“你竟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奴,在我的面前如此怒喝,你吼给谁听呢?嗯?谁教会你在长辈面前这么说话了?!”
“我……”
“难怪,佛寺七日,我的耳根子就没清净过。旁人说的,我还不信呢,想着大王该不是个糊涂的,不至于被一个女奴蒙蔽了心智。现在看看,你还真是我生养的好儿子啊。”
段景毅微微皱眉,再次怒视王后。
果然,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搞的鬼。
“你瞪着王后做什么,她说的不对吗?魅惑君王,让你如此颓废,不理朝政,你且照着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艳阳高照,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哪里还有半分勤勉的模样!我要杀了她,是还冤枉了她吗?”
“母亲不知缘由,不能仅听她们一面之词。”
“我没有偏信任何人,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女奴,借着伺候大王的机会,爬上了大王的床,这满屋子的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我端国一向以法治国,今日这女奴不死,大王还如果说服端国的百姓,遵从你的例法!”
云歌咬着嘴唇,事已至此,便是段景毅想要救她,也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她不能死,才稍稍见到一点希望,才刚刚抓住见云祺的机会。她不怕死,至少现在,她还不可以死。
抬头,段景毅也捏紧着拳头,在权衡这其中的利弊。
他很想护着云歌的,云歌在抓捕朱夲的行动中,是有所付出的。而且,云歌的聪明才智他都看在眼里,整个端国,甚至整个大楚,都不会再有人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可是现在,形势逼到眼前,太后还搬出了法度,若此时还出言相救,不仅是不孝,还会在端国上下引起不小的抗议之声,于民生不利。
他不会为了抓捕朱夲,为了保护云歌,而乱了端国的法度。
他看向云歌,云歌那楚楚的眸子,看的人心发慌。
两相权衡,实在难以抉择。
话到了嘴边,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过是一个奴籍,你还在犹豫什么?!来人……”太后打算为他做出决定。
这时,云歌忽然开口。
“大王!”
寝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此时此刻,云歌还想怎么辩驳。
然而,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云歌并不是为自己辩驳的,而是求死的。
“奴婢不愿看到大王为了奴婢,与太后娘娘为难。既是犯了错,奴婢认罚就是。奴婢愿意自请宫正五十板子。五十板子之后,若奴婢还有命活,希望大王和太后娘娘还能给奴婢一次伺候您的机会。如果没活下来……”云歌伏在地上,又磕了个头:“那便是奴婢福薄,奴婢自认无缘再与大王相见。”
段景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讶地看着云歌,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意。
五十大板,别说是她这般瘦弱的女子,就算是一个身强体壮的侍卫,也不可能活下来。所以,五十大板之后,根本就没有她再行侍奉的机会了。她这是自断了活路。
掌宫风华担忧地提醒道:“太后娘娘,五十大板下去,恐怕这小奴……”
“还请太后娘娘不要奴婢的生气!”云歌爬到太后的脚下,抬起头:“还请太后娘娘相信,奴婢并非狐媚君主,只是奴婢太喜欢大王了,情不自禁罢了,奴婢是无意为之啊。这样既不坏了王宫里的规矩,也是奴婢对大王的深情,还请太后娘娘成全。”
云歌哭诉得悲怆,太后皱了皱眉,竟分不清眼前的局势了。
她不明白,怎的会有人甘愿求死。
低头,她看着云歌的眼睛:“那便如你所愿。”
事关王室颜面,云歌没有被送到宫正处行刑,而是被拖拽到天玺殿的角落里处置。
太后命风华亲自陪同宫正一同监刑,行刑的侍卫,又都是太后宫中带来的,段景毅根本没有办法交代给他们什么。
“云歌姑娘,法例如此,你若是忍住了,以后的福气就大了。”风华检查云歌的时候,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云歌笑了笑:“多谢嬷嬷吉言,有嬷嬷这话,云歌的心里舒坦多了。”
风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宫正大人身后。
云歌苦笑,她在赌,赌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必输的局。
第七一章 被打死了
啪——
一声闷响从院落之外传来,如此远的距离,段景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立在殿上,薄唇紧抿,王后殷勤递来茶水,都被他用力掀翻在地。
啪——
疼痛钻心刺骨,云歌的脸色惨白。那粗壮的木仗落下,几乎瞬间就会皮肉分离。鲜血顺着伤口汩汩冒出,顷刻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啪——
太后端坐在殿上,身量笔直,脸色阴沉,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殿上,鸦雀无声,大家不敢大声喘气,眼下主子们都在气头上,稍有不慎,那就会如云歌这般死无葬身之地的。
啪——
张喜听着那一声又一声仗责,便是在宫中伺候多年,也不免心惊肉跳,后背生凉,汗毛直立。
云歌几乎要喘不上气了,几十仗下来,位置丝毫没有偏移,这样一下下地打下去,伤口越来越深,便是活下来了,估计这双腿也是废了。
她咬紧牙关,运用真气,可是,因着那道封印,她本就脆弱的真气形同虚设,毫无用处。
风华不忍再看,见云歌已然奄奄一息,她立刻叫停了宫正,进殿回报:“太后娘娘,那女奴,快没气儿了。”
太后腾地起身,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她扫了眼殿上众人,深吸一口气。
“她自己说的,要打五十大板,板子不够,怎么能停呢!继续打。”
见太后没有松口,风华只能退下,让宫正继续行刑了。
孙亭玉和张御医被阿紫火急火燎地从太医院拉来,张御医坐惯了轿撵,体力上跟不上,阿紫便一手夹着他的诊箱,一手拉着他的袖口,一路狂奔,总算在云歌刚行刑完毕的时候,赶到了天玺殿。
被拖下刑凳,云歌整个人都瘫软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眼前的场景,血肉模糊都不足以形容。
木质的刑凳上还在滴血,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天玺殿的每个角落,阿紫吓得跌坐在地上,两腿发软,不能动弹。
孙亭玉和张御医是见过世面的,这伤势虽惨,他们还是义不容辞地冲了过去。孙亭玉诊脉,又探了鼻息,发现云歌还活着,立刻给她舌下含服了保命丹,然后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住了云歌,为她保暖。
张御医站在边上,被惨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甚至没有办法,把眼前这摊‘肉泥’,和今早看到的那妖娆绝美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他也想蹲下来诊脉,孙亭玉快速说:“御医不如进殿回话,这里,便交给老夫吧。”
张御医想了想,点头应允。他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且这女奴,怕是真的没救了。
目送着张御医离开,孙亭玉招呼阿紫:“去,找几个可靠的,把人抬走。”
阿紫见孙亭玉眼中有光,强定了神智,立刻跑去叫人了。不一会儿,两个侍卫就跑了过来,孙亭玉见过他们,是战肖安排在天玺殿,秘密保护段景毅的,便让他们把云歌带走了。
看到云歌被抬走,风华才走进殿中。
就听张御医正报告:“那女奴,怕是已然不行了。”
段景毅紧握着拳头,脸色非常难看,转过身来,他拱手道:“母亲,您的目的达到了吗?这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太后看了眼风华,才挑眉道:“怎么,你要为了一个女奴,来质问你的母亲吗?她魅惑主上,本就是个该死的,且是她自己要求五十大板的,没挺住那是她的命!”
“可母后若不咄咄相逼,云歌如何能求板子?!她是为了母亲与儿子的母子之情,为了母亲口中所谓的法度,这才牺牲自己的。为何她就算是死了,也得不到母后的一点尊重?!”
“要我的尊重?做梦!”太后站起来,怒吼道:“别说是这小小的女奴,就算是大楚的姬妾,祸乱后宫,干涉前朝,我也定是要处置了的。张太医千里迢迢来为你诊脉,却因为她,一再拖延,不得诊治。她连你的身体都不在乎,不是狐媚的是什么?你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便是美姬入宫,也不见你与我如此疾言厉色,可是为了那卑贱的奴籍,你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了,都敢出言顶撞了!我告诉你,她死就是因为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宠,她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母亲管我管的还不够吗?!”段景毅红了眼睛:“当年寄养在皇后娘娘那里,便不是儿子选的!进国子监学习,也不是儿子选的!迎娶陈都都不是儿子选的!现下被发配到了端国更不是儿子选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为我亲手安排的,没有一样是我喜欢的!”
“我愿意妥协,那是因为我念着你是我的生身母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遇到喜欢的东西,你都要夺走呢?!就不能看在我一再退让的份上,也给我留点余地吗?!为什么一定要逼死她,她不过是个奴籍,又没有得到册封,是你们口中最卑贱的人,能碍着你们什么?!为什么非要她死!”
太后指着段景毅,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你,你就是这么和母亲说话的吗?!”
风华见状,赶忙上前搀扶。
“太后娘娘,您不要动气啊。”
王后也上前规劝:“母后您稍安勿躁,喝口茶吧。”
“枉我在皇上面前为你争来这栖身之地,枉我担心你的病情,去佛寺里虔诚礼佛整整七日,不眠不休。你,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奴,和我翻脸……你简直,简直太不可理喻了!”
段景毅背过身去,因为愤怒和悲伤,整个身体都是发抖的。
“不可理喻的是母亲,便是杀人越狱的重刑犯,也有申辩的机会,可云歌她却没有……儿子这几日病着,都是她日夜照料,没有半分懈怠之处,本想给她一些赏赐的,如今……却死了……”
他摇晃了几下身体,忽然一头栽了下去。
这下殿上彻底乱了套,大家纷纷围了上去,包括,那张御医。
他的手搭在了段景毅的脉上,气血逆行,五脏俱动,是大哭大戚、大悲大恸的脉象。想必也是因为急火攻心,一时逆乱,才会晕倒的。
“御医大人,大王怎样?”
张喜惊慌地问道,顺便朝他点了点头。
张喜的意思,御医了然于心。
“莫要担心,针后即可苏醒。”
第七二章 紧张关系
天玺殿发生的事情,很快整个王宫里的人就都知晓了。
安排了太后歇息,王后从坤灵殿里慢慢走出来。宫女想为她包扎手上的茶水烫伤,被她拒绝了。
疼痛能让人更加清醒与冷静,这伤口虽疼,却能让她记住方才发生的一切。
任何人,想要分得她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分得越多,代价越大。
“娘娘!”
王姬等人闻讯前来,等候在坤灵殿外,见王后走出,纷纷围上前去。
王姬担忧地打听:“臣妾听闻,大王和太后娘娘吵了好大一架,大王当场就晕过去了,太后娘娘也气得头痛,臣妾们实在担心,就擅作主张过来了。娘娘,张御医怎么说,大王和太后娘娘,他们都没事吧。”
王后笑了笑:“能有什么事儿啊,再怎么说也是母子一场,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呢,哪有隔夜仇啊。”
“那……”王姬挑眉:“云歌呢?”
“打了五十大板,人,恐怕没救了。”王后身边的宫女低着头答道。
王姬心里乐开了花儿,被王后回瞪了一眼,才收敛了回去,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春姬用帕子遮鼻,觉得好生晦气。
虽只是个奴籍,但一条命就这么被打没了,还是有些残忍的。想着云歌那花朵一般的容貌,前几天还在她的面前蹦跶呢,现下就死了……她的胃里不断翻滚,不由自主地脑补出许多血腥的场面来。
“太后娘娘还真下得去手啊,给打死了,也太恐怖了吧。”
“不许妄议太后!”王后狠声呵斥。
春姬吓得赶忙跪在地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知错了。”
虞姬皱了皱眉,她和上官夫人对视一眼,心里已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上官夫人摇摇头:“得知大王和太后娘娘都没事,臣妾等也就放心了。还要辛苦王后娘娘从中调和,莫要让大王与太后娘娘之间,因为一介奴籍而伤了和气。”
王后的面色缓和了一些:“这是自然,等大王醒了,本宫自会努力说和的。”
“有王后娘娘在,臣妾也就放心了。我们女人家一出事情就慌乱,哭哭啼啼恐再添乱,就先回宫候着。若王后娘娘需要人手,随时召见臣妾们。”
上官夫人很是通透,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向着谁说话,都会得罪另一方,站在中立方又会显得没有主见。不论怎样,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所以干脆退出了戏台。
“这样也好,”王后对众姬妾说:“现下宫中乱着,本宫也是顾不得许多,你们就按着上官夫人的话行事吧。都好生在宫里坐着,大王和本宫传见,能即刻赶到便好。”
“是。”
王姬扶起春姬,行礼告退了。
想起那云歌,屡次不给她面子,让她难堪,还敢公然伤害她的贴身婢女。那可是她从将军府带来的,便是她自己也不曾真的打过,却被云歌狠狠教训了,简直太过猖狂了。
她对付不了的,不见得王后对付不了。王后对付不了的,不见得太后也对付不了。
一个小小的女奴而已,还能上天不成。
想到这里,王姬的心里是越来越舒坦了。
虞姬走了几步,追上了上官夫人。
“上官姐姐请留步。”
上官夫人只是放慢了脚步,却并没有停下。
“虞姬妹妹不去照看太后,怎的想着追我了。”
“上官姐姐的兄长是湘西律,是负责端国边关与湘国接壤之地的民生大官,妹妹听闻,最近他已着手安排农耕之事,还从钱库里挪了金子接济。”
“那又如何。”
“从钱库里拿银钱出来,是要经过大王的同意的。若大王真的不理朝政,他便不会得到哪些钱。更不会得到准许,开垦端国意外的湘壤之地。”
上官夫人回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停住了脚步:“妹妹与我说这些又何意啊?我的兄长是做湘西律不错,但他与我父亲一样,是个清官儿,断不会为了贪墨一点银钱,毁了上官家的清誉。”
虞姬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出的话容易让人误会。
“姐姐知道,我并非污蔑您的兄长,上官家族是三代重臣,朝中清流。只是……”
“你想探究真相对吗,可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上官夫人咳了一声,语气轻柔地说:“妹妹在宫中潜行了这么多年,怎的这样的道理还不清楚。亦真亦假,亦虚亦实,这是皇室惯用的伎俩。我与王后一同入大王的院子,最是了解大王了,可从未见过他荒废自己。”
虞姬微愣,上官夫人的话间接印证了她的猜想。
“妹妹不是前几日还曾在太后面前提及美姬吗?太后娘娘召见,关系缓和,一时间传为美谈。”上官夫人浅笑:“妹妹高瞻远瞩,姐姐望尘莫及。”
说完,上官夫人就快步离开了。
望着上官夫人的背影,虞姬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沁儿不明所以,有些不甘地说:“娘娘,您何苦与她客气。您一直待她以礼,可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懂什么。”虞姬低声说道:“上官夫人说的对,咱们现在不该去追问于她,而是应该照看在太后娘娘身边才是。”
张御医诊完太后的脉,又开了一张方子,虞姬双手接过,交给风华。风华拿着方子立刻命人煎药了。
殿外只余下虞姬与御医两人,虞姬担心地问道:“御医大人,太后娘娘的身体,可有大碍?”
“无妨,也是气的。”
张御医擦了擦手,轻松地说。
“太后娘娘身子不虚,只要不过多劳神,三日便可痊愈。”
虞姬不由得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这便好了,否则,真的病倒了可怎么得了。大王与太后娘娘之间,原本就是有嫌隙的,如今,却因为一个女奴越发严重了。太后娘娘这是陈年的心病,一股脑地发出来也是好的,否则,憋在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张御医挑眉问道:“你是说,太后和大王之间,原本有嫌隙?这是为何。”
第七三章 抓捕行动
虞姬叹了口气:“大王因为太后娘娘不得圣上宠爱,每每受到圣上冷落,又被发配到这不毛之地,心中难免难受。”
她顿了顿,又解释着:“不过都是一些小事,本想着矛盾有了,有妾身在一旁规劝着,化解了就是。可谁成想,会闹成这样……让御医大人看笑话了,真是不该。”
张御医点点头,“虞姬娘娘对大王和太后娘娘之心,微臣敬服。”
走出坤灵殿,他回头,又看了看宫内忙得不可开交的宫人们,心中的疑虑再次少了许多。想不到,那段景毅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强劲的对手,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情种而已。
要知道,心中存着女人,是成不了大器的。
平喜跑过来:“大人,枫天阁传来消息,那女奴,断气了。”
御医冷笑:“端王年轻气盛,不知轻重,这下,有的他闹了。”
……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小巷内,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正摇摇晃晃地走着。他喝了酒,脸颊红润,步伐紊乱,一边晃一边哼着歌。
三两个小贩麻利地收了摊子,他们是北市上最后的摊主,小小的木车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货物,轱辘咯在崎岖泥泞的路上,咯吱作响。
酒楼门前挂起长长的一串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黑暗中,银枪闪烁着银光,战肖隐匿其中,目光如鹰隼一般注视着北街的一家胭脂铺。
那是北市最古怪的店,虽是卖胭脂的,但往来出入,竟无女子,全是男人。胭脂铺设于北市最显眼的地方,按理来说,生意该是最好,但此处却不尽然。调查显示,他们的店主没半个月才进一次货,走量很是凄惨。
并非是老板不会做生意,只是因为,这是一家打着胭脂水粉生意的旗号,做着秘密勾当的情报站。
那每半月一次的采买,正是这小店老板把情报送出端国的日子。
“将军,已经全部封锁了。”
待这条小巷上的百姓全部离开,战肖的人迅速封锁了起来。胭脂铺的前后左右,都宛若铁桶一般,只可进,不能出。
“好,让兄弟们等着,听命令行动。”
“是。”
三更天后,一个黑影从远处匆匆走来。他手执一柄灯笼,灯笼纸散发着鹅黄的暖光,上面那精致的牡丹花,绝非寻常百姓家可以拥有。
他身着夜行衣,身披黑色大氅,头戴风帽。一路低头前行,未曾看路,仿佛这条小巷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似的,连路上的坑洼也能躲得灵活自如。
停在胭脂铺的门口,他拿着灯笼左转三圈,又转三圈,又把灯笼捧在胸口。
暖光映照在他光滑的下巴上,皮肤姣好,鼻梁高耸。
胭脂铺里的人探出头来。
“客官,时间不早了,我们已经打烊了。有什么需要,明日开市再来吧。”
“娘子需要,我便来了,老板行行好,就卖我一个吧。”
“你要什么?”
“东街的凤春膏,南街的香梨露,西街的醉人仙,北街的狐皮袄。”
店中的人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冲他招了招手。那人唇角一勾,熄灭了灯笼,快速走了进去。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漆黑里,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平喜掀开风帽,跟着那小厮迅速走到内室。里面,二十几个彪形大汉齐齐聚在那里。他们身着湘人的服饰,带着湘人誉为天神标志的箭羽发饰,见他走进来,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我家主人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平喜自信地笑了笑,从袖口中拿出三片枯叶。“还望各位大人,不要错过。”
……
保命丹的作用立竿见影,再加上孙亭玉纯熟的医术,忙活了一整晚,云歌的命总算是彻底保住了。
美姬配合地放出话去,说云歌死在枫天阁了。实则提供了密室,供她养伤居住。
阿紫是云歌信任之人,又参与了其中,放在外面不安全,便也留下来了。
阿紫很不放心云歌,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为她止了血,又换上新的药,看着云歌惨白如纸的脸色,她心疼得直皱眉。
孙亭玉看了眼阿紫:“你这小丫头,倒是个心善的。旁人都视奴籍的性命如草芥,可你偏把这女娃娃当成人了,还特地跑来找老夫求救。”
“孙太医是大王信任之人,奴婢只有去求您。”
“你做的很好,这件事过后,大王会奖赏你的。”
“我不要奖赏。”阿紫红了眼睛:“我想让她活。”
“她死不了。”孙亭玉快速说道。
“真的吗?”阿紫激动而问。
“老夫从来不说大话假话,这女娃娃骨骼惊奇,天生命大,死不了的。”孙亭玉捋着胡须,语气肯定。
不过有一件事,他必须弄清楚才行。
如果他没弄错,那诡异的脉象越发明显了,明显到他已经无法忽略的地步。
他觉着好生奇怪,从医数十载,阅人无数,诊到的灵力高超者怎么说也有数百人了,可像云歌这样的,身体里明明没有灵石,却有比炼就灵石之人的脉象还要浑厚,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五十仗,打在一般女子的身上,怕早就死过几次了。可云歌,明明那么瘦弱,却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甚至那被打烂了的腿,也恢复了血运。若非有七品以上的灵力,是断然不可能做到的。
看来,他必须仔细研究一下,这个女奴的身世了。
拿起药箱,孙亭玉又问:“可这女奴与你没什么交情,你为何想让她活?”
阿紫咬着嘴唇:“因为我知道,她是好人。”
……
云歌再次陷入了无休止的梦境之中,不过这一次,是毫无情节的。
她在混沌之中,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好像一双魔爪,抓捏着她的心脏,让她悲痛到无法呼吸。
她身处无尽的黑暗,上一刻还被一团大火包围着,转瞬间,又坠入了冰川,前一秒被葬在岩洞之中,顷刻的功夫,她又迷失在了森林里。
第七四章 救出素问
一股又一股奇怪的力量,从她的身体里爆发而出,却又无声地消失在了身体的各个角落。宛若一方清冽的泉眼,刚冒出的生命之泉,就被她体内的干涸吮吸得干干净净。
云歌知道,她是活着的,但是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意识陷入了一个古怪的军阵之中,到处是迷障,到处是陷阱,却没有一处是出口。
她发现,自己的生命正在这场虚幻的‘战争’中不断流逝着。
渐渐地,她开始害怕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沦陷,她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她肯定会死掉的。
情急之下,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再次调动了真气。
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调动真气,后果可想而知。不是成功运转真气,打通经脉,进而获得重生,就是被真气侵蚀,‘自焚’而死。
她太想活下来了,就做出了这个最错误的决定。
不仅仅是伤口的地方,还有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上万只蚂蚁啃噬似的,这种痛苦是在意念上的,她想要躲避,却无力招架。
气流乱窜,闭塞住了她的喉咙,她一下子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她想要挣扎,但身体被封锁住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眼泪从她的眼角不断地流出,这一刻,她明白了,这很可能是她生命的尽头了。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快速走到她的床边。
她没有睁开双眼,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用念力去勾勒他的轮廓的。
他掀开盖在她身上的束缚,看到她的伤势,不由得叹了口气。
接着,他温热的手,触碰到了她的脊梁。背后忽然注入了一股凉气。凉爽的气息,顷刻间融入了她体内,浇灌了周身每个荒芜的角落。
云歌能呼吸了,不仅能呼吸了,她渐渐感受到了知觉在循着血管,慢慢流向四肢的末端。
她又能感受到这个真实的世界了。
混乱不堪的真气慢慢有了规律,只是到了那被封印住的地方,还是无法穿行。然而,即便如此,她体内的一切,还是按着那人赐予她的规律,开始有序地流转了开来。
身体被放下,如此近的距离,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
轻轻地抚摸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额头。
“真的是你……”
是谁?
云歌努力睁开眼皮,视线上移,只看到他充满棱角的下颌,就再也忍受不住身体上的疲惫,再次重重地倒回了床上。
孙亭玉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时,战肖已经稳住了云歌的病情了。
疑惑地看向战肖,战肖冲着他轻轻点头。
两人互相暗示,全部落在随后赶来的美姬的眼中。
美姬急冲冲地走进去查看云歌,发现几个时辰前还烧得滚烫的云歌,现下已经恢复如常了。
她狐疑地看着云歌,目光变得越发深沉了起来。
……
云歌是七日后才苏醒过来的,她被一阵嘤嘤的哭泣声吵醒。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她挣扎着,用了许久才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模样。
“素问?”
看到云歌醒了,素问哭得更加凶了。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素问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呜呜呜呜……”
云歌虚弱至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抬起手臂,轻轻地为她擦拭去眼泪。
“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云歌扯了扯唇角,侧卧的她,因为这一个动作,腿上的伤口就撕裂一般的疼痛。
“你瘦了。”
比起上次见时的模样,素问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容上也憔悴了许多。眼睛红肿,像两颗核桃。
“姐姐还说我呢,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话音未落,她再一次泣不成声。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王后那里伺候吗?”云歌虚弱地问道。
王后不会让素问来看她的,素问是王后拿捏她的筹码,以王后的性格,她断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把柄’的。
素问哭了一会儿,才回答:“是小殿下救了奴婢。”
“小殿下?”
段景旭?他怎么会知道素问的,一时间,云歌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素问耐心解释:“被王后带到栖凰殿,我原本是开心的,以为是王后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照拂,得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谁知,王后对嬷嬷说,是要我去做茶奴,实则根本就是骗人的。我先是做脏活累活,与奴籍们共睡一铺,后来,她又将我关在了一个小黑屋子里,终日不得见人。看守我的帘心是个心狠手辣的,一天只给我一顿饭,我几次想逃,都被她逮了回去,气急了就拳脚相加。”
素问简洁地叙述了她的遭遇,但云歌知道,以王后和帘心的手段,她们绝对要比素问说的还要残忍。
“姐姐受伤那天,我又趁乱逃了。这一次,王后与帘心都不在宫中,宫人们有所松懈。后来侍卫发现了我,以为我是逃走的奴籍,便在后面追赶我,还好,碰上了小殿下的人。那小太监说,认识姐姐,叫我相信他。我原本想着,就算被骗,我也不要再回栖凰殿困死,就跟他走了,这才得救……”
云歌想到了那日她无意间救下的黑衣人。
“救你的那个人,可是叫禹喜?”
“正是禹喜大人!他是个好人,还求了小殿下把我留在成德殿。我刚拜见了小殿下,就听人来报,说姐姐你被太后娘娘打了,生死未卜……”说到这里,素问的眼泪汩汩而出:“姐姐,你可吓坏素问了。初见你时,你浑身都是血,已然不成人形。高烧像个火炉,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疼。我看在眼里,这心都要碎了。都是素问的错,以为姐姐在宫中诸多顺遂,都不曾照看,素问要是知道姐姐过得这么苦,早就求了事花局的嬷嬷,把姐姐调离那狼窝了,也不会让姐姐,受这非人的罪!呜呜呜……”
素问的话,让云歌也不由得流下了泪水。
初来这个时代,她举目无亲,是素问,给了她亲人般的照顾。在云歌的心里,素问虽不是她的亲生妹妹,却比亲生妹妹好要亲。
自己选择的路,满是荆棘,险象环生,她又如何能把真相告诉给素问,让她平白担心呢。
第七五章 朱夲在逃
“是小殿下让你来看我的吗?”
云歌环顾四周,房间极暗,看不见窗子,是十分陌生的地方。
“我这是在哪里?”
“小殿下也很担心姐姐呢,所以就让我来看望姐姐。这儿是枫天阁的密室,美姬娘娘知道我与姐姐的关系,便特许我在此照料。七日来,我与阿紫姐姐日夜守护,按着孙太医的方子为姐姐调理。”
“阿紫?”
那个机灵的小宫女?
“是啊,姐姐伤处,孙太医多有不便,最凶险之时,正是阿紫姑娘照料的,亲自为姐姐更换药布,还帮忙割除腐肉。素问听说,当时姐姐被打成重伤,也是阿紫姑娘去太医院找了孙太医,太医及时赶到喂姐姐服了保命的丹药,姐姐才能活下来的。”
素问的话,让云歌有些惊讶。
自进端王宫后,她处事小心谨慎,从不相信任何人。虽然那个名叫阿紫的小宫女做事机敏,又与人和善,是段景毅的心腹。可是云歌并不是真心相信她的。在云歌的心中,那阿紫只是萍水之交。
可就是这样的萍水之交,却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她为何要如此细心地照顾她……
这时,阿紫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到云歌醒了,赶忙跑了过来,激动地说道:“姑娘你醒了!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到阿紫,云歌笑了笑。
“我还好,还要多谢你的照顾。”
“姑娘说什么呢,都是我该做的呀。”阿紫摸了摸云歌的额头,松了口气:“昨日此时还烧了半个时辰,今天姑娘一次都没烧过,看来是大好了。”
云歌点头,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在渐渐康复中了,余下的,也只有身后的皮肉伤而已。
素问担心:“身子好了是不错,只是这双腿……阿紫姐姐,你说,云歌姐姐她真的还能走路吗?”
云歌看向阿紫,细眉微皱。
阿紫宽慰道:“姑娘安心,腿是断了,但孙太医的续骨之法天下一绝。他第一时间就把姑娘的腿接上了,说姑娘没事,就一定没事。”
得到阿紫的肯定,云歌松了口气。
段景毅的身边不会需要一个瘸子的,如果真的留下了残疾,那么,她未来的路就会艰难了许多。
云歌让素问先出去,独留下了阿紫。还没等她开口问,阿紫便已知道她想说什么。
“姑娘刚醒,心中定是许多疑问的。”阿紫低声说:“奴婢在您身边伺候,不知道外面具体什么情况。不过打听过孙太医,他说一切如计划进行,那御医放下心防,与湘国残党暗中勾结,放出了假消息。”
“结果如何?”云歌紧张地问道。
“对方以为我端国王宫大乱,大王一病不起,便寻衅挑起战乱,在边关诸城打了不少架。其实作战的部署图,都是战将军放出的假消息,抓了不少叛党呢。那御医知道自己上了当,行迹暴露,想逃回大楚,被大王的士兵追得无处可去,只能暂且去投湘党。如此,他叛国的罪名算是板上钉钉了。大王已书信到了圣上殿前,将这里的状况全部写成了诉状。”
云歌想了想,说:“可呈表几次都被拦截,如何能确保送到圣上面前。”
“这我便不知道了,想来,大王与皇后有一定感情的,皇后出面,也是有可能的。”
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他们敢买通要职,截了递上去的呈表,却不能截与皇后的家书。短短几日,消息还未传回京都,京都那些人还在沾沾自喜,这正是段景毅的大好时机。
“那朱夲呢?!”
阿紫失落地摇摇头。
“朱夲行事向来滑腻,见情形不对,就给逃了。不过,他的老巢全部被大王清缴了,一条暗线都没留下,孤身一人,定跑不远。”
“他跑了几天了。”
“该有三日了。”
云歌的手不由得缩紧。
果然,按着段景毅的计划,是抓不到朱夲的。
她刚要起身,阿紫赶忙制止:“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你的伤势太重了,还不能乱动。”
“三日,快跑可跑出数十城,快马可跑出端国,甚至辗转到齐冥二国,再拖延下去,就没有价值了。”
“大王和战将军正在谋划,听说端国境内已经封城了,除了执行搜捕的守将,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想来,他就算有了三头六臂,也不能逃出大王的手心的。”
可云歌却没有这么乐观。
段景毅是聪明,但朱夲在军中生活了几十年,也不是吃素的。他断不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抓住的,尤其在吃了段景毅的亏之后,他的兽性被激发出来,定是更加难抓了。
跑去别的国家还好,若又辗转去了京都,那京都的局势就更加不容乐观了。
“况且,姑娘现在还不能出去。”阿紫劝说道:“姑娘有所不知,美姬娘娘对外宣称你已经死了。若你现在忽然出现,那万一宫里再有如萧姬之辈,岂不是更加麻烦嘛。”
云歌点点头,无奈地躺了回去。
“你说的不错,是我鲁莽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你也是关心则乱,大王这次能歼灭那么多湘党,那都是姑娘的功劳。姑娘舍身取义的精神,阿紫是打心里佩服的。”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姑娘便不要自谦了。”阿紫为她盖好被子:“便是阿紫,自小此后在大王身边,也未必有这样的勇气,能受那般罪过。大王当日第一时间就追问孙太医,你情况如何,得知你没有性命之忧,才出宫去的。临行前特地嘱咐阿紫,定要将姑娘全须全尾儿的交还给他呢。”
其实,云歌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高尚,这也是她情急之下,想出的对策而已。
既能把矛盾升级到极致,又可让段景毅真心信服她,最好的方法,就是献出自己的性命。
自然,她没有傻到真的献出性命。
几次受伤,她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不同。与寻常人想比,她的自愈能力是极高的,与灵力者不相上下。并且每次的外伤,都能让她的自愈能力加速许多。
是云祺的时候,她在战场上打打杀杀,刀剑无眼,伤口深浅不一。严重的也不过七日,定能痊愈,这便是灵石的霸道之力。
她虽不能解释,为何自己这身体里没有灵石,还能有这份强大的自愈能力,但在太后咄咄相逼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了赌上一把。
旁人眼中必死无疑的局,却是有生还可能的。
只要她的身体足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