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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嘒嘒小星     我有身世要继承txt下载     我有身世要继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被卖了

    伏荏苒只能一直装昏迷,心里却在思量着逃出去的法子。

    逃是必须要逃的,显而易见,那个女东家对她没好心。

    她留意观察过,整个院子共有六个守卫,轮班站岗,院子东面的两间屋子是他们的住处。

    而那两个婆子住在院子西面的屋子里,除了伺候伏荏苒,同时包揽了所有人三餐饭食的活计。

    若是能在饭食里下药,她就有逃出去的机会了,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不过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药从哪儿来。

    她可以收买一个婆子,不过转念又想到自己身无分文,根本没东西可收买。

    最重要的,昨晚的事肯定给了两个婆子不小的威慑,加上她们之前曾提起过的安大娘,想必也被杀了,她们肯定不敢背叛女东家帮她。

    万事还是只能靠自己,她需要一个转机,而转机就出现在三天后。

    蔡婆子和刘婆子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虽住在院子里,时常也要回自家看看。

    当日蔡婆子自家中回来便不停地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又痛哭起来,哭自己命苦,哭老娘没眼力,把她嫁了个好吃懒做、一无是处的窝囊废。

    伏荏苒就躺在床上听着蔡婆子拉着刘婆子哭诉发泄,原来蔡婆子的男人又去春芳阁了,这次不仅玩姑娘,还赌上了,欠了一屁股的钱。

    “鸨子说了,五天之内要是不能把五十两银子还上,就把我大丫抓了去抵债。我就生了这一个丫头,这不是要我的命吗!那个杀千刀的还冲我嚷,说抵债就抵债,春芳阁的姑娘个个都是穿金带玉,日子过得美着呢,还能拿钱给家里花。我当时恨不得一榔头捶死他得了。”

    刘婆子嗤了一声,“我早说让你和你男人分了得了,你偏不。你自个有本事又勤快,每月能挣不少银子,养你和你闺女的嘴绰绰有余,偏偏拿钱去填他那个大窟窿。现在后悔了吧。”

    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蔡婆子啐了一口,“他要敢动大丫,老娘和他拼命,大不了一起死了得了。”

    蔡婆子哭得好不伤心,圆滚滚的身体上下抖动着。

    哭了一声,又擦干眼泪,神秘兮兮地凑近刘婆子,低声道,“其实我已经有主意,就看你干不干。”

    刘婆子警铃大作,“你男人欠赌债关我什么事,借钱我可没有啊,我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蔡婆子白了她一眼,又啧了一声,“不是借钱,是生钱之道。我也想好了,等把五十两还了我和他就各走各的路,我就带着大丫重新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刘婆子好奇地眯了眯眼睛,“什么生钱之道。”

    蔡婆子一脸坏笑地睨了伏荏苒所在的方向一眼,“那不就是。”

    刘婆子愣了半晌,一下明白过来,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想找死吗,那老大夫死时什么样你这么快就忘了?”

    敢打那个活死人的主意,她还真是不想活了。

    蔡婆子一点没被刘婆子的话吓住,反而激动得直起了身子,声音依然压的很低。

    “富贵险中求。我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把大丫卖到青楼里还不如让我去死。你也一样,你婆婆公公给了你多少气受,大姑、小姑、小叔子几大家子全赖着你一个寡妇生活,把你当牲口样使唤,你就不想摆脱这种日子?你要愿意,到时我们一起走,能走多远走多远,也比在这受窝囊气强。”

    “不,不,我儿子就要议亲了。”

    刘婆子连连摇头,她可没蔡婆子那么大的胆子。

    蔡婆子急躁地直敲桌子,“就你们那一大家子拖累你还想议亲,娶得到媳妇才怪。别说我嚼舌根啊,就前儿回家的时候我才听人说起,三街六坊的媒婆一听说是给你家儿子说亲溜得比谁都快,都不愿给你家做媒。”

    刘婆子脸上瞬间带上怒色,捏着衣摆没有发作。

    蔡婆子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也没瞧出刘婆子脸色不好,还在继续道,“而且你觉得你家公婆能拿出多少银子给你儿子做聘礼,他们不从你们母子牙缝抢食就算大发慈悲了。”

    “我是没你有本事,命也不好成亲一年就死了男人,但我好歹生了儿子!”

    刘婆子一下子顶了回去,语气愤愤很是不满。

    蔡婆子这时才知道自己惹怒了刘婆子,但也被刘婆子戳了伤处,两人都一肚子气,不欢而散。

    而此时床上的伏荏苒却是兴致勃勃,似乎看见了逃出生天的曙光。

    蔡婆子想用她来卖身赚钱,可凭外面的守卫和她昏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把她带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客人上门。

    这个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守卫一般都只呆在东面厢房或者院子里,除了每天早晚定时看一眼伏荏苒,确保没什么差错,白天根本不会进伏荏苒所住的正屋。

    而且正屋里除非发生大的动静,外面一般不怎么听得到声响。

    所以,这是个极好的污秽交易地点。

    蔡婆子和刘婆子冷了两日,互相摆脸色也不怎么说话,可第三天刘婆子就主动找上了蔡婆子,又难堪又悲伤地问,“你上次说的事,当真可行?”

    蔡婆子见她心动,当即露出了笑容,热络地拉着她说起小话。

    “那是当然,我已经找到牵线人了,等着收钱就行。”

    刘婆子听她这话,也有些激动,脸颊都微微泛起了红晕。

    “这事会不会太缺德了?”

    她往床上一动不动如同木偶的伏荏苒看了一眼,立马又收回视线。

    蔡婆子激动地挥舞着双臂,“要我和我女儿能过上舒坦安逸的日子,没有那些肮脏事,我也愿做那高尚的人。我们这些人哪儿还有资格可怜别人,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刘婆子沉默片刻,用力点了点头。

    “我公婆想把邻村那个又聋又瞎的女人嫁给我儿子,他们糟践完我又想糟践我儿子,绝不能够。”

    蔡婆子跟着义愤填膺地大骂刘婆子的公婆良心被狗吃了,“等你自己手里攥了银子,心里有了实底,以后什么媳妇说不着。”

    越说刘婆子越发迫不及待起来,追问道,“那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弄?”

    蔡婆子看她这积极样,满面红光地道,“我比你还急,我都已经想好了……”

    蔡婆子和刘婆子嘀咕了一夜,第二天就有外人进了小院。

    伏荏苒躺在床上看不见来人模样,听声音是个中年女人,她是假装成着了风寒的刘婆子,被蔡婆子领进来的。

    那女人一瞧见伏荏苒的模样就低呼了一声,“哎哟,真是俊呐。”

    蔡婆子语带得意,“若长的不好也不会找您不是。人您也瞧过了,模样身段都没的说吧,这绝对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料,您看那皮肤,能掐出水来,一般楼里可尝不到这种货色。”

    中年女人很是满意,“模样是不错,可惜是个要死不活的。”

    蔡婆子干笑着不说话,知道中年女人这是准备压价了,果然就听中年女人道,“这模样按理随便哪个楼里都是最上等,一晚上五十两起。不过她这半死不活的,还要把客人鬼鬼祟祟领来这地方,我就给你这个数。”

    蔡婆子看她伸出的三根手指,一咬牙,“行,算和您结个缘分。不过有句话说好了,客人必须按我说的来,否则要是惊动了外头的守卫,你我都得把命搁这。”

    中年女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整个京都也只有我敢做你这生意。”

    蔡婆子也不恼,嘿嘿地直赔笑,“我也是按我家夫人命令行事。夫人早看不惯这庶女了,老天保佑让她得了怪病昏睡不醒,被送到这院子来修养,夫人就想借机出出气。要是惊动外面守卫被老爷知道,首当其冲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高门大户里的阴私事情中年女人听得多了,对蔡婆子的说辞并无怀疑,抬了抬手,这事就算定了。

    “今晚上我就把客人送来,准备好接客。”

    蔡婆子一张胖脸笑成了菊花,又谄笑着说了好些说了好些讨好话,这才将人送走。

    伏荏苒睁开眼,璀璨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她摸了摸身下的被褥,期待着夜晚快点到来。

    六个守卫两人一组,三班倒,始终保持两人休息四人值守,晚上戌时天黑时会去看伏荏苒一眼,之后就会在东厢房偷懒打盹,蔡婆子就选在了这个时间后。

    晚上刘婆子特意做了几个菜陪值守人的喝酒,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蔡婆子就带人从屋后的围墙上翻了进来,偷偷进了伏荏苒的屋。

    长相精瘦猥琐的男人看见床上如花似水的姑娘,如同看见猎物的野兽当即红了眼,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搓着手恨不得立马扑上去。

    蔡婆子看他那猴急的样,心下得意,拦着他道,“大爷,之前和方姑说好了的,先付钱,后享受。”

    蔡婆子摊开手,男人急不可待地将早就准备好的银袋子掏出来扔给她,蔡婆子瞬间眉开眼笑,识趣地拿钱走人,还不忘叮嘱一句,“别弄出声响”。

    屋里一下只剩下昏迷地伏荏苒和那个猥琐的男人。

    男人此时也不再忍耐了,边脱着衣裳边跳上了床,跪坐在伏荏苒的身上就要往她脸上亲,嘴里还下流的说着,“美人,我来了。”

    可他的嘴刚要碰到那白嫩的脸颊,什么东西突然钻进了他的嘴里,紧接着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喉结上下一滚,那东西便咽了下去。

    本该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任由他捏圆搓扁的美人不仅突然睁开了眼,还一记重拳砸在他的腰肋,疼得他眼泪乱飙,却一声疼都喊不出来。

    伏荏苒瞬间反客为主,撕了他的里衣堵住他的嘴,把他脱下来的衣服当绳子把他手脚绑了起来。

    男人已经彻底怔住了,呜呜地直叫唤,伏荏苒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敢动她,真是不想活了。

    男人被这巴掌打懵了,人也终于老实下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望着她,一脸苦瓜相。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来毁我清白,你是活腻了想死是吧。”

    伏荏苒早就想好了对策,蔡婆子既然给她编造了一个身份,她不防就那这身份来用用。

    她拿捏好气势,一定要先用气势把人镇住。

    男人闻言,一个劲地摇脑袋,心乱如麻。

    听说有上好的没的新鲜货色他就赶紧来了,也没详细听老鸨说。

    伏荏苒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算摊上事了。我嫡母找了老鸨想要毁我清白,偏偏我醒了,你就自认倒霉吧,没弄清我的来头就赶着来送死。”

    她满身戾气,很符合差点被毁了清白的千金小姐怨毒愤怒的模样。

    男人吓得不停摇晃着脑袋,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要求饶,可惜嘴巴被堵住了。

    伏荏苒听到他的声音就嫌恶心,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上,“不准发出声音。”

    男人一个仰倒,脑袋磕到床沿撞了一个大包,嘴里的布团也碰巧掉了出来。

    他瑟瑟缩缩地试探着求饶,“我也是一时色心起,姑娘你就饶了我这一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伏荏苒冷哼了一声,“我饶了你,外面的守卫饶得了你吗。只要我一喊,他们立马就会冲进来把你拿下。私闯本小姐闺房欲行不轨,这个罪便是将你抽皮扒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伏荏苒平日虽平易近人,但一认真起来连月牙、芙颜这些身边伺候的婢女都会惶恐,何况这个胆小如鼠的男人,根本不经吓。

    他就是有几个小钱得生意人,惜命着呢,要不是猴急没仔细听院里的情况,他怕是根本不会来这一遭。

    伏荏苒的气势更是让他相信她是个有权有势的大小姐。

    男人四肢着地跪在地上,嘴唇颤抖着不停求饶,额头磕地砰砰直响。

    伏荏苒怕守在外面的蔡婆子听到动静,又踹了他一脚,“别让你的脏血脏了我的屋子。”

    男人不再磕头,只是一个劲地哭着求饶,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精彩!

    (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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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逃离计划

    伏荏苒看时机差不多了,终于好心的出声道,“我也不想闹大,对我名声也无益,但要我放过你绝不可能。我那好心的嫡母想算计我,没那么容易。你帮我办件事,办好了算你将功补过。”

    男人脸色大喜,“您说。”

    伏荏苒想了一会问道,“这是哪儿?”

    男人磕巴了一下,“京都。”

    伏荏苒抬腿就是一脚,“我当然知道是京都,我问具体位置。”

    男人连忙道,“安平坊三槐巷。”

    伏荏苒假装恍然大悟的点了下头,其实不过随便问问,避免他事后醒过神来怀疑她根本不是京都人,更不是所谓的京都城里某个高门家的千金小姐。

    “你明晚再来一趟,给我带包蒙汗药,劲儿一定要足。”

    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说的事会是这个。

    伏荏苒抬腿就是一下,不给他好奇怀疑的时间,劈头盖脸就道,“将功补过的机会给你了,就看你要不要,你若不想干我立马把守卫喊来,我也懒得再多看你一眼,多瞧你一眼都脏了眼睛。”

    男人被这么一威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像是想起什么,伏荏苒又道,“对了,方才你吞下去的是叫阳三丸的毒药,是从我爹那偷来的。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内要是不服解药就会肠穿肚烂、全身烂疮而死,更奇特的是任何大夫都诊不出缘由。”

    伏荏苒微微伏下身凑近他些,用床边的烛台一下下戳着他的胸口。

    “你要是敢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或者偷跑,我可不保证你能活过三日。”

    男人脸色苍白地摇着头,眼泪一颗颗往下滚。

    真是窝囊。

    不过也幸好是个窝囊人,才更好操控。

    事儿说完,伏荏苒一个手刀就把他劈晕了过去。

    守卫会在辰时来看眼伏荏苒,所以蔡婆子必须在辰时前将客人送走。

    那男人被蔡婆子从床上叫醒时整个还有些恍惚,看着身旁躺着的美丽少女,一下子打了个激灵,想到昨晚的事,麻溜的就走了。

    伏荏苒昨晚特意做了番布置,将床上的被褥弄得褶皱凌乱,还在身上掐了几个淤青,最后把那男人的指尖血涂在褥子上。

    蔡婆子和刘婆子来收拾现场时,都不免多看了那抹红色几眼。

    她们昨晚做了丧尽天良的坏事,从今以后她们就是罪人了。

    晚上猥琐男人如期而至,蔡婆子很高兴他能继续来,毕竟多一个参与者就多一分危险。

    蔡婆子照理在外守门,伏荏苒从床上坐起来看向那男人,男人自觉地跪坐在地上,将她要的蒙汗药掏出来。

    “这样就可以了吧?”

    “还有最后一件事。”

    伏荏苒起身到桌边去喝水,男人目光追随着她转了个方向,满脸痛苦,却不敢反驳。

    “还有何事?”

    伏荏苒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扬了下眉头道,“明儿你在巷子口、笔翠阁、云山糕点铺、杨氏布庄各留一匹马,到时我会留一个地址给你,你到地址去拿解药。”

    这几个铺子伏荏苒都曾在暮城见过,弗諼说是天泱国商人在暮国开的分店,那在天泱国京都定然也有店。

    直接说出几个店名,一副对京都十分熟悉的模样,免得惹他怀疑。

    “你要那么多……”

    男人话还没问出口就被伏荏苒凌厉的目光摄住,不敢多问一句。

    “行了,只要你事办好了,我不会让你破费的,马匹和衣服的钱我给。”

    伏荏苒态度缓和了些,还倒了杯水给他。

    男人接过水,依旧苦着脸。倒不在意这几个钱,他最关心的是解药,一想到自己随时可能丢命就坐立不安,只想快点拿到解药。

    但他也知道伏荏苒不信任他,只能耐着性子依照她的命令行事。

    正想着,脑袋一晕,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伏荏苒满意地扬眉,“药效不错。”

    第二天,蔡婆子和刘婆子坐在屋里反反复复的数着银子,两天就赚了六十两,比她们一年赚的还多。

    两人欢欢喜喜地分赃,商量着再请几次客人。

    算着时间,还有五天东家又要来了,她们最多再做四次生意,然后在东家来之前跑路。

    “我在车行租了一辆马车,就停在后面那条巷子里,只要情况不好随时可以走。包袱细软什么的你也立马收拾,值钱的都揣身上,别临了着急忙慌的。”

    刘婆子嘿嘿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应着,“我知道,早收拾好了。”

    伏荏苒听着她们密谋逃跑路线,也认真的记在心里,自己跑路的时候也能用得上。

    天刚蒙蒙黑时刘婆子去灶屋做晚饭,蔡婆子坐屋里偷懒,突然背上一疼,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伏荏苒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倒下的身子,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好,把手里的烛台放了回去。

    她换了蔡婆子的衣裳,小心地掩着脸出了屋子。

    天已经黑了,院里的守卫都回了东面屋里等着吃饭。

    她悄咪咪地溜去了灶屋,就见刘婆子正将锅里炒好的青菜铲出来,绕回灶台后熄火。

    青菜旁还放着小坛酒,是等会要拿给守卫们喝的。

    伏荏苒缩着身子眼疾手快地将蒙汗药下进酒里,在刘婆子起身前藏到了橱柜后。

    看着刘婆子将青菜和酒送去了东厢房,伏荏苒长长地出了口气。

    刘婆子送了酒就直接去找蔡婆子了,才推门进屋,迎面就是一棒。

    猥琐男人送的蒙汗药效果很不错,那小坛子酒才喝了一半,那些守卫就全都倒下了。

    伏荏苒按压着激动和欣喜,收拾了简单的包裹,把蔡婆子和刘婆子藏的钱就挖了出来,抓在手里抛了一下。

    这都是她的卖身钱,没道理便宜了这两个毒妇。

    夜黑风高,正是溜之大吉的好时候,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切顺利的计划却在最后出了变数。

    伏荏苒刚从院门探了头就瞧见巷子尽头一队人马正往这里行来。

    为首的是个气宇轩昂的男人,神色冰冷阴鸷,后面跟着一辆低调却一看就只非富即贵的马车。

    随行的十几个人都身怀兵器,一看就是练家子。

    伏荏苒幸亏反应及时抽回身才没被发现,关上院门当即往回跑。

    她一点不怀疑,那队人马就是女东家。

    怎么这么倒霉,这女东家这段日子怎么来这么勤。

    她绕到屋子后面的后墙,蔡婆子就是从这儿把客人带进来的,现在唯有从这里跑了。

    后墙边有棵歪脖子枣树,危机当头伏荏苒倒是被激发出了好身手,就着树枝爬上了墙头,然后就与墙外的人撞了个正对面。

    所谓无巧不成书,方姑正送客人过来,还想着蔡婆子怎么没来接,就让客人踩着竹梯先往墙上爬,伏荏苒也爬到了墙上,就正好和那客人撞了个对脸。

    两人都是愣了一下,那客人瞧见伏荏苒这细皮嫩肉、精雕玉琢的模样,脸上漾开色迷迷的笑容,还没回神,伏荏苒已经一个大力直接把人从墙上推了上去。

    那客人大叫着摔在了地上,伏荏苒则是趁着这个时机借着他们的竹梯爬下了墙头。

    旁边受惊的方姑已经回过神来,没料到那半死不活的丫头怎么醒了,当即脸色大变,指挥身后跟着的龟公把人抓住。

    这丫头瞧见了她的脸,要是被她跑回家告了家中长辈,定会惹来大麻烦。

    伏荏苒根本不敢在这和她们纠缠,变态女东家就在后头呢,说不定已经听见动静追过来了。

    她乘方姑不备,直接一记窝心脚把方姑踹得屁股墩,转身就往巷外跑。

    蔡婆子果然租了辆马车停在这条巷子里,果然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不过她们怕是用不上了。伏荏苒毫不客气地征用了这辆马车,跳上车辕,长鞭一抽就奔袭了出去,拐出巷口时正好瞧见那个阴鸷男人从墙头跃下,大刀一挥就将方姑和那个龟公了结了性命。

    女东家的人追来了,伏荏苒除了闷头赶马车别无他路。

    天泱国的京都是座不夜城,伏荏苒曾听田光丰说过,描述的绘声绘色,今日亲眼所见果然不负那许多的赞美之词。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整个京都却如白昼般明亮喧嚣,宽阔的街道上商贩如云,人流涌动,雕梁画柱的店铺全都大开着,活计们热火朝天地招待着客人。

    伏荏苒的马车在街道上奔驰,将平静的街道搅得鸡飞狗跳,惊呼逃窜,叫骂呵斥声不绝于耳。

    她快速地梭巡着周围的情况,脑子里思量着对策。

    女东家的人追得太紧了,马车目标太大,反而不好脱身。

    街上人流众多,隐于人群更好逃窜。

    她麻木地抽动着马鞭,眼见前方到了分叉口,她一个咬牙,将缰绳拽向左侧,狠狠扎了马儿一下,只身肉体地跳了车。

    马儿受惊嘶鸣一声,疯了般横冲直撞起来,跑得更快了。

    伏荏苒跳下马车时把旁边正围着香膏摊子挑选的几个姑娘吓了一跳,她忍着身上的疼痛,咬着牙快速躲进了人群里,亲眼看着追她的人被空马车引走,这才往相反的方向逃走。

    伏荏苒找了一家客栈安顿,洗了澡便开始给伤处抹药。

    跳下马车的时候手掌、手臂、膝盖、侧腰到处都擦伤了,疼得她边抹药边龇牙咧嘴。

    她也算是娇生惯养,以前没怎么受过伤,都没发现自己还挺怕疼的。

    她这儿痛苦地抹着药,窗户方向传来‘砰’地一声响动。

    伏荏苒瞬间警觉,下意识放轻脚步上前查看。

    窗户拉开小小的缝隙,立马又合上。

    外面……在杀人。

    她最近是流年不利吗,不是遭遇危险就是靠近危险边缘,她现在自顾不暇,没能力管闲事,想着明哲保身不掺和,准备上床休息,外面人提到了两个字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圣殿——

    伏荏苒放缓呼吸重新拉开窗户,这个房间在二楼,临着一个唱戏的露天戏台,戏台上此时表演正热闹,台前观众掌声雷动。

    杀人现场就在戏台后的一处阴影墙角边,垂直于伏荏苒所在的窗户口。

    被杀的女子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没有一丝血迹。

    动手的男人应该是使用的内力。

    除了腰间垂了条红丝带的动手的男人外,现场还有一个身形健硕笔挺、背手而立的男人,即便隐在阴影里看不见模样,也能瞧出他气质不凡,身份不俗。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男人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宝蓝色宝石,很是耀眼,在这阴暗角落里也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彩。

    红丝带男人狠狠得瞪了地上女人一眼,庆幸地道,“今日之事多谢大人。”

    那阴影里的人许久才淡淡地发出声音,“圣殿故意放出消息银矿地图在揽芳尽,就是为了钓出你,你太大意了。”

    “大人说的是,今日多亏大人,若再晚一步我的身份怕就泄露了。不过这次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我们知道了揽芳尽背后的主人是殿主。揽芳尽直接听从于殿主,不受红叶秋山管辖,怪不得我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红丝带男人似有一肚子怨气,而后嗤了一声,“殿主也够舍得,为了抓出我把藏了这么久的棋子漏到了明面上来。揽芳尽买卖消息的生意可是整个天泱国无人能及。”

    阴影里的人来回抚摸着小指上的蓝宝石,意味深长的道,“说明揽芳尽到了表明身份的时候。”

    红丝带男人一愣,“大人的意思是,殿主是故意告知我们揽芳尽听命于圣殿。他为何这么做?”

    藏于暗处比起露到明面上更好行事,殿主这般……是有何目的?

    阴影里的人不再说话,抚摸小指的动作慢慢平静下来。

    圣殿殿主行事,岂是那么好猜得。

    “快些走吧,马上就要有人来了。”

    阴影里的人一发话,红丝带男人当即应了一声,带着疑惑消失在了黑夜里。

    隐在阴影里的人在原地站了许久,伏荏苒即使看不清他的脸,也能看出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地上的女人,许久后才不慌不忙地离去。

    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子是圣殿的人,而她是圣主的女儿,伏荏苒觉得自己有责任让这个女子入土为安。

    她下了楼,去了戏台后方,正想着怎么把尸体运走,脚脖子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你没死啊。”

    伏荏苒吓得差点大叫出声,幸好及时收住,低头就看见方才还死的好好的女子眼睛虚眯开了一条缝。

    “你,你是……”

    女子情绪有些激动,望着伏荏苒的目光有些惊喜,“你是云桑县主。”

第123章 千字小姐

    十分肯定的口吻。

    伏荏苒大惊,“你认得我?”

    她蹲下身把女子扶起来靠在墙上,耳朵凑近她,尽量听清楚些。

    “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

    “我们?”

    “圣殿。”

    听到圣殿伏荏苒就莫名感觉安心,弗諼肯定也急疯了吧。

    “我被人囚禁起来了,刚刚才逃出来,在天泱国举目无亲的都不知道去哪儿。”

    呃……

    举目无亲这词说出来伏荏苒就有点心亏,实际上她也不是没人可找吧,她亲爹是天泱国举足轻重的太宰,就住在京都。

    不过她也不好直接找上门,毕竟有些事还没弄清楚,比如在温泉行宫的刺客,按暮国太后所示刺杀她的有一波是太宰后宅的人,她这去了无疑自投罗网,不定是惊喜还是惊吓呢。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女子呼吸很急促,回答的更是简洁,就两个字,“头发。”

    呵,她这头发有这么与众不同嘛,不就比常人长点。

    女子呼吸声越来越粗,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随时都会一口气接不上来。

    “你这是怎么了,我送你去找大夫。”

    女子拉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行了,我服了……假死药……才留了一口……气,只能坚持……一盏茶……时间。我有话……和你说,你……认真……听。”

    她边大口呼吸边断断续续地说话,伏荏苒绷紧神经,将耳朵凑在她嘴边。

    女子继续道,“你……等会……脱了我的衣服……换上,拿着我的臂箍,去……卢祁……将军府,跟着……千字小姐……回揽芳尽,告诉纯娘一个人名——肖岱。”

    她从袖内的手臂上退下一个银环交给伏荏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能把事情……交代给你,我就……安心了。”

    女子安心地闭了眼,伏荏苒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

    来佯坊是京都有名的权贵聚集地,诸多皇亲国戚、朝廷大员的府邸坐落在这里,是一第一的黄金地段。

    往常幽静的来佯坊此时分外热闹,卢府大门外的街道边聚满了百姓,个个翘首以盼,踮足四望,只为一睹传闻中的千字小姐的风姿。

    不一会,议论的人群就躁动了起来,齐齐朝着街道西面的方向张望着,激动得面色飞红,兴奋地睁大了一双双眼睛。

    “果然是千字小姐。”

    就见街道中央缓缓行来一群人,打头是两个束手束脚的护卫,一身利落简洁的黑衣,腰缠彩色腰带,手执长剑。其后跟着两个端方大气的妇人,气质出众,穿戴的低调却精致,瞧着俨然像是两个富家夫人。

    队伍正中是一顶七色软轿,八人抬,云缎遮盖,翠声叮铃,轿檐上的熏球鎏金璀璨,香气袅袅。

    朦胧云缎间伊人窈窕,望而心滞,引得一片倾慕向往。

    “不愧是千字小姐,光是看那人影便让人欲罢不能。”

    “下流,你把千字小姐当什么,忍不住找琉璃间姑娘去,人家可是彩虹间的小姐。”

    “琉璃间的姑娘我可玩不起,一晚上就能把我家底挖空咯。”

    “都是出来卖的,琉璃间凭什么那么贵,也没见漂亮多少。”

    “呵,一看就是没去过吧,琉璃间的姑娘和寻常楼里的姑娘可不一样,花样多着呢,只要尝过一次保准上瘾。”

    “这我赞同,我去过一次,那噬魂销骨的滋味,啧啧啧,到现在都忘不掉。”

    男人们恶俗地议论着,不停往软轿里窥视,可云锻遮挡严密什么也瞧不见。

    人群里有人咦了一声,“千字小姐出台不都带十二个待女吗,今儿怎么才十一个?”

    “是吗?”

    “你数错了吧。”

    周围的人都跟着去数。

    彩虹间的小姐出台都会带待女跟着见世面,不同字的小姐随行待女数量也不同。

    “眼瞎啊,不有十二吗。”

    周围接连传来笑骂声,那人一头雾水又熟了一遍,小声嘀咕,“方才明明少一个啊……”

    伏荏苒此时就跟在千字小姐的队伍最后面,头顶着紫色幂蓠,檐下长长的薄纱垂至双膝,将整个人包了个透彻,不露丝毫容色。

    她一路赶来卢府幸好赶上千字小姐还未进府,穿着死去那女子的衣裳顺利溜进了队伍里。

    她听着周围百姓议论才知道,跟在队伍最后头、头戴幂蓠打扮的女子们被称为待女,是准备日后成为彩虹间小姐、正在接受教养的女子,跟着千字小姐出来见世面。

    伏荏苒安安静静地亦趋亦步跟着大队伍,目光却不时透过紫色薄纱往街边瞧,听百姓们的议论。

    大家对这位千字小姐十分感兴趣,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人?

    死去那女子说的揽芳尽是什么地方?

    队伍终于到了卢府门口,卢府大管家竟然亲自出来迎接,并且千字小姐也不曾下软轿,直接坐着软轿进了卢府,便是朝中许多官员都只能在府门前下轿。

    伏荏苒不太了解高门大户里的这些讲究,随着大队伍顺利进了府,这才安了一口气。

    关于卢府主人卢祁的身份她方才在人群里也听了一些,据说此人乃天泱国第一大将军,军功卓著,常年镇守西北边疆,与启孟国大军遥遥对峙,守护国门,是一方封疆大吏。

    两年前回到了京都,不久后又要前往西北。

    今夜卢府这场宴席便是为了款待朝中同僚,算是与大家告别。

    一路走来,伏荏苒都在四处乱看,幸好头上有遮挡外人瞧不见她的脸。

    或许这就是待女们如此打扮的原因,可以透过幂蓠肆意观察外面,长见识,又不会失礼。

    这卢府一个字评价就是大,三个字非常大,以卢祁手握重兵、又受皇上信任器重的地位来看,府邸本该十分壮观才是,然而却透着萧条、冷清之感。

    除了待客的正院还有几分大户人家的底蕴、奢华,颇为热闹外,其余院落可谓鲜有人迹,连景致也荒落下来了。

    千字小姐休息的院落离举办宴席的正院不远不近,却明显看得出是仓促收拾出来的,只有几样最基本的家具,此外一样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伏荏苒盯着杂草丛生的花坛中随风轻摆的蒲公英,不自觉放轻动作想要把它摘下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斥骂,惊得她手一抖,转眼只剩一根光秃秃的叶柄。

    “站好,谁准你乱走乱动,出来前没学规矩?”

    伏荏苒一回身就瞧见是跟在千字小姐身边的穿褐色外衣的妇人,被唤作常妈妈,她和另一妇人时刻随侍千字小姐身边,也负责看管随行的待女。

    常妈妈许是顾忌着此时在外面并没有当场教训她,只是警告地多看了她几眼,刚准备去屋里去,伏荏苒却喊住了她。

    “常妈妈,我有话想和千字小姐说,可不可以让我进屋去?”

    伏荏苒不知自己说了多了不得的话,虽然待女们都带着幂蓠,但她还是清楚感知到周围十几双惊讶的视线齐刷刷飞了过来。

    “你是哪个嬷嬷教的规矩,不许出声这么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规矩没学好就敢跟着千字小姐出台!”

    伏荏苒没想到常妈妈反应这么大,还有这么莫名其妙的规矩。

    “我,我第一次出来,有些激动,规矩都忘了……”

    “还敢说话!”

    伏荏苒这下不敢出声了。

    常妈妈将所有待女都扫视了一遍,目光肃然,沉声提醒,“跟随小姐出台,不准出声,不准掀开幂蓠,不准乱走乱动,这些是最基本的规矩,都把皮给我绷紧了。”

    十二个女子齐齐屈膝回应,没有一人出声。

    常妈妈最后瞪了伏荏苒一眼,脸上写着‘回去再收拾你’几个字,这才进了千字小姐的屋。

    很快正院的宴席就开始了。

    灯火明亮的宴席间人来人往,客人们都已落座,歌舞也以开场,下人们在席座间进退有度的伺候着。

    千字小姐一出场,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初见千字小姐时伏荏苒略感失望,或许是因为听到的赞扬、仰慕之言太过,想象中的千字小姐定然是倾国倾城,美得天上有地下无,与实际容貌有些差距。

    千字小姐姿色美丽却也没到惊为天人的地步,但她最出众、最抓人心的却是独特的气质,笑靥阳光而张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迷人的自信。

    那种自信与出身尊贵的大家闺秀不同,更为宽广、坚定,有与男人平起平坐的胆量。

    千字小姐也确实如此做的,她与众人见了礼,便自然地坐到了主人旁边,并不如其他女子般坐在男人靠后位置。

    而众人对她僭越的座次似乎也见怪不怪。

    而跟着千字小姐的待女们则排成两排坐在主席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伏荏苒透过幂蓠瞧着席座间的客人们觥筹交错,无趣地都要打瞌睡了,她最是厌烦这些虚伪的宴会。

    “镜水小姐已经大半年不曾出台,没想到今儿竟然能瞧见,果然还是卢将军面子大。”

    有人谄媚地笑道,立马便有人接话,“可不是,韩王世子日日守候在揽芳尽也不得见佳人一面,卢将军一递帖人就来了,定是知晓我们卢将军乃天泱国的英雄,他只要一回西北孟令喆那小儿铁定吓得不敢再轻举妄动,乖乖滚回屋抱着圣女哭去。”

    此话一落,席间瞬间响起欢快地讥笑声。

    卢祁从始至终坐在主位上浅笑抿酒,话也没说几句,没人瞧见他捏着酒杯的手指慢慢收紧的细微动作,除了镜水。

    卢祁唇角敷衍的浅笑也不见了,眼睑低垂看不见神色。

    镜水朝身旁的丫鬟招了招手,丫鬟不一会就送上煮茶工具。

    她在酒席间慢条斯理的煮茶,优雅从容,将清香袭人的热茶送到卢祁手边,又为自己斟上一杯。

    “卢将军尝尝,酒结愁,茶凝神。”

    卢祁斜眼瞟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果然如想象中清香宜人,心神跟着渐渐放松下来。

    席间客人们的热情还在继续。

    “你们听说了吗,孟令喆三天三夜没从圣女房里出来,竹兰冬坊已然成了第二个摄政王府,竹兰冬坊的坊主借口外出假装不知道。”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说道,脸喝得发红,狭窄的三角眼里透着情/欲,不时往镜水方向瞟。

    “不止呢,坊主不仅自己借口避开,还把竹兰冬坊的人都带走了,特意给他们腾地方。”

    “那他们这算什么,启孟皇室和圣殿彻底融为一家人?”

    中年男人拍着大肚子哈哈大笑,“圣女既无长相又无气度,除了那一头紫发与圣主毫无相似之处,比其母差远了。孟令哲倒是不挑剔,哈哈哈。”

    “耐不住人家一心想当圣主的儿子。人家可说了,他与圣女是娃娃亲。”

    戏谑的笑声盘旋在卢府的上空,伏荏苒却犹如被人点了穴道般,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们说的圣女,是圣主……女儿?

    圣主到底有几个女儿,难道不止她这一个孩子吗?

    她在启孟国还有姐妹?

    那个圣女也是太宰的女儿?

    若她们两个都是太宰的女儿,为何一个被送去暮国,一个被送去启孟国。

    她感觉有越来越多的秘密堵在自己面前。

    “说这些没劲的干什么,好容易见到镜水小姐一次,给大家唱个曲吧,助兴助兴。”

    一个打着酒嗝、不客气的声音从席间末位传来,众人循声看去,皆是一脸的厌弃,却也没人敢不给他面子,都各自喝各自得酒不搭他的话。

    卢祁看都没看镜水一眼,视线定格在末位喝得眼神发飘的男人身上,开口道,“镜水小姐请。”

    镜水对他冷淡态度的态度毫不在意,微微颔首,在一束束灼热、期待的视线中起身,走到宴席中间。

    已经有下人抬上来一架箜篌,她坐于箜篌一侧,纤手拨弦,仙音翩至。

    伏荏苒被那犹如天籁的嗓音突然惊醒,她此时才恍然明白大家对镜水小姐如此仰慕的原因。

    镜水小姐一开口,如仙鹤飞鸣,声动梁尘,天地一瞬间只剩下她悦耳的歌声,再听不见其他声音,让人沉沦其中。

    一曲终了,伏荏苒还久久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当真应了那句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第124章 女东家是卢皇后

    “不愧是镜水小姐,世间再找不出比这更好听的声音。”

    “下月家中父亲生辰,不知镜水小姐可否出台?”

    “过两天我们书院有个诗会,听闻镜水小姐于诗词上也有一手,若愿参加必然给诗会增色不少。”

    “……”

    雷鸣般的掌声汹涌而起,紧跟着便是一个个的邀请。

    镜水小姐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保持着灿烂的笑容,礼貌而不失委婉的一一拒绝,而后就重新坐回了卢祁身边。

    待女们瞧着那无限风光的场景,个个胸口小鹿乱撞,热血沸腾。

    她们将来也会称为镜水小姐那样受众人追捧赞美的人,心头一下子充满了动力和向往。

    伏荏苒则有些出神,一直想着圣女和太宰,直到袖子被人提醒地拉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跟着前面的待女就起身往前走。

    可还没走几步,卢府管家突然急匆匆从外面近来,对卢祁道,“将军,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领头的常妈妈与待女们都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站在边上。

    卢祁沉默了一下,道,“请。”

    说着也起身离席,刚往大门方向迎了两步,管家就已带着人进来了。

    伏荏苒悄悄抬眼打量为首的内侍,瞳孔一寸寸放大。

    那人,那人……是长山!

    伏荏苒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被自己憋死,后背一阵发凉。

    她绝不可能认错,那张阴鸷冰冷的脸,打死她都不可能忘记。

    长山居然是内侍,那女东家莫非就是……皇后娘娘?

    伏荏苒感觉到了后怕,片刻的慌乱后,却又莫名的有些激动。

    她娘不愧是圣主,相识的人都是这么有来头的大人物,即便是仇人。

    皇后对她娘深恶痛绝,想必曾经没少在她娘手下吃亏,连一国皇后都是她娘的手下败将,心头突然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再看长山再没了之前的不安。

    “卢将军,皇后娘娘给您送了些赏赐,听旨吧。”

    长山朝卢祁恭恭敬敬地见了礼,卢祁颔首回礼,然后跪下听旨,满院的人全都跪了下来。

    一长串的礼单念下来,在场众人皆是唏嘘不已,皇后娘娘对这个娘家族弟还真是看重。

    不过也是,皇后的父亲兄弟当年获罪被砍头,家族后继无人,眼看就要败落,幸好出了卢祁这个少年将军才把将倾大厦稳住,经过多年努力让卢家重回巅峰。

    如今整个卢氏家族全靠卢将军支应门庭,皇后与卢祁又是出了三服的姐弟,更要好好安抚拉拢、安抚才行。

    礼单念完,长山亲自把卢祁扶了起来,笑着道,“西北艰苦,皇后娘娘很舍不得将军,但想到您是去保家卫国,守卫陛下的江山,又为将军感到骄傲。卢家有将军在才能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皇后娘娘力薄,却也会尽全力守护将军和边疆将士们,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将军切莫灰心,莫要忘记京都之中还有关心支持着您的皇后娘娘。”

    这番话说的多么感人肺腑,深明大义,众人皆是一阵感慨,卢祁态度却淡淡的。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

    再无其他表示。

    长山眼底不由闪过一抹不悦,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如常。

    “皇后还说,将军在外记得保重身体,您若病了将士们就没了主心骨,所以特意在礼单里加了些上好的药材,以免不时之需。”

    “谢皇后娘娘。”

    又是一句不咸不淡的道谢。

    长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皇后如此示好他却不以为然,当真是不知好歹。

    不过只要他姓卢,他就永远别想和皇后撇开关系。

    事儿办了,人家也摆明了不欢迎他,长山便不再厚脸皮的留下,离去时走过一群女子面前,突然停下了脚。

    伏荏苒垂着头,盯着停在眼前的那双鞋,微微蹙起了眉头。

    自己不会被发现了吧,她可戴着幂蓠呢。

    “这些是什么人?藏头露尾。”

    长山绷着那张冷脸,声音更是隐约带着迁怒的味道。

    伏荏苒秉持着常妈妈所言不准出声的规矩,安静如鸡。

    常妈妈观察着长山的神情准备开口回应,镜水却抢在了她的前面。

    “这些是我揽芳尽的待女。”

    镜水自卢祁身后走出,朝长山施了一礼,礼节规范周到,气质夺人眼球。

    长山打量她几眼,目光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你是谁?”

    镜水从善如流答道,“揽芳尽千字镜水。”

    长山哼了一声,不屑全都写在了脸上。

    他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的人,如此不过是借着镜水嘲讽卢祁罢了。

    “后日皇后娘娘在长定宫开花会,邀请了三品以上的命妇,你来给夫人们助助兴。”

    “多谢大人盛情,能给皇后娘娘和夫人们演唱是小女的荣幸,但揽芳尽有铁规,彩虹间小姐不得踏进皇宫一步,否则溺死兰江,无人能免。”

    长山闻言脸色大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一阵青一阵白,神思其外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下九流的地方还立什么铁规,普天之下谁的规矩敢有宫里规矩大,皇后娘娘要见谁谁敢不去!”

    长山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受器重的内侍,他的话就代表了皇后娘娘的意思,他一发怒席间的众人都跟着战战兢兢起来。

    镜水脸上却毫无俱意,甚至不见一丝慌张,她不疾不徐地道,“小女来自下九流,皇后娘娘和众夫人身份尊贵,怕是会污了她们的眼睛。揽芳尽立下如此铁规也是为了警醒彩虹间的女子们切莫生出不该有的妄想,彩虹间的小姐不得与客人私下往来也是为此。大人若执意让小女参加花会,届时一面是皇家威严,一面是揽芳尽铁规,忠义两难全,小女只得与皇后娘娘告罪后自行了断,也能全了名声。小女虽出生卑微,却也有宁死也要坚持的原则。”

    整个正院鸦雀无声,落枕可闻,焦灼的气场充斥在空气中,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都被镜水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谁都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胆,连皇后娘娘身边第一左膀右臂都敢拒绝,还以这么不客气的口吻。

    在场有的是想攀附皇后的人,当即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孙桥就跳了出来。

    “你好大的胆,居然敢这么和大人说话,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镜水再如何诱人不过是低贱的欢场女子罢了,能搭上皇后的机会可不多,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孙桥谄笑地看向长山道,“大人无需为这等不识好歹的女人恼怒,能去皇后娘娘的花会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在下有一幼女,今年十三,机灵活泼,最是仰慕皇后娘娘,若能给皇后娘娘请个安,我举家上下定对大人感激不尽,给大人立长生牌日日供奉。”

    阿谀奉承的人长山见多了,惯常看都不看一眼,今日这般难堪的情景下却是解了围。

    他没有直接回应,却是朝孙桥多看了两眼,而后冷冰冰地看向那个阳光却嚣张的女子。

    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居然敢顶撞威胁他。

    “揽芳尽果真名不虚传,教出来的人还真是伶牙俐齿。”

    长山这声质问可谓中气十足,声音不大,气势却逼人。

    他说了一句下九流,她就用下九流怼他的话,一点不吃亏。

    还不等镜水做出反应,卢祁已经率先出声道,“镜水小姐是我请的客人。”

    一句话,表达了他偏帮镜水的态度,长山满肚子的不满和气恼也不能再说了。

    卢祁虽和皇后不亲近,但好歹面上还是一家人,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生出嫌隙。

    镜水心思灵动地当即真诚的认了错,道了不敢,长山卖了卢祁面子,便顺着台阶下。

    “皇后娘娘不是那等强迫人的人,揽芳尽既有这种规矩,那便算了。”

    转头又对孙桥施恩般地道,“皇后娘娘最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后日便带进宫瞧瞧吧。”

    孙桥大喜过望,连连行礼道谢。

    镜水也笑容灿烂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大人。”

    今儿没一件顺心,也没一个顺眼的人,长山一刻都不想再留,扭头就大步离去了。

    伏荏苒瞧着他远去的背影也暗暗长吐了口气,目光却陡然被一团蓝光吸引,心瞬间咯噔一下。

    她紧盯着那个耀眼的蓝宝石,视线顺着手臂一点点往上挪……

    刚才杀人现场的男人……是卢祁。

    伏荏苒垂在身侧的双手一下子捏成了拳头,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卢祁身上,十分有存在感。

    卢祁侧头看来,伏荏苒心虚地一下子收回视线,拳头却捏的更紧了。

    圣殿那个叛徒是卢祁的人。

    卢祁盯着两排待女瞧了半晌,突然道,“有十二个。”

    镜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紧张,面上从容淡然地道,“千字小姐都是十二个,有何问题吗?”

    卢祁没有回应,盯着待女们看了许久,兀自沉默着离去了。

    宴席散场,孙桥得意昂扬地与交好的同僚们一同离开卢府,一路上听着同僚们又是艳羡又是嫉妒的恭维,开心的涨红了脸。

    “那是我家小女有福气,注定日后不同凡响。”

    “孙大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

    同僚的溜须拍马让孙桥越发得意忘形,夸夸其谈一番,打着酒嗝坐上了自家马车。

    孙桥心情大好,坐在马车里哼着小曲,笑得格外张扬。

    这时,一阵急厉的风声破空而来,惊起车帘浮动,在他毫无反应之际,一根利箭直射入了胸口。

    孙桥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口吐鲜血扑腾了两下,当场断了气。

    ……

    离开卢府后,伏荏苒一路上都在想宴席上听到的事,今晚的宴席她收获可不小,不仅知道在启孟国还有个姐妹,还知道了囚禁她的人是当今天泱国卢皇后。

    更重要的是,卢祁与圣殿的叛徒是一伙的。

    她得赶紧把这些事告诉揽芳尽的纯娘,之前听卢祁和那个叛徒对话,揽芳尽直接听命于圣殿殿主。

    也不知这圣殿殿主是怎样的人,与她娘是什么关系?

    正出着神,没有察觉到队伍停了下来,直接一头撞在了前面人的背上。

    也不知是她身强体壮力量太大,还是前面那女子太过羸弱,直接把人撞得往前扑了出去,又撞到了一个人,然后一个撞一个,结果整列人都摔在了地上,只有最后头的伏荏苒稳稳站着。

    常妈妈瞧着面前东倒西歪的场景,气得手指甲直往天上戳,瞪着伏荏苒你了半天,最后怒哼一声,“镜水小姐找你。”

    伏荏苒正心虚呢,闻言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就往前面的软轿跑去了。

    软轿里的镜水此时正掀着遮盖轿身的云锻往后面瞧着,看见常妈妈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乐得眉开眼笑。

    她亲昵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伏荏苒的额头,笑骂了一句,“捣蛋鬼。”

    而后叮嘱她,“等会跟我上一条船。”

    伏荏苒往漆黑的江面上望了两眼,一副单刀赴会的英勇表情,用力地点了下头。

    镜水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又戳了戳她的额头,“真是个小可爱。”

    伏荏苒腹诽,你才是小可爱吧。

    伏荏苒没想到,传闻中的揽芳尽居然建在远离城区的山水之间,她站在甲板上望着依山而建的揽芳尽,眸中精光闪烁。

    揽芳尽坐落在一处峡谷间,峡谷两岸连接着一座长长的廊桥,廊下挂满了彩灯,月下华灯,似乎天上的鹊桥飞落到了人间一般,惊艳璀璨。

    峡谷左岸的阁楼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右岸的庄园雅致悠然,风格迥然,却神奇的融洽。

    镜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见她满眼的好奇,主动介绍起来,“左岸是琉璃间,右岸是彩虹间,我住在右岸。”

    “琉璃间、彩虹间有何区别?”

    伏荏苒也才知晓揽芳尽原来是做皮肉生意的青楼,不过也是,青楼皆是三教九流聚集所在,买卖消息最是便利。

    而揽芳尽又与寻常青楼不尽相同,在天泱国名声尤其响亮,在各地甚至还有分店。

    镜水灿烂的笑容间染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悲哀,却依旧笑盈盈地道,“琉璃间姑娘卖身,彩虹间姑娘卖艺。”

第125章 揽芳尽

    一般青楼里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不过大多只是等待时机卖出一个最好的价码罢了,不过抬高身价的噱头,还没哪家青楼如揽芳尽般严格区分开来。

    “你不问我是谁吗,我顶替了一个女子……”

    “我知道。”

    镜水截断她的话,笑容间的悲伤更浓了。

    “我们已经找到她了。”

    伏荏苒停顿了一瞬,道,“我要见纯娘。”

    镜水勾唇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我已经派人传信纯娘了,她很快就会回来,她看见你肯定会很开心。”

    镜水说的开心似乎不止是找到她这么简单,伏荏苒直觉这个纯娘莫非与她娘有交情?

    船在彩虹间靠岸,伏荏苒下了船,还没机会参观一下就被镜水领到了一个院中休息,并且再三叮嘱,“不准出这个院子,有事就吩咐小丫,早些休息。”

    镜水留下了小丫就匆匆离去了。

    小丫是今日卢府随行的待女之一,回了彩虹间待女们便摘了幂蓠,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小丫是近身跟随镜水的人,替镜水做些日常琐事,更重要的是跟着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彩虹间小姐。

    来到新地方,伏荏苒有些兴奋,根本没有困意,便拉着小丫询问镜水的事,这才知道所谓的千字小姐是对她等级的称呼。

    彩虹间小姐有等级之分,‘千秋绝色、悦目佳人’八字小姐,千字是第一等,是彩虹间最出色的小姐。

    如今彩虹间的千字小姐只有两个,镜水便是其一,以天籁嗓音闻名。

    “镜水小姐那酥人心肠的嗓音可是迷倒了无数俊杰公子,你可知道被誉为京都第一风流的韩王世子,他自听过镜水小姐唱曲后,从此沦为痴心人,一天到晚守在院中想见镜水小姐,为了听镜水小姐一曲还将韩王府的传家宝送与她赏玩。可镜水小姐哪儿是他说想见就能见的。”

    “为何不见?上门就是客,既是世子想必不差钱。”

    开门做生意,哪儿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莫非是那韩王世子死缠烂打,或者不遵揽芳尽的规矩?

    伏荏苒可见识过揽芳尽的规矩有多奇怪。

    小丫闻言嗤了一声,一脸骄傲的瞟了伏荏苒一眼。

    “来我们揽芳尽的哪一个没钱,不是有钱就一定要接客。别的地方或许是客人大于天,但在揽芳尽只有我们挑客人的份,轮不到客人来强迫。”

    这话够傲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背靠大树的皇商呢,一个还未出台的待女就有这么大的口气,可见揽芳尽是如何调教待女的。

    不过这倒让伏荏苒越发好奇了,被人称为下九流的皮肉生意,哪儿来的底气。

    圣殿吗?

    一转眼,伏荏苒已经在彩虹间住了三天,也把整个彩虹间逛了一遍。

    白天镜水并不拘着她,她想去哪儿都行,一入夜便让小丫看着她睡觉,不准出院子一步。

    伏荏苒知晓,夜晚才是揽芳尽露出真面目的时刻,酒色声犬,淫/靡/污/秽的欲/望场,表面装点的再正经终究是个以色事人的下九流之地。

    镜水是不想她被影响。

    伏荏苒偏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更何况知晓了揽芳尽和圣殿的关系,跟圣主有关的地方和人都不想错过。

    等到小丫在塌上睡着,她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裳出了门。

    青楼她没去过,却也能想象会是怎样一副男欢女爱的淫/乱场景,但看着主院大厅里相敬有礼的场景时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桌桌的客人谈笑风生,谈天说地,有的研讨诗词,有的品茶论酒,有的赏析歌舞,各有所好,相同的便是男女之间保持着合乎礼法的距离,无丝毫暧昧和亲昵,更无不堪入目的场景。

    若非知晓自己身处的地方,伏荏苒都以为自己到了茶馆酒肆。

    这儿哪儿像青楼。

    有人瞧见了她,过来将她拉到了角落里,“你怎么到这来了,被镜水小姐知道了可不得了,快回去。”

    镜水给整个彩虹间的人都打过招呼,不准伏荏苒夜间出来。

    伏荏苒讨好一笑,“睡不着,我就随便走走,月夜姐,你忙你的,别管我。”

    “不行,快回去,我让人送你。”

    月野说着就要叫人,被伏荏苒一下子拉住了袖子。

    “诶,怎么只有佳字和人字的小姐,其他小姐呢?”

    伏荏苒这几日跟着镜水,把彩虹间的小姐认了个七七八八,大厅里坐着的只有最低两等的小姐。

    月野叹了口气,“除了佳字和人字,其他字的小姐都是在自己院中接客。”

    伏荏苒喔了一声,月野又要叫人,伏荏苒扭头就溜了。

    “我自己回去。”

    转眼人就消失在了大厅。

    揽芳尽的廊桥不是随便可以通行的,廊桥中央有专门人驻守,彩虹间和琉璃间的人不得随意到对面去,若是客人想要去到另一边则要人领路,然后在廊桥中央换对面的人接待。

    伏荏苒站在彩虹间这边的廊桥口,一刻钟的时间内有三个客人由人领着从廊桥去到了琉璃间。

    此时已到深夜,彩虹间的客人越来越少,而琉璃间的客人则是越来越多。

    伏荏苒是没法从廊桥上过去的,镜水打过招呼,不准她去琉璃间,廊桥上的看守之人对她可谓是严防死守。

    廊桥上过不去,她还有其他法子。

    她观察到,除了便捷地从廊桥上过去,还有客人从岸边坐船去到对岸,速度是要慢些、麻烦些,但可以避人耳目不被人瞧见。

    能来揽芳尽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在意脸面,若是让人瞧见白日在彩虹间衣冠楚楚地吟诗作对,晚上则去琉璃间过夜,难免有伤大雅。

    伏荏苒在岸口等了一会便碰到有客人去往对岸,便悄悄溜上了船,跟着到了琉璃间。

    伏荏苒一度认为彩虹间和琉璃间的名字取反了,阁楼内五光十色、金碧辉煌当是彩虹间,庄园高雅清白当时琉璃间。

    小丫解释说,“纯娘说,琉璃间的姑娘虽卖身,但只要不看轻自己,依旧能如琉璃般纯净。彩虹间的小姐虽看轻松风光,却也付出了许多,凭借自身本事才能在欢场中以清白之身立足,她们就如雨后彩虹,经历过风雨才迎来了光彩时刻。”

    听完小丫的解释,伏荏苒对那位纯娘更加好奇了。

    琉璃间和彩虹间可以用一动一静来对比,彩虹间里人皆是衣冠楚楚、不越雷池半步,琉璃间内却飘荡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欢笑声。

    伏荏苒端了一壶酒装作丫鬟进了阁楼,瞬间被大堂中的淫/靡之景惊得目瞪口呆,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光亮夺目的大堂内,酒池肉林,声色犬马,舞姬们袒露着胸/脯和大腿,紧着一身轻透的薄纱扭动着身姿,撩/拨的动作看的人热血翻腾。

    大堂里的客人大多衣带不整,肌肤外露,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不少于两个姑娘,大胆、放纵的亲昵和调笑刺得人眼睛发红,空气里充斥怪异的味道,令人作呕。

    伏荏苒下意识垂下眼睑,不去看那不忍直视的场面,余光却不经意扫到了大堂右侧的酒池。

    十几个男男女女袒/胸/露/乳的泡在酒池里,一个身材浑圆的男人正在酒池边脱衣服,露出光溜溜的身体,大步垮了进去。

    伏荏苒喉头当即一阵恶心,捂着嘴扭头跑了。

    她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青楼是什么样,但她不知道寻常的青楼并不这般大胆,唯有揽芳尽,将正经和不正经都做到了极致。

    在彩虹间,不能有任何的肌肤碰触,便是小姐的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碰一下,玩的是高雅和格调。

    而在琉璃间,每个人心底的压抑、都能得到完全的释放,没有任何礼教、廉耻的束缚,可以安心地、尽兴地放肆发泄。

    或许这就是揽芳尽能成为青楼楚馆里的独一份,分店遍地开的原因。

    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富商名流都对它趋之若鹜,就是那些自诩清流的读书人也为它道尽风雅。

    琉璃间的姑娘虽都在阁楼内接客,但依山之上还修有许多独立的院落,那才是她们真正的家,是她们休息生活的地方。

    此时阁楼内热火朝天,那些院落则十分幽静,有的院落里亮着灯,似在等待工作的主人归家,有的院落则是一片漆黑。

    伏荏苒在山坡间游荡了许久,激荡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坐在一棵老槐树的石桌下发呆,手支下巴仰望着天空,今晚的星星真多。

    突然,一声凄厉的呼救划破了空气,光线昏暗的山坡上跌跌撞撞跑下一个人影,瞧身形是个男人。

    那人许是受了伤,跑的动作有些别扭,一条腿是拖着的,所以速度很慢。

    而在男人后面不一会出现了一个女人身影,女人迈着悠闲的步子跟着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不着急却又随时会追上来的距离,像是逗弄笼子里的猎物,不管怎么跑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男人不停叫着‘救命’,因为舌头受了伤,咬字有些含糊,他边跑边往后看,浑身上下被恐惧的气息充斥着。

    夜间山路难走,男人被一个小石子绊倒了,摔在地上后还在不停往下爬,像只蠕动的毛毛虫,看着很是无力。

    “别杀我,别杀我……”

    男人哭求,可身后的女人却是无动于衷,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腿上,俯视着他咯咯的笑。

    她的笑声透着阴森和兴奋,舔着嘴唇道,“我就喜欢看你害怕到颤抖地样子,更有滋味。”

    男人已经吓傻了,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放声大哭。

    女人啧啧两声,“这话你不觉得熟悉吗?”

    男人还是哭,此时脑子都已经不清醒了。

    女人大为不满,突然袖中银光一闪,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男人双手捂住下身,蜷缩着身体,痛苦地浑身战栗。

    伏荏苒腾的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亲眼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被凌虐。但她没有轻举妄动,她看得出那女子脸上复仇的快感,这两人想必有恩怨,她贸然干预不过是多管闲事。

    那女人早就看见了伏荏苒,对她安静旁观的态度似乎很满意,甚至朝她笑了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了细缝。

    男人垂下视线,表情有变成了阴森。

    她嗓音沉沉地道,“这话你忘了?这可是你以前最爱对我说的话,那时不懂你的感受,现在才算体会到了其中的滋味。看见你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我脚下,这感觉……真让人兴奋。”

    话音落,袖中银光又是一闪,一块肉从男人嘴里掉了出来,满嘴的血。

    男人开始浑身抽筋,双手僵硬地在地上扒拉,也不知是要捂下身还是捂嘴巴。

    女人还没有放过他,又挑断了男人的手脚筋,这才像是完成了一件体力活般长出了口气,唤出了一个人。

    “布撕,把人好好生生的送回家,安度晚年。别忘了今晚的出台费。”

    “是。”

    黑夜中冒出来一个人,应了一声,提着那个只剩一口气的男人很快又消失了。

    伏荏苒看完了整场戏,感知到女人朝她投来的热烈的视线,这才醒过神来。

    女人只是朝她挥了挥手,说了声,“明儿见。”

    语气如同熟稔的老友般,收起袖中的匕首转身离去。

    那女人住在琉璃间,伏荏苒以为她是琉璃间的姑娘,可她又说出台费,只有彩虹间的小姐外出接客才叫出台。

    既说明儿见,想必明儿那女人会来找自己,伏荏苒第二天一早就在廊桥上等着,左看看又看看,想看那女人是从哪边来的。

    “这都快晌午了,您到底在等谁呀?”

    小丫都有些不耐烦了,坐在廊桥边的美人靠上,扯了扯鱼线,还没鱼上钩。

    “我也不知道在等谁。”

    伏荏苒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无聊了,所以才在这等一个不知名字、长相也只是模模糊糊的人。

    她就觉得昨儿那女人下手的动作很潇洒,带着股英气,在女人中挺少见。

    “你这都钓一上午了,半条鱼影子都没瞧见。”

    小丫瘪了瘪嘴,彻底没斗志了,将鱼线收了回去。

    “不钓了,去吃饭,我下午还有功课呢。”

    小丫如今是待女,每日各种训练和功课,时间排的满满当当,但担心伏荏苒在揽芳尽不习惯,镜水特意给小丫放松了训练,但有些功课还是不能落下的。

    “听说你们课业很多,能不能带我去瞧瞧?”

第126章 阿唯

    伏荏苒眨巴着眼睛望着小丫,小丫皱着眉头想了想,“待女们的课业安排都是规定好的,每堂课上有多少人也是定数,上课的妈妈一眼就能瞧见,所以没人敢随意换课或迟到,不过还没有带外人去课上的先例,你可以去瞧瞧,妈妈要是不赶你你就留下听。”

    伏荏苒小鸡啄米般点头,两人立马收拾东西去吃饭,未初时分便去了上课的教室。

    教室里整齐摆放着课桌,与寻常书院的教室一模一样,笔墨纸砚样样齐全,上课的学生们早早的便来了,全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有的练字、有的作画、有的看书,看着十分勤奋。

    伏荏苒另外找个个软垫坐在小丫旁边,压低声音问她们这堂课学什么,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所有人立马正襟危坐,目光专注的投向教室前方。

    伏荏苒也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就见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珊瑚红的大袖长袍,头戴玉冠,面容白净,嘴角带着亲和的笑,一看便是个儒雅的翩翩公子。

    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卷画轴,待女们齐齐起身见礼,“见过阿唯先生。”

    被叫阿唯的先生扫视了众学生一眼,折扇往下点了点,让大家坐下,道了一声‘上课’,便将画轴挂了起来。

    伏荏苒分明瞧见方才阿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特意停留了片刻,然后朝她狡黠一笑。

    那笑是几个意思?

    认识她?

    阿唯挂出的那副画轴是一张地图,伏荏苒瞧半天没瞧懂,直到听他说这是扶翼部落的與图,惊讶得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详细的與图都能拿出来,这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这东西可算是一国机密,却在这揽芳尽中拿来教这些小姑娘们。

    伏荏苒没想到彩虹间的待女学的内容如此宽泛,不过想来也是,彩虹间不似琉璃间姑娘有姿色便足矣,不说博览群书,至少也要见多识广,与那些上流人世聊的起来,才能有立足之地,若想混的好更是要有一项难找敌手的一技之长。

    “我们继续上节课扶翼部落疆域讲解,今天说说扶翼部落的主城精古城,这是扶翼部落最大的群居城邦,人口密集,是最主要的经济往来地,扶翼部落的大王和巫师家族都聚集在此。我们已经讲过了扶翼部落主要王室成员和重要大臣,今天就讲扶翼人的信奉。”

    待女们认真的倾听着先生讲课,一个个安静乖巧,有人举手询问,“先生,扶翼人不信奉圣主吗?”

    提起信奉,大家自然而然的想到圣殿圣主,虽然天泱国皇室不支持百姓信奉圣主,甚至明文规定信奉圣主者不得入朝为官,但挡不住百姓们对圣主的推崇,在民间及其有名望。

    更不要说极力推崇圣主的启孟国,和暮国、西溟国这两个小国了。

    阿唯笑道,“扶翼人不信奉圣主,他们唯一信奉的是自己的大王。据说每任扶翼王都拥有上天恩赐的神力和秘术,其中以预言能力最为神秘。扶翼王位也不同于各国皇位由上任皇帝抉择继位之人,扶翼王位只有通过火刑的王子才能继位。”

    “火刑是什么?”有学生问道。

    阿唯刷的一下大开折扇,风度翩翩地闪了两下,又一下子合上,解释道,“火刑便是从熊熊燃烧的火场中通过,若能毫发无损便是得到了上天的承认,可以继任王位。扶翼人传言顺利经过火刑便能开通神力,拥有预知能力。”

    “所以扶翼部落拥有的预知能力的只有扶翼王?”

    伏荏苒生意一出,阿唯便看了过来,似笑非笑的冲她扬了下眉毛,道,“正是。”

    阿唯停顿了一会,突然道,“关于扶翼王的预知能力,还曾有过一件载进史册的战役。你们年纪都小,应该很少有人听说过十七年前的伐孟之征。”

    他说起‘伐孟之征’时,目光若有所指的望着伏荏苒,似乎令有深意。

    伏荏苒只觉这事听着有些耳熟,田光丰之前给她讲圣主的时候,似乎提起过这件大事。

    据田光丰说,十几年前天泱国结合暮国、扶翼部落共同征战启孟国,此战被称为伐孟之征,可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彻侯曾上书暮国先皇停止伐孟,还因此被冠上了乱动君心的罪名,不久就归老了。

    “扶翼部落层参与了伐孟之征,不过为何后来又停止伐孟了呢?”

    待女们都惊奇地看向频频提问的伏荏苒,这人是谁啊,她们怎么没见过?

    阿唯从台上走下来,直接来到伏荏苒面前。

    小丫紧张地不停拽伏荏苒的袖子,无声地提醒她低调一点,别忘了自己是来偷上课的。

    阿唯在伏荏苒面前站定,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动作说不出的熟稔,低低笑了几声,又折身回了讲台上。

    “伐孟之征说来复杂,起因便是一则预言。扶翼部落先王预知启孟国摄政王孟令喆乃灾星降世,日后会搅得天下腥风血雨。此预言出,各国纷纷要求交出灾星,否则便打入启孟国。当时在位的是启孟国第八任平昌帝,最是疼爱这个幼子,宁愿与几国为敌也不愿交出儿子,其余皇子与大臣便日夜上书,请皇上以国家为重……”

    “弃子求安,哼,都是些贪生怕死的无能鼠辈。”

    阿唯失笑,也没有被打断的不满,接着道,“当时四皇子地位最显、呼声最大,他强硬地要求皇上交出摄政王,当时的皇上已是垂垂之年,已经控制不住这个儿子,摄政王便被送去了天泱国。”

    “然后呢,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伏荏苒越听月好奇,像是在听有趣的戏本子,内容却莫名熟悉,有很强的代入感。

    阿唯看她迫不及待,却还是不慌不忙徐徐道来,“摄政王当时只有十岁,被送到天泱国本以为是必死无疑,不想却被人护了下来,护他的人就是当时天泱国的国师,也是圣殿的圣主。”

    哇……

    教室里响起一片憧憬的惊叹声,女孩子们眼睛里闪烁着向往而崇拜的光彩,她们不懂国家之争,只知道在谁都要杀那个孩子的时候,只有圣主违天下之意站了出来,太潇洒了。

    “圣主将摄政王带上了圣殿,圣殿若是无缘之人根本上不去,所以那里对当时的摄政王而言算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再然后呢?”

    伏荏苒还等着听结局,阿唯却停了下来,伏荏苒清楚看见他眼底的伤感和怀念。

    “没有然后了。没过一年,圣主便逝世了。”

    圣主的逝世是整个天下的痛,也是天泱国皇室不得提起的禁忌。

    圣主曾是天泱国的骄傲,如今却排斥圣主,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那摄政王……后来怎么样了?”

    “摄政王一直留在圣殿中韬光养晦,直到习成本事重回启孟国,杀了兄长、扶持了侄子登基。”

    伏荏苒沉默着,心情有些低落,她此时满脑子都在闪烁着一个问题,圣主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也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阿唯长久的沉默,突然扇子一甩打开,扇了几下,看眼时间,给学生们留了几道课后题便下课了。

    学生们起身行礼,拿着各自的东西鱼贯而出,阿唯却站在台上一动没动。

    小丫犹豫地扯了扯伏荏苒的袖子,伏荏苒朝她眨眨眼睛,让她先走,小丫只得拿了自己的东西三步两回头的离开。

    教室里这下只剩下伏荏苒和阿唯两个人。

    伏荏苒正想起身,阿唯率先朝她的位置跑了过来,衣袍带起风飞了起来,俊俏的脸庞笑成了一朵菊花。

    伏荏苒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反应不过来,方才上课还是一本正经地翩翩公子,此时却这般……没正形。

    阿唯一屁股坐在前面的位置,转过身与伏荏苒面面相觑,盯着她一个劲地瞧,像是要把她的每个毛孔都瞧仔细一般。

    伏荏苒抿嘴缩了缩脖子,被看得很不自在,正想开口,却又被他抢了先。

    “你是伏荏苒。”

    以一种肯定的、怀念的口吻。

    伏荏苒语结一下,刚要问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他又道,“你对圣主的事知道的也太少了。”

    伏荏苒直觉,这个人知道她的身份。

    “你认识圣主?你是谁?”

    “呃……”

    阿唯沉吟了一会,眼睛俏皮往上看,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我与圣主寥寥见过一面,你们长的一模一样,真是好看。”

    他捏了下伏荏苒的脸,伏荏苒下意识后退却没避开,看他捏完脸后满足的笑脸,也跟着放下了心防。

    果然,这人知晓她是圣主的女儿。

    “我听学生们叫你阿唯先生,你是揽芳尽专门请来的教书先生?”

    阿唯睁大眼,一脸受伤表情,“我们昨天才见过你就不记得我了。”

    “昨天见过?什么时候?”

    伏荏苒很茫然,她非常确定自己肯定没见过他,因为在揽芳尽除了客人她没见到一个男人。

    这人显然也不是客人。

    阿唯手舞足蹈地比划,“昨晚我实施报复计划的最后一步,你正好看见了,不过识趣地没有多管闲事。我当时就觉得你挺有眼力劲,不是那种虚伪之人。”

    昨晚……

    伏荏苒一下想到那场虐杀,又细瞧面前这个男人……

    “昨晚那个不是女人吗?”

    阿唯挑了下眉,“我是男人,也是女人。”

    这……什么意思?

    难道这人跟天上箫郎一样也有穿女装的癖好?

    阿唯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也不解释,只是低笑了几声,突然勾住她的脖子拉近距离。

    “你很想知道圣主的事?”

    伏荏苒怪异地瞥她一眼,“她是我娘,她的事我当然想知道。你对圣主的事很了解?”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揽芳尽。”

    “它背后的主人……是殿主。”

    就算这个阿唯是揽芳尽的人,但背后主人的身份应该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知道的吧,他在揽芳尽应该很有身份,或者说深受信任。

    伏荏苒以退为进,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阿唯俏皮地松开勾住她脖子的手,打开扇子故作风流地扇了扇,扇面掩唇,压低声音道,“揽芳尽是由殿主亲子管理的情报组织,天下消息尽归于此,所以你说我对圣主了不了解。”

    “既然那么了解,那我娘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吧?”

    阿唯眼睛一瞪,咳了一声,掩饰地转移开了视线。

    “这个嘛……我不能随便说。”

    “什么叫不能随便说?莫不是你也不知道,吹牛罢了。”

    伏荏苒层了解过圣主的死因,但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的说法。

    有人说圣主是病逝,有人说是被天泱国皇上所杀,还有人说是劫数已渡被召回了天上,总之没有确定答案。

    阿唯弹了下舌头,“你激我也没用。纯娘叮嘱过,有些事不到告诉你的时机。”

    “你既然不能说,那还问我想不想知道圣主的事干嘛,逗我玩呢。”

    伏荏苒抓起小丫刚才坐过的垫子便朝阿唯打过去,阿唯也不躲,只抱着脑袋傻笑。

    “我不能说,但你可以去问纯娘啊,你只要和她撒撒娇,铁定你问什么她答什么。”

    “纯娘这么好说话?”

    阿唯翻了个白眼,“不是好说话,是只对你好说话。”

    他声音压的低,伏荏苒没听见,“你说什么”

    阿唯摇摇头,转移了话题,“你想不想去见纯娘,我可以带你去。”

    “我都在这等了纯娘五六天了,你知道她在哪儿?”

    “当然,我现在就能带你去,京都我熟,绝不会让你被抓着的。”

    他都知道有人在抓她。

    “纯娘在京都?”

    伏荏苒惊讶,她以为纯娘这么久都还没回来,肯定是出了远门。

    阿唯笑笑,“人就在城里,跟不跟我去?”

    伏荏苒想了想,她确实想快点见到纯娘,便点了头,“去。”

    当两人在岸口被抓了个现行时伏荏苒才知道,原来这家伙就是自己想出去玩却被拘在揽芳尽,所以才拉上她一起偷溜。

第127章 大老虎

    她就说不对劲呢,大半夜出门,一点不像干正事。

    镜水从一大群的护卫后面走过来,手执雨伞,挡住细细的雨丝,看了伏荏苒一眼,瞪向阿唯道,“去哪儿?”

    阿唯呵呵谄笑,一点不客气地把伏荏苒拉做挡箭牌,“我带她去找纯娘。”

    “纯娘过两天就回来了,要你多事?”

    阿唯又傻笑,毫不犹豫的把伏荏苒卖了,“她心急,我也是好心。”

    伏荏苒好笑地踢了阿唯一脚,疼得他蜷着小腿跳来跳去。

    “镜水姐,我有重要的事要跟纯娘说,纯娘忙回不来,不如我去找她,唯说她就在京都,我刚好也想出去走走。你放心,我会戴着幂蓠不被人瞧见。”

    镜水担心地看着她,沉默了好半晌,却也没有反对。

    “那你小心些,早点回来。”

    转向阿唯时又是一脸凶相,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唠叨,“把荏染保护好了,她要有个差池看纯娘不把你丢进江里喂鱼。”

    看能出去了,阿唯欢喜地连连应声,“镜水姐就放心吧,我可是阿唯。”

    他学着小狗吐着舌头,一下子就把镜水逗笑了,从背上推了他一把,“去吧。”

    此时正是揽芳尽宾客如云的时候,伏荏苒望着漆黑的江上一艘艘灯火明亮的接送宾客的楼船,不经叹出一声奢华。

    七八艘华丽的楼船在江面上来来往往,如同一座座移动的阁楼,场面壮观至极。

    ……

    若要找出一个全天下最出名的村庄,肯定绝大多数人都会说则坪村。

    二十年前,则坪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贫穷落败的村子,与无数的村子一样平凡无名,直到一个叫流生的女子出现。

    流生住在则坪村后面的深山里,有一父一兄,一家三口隐居其中,鲜有人知。

    后来,那个女子走出了深山,成为了朝堂之上高高在上的国师,皇上为国师在山巅上修建了一座宫殿,长长的阶梯自山脚直达宫殿大门,那座山也被起了名字——指穹山。

    神奇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宫殿建成后,从前平平无奇的山便再也无法随便爬上去,只有鲜少有缘之人能顺利进入宫殿。

    自此,百姓们将宫殿称为圣殿,国师也不再只是国师,更是圣殿之主。

    圣主恩慈泽被四海,信奉者越来越多,被靠圣殿的则坪村也自此名扬开来。

    伏荏苒听着阿唯的介绍,比之从前更觉触动。

    从前听圣主的事迹只觉圣主是个好人,感叹一声世间少有这样的善人,如今转换了身份,知道她是自己的娘亲,再听这些事更多的则是骄傲和羞愧。

    能成为圣主的女儿是她的福气,但她却没能成为像圣主那样的人。

    阿唯看她在发呆,晃了晃她的肩膀。

    “想什么呢,找个地方吃早饭,肚子饿了。”

    伏荏苒隔着薄纱点了点头,心头的失落转瞬而逝。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一生的时间去完善、提高自己,她绝不会比圣主差。

    “走,我请客,想吃什么点什么。”

    伏荏苒一拍他胳膊,豪爽地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惜她忘了自己戴着幂蓠,他根本瞧不见。

    阿唯怀疑地扯了扯嘴角,“你有钱?”

    “呃……”

    这就有点尴尬。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只有别人。

    伏荏苒又拍了拍他的胳膊,加了一句,“你付账。”

    说着大迈步进了村子。

    就在两人犹豫选择哪家酒楼时,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震荡开来,整座深山似乎都被振动了,飞鸟逃散,乌压压的一大片,遮天蔽日。

    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百姓们惊慌地围在了一起,七嘴八舌地猜测着发生了何时,该不该去查探一下。

    可不等大家聊出个结果来,接二连三的呼喊声传来,全都来自同一个方向。

    伏荏苒跟随众人的视线一同望向了声音来源,就见着一个大块头从茂盛密林中跑了出来,速度很快,定睛细看,正是一只……大老虎。

    “我的娘耶——”

    伏荏苒脱口惊呼,下意识就要逃命,一转头发现阿唯比她反应还快,早已跑出了几百米远。

    伏荏苒心里大骂一声‘忘恩负义’,卯足了劲跑,可她这两条细腿哪儿比得上森林之王的速度,突然一下就从后面被扑倒了。

    伏荏苒心里一个劲哀嚎,她怎么这么倒霉,连老虎出山这种事都能被她遇上。

    整个村子几百上千人,别人都不理,专扑她。

    一想到自己最后的死相居然是被咬死,她就感觉一阵恶寒,后背噌噌冒冷汗。

    她随身携带的刀子早已经握在手里,只是脸朝下趴着无法使力。她眼一闭,心一横,拼一把,转了个身正面朝上就要用刀子去刺老虎,脸上却突然被什么的东西擦过。

    一股不太好闻的腥味充斥鼻腔,连反抗的动作都停顿了。

    伏荏苒一下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威风八面的虎脸,吓得她一个倒抽气立马把眼睛闭上,脸上又被那的舌头舔过。

    臭味还在笔尖,老虎的舌头很粗糙,磨在脸上有些刺啦的疼,但她却神奇地冷静了下来,恐惧也被这亲密无间的舔舐弄得一点点消散。

    她忐忑的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老虎的脸一点点在视线中放大,威严、强壮、凶悍,但有有些……莫名的可爱。

    它来来回回的在她脸上舔着,还用硕大的脑袋蹭着她的肩膀,像是撒娇的孩子。

    伏荏苒心里突然一个咯噔,自己居然把森林之王看做孩子,真是不怕死。

    不过看这老虎似乎并不打算咬她,伏荏苒心头闪过一丝侥幸,紧绷着神经,试探地、缓慢地伸出手去。

    她把手举在老虎脑袋边,犹豫着要不要摸上去,是会像猫一样被顺毛变乖呢,还是会激怒它一口把她吞了?

    伏荏苒觉得,自己被按虎爪下,命悬一线,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或许这老虎出山前已经吃饱了,就爱舔人,让它舔够了就把她放了,但要是被它误以为她是要反击,那可就死定了。

    还是保险起见为好。

    一番心里考量后,伏荏苒缓缓收回手,可那老虎像是知道她的目的般,竟然自己把脑袋往她手心里拱,同时嗷呜嗷呜地叫唤着,似乎很开心。

    伏荏苒惊呆了,躲在房子里悄悄往这边张望的百姓们也惊呆了。

    没见过这么乖顺的老虎。

    有胆大的人从房子里探出头来,想要把老虎看仔细一些,结果被老虎发现,冲着他一顿龇牙嚎叫,震地人心惊胆战,那人吓得双腿发颤砰地一声把门重新砸上了。

    大家这会才明白,不是老虎乖顺,是老虎只对那个姑娘乖顺。

    有村里的老人小声嘀咕,“那只老虎有些眼熟,好像圣主养的那只。”

    有见过圣主那只老虎的人跟着细细观察起来,突然惊喜地睁大眼睛,激动得双唇都在颤抖。

    “是,是,就是圣主养的那只。”

    “我说的没错吧。你看它有后腿上那块秃皮,是当年它和同类争地盘撕咬留下的伤,是圣主给它上的药。”

    “没错没错,我记得,”

    两个老人激动得眼圈发红,一起从房子里出来,再没了惧怕,只有对他们共同熟悉的那个人的怀念。

    转眼圣主都已经离去十五年了,他们以为那只老虎早就死了,没想到它居然还活着。

    两位老人老泪纵横,一步步靠近老虎,像是去见老朋友,心情激荡不已。

    “好久不见了,你可还好?”

    章阿大抹了把眼角,与老虎打招呼,万物皆有灵,那老虎似乎也认得他,张开大嘴冲他叫唤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

    “你还活着真好。”

    李老头怀念地叹了一声,瞧着被老虎按在地上、形容狼狈地伏荏苒,去屋里抱了一大盆的鸡鸭肉出来,胳膊上还吊着两只活鸡。

    章阿大也有样学样,去自家酒楼后厨,把能拿的肉都拿了出来。

    一大堆处理好的肉和活鸡活鸭摆在老虎面前,章阿大小心翼翼地道,“把那个姑娘放了吧,你要饿了我们给你找吃的,你被伤人。圣主曾说你不会伤人的,是吧。”

    老人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话老虎听不听得懂,当年也曾有老虎出山吃人,是圣主出现把它们都赶回了深山,那之后没多久圣主就救了受伤的这只老虎。

    伏荏苒此时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娘居然把老虎当宠物养,果然不是寻常人。

    不过她对这只老虎的恐惧越来越少了,不仅因为圣主,也因为她直觉这只老虎不会伤害她。

    老虎安静了一会,看看两个隐隐切切的老人,又看看身下的伏荏苒,伸长舌头在她脸上狠狠舔了一下,然后突然咬住伏荏苒的衣领,一下将人甩在了背上。

    在几人都恍然未觉的情况下,它一扭身,背着伏荏苒就跑回了山林。

    章阿大反应过来后当先大喊了一声,“哎哟不好,这可咋办呐。”

    李老头也慌得不停捶着拳头,突然脑筋一转,想到什么,急匆匆地道,“快,去招商会。”

    章阿大也明白过来,“对对,圣殿的人也会来,只有他们能救那姑娘了。”

    ——————

    两人当即召集村里的一些青壮年赶往招商会,速度必须的快,被抓走那姑娘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而此时一家酒楼的靠窗位置上,阿唯从屋外收回视线,耷拉着肩膀坐在软垫上,面如死灰地小声嘀咕。

    “完了完了,伏荏苒被顺顺抓走,纯娘不得把我吞了。平常不挺乖的,今儿犯什么混,可把我害惨了。”

    他大喝了两口水压下狂跳的心,冲着还在聊天的小二喊了一嗓子,“来盘酱牛肉、红烧肘子,四个馒头。”

    小二嘀咕,“大早上吃肉,不怕噎得慌。”

    阿唯一个劲地深呼吸,先压压惊、吃饱了才扛得住罚。

    万物皆有灵性,伏荏苒觉得,这头大老虎肯定是从她身上感知到了它主人的气息。

    大老虎驮着她一路往深山里跑,速度其实并不快,像是怕她颠簸不舒服,所以步子很稳健。

    大老虎边跑边呼朋唤友地嗷呜叫唤着,又像是在发泄愉悦的心情,整座深山都回荡着它叫声,所行之处无一生物。

    深山里的动物肯定早被它的声音吓得藏了起来。

    “你这是要把我带去哪儿啊,我早饭都还没吃呢,别跑太远了,不好回去。”

    伏荏苒知道这是她娘养的大老虎,也察觉它并无伤她的意思,情绪彻底平稳下来,甚至敢和老虎搭话。

    自然是得不到回答的,不过自言自语。

    不过老虎很聪明,回头冲她叫了一声,像是回答她的问题,伏荏苒从它的叫声感觉它似是在说‘别害怕,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伏荏苒一头雾水的抓了一把脑袋,好笑地咧了咧嘴角,她居然觉得自己听懂了老虎的话。

    老虎加快了些速度,畅通无阻地在林间奔走,还体贴的避开杂乱的枝丫,让伏荏苒避开被枝丫扫荡的痛苦。

    过了不知多久,在伏荏苒感觉有些晕虎的时候,密叶压顶的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她直起身子眺望,顿时被眼前青山绿水、小河流淌的自然画卷所吸引。

    没想到在这深山中竟有一处如此优雅雅致的世外桃源。

    在细水流淌的小河边,和缓的草地斜坡之上,几间质朴的草顶木屋伫立在此,门口种着两颗枣树,开了一片菜地,一圈矮矮的篱笆将房屋、枣树、菜地都包围在了其中。

    老虎在篱笆小门前停下,回头看向伏荏苒,轻轻趴下,让伏荏苒方便下来。

    伏荏苒对它的贴心大为触动,这哪里是森林之王,简直是可爱无比的大忠犬。

    “这是……圣主以前住的地方?”

    她问老虎,老虎甩了甩身子站起来,一头将篱笆小门撞开走了进去,回头邀请伏荏苒一起进来。

    阿唯之前说圣主曾经一直在则坪村后面的深山里隐居,后来出山才成为了国师,看着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想来应该就是圣主隐居之所无疑了。

    阿唯说圣主是和其父兄一同隐居于此的,其父应该就是那个被尊称阿爷的乞丐,其兄……莫非就是桃花春庄少庄主的父亲?

    少庄主宋念叫圣主姑姑,说他爹是圣主的义兄,想来与圣主一同隐居于此的就是宋念之父没错了。

第128章 师生

    伏荏苒回头望向指穹山上如同被仙雾笼罩般的朦胧宫殿,那里就是圣殿,亦被人称作红叶秋山。

    宋念之父正是红叶秋山的山主,整个圣殿除殿主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想到自己与山主算是正正经经的亲戚,心里一下有些激动,想要见见这位舅舅。

    衣摆突然被人扯动,伏荏苒回头就看见大老虎正咬着她的衣摆叫她,冲屋子叫了两声。

    伏荏苒推门进去,就见简陋的屋中只有几样寻常的家具,一看便有些老旧了,但都非常干净,像是时常被打扫,而食案上正摆放着几样饭菜,虽然没了热度,但都算新鲜,最晚也是昨日就放在这的。

    伏荏苒惊奇地在食案边坐下,“这些饭菜……这里有人住?”

    大老虎舒服地在她身旁躺着,对这样的相处方式似乎十分熟悉,尾巴一甩一甩地拍打着地面,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伏荏苒此时确实有些饿,加上对这小屋兴味十足,感觉很亲切,也就没什么顾忌,直接不客气的吃起来。

    味道不错,可惜凉了,但填饱肚子还是足够了。

    吃饱喝足,伏荏苒满意地拍拍肚子,起身出了屋子,准备在周围转转。

    —————

    有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猛虎为伴的世外桃源,换作她也乐得在这隐居,这日子不要太逍遥。

    圣主后来又是为何出山的呢?

    冷清的日子过够了,想去人群里热闹热闹?

    据阿唯的话所说,圣主应该是离开这里直接就入了朝堂成为了国师,很急促,中间全无过渡,就像是……被迫入世。

    她边想着圣主在这生活时的情形,边沉醉在这山水间,走到一片竹林时,突然又见一处屋舍,不过与圣主所住的小院相比起来修建的更体面气派些。

    “谁住在那?”

    伏荏苒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跟在她身边的老虎却突然龇牙低吼起来,冲着那处屋舍摆出愤怒、凶悍的姿态。

    伏荏苒一顿,这里莫非与圣主有什么渊源?

    看这屋舍,绝不可能是流浪之人或穷苦之人随便搭建的,用料讲究,格局舒适,显然花了些心思。

    老虎越是对这里反应激烈,伏荏苒越好奇,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推开了大门。

    扑面而来的尘土呛得伏荏苒连连咳嗽,这地方像是有十几年没清扫过般,到处都是灰尘,家具也乱七八糟地倒着,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这里肯定被人打砸过。

    穿过正屋就是书房,墙上还挂着几副被划破的字画,笔墨纸砚等都被扫在了地上,还有许多书,满地狼籍。

    绕过散乱的书本,走到书架边,随手翻了翻上面零星的卷轴,目光却突然被盯住了。

    这落款……

    卢祁?

    伏荏苒凑近细看,卷轴题字上的印章确实是卢祁。

    她又去翻看其他卷轴,书房中比起书籍,卷轴更数量更多,大多是山水景致,洒脱宜人,而所有卷轴最后的印章落款,都是卢祁。

    将散开的画轴一封封卷回原样,伏荏苒回头看了眼始终表情不善的大老虎,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看来这个屋子的主人应该是卢祁,他和圣主之间曾发生过什么?

    “荏……染。”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伏荏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转身,瞧见碧纱橱边站着一个容色艳丽的女人,双眸含泪一扎不炸地望着她,一副努力压制的激动表情。

    伏荏苒后腿撞在了书桌上有些疼,屈膝揉了揉,问道,“您是?”

    大老虎懒洋洋地站在一边没有动作,显然来人是熟人。

    女人踌躇地试探着往前迈了两步,而后加快速度走进伏荏苒,在一个相对亲密的距离停下。

    伏荏苒近距离瞧着这个泪眼婆娑的女人,眼尾有浅浅的细纹,皮肤也有些松弛,画着精细的妆,却依旧无法掩饰她不再年轻的年纪。

    女人动了动嘴唇,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是纯娘。”

    伏荏苒双眼放光,瞬间眉开眼笑,“终于见到您了,我是特意来找您的,您怎么知道我在这?”

    话出口,又轻笑着自问自答,“你和这老虎肯定很熟,知道它会把我带来这。”

    纯娘还专注地盯着伏荏苒的脸看,那种寻找着回忆的眼神伏荏苒再熟悉不过,她知道他们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伏荏苒感觉有些微妙,在她身上寻找圣主的影子,这既让她不适、别扭,同时又有一丝得意。

    她的娘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能继承娘亲的相貌是她的福气。

    伏荏苒被纯娘看的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唤她,“纯娘,纯娘……”

    “啊,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纯娘回过神来,眨去眼中的水雾,握住伏荏苒的手,欢喜地道,“让你久等了。”

    “没有,只是怕耽误了消息,所以想快点告诉你。卢府设宴那日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女子,她被两个男人杀害,她死前让我跟着镜水小姐去揽芳尽,告诉你一个名字……肖岱。她还把她的臂箍交给了我。”

    这些日子她一直把那个女子的臂箍戴在手臂上,等着亲手交给纯娘,她不确定该对揽芳尽的什么人说什么话。

    纯娘脸色沉重地接过臂箍,拿在手中摩挲了半晌,这才小心地揣进怀里。

    “她的尸体我们已经安葬了,但她死的突然什么消息也没能留下,谢谢你把消息带给我。”

    伏荏苒笑笑,”我失踪这些日子老劳烦你们费心找我,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

    纯娘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你?”

    “那女子一眼就认出了我,说你们找我都找疯了。”

    纯娘关切地望着她,眉心凝聚起化不开的担忧。

    “你这三个月都在哪儿?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伏荏苒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弗諼在哪儿,我想先见他,他肯定急坏了。”

    “弗諼……暂时见不到他,他回去了。”

    “回去?你指的是……太宰?”

    长久的相处,她把弗諼当做朋友、恋人,都忘了弗諼是太宰安排在她身边的护卫,是太宰的人。

    她失踪不见,作为护卫他定然会被太宰惩罚,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伏荏苒此时一颗心完全飞走了,想要快点去找太宰,纯娘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宽慰地道,“你别担心,弗諼没事,只是暂时不能来见你,我会把你平安回来的消息传给他。”

    “太宰知不知道我在揽芳尽?”

    伏荏苒有些紧张地问道,她对那个不知长相的父亲一直很好奇、也很期待,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见她,或者说他想想见自己?

    “太宰已经知道了。圣殿是圣主的家,也是你的家,以后我们都会保护你。”

    伏荏苒抓住她话中的隐意,“所以,他……不想见我?”

    纯娘心疼的握住她的肩膀,“太宰是个好父亲,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可他已经是太宰,位高权重。”

    纯娘意味深长叹了一声,“世上没有谁能真正的随心所欲,总有比自己站得更高的人,即便是太宰。”

    伏荏苒心一点点往下沉,像是被海浪莫顶一般喘不过气,似乎一些堵塞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子点透了。

    太宰乃天泱国当之无愧的百官之首,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他之上的……只有天泱国皇上。

    太宰将她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她的存在,莫非就是因为天泱国皇上,她真正要躲的只有天泱国皇上。

    为何,为何,她的存在有何特殊之处,以至于要躲着天泱国皇上?

    紫发?体香?

    这些都来源于圣主。

    是了,她是圣主的女儿,这便是天底下最特殊的事。

    伏荏苒现在自己的沉思中无法自拔,纯娘莫名有些心慌,喊了半天把她叫醒。

    “你还好吗,想什么这么入神?”

    伏荏苒像是刚从海里被捞起来一般,呼吸急促,额头都汗湿了。

    她抹了把汗,摇摇头,“我想起来一件事,杀害那女子的其中一人是卢祁。”

    纯娘骤然一惊,“你确定?”

    伏荏苒一脸笃定,“其中一个凶手手上戴着一枚蓝宝石指环,之后宴席上我在卢祁的手上也看见了。那指环模样有些特别,并不常见。”

    纯娘沉思片刻,环顾这个尘土飞扬的书房,冷冷地哼了一声,“若你真的看见蓝宝石指环,那就肯定是他。他对那枚指环爱若珍宝,从不会取下。”

    伏荏苒跟随着纯娘的视线也将书房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些卷轴上。

    “纯娘,我娘和卢祁……是何关系?”

    纯娘惊讶地看向她,显然没料到她居然猜到这里是卢祁的房屋。

    伏荏苒朝那些卷轴怒了努下巴,“每卷画轴都有卢祁的印章,在这深山中住着两户相隔不算远的隐居人家,要说他们不相识怕是没人会信吧。我娘是什么个性我不知道,但她自出生便有一头与众不同的紫发,却从不引人注目,在这深山里一住就是数十年,直到入宫成为国师才宣扬的天下皆知,由此看我娘应该不是个张扬爱出风头的人。她为何会突然入宫,一改曾经的低调风格?和卢祁有没有关系?”

    纯娘不得不佩服伏荏苒的敏锐,以及推断的准确。

    圣主的人生可以说就是因为卢祁才发生了巨大转折,从此走上了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但……

    “这事……”

    伏荏苒一看纯娘的表情就知她要拒绝,抢先道,“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娘的事,我对她了解太少了,到现在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纯娘脸有难色,“圣主和卢祁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具体的怕是只有阿爷和山主才清楚。”

    “那就说你知道的。”

    老虎像是也感受到了伏荏苒的迫切,冲纯娘叫了一声,纯娘牙了咬牙半天才开了口。

    “卢祁是圣主的老师,圣主识字读书、琴棋书画、甚至礼仪教养都是卢祁教的。卢祁出自京都卢氏的旁支,虽不算顶顶尊贵,却也优渥。他喜爱作画,时常游历山川,隐居山水,是个与阎伯齐名的天才画家,洒脱不羁。可后来其父获罪,整个分支都被打入大牢,为了救家人,将圣主……献给了皇上。”

    “献给皇上是什么意思?”

    伏荏苒双唇有些发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了起来。

    纯娘心疼的看着她,却还是不得不继续道,“圣主容貌出色,那头紫发更是惊艳绝伦,皇上一眼就沉迷了。但圣主不愿屈从皇上,也无法脱身,只能退一步承诺助他坐稳皇位,之后圣主就被封为了国师,辅佐皇上。”

    原是如此。

    卢祁作为老师背叛了自己的学生,圣主被献给皇上时该是何等的气恼和不甘。

    “那我娘是怎么死的?”

    纯娘一脸真诚地道,“这我真不知晓,全天下知晓的人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山主应该知道吧。”

    “那是自然,他是圣主的义兄。”

    伏荏苒当即笑了起来,“我想见山主。”

    ……

    则坪村除了被靠指穹山外,还东靠聚宝盆,几座山坡包围出一处宽敞的空地,地势平坦,是村民们聚会、举行祭祀的好地方。

    因为则坪村的发展,越来越的外村人来此安家、游玩,聚宝盆内便多了许多做生意的小摊贩,渐渐形成市集,十分热闹。

    今日的聚宝盆更是人山人山,四面八方的斜坡上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而最中央的平地上正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招商会。

    圣殿每三年会举行一场隆重的招商会,而今年地点正好在圣殿旁的聚宝盆,而且规矩也与往届不同,是以吸引了许许多多来自各国各地、各行各业的商人。

    伏荏苒寻了一个能够纵观全场、视野最好的位置,一屁股直接在草地上坐下,将幂蓠掀开些许,在会场上搜寻了半天才找到纯娘的身影。

    纯娘带着一群遮头盖脸的待女坐在主人席位间,四周竖着屏风隔绝视线,却依然让许多人瞧出了她的身份。

    她公然坐在招商会的主人席位间,是不准备再隐藏揽芳尽隶属圣殿的事实了。

第129章 巫师长老

    也确如伏荏苒所想,许多各国各地赶来的商人、不愿错过这场盛事的京都权贵人家、甚至看热闹的小老百姓们,都望着纯娘所在方向议论纷纷。

    小老百姓或许只是看个惊奇和热闹,京都权贵看的却是朝堂即将掀起的动荡。

    揽芳尽明面上是皮肉生意,暗地里是情报生意,无论明面还是暗地都利益庞大,赚的盆满钵满,更重要的是揽芳尽所拥有的情报消息和人脉是无可衡量的。

    而这样一个消息灵通、财源滚滚的揽芳尽竟然是圣殿的耳目,可想而知圣殿对京都甚至朝堂的消息有多么的了如指掌。

    想想自己曾经在花天酒地时有意无意说出去的、秘辛,都可能被揽芳尽收集,在场的权贵不由惊得后背发凉。

    “揽芳尽被放到了明面上,以后怕就没那么方便了。”

    伏荏苒自言自语嘀咕着,身旁突然有人接话,“揽芳尽其实搜集更多的是各地方的情报,京都权贵里的消息并不靠她们。揽芳尽从不插足朝堂和皇宫之事。”

    伏荏苒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瞧见旁边不知何时并肩坐着一个同样头戴幂蓠的女子,她伸手就去掀那人的幂蓠,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又穿女装,你到底是男是女。”

    伏荏苒一把丢下她面上的薄纱,有些不忍直视,并非因为不好看,而是因为一个人一会男人打扮一会女人打扮,看着很不适应。

    平心而论,阿唯的女装还真是挺……惊艳的,妩媚动人,男装是亦是翩翩俊俏,果然是长得好如何打扮都漂亮。

    “那天晚上天黑瞧不清楚,今儿让你仔细瞧瞧,怎么样,我女装打扮的样子很漂亮吧,比千字小姐也不差。”

    伏荏苒脸藏在薄纱后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阿唯拉了拉她胳膊,“怎么不说话,你生我气了?怪我把你丢给顺顺自己跑了?”

    顺顺?不会是那只大老虎的名字吧,也太反差萌了。

    伏荏苒心里发笑,脸上却无丝毫表情,依旧望着平地上不瞧他一眼,阿唯哎哟哟地撒娇道歉,“顺顺不会伤害你的,但它对我可不熟,要是一个没认出来咬我一口怎么办,我也是自保。我错了,原谅我吧,啊——”

    伏荏苒被他摇的胳膊都快脱臼了,啧啧两声,绝情地把胳膊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我哪儿能怪你啊,自我保护是本能,我们又不熟。”

    “看你看你,小气吧啦的,说话阴阳怪气。算我欠你一次行了吧,我答应你一个要求给你赔罪可以了吧。”

    “”那你带我去见山主。”

    伏荏苒立马提出要求,那叫一个干脆。

    阿唯感觉自己被坑了,顿了一下,哼了一声,“我哪儿有那么大面,山主岂是我想见就能见得。”“山主不就在圣殿里,你带我去?”

    阿唯回头望了指穹山顶一眼,表情窘迫,“我上不去,圣殿不是谁都能上去的。”

    伏荏苒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她看阿唯在揽芳尽地位不低,想当然的以为他能上圣殿,没想到他虽是圣殿的人却上不了圣殿。

    “你或许能上去,你好歹是圣主的女儿。”

    阿唯突然恢复了活力,充满期待的望着伏荏苒,想要亲眼看着她爬上万步阶梯。

    越想越心动,拉着伏荏苒就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你自己上去,我在下面等你,你下来后告诉我圣殿里什么样。”

    “没经准许自己上门,会不会没礼貌。”

    虽然纯娘说圣殿是她家,但终究十几年过去了,圣主也不在了,如今当家做主的是殿主。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轻了自己,因为她现在不止是伏荏苒,更是圣主的女儿。

    阿唯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明白她的忐忑和紧张,宽慰道,“每年都会有各国各地的人来尝试攀登圣殿,圣殿也欢迎有缘者前来相会,所以谁都不能说什么。我尝试了不下十次,但没有一次成功,我最大的心愿便是登上圣殿,再见见她,即便只是画像。”

    阿唯微神情低落地垂着目光,从模糊的回忆中走出来,对上伏荏苒好奇地目光,释然一笑。

    “我认识圣主的时候才八岁,十五年了,我已经快记不清圣主的模样了。”

    伏荏苒安慰他,“遇到我的人都说我与圣主长得一模一样。”

    阿唯盯着她的脸,手缓缓抬起,手指虚空地描绘着她的五官,最后却是摇头,“不一样。即便相貌相同,神情、气质却截然不同。你是充满活力的,而她是神圣的,完全不一样。”

    伏荏苒准备去爬指穹山,她被阿唯勾起了好奇,也想一睹圣主的尊荣。

    这时平地上正好传来一阵激动地大笑声,一位西溟国果园老板被选中了,正雀跃地和同班们拥抱欢呼。

    伏荏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高兴成这样,跟娶了媳妇似的。”

    阿唯笑道,“能不高兴吗,以后西溟国都城和京畿周边几个村镇所辖的所有慈幼院、书院、济病所等等所需的水果都从他家拿,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能有多少?”

    阿唯想了想,“贫苦落后的地方设立的要多些,富足之地相对要少些,西溟国都城及周边慈幼院好像有三四家,书院有五家,济病所……至少有七八家,具体的不清楚,只是个大概。”

    阿唯边掰着手指边细细地算,伏荏苒心头触头很大。

    这才是真正的慈善,哪里更困难就出现在哪里,并非只为善人的名声。

    前面旁边驶过来一辆马车,刚好停在伏荏苒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伏荏苒不悦的多瞧了两眼,那马车看着并不张扬,但仔细瞧可以发现马车用料很好,华贵而低调。

    马车停下,车夫跳下车掀开了车帘,里面露出一张气势威严的面孔。

    伏荏苒望着那张脸,胸口突然毫无预兆的发闷。

    她很不喜欢那个人。

    马车里的人没有下车,只是从掀开的车帘望着平地上的招商会,眉眼深不可测。

    “阵仗还真是大。”

    马车里的人一出声,站在车门边的下人连忙接话,“今年来的人确实比往年多。”

    “交代你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下人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惶,却还得保持镇定的回答,“主子,我们安排的人,都被刷下来了。”

    幽幽的视线朝下人投去,瞬间感觉后背一阵冰寒,双腿都忍不住打颤。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似乎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马车里的人终于又开了口。

    “怎么回事?”

    下人立马回答道,“回主子,三个月前圣殿突然大清查,包括红叶秋山在内的所有分殿无一幸免,所有插手招商会中选名单的人都被赶出了圣殿,各国通报,负责招商会事宜的人……全都换了。”

    “大清查……”

    那轻缓的声音却带着令人压迫的气场,平静的眸中有音乐的火光在燃烧着。

    下人继续道,“据查,是暮国一个济病所里的小大夫偷药材私下倒卖被发现,由此查出了各分殿配合内定商家名单,此时被殿主知晓,殿主雷霆动作将所有参与者不问年龄职位全部扔了出去。”

    马车里的人听着,一下就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透着无尽的嘲讽。

    “水至清则无鱼,谁人不贪。”

    那下人小心地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有句话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据传闻,殿主处置那些参与者时说,不愿在清水里做鱼,就滚回臭水沟里当虾米,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想要摆脱臭水沟的虾米。

    “还有件事,那大夫……我们的人曾接触过。”

    车里的人捻动指腹的动作顿了一下,莫非殿主是因为知晓他想插手此次的招商会,所以才大肆整顿,让他插不进手?

    此次招商会中选商家可以登圣殿,他决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留意一下已经中选的商家,想办法跟着他们上去。”

    “是!”

    下人点头应声。

    “宋康呢,怎么没见到他?”

    下人立马答道,“山主没来,所有事宜都是揽芳尽的纯娘在负责。”

    “揽芳尽,藏的够深的。一座空宅院有什么好守的,招商会就在山脚下举行他都不下山,他在守什么……”

    招商会上不时有人中选而激动欢呼,也有人落选叹气。

    马车里的人沉默了许久,突然出声吩咐,“准备一下,我要上山。”

    此时招商会上整个西溟国的商家名单都定下来了,接下来便是启孟国。

    这时,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从远处行来,一张张凶悍黝黑的面庞带着草原特色,个个高大魁梧,穿着草原服饰,骑着高头大马,一路而来周围的百姓都下意识退避三舍。

    纯娘得到身边人的传话,从屏风后走出来,望见行来的队伍,表情一下严肃了起来。

    扶翼人,他们来招商会干什么?

    扶翼人信仰自己的王,圣殿也不曾在扶翼部落设分殿,双方毫无瓜葛,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天这样的日子扶翼人来此干什么,还这么大的阵仗,莫非来寻事。

    纯娘心中猜测着,面上却极好的尽到了地主之谊,客气地迎上前,“没想到今日扶翼部落也来了人,有失远迎。”

    整队人马只有为首领头的男人还高坐在马背上,其余人都已经下了马,还算客气地回了一个草原礼。

    纯娘客气地与他们一一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就看向了马背上的男人,她心头当即冒出一个直觉,此人来头不小。

    果然就见一个扶翼随从蹲在了男人马蹬边,恭敬地道,“巫师,请下马。”

    男人踩着随从的肩膀,利落地落地,望着纯娘的目光透着一丝轻慢和威严。

    原来这人是巫师。

    扶翼部落有一个特殊群体叫巫师,巫师擅巫术,在扶翼部落地位崇高,是紧紧屈居于大王之下的存在,便连王子、贵族对他们亦是礼让三分。

    “不知巫师大人如何称呼?”

    “这是我们雅觅喇大人,扶翼部落的巫师长老。”

    “原是巫师长老,失敬。”

    纯娘不卑不亢,态度和煦却不卑微,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气定神闲,不主动,稳稳站住了主人立场,等着对方主动交代来意。

    看雅觅喇半天没表示,她也不等,直接安排人给这些人寻个个位置便不再管,抽身准备继续下一项挑选,才转身,便被身后的人喊住了。

    “把能做主的请出来,我代表扶翼部落有大生意与圣殿谈。”

    纯娘回神,得体浅笑,“这里我做主。”

    雅觅喇不屑嗤笑,“你能做圣殿的主?回家奶孩子去吧,请山主来。”

    纯娘对他的轻蔑似乎不以为然,脸上全无怒意,反而笑容更大了。

    “山主不在,这点小事与我商议便可。”

    雅觅喇缩着粗短的脖子大笑了两声,“圣殿果然财大气粗,上百万两的声音竟然说是小事。”

    招商暂停,侯在一旁的商人们瞧着这里的针锋相对都不由有些紧张,心里也越发肯定与圣殿合作的决心。

    纯娘不接雅觅喇的话,果断结束这段对话,朝指穹山方向行了一礼道,“您若非要找山主,不如自己上山更快些,也免了与我一个妇人口舌。”

    周围响起低笑声,从坡上走来的伏荏苒也忍不住低笑两声。

    扶翼人闻此言登时个个如临大敌,被踩间的随从赫然出列大骂,“不知好歹的东西,居然敢这么和我们巫师长老说话,在我们扶翼还没人敢对巫师长老不敬,你一个鸨子……”

    “嘴巴放干净点,看看你现在站得什么地方,这里是天泱国!”

    随从‘鸨子’两个字才出口,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就被一个悦耳的女声喝住了。

    伏荏苒快走两步站到纯娘身旁,透过幂蓠的薄纱怒视着随从,“你都说了在你们扶翼部落无人敢对巫师长老不敬,可这是在天泱国,天泱人为何要敬着你们扶翼人,莫非你们觉得天泱国不如你扶翼部落?”

    伏荏苒这话算是给扶翼部落拉了把大仇恨,周围都是天泱国人,听闻此言看扶翼人的目光全都变得不善起来。

第130章 殿主到底是谁

    随从一下子被堵住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你……休要血口喷人。巫师长老诚信前来与你们谈生意,却被你们如此慢待,你们才是欺人太甚。”

    伏荏苒哼了一声,“既是主动上门谈生意,便要懂得客随主便。纯娘以礼相待,你们却瞧不上她,还出言不逊,到底是谁欺负谁。你们相见山主,她也给你们指了路,你们还要如何!”

    追着伏荏苒跑来的阿唯一抬头就接收了纯娘瞪来的白眼,心咯噔一跳,恨不得把伏荏苒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边,想到她娘是圣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丫头真是他的魔煞星,惯会惹事拖累他,等回揽芳尽不知道有多少罚等着他呢。

    可等他看见扶翼人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个后,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憋死。

    他整个人僵在那忘了动弹,许久后突然一个激灵,跳到纯娘耳边低语一句,纯娘沉稳如水的脸也不由惊愕地有了些许动容。

    那个领头的扶翼人根本不是什么巫师,而是……扶翼部落如今的大王。

    扶翼部落刚刚经历了大战,损耗严重,扶翼王不在自己地盘思考着怎么养精蓄锐,重整实力,怎么会来京都?

    想着如今尚驻扎在暮国汉城的兵力,以及卢祁突然被派回西北,纯娘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此事要从扶翼部落与暮国的战事说起。

    天泱国想要借由帮助暮国驱退扶翼部落的借口占领暮国,结果被殿主看破野心,殿主便来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殿主故意推动暮国太后与桃花春庄的矛盾,让圣殿派出使臣,逼迫暮国皇上答应天泱国取道汉城。

    就在天泱队进入汉城后,启孟国从后方抄袭扶翼部落的大本营,扶翼部落自顾不暇赶紧回撤,暮国危机便这么结束了。

    此时天泱队就变得尴尬了,若他们趁机吞并暮国,便是违背诚信,可天下共讨之。若打道回府便错失了这个绝佳的一举拿下暮国的机会,数月的谋划付诸东流。

    天泱国朝堂如今正对退兵或攻下暮国之事争得热火朝天,快一个月了还没拿下主意,天泱队也就一直驻扎在汉城没有动弹。

    天泱国此时虽还没有什么动作,但对暮国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天泱国之所以把卢祁派回西北防守,也是计划着若是决定攻下暮国,启孟国必会趁机来袭,这是让卢祁提前做好准备。

    在这个时刻扶翼王悄悄来天泱国,目的值得探究。

    莫非……是想要报仇?

    据说启孟国突袭扶翼部落大本营,所过之处皆为废墟,扶翼部落受创严重。

    启孟国与扶翼部落恩怨久远,矛盾根深,此次无疑恩怨又升了一级。

    扶翼部落若是与天泱国达成同盟,那启孟国……危矣!

    想到这些,纯娘不由精神振奋,再看那群扶翼人时神情不由越发深邃。

    “我们这还忙着呢,你们能不能利索点,要找山主自己去。”

    随从已经被伏荏苒怼得无话可说,有些泄气的嘀咕,“谁不知道那山不是谁都能爬上去的。”

    “那怪我们咯。”

    那无辜的声音,顿时引得周围一片笑声。

    随从涨得脸发红,所有扶翼人都面努尴尬和窘迫。

    扶翼王一把将随从搡到边上去,朝伏荏苒走近两步,脸色黑沉沉的比锅底还黑。

    他冷生冷气地道,“小丫头好一口利齿。”

    说完在所有人都没意料到时,他粗壮的手臂突然朝伏荏苒伸来,那迅雷般的速度让众人都以为他要对伏荏苒动手。

    伏荏苒只觉眼前一黑,下意识就要后退,那手却并未打在自己脸上,而他手中却传来一串低低的铃声,声音很小只有伏荏苒听到,但铃声频率却极快,像一根根长长的尖针窜进脑子,放肆游窜。

    扶翼王快速地收回手臂,看着伏荏苒按着头难受的表情,粗矿的脸庞上一阵得意。

    纯娘大惊,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伏荏苒,沉声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纯娘心跳如雷,望着扶翼王的目光充满忌惮和慌张,传闻扶翼王能预知,掌秘术,能让正常人瞬间痴傻,甚至癫狂自毙。

    她不曾见过,但扶翼部落传得绘声绘色,并对此满怀崇敬。

    看伏荏苒的脸色,纯娘越发惶恐。

    伏荏苒决不能有事。

    扶翼王对纯娘的慌张和不安很是满意,不可一世地高仰着下巴,睥睨着她们道,“手下的人要好好管教,不知尊卑乱说话,就怪不得外人来帮你管。”

    “一个大男人居然对个小姑娘下手,这就是你们扶翼人的品行?你们纠缠不休,究竟是来谈生意还是故意下马威,真当我圣殿无人吗!”

    纯娘话音落,一群群穿着圣殿服饰的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齐齐站在纯娘身后,气势蔚然。

    扶翼王看着那一张张面白如粉、斯文秀雅的面孔,轻蔑地哈哈大笑,像看弱不禁风的小鸡仔似的。

    “就你们,个个都跟娘们似的,我们扶翼人一个能单挑十个。”

    “好大的口气,闭上你的大嘴巴,臭死了。”

    扶翼王正晓得畅快,鼻子上始料未及地被人揍了一拳,脖子后仰,整个人都愣住了。

    现场一下安静下来。

    扶翼王保持仰头的姿势僵持了一会,一下正回脑袋,就见方才还满脸痛苦的人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下巴仰地比他还高。

    “你方才给我听的铃声是什么呀,莫非就是你们巫师装神弄鬼的巫术?”

    伏荏苒去掀他的手,扶翼王下意识将掌心里的铃铛藏了起来,却还是被伏荏苒瞟到了。

    伏荏苒哼笑了一声,“巫师长老,那得是巫师中巫术最厉害的吧,多牛的身份,用武力岂不是侮辱了你,就用你擅长的巫术给我们看看眼界,看看你是怎么用巫术以一挑十的。”

    纯娘看伏荏苒神志恢复了清明,高提的心缓缓落了下来,“你没死,太好了。”

    伏荏苒挥挥手,“能有什么事,我逗他玩的。”

    扶翼王此时则是一副深受重创的模样。

    他方才对那小丫头使用的是扶翼大王才懂得秘术催魂,能让人神志混乱,犹如梦游,一两天后渐渐变成毫无反应的痴傻。

    他的秘术从未失败过,这个小丫头为何……

    先王曾发生过一件事,只有扶翼部落的皇室知道。

    先王曾受人之托对圣主施展秘术,但……对其无效。

    那是扶翼史上第一次秘术失效,而今天是第二次。

    这人和圣主莫非有什么关系?

    正在扶翼王恍惚间,清风朗月的聚宝盆内突然挂起一阵邪风,气势汹汹地扶翼人一下子骤然间哀嚎起来,像一片片树叶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伏荏苒茫然回头,亲眼看见一个红色影子出现在招商会现场,坐在屏风后纯娘之前坐着的位置。

    聚宝盆内许多人都看见了那个身影,但没一个人看清他是谁,只瞧见那迅如雷电的速度,一个眨眼后人已经稳稳坐在了屏风后。

    “恭迎殿主!”

    圣殿众人齐齐朝着屏风后的人跪行大礼,伏荏苒恍恍惚惚地也被阿唯拉着跪下。

    看热闹的百姓和前来参选的商户们全都炸开了锅,没想到殿主会突然现身,亲自驾临。

    殿主从不轻易现身,据说连圣殿里的人都好些年不曾见到他,行踪十分神秘。

    殿主的出现无疑让现场沸腾了起来,相信很快便会传扬的满京都皆知。

    扶翼王被人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粗鲁地抹了把嘴角的血,双眸充斥着愤怒和屈辱。

    他堂堂部落之王居然出尽洋相,他扶翼部落的颜面何存。

    他当即便要出声质问,却被屏风后的人率先开了口,“招商怎么停了,任由这些搅事的人耽误功夫,纯娘,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属下办事不利。”

    纯娘伏在地上请罪,扶翼王却是被他的话激怒,怒火燃烧的更旺。

    “岂有此理,我等乃扶翼使臣,却被你们如此羞辱。圣殿如今是不把朝堂、皇上放在眼里了吗?”

    屏风后一片沉默,百姓们用崇仰的目光望着那朦胧的影子,个个面色绯红,情绪激动。

    殿主可是圣殿除圣主外第二传奇的人物。

    殿主曾是圣主救下的一个小少年,圣主见他资质不俗,便将他送入江湖第一高手,被誉为退盗师祖的轩辕刕门下习武,被轩辕刕收为亲传弟子,也是唯二徒弟中的大弟子。

    短短几年时间,殿主便出师回到了圣主身边,圣主逝世后,接手圣殿的一切事务成为殿主,十几年世间将圣殿发展成天下第一组织,为天下百姓所推崇、敬仰。

    据说圣主逝世后殿主难忍悲痛,多年来一直在闭关,而后领悟出了灭厌神功,比他师父的退盗剑法威力更胜一筹,青出于蓝胜于蓝。

    伏荏苒听着周围百姓悄声议论殿主的事迹,心莫名地有些酸楚,像是吃了一箩筐的李子一样,牙齿都忍不住磕磕发颤。

    就听屏风后传出傲视群雄般的冷笑,全五温度的声音在宽阔的聚宝盆飘荡着,声音不算大,飘散的范围却很广,聚宝盆里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使臣?本殿可从未听闻有扶翼使臣出使天泱国,一群扶翼商人竟敢冒充使臣,在我圣殿的地盘撒野,不知死活。”

    话音落,又是一阵带着杀气的内力直袭像扶翼王,那风像是夹杂着无数尖刀般锐利,像是能把人捅出一个个的窟窿。

    扶翼人根本没有还手之机,只能被动地反抗,却全都被那股内力再次击飞。

    为首的扶翼王首当其冲,飞得最高也最远,摔在地上时整个人都蒙了,半天无法回过神来。

    人群里想起赞叹的惊呼声,不少人朝着殿主的方向欢呼、呐喊,由心而外地感到骄傲。

    伏荏苒望着那群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扶翼人,脑子恍惚,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屠村那一夜。

    那个村子,那个夜晚,到处都是尸体,扶翼人单方面虐杀,今天的场景则是完全掉了个个。

    伏荏苒又回头望向屏风后那个人影,红色的衣角露出来,那么鲜艳、张扬,可记忆里的某个人很像。

    他是在给村民们报仇?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大脑的理智将它否决,简直是无稽之谈。

    殿主怎么会为暮国一个村子的人报仇?

    但他和弗諼……

    不,他不是弗諼,弗諼是她爹安排的一个护卫,殿主又是什么人,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这种猜测一但冒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拾,大脑激烈的对撞着,最后把她搅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想亲眼确认屏风后那个人到底是不是。

    她突然站起来就往屏风后跑去,纯娘仰起身子喊她,她根本没听见。

    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外界的一切动静似乎都被隔绝了,全部心神都紧紧关注着屏风后的那个身影。

    她加快步子,再快,马上就要转到屏风后了——

    可那红色身影却一个闪身消失离去了,衣袂移动间带起一阵风,只留下一句命令。

    “扶翼人不得再踏入则坪村地界半步。”

    殿主下了命令,百姓们全都斗志昂扬地一齐动了起来。

    很快,尊贵的扶翼王就像一只臭老鼠般被轰出了则坪村。

    伏荏苒还呆愣在屏风后没有动弹,面前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纯娘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回神来,“怎么了?”

    伏荏苒兀自喃喃,“他到底是谁——”

    山坡上的马车里,威严的男热将方才的场景全部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这个扶翼王真是没用。”

    守在马车门边的下人不敢接话。

    “不过那个女孩……”

    下人顺着男人的目光投向屏风后那个戴着幂蓠的女子,接话道,“像是揽芳尽的待女。”

    “待女吗……”

    一个不足轻重的待女敢在这么大的场面出头,纯娘还那般维护。

    哼,怕是来历不一般。

    “盯着那女孩。”

    下人虽不解,却不敢质疑,颔首应下。

第131章 圣主画像

    伏荏苒揉着胸口一路往指穹山下走,阿唯瞧出她的异样,关心道,“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伏荏苒摇了摇头,方才从那辆马车边经过,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一看见他就犯恶心难受。

    “是不是饿着了,胃里泛酸水了。”

    伏荏苒失笑,“也可能是吃多了。”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指穹山脚下,高高的阶梯近在眼前,一眼望不到头,从山脚只能隐约却瞧见圣殿的顶尖。

    “顺着这条阶梯一直往上走就行了,我在这等你。”

    阿唯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比她还激动。

    伏荏苒不知道圣殿到底有多神奇,被人说的那么玄乎,什么有缘者才能爬上去。

    怀着对万事万物保持敬意的心境,她踏上了阶梯,一步步往上迈,若有人问她爬这一路有什么感受,她只有一个字——累!

    这阶梯是真真的高,平常的山路都是绕着山体盘旋而上,路虽长,但也平缓,这阶梯陡得要命,必须保持精神集中,否则一个分神怕是直接就会从阶梯上滚下去,不摔死也得脑袋开花。

    伏荏苒双手撑着膝盖做着麻木的换腿动作,左、右、左、右……嘿咻嘿咻……

    真他/娘的累,她宁愿盘山走远路,也不愿爬这阶梯,这有多少级啊,上千了吧,咋还没到头。

    然而越往上,一股熟悉的香味越浓,那香味多么的熟悉,与她自身的体香一模一样。

    伏荏苒甚至以为自己的血玉镯被摘了,还特意看了一眼,血玉镯好好的戴在手腕上,但那香气依旧飘散在空气中,比无数次闻到的都要浓郁。

    她知道,这是圣殿的味道,或者说是圣主遗留在圣殿的味道,与她身体的香味一模一样。

    这种真切萦绕在笔尖的香味让她更有真实感,似乎一下子就将她与圣主间的距离和生疏拉进了。

    头顶的圣殿越来越大,视线却依旧朦朦胧胧,在整个世界都被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笼罩时,眼前突然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

    最后一级阶梯终于爬完了,她站在了圣殿大门前。

    原来圣殿长这样啊——

    伏荏苒仰望着大门上高挂着的‘流生’匾额,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知道,流生是圣主的名字,她还以为既然被称作圣殿,匾额也该是‘圣殿’二字。

    哈哈哈,是她想当然了。

    不过已然出乎他的意料,圣殿比她想象的还要朴实无华,就像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宅院,不过面积大一些,将整个指穹山的山顶都占据了。

    圣殿门口站着一个小童,左臂抱着扫帚,右手拿着一本百家姓正看着,瞧见突然出现的伏荏苒整个人愣了在了当场,许是没想到有人会爬上来。

    伏荏苒刚想打个招呼,就那小童像看见鬼一样突然大喊起来,扫帚咣当一声掉地上,书也不要了,随手一扔就朝大门里跑不见了人影。

    伏荏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再难相信有人能爬上指穹山,也不用表现的这么夸张吧。

    伏荏苒犹豫着是在门口等小童惊动人出来,还是自己进去瞧瞧,也不知道圣殿规矩多不多,会不会觉得她不懂礼节。

    算了,还是低调稳重些为好。

    她准备等人出来,可头一抬,视线穿过大开的门往里一望,登时整个就惊住了,不自觉跨进了大门。

    大门进去便是一座穹顶高阔的大厅,大厅正中挂着一副画,由璀璨琉璃包围着,画上是一个眉眼柔软如水的女子,气质出尘,浑身似笼罩着神圣的光辉。

    那一头琉璃般透亮的紫发随风舞动,犹如掉落人间的仙子,美不胜收。

    阿唯说的对,她与圣主虽长相一样,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圣主是遗落人世的神明,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有凌乱的响动自外面传来,伏荏苒下意识藏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只是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躲在了一架多宝阁后。

    她探头往外瞧,发现进来了一大串人,都是招商会上见过的熟面孔,各国的商人。

    想到今年招商会最引人瞩目的环节,中选的商家有机会登圣殿一观,想来这些人就是最终的中选者。

    不过他们是怎么上来的,不会那么巧全都有缘自己爬上来的,想来圣殿掌握着让无缘之人也能到达山顶的办法。

    那些商人们个个激动非常,好奇地不停仰头张望着,却全都今守本分地老实跟在领路人身后,不敢有丝毫不敬和造次。

    圣殿的真面目并未让他们惊叹,反而有些失望,与想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太过平常无奇,但这丝毫没有降低他们对圣殿的崇仰。

    自上山后整个空气中蔓延的香味让他们恍惚、神往,有种踩在云端、踏入仙境的飘渺赶,整个身心似乎都得到了安抚、慰藉,让人沉迷。

    进入大厅,众人一眼就瞧见了正中央挂着的圣主画像,不出意料地都被惊艳了,有信仰者当即便跪在了画像前,激动万分。

    伏荏苒猜,那些跪拜之人大多是启孟国人吧。

    伏荏苒听小丫说过,当今天下信奉圣主者众,但最虔诚的就是启孟国,原因有三。

    一是圣主本就是启孟国人,她出生在启孟国,却被生身父母丢弃,被左邻右舍厌恶,但她不曾怀恨在心,成为国师拥有权势后,依旧帮助启孟国人,这份以德报怨的度量让人敬服。

    二是那场伐孟之征,天下人的矛头全部指向启孟国,唯有圣主站出来阻止战争,保护启孟国人,最后也是因她才让那场浩荡的战事不了了之。

    除此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摄政王孟令喆的推动,他受圣主庇佑才在伐孟之征中留下性命,而后更是圣殿培育教养他成人,对圣主推崇备至,修改国法要求启孟国每个臣民都必须信奉圣主,对圣主不敬者当诛。

    启孟国人信奉圣主已然成了信仰和习惯,如今见到圣主画像,个个心潮澎湃,欣喜若狂。

    伏荏苒没有再看,放轻脚步悄悄离去,没有注意到腕上的血玉镯自己脱落,轻悠悠地飘落到多宝阁上的锦盒中。

    ……

    商人们将整个圣殿大致转了一圈,有人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领路人,“这位司员,不知道圣主的手镯何时展示,我们迫不及待想要瞻仰一二。”

    接二连三的应和声响起。

    “就是就是,也不知圣主戴过的手镯与寻常手镯有何不同。”

    “听说能延年益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负责招待他们的司员浅浅笑了笑,道,“大家莫急,这就带大家去看。”

    司员将大家引起了一间暗室,房门一关整个屋子漆黑一片,就在众人好奇等待时,就见屋中案几上有一团奇异的红色光亮。

    大家齐齐凑头去看,走近才发现那光亮中心是一枚血玉镯,纹理精美滋润,通体光洁,却散发着丝丝如血迹般的红光。

    血玉镯应该是断裂过,有两短金子镶嵌的痕迹。

    众人满目惊艳,还从未见过有镯子会自己发光的。

    “这,这就是圣主戴过的手镯,竟能自己发光?”

    司员在看见那枚血玉镯时整个人也惊呆了,本来准备给他们看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一个镶嵌了夜明珠的手镯,为了衬托夜明珠的光彩才选在这间暗室。

    可眼前这枚血玉镯……怎么会自己发光。

    众人望着血玉镯的脸上全部闪烁着比血玉镯还要夺目的精光,有人激动得伸手去摸,却像被什么灼烧了一样猛然收回手。

    “好烫。”

    有人尝试,大家眸中精光更甚,跃跃欲试。接着一个个都去触摸那血玉镯,但没有一个人能碰到它,都被烫的缩回了手。

    “好像一团火,根本不能碰。”

    “不愧是圣主之物,果然不同凡响。”

    “不知除了圣主可还有人能戴它。”

    大家被血玉镯的神奇激起了更大的敬仰和好奇,全都将疑问的目光看向司员。

    司员还在思索着血玉镯的来历,被大家这么一看,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如何知道谁能戴上它,他连这是谁的东西都不清楚。

    他肃着一张脸,转移了话题,“今日参观便到此,大家随我下山。”

    不容大家反驳便带着他们出了暗室。

    有人沉吟许久,大胆地道,“好容易上山了,不知我等可否有幸见山主一面?”

    问此话之人其实更想见的是殿主,但他知道那样的要求未免过分了,只会让圣殿对他们产生不悦,也不利于日后的生意往来。

    请求见山主这个要求倒算合理,不管能否见到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司员像是早就得到过交代,没有思索便回答道,“山主在闭关,不便见诸位,请。”

    虽然失望,但也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能上山参观一番已是无数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好运,让山主亲自接见便是奢求了。

    众人跟着司员下山,没走多远方才问话之人发现自己腰上挂着的玉佩掉了,回头去找,正好瞧见一个头戴幂蓠的女子自暗室里出来。

    幂蓠的薄纱半掀着,露出些许面庞,虽未瞧真切,但那一晃眼间只觉与那大厅的画像有几分相似。

    女子背影远去,衣袖摆动见露出一小截皓腕,肤如凝脂,在光泽血气的血玉镯映衬下越显柔美。

    “血玉镯……她戴上了。”

    ……

    伏荏苒摸着腕上的镯子,还好没丢,也不知道被谁放那黑漆漆屋子里去了。

    前面有人走过,她连忙将掀开的薄纱放下来,追了两步礼貌地询问,“不知山主在何处,还请指路。”

    对方一脸奇怪地把她打量了一翻,遮头遮脸,也不知道是谁。

    “山主在闭关,暂时见不到。你是何人,哪司的?”

    伏荏苒对圣殿的结构有了解,随便搪塞了一句,“布泉司刚来的,寻一司长让我给山主带话。”

    “寻一司长?他不是不在京都吗,怎么会让你给山主带话。”

    “额……对呀,就是因为他不在才让我带话呀,不知山主何时出关?”

    伏荏苒暗暗嘘了口气,幸好自己反应快。

    那人还是一脸怀疑,却还是回答道,“山主何时出关我们如何知晓,若是急事便先去问问黄辅生吧,山主闭关圣殿里的事都交由了黄辅生负责。”

    然后给伏荏苒指了路。

    伏荏苒顺着他指的道往前走,越走周围越清净,想来这里就是山主住的地方,一般人不会来打扰。

    她正想找人询问黄辅生的位置,就见前方月亮门内走出两个男人。

    为首的男人看着四十多岁的模样,五官深刻,一双浓眉轻拧着一股急色。

    伏荏苒刚想张口,便被快步应过来的男人抓住了双肩,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抱进了一个坚硬雄壮的怀抱。

    “妹妹……”

    男人抱着伏荏苒低喃了声音,语气里是控制不住的悲伤,声音很低,伏荏苒却还是听见了。

    妹妹?

    这人莫非就是山主,圣主的义兄?

    伏荏苒推开他的怀抱,大方得体地行了一个大礼,“荏染见过山主。”

    宋康许是此时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立马将她扶了起来。

    “好孩子,两年没见,又长高了些,越发像你娘了。我是你娘的兄长,你该唤我舅舅。”

    突然要求喊舅舅,伏荏苒一下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嘴巴张了张,还是低低叫了一声。

    “舅舅。”

    “诶。”

    宋康朗声答应,心情很是欢喜,连着说了几声‘好’。

    “你上山纯娘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我还在闭关,守门的人吓了一大跳。”

    能不吓着么,画上的人突然站在面前,没晕都算那小童胆子大了。

    “是我自己想来见舅舅,没和纯娘说。”

    “想见舅舅是有什么事吗?你被囚禁之事我已经听说了,此事舅舅一定给你报仇。”

    舅甥俩边说着话边往里走,宋康将人带到自己的院子。

    “自己的仇自己报。其实我是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我娘的事,我今早来则坪村的时候遇到顺顺了,它把我带进了深山里,然后就看到了我娘以前隐居的地方。”

    宋康脚步顿了顿,将伏荏苒迎进正堂,在茶岸边坐下,吩咐一直跟在身边的青衣男子,“把我的雨前龙井沏一壶出来,再让内务司做几样女孩子喜欢吃的点心。”

    而后体贴的问伏荏苒,“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叫人去做。”

第132章 献美

    伏荏苒乖巧地笑笑,“我不挑食。”

    青衣男子笑着吩咐下去,宋康便主动给伏荏苒介绍,“这是黄辅生,一直跟在我身边辅佐,你若日后有事找不到我,与他说也是一样的。”

    原来这就是黄辅生,看着挺年轻的,但在圣殿的权利和地位瞧着都不小。

    伏荏苒忍不住就多打量了黄辅生一眼,长得只算的清秀,但气质温润干净,进退有度,是个让人感觉自在舒服的人。

    宋康看她对黄辅生好奇,又多说了两句,“黄辅生三岁便来了圣殿,那时你娘还在,本来是想送去你娘膝下教养的,可惜……”

    “是我福薄。”黄辅生惋惜地笑笑,“你们聊,我去给纯娘传个话,免得她担心。”

    黄辅生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宋康和伏荏苒。

    宋康抿了口清茶,主动接起伏荏苒刚才的话题,“顺顺应该是闻到你的气息才会跑出来吧,它跟流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对她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伏荏苒看宋康眼中满满的怀念,曾经在深山里隐居的日子应该是幸福的吧,只可惜……

    “我见到了卢祁,纯娘说他是圣主的师父。”

    听到卢祁这个名字,宋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东西,把对他敬重有加的徒弟献给皇上,禽兽都做不出这种事。”

    十几年过去了,他对卢祁的恨意丝毫未减,一提起来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

    “纯娘说卢祁是为了救家里人,所以把圣主献给了皇上。”

    宋康紧攥着拳头回忆道,“卢祁说要带她去买些新到的笔墨,她当时怎么都没想到卢祁是要把她带去见皇上。那日皇上微服出宫,卢祁在茶楼制造偶遇,顺便将流生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紫发散了下来,皇上刚好瞧见,对她一见倾心。”

    “然后呢?圣主怎么又成了国师?”

    宋康扬了扬眉,嗤笑一声,“卢祁献美人有功,皇上便赦免了他一家人的罪。但流生才不是那等逆来顺受之人,她聪明有主见,不愿做后宫嫔妃,便主动自荐可以帮助皇上稳固朝局、坐稳皇位,条件便是不入后宫。那时的皇上初登大宝,经历了数年残酷的夺嫡之争,朝堂已是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他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流生的出现一下子就解决了他的问题,他把流生塑造成天神,封流生为国师,以流生之口肯定他皇位的正统,很快,举国上下都奉流生为天神。”

    伏荏苒惊叹不已,没想到圣主的神圣最开始是天泱皇上赋予的。

    “皇上因她坐稳了皇位,而流生的声望也越来越大,分歧也渐渐放大。流生关注民生,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百姓造福,皇上更在意皇权和威望。”

    “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外面传言很多,但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宋康用一种悲伤、懊悔的眼神看着她,许久才道,“流生是在宫里逝世的,具体如何逝世只有宫里那位和阿爷才知道。我当时没在京都,等听说消息赶回来的时候,连她最后一眼都没看到,尸身被火化了。”

    火化?

    伏荏苒的心跳跟着加快,似是亲眼目睹圣主躺在火堆上被烧的灰飞烟灭的模样。

    “为何要火化?”

    宋康叹了一口气,“阿爷说,是流生自己的要求,等她死后就将她火化了,这样才能走的干净。”

    下山的路上伏荏苒有些失神,脑中一直想着关于圣主的那些事,以及宋康最后的回答。

    她离开前问宋康,“我能……见见殿主吗?”

    宋康当场便拒绝了,“殿主来去无踪,我也不知他在哪儿。”

    “那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叫什么名字?”

    阎绝末。

    这是宋康告诉她的,殿主的名字。

    伏荏苒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感觉在哪儿听到过,但她把认识的所有人都会议了一遍,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阎绝末,阎绝末,你究竟是谁?”

    “怎么样,见到山主了吗?”

    伏荏苒刚踏下最后一级阶梯才在实实在在的地面上,阿唯便从树荫底下跑了过来,充满希冀的望着她。

    伏荏苒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见到了,他请我喝了茶吃了点心。”

    阿唯听得一脸激动,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问道,“圣殿长什么样,是不是很气派,很神圣?你看见圣主的画像了吗?还有圣主的手镯。方才那些中选商人从上面下来说,圣主的手镯十分神奇,能自己发光,而且非常烫,根本碰不了,你看见了吗?”

    伏荏苒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头发晕,翻了个白眼把他凑仔面前的脸推得远远的。

    “让我歇歇,回去再慢慢回答你。”

    “你就说嘛,我等不及了。”

    阿唯追着她的脚步纠缠,直接毫无顾忌的抱着她的胳膊来回晃。

    反正他现在穿着女装,外人瞧见不过是两个姑娘打闹,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伏荏苒疲倦地长叹口气,“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我好累啊,纯娘在哪儿,要不要和她一起回揽芳尽?”

    阿唯看她有气无力,是真的累,也就不再勉强,往前方岔路上停满马车的方向指了指。

    “你怎么不直接留在圣殿?”

    “你不是还等着我吗?而且我住在揽芳尽自在些。”

    阿唯呵呵轻笑,这话真有意思,清清白白的姑娘觉得青楼更自在。

    伏荏苒去找纯娘,刚好碰到几个桃花春庄的人,洪达拉居然也在里面。

    伏荏苒当时就想喊住他,又想起他应该以为云桑县主已经死了,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她不准备和洪达拉相认,却没想到洪达拉把她认出来了。

    洪达拉和同伴们分开,悄悄来找伏荏苒,突然从从她身后冒出来压低声音道,“我就知道你没死。”

    伏荏苒惊了一跳,掀开薄纱望着他,“你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她脸都遮成这样了他也能认出她来?

    洪达拉黑亮的皮肤闪着光泽,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道,“我在圣殿瞧见你了,你和画像上的圣主长的一模一样。”

    他之前也当伏荏苒只是太宰的女儿,不想还是圣主的亲生女儿,那一个模子雕出来的五官可不是假的。

    伏荏苒明白他后一句话的隐喻,他猜到她的身份。

    伏荏苒也不否认,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显而易见,我是跟着桃花山庄的布泉司司长来参加招商会的。还是说说你吧,你的死讯传开后,玉山司员伤心了好些日子。你后来去哪儿了,现在住在哪儿?”

    伏荏苒摊了摊手,对离开暮国后的笑而不答,反问道,“玉山司员还好吗,听说之前太后的人强占桃花春庄时他被抓了。”

    “熊平司徒把他救出来了,现在好好的,就是时常念叨你。”

    “没事就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暮国,走之前请你吃个饭?”

    桃花春庄的人在后面叫洪达拉,洪达拉回头应了一声,“马上就来。”

    “可能呆不了两天就要走了,吃饭的地方你定。”

    “那就来揽芳尽吧,我现在住那,也方便。”

    洪达拉一下就不平静了,“揽芳尽,那儿我可吃不起。”

    “我请客。”

    洪达拉点点头,后面的人又在催了。

    “对了,你以后都会一直呆在京都吗?”

    伏荏苒毫无犹豫地否决,“不会,我还有事要办,不会一直呆在这。”

    她可没忘记,她还要给韩太妃送信呢,她绝不会失信。

    “行,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明天去揽芳尽找你。”

    洪达拉才跟着桃花春庄的离开,纯娘就来了,拉着伏荏苒一起上了马车。

    “自己就上山去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山主见到你高兴坏了吧。”

    “舅舅和我娘感情很好。”

    她看得出来,宋康提起圣主时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暖色,如最亲的亲人般温馨。

    纯娘叹了一声,“那是当然,他们都是被阿爷收养的弃儿,从小一起长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相互依靠支撑着活过来的,比亲人还亲。”

    ……

    招商会已经散场,但影响却还没有消散,在灯火绚烂的京都夜色中甚至有升腾之势。

    一家茶馆内,扶翼王气冲冲地将面前的茶具扫在地上,窗外是热闹纷呈的烟花,他这里却阴冷的可怕。

    站在角落听用的下人吓得不敢动弹,脑袋都快垂进胸口里了。

    这时房门被敲响,贴身随从出现在门口,“主子,贵客来了。”

    扶翼王心领神会,当即收拾情绪迎向门口,正好贵客从外面进来,碰了个面对面。

    “您来了。”

    扶翼王笑着欢迎,朝屋里侍候的人冷冷地瞟了一眼,“都出去。”

    下人连忙退了出去,同时将门带上了。

    屋里没了外人,扶翼王也就不再隐藏,客气得与来人打招呼,“天泱陛下真会给人惊喜,今天在招商会上瞧见您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来人正是天泱国皇上萧明寒,威严的气场即便身处在街巷茶室,依然让人无可忽视。

    萧明寒表情冷淡,略带轻蔑的笑了一声,“扶翼王今日的风姿朕算是领教了。”

    扶翼王今日大出洋相,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对方可是天泱皇上,被埋汰几句也只能忍了,谁让天泱国国力强劲,扶翼部落有求于天泱国。

    “我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小丫头片子,连模样都没瞧见。不过此女子对我的秘术毫无反应。”

    萧明寒将茶杯送到唇边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皮上抬看了扶翼王一眼,“当真?”

    扶翼王肯定地道,“还从未有人在本大王,不对,是在所有历任大王的秘术下毫发无损,当年圣主算一个,今日那个女子算一个。”

    萧明寒深邃的眼眸越发深不可测,扶翼王瞧着有些发怵,中原人就是心思多城府深,心里弯弯绕绕多的很,可得小心点。

    暮国与扶翼部落那一战,因为圣殿的插手,天泱国和扶翼部落都被狠狠坑了一把,扶翼部落更是被启孟国抄了大本营。

    扶翼王气不过,不惜以身冒险亲来京都与天泱皇上结盟报仇。

    扶翼王今日去招商会便是想震慑一下圣殿,落落圣殿的面子,也挽回一下扶翼部落战败的颜面,不想最后被落面子的还是他们。

    “不知汉城的事您是如何打算的?”

    扶翼王咬着一截鸡腿认真的看着萧明寒,萧明寒嘴角往上翘了翘,“扶翼王对我天泱国似乎很关心。”

    扶翼王狠狠撕下一截鸡腿肉大口啃着,“现在大家是盟友,自然要互通打算,我也好有计划不是。您若准备开战,我扶翼定当全力支持,帮您牵制启孟国。但您若没信心应对启孟国的铁骑,我也不能说什么。”

    扶翼王这激将法使得也太明显了,他现在就恨不得打起来,届时他好浑水摸鱼把偷袭之仇给报了。

    “此事还需商议,扶翼王未免心急了。”

    扶翼王急迫地一甩袖子,“有什么好商议的,这都商议多久了,那些将士都拖得没了士气。要我说就一鼓作气把暮国给拿下,又不是多难的事。西溟国就是个墙头草,到时肯定作壁上观,不敢乱动。就只有个启孟国肯定会搅事,到时你我前后夹击发兵,狠狠给他个教训。”

    扶翼王说的信心满满,萧明寒依旧内敛不语。

    扶翼王太低估摄政王了,摄政王的残暴无人不知,他是马背上的天才,天生的将才,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而且启孟国乃武之大国,天泱国兵强地广虽不惧,却也绝不敢草率开战。

    更何况此事还有个极大的变数——圣殿。

    启孟国对圣殿信奉至极,再加上摄政王与圣殿、与圣女的关系,一旦开战,圣殿绝对站在启孟国那一边。

    这是极其危险且冒险的事。

    扶翼王看萧明寒还犹豫不决,喋喋不休的又劝了许久,直到离开也没能劝动萧明寒,只能叹气离去。

    扶翼王一走,萧明寒便唤出了隐藏的暗卫,问道,“圣女此时在哪儿?”

第133章 钓鱼

    萧明寒一直派人紧盯着远在启孟国的圣女,暗卫当即回答道,“圣女一直在竹兰冬坊,哪儿也没去,前日才和摄政王一同出席了启孟皇上的生辰宴。”

    那就是说圣女不可能出现在则坪村。

    萧明寒怀疑的心这才被打消,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那那个女子……

    “今天那个女子后来做了什么?”

    暗卫道,“她离开招商会后直接上了指穹山,太阳落山时才下山,现在已经回到了揽芳尽。”

    “她上山了?没有和那些商人一起?”

    “她是自己爬上去的。”

    自己爬上去的——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渐渐蔓延开来,这个女子能够自己爬上指穹山,她到底是谁?

    回到揽芳尽时天已经黑透了,揽芳尽却是最热闹的时候。

    纯娘把伏荏苒送回了院子,伏荏苒简单擦了把脸就栽进被褥里睡着了,一觉睡到日上三更。

    嘤咛着伸了个懒腰睁开眼,视线中率先映入一张笑盈盈地脸,一下子把她所有的瞌睡都吓跑了,搂着被子都翻坐了起来。

    “你一大早坐我床边干什么,知不知道避避嫌。”

    伏荏苒没好气的踹了阿唯一脚,阿唯浮夸地摔在地上哎哟一声,立马又麻溜地爬起来伺候伏荏苒穿衣服。

    “纯娘要找我算账,你帮我求求情呗,你求情纯娘绝对会听的。我可是陪你出门才被罚的,你不能不管我。”

    伏荏苒回头瞟他一眼,她就说嘛一大早这么殷勤,原来是来求她帮忙的。

    他哪儿是陪她出门,分明是忽悠她出的门。

    “话不能这么说,危险来临的时候你确实把我丢下自己跑了呀,来的幸好是顺顺,要换只;老虎我现在不得被啃成肉渣呀。走之前镜水可说了,出门在外要你好好看顾着我,结果你跑的比兔子还快,忘恩负义的家伙。”

    阿唯看她不依不饶,厚着脸皮给她捶腿捏肩,将小丫早就准备好的早膳摆开,狗腿子地伺候她用膳。

    “这我不是解释过吗,我看见那是顺顺,知道它不会伤害你这才跑得,顺顺对我不熟,要把我误伤了不是平添麻烦嘛。你现在就是纯娘的眼珠子,你就是破点皮她都能把我狠抽一顿,只有你能帮我了。你瞧我这细皮嫩肉的,可打不得,不然以后还怎么见人。”

    伏荏苒看他一脸恳求的模样,摸着下巴想了想,“这样,我问你个问题,你若回答我就帮你。”

    “你问。”

    “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阿唯觍笑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

    伏荏苒还在兴致勃勃地道,“你昨儿是女装,今儿又穿了男装,我实在看不出你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不管穿什么都不违和,都好看。”

    “我看你这身高,若是女子就太高了些,很少有女子能有你这高度。可若是男子,细看你的皮肤又那么平滑,也没有男子的青胡渣。”

    伏荏苒一脸纠结,阿唯的脸却涨得通红,一扭头就跑了。

    伏荏苒后知后觉地‘诶’了一声,“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道歉,对不起,你别跑呀。”

    她跟着追出去,却跟正要进屋的小丫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摔在地上,等伏荏苒站起来,阿唯早就跑不见人影了。

    “荏染小姐,你这是去哪儿呀,那么急。”

    昨儿纯娘回到揽芳尽后便交代了下来,所有人都要尊称伏荏苒荏染小姐,不得对她不敬。

    今日小丫对她的态度比之前更尊敬了些。

    伏荏苒抿着嘴,委屈巴巴,“我好像惹阿唯不开心了。”

    小丫宽慰道,“没事,阿唯先生脾气是所有讲课的老师里最好的,一会就自己消气了。”

    伏荏苒心里却过不去,“他好像很忌讳别人说他一会男一会女,是我没眼力价。”

    “不会呀。我看经常有人和阿唯先生开玩笑,说他雌雄莫辨,他也不生气。”

    “是吗?所以,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小丫像是也被勾起了八卦的心,凑近伏荏苒悄咪咪地道,“揽芳尽经常有人私下聊天猜阿唯先生是男是女,但阿唯先生从没直接回答过,有一回有个胆大的待女直接问镜水小姐,被镜水小姐训斥了一顿,罚她半个月门禁,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直接问了。”

    “这问题有那么神秘吗?”

    在伏荏苒看来,阿唯不过是喜欢不同打扮而已,算是个人爱好,是男是女有何不能外道的。

    现在看来,其中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伏荏苒觉得以后还是别好奇了,对她而言只是有趣的八卦,对阿唯却说不定是在戳他的心窝子。

    和洪达拉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伏荏苒就除了院子准备到岸口去迎接,路过廊桥口时突然听到了一个耳熟的人名。

    她寻声望去,就见一个身高中等的男人正被两个佳子小姐领着往彩虹间的大厅去,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伏荏苒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两个佳子小姐称呼他——肖岱。

    是了,肖岱,圣殿那个叛徒。

    伏荏苒调转方向就跟了上去,想着纯娘知不知道肖岱来了。

    既然已经知道肖岱是卢祁安插在圣殿的奸细,圣殿却没有处置他,莫非是准备着放长线钓大鱼。

    伏荏苒不敢胡乱猜测圣殿的决定和打算,只是想看看那个肖岱到底长什么模样,去后若见到了也好有个警觉。

    肖岱和两个佳子小姐没有在大厅停留,而是穿过大厅去了后院,一路往山上去。

    彩虹间和琉璃间一样都是依山而建,也在山上修建了许多院落和玩乐、观赏的场所,尤其是山背后的瀑布,简直绝了,许多京都里的贵人专门来彩虹间的后山看瀑布。

    肖岱几人看样子便是往瀑布那边去,伏荏苒不远不近的跟着,既不显眼,也不会跟丢,最后果然瞧见她们在瀑布旁专门修建的供客人停歇、休憩的亭子里停下来。

    随行的丫鬟摆开茶点,两位佳子小姐一个弹琴一个跳舞,再配着眼前的壮阔山水,当真惬意非凡。

    伏荏苒远远瞧着都不经有些诗兴大发,酝酿了半天,去也没想出什么好词来。

    “在这干嘛呢,找你好半天。”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伏荏苒做贼心虚,心都吓掉了,当场叫了一声。

    亭中的肖岱隐约听到叫声看过来,伏荏苒眼疾手快地拉着洪达拉藏到了山坡下,这才没被瞧见。

    洪达拉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精心装扮的衣裳因为趴在地上占满了土,全都给糟蹋了。

    “你干嘛呀躲躲藏藏的,偷看男人洗澡?”

    伏荏苒白了他一眼,“我不像某人,乘人身体不便占人便宜。”

    伏荏苒旧事重提,洪达拉立马耷拉起一张脸,“你有意思没意思,多久前的事了。”

    “女人都爱翻小账。”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洪达拉无语凝噎。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不说请我吃饭吗,也不来接我,也不准备饭菜,还把我衣裳弄成这样。这是我今儿刚买的。”

    伏荏苒发现自己被揽芳尽的姑娘小姐们排挤了,具体怎么个排挤法只有一点——没人搭理她。

    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后来渐渐发觉真有其事,她不受众人待见。

    扪心自问,她也没做啥得罪人的事呀,每天老老实实的,又没说人坏话,又没干坏事,但就是被孤立了。

    彩虹间的小姐都是些识文断字的有才之士,她们的排挤比较文艺,只要伏荏苒和她搭话或找她们聊天,都微笑着以忙碌为由推辞。

    琉璃间的姑娘则个个大胆奔放,直接用厌恶的眼神裸地表达对她的不喜,伏荏苒偶尔去琉璃间玩的时候也会听到一些阴阳怪气的调侃,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她很茫然,自己怎么就激起群怒了?

    小丫看她一脸茫然加委屈地模样,小声劝慰道,“您别不高兴了,您要觉得闷,要不让阿唯先生带您去街上逛逛?”

    “不去。”

    伏荏苒双手交叠支着下巴,视线幽幽的望着碧绿无波的江山,发出今日第三百二十一声叹息。

    “小丫,你就给我解解惑,我到底哪儿得罪人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丫脑袋垂得低低的,声音也压地很低,一副不敢看她的模样。

    伏荏苒一听就知道小丫在撒谎,她已经问了十几次,次次小丫都是这么敷衍她。

    “也没人可以聊天,还不如去找顺顺,让它载我去山林深处见见它的伙伴。”

    伏荏苒突发奇想,越想越觉得这想法不错,小丫却听得心惊胆战。

    老虎的伙伴她也敢去见,也不怕被一口吞了。

    过了一会,伏荏苒又兀自甩手,说了两声,“算了算了。”

    她出揽芳尽纯娘肯定又要长篇唠叨,舅舅说不定也会被惊动,怕是根本不会准她和顺顺胡闹,又要被叫上指穹山,给她将圣殿的一些生意经营。

    圣殿殿主对她很宽容,甚至是器重,听舅舅宋康说,殿主特意交代多给她讲讲圣殿的生意,还有八司的职责及具体经营情况等等,一点不拿她当外人。

    伏荏苒又高兴又痛苦,即便母亲已经不在了,圣殿的人对她却毫无慢待,但她对声音什么的确实没兴趣。

    她更喜欢玩,私底下有不少人议论她玩物丧志,毫无圣主当年的风采。

    每每听到她都只是呵呵一笑,她觉得做个完事不管、只管自由畅快的名二代挺好。

    “您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去钓鱼,现在的天最适合钓鱼了。”

    小丫看她无聊得都快长蘑菇了,开口建议道。

    伏荏苒闻言双眼登时蹭蹭发光,望着一览无边的江面露出雀跃地笑容。

    “走走走,钓鱼去。”

    人刚从廊桥上跑下来,真好和大厅里出来的纯娘碰了个正着。

    “纯娘,我们一起去钓鱼吧。”

    纯娘温柔地拉住她的手,替她顺了顺飘乱的鬓发。

    镜水和几个‘千秋绝色’四子小姐跟在纯娘身后,闻言笑道,“纯娘和我们还有正事要商量,你先自己找人去吧。”

    镜水话音才落,纯娘就接着开口道,“没事,我陪荏染去。你们先自己商量几个方案,晚上拿给我看,到时我再决定。”

    说着吩咐身边的丫鬟,“把我的鱼竿也带上,住呗一艘乌篷船就好。”

    —————

    八字小姐,‘千秋绝色’是前四等级,也被人叫做上四等,他们在彩虹间拥有一定的决策或者领导权利,剩下的‘悦目佳人’则是下四等,只能听从。

    此时上四等的小姐们看着纯娘携着伏荏苒离开的背影,个个神情意味深长,她们从未见纯娘对谁这般温柔体贴过,比老母亲还要慈爱。

    自从这个伏荏苒来了,纯娘的所有心思和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这样如何能不招人嫉妒,不招人厌。

    纯娘于揽芳尽的女孩们犹如母亲般的存在,现在母亲被一个人夺去了,剩下的女儿们自然是同仇敌忾,可惜伏荏苒倒现在还没发现这个问题。

    江上垂钓,闲者圣也。

    望着辽阔的江面,莫名的让人感觉心神平静,似乎心胸都一下子变得开阔了。

    “你跟你母亲真是相像,都喜欢垂钓。”

    “我娘也爱钓鱼?”

    纯娘望着平静地鱼线,浅浅微笑着,“她闲来无事时就喜欢坐在江边垂钓,紫发飘飘,那幅画面简直美极了。”

    伏荏苒看见了纯娘眼中的怀念,还有一丝丝的落寞和惋惜。

    她支着下巴好奇问道,“纯娘,你是怎么和我娘认识的?”

    纯娘侧过脸来看她,每次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都会恍惚,似乎又重逢了故人。

    “很想知道?”

    伏荏苒抿了抿嘴,道,“所有提起圣主的人,要么敬她至深,要么恨她入骨,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伏荏苒从没遇到过这么矛盾的人,喜欢她的人喜欢到了极点,比如传闻中的摄政王孟令喆、舅舅宋康、纯娘、阿唯等等。

    恨她的人也恨到了极点,就像暮国太后,天泱国卢皇后。

第134章 是男是女

    纯娘毫无迟疑道,“她是个完美的人,完美到让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她的一生都在给人带去希望,她虽站在众人仰视的山巅,却愿意俯下身子与人并肩,她给予了每个人尊重。你可知我为何要开揽芳尽,做一个在外人眼中低贱的老鸨?虽然当时的我并非别无他选。”

    伏荏苒静静倾听着,配合地摇了摇头。

    若非别无他选,那个女人愿意沾染青楼这个不为人齿的行业。

    纯娘笑得越发灿烂,“因为她层说过,每个女孩生来就是一朵花,无论牡丹、玉兰、还是路边不知名的野花,都有起独特的芬芳和美丽,有其存在的价值,属于自己的天地,缺少任何一朵都是遗憾。没有哪朵花是不该存在的。”

    “我以前也是楼里的姑娘,十五岁接客,十九岁染了脏病,像猪狗被丢弃,自生自灭。我想死,但妈妈不准我死,强迫我接待那些烟鬼穷鬼,榨干我的最后一点价值。那时的我痛不欲生,每一天都是煎熬的,只想早点死了解脱,直到后来意外收到了一封信。”

    “信?”

    纯娘陷在回忆,整个人从方才的痛苦变得柔和温暖起来,她眼含笑意地道,“是,一封无名信。那是一个寂寞痛苦的人通过文字宣泄情绪,然后将信托在薏草上流入江中,或被有缘人拾得,或被江水淹没。”

    “然后那封信就被你拾得了,那是圣主写的?”

    纯娘点点头,“我幼时读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刚好遇到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便也写上了自己的苦楚随薏草流走。我并没抱希望自己的信能被人看到,只是也想通过这个方式发泄一下情绪,却没想到第二天真的收到了回信,而且回信者正是昨日那封无名信的主人。”

    伏荏苒已经大概能猜到之后发生的事,两个正经历伤痛的人通过这种质朴而秘密的方式互通书信,互相安慰,互相依靠,成为对方的力量和支柱。

    “那薏草还真神奇,居然能保证没封信送到对方手里。”

    纯娘神秘兮兮地朝她挑了挑眉,像是不能告诉的秘密般,悄悄凑到她耳边低语,即便两人此时飘在江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我也是那之后才察觉,这条江里的薏草有个特性,会随着昼夜流动。白天时会向东漂流,晚上便会折返向西,来来回回都在一条线路上。”

    “所以,你和圣主正好在薏草流动线路的两端?”

    纯娘满脸的激动,红着脸像个青春洋溢的少女般讲述道,“所以才说我与圣主的相识是上天恩赐的缘分。当时圣主在小岛上疗伤,与我所住的青楼相隔既远也近,站在青楼的栏杆边便能眺望到小岛,却无法踏足一步。”

    伏荏苒又被吊起了好奇心,“什么小岛,在哪儿啊?”

    纯娘放眼辽阔的江面,伏荏苒顺着她的视线眺望,目光所及的远方确实有一座朦胧的岛屿轮廓。

    “我娘当时就住那?”

    那座小岛正好在冗长的峡谷尽头,两人坐在小小的乌篷船上悠悠往前飘荡着,感觉遥不可及。

    “我无数次想尽办法想去小岛上见见她都没能如愿,直到后来她上了岸,被一群群禁军大臣簇拥着,我才远远的和她对上了一眼。即便我们从不曾见过,却瞬间认出了对方。那是我唯一见过圣主的一次,后来将阿唯送来揽芳尽的时候也是派的手下。”

    “阿唯?”

    他是圣主送到纯娘身边的吗?

    纯娘解释道,“阿唯八岁的时候被圣主救下来,送到了我身边,托我好好照顾他。这一晃已经十六七年了。”

    伏荏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好奇,“阿唯感觉挺神奇的,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而且他时常一会扮成男人一会扮成女人,不管男女都很贴合,都让人搞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纯娘看得出来伏荏苒和阿唯相处的不错,阿唯也很喜欢伏荏苒,便也没有隐瞒。

    “阿唯其实既是男人也是女人。”

    这回答挺隐晦的,伏荏苒一时没有参透其中的意思,屋子思索着。

    既是男人,也是女人,而且他不管扮男人还是女人都丝毫不违和,就像天生男女合一,分不出性别一样……

    突然伏荏苒想到什么,嘴巴微微长大,眼珠子也快掉出眼眶。

    幸好阿唯这回不在这,否则看她这番表情怕是会很难过。

    莫非阿唯……是阴阳人。

    伏荏苒只在一本古老的民间轶事上见到过,说以前村里有个男人,长相阴柔,手不能抬肩不能抗,村里人都嫌弃他没用,也没大姑娘愿意嫁给他。后来村里的寡妇觉得他长得好,便嫁给了他,新婚夜吓得惊慌意乱地跑出新房,到处嚷嚷男人是个怪物,身上不仅长着男人的器官,还有女人的器官。大家便说他是阴阳人。

    伏荏苒本以为那不过是胡编乱造的,没想到真的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不过阿唯除了皮肤细嫩的让人分不出男女外,并没什么奇特之处。

    “阿唯生来怪异,家里又穷苦,很小便被父母当做稀奇玩意卖给有钱大老爷们玩赏,圣主偶然遇到后便把他买了下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伏荏苒感觉阿唯对她挺热情的,原来又是因为圣主。

    “阿唯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有时感觉油嘴滑舌不靠谱,但其实脑子聪明,人又机灵,这些年帮了我很多,也为圣殿付出了很多。”

    纯娘像是怕伏荏苒厌弃阿唯是个阴阳人,迫不及待地替阿唯说好话。

    伏荏苒咧嘴笑笑,阿唯是圣主救来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厌弃。反倒是她,因为是圣主的女儿,得到了太多人的疼爱,是她惭愧才是。

    “你可知我为何要把揽芳尽建在这处峡谷间。”

    纯娘转移了话题问道,伏荏苒想也没想就道,“因为这是承载你与圣主回忆的路,薏草昼夜间托载着你们的书信来来往往,你很珍惜那段回忆。”

    纯娘微讶,而后非常高兴的笑起来,她全说对了。

    “还有一个原因,我想时时刻刻能眺望那座小岛,就好像某一刻……圣主会回来。我要守着那座小岛。”

    “我可以去看看吗?那座岛上现在有没有人?”

    纯娘看她兴致勃勃,拍了拍裙子站了起来,抓着撑船的竹竿便开始往小岛滑去。

    “岛上已经空了,但圣主住过的地方还在,我偶尔会去打扫一下。你能去她肯定很高兴。”

    伏荏苒盘坐在甲板上很是期待,越了解越发现圣主人生的多彩丰富,她突然想到要是洪达拉知道肯定很有兴趣一起去,不过今儿是不行了。

    这座岛远远看着挺小,近了才发现真是有点大,岛上植被茂密,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树果树,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

    鸟儿在枝头鸣唱,植被间时常可见野兔锦鸡,一排欣欣向荣的景象。

    圣主的住临近江岸边,修建的十分古朴雅致,比则坪村深山中的院落更像世外桃源,低调却不失精致贵气,让人恨不得永远住在这花团锦簇之间。

    宅院外靠江边的位置修建了一个如同渡口般的小平台,那里摆着茶案、贵妃塌,江水温柔地冲刷着支撑平台的木桩,一堆堆薏草团团包围在木桩四周。

    纯娘垂腿坐在了边缘,弯身捞起一团薏草,湿漉漉滑唧唧,翠绿漂亮。

    “我们把信卷起来放进小铜轴里,外面再裹上一层油纸,拴在薏草上让它随波流去。那时候的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每日等待她的来信,她的信让我忘记伤痛和无助,让我有了希望。,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人默默关心思念着我。”

    伏荏苒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她知道一定是让人终身难忘的。

    登科及第时的恭维祝贺永远不及前路迷茫时的陪伴和安慰来的真诚隽永。

    “纯娘,我娘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来这疗伤?”

    伏荏苒参观里屋里的布置装饰,全是内造之物,样样奢华精美,和圣主的性格不太相像,倒像是别人布置,她无奈住在这里罢了。

    纯娘也知道的不多,含糊的道,“只听说当时圣主和皇上闹了矛盾,圣主不愿住在宫里,想出来散散心,皇上便布置了这座小岛。”

    “所以,她是被皇上拘禁了?”

    伏荏苒此时对那个皇上越来越好奇,从别人的言语态度间听得出那是个精明、说一不二、习惯掌控所有的皇上。

    因为皇上与圣主产生了分歧,不再完全听从于他,所以后来他才下令天泱国人不得信奉圣主,并且信奉圣主者不得入朝为官。

    当初是他将圣主捧上神座,又是他将圣主落入尘埃,自打脸。

    “具体的我也不知,总之圣主离开小岛后不久就嫁给了太宰,一年不到就逝世了。”

    原来圣主嫁给太宰的时间并不长,两人夫妻缘分不过才一年时间。

    不对,那时的圣主应该已经让皇上忌惮,皇上怎么会准许她嫁给位高权重的太宰,扩大圣主的势力呢?

    可换个角度想,也许皇上是想让圣主嫁人后转移注意力在家庭后宅上,相夫教子,如此皇上就可全全接手圣殿的影响力。

    圣主好歹是国师,又是万民敬仰的圣主,嫁给寻常男人自是不相配,嫁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宰则再合适不过。

    只是从圣主嫁人一年不到就逝世来看,应该是她没能安稳于后宅,所以才让皇上不容,以至于要了她的性命。

    伏荏苒胡乱猜想着,忽然整个大脑放空,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她对圣主的死一无所知,之前对皇上也全无了解,在她的猜想中却把皇上定义为了杀害圣主的真凶,即便没有任何证据。

    她这想法来的也太莫名其妙,自以为是了。

    这是她先入为主的胡思乱想,还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

    ……

    伏荏苒和纯娘划着船回到揽芳尽时已是华灯初上,整个揽芳尽客流如潮。

    纯娘还要与镜水商议事情就先走了,伏荏苒想去找阿唯聊聊天,独自上了琉璃间。

    现在整个揽芳尽就阿唯还理她,阿唯住在琉璃间后的山上,每次去找阿唯都要被琉璃间的姑娘们像看猴子一样参观。

    不过这会琉璃间的姑娘们都在忙着接客,也就没人注意到她。

    伏荏苒提着灯笼砍柴一路往后山上去,为了方便客人们到后山上姑娘们的屋子里玩乐,后山的路都是特意修过的,很平坦,两边还挂满了灯笼照路,光线很好。

    但伏荏苒还是习惯提一盏灯,心里更加安定。

    她走过一处处的院落,听着院落里传出的调/戏/淫/秽的声响,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她不由加快步子,正碰到一个姑娘正和客人在屋外做着难以言说的事,两个坦诚相见的身体交缠在一起,放/浪、暧/昧的呼吸声让人面红耳赤。

    伏荏苒不敢去看,捶着眼睑就要走过去,远里的人却发现了她,扬声把她叫住。

    “伏荏苒,大半夜跑琉璃间来,是也想接客吗?”

    许是被人瞧见她羞耻的样子,女子存着报复的心态,故意用污言秽语恶心伏荏苒。

    伏荏苒只觉全身紧绷,手指尖都有些发颤。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停下来和那女子理论,难堪的只会是自己,脚步顿了顿就小跑着消失在了小院外。

    而院子里的两人还在继续。

    男人边喘着粗气边道,“那小娘们是琉璃间新来的?长得也就一般,没你有滋味。”

    女子哼笑了一声,“您可别想了,人家是干净姑娘,哪儿跟我似的那么不要脸。人家可是纯娘的心头宝。”

    “长得虽然清汤寡水,不过越是清纯一般越销/魂,真他娘想尝尝。”

    女子当即表情严肃起来,“您可别打她的主意,我们揽芳尽的姑娘都是有规矩的,不能碰的就是不能碰,您想都别想。”

    男人被下了脸子,当即骂起来,“臭娘们,老子就说说,你还敢给老子摆脸色。专心点。”

    说着啪就拍得她屁股一声脆响。

    女子羞耻地垂下脑袋,嘴唇咬得死死地。

    伏荏苒一把从背后关上阿唯的房门,靠在门板上大喘了两口气。

第135章 芙颜回来了

    阿唯正在书桌后整理明日要上课的教材,闻声往房门口望过来,像个臭流氓一样,流里流气的吹了声口哨。

    “大半夜来我屋里,有何企图?”

    伏荏苒白了他一眼,这才瞧见屋里除了阿唯外还有一个男人,那身影瞧着……像是那晚替阿唯清理尸体的那个人。

    阿唯顺着伏荏苒的目光看向布撕,介绍道,“这是布撕,我在扶翼部落买的奴隶,平常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你一个先生居然还配了个侍卫,我看纯娘都没侍卫。”

    “那是因为纯娘的侍卫你瞧不见,都藏在暗处。再说我怎么不能有侍卫,好歹我也是个家有万金的大商贾,走南闯北危险可不小。”

    “你?大商贾?”

    伏荏苒斜眼看着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阿唯脖子一扬,胸一挺,“没错,就是我,怎么了,你有意见啊。”

    伏荏苒盯着他挺翘的胸部,突然有些尴尬的收回视线。

    阿唯瞧着她的反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塌了下来,看来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你都知道啦?”

    伏荏苒有一瞬间的心虚,“什么?”

    “别装傻了,我看你表情就知道了。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怪物吗?她怕是最没资格说这个词的吧。

    “要说怪,你能有我怪?我的头发会变色你知道吗,我的身体还能散发出香味,味道还能迷惑人,哪天你要惹我发火我就给你表演大变头发,再把你迷的晕头转向,让你自己打自己。”

    伏荏苒欢快地口吻消解了阿唯的紧张和忐忑,紧绷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你喜欢我打扮成男人还是女人?”

    伏荏苒瘪起脸,“你这问题就好比问我红烧肉和糯米丸子我更喜欢吃哪个,这怎么选,两个都好吃。你可是艳福不浅啊,无论打扮成男人还是女人都好看,完全是男女通吃啊。”

    阿唯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让这个话题变得轻松。

    “对了,我听纯娘说你经常往来扶翼部落做生意,你听没听说一个叫洪达拉的人,出自巫师家族。”

    伏荏苒从纯娘的谈话的中猜测到,阿唯应该是圣殿负责打探扶翼部落消息的眼线。

    阿唯在外面是一个丝绸商人的身份,主要在天泱国及扶翼部落之间做生意,一年有大半时间在扶翼部落,对扶翼部落了解颇多。

    阿唯这次回揽芳尽,就是专门因伏荏苒失踪之事而来,帮着纯娘一起找人。

    阿唯揉了揉眉心道,“洪达拉……你那个桃花春庄的朋友?”

    “没错,他是扶翼人,听说还是巫师家族的人,我就想问问你听说过这个人没有。”

    阿唯沉吟了半晌道,“有些耳生,应该是巫师家族里不起眼的子弟,我可以帮你查查。怎么,这人有问题?”

    伏荏苒摇摇头,“就是感觉扶翼人进入圣殿有些怪异。没什么,你有空查查就行了,他能进桃花春庄定然是详细调查过的,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就是好奇。”

    “行,我有消息告诉你。”

    时间也晚了,继续呆在一个独身男子屋里确实传出去不好听,伏荏苒就准备走了,和阿唯打了招呼,还不忘那个一直像隐形人站在一边的布撕。

    布撕只是朝她看了一眼,没有反应。

    阿唯解释道,“他不能说话。”

    伏荏苒有些惊讶,喔了一声,没有多问就离开了。

    第二天在廊桥上钓鱼的时候,昨晚调侃她的那个琉璃间的姑娘从对面缓缓走来,腰肢摆动,妩媚尽显。

    那女子轻摇团扇笑盈盈地在伏荏苒不远处坐下,视线一扎不炸地盯着她看,表情说不出的怪异,看得伏荏苒很不舒服。

    “姑娘有什么事吗,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有话要说?”

    女子轻轻斜靠进美人靠,红唇微翘,“没事,就看看,不行吗?”

    没事看什么看,看的人不自在。

    伏荏苒心中腹诽不想理她,奈何她的实现太过强烈,犹如实质,根本没法忽视。

    伏荏苒深吸一口气邀请道,“要不要一起钓鱼,此时清风正好,消解闲暇。”

    女子挑了挑眉,瞧了瞧她手中的鱼竿,回了一声,“好啊。”

    说着起身来到伏荏苒身边,直接把她手里的鱼竿夺去自己钓起来。

    伏荏苒怔了一下,好笑地没有计较,又让小丫拿了一根鱼竿来,钓上鱼食将鱼线甩了出去。

    “我叫伏荏苒,还不知道姑娘名讳,不知怎么称呼。”

    那女子只是笑,笑中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

    “伏荏苒小姐的大名揽芳尽现在谁人不知。叫我戴水就好了。”

    “戴水姑娘。”伏荏苒友好又得体地唤了一声,安心地钓起鱼。

    “琉璃间的姑娘们都很好奇,你和纯娘是什么关系?呆在揽芳尽是准备入行?”

    伏荏苒倒没觉得被冒犯,想想一个女孩子住在青楼这种地方,谁不会如此猜能。

    伏荏苒的身份自不会随便宣扬出去,所以纯娘和她早就套好了话,有人问起她们的关系,就说是纯娘的侄女,出门游玩走亲戚,具体停留时间不定。

    这套说辞倒是让戴水脸色好了许多,态度也温和了些许。

    对于揽芳尽的女子们来说,纯娘是她们最大的依靠,纯娘的疼爱和偏心自然也是她们你争我夺想要拥有的。

    既然伏荏苒是纯娘的侄女,又不准备入行,也就不再是她们的威胁和嫉妒的对象。

    “那你怎么一个人来的,这儿可不是个清白姑娘该呆的地方。”

    伏荏苒憨憨一笑,“我偷溜出来的,家里人不知道。戴水姑娘,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

    戴水冲她挑了下眉毛,“问吧。”

    伏荏苒斟酌词汇道,“揽芳尽有彩虹间,为什么还有那么姑娘选择进琉璃间?”

    她问得很隐晦,直白的说就是明明可以在彩虹间只卖艺,为什么要去琉璃间卖身?

    戴水脸上并无恼意或难堪,许是常常被人如此问,回答张口就来。

    “因为赚的多啊。”

    “是吗?可我听说彩虹间最低等的佳字、人字小姐出台一次都要千金,这个价格在寻常青楼点花魁便是点半年都够了。”

    彩虹间小姐又体面,又能保守清白,还能学习各种才艺,赚的更不少,简直是完美选择。可入彩虹间的人远没有琉璃间的人多。

    “那你可知琉璃间的花魁接客一晚多少钱吗?一千两。彩虹间小姐一年能有几次出台的机会,可琉璃间姑娘夜夜都有客人,一年下来你算算谁赚的更多。”

    要这么算琉璃间当然来钱更快,但……牺牲也更大。

    “但相比起其他青楼,揽芳尽赚的已经非常多了,若赚钱同时还能保住清白、学习才艺,岂不是……更两全其美?”

    说着生怕戴水误会,赶忙又解释道,“我并无冒犯的意思,只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

    戴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着戳了戳伏荏苒的额头,“你也太单纯了些,谁说彩虹间就是更好的选择。而且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天赋优异的人,拥有一项无人能敌的技能,世上大多数都是平庸人。而且才艺技能这些东西都是要从小培养,彩虹间小姐那般的气度和自信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许多姑娘来到揽芳尽时年龄已经不小了,没了学习的时间。”

    “再者说……”

    戴水突然靠近伏荏苒,相隔一个亲近的距离,揶揄地道,“若人人都选择入彩虹间,那卖艺不卖身的小姐还有什么稀奇。彩虹间的小姐说白了都是客人花钱装面子的,真正想要品尝美色还是要来琉璃间。”

    戴水气若吐兰,听得伏荏苒脸颊泛红,不自觉避开了脸去,气弱地道,“琉璃间的花魁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我这样。”

    伏荏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一下转头看向戴水。

    戴水被她傻傻的样子逗笑了,朝她眨了眨眼,“怎么,我不像花魁吗?”

    伏荏苒倒吸一口气,今儿天怎么这么热。

    伏荏苒仓皇地逃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小丫正在烧水,将一桶桶的热水灌进澡盆里,擦了擦额上的汗道,“荏染小姐,洗澡水准备好了。”

    伏荏苒用手背冰了冰脸颊,喔了两声抱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澡室,脱了衣服钻进水里,顿时感觉被温暖拥抱,舒服地长长舒了口气。

    “小丫,你去休息吧,我洗好了自己出来。”

    小丫确实有些累了,说了一声,“洗好了叫我,”然后就出去了。

    伏荏苒躺在澡盆里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哼歌,背后的房门突然传来开门声。

    “小丫,还有事吗?”

    没人回应她。

    伏荏苒将眼睛上遮着的热毛巾拿下来,滑动身体朝向房门方向,瞧见着站在澡盆边的芙颜,一下子从澡盆里站了起来。

    “芙颜!”

    她惊呼一声,都忘了自己这会正在洗澡,身上什么也没穿。

    芙颜将她按回澡盆里,微笑着道,“主子,我回来。”

    伏荏苒激动不已,可看着她英气的脸上赫然多了的一道骇人伤疤,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

    “你脸上的疤……”

    芙颜眼中的伤感一闪而过,面上却表现的毫不在意,“没什么,刀剑不长眼,一点小伤。”

    “什么叫小声,这么深的刀疤,而且……”还在脸上。

    芙颜再如何粗神经,终究是个女孩子,没有那个女孩子会不在意自己脸上有道难看的疤,只是伏荏苒不知道这倒疤是雅集那日躲避太后的追杀,芙颜为了保护她而留下的。

    伏荏苒有好多事想问,好多话想说,看见芙颜脸上的疤痕却一下子都堵在了嗓子眼,眼眶不自觉就红了。

    “别担心,我想办法找些上好的祛疤药给你试试,肯定能去掉。”

    伏荏苒一下就想到了纯娘,揽芳尽姑娘那么多,许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来揽芳尽之前身上或多或少会有些难堪的痕迹,纯娘肯定有办法妙招。

    芙颜有些低落的拒绝,“不必了,大夫说伤口太深,疤痕是去不掉的。”

    “总有更厉害的大夫。”

    伏荏苒坚定地安慰她,也没了泡澡的兴致,随意擦干净身上的水换好衣服,拉着芙颜一起去了她的屋子,与她坐在炕上说话。

    “雅集那天你出什么事了,后来为什么没来找我,我派人找你也找不到,我还以为你被太后的人抓了灭口了呢。”

    芙颜笑了笑,“我受伤昏迷了,醒来就在天泱国了,是太宰的人把我带回来的。”

    她终究隐瞒了一些事情。

    实际上不是因为她重伤才被带回,而是弗諼将她赶了回去,雅集那天正好是个机会。

    伏荏苒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除了脸上那道长疤,其他都好好的,这才稍稍安了心。

    芙颜本就是太宰的人,被太宰带回去养伤也是正常,只是也没给她打声招呼,害她担心了许久。

    不过……

    “所以弗諼早就知道你没死,是被送回天泱国养伤了?他故意瞒着我?”

    弗諼确实知情,芙颜沉默着装哑巴,也不替他解释。

    伏荏苒气鼓鼓地,但更多的还是想念。

    她问芙颜,“你见到弗諼了吗,他被太宰叫回去了,他还好吗?”

    芙颜一脸茫然,沉默半天才道,“弗諼回太宰身边了?”

    她怎么没听说。

    伏荏苒闻言,一下挺直了身体,“怎么,你不知道?”

    纯娘说,弗諼被太宰叫回去了,他和芙颜都是太宰安排在她身边的侍卫,芙颜不应该不知情啊1

    芙颜此时也是这么想的,弗諼是他们的领头,若是被叫回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月牙呢,你见到她了吗?”

    芙颜连忙点头,“月牙见到了,但没见到弗諼。”

    “难道弗諼出了什么事?”

    想到纯娘说太宰要追究弗諼护卫不利,将她弄丢的事,莫非罚的太重弗諼出了事?

    伏荏苒坐不下去了,担忧地在屋里团团转,恨不得立马找去太宰府问清楚。

    突然想到什么,她定住脚步看向芙颜,“是太宰让你来找我的吗?”

    芙颜是太宰培养的护卫,没有太宰的命令她怎么会贸然出现在她身边。

    芙颜突然单膝跪地正声道,“侍卫芙颜遵太宰之命跟随主子,护主子安危。”

    果然是太宰派她回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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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身世要继承介绍:
伏荏染有个了不得的身份,谁也不能说。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来头比想象的还要大。
在身份同样不一般的贴身护卫引导下,拨开迷雾,然后就看见了……一头紫发。
传闻,声名远播的圣殿圣主乐善好施,普爱大众,一头紫发惊艳天下,信仰者众。
有一天,圣主成了自己的娘,伏荏染还来不及惊讶,危险和麻烦接踵而至,应接不暇。
惊喜转为一声感叹,名人的女儿不好当啊!我有身世要继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身世要继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身世要继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