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伏晢明
“芙颜,我想问你些关于太宰和太宰府的事,你能说吗?”
“主子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没有不能说的。”
如此伏荏苒就放心了。
“太宰是真的不愿见我吗?”
芙颜想了想道,“太宰很关心主子,不来见您想必是有什么苦衷。”
知晓她和太宰关系的人都说太宰很关心很在意她,伏荏苒倒是不怀疑这点,只是……她有些事想要问问太宰。
她也想见见自己的父亲。
“暮国太后曾暗指在温泉行宫刺杀我的人是太宰夫人,你觉得太宰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没错,伏荏苒也是来了天泱国后才知道,太宰有位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
伏荏苒知晓太宰和圣主是夫妻后,以为太宰夫人可能是圣主逝世后太宰又娶的续弦,但真相是,那位太宰夫人就是太宰的原配,并且比圣主更早嫁入伏家。
所以事实上,圣主当年嫁给太宰并非正妻,只是个妾室身份。
知晓此事时伏荏苒心里一阵惊涛骇浪,堂堂天泱国国师,百姓信仰的圣主居然甘愿为妾,这是如何的深爱,还是万般无奈?
芙颜回答道,“太宰夫人与圣主关系很亲密,根本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当年圣主嫁给太宰是为了避祸,这个办法还是太宰夫人提议的,入门后圣主也是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不争不抢,后宅十分和睦,两人也是比亲姐妹还亲,倒是比太宰更加亲密。”
伏荏苒敏锐的捕捉到她话中的重点,“避祸?什么祸?”
芙颜沉默片刻道,“我也只是听闻,皇上想要强纳圣主为妃,圣主不愿,满朝上下唯一敢帮她逃离皇上逼迫的只有太宰。”
原来如此,太宰和圣主的结合不是因为爱情,亦不是皇上的阴谋,而是圣主寻求解脱的办法,完全出乎伏荏苒的意料。
既然圣主和太宰夫人相处和谐,那应该不会为难她吧,若她偷偷乔装去见太宰一面……
“主子,您有什么话要告诉太宰的,婢子可以代您传达。”
“我想见他一面,你可否帮忙安排?”
芙颜面露为难,“主子,太宰不会见您的,他说现在还不到你们见面的时候。”
“我就见他一面,说几句话,不叫外人知道便是。他是我爹,难道他就……不想我?”
伏荏苒有些委屈,被父亲拒绝见面的感觉很不好受,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
没等芙颜再说,伏荏苒兀自甩了甩手,“算了算了,我若非要见他显得我多矫情似的,他不见就不见吧,见不到他我又不是会饿死。你帮我带句话,我要弗諼,让他把弗諼还给我。”
芙颜和伏荏苒聊了许久,才想起让小丫给芙颜准备一个房间,就此住下来。
芙颜就住在伏荏苒旁边的屋子,两人还像之前在暮国一样形影不离。
等一切安排好,芙颜从院子里出去,一路往后山而去,最后进入了镜水小姐的院子。
镜水小姐正在正堂待客,芙颜被传唤进去,朝那背坐在窗边的客人行了一礼,“太宰。”
这位客人正是天泱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宰伏晢明,伏荏苒的父亲,说是不见伏荏苒,终究还是悄悄来了揽芳尽。
他今年四十有五,看着却像四十不到,保养的很年轻,皮肤比寻常男人白些,神情气质却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九局高位的傲然。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芙颜,开口道,“荏染可有说什么?”
芙颜毫无遗漏的将与伏荏苒的谈话悉数道来,特别强调伏荏苒想要见他,最后却自己打消了念头。
“主子让婢子给您带话,她要弗諼,把弗諼送到她身边去。”
“弗諼,她还真是喜欢那个侍卫。”
太宰轻笑了一声,带着父爱般的宠溺和温柔。
只不过……
“弗諼难道还没回去找她吗,人又不在我这。”
芙颜一下子抬起头,脸露茫然和猜忌,“怎么会,主子说弗諼侍卫被您带走了,还说因为他保护主子不周让主子被囚禁,所以您要把他带回去惩处。”
太宰此时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嗓音深沉的道,“我并未下过这个命令。”
芙颜顿时感觉期中大有隐情,弗諼在隐瞒什么。
“是纯娘和主子说的,弗諼侍卫被您带回去了。纯娘为何会撒谎?而且……她怎么会知晓弗諼侍卫的消息?”
如今京都朝堂之上都知道了揽芳尽是为圣殿办事的,那么纯娘的话也就是代表了圣殿的意思。
圣殿让伏荏苒误以为弗諼在太宰那,这是为何?
弗諼只是太宰私人派给伏荏苒的侍卫,与圣殿有何关系?
弗諼既没回到太宰那,也没回到伏荏苒身边,那他到底去哪儿了?
太宰也在思索着事情,食指无意识地描画着茶盏的盏口,一圈一圈,沾上温热的湿气。
弗諼莫非实际上……是圣殿的人?
这个想法一冒头便有无数的迹象和证据证明它,越来越充满可信性。
弗諼是圣殿的人,所以伏荏苒失踪后就回了圣殿,在太宰和伏荏苒之间来回期满。
若非今天芙颜将两边的说法结合在一起发现了矛盾点,他们还被弗諼的真正去向蒙在鼓里。
芙颜有些义愤填膺,圣殿居然在太宰给伏荏苒安排照顾的人里安插眼线,这是不信任太宰?
太宰可是伏荏苒的父亲,父亲难道还会害女儿不成?
况且对伏荏苒这件事而言,太宰和圣殿好歹盟友,这番行事未免太鬼鬼祟祟了。
芙颜想到在暮国皇宫时,弗諼一而再的阻挠太宰和伏荏苒之间的联系,将太宰传给伏荏苒的消息拦截了下来,那时她只以为是弗諼有了私心,吃醋不愿伏荏苒和暮国先皇李吉亲近,如今看来应该还有圣殿的授意。
芙颜想到伏荏苒就是一阵头疼,此时该怎么和她说,她若知道弗諼一直在欺骗她的感情,肯定会非常难过。
芙颜看得出来,伏荏苒对弗諼是真心的。
“此事你别管了,我自会处理。卢皇后正暗中大肆寻找荏染的下落,你好好照顾荏染,千万不能让她被卢皇后发现,护她周全。”
芙颜颔首应下,“婢子拼尽性命也不会让主子陷入危险之中。”
芙颜离开了,正堂内就剩下了太宰和镜水两人。
镜水依旧泰然自若的给太宰添茶,太宰不慌不忙地抬眼看向她,面色平和,气场却是冷冽骇人。
幸好陪坐的人是镜水,换了其他字的小姐,怕是根本招架不住,已经惊慌的面容失色。
“不解释一下吗?”
太宰幽幽开口,镜水暗暗调节紧张的情绪,面上却保持从容坦然,笑着道,“此事解释起来很简单,就一句话。”
镜水侧过脸对上太宰毫无温度的眸子,嘴角上翘,红唇轻启,一字一句道,“弗諼是殿主。”
正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太宰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殿主竟然亲自去了暮国照顾伏荏苒,这是太宰没有想到的。
怪不得自两年前突然告知他伏荏苒的存在,而后让他将伏荏苒送去暮国后,殿主就再也没有现身过,也没过问过伏荏苒的事。
“荏染既然已经回了圣殿,殿主的身份她早晚是要知道的,也瞒不了多久。”
镜水笑道,“太宰说的是,不过殿主的事岂是别人能插嘴的,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暂时瞒着荏染小姐罢了。”
知道了圣殿的态度,太宰也就也就安了心,回想起方才悄悄去伏荏苒院中看她。
她与她母亲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时看得他有些恍惚,像是圣主重新回来了一般。
但他知道,圣主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而她的死因到现在依旧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我要见殿主,让纯娘传个话。”
镜水才不敢擅自接茬,连忙笑道,“您可别为难我们,一直都是殿主有命令直接吩咐给我们揽芳尽,我们可没那个胆子主动去打扰殿主。况且殿主的行踪岂是我们能知晓的,想来指穹山上也只有山主知晓殿主身在何处了。您与山主来往多,何须我们传话。”
太宰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也不为难她们。
圣殿殿主确实是神秘莫测,踪迹难寻,听说招商会上露了下面又很快消失不见了,看来他确实得亲自找宋康一趟。
太宰是无法爬上圣殿的,和宋康的联络大多都是通过宋康身边的黄辅生。
太宰在山脚等了没多久,高高的阶梯上就走下来一个人,正是黄辅生。
黄辅生朝马车内太宰见了一礼道,“山主有请,请太宰随在下走。”
圣殿有将无法上山的人带上山的办法,知晓方法者整个圣殿少之又少,黄辅生是其中之一。
太宰跟随黄辅生上了山,宋康已经沏好茶在等他,两人认识二十来年,非常熟悉,也就不似外人那般客套。
宋康随便抬抬手邀请太宰落座。
太宰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刚从揽芳尽来,弗諼是怎么回事?”
宋康知道,太宰这是知道了弗諼便是殿主的事,他也不惊讶,慢条斯理地道,“能是怎么回事,殿主不放心把荏染一个人放在暮国,便一起跟了去。”
“所以,暮国这半年发生的事都是殿主在亲自指挥?他故意让天泱国顺利取道汉城,然后趁此时机让启孟国偷袭扶翼部落,让天泱国的军队尴尬停在汉城,进退都不是。”
太宰的语气带着指责,宋康也是直言不讳,没给好脸。
“天泱国打的什么算盘大家心知肚明,殿主怎么可能放任天泱国吞并暮国。萧明寒对流生做过的事圣殿永远不会忘。你是天泱国的臣子,你有你的立场,你为天泱国打算这无可厚非,但我们圣殿要做的事也轮不到你插手。”
说完,屋内便陷入了紧绷的沉默,宋康沉默半晌又加了一句,“除了在荏染这件事情上我们一致对外,此外你与圣殿毫无干系。”
太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失了分寸,他与圣殿之间的除了伏荏苒这个连接,实则是站在两个对立面的敌人。
“好,我不问暮国的事,我只想知道殿主到底想干什么,挑起大战吗?”
如今天泱国的军队驻扎汉城,是退兵还是一举攻下暮国犹豫不决,启孟国的大军已经虎视眈眈地集结在两国边境,情况一触即发。
一旦天泱国和启孟国开战,将是足以颠覆整个天下局势的大战,如今各国百姓都已是人人自危。
宋康闻言却是嗤笑了一声,“是萧明寒想要吞下暮国,挑起大战,你可别血口喷人。”
“那能一样吗?天泱国和暮国、天泱国和启孟国,哪一个影响力更大,情况更紧迫?”
“如何不同,都是开战,都是你死我活。就因暮国弱小很快便会败下阵,便觉得吞并暮国之战不足挂齿?那也是要拿将士的性命去填的。”
太宰一甩手,懒得继续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皇上还未做出决策,但很大的可能会出兵。”
“这我知道,扶翼王来了京都,肯定是和萧明寒结盟找启孟国报仇,不会甘愿空手而归的。”
“到时你最好劝劝孟令喆适可而止,别闹得太大,到时殃及最惨的只会是百姓。”
宋康一副可怜模样地摊了摊手,“那我可做不了主。两国交战,我有什么资格插手。”
太宰只觉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谁人不知圣殿与孟令喆一个鼻孔出气,启孟国在天泱国与暮国之间插一脚的事,圣殿肯定没少撺掇出主意。
宋康看他快被自己气坏了,一副老朋友口吻地道,“先别管还没发生的事了,当务之急你还是多想想卢皇后这个隐患怎么解决吧。卢皇后已经知道荏染的存在了,这事要是传到萧明寒耳朵里后果不用我多说吧。卢皇后正满天满地地找荏染,荏染随时都面临危险。”
提起这个太宰也是一脸沉重,“此事我会想办法,不过卢皇后是怎么知道荏染的?”
第137章 伏家二公子
宋康眉心一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说呢,还不是你的烂桃花。我们也没料到原青安那个女人最后还留了这么一手。”
太宰无言以对,他也没料到原青安对他的恨意那么深,他以为十多年过去了,两人早有了个子的孩子、家人,过去的事也就放下了。
是他小看了女人的胸襟。
“荏染回来了,她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公开,届时必是惊涛骇浪,萧明寒、孟令喆都不会放过她。我们是时候要做些准备了。”
……
纯娘的住处选在了琉璃间的后山上,在一片最为清净的柳园里,寻常不得吩咐和准许根本不准进。
伏荏苒想见纯娘却被守院门的丫头拦住了,说纯娘正和几位管事、妈妈等商量正事,任何人都不见。
伏荏苒心中腹诽,连我都不让进,她可是最受宠的好吗。
她围着柳园转了一圈,撸了撸袖子干脆爬上了墙头。
爬墙头这种事她没少做过,所以行动起来十分麻利,蹲在墙头上,算准落地位置便是一个痛苦纵身。
柳园她现在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一路顺顺当当的就到了纯娘的书房,扒着禁闭的窗户使劲往里瞧,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纯娘正和揽芳尽几个有身份的管事们商量七夕节的活动,据说揽芳尽每年七夕女儿节都会闭门谢客,让琉璃间彩虹间的姑娘小姐们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玩耍过节。
听说揽芳尽有这个规矩后,伏荏苒越发觉得揽芳尽是个世间最无情冰冷却又最温暖的地方。
看似矛盾,实则一点都不矛盾。
来这里的女孩都是走投无路、受尽磨难,这是最下/流、卑贱的地方,却给了她们栖身之地,让她们能够赚钱,同时给予了她们自尊和温暖。
伏荏苒听着听着,脑袋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抬头就瞧见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里面完全打开了,纯娘正站在窗户的另一边,满眼含笑的看着她。
“什么时候学了老鼠,躲在窗口偷听。”
伏荏苒直起腰板笑呵呵地拽住她的袖子,“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有事找你。”
管事们还在屋里没有走,看纯娘对伏荏苒宠溺的模样,完全没有偷听被抓后严厉责罚的意思,心里不由连连啧声。
纯娘对这个侄女还真是宠爱得紧。
那天她和戴水说她与纯娘是姑侄关系,此事已经传得全揽芳尽人都知道了,所以除了少许知情者,其余人都以为她们是姑侄。
“行了,你们都先回去吧,今年女儿节要办的热闹些,让大家都开心开心。”
管事们连连应声,然后鱼贯而出走了。
伏荏苒绕到门口钻进屋里,扑跪在纯娘身边问道,“纯娘,你有没有祛疤的药?”
纯娘一下就猜到她要给谁用,芙颜每次走出来,脸上那道明晃晃的伤疤很是醒目,许多人第一次见到时都被吓了一跳。
“祛疤药是有,不过效果怎么样就不能确保了。芙颜那疤有点深。”
“先试一试嘛,就算不能完全祛掉,能让它浅一点也是好的。”
纯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荏染对身边的人真好。”
说着就去拿药,交代伏荏苒如何涂用,注意不能碰水。
纯娘像是有什么心事,犹犹豫豫地盯着伏荏苒看了半天才欲言又止地道,“荏染,后儿有个特殊的人要来揽芳尽,你要不要见一见。”
“后天?后天是女儿节,不说不做生意吗?”
“那人不算客人,曾在揽芳尽当过几个月的教琴先生。”
伏荏苒抓了攒盒里的葵花籽嗑起来,好奇地问道,“谁呀让你那么重视,还问我要不要见。”
纯娘顿了一下,“是……太宰的二公子伏青枫。”
咬到一颗苦的,伏荏苒连壳带瓜子都吐了出来。
她爹……的儿子,那也应该是她兄长咯。
“他是有事,还是知道我在这特意来看我?”
纯娘实话实说,“以前女儿节他都会来给大家弹琴助兴,这两年他去了启孟国所以没来,今年正好他在京都,前两天我派人去问,他说到时定会赴约。”
所以,他只是来赴熟人约参加女儿节活动,不是来看她的,或许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纯娘看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知道她表面不说,实际上很在意太宰,很想见见自己的父亲。
纯娘握住伏荏苒的手,温声道,“这位二公子是圣主的养子,生下来就送到了圣主身边养育,虽然也没养几天,但终究是圣主亲自承认过的儿子,比起大公子与你关系更近一些。”
纯娘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关于太宰的家族关系,太宰共有二子一女,大公子乃正室夫人所生,二公子乃圣主养子,女儿便是圣主亲女。
伏荏苒沉默地听着,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二公子是我爹的孩子?他把自己与其他女人的孩子给我娘养?”
纯娘一下回答不上来,二公子……应该是太宰的孩子吧,谁会没事把别人的孩子抱来养。
伏荏苒心里突然冒气一团火,太宰这番行径不得不让她怀疑他是想借圣主给二公子抬高身份。
闻着空气里渐渐浓郁的香气,伏荏苒那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渐渐褪去颜色,变成浅浅的紫。
纯娘警铃大作,立马去将门窗关好,回到伏荏苒面前时,不自觉以一种尊敬、臣服的姿态半跪在她面前。
纯娘双眸发光的模样讲伏荏苒从愤怒中惊醒,缓缓平复下情绪,发色也渐渐回归本色。
“你方才说太宰有二子一女,那远在启孟国的圣女是谁?”
纯娘微愣,双唇翕翕,一下子不知如何解释。
没错,伏荏苒知道了,自卢祁宴席听到有圣女这个人后,她便悄悄打听。
全天下皆知圣女是太宰和圣主的女儿,所以那二子一女中的女儿,指的应该是圣女吧。
所以她不该问圣女是谁,而该问她自己是谁?
“我娘到底生过几个孩子,圣女是不是我的姐妹?”
同样都是太宰和圣主的女儿,为何一个人尽皆知,一个却要被藏起来,她不明白。
纯娘这下是彻底回答不出来了,这些问题不是她能回答的。
她很想立刻逃离这场质问,刚好房门被人敲响,她像是一下听见了仙乐一般,倏地起身去开门,门外是柳园里伺候的丫头。
“纯娘,镜水小姐找您。”
“好,我这就去。”
说着转头看向伏荏苒,“我们改天再谈,我现在有事要去忙,你自己玩。”
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伏荏苒望着她仓皇的背影不由失笑,不愿回答就不回答吗,她又不会逼她,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找答案。
女儿节那天,整个揽芳尽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感觉比过年还热闹。
今天琉璃间和彩虹间不用再划分界限,可以互相串门。
每个姑娘都亲手缝制了香囊送给交好的朋友,互相祝福庆贺,揽芳尽准备了一整天的丰盛曲水流觞席,大家无拘无束地玩闹,好不自在。
伏荏苒一早就被戴水从床上抓起来带去了琉璃间,观看一群姑娘们排演舞蹈。
“你来帮我们瞧瞧还有哪儿要调整,等晚上和伏琴师配合着献舞。”
这种日子自然少不了女孩们的热情献艺,特别是琉璃间的姑娘们,每次都精心准备,就想打败彩虹间的小姐。
毕竟彩虹间的小姐都是经过各种才艺栽培,个个身怀绝技,而才艺方面琉璃间的姑娘就要逊色许多,越是如此她们越在意晚上的献艺。
戴水有意把她拉进群与大家交好,便让她参观参观,顺便提提意见。
伏荏苒倒是不客气,做了些许调整,毕竟她也是参加过许多宴会、看过许多舞姬舞姬献舞。
“晚上献艺的时候会投票,你一定要投给我们。”
“你这是私下拉票啊。”
戴水见她不同意,立马鼓起眼睛,“怎么的,你不支持朋友?”
伏荏苒装得委屈,“别人的才艺我还没看过呢。”
戴水一副威胁警告地盯着她,其他姐妹们也全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伏荏苒心中失笑,话头一转,“不过表演这种事情都是各花入各眼,我就喜欢你们这舞蹈。”
戴水闻言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举着团扇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今晚要赢了彩虹间,姐姐赏你糖吃。”
众人顿时都咯咯笑了起来,有样学样地全来拍她肩膀。
正玩闹着,外面有小丫头进来传话,“伏琴师来了。”
话音落,伏荏苒只觉一阵刺耳的叫声差点把她耳朵都喊聋,方才还好好的姑娘们一下子像被点了炮竹,全都躁动起来。
看哪些姑娘们整理着仪容,惊喜地跑出去的样子,伏荏苒撇撇嘴,看来她这名义上的兄长长得很不错啊。
平心而论,伏青枫长得确实英俊,一袭飘逸的白衣站在廊桥上样子,用玉芝兰树,明月入怀来形容毫不为过。
伏荏苒瞧了他半晌,见他自如的和彩虹间的小姐、琉璃间的姑娘们叙旧打招呼,面容俊雅温润,谈吐优雅,丝毫没有对彩虹间、琉璃间的区别对待,亦没有轻慢厌弃之色。
表面上看来还是个正人君子。
也不知是因为近亲情怯,还是因为伏青枫乃圣主养子的缘故,伏荏苒对他莫名有种抗拒。
她站在所有热情洋溢的姑娘们的后面,淡淡地望着被众星拱月在廊桥上的伏青枫,然后洒脱的转身,结果一转头正好和纯娘的视线撞上。
纯娘刚从柳园过来,与伏荏苒简单交汇了一下眼神就错开了视线,优雅地走向了伏青枫。
“两年未见,伏琴师别来无恙。”
伏青枫翩翩儒雅地朝纯娘行了一礼,“纯娘一点未变,依旧那般美丽。”
呵,还是个甜蜜嘴。
因为伏青枫的伴奏,夜间献艺时戴水一行姑娘们卖力表演,赢得了满堂彩。
伏荏苒配合地用力鼓掌喝彩,掌心都拍红了,戴水视线飘过来时满意地翘起了嘴角。
表演毕,伏青枫被一群姑娘围拥着落座,敬酒的敬酒,劝菜的劝菜,可谓是众星捧月,万花之中一点绿。
伏青枫满盘皆收,但都保持着合适的分寸,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轻浮,反而引得姑娘们暗暗脸红,夸赞他不愧是正人君子。
伏荏苒远远坐着撇了撇嘴,兀自喝着苹果汁。
伏青枫像是有所感召一般,刚好往伏荏苒这边瞧过来,目光一下子锁定在她身上,好奇地道,“揽芳尽这两年又来了不少姑娘,许多都不曾见过。”
纯娘就坐在伏青枫不远处,闻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伏荏苒,抿唇笑了笑,竟主动介绍起来,“那是我侄女,暂住在揽芳尽,芳名伏荏苒。”
“姓‘傅’,不知是哪个字?”
“伏雨朝寒愁不胜,那能还傍杏花行。”
闻她朗朗诵来的诗句,伏青枫眼睛一亮,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璀璨如星。
“好巧,我也姓伏,这个姓很少,在京都我只听过我家……”
伏青枫突然结住话头,像是猜测到什么,表情渐渐有些难看。
莫非这个女子……
他骤然将怀疑、复杂的目光投向纯娘,见纯娘也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似是一下子肯定了他的猜测。
这个女孩当真是父亲在外养的私生女?
怀疑终究是怀疑,不管是与不是,若是捅破,大家都难堪。
伏青枫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大家聊天叙旧,有姑娘突然提起圣女,伏荏苒顿时精神一振。
“听闻二公子这两年之所以呆在启孟国是为了照顾圣女,不知此传言可是真?”
伏青枫没有藏着掖着,微微颔首,“妹妹独自在异国他乡,我和父亲都不放心。”
当即引得一种姑娘们艳羡地低呼。
“二公子对妹妹真好,有您这么稳如体贴的哥哥,圣女也太幸福了。”
“我要有二公子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你就做梦吧,你要有二公子这样又尊贵、又英俊、又温柔的哥哥,你还能在这?”
“我想想不行啊。”
女孩们你一眼我一句,对圣女满是艳羡。
第138章 逃命
伏荏苒听着她们的议论,这才有了一些真实感,对面那个翩翩公子也是她的兄长,她还有一个姐妹远在启孟国。
“太宰和圣殿都在京都,为何会把圣女送去启孟国?”
伏荏苒突然的发问让整个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外人看来她这个问题有些逾越了,而在伏青枫看来则是她吃味的表现,也越加证明这个女孩可能是父亲的私生女。
“妹妹自幼体弱,好容易才平安长到如今,竹兰冬坊更适合她修养。”
“天泱国什么山青地灵的修养圣地找不到,却要到异国他乡去,像被家人丢弃了一样。”
“伏小姐,请慎言。”
伏青枫显然有些发怒了,俊秀的脸庞没了笑意,眉心轻拧成一个疙瘩。
“父亲对妹妹日思夜想,但为了妹妹身体不得不狠心将她远送,天下哪个父母忍心与孩子分离。”
“那可不好说。”
伏荏苒小声嘀咕,话说出口才一下惊醒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字一句都充满被父亲抛弃的怨气。
伏荏苒尴尬地垂了垂脑袋,恨不得给自己的嘴巴一巴掌,怎么一下就管不住嘴了呢。
伏青枫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头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转而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她应该对父亲是有怨气的吧,被父亲抛弃在这,既没有名分,也没有父爱。
心头突然油然而生一股作为兄长的责任感,语气温和地劝解了两句,“父亲为人正直,对子女更是慈爱,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一直记挂着每个孩子。相信他肯定也是在乎你的。”
伏荏苒突然听见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撇撇嘴不再言语。
气氛重新又热烈起来,姑娘们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今天全无拘束。
纯娘抿着小酒问伏青枫,“二公子还回启孟国吗?”
伏青枫咧嘴笑道,“妹妹还在竹兰冬坊,怎会不回,已经定好下个月回去了。”
纯娘了然地点点头,“那就提前祝您一路顺风。”
“多谢。”
这厢正热闹着,外面有丫鬟进来给伏荏苒递话,说一个叫洪达拉的朋友找她。
伏荏苒整理裙摆站了起来,大步就往外去,就见洪达拉的小船被堵在了岸口不让上来。
“你怎么来了?”
“他们怎么不让我上岸啊,今儿揽芳尽怎么一个客人都没瞧见?”
伏荏苒和驻守岸口的护卫打了声招呼,就把洪达拉放上来了。
“今儿揽芳尽过女儿节,不做生意。”
洪达拉瞧她手里还端着一碟豌豆黄,边和他说话边吃着,不客气地直接整碟子抢过来往嘴里送。
“我来找你饭都没吃,还想着在这吃呢,结果在岸口被堵了半天。饿死我了。”
伏荏苒好笑地招呼他去她院里说话,让芙颜把席上的菜端几样送过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
洪达拉喝了口水把满嘴的豌豆黄咽了下去,清干净嘴巴这才道,“明儿我们就要回桃花春庄了,来和你道别。”
“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早就定好了日子,只不过这几天都在忙着收拾东西,还要和圣殿的人、其他分殿的人吃饭,今儿才空下来和你说一声。暮城里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回头让人给你送来,或者想给谁带话?”
“没有。现在全暮国都知道云桑县主是个死人了,我给人带话不得把人吓出病。”
伏荏苒故意开玩笑,实际上她在暮城根本没什么交好需要带话的人,之前在宫里倒有两个,可惜那两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行吧,那我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话说完直接就要走人了,伏荏苒跟着站起来,“这就走了,那么着急,饭菜都还没送过来呢。”
“明儿一早就要出发,今晚要睡个好觉,我就先回去了。”
伏荏苒也就不再挽留,亲子送他离开,两人还没出院子,就见芙颜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一样饭菜都没端来,反倒将长剑紧握在了手心。
“快走,卢皇后的人找来了,外面正在激战。”
伏荏苒有一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有片刻的愣怔,道,“外面怎么样了,纯娘、镜水她们……”
“卢皇后要找的是你,我们先走,你走了她们才能安全。”
芙颜此时全身笼罩着杀气凛然的戾气,抓住伏荏苒的胳膊就往后山跑去。
今日的献艺的酒席摆在了琉璃间,所以大多数人都聚集在琉璃间,此时的彩虹间空空荡荡,一路跑去根本没见到多少人。
卢皇后派来的此刻也是直奔琉璃间而去,这才给了她们脱身的时间。
洪达拉也跟在伏荏苒身后往后山跑,谁知道刺客会不会赶尽杀绝将揽芳尽的人都灭了,还是跟着伏荏苒先跑为妙。
“纯娘和我说过彩虹间后山有一条隐蔽的小路直达后山背后,临岸的地方常年藏着一艘小船,可以供我们紧急时刻脱身。”
芙颜回头看伏荏苒一眼,应声道,“那我们先去找船离开这里,然后去圣殿报信。”
三人快步在漆黑的山林中奔袭着,芙颜走在前面领路,同时探查前方情况,伏荏苒走在中间,洪达拉跟最后。
山林间的小路崎岖坑洼,三人走得精疲力尽,却还要咬牙坚持着。
没有清理过的草丛、枝丫阻碍着他们的脚步,在腿上、身上划出了许多口子,却根本顾忌不了,只能望着前方一个劲地加快脚步。
越离越远的揽芳尽依旧灯火辉煌,但那一片片的惊呼声钻进伏荏苒耳朵里,让她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脚步也渐渐迟钝了。
“主子,不能耽搁了,刺客可能很快就会追上来。”
“是我把危险带给了她们,自己却跑了。”
芙颜大喘着粗气安慰道,“纯娘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你能顺利逃走,她们都不会有事的。”
洪达拉看伏荏苒还在迟疑,不耐烦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几摇。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你要死了才真是万事白费了。”
离岸边越来越近,三人的步子不由变得越来越快,带着即将摆脱困境的激动。
纯娘将船藏的很隐秘,用无数荆棘掩盖着,要不是伏荏苒知晓具体位置怕是根本找不着,外人便是从船边路过肯定也瞧不出来那里面藏着一艘船。
三人将荆棘拉开,将船搬了出来。
等将船顺利推入水中时,三人的双手早已是血光淋淋,被荆棘割的不成样子。
“我们两个划桨,你先上去。”
伏荏苒被洪达拉扶上了船,他和芙颜一左一右将船往江水深处推,江水漫过了他们的脚、小腿肚、然后是腿弯。
伏荏苒坐在船中央,回头望向后山,却发现漆黑的山上闪现着一点点的火光,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层层叠叠的脚步声朝着三人的方向快速移动而来。
伏荏苒压低声音喊道,“追来了,快上船,快!”
芙颜和洪达拉都往山上望了一眼,利落地跳上船,一左一右开始划桨,朝着夜色中的江水中央前行。
他们都尽量加快速度,放轻声音,可依然被追杀的刺客发现了,嗖嗖的箭声擦着他们耳朵飞驰而来,如雨点般嗖嗖嗖射入江水中。
伏荏苒知道自己中箭了,但没感觉到疼,许是身体已经麻木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看见了一大群黑衣刺客手执长剑、踩着江水朝她们追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因为她晕了过去,等她大脑渐渐清醒过来时,耳中率先传入的是隐忍的哭泣声,然后有东西撒在了身上,些许溅在了脸上,带着土腥味。
她皱起眉,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然后与两双惊愕的目光对上了视线,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大叫声。
洪达拉圆瞪着双眼节节后退,脚后跟踩到比指甲盖还小的石块就被绊倒了,大喘了两口气才停下了叫声,抖着双唇,不敢置信地发出声音,“你是人还是鬼?”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任谁遇到断气的人突然睁开眼这种事都无法保持平静。
伏荏苒好难得看到洪达拉这么狼狈失态的样子,不有觉得好笑,但更让她奇怪的是自己怎么是仰着看人的?而且两人的高度距离似乎有些大。
旁边的芙颜反倒要沉着的多,虽然同样惊讶,但至少没有叫出声,只是一扎不炸地盯着伏荏苒看,过了许久许是相信自己并没有看花眼,一个纵身便从站着的地方跳了下来。
伏荏苒吓了一跳,从她的角度只感觉芙颜是在往她身上跳,这不得把她压死?
伏荏苒下意识弯身坐起,大量了一下四周,满目皆是黄土,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在坟坑里。
她差点被活埋了。
明白了这个事实,伏荏苒激动地当即跳了起来,不停抖着身上的土,盼着坑壁就爬了上去。
“我的个娘,你们这是要把我埋了?”
洪达拉还处在恍惚中,这时才稍稍回过神,喃喃地点头又摇头,“你没死?”
然后又把方才的话问了一遍,“你是人还是鬼?”
伏荏苒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你才死了呢,你见过死人喘气说话的吗!”
为了表示自己是活人,一脸凶狠地朝洪达拉大喊了两声,用鼻孔用了哼了两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看你以后还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洪达拉这回也不呛声,只是疑惑的望向芙颜,想要寻找同盟。
芙颜这会却根本没心思多想,一颗心都挂在伏荏苒身上,直勾勾盯着她看,确定面前充满活力的人确实是死而复生,准备以死谢罪的心终于又活了过来。
主子没死真是太好了,不愧是圣主的女儿,果然是不死仙身。
主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她便是了结了性命也不够赔的。
“您没事就太好了,您应该饿了吧,我这有些吃的,您将就填填肚子。”
芙颜忙前忙后的给伏荏苒拿吃的、找水,洪达拉则是挪着小步移到伏荏苒身边,还是不敢置信地道,“你真活了?”
说着还想摸摸伏荏苒的脸,被她一巴掌排开了。
洪达拉这会也终于平静下来,慢慢接受她死而复生的事实,激动地跳着脚道,“我明明亲手给你把过脉,你既没呼吸也没脉搏心跳,整整三天,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伏荏苒反倒有些发懵,她死过吗?
她记得她失去知觉前中了一箭,她当即就去看中箭的地方,领口扒开,中箭的胸口一片光滑,哪儿有什么受伤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芙颜边给伏荏苒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边安慰道,“主子,别多想了,您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有什么问题等回了圣殿再问不迟。”
可这不是小问题,伏荏苒此时被疑惑充斥了大脑,还想多问些事情,突然一阵拼杀声飘进耳朵里,整个人立马警觉了起来。
“是不是此刻又追来了?”
芙颜也是一脸严肃,绷着脸摇头,“前面是战场,看来打到我们这了,我们快藏起来。”
“战场?”
伏荏苒漂亮的桃花眼瞪成了圆眼,“我们这是在哪儿?”
芙颜停顿了片刻,吐出一个地名,“衢州。”
衢州,天泱国最西边的州府,也是边疆大军的驻扎地。
芙颜没时间解释,先带着伏荏苒藏到树林里,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个双手被绑、嘴巴被堵的矮小男人。
伏荏苒这时才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而且那张脸并不陌生。
是那个买她初/夜却反被她利用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
这时四人已经在树林里的一处小矮坡后藏了起来,正好瞧见远处丛林中跌跌撞撞、又哭又喊的跑来一群士兵,全都做士兵打扮,穿着盔甲拿着大刀,却哭哭唧唧只管逃命,被追赶而来的敌人杀了个干净。
骑高头大马追赶的应该是启孟国士兵,而狼狈逃跑的则是天泱国士兵,看那些士兵连挥刀抵抗都不敢的模样,应该是刚入伍的青兵蛋子。
正是倒霉刚入伍就碰到了交战。
第139章 有刺客
芙颜和洪达拉一左一右趴在伏荏苒的两侧,芙颜低声解释道,“几日前启孟国一支五百人的队伍在边疆不停挑衅,卢祁也派了五百人回应,但双方都只是打口水仗,谁也不愿率先出手。今早卢祁的军营有批新招的兵刚从京都赶来,正好撞上。新兵气盛,还未接受训练,几句话不对就莽撞动了手,启孟国抓住机会反击,立马便打了起来。那些新兵没两个时辰就被杀的七七八八,这几个应该是最后的残余了。”
伏荏苒好奇地看她,“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洪达拉抢先回答道,“是我们亲眼看见的,我们上岸的地方离他们两方对峙的地方很近。看他们情势紧张,担心我们会被殃及池鱼,所以一直关注着那儿的情况。”
“你们不是最该关心我死了的事吗。”伏荏苒打趣地嘀咕。
洪达拉白了她一眼,“你上岸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是芙颜一直坚持再等等看,就这么等了三天,没想到你还真醒了。”
“所以是你建议把我埋了?”
伏荏苒一个眼刀子飞过去,洪达拉有些亏心,“我以为你真死了,想让你入土为安。”
伏荏苒哼了一声,转而看向芙颜时一脸笑意,“所以我能活下来多亏芙颜,不然早被你这家伙活埋了。”
洪达拉轻咳一声,没法接话。
“主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打探过了,这里离最近的县城少说有七八十里,最近能找到人的就是卢将军的大营。”
所以他们现在面前只有两个选择,徒步去县城,然后想办法联系京都,或者……去找卢祁。
伏荏苒心中思忖着,她们怎么会飘到这地方来,衢州离京都也太远了些。
也不知道他们在江上飘了多少天,没饿死都是万幸了。
她自然是想去县城,她对那个卢祁可没什么好感,况且卢祁和卢皇后是一家人,看她没死,或许还会帮卢皇后插上一刀。
她们要死在这,才是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连给她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但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这里离启孟国有多远?”
芙颜和洪达拉都很惊讶她为什么问这个,芙颜还是实话实说道,“直线距离算当然不远,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两国交界处,再往西走一会就能踏上启孟国的土地。但边疆重地全是驻兵,我们直接横穿肯定会被抓。”
无论是被天泱国军队抓,还是被启孟国军队抓都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被当成细作。
“没关系,只要保证不被卢祁的士兵抓住就行了。”
芙颜满脸茫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被启孟国军队抓到就没关系吗?
洪达拉脑中一转,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
伏荏苒心中确实已经有了想法,她要去启孟国,去看看自己的那位姐妹。
她也没忘记自己还有送信的任务,听闻西溟国与启孟国相邻,且两国关系友好,她去了启孟国再去西溟国也就方便了。
想到这,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部的衣料,幸好她随时都把韩太妃的书信放在身上,不然还真麻烦。
打定了注意就出发,伏荏苒却嫌弃地瞥了那个矮小男人一眼,道,“把他放了吧,带着也是个拖累。”
芙颜当即道,“不能放,就是他把卢皇后的人引来的。”
矮小男人看着芙颜眼中的杀气,吓得一个劲哼唧着像是想解释,激动地脸都胀红了。
伏荏苒抽调了他嘴里的布团道,“真是你把人带去揽芳尽的?”
男人战战兢兢地辩解,“我也是没办法,他们找不到你就要杀了我,我也是为了保命。”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揽芳尽?”
男人停顿了一下,“你逃跑那天我瞧见你进了卢府。”
当时她换上了待女的服饰,一推敲就能猜到她扮成待女藏进了揽芳尽。
这男人还是挺聪明的。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瑟缩的抖了抖嘴巴,“我叫章文。”
方才交战的士兵们早已离去许久,只剩下那些新兵蛋子面露恐惧的尸体。
伏荏苒从小矮坡后爬起来,让芙颜将他双手的绳子解开,冷生道,“我本该杀你,但方才看够了血腥不想再染晦气,所以放你一条生路,滚吧。”
章文闻言不仅没有欢快地离去,反而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动作十分干脆,毫无迟疑,连连磕头哀求道,“求小姐留下小人吧,小人以后甘愿为小姐做牛做马,当您的仆人,您说什么小人做什么,小人全都听您的。”
伏荏苒暗暗赞了一句,这家伙眼力劲倒挺快。
章文心思机敏的很,自己若独自被丢在这战火频频的荒郊野岭,身无分文,又无武力傍身,距离城镇更是遥远,怕是没两天就要魂归阎罗。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这几个都不是寻常人物,听她们方才的话威胁他的人是卢皇后的人,堂堂国母追杀之人能是一般人吗?
眼前这情景跟着这些人是最好的选择。
富贵险中求,若是运气好,攀上这等人物将来说不定还能搏一个荣华富贵。
所以片刻的思考后她便做出了决定,死皮赖脸也老跟着他们。
芙颜瞧着他就恨得牙根痒痒,伏荏苒却好整以暇地抱胸看着他,犹豫了许久道,“算你还机灵,现在这情况放了你你也是必死无疑,所以要想活命,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章文激动地连连点头,“多谢小姐,小人日后唯小姐命是从。”
芙颜表示了怀疑态度,这人来历不明,若是搞什么花样怕有危险。
伏荏苒不以为然,“留下他也好,若有危险也能有个扔出去垫背的。”
她说这话时并未压低音量,完全是故意说给章文听,警告他老实些。
芙颜是几人中唯一会武功的,便由她打头阵探查情况。
“两军已经停止了交战,往西五公里有条小河,是天泱国与启孟国的分界线,小河以西是启孟国,以东是天泱国。”
“所以我们穿过小河就到了启孟国地界了?”
芙颜点了下头,“是这样。”
伏荏苒有些小激动,吃饱喝足便摩拳擦掌准备出发。
“梁军情势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打起来,趁现在他们刚刚停战,赶紧走。”
伏荏苒几人就跟着芙颜一直往西,一路倒顺利,不过沿途时常看到无人收敛的士兵尸体,有的是天泱国士兵打扮,有的则是启孟国士兵。
战争面前,无论哪个国家的人都逃不过生死二字。
几人走到小河附近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潺潺的流水声安抚了几人紧张的心绪,河对岸隐约可见火光照耀,那里应该就是启孟国的驻军。
双方都在河两岸安营驻扎了下来,伏荏苒几人是绕着天泱国军营走的,生怕被周围巡夜的士兵发现。
“这河水不深,主子跟着我,小心别被河底的石头绊倒。”
芙颜拉住伏荏苒的手率先踩进河水中,洪达拉紧随其后,章文走在最后面。
一步一步,几人走得稳稳当当,很快就到了河中央,河水也漫到了腰际的位置。
“就快到了。”
芙颜回头双手扶着伏荏苒,担心她因为浮力身体不稳,扶着她一起走到了对岸。
“是谁在那,有刺客!”
突然一声大喊打破了宁静的夜色,一个身着单衣手提着裤子的男人凶狠地大喊起来,边喊边栓裤腰带,然后将随身带的武器拔了出来,如临大敌。
军营重地,即便深夜也警觉性很高,一有动静立马便有大队整装士兵奔袭而来。
伏荏苒一见这情况,不慌也不躲,和芙颜、洪达拉快速地对视一眼,程三角方位站定,一人在前两人在后,朝着月亮的方向庄重而虔诚的行起圣殿大礼。
启孟国人人信奉圣主,那男人对他们的大礼自然再熟悉不过,一时有些茫然,猜不透他们的用意。
看他们的行径似也是圣主信奉者,不过大半夜自河对岸偷偷潜入,依旧可疑,不可大意。
手中的大刀握紧了些,见军营中的士兵们赶到,当即便向领头的百夫长解释情况。
上百士兵将伏荏苒几人团团包围,几人却像毫不知情般将大礼行完,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百夫长,温和地打了声招呼,“见过大人。”
这声大人叫的百夫长有些愉悦,还从没人这么称呼过他。
但面前这些人身份可疑,他摒弃心头的杂念,板着脸沉声质问,“你等何人,为何在此?”
莫非是天泱军队潜来的细作!”
他本想斥骂天泱军队不知好歹以为潜几个刺客来就能挽回白天的败局?但一看里面居然有两个女子,便转了话头。
天泱国要派刺客不会才四个人,而且这几人看着体体面面、瘦瘦弱弱也不像刺客,为首的那个女子更是气质不俗,可能有点来头。
果然就见为首的女子不慌不忙,面含春风,温声细语地不答反问道,“不知此处是由何人统领,还请通传一声,我等想要求见。”
“你想见我们韩都尉?你们是何身份?”
百夫长与其客气了些,伏荏苒停顿了一下,微扬了扬头,朗声道,“小女子暮国桃花春庄药司相宝司长。”
洪达拉惊讶得看向她,没想到她会冒充相宝司长。
伏荏苒挑选相宝司长来冒充,首先便是司长这个身份够高,其次她知道的女司长也只有相宝一个。
伏荏苒不出所料顺利被带入军营去见这里的最高官职的韩都尉。
跟在最后的章文不停用那满是惊愕的眼神偷偷瞟伏荏苒的背影,那个年轻的小姑娘当真是桃花春庄的司长?
司长这个名头他只是听说过,但在圣殿中是什么地位再清楚不过。
桃花春庄虽然只是分殿,但司长却是除庄主外最高的职位,统领整个药司,如同朝廷中管理一部的尚书。
若她是瞎编的,这要被拆穿了,他们四个人怕是都会被剥骨抽筋烤来吃了。
启孟国的人可是最敬重圣殿,敢冒充圣殿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伏荏苒不知道章文的小心思,安然自得地跟着百夫长去了韩都尉的营帐,韩都尉应该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已经等在了营帐门前,足见启孟国人对圣殿的态度。
韩都尉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穿着盔甲,杀气十足,看着伏荏苒的目光也透着满满的揣度和打量。
他率先开口道,“听闻阁下是桃花春庄的药司司长?”
“在下相宝,有礼了。”
伏荏苒简单颔首致意,韩都尉将他们迎进了营帐,却对他们的身份始终保持怀疑。
两人落座,洪达拉、芙颜、章文三人以下属姿态站在伏荏苒身侧。
韩都尉快速地把几人都打量了一遍,然后看向伏荏苒道,“你们说你们是桃花春庄的人,那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你们可知这是哪儿?”
伏荏苒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抖了抖还湿漉漉的裙摆,开口道,“我们本来代表桃花春庄去京都参加招商会,准备返程时却突然被人偷袭落入了江中,在江上飘了好些日子才爬上岸。我们也是躲躲藏藏了好些天才知道这里是卢祁驻守的边疆衢州,今早你们两军的交战我的手下也看见了,趁着你们停战休养这才立马跨河过来。”
“你们是从京都顺着江水飘来的,既如此为何不向天泱国军队求救?”
伏荏苒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一直以来圣殿与启孟国辅车相依,情同手足,岂是天泱国能比?况且偷袭我们的正是天泱国皇室,找天泱国军队无疑自投罗网,我们躲都来不及呢,岂能自寻死路。”
伏荏苒的话没能让韩都尉放下戒心,“军营重地关系重大,我作为统领要确保所有将士们的后方安危,不能允许任何有可能的危险存在。阁下如何表明你们就是桃花春庄的人,而非天泱军队的阴谋?毕竟这里是边疆荒地,你们的出现不得不让人疑心。”
韩都尉倒是个直白人,伏荏苒也就回答的直白,“您的慎重我明白。我们只有一张嘴,说再多也无法打消您的疑心。我想请您给竹兰冬坊的登海司长传个信,让他来这里见我。登海司长认识我,他能确认我的身份。”
第140章 冒充新兵
登海司长,这可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人,但看着女子这般从容笃定,也不像是撒谎。
韩都尉有些为难,若这些是细作的阴谋,事情闹到竹兰冬坊,他可没好果子吃。
但若这些人真是桃花春庄的人,得罪了怕是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伏荏苒见他犹豫也不着急,看桌案上有两碟点心,不客气地直接拿了一块送进嘴里,又端给洪达拉和芙颜吃。
韩都尉刚好投来视线,立马脸色羞红,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些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见笑了。”
韩都尉看她们自在坦然地吃着东西,心里的疑虑又减弱了不少,不如他先将事情报到大本营,让将军拿主意。
打定主意,他便传唤亲兵,将几位客人带到营帐休息安顿,同时严密看守起来。
伏荏苒对韩都尉和亲兵的低声嘀咕视若不见,跟着领路的士兵大摇大摆地穿过军营,在军营里住了下来。
许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伏荏苒几人,启孟国军队接下来几天特别安静,也没有到河边去叫嚣挑衅,士兵们难得休息了几天。
但好景不长,启孟国军队没有叫嚣,天泱军队却来了个夜袭,半夜时分突然越过交界线,来势汹汹。
韩都尉得到消息,从营帐出来没有直奔战场,转而去了伏荏苒几人的营帐。
营帐外是他的亲兵亲自监守着,整个营帐被十几个士兵团团包围,一丝动静都逃不出他们他们的眼睛。
韩都尉上前肃然问道,“他们人呢?有没有什么动静?”
亲兵回答,“都在营帐里,这些日子一部都没离开营帐,很自觉。我们十二个时辰都守着,隔一个时辰就会进去看一眼,毫无异常。”
这些人这么老实,看来知道韩都尉不会对他们放松紧惕,所以自觉地呆着,不做出任何引人怀疑的动作。
韩都尉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把人给老子看好了,千万别出岔子。”
不管是天泱国的细作还是桃花春庄的人,都要把人牢牢看好。
韩都尉交代好就大步往战场上而去,披风猎猎晃动,英勇霸气,带着破人的戾气。
伏荏苒几人已经被军营里的躁动惊醒,知道外面肯定又打起来了,都没了睡意。
守门的亲兵掀起门帘进来道,“你们不必担心,韩都尉英勇善战,很快就会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亲兵对韩都尉很是自信,说着韩都尉时嘴角不自觉扬着一抹得意的笑。
章文跟着拍了两句马屁,把亲兵哄的很高兴,这才把人送了出去。
章文回头时就看见伏荏苒在盯着他看,当即感觉不自在起来,担心自己自作主张惹了她不高兴。
伏荏苒却是朝他咧嘴笑了笑,“嘴皮子挺不错的,以后有什么不耐烦的事就由你应付了。”
突然被委以用处,章文喜不自禁,感觉终于变成了被认可的自己人。
伏荏苒没事干伏在案上画画,营帐里笔墨纸砚都有,不过并不太好用,宣纸渗水太厉害,她只能用来画画。
洪达拉站在旁边瞧,嫌弃地啧啧两声,一脸不堪入目的表情撇开眼。
伏荏苒白了他一眼,“嫌弃就别看,这叫意境懂不懂,不懂欣赏。”
“还意境呢,呵。”
两人在那斗嘴,突然一声痛苦的尖叫在营帐外响起,门帘动了一下,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门帘底下露了出来。
章文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被芙颜一个眼神吓了回去,小跑着躲到伏荏苒身后,紧紧捂住嘴巴。
芙颜悄声走到门帘边往外看,方才还平静的军营此时杀气肆虐,鲜血染红了地面。
“主子,我出去看一眼,你们藏在里面别出来。”
芙颜出去了,伏荏苒三人各自寻可以藏身的地方躲起来,果然不一会就有士兵闯进来,见没有人又气势汹汹地出去了。
伏荏苒亲眼瞧见了,那些士兵是天泱国打扮。
芙颜很快回来,神情紧绷地小声道,“天泱国士兵绕到西面突袭军营,军营里的大部分士兵被韩都尉带走了,剩下的根本无力抵抗,几乎全军覆没。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他们准备烧营了。”
伏荏苒神情严肃,但还能保持冷静,所以是天泱国军队来了一招声东击西,韩都尉中计了。
“但外面全都是天泱国士兵,我们往哪儿逃?”
章文害怕地瑟瑟发抖,他以为他们已经安全,没想到又遇到偷袭,真是倒霉透顶了。
伏荏苒想了一会,突然吩咐芙颜,“你去扒四套天泱士兵的兵装。”
几人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洪达拉蹙眉道。
“没其他办法,只能冒险一试,若逃不了,大不了最后再坦白身份。”
芙颜反正什么都听伏荏苒的,伏荏苒有了决定她就立马执行,去外面扒了四套兵装回来一起还上,每个人脸上还抹了些血。
芙颜常年习武身上有股武人的煞气,倒不容易被看出性别,伏荏苒却白白嫩嫩的一眼就能被看穿,所有又抹了许多的土遮盖肤色。
装扮好,四人各拿了把长矛,这才出了营帐,立马便碰到了几个同样打扮的士兵。
那几个士兵主动与他们道,“任务完成了,立马集合退兵,准备烧营。”
说完几人就走了,看他们四个没有动作,疑惑的回头望他们两眼。
芙颜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跟上,伏荏苒埋着脑袋走在几人中间。
整个军营已经被血洗一空,一把火烧得整个夜空亮如白昼,空气里满是呛人的灰尘。
几人跟着大部队绕远路回了河对岸天泱军队的驻地,这会韩都尉应该已经发现自己上当了吧,终日挑衅,最后也被戏耍了一回。
天泱军营内,天色已经大亮,远处的河对岸的军营还在冒着股股浓烟,此次偷袭大获全胜,整个军营欢欣鼓舞、士气大涨。
军营里开始清算昨晚交战的伤亡情况,平安归来的士兵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队伍,宽光的训练场上陡然多出四个人,干瘪瘪的站在中间,接受着四面八方的好奇视线。
章文被那些魁梧凶狠的士兵们看的双腿打颤,脸都快埋到了胸口,生怕自己的表情暴露了大家。
拿着士兵名册的军官朝几人走近几步,目光落在为首的洪达拉身上,用自带威亚的粗犷嗓音问道,“你们是哪个队的?”
这人负责清点工作,没想到却多出了四个人,当即露出质问的表情。
伏荏苒因为长相原因被洪达拉挡在了身后,洪达拉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圆话,芙颜突然开口道,“我是康财,我们都是从京都来的新兵。”
洪达拉和后面的伏荏苒都齐齐看向芙颜,将心头的疑问压下去。
军官眉心蹙了蹙,“新兵?你们怎么回来的?”
前些日子新兵刚来就被启孟军队一锅端了,昨夜的偷袭也有为之前那一仗一雪前耻的意思。
突然又冒出四个活着的新兵,军官怀疑的紧盯着芙颜,赫然拔高声音,把几人都下了一大跳。
“回答!”
芙颜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我们当时太害怕,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结果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幹城的地界上了。我们怕被敌军抓到,也不敢悄悄逃回来,就一直躲着。直到昨晚我们的将士突袭敌军,我们这才找到大部队跟着回来。”
军官怒目而视,“当了逃兵还敢撒谎,来人,先各打五十大板,吊起来,不准给食物和水。”
芙颜当即大惊,她被打就算了,主子也打不打,五十大板非得把人打死了,她迫不及待地喊道,“我们不是逃兵,我们是真的被敌军打伤才晕了过去,幸运才保住了性命。我们第一次见识战场……心里害怕,但绝没没当逃兵,更做损害我天泱国的事。”
芙颜在这卖力解释着,伏荏苒突然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把站在最后的章文惊得个措手不及,想要去扶却没扶住。
芙颜大惊失色,摇着伏荏苒的肩膀不停唤她,洪达拉却察觉到了伏荏苒的伪装,趁热打铁地道,“大人,要打要罚可否容后再处置,这位兄弟身体弱,这些日子一直担惊受怕,又没吃上一顿饱饭,全凭意志撑到现在。他需要好好休息,不然不用降罪处罚,自己也怕熬不了两天了。”
军官望了伏荏苒一眼,长的又瘦又小,脸上全是血,又黑又红,看着确实有些惨,心中一动,便让人把他们先送到营帐里去。
至于这四人要如何处置,还是先问问长官意见为好。
军营里士兵住的营帐是大通铺,十几个人挨着睡在一起,所以很拥挤,也很不方便。
不过现在是白天,营帐里没有人,也方便了他们四人说话。
等营帐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伏荏苒当即睁开了眼睛,芙颜这才醒过来,担忧地心慢慢放了下来。
“你方才说的康财是谁啊?”伏荏苒问道。
芙颜解释道,“我之前偷听他们清算新兵尸体,有好些人找不回来。而且那些新兵都是刚招来的,相互之间都不熟悉,我们可以顶替那些找不回来的人。我还记得几个名字,刘长发、钱二、范大志、顾来福。你们可以一人对应一个人名。”
洪达拉摇摇头,“光知道人名不行,他们肯定会来问我们具体信息,籍贯、年纪、家中人口等等,我们必须拿到记载新兵详细情况的名册,做好万全准备。”
“方才那个军官手里就拿着士兵名册,我去偷来。”
伏荏苒当即否定了芙颜的话,“那应该只是点名册,不会有士兵的详细信息。这种东西应该只有掌管整支队伍的长官才有。芙颜,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最高长官是谁?”
芙颜摇摇头,“我去打探一下,顺便把名册偷来。”
伏荏苒按住她的手,“一切小心,万事安全为上。要记住,我们不是没有退路,千万别冒险。”
“知道了。”
看着芙颜离开,伏荏苒眉心的疙瘩越拧越紧。
芙颜的武艺她是相信的,这只是卢祁军队里的一支小分队,领队的应该不会是职位特别高的人。她只担心芙颜莽撞。
“接下来我们改怎么办,真的留在这里当兵吗?”
章文懦懦的小声询问,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恐惧和沙哑。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押解刑场的犯人,脖子上吊着锋利无比的大刀,不知什么时候那刀就会掉下来砍断他的脖子。
伏荏苒沉吟了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三人在空荡荡的营帐里呆了一天,洪达拉中途出去找些吃的,最后只带回来了两个冷冰冰地窝窝头,三人就着水分了吃,一直等着芙颜回来。
夜晚来临,率先回来的不是芙颜,而是同住一个营帐的士兵们,他们结束训练回营帐休息,一眼就瞧见了营帐里多出的三个人。
一个营帐便是一个小队,领头者为什长,这间营帐的什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矮壮男人,在一众高大的士兵间确实不算高,但气势却是最足的,目光锐利,让人一看就有些害怕。
什长扫了三人一眼便沉声道,“还有一个人呢?”
洪达拉解释,“去上茅厕了。”
“上茅厕,哼,不会是跑了吧。”
说着便吩咐身后的人,“立马把人抓回来,看看到底是上茅厕,还是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
手下得了命令就要走,转头就撞到芙颜大步从外面进来。
伏荏苒看到她终于安了心,和气地与什长道,“您就是什长大人吧,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军营可不是关照人的地方,想被关照就该待在家里。”
什长大摇大摆地在自己的床铺位置上坐下,其余人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床铺休息,等着一会吃晚饭。
芙颜想要把查到的事告诉伏荏苒,但营帐里的人实在太多,隔床有耳,只能暂时压了下来。
伏荏苒拍了拍他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心地眼神,低声道,“晚上再说。”
可不等到晚上便有人来抓他们去问话,动作好不客气地架着他们的胳膊。
芙颜知道这是要过大险了,故意挣扎着士兵的钳制,趁机凑在伏荏苒几人耳边把冒名顶替的几人的详细信息说了一遍,也管不了他们听没听清,记没记住。
第141章 军营生活
伏荏苒四人被带到了一个大营帐,面积有他们住的两倍大,里面布置的比较宽敞,此时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便是白天清点名单的军官。
伏荏苒朝主位上的男人看了一眼,看着还挺年轻的,五官也清秀,不像武将倒像个文人。
四人跪在地上,主位上的男人便开了口,“都报上名来。”
洪达拉打头道,“我叫刘长发。”
芙颜,“我叫康财。”
伏荏苒,“我叫顾来福。”
章文,“我叫钱二。”
四人各选了一个顶替的名字,说了名字,坐在下首的军官便挨个询问他们具体情况。
芙颜认真听着他们自我介绍,生怕他们没记住方才的话,或者说错、记漏了,幸好内容也不算多,几人含含糊糊倒是没说错。
本来他们冒充的就是新兵,新兵登记册上记载的内容也不多,两位武将听他们说的和登记册上记录的没有错,也就撇开不说了。
那名军官问完话便开口道,“刘副将仁慈,念在你们初来衢州没受过训练,这次就放过你们,但日后若再做出任何违反军规的事,便新帐旧帐一起清算,知道没有!”
“知道了,谢大人,谢刘副将。”
几人齐齐应声,因为不知道那军官是何职位身份,便直接称呼大人。
那军官啧了一声,“我是刘副将的属官江城,你们叫我姜校尉就行了。”
“江校尉。”
几人又齐齐称呼了一声。
伏荏苒悄悄抬眼看他,在他又恩威并施地训诫了一番后,刘副将一抬手,终于把他们放走了。
伏荏苒几人出营帐时,听得身后江城与刘副将道,“属下已经传令下去了,明日一早便可便可拔营回城。”
刘副将问道,“确定韩都尉的方位了没有?”
江校尉嗤笑一声,“属下派了最好的斥候追踪,他们一路往西逃回了大本营,这么狼狈地回去肯定少不得一顿军罚,说不定还会降级。这回韩都尉算是在我们手里吃了大亏,摄政王也该安分些日子了。”
刘副将长叹一声,颇有一股厌倦之感,“孟令喆岂是那等安分的人,越是败了阵势越要反攻,他绝不会准许自己输给天泱国。”
大营帐里陷入了沉默,伏荏苒也已经走远,再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明日一早就要拔营,她的脑子里此时反反复复播放着这句话。
他们真要入军营了。
伏荏苒本还打算着等哪天双方又打起来了的时候,他们可以混水摸鱼地溜走,没想到昨晚一战韩都尉吓得跑回了大本营,天泱国这边自然也没有继续呆在这的必要。
刘副将说的拔营回城应该就是回衢州主城,那是卢祁的地盘,她很可能又要见到卢祁了。
虽然她现在就是万千士兵中不起眼的一个,卢祁就算巡营也不一定会注意到她,但她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她可从不敢忘记,自己喝圣主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而卢祁是看着圣主长大的师父。
卢祁要是看见她,铁定能把她认出来,那可就危险。
一回到他们住的营帐,伏荏苒就悄悄和洪达拉几人说了方才听到的事,芙颜也听到了,脸色亦是十分沉重。
这要真跟着回了驻地,他们就真的要留在军营里当兵了,卢祁的驻军可有十几万人,从十几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保住秘密简直难如登天。
伏荏苒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为什么不再多留几天,多给她点逃跑的机会啊。
四人神情低落地嘀咕着,什长却是已经看了他们很久,嘴里叼着一根草,一排裤腿朝她们的床铺走了过来。
芙颜看他一副来者不善的样,下意识挡在了伏荏苒面前,却被什长一巴掌推开。
芙颜忍不住就想和他动手,伏荏苒快速地偷偷和她使了个眼色,洪达拉也暗中拉住了她,这才没有冲动。
什长站在伏荏苒面前使劲盯着她看,营帐里的兄弟们全都站在什长身后,颇有股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的架势。
什长拔掉嘴里的草,一屁股在伏荏苒对面的床铺上坐下,“既然来了我们营帐就是一个队伍里的人,介绍一下自己吧。都是哪儿来的呀。”
伏荏苒停顿了一下,率先笑道,“我叫顾来福,祖籍是江南,但一家人十几年前就搬到了京都。他们三位也都是京都人。不知什长是哪儿的人,姓什么?”
这批新兵是刚从京都招来入伍的,自然不是生活在京都就是户籍在京都。
什长撸起裤腿抓了抓腿,发干的皮屑伴随着腿毛掉在床铺上。
伏荏苒平心静气地好似没看到,始终保持着微笑。
什长看了她半晌,轻哼了一声,“我也是京都的,大家都叫我义什长,你们以后也这样叫。”
“原来是同乡,真巧。”
义什长手上不停的抓,眼睛也一直没闲着,突然问三人,“你们什么关系?”
伏荏苒表情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又恢复如常,和气地道,“同一批参军的新兵。”
义什长哼了一声,“想蒙我,我看人的眼光从没错过。这个……是你家下人吧。”
义什长手指朝章文一指,章文有些措手不及,当即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面露惶恐,脸色一片苍白。
伏荏苒暗暗咬了腰牙,“义什长慧眼,入伍前他……确实是我的小厮。小弟是家道中落遇着点事,实在没法子才来参军,家里母亲担忧,非得让我把他也带上了,多少有个照应。”
义什长见他承认,不由有些得意,眼角都快飞上了天。
这也不难猜,瞧那顾来福细皮嫩肉、娘们唧唧的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那钱二胆小如鼠、跟前跟进,就是个下人样。
“我看他可照应不了你,又矮又瘦,畏畏缩缩,跟个耗子似的。”
“所以啊,以后还需要您多多指点,好好训练训练他。”
义什长看她这人挺上道的,与她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军营是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地方,可没谁能照着谁,全都靠自己。”
“您是老前辈,我们都听您的。”
义什长很满意她的态度,恭恭敬敬,客客气气,比军营里的大老粗说话悦耳多了。
“行了,你们也去找点吃的,早点休息吧,明儿一早要拔营回城。”
伏荏苒识趣地道了声谢,便和其它几人一起出去找吃的了。
章文却被义什长留了下来。
“我先帮你训练一下,他这小骨骼,等回了驻地怕是第一天就得废了。”
伏荏苒假装没看到章文的哀求和无助,没有拒绝,反而倒了谢。
章文被义什长斗志昂扬地盯着,委屈的都快哭了,但他不敢哭,他怕自己越哭义什长越有斗志。
章文经历了饱经风霜的一个夜晚,他被一个营帐的人一起训练,又是蹲马步,又是提水桶,等到义什长终于开口说今天先到这时,他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床铺上,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没两个时辰,太阳刚刚冒出头,一声起床哨便将他从床上叫了起来。
全营的人整装待发,往衢州主城襄阳城而去。
望着队伍最前方骑着大马的骑兵,章文满是艳羡,双腿已经没有感觉了,只是下意识不停往前迈着步。
伏荏苒体力也不行,但她有芙颜,芙颜掺着她,终究省力了许多。
紧赶慢赶一天时间,半夜时分队伍终于到达了襄阳城外的驻扎营地,义什长一队属于步兵三阵,步兵属于整个军营人数最多的兵种,数量庞大,营帐一排排铺开老长,伏荏苒跟着义什长走了许久才走到他们的营帐。
还是一样的大通铺,但比行军在外临时搭的营帐舒服许多,空间也更宽敞。
伏荏苒运气很好分到了靠墙的位置,芙颜睡在她另一边,这让她安心许多。
“早点睡,明早辰时在训练场集合,迟到的罚十军棍,新来的几个警觉着点,别给我们八队拖后腿。”
伏荏苒算是发现,义什长就是个面硬心好的人,知道他们刚来许多规矩不懂,特意训诫他们。伏荏苒却是皱起了脸,“这么快,我们才刚回来,也不让大家休息两天。”
好歹他们也算立了功,把启孟国那支队伍打跑了,居然刚回来就训练,也太没人情味了。
义什长斜着眼睛哼了她一声,“你当你是来军营游玩的,还休息两天,挨了军棍就可以休息了。”
赤裸裸的威胁。
伏荏苒还真怕这个威胁。
先不说军棍打下来她受不受得了,军医来给她看伤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她怕是直接就要被刀架脖子了。
“知道了,我们保证绝不迟到。”
“这还差不多。”
伏荏苒走了一天的路,早就累的不行了,不用义什长说,早早地便躺下休息了。
洪达拉却嫌时间还早睡不着,和同营帐的士兵们一起聊天,互相了解、拉近距离,一个晚上就把营帐里的人认了个七七八八。
伏荏苒一觉睡到第二天,她是被芙颜叫醒的,发着梦冲穿戴衣服,来到训练场时天才蒙蒙亮,听到那一声声整齐的呼哈声,最后的困意也一下子被惊飞了。
“还愣在那干嘛,入列,阵长马上就要来了。”
义什长看伏荏苒和芙颜还站在训练场边上发呆,气狠狠地呵骂了一声,两人立马入了列。
洪达拉已经排在了队伍里,而且还在众星捧月般的靠前位置,边咬着手里的大白馒头边朝伏荏苒挥手打招呼。
伏荏苒朝他皱了皱鼻子,“这家伙混得倒挺好,这么快就和大家有说有笑的,还把我们撇下。”
芙颜道,“大家卯时就起来了,排队洗漱吃饭,去晚了吃的都被抢完了。这是我给你留得。”
芙颜掏出了两个大白馒头给伏荏苒,伏荏苒嘴巴微张地盯着那两个大白馒头,突然有些吃不下去。
“你也卯时就起来了?那也太早了。”
她辰时被喊醒都感觉没睡够。
“军营都这样的,我从小参加暗卫训练,这些辛苦不算什么,已经习惯了。”
伏荏苒突然有些心疼她,一个秀秀气气的姑娘家却从小被严苛训练,在刀尖上生活,游走在危险边缘。
伏荏苒却没法指责如此狠心训练她的人,因为最后她吃的所有苦都成了伏荏苒如今所能依靠的、最坚实的保护。
“以后每天早上我去拿吃的,等训练快要开始了我再叫你,你也能多睡会。大白馒头不是天天都能抢到的,你快吃,训练时间马上就到了。”
芙颜把馒头送到伏荏苒嘴边,伏荏苒下意识张嘴咬了一口,感觉鼻子酸酸的,真想抱一抱她,想到这里是军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伏荏苒三下五除二将两个大白馒头都吃了,虽然有些噎得慌,好歹肚子填的饱饱的,才撑得下接下来的训练。
果然她才把最后一口馒头吞下去,前方演武台上就走上来一个英武男人,下面的士兵当即挺直腰背,目光前视,个个站得犹如苍松般笔直。
伏荏苒两人站在队伍最后,倒是不容易被发现,也相对轻松些,更好混水摸鱼。
那男人巡视了一圈下面的士兵,然后开始讲话,主要是褒奖此次交界河处的对战,虽然有损失,刚招来的新兵几乎全军覆没,但结果也是压倒性的胜利,将敌军吓回了老窝。
话讲完,便下达今日的训练内容,除了每日必有的基础体能训练,外加刺枪训练五百下,远距离弓箭射杀五百下。
伏荏苒听得晕晕乎乎,直到跟着队伍围着宽阔的训练场跑了三圈,累得全身发热,上气不接下气后才真正切身体会到军营训练是怎么回事,可怕程度根本不是她这个小身板能承受的。
她一下子懊悔自己当时混进军营是多么不明智得决定。
她要想办法,必须想办法摆脱这残酷的训练,否则她就得把小命搭在这了。
可眼前……她还得继续奋斗接下来的三圈,以及后面的腰力训练、腿力训练、刺枪训练、弓箭训练,想想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第142章 艰苦训练
进入军营后的第一次正式训练,伏荏苒以半途被抬回营帐告终,她半昏半醒间还担心自己女儿身被揭穿,提防着军医别发现什么,结果在营帐了躺了半个时辰军医都没来,她知道这是根本没人管她,便安心地昏睡了过去。
伏荏苒再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庆幸地偷笑,今天的训练算是躲过去了,但想到明天还有训练便又变成一脸苦相。
芙颜倒了热水给她喝,喝到嘴里才发现味道甜甜的,居然加了糖。
“是义什长给我的,让你补补体力。”
伏荏苒感激地看向义什长,义什长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摸摸鼻子,粗声粗气的道,“大男人肉麻死了,你可别刚来就给练死了,老子可不想沾那晦气。”
“多谢义什长。”
伏荏苒笑着道谢,突然想到什么,下床走到义什长身边,调教的问道,“义什长,在军营里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一些……特殊照顾?”
“年轻人刚吃点苦就想走捷径,等你上战场的时候看看敌人的刀剑会不会避着你走。不学真功夫,上了战场丢的可是你自己的命。”
义什长一下子炸了毛,伏荏苒涨红着脸赶紧解释,“您别生气,我不是想偷懒,我实在是生来便气弱,这么大强度的训练真的受不了,不然我家里人也不会安排个小厮跟来。”
“那你怎么进来军营的。”义什长狐疑地道。
招兵的时候可不准有病的人进军营。
伏荏苒随口就道,“我不是和您说过吗,我们家出了点事,我主要是为了避祸。”
义什长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隐瞒了自己身体有病混进的军营,第一天开始训练就漏了馅。
“我知道义什长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还请您帮我出出主意。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您这种强壮有力的,自然也就有我这种病弱的,我不擅武力,但还有些聪明,也读过许多书,军营里有没有什么文职之类的可以让我去试试?”
“做梦呢吧,军营里凡带字的东西都不是随便能让人瞧的,你个刚入伍的小兵……”
义什长挥了挥手,一副不想和她说话的样子,却还是接着道,“军营中上至军官下至最低等的小兵,每日都要进行训练,官位越高训练任务越重。武将的功勋和地位都是拼杀出来的,没有过硬的武艺能镇的住手下那么多的兵吗!”
伏荏苒想想也是,军营是武人的底盘,她还真没什么捷径可走。
“主……阿福,没事,别担心,训练的事有我呢,我来帮你提高身体素质。”
芙颜安慰道,差点习惯地称呼她‘主子’。
义什长说的对,不能想着走捷径,边疆多战士,那天真被派上战场,总要有实力保住自己的小命,至少也不能拖芙颜的后腿,成为她的累赘。
累就累呗,痛苦就痛苦呗,哪个刚入伍参军的不受苦,等熬过最开始的时间后面就会越来越好的。
伏荏苒打定了注意,一下子反倒有了动力,仰头笑望着芙颜,“那之后我就靠你了。”
义什长像阵长反应了情况,刚入伍的那四个新兵底子都弱,和老兵们混在一起训练根本吃不消,最好还是单独安排训练计划,从头开始,循序渐进。
伏荏苒四人现在是整个军营里最新的新兵,又是一参军就上了战场,好容易活下来的,阵长想了想便答应了,就安排义什长给他们单独训练,两个月后融入大部队,若到时跟不上大家的训练量,包括义什长全部军法处置。
“我这会算是被你们拉下了水,你们可得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们要是害老子挨军法,看老子以后怎么弄你们。”
义什长嘴上说的凶残,伏荏苒心里却暖暖的,这是义什长搭上自己的脸面和前途给他们争取的机会。
“您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伏荏苒表了态,唯唯诺诺的章文赶忙跟着发声,“我一定好好训练,不敢偷懒。”
芙颜一直很高冷,不出声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了。
洪达拉则是看好戏般抱着胳膊道,“我会帮您监督他们的。”
伏荏苒嗤了他一声,“我们要你监督,你还是把自己练好吧。”
义什长看他们态度都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行,明天起,早晨早一个时辰起床蹲马步、举水桶。”
“啊……”
一听说早一个时辰起床,刚鼓起的劲一下子又泄了一半。
义什长凶狠地眸子一瞪,伏荏苒和章文立马把脸上痛苦的表情憋了回去,营帐里的人都觉得好笑极了,爆发出一连串的打趣声。
“来福兄弟不行啊,这还没开始就叫唤起来了,等明儿一天下来,还不得直接瘫了。”
“我们义什长可是出了名的训练严苛,他手底下训练出来的没一个是孬的。”
“来福兄弟,可别坏了义什长的名声啊。”
伏荏苒尴尬地咧嘴笑了笑,“不会,不会。”
晚上,营帐里的人都睡下了,伏荏苒轻轻拍了拍芙颜的手把她叫醒,两人轻手轻脚的出了营帐。
“痒死我了,身上可能长虱子了,我都五天没洗澡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缸咸菜,浑身散发着酸臭味。
两人避着军营里的巡逻士兵去了澡堂,有晚训的士兵正排着队等洗澡,澡堂外进进出出的全是裸着上身的男人。
伏荏苒两人藏在离澡堂最近的营帐后面,望着那些从澡堂里出来、一脸清爽舒服的男人们,心里满是艳羡。
“什么时候才能没人啊,我背上的皮都快抓破了。”
伏荏苒边小声嘀咕,边背着手在背上不停地挠着,她从没长过虱子这种东西,只听说长了虱子就会奇痒难耐,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别用力抓,小心真抓破了。”
芙颜按下她的手,隔着衣服在她背上一大圈一大圈地摩挲着,减轻她的痒意。
“再等会,已经没人再来了,等里面的人洗完我们就悄悄溜进去。”
伏荏苒点了点,继续忍耐。
澡堂外已经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往里面去,只有人从里面出来,不一会就彻底没了动静。
“您在这等会,我进里面看看还有没人。”
伏荏苒迫不及待地点头,“小心点。”
芙颜跑进澡堂没一会功夫就跑了回来,笑道,“里面没人,走。”
伏荏苒闻言,欢欢喜喜地立马往澡堂里面冲。
这会已经是午夜时分,不知不觉她们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
等伏荏苒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感觉全身舒畅,从身到心都变得干干净净,已经到了丑时,再有一个时辰就该起床训练了。
伏荏苒急急忙忙赶回营帐休息,半梦半醒间一声锣响在她耳边炸开,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同时下意识弯身坐了起来。
义什长穿戴整齐地站在床边,板着脸道,“快起床训练,别忘记你们是新兵,新兵就要有新兵的样,吃苦耐劳,才能早日融入整个军营的节奏。快起快起,动作快点,谁动作慢了完不成训练任务,等会就不用吃早饭了。凡是任务完不成,都没得饭吃,不想饿肚子就给我麻溜地爬起来。”
在义什长的怒吼式训练下,伏荏苒几人快速穿戴好去到了训练场上,此时天还黑着,训练场上空空荡荡,只有军营四周的瞭望台上燃着火把,给几人带来几分亮度。
在黑暗中,义什长的目光依旧如刀般锋利闪着银光,梭巡了四人一眼,粗声道,“昨日说的,蹲马步、举水桶,一样样来,各半个时辰。开始。”
义什长一声令下,排成一排的四人便双臂攥拳夹于腰侧,双腿打开下蹲,大腿与身体称直角。
清晨的空气带着青草香,很清新,却填不满伏荏苒粗重的呼吸。
义什长来来回回围着四人转圈,手里握着根软枝,谁的动作不标准便会挨上一下,伏荏苒和章文挨打最多的。
不过一刻钟功夫,伏荏苒便开始双股战战,身体打摆子,额上的汗豆大的往下趟。
伏荏苒从没感觉这么辛苦过,欲哭无泪,心中不由嘀咕,昨晚的澡是白洗了。
章文也是个孱弱的人,跟伏荏苒一样没一会就坚持不住了,但伏荏苒都咬牙没说话,他就更不敢喊苦喊累。
“体能训练就是一个坚持,别说什么身子骨弱,天生体弱多病,那就是欠练,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刚开始肯定辛苦,但只要坚持上三四天就能明显感觉到变化,同样的训练量一次比一次轻松,日后再慢慢增加,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根本不算难事。我大半辈子都呆在军营里,练过的新兵多了去了,开始哪一个不是呼天喊地的说受不了,结果还不是都练出来了,凡事训练上上心下苦功的,战场上都能活得久,活下来才有机会挣军功,光耀门楣,步步高升。所以想要在军营里出人头地,第一步永远都是下苦功,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钱二,蹲好了,抖什么抖。”
义什长正说着,一条子打在章文的双腿上,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微微直起的身子重新按了下去。
“伺候人的小厮身体怎么这么弱,主人家也不嫌弃你?”
他边说边看了伏荏苒一眼,伏荏苒根本没听他说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我奋战着。
再坚持一柱香,到时再倒下也不会没面子,坚持完了一柱香又激励自己沉住气,再等半柱香功夫,坚持的久点等会义什长也不好说她什么,毕竟是第一天着正式训练。
就这么一柱香、半柱香地自我麻痹,自我鼓励,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竟然就到了,直到被芙颜扶着站直身子才慢慢回过神来,一下子对上义什长满意地目光。
“接下来举水桶,今天先来小桶给,以后再换大桶。”
伏荏苒看着义什长一个人提过来的四个水桶,眼珠子有点眶不住了。
义什长的胳膊真是壮实。
“举起来,高过头顶。开始。”
伏荏苒双手提起水桶就有些吃力了,桶确实是军营里最小号的,但水加的满满的,总共该有二十来斤。
伏荏苒双掌捧着水桶的底,慢慢聚过头顶,顿时感觉整个肩膀都要垮了一般,纤细的胳膊不住的发抖。
她觉得这个她是真坚持不下来,还没等她把水桶摔下去,右侧已经传来了水倾倒而下的声音,接着便是木桶掉在地上晃了两晃。
伏荏苒看着那水兜头淋了章文满身,那感觉……真清爽啊。
心里这么一动摇,最后的坚持也崩溃了,紧跟着也打翻了水桶,淋了自己一身,却丝毫感觉不到狼狈,只觉得舒服。
真是太舒服了。
“阿福,你没事吧。”
芙颜放下了自己的水桶,用袖子不停给伏荏苒擦脸,还用身体挡住伏荏苒被淋湿的身子。
“这才多久就坚持不住了!”
义什长不满地怒斥,洪达拉出声道,“义什长,他们俩刚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应该是实在坚持不住了,您说过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
“这点训练量算什么,这都坚持不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融入其他士兵一起训练?”
芙颜心有不悦,但她知晓不能暴露出情绪,表情冷淡地道,“义什长,阿福浑身淋湿了,先让他去换身衣服吧,忽热忽冷,要是染了风寒就麻烦了,还得耽误训练。”
他们训练的身体热热的,再淋了冷水,确实容易生病。
义什长心软,撇开脸一副刻板的模样,终究还是松了口。
“快去快回,我说话算话,训练时间不达标不能吃饭,你们要想拖延尽管拖延。”
伏荏苒抱着胸口应了一声,“我马上回来。”
说着就往营帐跑去了,芙颜想陪她一起去,被义什长喊住了。
“你干什么,继续练你的。”
芙颜只得收住了脚。
这会正是军营里起床的时间,他们所住的营帐里也是一片混乱,有的在穿衣服,又在找盆洗漱,有的去拿了早饭。
伏荏苒和章文湿漉漉的回来,吸引了一大圈同情的目光。
“义什长还是那个义什长,真是狠呐。”
“小兄弟,坚持住啊!”
第143章 偷溜出营
伏荏苒尴尬地皮笑肉不笑,拿了干净衣服就跑了出去,为了不显出她的怪异,章文也拿了衣服跑了出去。
两人寻了处僻静的地方,章文在有人走过的路口边守着,伏荏苒快速地换好衣服,马不停蹄地又跑回了训练场。
此时的训两场已经稀稀拉拉聚了许多士兵,围在芙颜几人周围看义什长训练新兵,也想看新兵的笑话。
军营里没什么乐子,看新兵出洋相也算一个,所以那些来的早的都威仔周围等着看笑话,可渐渐他们发现这两个新兵底子都很不错。
明显看得出来,洪达拉要比芙颜弱一些,但好歹是男子,又继承了扶翼人高大强健的体格,在男人堆的军营里也算个子高的。
芙颜自不用说,自幼受各种严苛训练长大,这样的新兵训练于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这两人不错啊,这批新兵质量这么好?”
有人噗嗤笑道,“那是你没看到另外两个,水桶刚举起来就是兜头一身凉,正回去换衣服呢。”
“这两人以前不会是习过武的吧?”
周围看热闹的士兵议论着,义什长心里也有这个想法,这两人的身体素质比那两个优秀了不知多少。
特别是这个康财,无论是蹲马步、还是举水桶都纹丝不动,脖子上青筋都没冒一根,看着就像个练家子。
义什长越瞧越满意,心里也乐开了花,这小子大有潜力啊,说不定以后能成为他们队里最出色的那一个。
今天早上的早饭伏荏苒和章文都没能吃到,他们没能完成义什长的训练任务,所以只能挨饿。
芙颜体贴的悄悄给伏荏苒藏了两个窝窝头垫肚子,章文则是真的挨了饿,到中午时两人又没得饭吃,晚上也是如此。
所以一整天的训练下来,章文不仅要忍受身体的痛苦,还要忍受肚子的饥饿感,结束一天的计划瘫在床上时,整个人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你们有吃的吗,我太饿了。”
章文可怜兮兮地小声闻着伏荏苒和芙颜,脸色有些苍白,趴在床铺上一动没法动,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芙颜顿顿都会给伏荏苒藏吃的,章文自然没这个待遇,芙颜可不是个热心的人。
芙颜看都没看他,冷漠态度已经显而易见,伏荏苒则是有心无力,她都是被照顾的那个,哪儿有吃的分给他啊。
洪达拉踱着悠闲的小步子走到章文床边,避开营帐里大家的视线,悄悄给了章文一个窝窝头。
“喏,吃吧。”
章文差点喜极而泣,拿过窝窝头就往嘴里塞,一副饿了七八天的样子。
实在是训练太耗费体力了,比平常都饿得更厉害。
“你慢点,喝点水。”
伏荏苒想给他端杯水,结果稍稍一动身上也酸疼的厉害,只得让洪达拉帮忙倒了水来。
“义什长确实是严格,没达到他的要求,还真把我们饿着。”
伏荏苒小声嘀咕抱怨,实则心里很认可义什长。
训练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心软,只有达到足够的强度才能达到足够的效果。
洪达拉闻言嗤了一声,“你以为他真不知道你偷吃?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说着朝大口吞咽的章文努了努下巴,“这个窝窝头就是义什长给的,说是给我,其实就是借我手给章文的。”
伏荏苒‘果然如此’地点了点头,“义什长果然是好心肠。”
“阿福,就今天一天你就成这样动不了了,之后可怎么办?要不干脆我们偷跑得了。”
芙颜看伏荏苒受苦就是于心不忍,小声建议道。
军营虽防守严密,但凭她的本事悄悄溜走还是不成问题的,带个伏荏苒也勉强能成功。但洪达拉和章文怕是就带不出去了。
“不行,我们既然已经假冒了,就不能再随便逃走,不然我们假冒那几人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在军营中,逃兵是最严重的罪名之一,会累及全家、甚至全族人受人唾弃,且家族中的人永不可入仕。
开始她只是想让大家平安脱身才想着冒充,但如今知道了当逃兵的后果,她就没法心安理得地连累别人。
就算离开军营也要用堂堂正正、不牵连他人的方式。
“我能坚持,最累的第一天都坚持下来了,后面只会越来越好。其实训练训练也好,强健身体,还能学点武艺傍身,以后就不用完全依赖你保护我了。”
一直以来她都受人保护,遇到任何危险都需要别人来救,那种感觉其实并不好,总有种自己是拖累的无力感。
现在既然有这个强身健体、学习武艺的机会,自然也不必错过。
而且自从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感觉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危险越来越多,学点武艺在关键时刻也能傍身救命。
芙颜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思,她既想留下那就留下。
“义什长拿的那个活血祛瘀的药效果不怎么样,我去找军医重新拿些。”
洪达拉喊住芙颜,“不用去了,我们现在就是最低等的小兵,能用什么药都是有规定的,好的伤药轮不到我们用。”
“那怎么办?”
芙颜话刚出口,手臂猛地被伏荏苒拽了一下,一屁股坐在炕边上。
伏荏苒凑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你找机会溜出军营去城里一趟,把城里的情况大致摸一下,最重要的是卢祁的消息,他的府邸位置、每日的行程、什么时候来军营等等,把他情况了解清楚才能尽量避免与他撞见。”
芙颜认真听着,沉吟着点了点头,“调查这些需要时间。”
“尽量便好,千万别暴露了,也别被军营里的人抓到。这只是以防万一。”
“明白。”
伏荏苒交代完,又趴下身子安安心心地睡起来。
晚上,整个军营陷入了睡眠,芙颜独自偷溜出了军营,巡逻的士兵没有一个人发现她,诡异身形顺顺当当地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伏荏苒第二日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的时候天依旧是黑的,身上酸疼的地方感觉清清凉凉的,人比昨天松快了许多,一夜间又恢复了精力。
洗漱好往训练场去的时候,伏荏苒拉着芙颜说悄悄话,“你是不是给我涂了什么药?”
芙颜微笑,“我昨晚去城里,顺便卖了几瓶上好的伤药,给你涂上了。”
“怪不得,多谢了。”
接下来几日伏荏苒和章文都在和自己柔弱的身体对抗着,拼命完成义什长的训练任务,就为了每天能吃上一顿饭,至少一顿也好。
芙颜则每晚都会偷溜出军营,然后在第二天起床前回来,即便白天训练晚上出去办事,一点不见她疲累,或者精神不济的样子。
果然是自幼经过残酷训练出来的。
一天挨一天,一天坚持一天,伏荏苒感觉到了明显的变化,对义什长每天定量定时的训练已经能够越发轻松的完成,也从最开始的一顿饭都吃不上到现在最少能吃上晚饭,有时午饭也能尽量赶上。
章文虽长得瘦小,到底是男人,身体素质比伏荏苒还要强些,经过这些时间的训练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痛苦,已经渐渐适应了军营里高强度的训练。
又是夜半时分,等到澡堂里没了人,伏荏苒和芙颜悄悄进去洗澡,躺在温热的水桶里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主子,这是昨儿从城里买的,你吃。”
芙颜从衣服里逃出一包点心给伏荏苒,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绿豆糕,在这吃食乏味的军营里,算是人间美味了。
伏荏苒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块,甜蜜蜜的味道塞满了口腔,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你也吃呀,给洪达拉和章文留凉快,其他的全部吃了,这些东西别藏太久,被发现就糟了。”
芙颜听着应了一声,也大口吃起来。
“主子,您听说了吗,明天卢祁会来军营巡查。”
提起这件事伏荏苒就是一脸严肃,嘴巴慢嚼了几下,吞下去,沉默了下来。
芙颜看她脸色不好,将剩下的绿豆糕包起来,又开口道,“之前卢祁一直住在城里的将军府,每隔几天来军营巡视一圈。但听说明天之后他就会住在军营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加强训练。”
“这是已经决定开战了?”
芙颜低声道,“这个我还没探查出来。”
若是开战,卢祁带领的军队对阵的自然是启孟国,他们这才刚入军营不久,训练才上正轨,这要被拉上战场也是送人头的份。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们现在要忧虑的,他们目前首要危险便是明天卢祁的巡营。
巡营伏荏苒倒不怕,混在十几万大军里,即便卢祁是火眼金睛怕也很难发现她。她怕就怕卢祁会点名见他们几个唯剩的新兵。
这些日子他们几人的名字在军营里也算挺响亮的,那些老兵没事都爱来看他们训练,一是看伏荏苒和章文被训练的有多狼狈,二就是看芙颜这个超强新人,能耐到底有多的大。
现在芙颜的名声比其他三人想的多,几乎全军营都知道新兵里有个厉害的,义什长的铁腕训练根本没难住他。
伏荏苒就怕芙颜的名声被人传到卢祁耳朵里,乱世中,军营里最渴望的就是有能力的人,卢祁若是想要见他们,那事儿可就都大发了。
“主子别担心,明日若是见到卢祁,您就装晕,到时把你抬回军营,应该就能躲过一劫。”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将军巡营,伏荏苒四个没再单独训练,而是入了大队伍,整齐的排列在八队队列中,与众将士们一道训练。
大概训练正式开始半个时辰不到,一行人军官自军营外骑着高头大马而来,为首骑着黑色骏马的气宇轩昂的男人正是卢祁,伏荏苒上次见过的刘副将紧跟其后。
说起来卢祁已是年逾半百,但气势、精神头完全不像个即将跨入老年的人,比之三四十岁正值壮年的人还要强健威武,气势摄人。
伏荏苒随着大队伍一下下的挥舞着长枪,目光却不时偷瞄卢祁,眼中隐约带着厌弃。
这个人是她母亲的师父,也是害了她母亲的罪人。
没想到这她心里就有些难受,为自己的母亲感到难受。
被从小敬重、信任的师父背叛,应该很痛苦吧。
“阿福,阿福……”
芙颜看伏荏苒失神,小声叫她,“认真点,他们往这边来了。”
伏荏苒回过神,收敛情绪,屏息凝神,边‘喝哈’叫喊着边认真训练,目不斜视,也不故意躲避和遮掩。
这个时候她越是与众人一样坦然反而越容易被忽略,隐于众人,她不能有任何的躲避。
果然,卢祁穿梭在训练的士兵间,很快来到离伏荏苒最近的过道边,目光顺利地绕开她,继续往前去。
卢祁身后的刘副将却突然朝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紧紧是一眼,伏荏苒确定他是在看他们几个。
伏荏苒刚刚松了的那口气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暗道一声不好,果然就见刘副将靠近卢祁说了些什么。
虽然听不见内容,但伏荏苒自觉,刘副将正在说他们这四个新人。
卢祁好像回了刘副将一句什么,之后两人继续若无其事地巡查,站在最高处的指挥台上训诫了句,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离开的方向却是军营最中央的主营帐,看来卢祁一时半会是不会走了。
等演练结束,伏荏苒拉着芙颜就想走,被义什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领。
“跑哪儿去,训练。”
“我尿急,去解个手。”
义什长当即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我和你一起去。”
伏荏苒的脸可以用五颜六色来形容,当即乖乖地往平日训练的场地走去,傻笑一声,“我突然又没感觉了。训练。”
义什长一副早就把她看透了的精明笑容,挺着腰将四人集合起来,继续每天的苦难折磨。
现在义什长也不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了,等他们蹲好马步就寻了个遮阳的好地方坐下歇气,远远盯着他们就行了,所以伏荏苒几人聊天也不怕他听见。
“你方才要去哪儿啊,我看你俩这两天神秘兮兮的。”
也不像是偷摸去洗澡。
第144章 较量
其实每次伏荏苒和芙颜抹黑去洗澡洪达拉都知道,还会留心着营帐里有没有人起夜发现她们不见了,替他们打掩护。
但他发现这两天两人明显更神秘了,叽叽咕咕地总是凑着说小话,也不知是什么事。
伏荏苒皱着脸低声道,“卢祁等会很可能会见我们。”
“所以呢?”
伏荏苒瞪了他一眼,“我不能见他。”
洪达拉没有把那句为什么问出口,他想想伏荏苒的身份,又结合已经知道的关于圣殿的一些信息,想一想大概就猜到了。
据说卢祁和圣主是师生关系,想来便是因为这个所以不能见卢祁吧。
“不能见就不能见呗,等会他要是派人来传人,你就装晕昏倒,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想必他没那个精力非要见你,怕是别人还会嘲笑你错失了一个在将军面前露脸的机会。”
伏荏苒眯眼瞧他一眼,又瞧芙颜一眼,“你俩想的招一样。”
洪达拉瞥了芙颜一眼,“是吗,说明这招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几人正说着话,训练场中央突然想起一片争论声,开始只是几个人的声音,后来演变成两群人的吵骂声。
两群人个个仰着脖子破口大骂,吵得脸红脖子粗,骂的话翻来覆去都是‘没本事、不要脸、手下败将’这些词。
义什长也发现了动静,小跑着围了上去,很快里面也传来他的骂声。
“那里面是三阵和十阵的阵长,这两人早就不合了,居然在卢祁巡查的日子里干起来,胆儿够大的。”
义什长加入了骂战,洪达拉几个也跟着偷懒,直起身子,垫脚往围战中心望着。
他们所属的八队隶属三阵,义什长一直是三阵阵长石强的急先锋,万事都冲在最前头,所以在石强面前很有些脸面,受器重。
石强和十阵阵长方大勇对上了,义什长怎么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一边看着。
果然,连骂战他都是冲在最前边。
“方阵长之前找我们石阵长比试,被打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事怕是忘了吧。今儿又来挑衅,是又想被撂地上啊?”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们阵长说话!”
方大勇阵列的人立马顶上来质问义什长,义什长不以为然,带着一副嘲笑的口吻道,“什么敢不敢,想当年方阵长刚入伍时和我一样不也是个小小的什长,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在这冲什么大官。”
“你好大胆,还有没有高低尊卑了。”
“我是石阵长的兵,我一直以石阵长马首是瞻,谁人不知。”
那人气得鼻子都歪了,方大勇也脸色不悦地道,“你是卢将军的兵,整个边疆主营的兵,不是他石强一个人的兵。”
义什长看方大勇恼羞成怒的样子有些得意,石强亦露出一个欣慰、赞许的眼神。
“我说方阵长,你安安分分地别来挑事,我们还能和平相处,不然你也别怪我给你难堪。”
石强比方大勇长得高达些,气势看着也更足,但方大勇显然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双方的气氛一下子更加紧张了。
“别说什么挑衅不挑衅,明明是你三阵抢了我十阵的饷银,你们不要脸,还不准我们来讨要公道了。”
石强抱着手臂哼了一声,“你脑子有问题吧,发饷银这事又不归我三阵管,你们饷银缺了少了找我们干嘛呀,你凭什么说我们抢了你们的饷银,说话要有证据啊。”
义什长跟着道,“是啊,每人每月饷银多少都是有定数的,我们可没多拿一分饷银,你可别胡说。”
“鬼才胡说。”
跟着方大勇的一个亲兵喊道,“刘副将说这次出战界河的将士每人奖赏五百文钱,但朝廷播发的饷银还没到,就把这个月我们十阵的饷银拖欠了,先给了你们。这难道不是你们抢的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义什长语气松缓了一些,却依旧强硬,“那是长官们的决定,先发谁后发水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们冲我们喊有什么用。”
方大勇冷着脸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十阵有多少人的家里等着每月寄回去的饷银过日子,这要拖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不知道他们家里会出多大的事!”
“那也找不到我们头上,你要不满直接去找刘副将。”
义什长话音才落,石强跟着道,“发饷银这种事本就不是我们这些阵长能插手的事,你们不找能做决定的刘副将,却来找我们的茬,莫非觉得我们软柿子好捏?”
方大勇也气得不行,“你三阵天天耀武扬威,感觉自己多么了不起,在军营里谁人都看不上,眼睛都长到头顶了,现在更是连我们兄弟的饷银都抢了,我看你们才是故意挑事的。今儿我不治治你们,你们以后还不知道得多嚣张,都要爬老子头上撒屎撒尿了。”
“怎么的,你这是输的还不够,还想来个狗吃屎么?”
石强嚣张的话语一下引得三阵的人发出大笑声。
方大勇面不改色,手指直指石强道,“石强,你那么嚣张,敢不敢和我赌一局。”
石强挑了挑眉,来了兴趣,微仰着下巴道,“赌什么?”
方大勇唇角一抿,“当然是实力。我要用实力证明,你们三阵也不过如此,之前能赢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十阵要输了,我连续给你洗一个月的脚,三阵要输了,你们就得乖乖把我们的饷银还起来。”
这赌注有点大啊。
把饷银还给十阵,那就必须征求上面人的同意,方大勇这是不敢找上面的人,让石强出面解决啊。
石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了两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水渍笑道,“行,你既然这么斗志昂扬,我也不好拂了你的面子,免得说我们怯战。怎么比你说,免得输了又说我欺负你。”
“不用,就按以前的比试方法,车轮战,双方各派一人防守,看谁拦下的人最多。最后再来一局混战定输赢。”
“好。你先出人。”
比试拉开,不仅三阵、十阵的人,许多其他阵的将士都兴奋地围过来看热闹,暗道这两阵的人又对上了。
石强的手下还不知何时端来了一个椅子给石强坐,方大勇也依样学样不慌不忙地坐下,以两人为园,空出一个极为宽敞的比试空地。
方大勇一副有备而来的得逞表情,朝身后人抬抬手,众人立马看见十阵队列最后方走出一个人,个子较小,却长着与他个头极不协调的大块头肌肉,整个人看着十分强壮。
他从队列里一出来,众人瞬间认出了他,发出不敢置信地惊呼声。
“这是铁元?这才多久啊,四肢又长粗了一倍不止。”
“可不是嘛,整个人看着更矮了,完全是横着发展。”
“不过别人是长横肉,他是长肌肉,这能一样吗。”
“铁元本就天生大力,练成现在这成,怕是力量更大了吧。上次比试的时候石阵长亲自出马才勉强把他赢了,这回也不知道石阵长还能不能赢他。”
“我赌不行。你没看方阵长今天这架势,摆明是有备而来,专门冲着石阵长来的。”
“石阵长今儿要输了,可就颜面扫地了。”
周围人嘀嘀咕咕地议论个不停,倒是给了伏荏苒了解情况的好机会。
看来这铁元很不一般,看大家的语气这回都不看好石阵长。
要不是军营里不准赌钱,大家这热情劲怕是赌桌边早就人满为患了。
方大勇派出了铁元,石强脸色明显变得严肃起来,朝义什长勾了勾手,义什长弯下身子和他悄声耳语。
“我说许久没见到铁元,这姓方的故意把他藏起来偷偷训练,就等着今儿给我下套呢。你知不知道铁元现在实力怎么样?”
义什长也是一脸难色,“我也好久没见到铁元,看他那块头……今天这场比试怕是不容易啊。”
石强沉默着,压低声音道,“你觉得派谁上场合适?”
义什长往身后站着的,三阵所有的什长、武艺杰出的士兵们,都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都是上去送人头的,怕是唯有您……可与他一战。”
石强深吸一口气,扬了扬脖子,那就没办法,时机到只能自己亲自上。
义什长便依次点了几个人等会挨着上场,所谓车轮战便是以一敌众,直到那个人被打倒为止。
铁元一身硬功夫,最擅长的就是防守,不是谁都能轻易把他击败的。
象征性地依次上次几个人挑战,不出所料都被铁元轻而易举地踢出局,这个时候石强才隆重出场,来一出引人欢呼的反败为胜。
然而石强还是轻敌了,他以为自己已然能够像上次一样打败铁元,但从一交手开始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打不过铁元了,铁元的实力比上次强上了太多。
石强开始有些慌,越是荣耀加身的人越怕输,他这一输不止他自己,整个三阵以后都将在十阵面前抬不起头。
以前有多风光,以后就会有多狼狈。
心里一慌,身手也跟着变得有些迟钝,面对铁元凶狠挥来的拳头差点没躲过去,趔趄地连脸倒退好几步。
方大勇看到他狼狈地样子开心的哈哈直笑,“石阵长,小心点,可别闪着腰。”
石强恨得牙痒痒,捏紧拳头就要再冲上去,义什长却一下拦住了他,“别再去了,您……打过他,免得等会更难看。”
“那能怎么办,连我都打不过,三阵还有谁能抵得住他。我要是临阵退缩只会让人更瞧不起我们三阵。”
义什长眸光一闪,却是有了主意,“我有个人选。康财,他或许能行。”
石强愣了一下才想起她说的那个人是谁,道,“新兵康财?他们不是刚开始接受训练吗?”
义什长凑仔他耳边悄声解释了一番,那康财本就有身手,虽然到现在都没展露过,但他预测不会差。
而且康财是新兵,就算到时输在铁元手里也是人之常情,没人能说什么,但若她把铁元赢了,那可是三阵极大的脸面,看十阵以后还有什么脸得瑟。
石强想想,是这么个道理,并且现在三阵里确实无人可上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伏荏苒隐没在人群中间,看着义什长和石强交头接耳,目光不时往她这个方向瞟,心里便警铃大作,果然义什长和石强说完话就朝这走来,霸道地一把就把芙颜拽走了。
“唉,义什长,这是干什么呀。”
伏荏苒拽住芙颜另一只手往后拉,笑盈盈地问道。
义什长看着芙颜道,“你上。”
芙颜还没反应,伏荏苒已经脸色一将,下意识喊了一声,“不行。”
这不是让芙颜出风头吗,这可不行,卢祁这会就在主营帐里呢,要是被他瞧见可就麻烦了。
义什长却是被她那句‘不行’喊得愣了一下,“有什么不行的,你们不是三阵的人?”
伏荏苒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康财不过是个刚入伍的新兵,怎么可能打的过那个大块头,这不是让她去丢人嘛。”
“丢人还是长脸不关你的事,我叫的是康财,又不是叫你叫你上场,你急个什么劲。”
说着不由分说把芙颜带到了石强面前。
石强将面前可以用秀气来形容的芙颜大量了一圈,眉宇间的不信任感更甚了,就这小身板能打的过铁元那个钢铁般的大块头吗?
不过怀疑归怀疑,康财现在是最好的选择。
“好好打,认真对待,要是赢了,我就做主升你为什长。”
石强的承诺一落地,身后的人顿时炸开了锅,个个充满艳羡和嫉妒的看着芙颜。
多少人熬上三年五年也未必能当上什长,有些人在军营里呆了一辈子也只能是个最低等的小兵,这人可真是好运气,能得这么大的机会。
但他们也知晓,这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抓到手的,打赢铁元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当事人芙颜却没有其他人听到这个承诺时的亢奋和激动,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升什长有什么好处?”
石强反倒一下子被她问愣住了,“什长可以代领二十士兵,”
“没兴趣。”
第145章 康校尉
石强语结,义什长帮着圆场,“你这愣头青知不知道什长是什么,我熬了二十来年才熬上这个位置,你刚入营就来了机会,还不快谢谢阵长,保证好好赢下这场比试。”
芙颜却不接义什长的话茬,继续问石强,“什长能有单独的营帐吗?”
周围响起笑声,这人怕是啥子吧,连阵长都没单独的营帐,她还想要单独营帐,真是异想天开。
石阵长忍着不悦道,“那自然是不行的,只有校尉级别才能有自己的营帐。”
“那当什长有什么用。”
那一副嫌弃的口吻,听得石强心里的火噌噌往上冒。
对面的方大勇已然是毫无顾忌地笑出声,调侃道,“石阵长,你们的新兵心不在三阵啊。”
石强的火气一下子更旺了,怒瞪着芙颜道,“你若敢输了这场比试,你和与你一批的那几个新兵全都给我去挨军法。”
芙颜不以为然,“没好处,不去。”
石强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你这是要反了。义什长,你就是这么调教新兵的!”
他和芙颜说不通,只能质问义什长。
义什长也是满头大汗,康财这人平时不怎么说话,冷冷淡淡地,但训练都很认真,也很听从他的指令,今儿怎么一改常态。
义什长帮着就要解释,芙颜却突然抢先来口道,“我要一个单独的浴桶和浴室,我有洁癖,不能和其他人共用。”
芙颜直接开出要求,石强愣了半晌才冷着脸道,“你还和我讨价还价?”
芙颜轻慢的视线终于认真的落到石强脸上,一字一句道,“只要你答应我这个要求,我保证赢过那个菜墩,若输了脑袋给你。”
这么大口气,看来果然藏着本事。
石强像是被人泼了一盆水,身上的火气一下子灭了,反倒变得期待起来。
有本事的人总要傲气些,他能理解。
“好,我答应,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芙颜勾唇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转身就要走向铁元,手腕被伏荏苒拉了一下。
“速战速决。”
芙颜暗暗点点头,走向了空地中央。
有人觉得芙颜说在说大话,有人觉得她是在虚张声势,还有人觉得她不可小觑,总之众人想法各异,等到芙颜三招解决了难以战胜的铁元时,所有的脑子都是懵的,而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她值得单独的浴桶和浴室。
石强激动地站了起来,双全紧握着,连着在空中回了好几下,挑衅地望向对面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方大勇。
“这才是我们三阵的实力,今晚我等你来给我洗脚啊。”
三阵爆发出胜利后的欢呼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骄傲的神采,看芙颜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隐隐带着崇敬和忌惮。
方大勇白着脸吼了一声,“先别得意,下一局你们防守,我们攻。”
石强此时对芙颜已是自信满满,直接推出芙颜,“上,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碾压。”
可他还没高兴太久,就听芙颜道,“不去,我只答应打赢那个菜墩。”
石强脸上的笑尴尬地僵住了,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义什长没好气地推他一把,“都是三阵的人,为三阵争光是理所当然的。”
芙颜依旧不接他的话茬,再次直言不讳地开出条件,“以后另外三个新兵的训练我来负责。”
石强尴尬地手指都有些发麻了,还从没遇到过刚入营的小兵这么胆大的,想训斥却又开不了口。
这人实力实在厉害,还是顺着些好。
石强一咬牙,忍辱负重般应了一声,“好,答应你。”
芙颜当即干脆地重新回到了空地中间。
第二局比试再次开始。
方大勇率先便把十阵里的高手依次派了出来,结果全都没能在芙颜手下走过三招,看着一个接一个被打倒,方大勇的脸已经变成了难看的黑紫色,瞪着芙颜的双眼像是能吃人。
三阵太幸运了,能够得到这么厉害的新兵,以后三阵的实力怕是要更上一层楼。
“还有人吗?速度快点。”
芙颜不耐烦地催促,那淡淡地语气对十阵而言无一是侮辱。
以一敌众,却依旧这般云淡风轻,闲云若水。
手下的人全都败下阵来,方大勇不得不亲子上场,他双手缠紧了布条,走向芙颜的脚步格外沉重和坚定。
即便输,他也不能输的狼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低头。
芙颜朝他行了一个武者之间的礼,代表了尊重,两人摆好阵势,瞬间交缠在一起。
方大勇练得也是硬功夫,芙颜则刚好擅长以柔克刚,正是方大勇的死穴,很快抓到方大勇的软肋一击而中。
方大勇倒在地上,心里却十分的服气。
这个新兵日后在军营里必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伏荏苒一颗心则全都挂在主营帐方向,不停往那个方向张望着。
这里的比试早就有嘴快地传了出去,主营帐那边说不定也有人知道了,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卢祁耳朵里。
芙颜这回是彻底出名了,以后想低调都不可能了。
接连两回合都是三阵赢,最后一回合的混战已经可以不用比了,结果一定成定局。
但方大勇心有不甘,不远退避,就算已经输了液要完战到最后。
“来,说好的最后一局混战!”
石强这回已经得意地快要飞上天了,脸颊激动地红光满面,像是娶媳妇似的高兴。
“还来啊,方阵长这是洋相没出够啊。”
方大勇脸色难看至极,“说好的比试就要比到最后,我老方从没有临阵脱逃的时候。来!”
十阵的人全都被头两场比得蔫巴了,听着方大勇的话,一个个重新振作精神,气宇轩昂地高举起双臂。
“来,来,来!”
石强一仰头,“行,你们不怕丢脸,我有什么不远配合的。”
两人开始挑选出战人选,没方十人,规则很简单,哪方的人率先全部倒下哪方就输。
石强随手在身后人群里指了十个,一副随意的样子,“给小兵历练一下,长长见识。”
这局他没再让芙颜上场,反正最终结局已经定了,这局或输或赢都无关紧要。
更重要的是,派那家伙出场不知道又要提什么条件。
明明就是个刚入伍的新兵,本该夹着尾巴做人,翩翩气势那么足,不自觉就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方大勇一边则派出了实力较强的阵容,誓要凭这一局稍稍挽回颜面。
伏荏苒已经没兴趣再看,从人群里伸了手就把芙颜拉走了,两人往八队的营帐方向跑,偶然回头看了一眼,一下瞧见一大群人从主营帐方向往训练场比试方向去。
那气势傲然的领头人可不就是卢祁。
伏荏苒眼睛都睁大了,脚步不自觉加快,暗道一声幸好动作快避开了,否则就要和卢祁撞上了。
“等下卢祁万一要见你,我就不陪你去了。”
芙颜明了事情严重性,应了一声,“我知道怎么做。”
果不其然,两人回到营帐没一会就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说卢将军要见赢了前两场比试的人。
伏荏苒装作睡着了没有反应,芙颜跟着那人走了。
因为三阵和十阵的比试,今天的训练被耽误了,伏荏苒就趁机偷闲在营帐里睡觉,想着今天后她和芙颜就有单独的浴桶和浴室了,心里那叫一个兴奋。
终于不用再大半夜趁人都睡着了偷偷跑去澡堂洗澡,以后她们也能按时睡按时起了。
伏荏苒也不知道芙颜去了多久,不知不觉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被河东狮吼喊醒时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三队的人都回了营帐,义什长正面色不善地站在她床边盯着她,脸上怒气未消。
“你和康财到底怎么回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伏荏苒刚醒,脑子还有些糊涂,愣了一下,“您说什么?”
义什长被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更恼火了,抓了抓脖子手臂直接就扬起来了,恨不得给她一拳,终究还是放下了手臂。
“比试的时候和石阵长谈条件,被卢将军召见的时候还敢提条件。你们当你们是谁,什么人面前都敢造次。我告诉你,要是因为你们俩的不知好歹连累这个八队的人,我和你们没完。”
伏荏苒还是一脸茫然,“康财不是被卢将军叫去了吗,她和卢将军提什么条件了?”
义什长气得在营帐里来回打转,话都说不出来了,伏荏苒只好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一旁埋头缩小存在感的章文。
章文只是安静地抱着双膝发呆,对上她的目光亦是担惊受怕地摇头。
洪达拉这时从营帐外进来,一下就感觉到了紧张地气氛,沉默地走到伏荏苒身边坐下,问她怎么了。
伏荏苒把义什长的话说了,又问他,“康财和卢将军提什么条件了?”
洪达拉嘴角竟然微不可见的勾了一下,可能又觉得这个态度不太好,立马恢复严肃表情道,“卢将军考验康财,派自己手下的第一副将陆海和他交手,两人打了个平手。卢将军看他武艺出众,就提拔他为步兵校尉,他居然说不愿意和同班分开拒绝了。”
伏荏苒惊讶得张开了嘴巴,“她是不是傻,她要当了校尉,直接把我们调到他身边当查不就行了。”
伏荏苒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方式。
露脸这种事芙颜去做,她就当个被庇护的小兵,安安静静、不受瞩目地呆着就行,这样非常安全。
洪达拉话还没说完,继续道,“刘副将当场就发了火,说他不知好歹,要把他杖打五十大板。康财也不慌,又说想让她当校尉也不是不可以,以后三阵和十阵都归他管。刘副将更气了,居然敢蹬鼻子上脸提条件,当即就要让人把他抓下去军法处置,卢将军却突然开了口,问她为什么选三阵和十阵。”
“康财怎么说?”
营帐里的人全都围到了洪达拉身边,被洪达拉精彩的讲述听得兴味正浓,迫不及待地问道。
人人都知三阵和十阵不合,两阵刚刚才大比了一场,矛盾更深了,让这两阵和睦相处可是比登天还难。
洪达拉神秘一笑,“她说这才有挑战性。”
吼——
好大的口气!
“然后呢,卢将军是什么态度?是把他拖下去打军棍还是同意了?”
“当然是……”
洪达拉故意拖动音调,把大家的好奇心提的高高的,然后急转直下地哈哈一笑,“后面我就不知道了,从主营帐里传消息的人再没出来。”
“切——”
义什长却是等不了了,又踱了几圈步后,直接就出了营帐往卢将军所在主营帐而去。
他要再去看看,此事一个弄不好可是要牵连整个八队、甚至整个三阵。
但要弄得好,康财成了步兵校尉,他们八队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名传整个军营。
大家见义什长去了卢将军的主营帐,营帐里的人全都跟了去,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但还没到主营帐就远远听见有人在兴奋议论。
“卢将军还真把他提拔成校尉了?卢将军答应把三阵和十阵交给他管理了?”
“这康财到底什么来头,才入营多久啊就平步青云成了校尉。”
“眼红啊,谁让人家有真本事呢,连陆海副将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哪儿眼红的份,我们这些只能继续熬着呗,盼着别死在战场上,老了领着退伍银子回家养老,这一生也就这样。”
义什长听着那些纷乱的议论,脑子里有点空。
康财成校尉了,这是唯一在空荡荡的脑子里闪烁的一句话。
僵硬地脸慢慢开始漾开笑容,然后怎么都藏不住。
他训练的新兵被提拔成校尉了,光荣,真他娘的有面!
这一瞬间,义什长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光,下巴都不自觉高扬起来,步伐也越发轻盈威武了。他走到主营帐外时,正好康财从主营帐门帘内出来,身边还跟着表情怪异难堪的刘副将。
义什长想要上前拥抱他的动作停住了,老老实实地弯下身子行礼,“刘副将、康校尉。”
第146章 自有打算
那声‘康校尉’像是戳到了刘副将的心,刘副将瞥眼看过来,眼神锐利,“义什长消息够快的。”
义什长垂着头不说话,脸上的欣喜却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以后康校尉就是你们三阵、十阵的顶头长官了,你们两阵以后可得好好相处,可别牵连地康校尉上任一个月就被贬回原形。”
刘副将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芙颜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去。
义什长抬起头来看向康财,问道,“刘副将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康财轻描淡写的道,“我答应卢将军,一个月内让三阵、十阵化干戈为玉帛,若做不到就重新回八队当个小兵。”
义什长脸色顿时大变,“这,这怎么可能,这该怎么办。”
他是三阵的人,对三阵和十阵之间的恩怨矛盾最清楚不过了,那时数十年的恩怨累积,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化解,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芙颜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事,你着什么急。”
义什长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怎么能不急,你是我带出来的,你升了官我脸上也有光,你要被降下来以后还怎么在军营里混。”
“想多了。”
芙颜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大步就往外走,义什长紧跟着追上去,不停在她身后絮叨,“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你准备怎么做?我在军营里呆了近二十年,对三阵和十阵的事有些了解,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我也可以去和石阵长说说,就算是暂时的也好,先和十阵打好关系,让你顺利撑过一个月的考验。”
“不用了,你当将军是傻子,随便就糊弄过去了。”
这种事哪儿是暂时伪装就能过去的,她要的是真正的收服三阵和十阵,让两阵的人摒弃前嫌,和睦共处。
芙颜已经打算好了,她主动提出这个挑战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在军营里迅速站住脚,只有这样她才能给伏荏苒撑起一片平安无忧的天空。
只要她够厉害,在这军营里就没人敢得罪他们。
芙颜回到营帐的时候,伏荏苒正坐在床上等着她,见她从门帘近来立马朝她招了招手,两人缩在靠墙的床铺里说悄悄话,其余人都自觉地没有凑上去掺和。
“怎么样,当上校尉了?”
芙颜笑盈盈地点了下头,“以后我就是步兵校尉,有单独的营帐,到时再把你调到我的营帐去,我们就能更方便了。”
“我想当什长,让我过过带兵的瘾呗。”
洪达拉凑过来望着芙颜眨了眨眼睛,那副讨好的表情真是不适合他,芙颜也好不给面的一巴掌把他的脸推开老远。
“老老实实当你的小兵去。”
“就知道是这样,真不够义气。”
洪达拉抱怨似的小声嘀咕,却也没再说什么。
满脸渴望的章文自然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
芙颜道,“卢祁对我们四个还有提防,不准我们四个继续凑在一起,所以我只能带主子一个人在身边,你们两个只能继续呆在这。”
“啊——”
洪达拉仰天长叹一声,怎么这样,堂堂十几万驻军的总将军怎么连这点小事还要管。
他还想跟着芙颜一起偷懒享福呢。
果然,这种天降好运一般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章文也是一脸苦涩,他现在被义什长操练的苦不堪言,整个人与刚入营时比黑了一大圈,也瘦了许多,爹妈看见怕都要认不出来了。
芙颜无情地把他们的失望压了下去,“本来比试的时候和石强说好以后由我来训练你们,但现在我成了校尉,有很多事要忙,没空训练你们,你们还是跟着义什长。”
芙颜现在算是他们所有人的靠山,有他这个靠山在,不说横着走,义什长怎么也要给几分薄面,不会太过强硬地训练他们。
不过终究还是他们想的自以为是了,芙颜成为校尉只是不仅没让义什长宽待他们,反而训练的更加凶猛了,美名其曰不多加努力如何赶上同期伙伴?
“康财刚入伍就被提拔为了校尉,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你们要再不努力迎头赶上,以后康财都当将军了你们还是小兵,面子还挂不挂得住?好不好意思说和康财是同期入伍的?”
“这哪儿有可比性。”
连唯唯诺诺的章文都忍不住嘀咕。
康财又不是因为入了伍才有那么好的本事,人家本来就是高手,他们再训练七八年怕也赶不上人家。
义什长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那是你们懈怠不上进的理由吗,我相信康校尉的本事也不是一天两天都练出来的,你们起步已经迟了还不努力,将来只会被甩得更远!”
义什长围着正蹲着马步的洪达拉和章文绕了一圈又一圈,语重心长地道,“你们现在还算亲近,康校尉还能罩着你们,以后你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他还能罩你们一辈子不成?只有自己努力,尽量拉进距离才能继续做朋友。距离差距太大的两人之间是不可能长久保持关系的,你们记住了。”
他这些话倒是不假,有些道理,可伏荏苒和芙颜不一样。
她们是女子。
即便现在隐瞒性别一时威风,总有一天会寻机会离开军营,不可能真的留在军营里建功立业。
洪达拉和章文不仅要承受比之前的双倍折磨,还要忍受义什长良苦用心的唠叨,等到天黑透了才能僵着双腿移回营帐,大家都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
而芙颜和伏荏苒的床铺已经空了。
十阵营帐区域正中有个空旷的营帐,是刚上任的康校尉的营帐,此时虽已月上三竿,营帐内却亮如白昼,热闹非凡。
十阵的阵长方大勇带着数十位什长正围着芙颜说着十阵的一些具体情况,商量着日后的训练计划,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讨好的意味。
这个刚上任的校尉是什么实力他们再清楚不过了,昨天才输给他,没想到一转眼又成了他手下的兵,这感觉既有些尴尬又有些激动人心。
本来还担心因为昨日的比试和这个高手树了敌,如今成了一家人,自然好好好相处。
芙颜从头到尾只是安静听着,偶尔应上一声,大多时候是听她们说,态度看着有些冷淡。
方大勇心里便有些打鼓,这康校尉莫非还在记仇?
如今三阵、十阵都归他管,以后也不知会不会偏心三阵,打压他们十阵?
方大勇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三阵就是运气好,这么厉害的新兵刚好就落在了他们那,怕是已经先入为主的把三阵当成真正的家人。
可不能让康校尉把他们十阵当陪衬,他须得暗暗提醒一下。
“康校尉,昨日初见您就觉得您气质非凡,绝非池中之物,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份,昨日刚不打不相识,今天就成了一家人。以后十阵就由您领导了,还请您多多关照。”
芙颜轻掀眼皮瞟了他一眼,又把眼睑垂了下去,方大勇被那一眼看得心一个劲砰砰跳,很是忐忑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
“康校尉,关于以后的训练,属下说了自己的想法,您觉得如何?”
芙颜闻言又瞟方大勇一眼,方大勇自己做了计划再来问她怎么样,他这是想继续做十阵的主?
“我自有打算。”
芙颜随便便敷衍了他,方大勇连接话的岔口都没有,只能笑着应声。
“那,那我们……”
“时间也不早了,都回吧,明儿早上我要给所有士兵训话,你给三阵也带个话。”
方大勇心里又是一沉,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年纪不大这个沉得住气,愣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怀揣着忐忑心情,行了礼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营帐。
等人一走,在门口守门的伏荏苒立马钻了进来,一屁股在方大勇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抱怨地道,“老呆着不走,我腿都站麻了。”
“我给您按一下。”
芙颜蹲到她身边便抬起她的腿,来来回回地按摩起来。
伏荏苒缩回脚,笑眯眯地道,“没事,我就随口抱怨一下。我累了,让人打热水来吧,洗个澡上床睡觉。”
伏荏苒看到营帐屏风内的床榻就是一脸满足,床榻比通铺宽敞多了,就是两个人睡也一点不会挤,铺得软软的,舒服极了。
这个程度放在以前她是看不上的,但睡了一段时间的通铺,这床便算是享受了。
芙颜应了一声,便叫着外面的人去提热水,两人洗了澡,等人把浴桶收拾完退出去,两人这才爬上床,痛痛快快地大张开四肢长吐一口气。
“好舒服啊。”
两人并肩躺着,芙颜侧过头看伏荏苒道,“听说副将营帐里的条件更好,面积也要大一倍,等我当上副就能让您过得更舒服些。”
伏荏苒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侧转过身子,捏了捏她一本正经的脸。
“你还真把自己当男人了,准备在这当一辈子的武将?我们是早晚要走的。”
“至少现在还没走,没走之前我都会想办法让您过得自在舒服。”
伏荏苒心里暖暖地,却朝她摇了摇头,“校尉已经够了,再往上责任会更大,顾忌会更多,掣肘也会更多,反而不自由。”
芙颜看着还有些犹豫,但伏荏苒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思。
伏荏苒又问道,“三阵和十阵的事你有什么打算?你主动开口要三阵十阵,想来心里有成算。”
芙颜淡淡地抿了下嘴,眉梢间透着冰冷的漠然。
“谈不上成算,只要不想死都得老实听我的。”
这一刻伏荏苒感觉看到了芙颜的嗜血另一面,她一直掩藏起来的、从小经受严酷训练的冷漠一面。
“我相信你。那我就跟着你享福咯。”
伏荏苒的俏皮话让芙颜脸上的冷意散去,弯起嘴角笑了笑。
“您一直跟着我就好,我会护好您。”
伏荏苒成了人人艳羡的新晋宠儿,跟随芙颜出现在训练场时,收到的注目礼不比芙颜少。
若说芙颜是凭实力出名,她则是凭运气出名。
她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能和芙颜同期,还能和她交好,一跃成为新任校尉的亲信,前途一片光明。
伏荏苒不想那些,只感觉被众人这么瞧着挺威风的,不过她的威风也不过是狐假虎威。
芙颜站在指挥台中央,姿态挺拔傲然,目光往下面整齐队列的众将士一扫,众人瞬间感受到了威亚,威严十足,很有气势。
伏荏苒站在后面看着,心中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嘴角不自觉上扬着。
“我不爱说废话,也不喜欢听别人说废话。以后我手下的兵只要按我的要求训练便可,若有异议直接来与我说,不要和我拐弯抹角,也不要背地议论,那样我只当你是在放屁。有话不敢当面说的人在我这就是个挑不起事的怂蛋,以后我自然也不会器重。行了,话就这么多,接下来我要探探你们每个人的实力。”
说着一抬手,伏荏苒便站出来,把具体的演练项目一样样说了,又退回芙颜身后。
“每人每个项目挨个演练,每队的什长记录成绩。”
说着大喊一声‘开始’,所有人便动了起来。
芙颜当真如她所言,一句废话没有。
伏荏苒忍不住偷偷看她,当真觉得她很适合当武将,气势很足。
整个练武场一下子就热火朝天起来,远处还有其他阵队的士兵在训练,到处都充斥着热血沸腾的喝哈声。
用了一天的时间,芙颜拿到了三阵十阵所有士兵的训练成绩单。
伏荏苒充当文职工作,把一大摞的成绩单归类重记,整理成三份名单。
芙颜拿着那三张纸,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伏荏苒没问她要做什么,明日就能揭晓。
第二日早上,伏荏苒明显感觉到两阵的气氛都比昨日要紧张,想必昨日的实力试探他们已经猜到芙颜是别有深意,今日便是揭晓他真正目的的时候。
第147章 考核分层
芙颜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三张纸,“这上面记录了所有人的训练成绩,我划分成了三份。上、中、下三层,每层又每十人一组。现在从上层开始,挨着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人站到一起。”
芙颜说一不二,不给大家议论疑惑的时间,俩让人宣读名册。
伏荏苒一个名字一个名字挨着念,全部是按成绩排名,不管是三阵的人还是十阵的人,所以便出现了两队人混合在一起的情况。
方大勇和石强此时品出了些味道,康校尉不会是想把两阵的人打乱重组吧。
方大勇当即高举起手就想问什么,芙颜抢断他的声音,“有异议的等训练结束后再来找我。”
方大勇的话一下被堵了回去,只能僵硬地收回手臂。
上层人数共一百五,每十人一组又分成十五组,中层人数共三百,每十人组分三十组,下层共三百五十,每十人组分三十五组。
“每组第一名便是组长,上中下三层训练内容各不相同。现在下层留下,由下层第一名的韩苍带领训练,训练内容昨夜我已经告知于他。中层去后营训练场,由中层第一名萧二俊带领训练。上层跟我走。”
说完就带着上层的队伍走远了。
中层和下层的士兵们还有些云里雾里,但韩苍和萧二俊显然昨夜经过了康财严厉训练,所以毫不怯场地带着各自的队伍去到自己的位置,开始按着康校尉叮嘱的内容训练。
石强和方大勇都在上层,一个在五组,一个在三组,都不是组长。
说起来两人虽然是阵长,但单凭个人实力他们并不是最出色的,更多的是时间累积的资历。
这会他们像两个寻常小兵一样跟在队伍中间,两人面上都是一阵火烧,但望着最前方康财说一不二的冷漠背影,又都把情绪压了下去。
官高一级压死人,即便对方是个初来乍到、一朝登天的毛头小子,依然让他们忌惮。
芙颜把他们带到了自己营帐外面,把提前准备好的写着每个人名字的红袖带拿出来,分发下去,每个名字下方同时还标记了名次。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康校尉到底在打什么哑迷。
等众人胳膊上都季上的红丝带,芙颜这才朗盛开口,“从现在起到正午,在这片步兵营帐区内,你们可以随意活动、躲藏,抢夺他人的袖带换给自己,同时保护自己的红袖带不被比自己名次低的人抢去。最后每个人手上只能有一个袖带。到时间结束,换到的袖带上的名次便是你的新名次。”
说着他举起手指,郑重提示道,“每个人都必须交换自己的袖带,谁躲起来不参与,军棍一百。名次排第一的铁元则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名次不被抢夺。”
众人一下子嗡嗡嗡议论开了,这是什么新奇游戏,还从没见过军营里的哪个军官搞这种名堂。
这游戏未免也太简单了些,不就是用自己的袖带交换比自己名次高的袖带嘛,哪儿需要抢夺,大家商量着交换人人都能换到比自己名次高的。
有人询问地举起手来,“康校尉,名次升降是有什么奖罚吗?”
芙颜始终一脸严肃,“等结束你们就知道了。”
这个上午是众人有史以来最清闲的时光,大家可以明目张胆地躺在树荫下聊天乘凉还不怕被长官训斥。
这是康校尉让他们随意活动的,有理有条。
石强和方大勇身边都围了许多人,全在议论分析这件事,猜测康校尉的目的。
“我看她就是变着法子想要把我们两阵杂糅在一起,让我们没法再互相斗。”
“那可不能依着他,我们三阵的兄弟一个都不能少。”
“阵长,您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石强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但终究比他们沉得住气,面上并无慌张。
“我方才去找康校尉被拦在了门外,说现在是训练时间,他不见任何人。”
石强说着嗤了一声,顺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狗屁训练,我看他是故意整这些花花样感觉他很厉害,有想法,其实根本不懂怎么训练,这会不知怎么在营帐里抓头发呢。”
有人调侃道,石强觉得他说的有理,跟着笑了两声。
“他原本就是三阵的人,他要知好歹,以后大家和平共处。但要不知好歹,偏着十阵,别怪我不留情面。”
平时挨着石强的义什长此时安静地坐在边上,一句话没说,闻言眉头不安地蹙了蹙。
石强在军营里混了多年,根底不浅,康财初来乍到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为妙,他的校尉位置还有一个月的考验期呢。
见他久久不说话,石强主动问他,“老义,这事你怎么想的?”
义什长思忖一下道,“我觉得康校尉应该不是那种故意找麻烦的人,他这么做应该有什么想法。”
“不管什么想法,我们三阵的兄弟一个都不能分开。”
义什长只能沉默不语,这一点他还真说不好。
正午时分,所有上层士兵重新聚集在芙颜的营帐口,芙颜没有出现,伏荏苒作为代表现身,将大家变化后的名次重新做了记录,便宣布上午的训练结束。
石强茫然地提出疑问道,“名次变化有什么意义?”
伏荏苒道,“康校尉说五日后会给大家交代。”
而后便重新进了营帐口,留下茫然无知的众人。
中午午饭时间,三阵、十阵的人各自聚在一起,很快便知晓了各层的训练内容都是什么,中层和下层大多是寻常的训练项目,锻炼力量、耐力等,唯独上层的训练游戏和你奇特。
大家免不了聚在一起又是一番议论,但都没议论出什么结果来,只能等五日后再看。
之后的几天,上层皆是上午经行变化名次游戏,下午常规训练,但训练量和训练要求显然比中下层的高,也有一种特训上层的意思。
直到第五日中午,上层众人依旧按照这几日的计划,大家商讨着变化了名次,保证让每个人的名次都上升,其中自然也有少数特例。
名次有人升自然就有人降才能保持平衡,所以为了保证大部分人升名次,便会有少部分人做出牺牲稍稍降低名次。
大家等待在营帐口,这次出来的不再是伏荏苒,而是康校尉。
芙颜脸上那道醒目的疤痕比之前好了许多,纯娘的祛疤药很有用,但自进了军营就没再涂抹了,所以瞧着又明显了许多。
不过也多亏这道疤痕,让芙颜显得更有粗犷的男人气息了。
芙颜从伏荏苒手里结果记录册,翻看了几眼,直接道,“根据这五天的抢夺红袖带训练,接下来宣布名单,念到名字的站出来。”
而后伏荏苒便开始念名单,共七十五人。
念完名单,芙颜又道,“这些人中前十个是名次下降的,后面的是上升名次最少的。这些人今天下午去到中层和下层,具体哪一层等会会有具体名单。除了去中下层外,这些人今天起所有休息时间缩短一半,打扫整个步兵大营的卫生,澡堂、马桶、兵器、浣衣,具体安排也会有详细名单,做不完不准吃饭休息。好了,解散,都吃饭去吧。”
芙颜一句废话没有,一条条命令直接宣布,没给大家人和接受、疑问的时间,说完便转身进了营帐。
伏荏苒留在原地负责宣读后续名单,将七十五人具体去到哪一层,负责什么活挨个宣读,讲解清楚,这时大家才回过味来。
康校尉这是把一半的人打出了上层,并且对他们红袖带任务的成绩做出惩罚。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惩罚会是这样。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打扫卫生吗,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卖点力怕什么。”
有人率先出声道,接着迎来一声声附和。
伏荏苒听着大家不以为然的议论,抿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下午训练时上层便只剩下剩余的七十五人,这时有一群人整齐队列往这边走来,看队伍差不多也是七十几人,领头的正是之前中层第一名的萧二俊。
他走上前对康校尉行礼道,“萧二俊领新上层七十五人前来入队。”
芙颜点了下头表示回应,而后又朝伏荏苒点了下头,伏荏苒又翻开一页名单,挨个念了起来,如同第一天试探实力那样按名次宣读。
“这是新一轮名次,依旧如之前一样十人一组共十五组,每组第一名为组长。下午训练继续吧。”
芙颜没有废话,说完名次的事便开始了下午的训练。
上层士兵的训练都是芙颜亲自教导带领,众人心中都有了计较,其他不说,单单训练和实力而言康校尉无可指摘,比石阵长、方阵长都更有想法,更有效果。
只不过大家跟随石阵长和方阵长许久了,已经形成了习惯和感情,并且两人的年纪和阅历显得更加稳重靠谱,康校尉终究太年轻,让人感觉有些稚嫩。
这些芙颜都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她一点不着急,任何事都讲求一个循序渐进。
当天晚上石强和三阵的所有什长们便聚在一起讨论白天的事,康校尉将一部分人赶下上层,又把一部分人提入上层,他们这算看明白了,康校尉这是想用名次和分阶层的概念蛊惑大家竞争、争斗。
在这样的规则下,不管老兵新兵,只要有实力都能往上攀登,这种方式能让每个人都有进步的动力,进步的方向,还让那些寻常平平无奇的人也有做组长的机会,激励他们努力上进。
这才是真正的拼实力。
其实军营之中想要出人头地难如登天,那些伍长、什长的最低等的职位大多都是熬资历,熬经验,而年轻的士兵们训练的目标大多只是想让自己在战场上保住性命,没有更多往上攀登的渴望和希望。
芙颜这样凭借实力记录名次给了他们上进攀登的方向和希望,让他们也能过过当组长领导的瘾,激起他们心中领导他人的,从而激发他们的斗志和潜能。
这是极好提高士兵实力的方式,却也容易让他们失去团队意识,只注重个人的名次和威望,而这目前则是石强比较担心的。
康校尉激起了大家的好斗心、好比心,则会渐渐团体渐渐分化,过不久大家就不再关注自己是三阵的人还是十阵的人,只关心自己能否进入上层,会不会降低名次被罚打扫卫生。
到时三阵阵长这个名头便形同虚设了。
石强虽想的有点远,但考虑的方向并没错。
和大家散了后,他一整夜没睡着都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第二日早上再开始红袖带任务时,他发现大家不再像上一次那样悠哉地休息,到时间了再小团体聚在一起商量着交换红袖带。
这一次大家都认真了起来,真正的开始实施这个任务,保护自己的红袖带不被抢,同时还要去抢别人的红袖带,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
真正认真的玩起来,大家才发现这个所谓的游戏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十分有趣。
偌大的步兵大营竟然不够他们藏身、奔跑了,渴望能有更大的场地可以供他们躲避。
一个上午下来,所有人竟然都有种痛快地感觉。
这次的名次变化比起之前显然有了较大的改变,有的直接被一撸到底,从前几名到最后一名,有的也是一步登天,直接跃上巅峰,这种畅快的成就感让人很激动,和你热血沸腾,同时充满动力。
“两国交战有时不止正面交锋,还有暗杀、偷袭、斥候等等,这些都需要你们有极好的个人实力,藏身技能、轻功技能、暗杀技能等等,就像红袖带任务一样敌人都在未知的地方,随时都可能发生紧急情况,需要你们有极好的应变能力,这样不仅确保能完成任务,更重要的是抱住你们的性命,而这时候就需要你们各显神通了。”
大家听着康校尉训话,康校尉难得说这么多这么长的话,大家都听得很认真。
第148章 被发现
“入伍当兵便是刀口舔血,大家若只一味想着保全性命怕是到退伍都只是一个小兵,唯有不断地追求才能让你们的军营生涯变得更有动力,更有目标。激发你们最深的潜能,名声、名次、军功、光宗耀祖,都是给有实力的人准备的,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努力。”
“愿意!愿意!愿意!”
芙颜这番话说的众人热血沸腾起来,一个个仰着脖子高呼,声音响彻天地。
“愿意就好,日后就看你们自己的努力了。名次靠后的人会被赶下去,中下层的人也在努力赶超上来,你们要打起精神来。以后每半个月都会选出一个进步最大的人进行特殊奖赏,连续半个月三餐都吃肉,全靠你们自己争取了。”
“是!”
听到连续半个月吃肉,所有人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在军营里能吃到肉可是奢求,更何况顿顿吃肉,并且连续半个月,得羡煞多少人啊!
石强感觉到了大事不好的预兆,心里有些慌,却没人可商量。
现在三阵的人全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比一个勤奋努力,也都被芙颜的训练机制说服了,他的威信越发低了。
同样情况也出现在了方大勇身上。
以前方大勇是十阵的核心,十阵一点小的变化都会都会告到他这里,让他拿主意,可现在围着他的人少了,大家都加紧时间训练去了。
不仅是每日规定的训练时间,连平日最轻松的休息时间大家都在自己训练,十分刻苦。
他能预感到,很快他就会被淘汰,他年纪已经大了,这种体制下很快就会被比下去,一个实力落后的阵长谁还会信服?
万年水火不容的石强和方大勇,神奇地聚在了一起,没有互相针对,而是同仇敌忾。
这一刻,他们默契地转敌为友,一直对外。
“不能再这么进行下去,已经名次排列四次了,每次变动都让大家打了鸡血一样,一次比一次兴奋,你们三阵和我们十阵的人都混在一起了。”
这是大势下被忽略的一点。
康校尉的机制是以个人为单位,个人实力提升就能得到名次提升,上中下三层都混合着三阵十阵的人,甚至每一组都是三阵十阵的人混合在一起,大家相处融洽,已经没了以前碰到其他阵的人时的针锋相对。
这样下去三阵和十阵的人早晚会彻底成为一家人,他们两个阵长再有什么恩怨的坚持也无人理会了。
“三阵就是三阵,十阵就是十阵,不能混为一谈。”
石强义愤填膺地道,方大勇一双怒眼冒着火光,跟着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
石强视线瞟向他,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相汇,又快速分开,石强别扭地咳了一声道,“既然我们想法相同,暂时……先一起……解决了康校尉。”
方大勇也有些别扭,声音有些僵硬地道,“可以。”
然后两人悉悉索索商量了许久,回去后就把自己阵里的什长们聚集在了一起。
“我看康校尉说那些话都是哄人的,随便画张大饼像是他多有本事,那些组长五天换一次,有什么意思,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是能涨银子还是能领兵打仗,;都是些虚而,不过是免费监工罢了。”
“不是吧,康校尉说只要有实力有进步,都会有奖励。”
“什么奖励,你们说说,半个月吃次肉的机会?两个阵共八百人,多少人能抢到这个机会?半个月选一个人,一年二十四个,八百个人轮一遍也要三十多年。”
“这……”
这话引得大家开始嘀咕起来,一下子不知道谁说的对。
“要我说,她就是用这种办法分化三阵、十阵,让两阵的人混合在一起,摧毁大家的团队意识。可当兵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呀,就是团队意识。只有大家团结协作、抱成一团才能和敌军对抗,你们见过哪个喜欢逞个人威风的军队打胜仗的。”
“石阵长说的有理,这段时间我们确实和十阵来往过于亲密了。”
石强见大家被说动,连忙乘胜追击道,“你们别忘了,康校尉的校尉之职还未真正落在她身上,她还有一个月的考验,目的就是要让三阵和十阵摒弃前嫌、和睦共处,所以她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她校尉之职,为了完成考验。”
“是啊,这么说来康校尉的心思还真深,我也觉得康校尉得做法未免太急功近利了些。三阵和十阵的矛盾久远,想要一个月内解决问题,也只能走这种大改革的险招。”
“可不就是,差点中了他的招。他若考验顺利通过,成了真正的校尉,现在的机制会不会立马就撤销了?”
“很有可能,他一个校尉那儿能决定这么大的事,没有将军点头怎么可能。只不过将军现在碍于一月之期不好横加阻拦,等一月之后就不好说了。”
石强嗤了一声,“我敢保证,一月之后将军肯定会废了她的想法。军营治理、操练之法传承了几百年,岂是她随便几句说改就改,而且我们这会被她的花言巧语懵逼,只见好处,还未深究其中的弊端。等将军动怒解决此事时,我们三阵十阵说不定都会被他连累受牵连。”
有人担忧地惊呼起来,“不会吧,将军可不是那种随意迁怒降罪的人。”
石强啧啧两声,“那可说不好,毕竟是大事,若影响太大,怕是便不能善了。”
“都怪康校尉,我们都要被他害惨了。”
仅仅一夜功夫,众人对芙颜的态度、对她实行的奖罚训练机制大变样,从之前的兴奋一下子转为埋怨。
同样的情况在十阵也一样发生着。
而康校尉的营帐里,听完线人的传话,芙颜只是淡淡地翘了翘嘴角,眼中透着一丝一闪而过的鄙夷。
这样的情况她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迟,看来明天有好戏看了。
第二天开始大家又恢复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对红袖带任务懒散不认真,芙颜知道也不着急,依旧每天让人记录大家的名次,只是等到再一次重新排名时发生了变化。
“这是第五次重新排名了,针对所有人这二十多天的表现和名次变化,我整理出了进步最少、名次下降最多的两百人,明日跟随刘副将前往界河修筑防御工事。”
此话一出,如同在河中扔下了一颗雷,瞬间炸起瀑布万丈,将众人淋了个透透彻彻。
石强和方大勇隔着几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和惊愕。
康校尉知道他们的谋划了,这是对他们的警告和报复。
“凭什么派我们的人去,不公平。”
石强突然喊了一嗓子,芙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军令如山,谁敢不尊?”
石强气得手发抖,双唇也抖了抖又壮着胆子突然喊起来,“你分明是公报私仇。”
芙颜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他,“本校尉与你们有什么私仇?”
石强一下子语结,他能怎么说?因为他们不配合他的想法所以杀鸡儆猴?因为他们阻拦他坐稳校尉之职,故意给他们下马威?
这些都没法说出口,芙颜却是开了口,“修筑防御工事也是军人的职责之一,为战事做准备。你们凭什么就不能去?”
“我,我们……”
石强说不出话了来,去修筑防御工事是每个军人最不愿去的,每天要累死累活干活,有时还吃不饱穿不暖,修筑防御工事也是罪人刑法的一种。
芙颜看着他们不甘、愤怒、却无言以对的样子,冷笑地嗤道,“军营之中军种有别,尊卑有别,能力有别。有实力的人自然要被委任到更为重要的地方去,没实力又不努力上进的人,苦力活最合适。”
她一副掌控全局的姿态瞟了石强和方大勇一眼,没给他们任何质疑的机会,一挥手,“此事乃卢将军亲自批准,名单上的两百人立马准备行囊明日便启程。其余人……好自为之。”
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好自为之’,听得所有人都是鸡皮疙瘩一身,第一次真切体会到这个年轻校尉的可怕之处,收拾起人来毫不手软。
一共八百来人的两个阵,一下子就被抛弃了四分之一,众人惊愕的同时不由感觉惶恐。
康校尉可真是太狠了。
三阵和十阵的叛逆只短短维持了两天就重归于静,石强和方大勇也都老实了下来,他们知道自己算是彻底输了,最重要的是败下了气势。
因为一同败在了一个年轻校尉手里,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连带着三阵、十阵从前的剑拔弩张也渐渐消融在一日日的和平共处中。
芙颜顺利完成了对卢祁将军的承诺,让三阵、十阵和平相处,尽收为己用,恰逢又是卢祁的寿辰,主营帐里便举办了简单的宴席,诸位将军领将聚在一起热闹一下。
芙颜作为现在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要出席,有卢祁在场,伏荏苒自然没有跟着,独自呆在芙颜的营帐里泡澡。
伏荏苒现在在芙颜的亲卫间已经混的很熟了,所有亲卫都知道伏荏苒与康校尉关系非同一般,夜夜都睡在康校尉的营帐,所以对她如同对第二个主子一样。
伏荏苒在里面洗澡,不准人进来,便不会有人进来。
她这两天正好在来月事,肚子很不舒服,用热水泡泡澡才感觉身体舒服许多,闭着眼睛靠在桶壁上,舒服地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时屏风外的门帘出传来脚步声,好像有人进来了。
伏荏苒打过招呼不准人进来,门口又有人守着,所以以为是芙颜回来了,头也没回地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宴席好吃吗?”
没有得到回答,而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走到了屏风处,伏荏苒转过身望去,顿时整个人定在了当场,下一刻便憋住一口气沉进了浴桶中。
卢祁在屏风处站了片刻才陡然醒过神来,快步折身出了营帐,站在营帐外久久无法平静。
他在宴席上感觉无趣就出来走走,路过这想到这是康校尉的营帐,还从没来过,就进来瞧瞧,门口的亲卫自不敢阻拦。
可没想到的是营帐里有人在洗澡,更没让他想到的是,那个人,那张脸……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也不曾慌乱的人此时却乱了阵脚。
那张脸,便是烧成灰他也不会忘记。
她回来了——
重新进入营帐的时候,浴桶里的人已经起来了,穿戴好了亲卫的服饰,俨然一副男子打扮,那张脸却白皙粉嫩,一看便知是女子。
他的军营里怎么混进了女子也无人知晓,而这个人竟然还是……她!
“你是……谁?”
这么突然地被卢祁撞破了身份,伏荏苒有些羞恼,第一反应不是该怎么办,而是气愤,从一开始她对这个人就没有好感,此时面对他的质问也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我是谁你看不出来吗,二十年过去,你做过什么缺德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卢祁双唇都有些发抖,看着眼前真实的、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粗犷无情的大将军眼眶渐渐开始泛红。
“你就是……她的女儿?”
他没有异想天开地奢求她还活着,他知道她还有血脉留在世上,也一直期望着能有机会见到,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方式,更没想到……她们长的那么像,几乎一模一样。
“是,我就是圣主的女儿。这张脸被你看到的,想辩解也辩解不了。现在落你手里了,你想把我怎么样,悉听尊便。”
卢祁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我是你的母亲的师父。”
伏荏苒哈哈大笑,“什么师父,出卖徒弟的师父,我娘应该不会再认这样的师父了吧,你更别想我把你当长辈看待。我现在落你手里了,你是不是立马就要给你族姐报信,让她派人来把我抓回去?我们母子都被姓卢欺负,还真是可笑。”
卢祁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皇后娘娘在找你?”
伏荏苒伸手指着他,“诶,你别假装不知道啊。之前卢府宴席我就是被她的人追入卢府的,她身边的长山去送礼,我当时才知道囚禁我的人居然是天泱国当朝皇后。”
“我当真不知。”
第149章 假冒圣女
卢祁有些着急,下意识朝她走近两步,伏荏苒却提防地往后退了两步。
卢祁不想惹她不适,便挺住脚步,没再靠近。
“我一直以为你在竹兰冬坊,我根本不知你出现在了京都,我更不会帮着别人伤你。”
伏荏苒很想回一句,‘别假惺惺了,装得多关心我一样,你可是害了我娘的仇人。’
转念又想到她现在在卢祁的地盘,卢祁若是想装模作样,不如暂时配合他,寻找脱身的机会。
她现在撕破脸皮对她没一点好处,虚与委蛇,以待后计为好。
打定主意,伏荏苒假装一副探究的表情,缓和些语气道,“真的?你当真不知卢皇后囚禁我还想杀我之事?”
“当真。我根本不知你在天泱国。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启孟国的人知道吗?摄政王愿意放你回来?”
伏荏苒眼中保持着警惕,态度明显要松和许多,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让卢祁安心不少。
伏荏苒寻了位置坐下,叹息道,“我是悄悄跑回京都的,只是没想到刚到京都就被卢皇后囚禁了,好容易逃出来又被她找到,阴差阳错落尽江中飘到了衢州。”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你知道的那样,我们被启孟队抓住,我本想直接回启孟国,却没料到你们的军队偷袭,为了保住性命我们只能冒充新兵混进来。”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句话卢祁终究没有问出来。
他看出来了,她因为当年圣主的事对他有恨,所以知道这是他的军营也不愿去找他,反而故意躲着他。
“那康校尉是你的什么人?”
“我的婢子。”
说完她一下又后悔了,提防地拔高了声音,“你不会把她怎么样吧,你要敢动她就先杀我。”
芙颜不仅是女子,冒充新兵,还当上了校尉,这罪可不小。
不过她校尉一职可是卢祁主动给她封的,怪不了她们隐瞒吧。
卢祁扬起嘴角,“康校尉武艺卓绝,当为人才。”
他这般说,伏荏苒这才放下了心。
“既然你也知道我身份了,你就帮我个忙,把我悄悄送出军营。”
“你要走?”
伏荏苒看怪物一样看他,“这是军营,我是不得已才呆在这,你难道不准备放我走?你也想囚禁我?”
“不是,只不过……你要去哪儿?”
这个问题倒是一下让伏荏苒为难了。
是啊,离开军营她要先去哪儿呢?
她自然是想立马去西溟国给韩太妃送信,但圣主之女已经控制在手里,卢祁怕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天泱国吧。
她圣主之女的身份可是影响重大,据说当年圣女到底该呆在天泱国还是启孟国一事,天泱皇上和启孟国摄政王争执许久,甚至双方调兵遣将差点就要打起来。
据洪达拉说,那时圣殿突然送下来一个女孩到太宰府,说是太宰与圣主的女儿,圣主临终前艰难生了下来,在圣殿辛苦养育十三年才公之于众。
那是全天下人第一次知道圣主还有后,太宰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
圣主之女,天泱皇上和启孟国摄政王都想要。
天泱国给出的理由是此女子乃太宰之女,便是天泱国人,自然该留在天泱国。
启孟国给出的理由则是圣主之女便是日后圣殿的继承者,天泱国早已抛弃圣殿,没有资格养育圣主之女,圣主之女该有举国信奉圣主的启孟国来供养。
双方争执不下,后来是圣殿殿主发声,称圣主之女月中不足,自幼体弱,需在生养圣主之灵地感知圣主气息,身体才能康健。
这话便是支持圣主之女去到启孟国。
圣主真正的家乡便是启孟国,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那之后圣女一直呆在启孟国的分殿竹兰冬坊,不曾离开启孟国都城半步。
现在伏荏苒被当成圣女出现在天泱国,卢祁作为天泱国人,作为天泱皇上的臣子,自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伏荏苒如是想着,挥了挥手,“我还没想好,等我想一想,想好了你再送我离开。”
“好,你说什么都好。”
那一副老父亲般的慈祥表情看的伏荏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对她娘到底是个怎么想法?
愧疚?懊悔?弥补?
不管什么想法,伤害已经造成,注定她和卢祁都不能称为友好关系。
“我重新给你安排个营帐,你也可以住得舒服点。”
伏荏苒立马抬手制止他,“不用,我就和芙颜住着,挺好。你也不用特殊照顾我,我只想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形象平平静静地离开。”
“好。”
卢祁应下,又露出老父亲般的纵容表情。
伏荏苒一阵扶额。
“没事了吧,出去吧,我不怎么想见到你。”
伏荏苒抬手送客,卢祁粗矿的脸庞上略显失落,看了她半晌才不舍得抬步离去。
在他跨出营帐前,伏荏苒突然喊住他,“别以为你对我好就能弥补什么,我和我娘是两个人,你欠她的永远别想还清。”
芙颜回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阴沉,冲进营帐就抓着伏荏苒的肩膀把她上下打量了许久,微喘着粗气道,“主子,您没事吧,他没把您怎么样吧?”
伏荏苒还坐在位置上发愣,闻言呆呆地摇摇了头。
“他说不会把我送到卢皇后手里,他对我娘……像是有悔。”
“他只要不把您的行踪告诉卢皇后就好。您身份暴露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伏荏苒双手托腮,“我在想怎么悄悄离开军营不被他知道。”
“他不放您走?”
伏荏苒又摇头,“我不敢和他说去西溟国,他要是不准我离开天泱国怎么办?他可是天泱国举足轻重的大将军,他一声令下我插翅也难逃。万一他要再把我的消息传到宫里,我就彻底别想离开天泱国了。”
是这么个理。
芙颜想了想道,“主子别着急,卢祁既然既然没有为难您的意思,想来也是想和您结个善缘,离开的机会就更多了。”
那倒是。
“不过主子,您走得时候还要不要带上洪达拉和章文?”
伏荏苒和芙颜已经暴露了,不过洪达拉和章文还没有,但卢祁也不是傻子,他们四个是一起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她们两个是冒充的,另两个不可能不怀疑。
“当然要带上了,难道真让他们在这当一辈子兵。”
而且洪达拉还不是天泱国人,这不是在天泱军队安插一个扶翼人嘛。
伏荏苒在军营的生活并未发生改变,在康校尉的保护下逍遥自在,卢祁也没有揭穿她的身份,或表现出特别的照顾,但依旧私下不时悄悄派人来送些东西。
军营之中生活艰苦,时常不见荤腥,吃饱就行了,更别说将就口味。
卢祁偶尔私下派亲兵给伏荏苒送些城里酒楼做的美味菜肴,还有些能放的点心小吃,给她添添口味。
伏荏苒不想和卢祁多接触,却真拒绝不了那些美味,军营里的饭菜淡出个个鸟来,终于能有点有滋有味的,馋得她光看着就口涎直流。
芙颜跟着也饱了口福,便是依旧在八队营帐里的洪达拉和章文也尝到了味道。
晚上天黑,卢祁的亲兵又又偷偷摸摸来了芙颜的营帐,大大的两个食盒装满了吃食,花样很多,香味扑鼻。
伏荏苒端着架子假装没瞧见,坐在一边对烛看书,瞧都不往这边瞧一眼。
卢祁的亲兵也习惯了,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显然得到过卢祁的叮嘱,不准对他们不敬,所以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
他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传话道,“卢将军说这是飘香楼新来的师傅的拿手好菜,让两位尝尝鲜,若是喜欢日后再送来。”
伏荏苒没有应话,亲兵也没期待能地道她的回应,话带到便行了礼离去了。
营帐的门帘一放下来,伏荏苒立马扔了书扑不及待扑了过来,伸着脖子便在被菜肴填满的案几上嗅了个来回,鼻子煽动。
“好香啊。”
说着直接用手捻了块红烧排骨送进嘴里,甜香味盈满口腔,感觉一颗心都欢喜地飞了起来。
芙颜也忍不住眉眼含笑,却没那么夸张,问道,“要不要把洪达拉和章文叫来?”
这么多菜她们俩也吃不完,放到明天就成剩菜了,味道肯定大不如新。
伏荏苒忙头苦干,头都没空抬一下,只朝她挥挥手,“叫来叫来,让他们速度快些,来晚了可就只剩碗底子了。”
芙颜失笑一声,去门口和守门的士兵说了一声,这才重新坐回桌案前。
芙颜是等洪达拉两人来了才开吃的,伏荏苒已经吃了个半饱,嘴里的动嘴还一可不曾停下。
“没想到卢将军对你还挺好,专门弄来这么多好吃的给你。”
洪达拉边吃边说着,黝黑的目光不时往伏荏苒身上瞟着。
人人皆知卢祁将军当年为了荣华富贵出卖圣主,成了皇上的宠臣,如今发现了伏荏苒的身份,居然没有揭穿她把她送回京都,反而帮忙掩盖她的身份,到底是何想法?
卢皇后可在到处追杀伏荏苒,他藏着伏荏苒便是与卢皇后作对,那可是他的同族族姐族姐。
或许,他对圣主还有愧,想通过伏荏苒赎罪。
那之前他们的所有担忧都是虚惊一场,早知道卢祁会帮忙隐瞒他们的身份,他们就不用藏着在这辛苦当兵了,说不定还能称为卢祁将军的座上宾。
不过显然伏荏苒并不愿意和卢祁有瓜葛,更不愿与他亲近也只能这么暗戳戳的偷吃了。
“明天我想去城里看看,芙颜你和卢祁说一声。你们俩……要不要一起去?”
章文立马高高地举起手臂,他现在是真正看清了,这个女子的身份非同寻常,连卢祁将军都对她礼遇有加,他一定要牢牢跟着她,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洪达拉自然也想去,军营里整日睁眼闭眼都是男人、兵器、营帐白,他想换个环境放松一下。
伏荏苒点点头,对芙颜道,“他要是不同意,你就说那我只能从大门出去。”
她没有军令擅出军营,到时她被抓起来是杀呢还是不杀呢?
伏荏苒突然觉得自己很阴险,有点仗势欺人,仗他对圣主心怀愧疚的势。
第二天芙颜去主营帐找卢祁,守门士兵传禀,“康校尉求见。”
卢祁埋首在书案前看着京都传来的奏章,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那个康校尉就是伏荏苒的婢子。
“传。”
芙颜被领进来,营帐里只剩下她和卢祁两个人。
卢祁放下手中的奏章望着芙颜道,“有何事?”
芙颜道,“主子想去出营去城里。”
卢祁沉默了,许久没有做出回应,芙颜抬眼望过去,如刃般锐利的眼睛紧盯着他,其实非同一般。
卢祁突然抿唇轻笑一声,“你是谁安排给你家主子的?”
芙颜道,“太宰。”
卢祁有些惊讶,居然不是圣殿的人。
既然伏荏苒的身份已经揭开了,他也无需藏着掖着,直接问道,“那圣殿呢,怎么没有安排人保护她,还是被她甩了?”
卢祁想着伏荏苒是从竹兰冬坊偷跑出来的,自然是瞒着竹兰冬坊的人,也只有太宰安排的人才会违背竹兰冬坊的意思忙着她逃跑吧。
芙颜没有回答,冷声冷气地道,“那是我家主子的事,与外人无关。”
这冷漠的态度,和她主子还真是一样。
想起那个冷漠的丫头,卢祁心底升起一丝怅然,叹了一声才道,“明日有批报废的兵器运回城,就由你负责。”
他这是答应伏荏苒去城里的事了。
目的达成,芙颜抱拳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卢祁突然喊住她,“昨晚送去的饭菜,你家主子可还喜欢?那是飘香楼新来的师傅做的,看她喜欢哪个师傅的手艺,以后我就让人送哪个师傅做的菜。”
芙颜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我家主子没吃,都是我吃的。”
“是嘛。”
卢祁目光淡淡地往门帘外面望了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重新拿起奏折看起来。
这是伏荏苒叮嘱芙颜这么说的,卢祁显然不相信。
第150章 入住将军府
也是,谁能信,吃了两个多月的清汤寡水后,看见那么丰盛的菜肴能忍得?
芙颜心里感觉怪怪的,自家主子这一听就是骗人的话有些假,还有点像和家长那别扭地孩子,一股孩子气。
第二天伏荏苒就跟着芙颜一起出了军营,自然也把洪达拉和章文带上的。
不出伏荏苒所料,卢祁还派了自己的贴身亲卫小夏跟着,像是监督他们,怕他们跑了一样。
军营就驻扎在城区郊外,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很快就到了城门口,顺利进城。
城内、城外的场景可谓是天差地别,城外是一条条宽阔的大道,一眼望去辽阔无边,城内则是热闹非凡。
伏荏苒看着久违的城市景象很是欢快,进了城门便下了马,在城里逛了起来。
芙颜此时也不再端着康校尉的架子,忠心地跟在她身侧。
小夏将费兵器之事交给了手下的人,带着几人亲自跟着伏荏苒,像是他们的护卫一般。
沿途百姓看见她身后穿着盔甲的士兵都下意识退避三舍,人流如雨的街道上几人却保持了极为畅通的通行,身边随时空出一大片的空荡。
伏荏苒有些不满,恶狠狠地瞪了小夏几眼,却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小夏肯定是卢祁特意安排跟着她的,就是哄可能也哄不走,何必费那个口舌。
她感觉自己就像招摇过市的恶霸,百姓们看见她就躲,很不痛快。
“我去里面看看成衣,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别跟了。”
伏荏苒站在一家成衣店外命令道,小夏为难地道,“将军说过,要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城内有启孟国潜藏的奸细,对你有危险。”
狗屁危险,启孟国的人怎么会杀她,是卢祁怕她跑了吧。
“说了别跟就别跟了,我试衣服你也要看吗?”
“都是男人有何看不得……”
小夏话音未落,脑袋就被重重打了一拳,根本没来得及看到对方出手的动作便中招了,等回过神来时康校尉早就收了手,与几人一起进了成衣店。
“看来卢祁也不是真信任你,还派人监视你。”
洪达拉幸灾乐祸地调侃,伏荏苒瞥了她一眼,“我何时说他信任我了,他只是不杀我罢了。”
“所以你就狂起来了,知道他不会杀你,就一个劲耍小性子,和父亲闹脾气似的。”
“胡说什么呢,谁像他女儿了。”
伏荏苒拔高了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洪达拉撇了撇嘴,“你就是长着他对圣主有愧,横行霸道。不过你别忘了,他与圣主的恩怨轮不到你一个连自己娘都没见过的小辈评论。”
伏荏苒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垂在双侧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是啊,她算什么,不过是仗着圣主女儿的身份耍小性子罢了,没了这个身份,她什么都不是。
“就这几件吧,都给我包起来。”
伏荏苒选了几件男装,试也懒得试了,也让芙颜几个各自选了几件衣服。
“我们买衣服有什么用,平时在军营里又穿不到。”
军营里的着装都是统一规定的,连卢祁都不会随便穿便服,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兵。
“先买着收起来,说不定哪天就用的到。”
她的哪天就是她逃跑的时候,得为她的逃跑做好准备
几人在街上逛了许久,又买了许多零嘴,瞧见什么就买什么,反正谁跟着他们谁给钱。
伏荏苒两只手都拿满了,全是吃的,嘴巴就没听过,路过一家写着飘香楼的酒楼又停了下来。
“这就是飘香楼,今天中午就吃这了。”
几人一出现,门口的活计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将他们往最好的位置上领,那叫一个殷勤。
伏荏苒点了几个菜,又让芙颜他们点,便喝着茶等菜来。
小夏几个坐在旁边那桌,都安安静静地,腰背挺得笔直,像是在执行任务一样。
现在正是饭点,酒楼里很热闹,大多位置都坐了人,大家边吃着饭边聊天,气氛十分和谐。
这时有个脸色难看、略显风尘仆仆的男人从外面跑进来,跑到一桌客人面前便大喘着粗气道,
“打起来了,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那桌人显然和他是同伴,问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男人大喘了几口气平息气息,重新道,“我从城外回来的时候瞧见军营里有大批军队往北边去,听说是启孟国摄政王打过来了,卢祁将军带兵迎敌,这是正式开战了。”
这人所言顿时在酒楼里炸开了锅,不仅那一桌客人,整个酒楼的人都议论开来,无比面色难看。
等待已久的结果,终究还是打了起来。
乱世彻底来了!
伏荏苒这边也不再平静,小夏紧皱着眉头,当即派人去查探情况。
早晨离开军营时还一切如常,出兵如此之急,看来敌军来势汹汹。
“主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还回军营吗?”
现在军营里定然是全军警备准备应战,他们回去就要参战,这可不是他们的本意。
伏荏苒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他们本就不是天泱国的兵,这是两国之战她们掺和个什么劲,自然是不回去了。
她此时在想的是怎么趁机逃脱,这可是个好机会。
卢祁带兵应战去了,军营里定然也是兵荒马乱,没人会注意她。
正想着,小夏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脸色肃然地回禀道,“确实打起来了,卢将军已经出兵。”
“立马回营。”
小夏是几人中的领头,当机立断。伏荏苒想要说话,那个查探消息的兵又道,“我方才路上碰到卢将军派来的亲兵,说卢将军有话交代给你。”
“人在哪儿?”
“去将军府了,让我们现在也过去。”
人去将军府了,看来卢将军也有话带给夫人。
几人当即就转道去了将军府,伏荏苒从马背上胯下来,望着门楣上的卢将军府几个大字,恍然想起京都里的卢府。
京都里的卢府很荒凉,这里的将军府则充满了人味,布置的雅静悠闲,给人十分安逸的感觉。
小夏轻车熟路的带着大家在将军府里穿行,很快就来到了一处花厅,花厅正座上坐着一个气质雍容的妇人,一个士兵站在中间给她回禀着什么。
小夏一进花厅,妇人便将目光投向他,微笑着道,“小夏,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将军又训练你了,人都瘦了。”
妇人眼角已有深深的皱纹,人已经不年轻,却给人历经阅历的沉稳宁静感,有种让人心平静气的力量,让人感觉安心。
小夏行了一礼笑道,“将军都是为了属下好,是属下的福气。”
“还是那么会说话。”
伏荏苒好奇地看着那妇人,听小夏给她行礼时的称呼,这人应该就是卢祁的夫人。
知道卢祁带兵上了战场,还能这般气定神闲、从容自在,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妇人与小夏说了会话,这才不慌不忙地把注意力放到了伏荏苒身上,一脸慈爱地笑道,“这就是将军说的留在府中安置的两个姑娘?”
“姑娘?”
小夏惊了一跳,失态地叫出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卢夫人反倒被他受惊地表情逗笑了,“这么明显的两个小姑娘,居然没认出来?”
小夏尴尬地侧头偷瞧伏荏苒和芙颜,脸有些涨红。
这两人居然是女子,他当真没看出来。
卢夫人微微歪在坐塌扶手上打量着伏荏苒,是个大气漂亮的姑娘,脸上有疤的女子则是一脸英气和警惕。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将军出征前居然专人派人来安排,叮嘱好好照料,别让她们离城半步,看着很重视,也不知是何身份。
卢夫人心中思量着,面上波澜不惊,慈爱地笑道,“将军已经传话来了,这段时间你们就住在将军府里,我会好好照料你们。院落已经派人去打扫了,很快就能过去,若是下人有什么伺候不好,或者你们有什么想吃用的东西,都尽管来与我说,不必客气。”
伏荏苒端正的行了礼,“多谢夫人,叨扰了。”
“你们是将军带来的客人,何来叨扰不叨扰,别见外就好。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伏荏苒停顿了一下道,“我叫任染,这是我的婢子芙颜,那两位是我的同伴洪达拉和章文。”
卢夫人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然后朝身边的一个嬷嬷交代了几句,老嬷嬷便带着伏荏苒和芙颜一起去了后院的院落。
洪达拉和章文被拦在了通往后院的月亮门。
“里面是女眷们的住处,两位的住所安排在了前院,自有人带两位过去。”
洪达拉颔了颔首,和伏荏苒暗暗叫唤了个眼神,道了声多谢便随另外一个丫鬟离开了。
“这里就是任姑娘的住处,有什么需要直接和院里伺候的丫鬟说便是,或是来告知老奴也成。我家夫人常年吃斋念佛,喜欢清净,不怎么管事,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老嬷嬷这话是让她们没事别去打扰卢夫人的意思,这话自然不可能是她一个下人自做竹行,肯定是卢夫人的交代。
内宅都是这样表面客套,伏荏苒也不在意这些,她本就没在这长住的打算。
伏荏苒和芙颜洗漱了一番便换下了男装,穿上丫鬟送来的女装,料子不错,但样式和颜色都不是伏荏苒喜欢的,太过嫩气了。
“这些衣服是谁的?”
伏荏苒问丫鬟道,丫鬟回答,“回任姑娘的话,是做给二小姐的新衣,夫人说先拿来给任姑娘穿,任姑娘若不喜欢明天再让人重新去买。”
伏荏苒边整理着衣袖边问道,“将军有多少子嗣?全在衢州吗?”
丫鬟规规矩矩地垂着头道,“将军有两子三女,大公子、二小姐都随夫人来了衢州,其余公子小姐则在京都主宅。”
伏荏苒有些惊讶,没想到跟随将军来任上的居然是正室夫人。
一般权贵之家,男主外放,都是派的妾室随行照顾,既因为外放做官、打仗都比较辛苦,也因为正室大夫人需要留在主宅主持大局。
没想到将军府却不一样,正室夫人和嫡出的子嗣跟在身边,把妾室和庶出留在家中,倒是新奇。
“那你代我谢谢夫人,出去吧。”
丫鬟应了一声,埋着头恭顺地退出了屋子。
伏荏苒躺在久违的柔软大床上,舒服地连着滚了好几圈,身体每根骨头似乎都变软了不愿起来。
军营里的床铺太硬了,便是芙颜营帐里的床铺也比较硬,这么柔软的床已经许久没睡过了。她一趟上去便觉得浑身疲倦,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芙颜听她那均匀的呼吸声,失笑地叹了一声,刚换了衣服又躺上床。
心里笑着,手上却拉过被子,好好地盖在她身上。
伏荏苒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痛快,不用担心突然被叫醒,不用提早起床梳妆冒充男人,放开了手脚放肆睡,直到夜星降临才幽幽醒来。
她是被饿醒的。
“芙颜,有什么吃的吗,我好饿。”
芙颜听见动静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鱼贯而入的丫鬟,手里捧着一样样菜式,很快就布置出一桌丰盛的菜肴。
“就知道你醒了会饿,一直温着,快吃吧。”
伏荏苒散着头发大快朵颐,瞥眼瞧见一个小丫鬟埋着脑袋偷偷瞧她的头发。
伏荏苒顺手摸了摸背上披散的长发,放下筷子,坐到了梳妆镜前。
“先帮我把头发梳好。”
芙颜要来伺候,那小丫鬟突然主动请缨,“任姑娘,婢子在将军府最擅梳头,不如让婢子服侍您梳头吧。”
伏荏苒多看了她两眼,和气地拒绝,“不必了,芙颜就可以。”
“连夫人都夸赞婢子梳得一手好头发,京都流行的发式婢子都会,二小姐也最爱让婢子梳头了,保证把任姑娘打扮地美美的。”
伏荏苒狐疑地眯了眯眼,这丫鬟怎么这么主动,不是有意讨好就是有人让她这么做的。
不过她有什么好讨好的,一个暂住的客人吧了,更可能是有人让她这么做。
是谁知道她头发的秘密吗?
“不必了,你们都出去吧,有事会叫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