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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嘒嘒小星     我有身世要继承txt下载     我有身世要继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不可忘之人

    典沧深知桃花春庄的规矩,不插手朝政,不与朝臣有私交,所以也不再坚持。

    而后接连便有许多朝臣来与庄主攀谈,典沧热络地为庄主介绍,气氛融洽。

    而这一幕,无一例外地落在了皇上和太后的眼中。

    庄主今日突然入宫参加春宴,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皇上一直思索着庄主此行入宫的目的,方才在后殿也试探地问过,却没有得到答案。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需得严密观察。

    皇上意味深长的朝中常侍看了一眼,中常侍了然的点了点头。

    太后倒比皇上沉稳的多,对庄主入宫并不太在意,就像她早已知晓庄主的目的。

    “荏染,可要与我一同去?”

    韩太妃已经按捺不住了,小声询问伏荏染,伏荏染点了下头。

    她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庄主。

    伏荏染随韩太妃一同走向了庄主所在的位置,身后一道复杂的目光紧随着她们。

    燕王紧拧着眉闷了一口酒,春宴才刚刚开始,便借口离开了大殿。

    庄主瞧见伏荏染和韩太妃走来,提前起身见礼。

    围在庄主周围的众臣纷纷跟着见礼。

    “不必多礼,本宫就是想与庄主闲聊两句。”

    典沧抬头瞧了韩太妃一眼,知晓这位韩太妃对圣主信奉的痴迷,便多了几分好感,识趣的道,“那臣等不打扰了。”

    说着诸位臣子就各回了自己的位置。

    庄主身边一下清净下来,只跟着少庄主,韩太妃携伏荏染在对面坐下。

    亲眼见到桃花春庄的庄主,韩太妃有些激动,这是她鲜有的情绪。

    而庄主的注意力却大多定格在伏荏染身上,面上轻缓含笑,云淡风轻,眼底的波浪却汹涌翻滚,似是席卷起了一场风暴。

    韩太妃将他隐藏的情绪看在眼里,也不觉奇怪,反而会心一笑。

    “我的《圣主录》之前不小心损坏了,宫中无处寻,不知庄主可否帮我寻一本?”

    庄主从收回视线,勾了勾唇角,“这是自然。明日我便命人送一本给太妃。”

    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伏荏染,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

    韩太妃抿嘴一笑,“这是云桑县主,太后的养女。”

    “原来是县主,草民有礼了。”

    庄主躬身作揖,自称草民,极尽尊敬,伏荏染有些受宠若惊。

    他无官无职,是草民不假,但就连朝堂上的大臣都对他尊敬至极,无人敢真把他当作草民对待。

    他这般自谦,倒让伏荏染有些疑惑。

    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对。

    “久闻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伏荏染礼貌的回了一礼,秀眉轻挑,透出一丝俏皮。

    这样一句话一般只当作恭维,不会深究,不想庄主却当了真,笑着反问,“县主何以如此评价草民?”

    伏荏染只是顿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灼灼璀璨间独一朵青莲。”

    庄主顿了一下,突然哈哈笑起来,目光不由变得炽热。

    他的笑声引得不少人关注,心里皆是惊诧,看向伏荏染的目光变得好奇、深邃起来。

    云桑县主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内敛、冷淡的庄主这般开怀。

    庄主又郑重地朝伏荏染见了一礼,致谢道,“恩谢县主盛赞。”

    身后地少庄主见他这般大礼,跟着抬手见礼。

    伏荏染满心狐疑地跟着韩太妃回到了自己地位置,心里还放不下庄主看她时的意味深长。

    而在另一边,庄主也久久望着伏荏染所在的位置,瞳孔映照着伏荏染和弗谖两个身影。

    弗谖的视线正好也朝他投来,遥遥相望间,两束目光相撞,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庄主微微颔首致意,动作轻微,却带着说不出的敬意。

    他沉吟深思,表情欣慰而深沉。

    看着这两人,一切都明白了。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欢愉的端起手边不曾动过的酒杯,浅抿了一口。

    少庄主想要劝阻,他却执意喝了半杯。

    “庄主很喜欢这位县主?”

    少庄主再迟钝,此时也看出了他的好心情。

    庄主抿嘴含笑,突然对他道,“宋念,记住那张脸,永远都不要忘。”

    少庄主宋念奇怪的问道,“这位云桑县主有何特别之处吗?”

    庄主没有解答,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格外认真。

    “记住我的话,她是不可忘之人。”

    宋念愣了一下,庄主每次给他讲圣殿旧事时,都是这副无比认真的表情,提醒他一定要牢记那些旧事,不可忘记。

    今日,庄主告诉他,那位县主也是不可忘之人。

    宋念恭敬地颔首应声,“宋念谨记。”

    伏荏染还在兀自发着呆,就听那位嚣张地天泱国使臣杨联突然一拍桌子,粗声粗气地喊起来。

    “跳得什么东西,太难看了,还不及我们青楼里的娘们跳得好。”

    杨联此话,让大殿众人十分难堪。

    一国春宴的舞姬被拿来与青楼女子做对比,丢得是皇上和整个暮国的脸。

    即便在场众人心中不悦,但无人敢触杨联的霉头。

    杨联可是来帮助暮国退扶翼部落的,不得怠慢,更不可得罪。

    “听闻今日准备了才艺比试,比试者皆乃我暮国的千金贵女,大家可给喜欢的节目鲜花,得花最多者最后有奖励。”

    皇上话音落,杨联便哈哈大笑起来,一张大脸盘子笑得瞧不见眼睛。

    “这有趣,那就快开始吧。”

    皇上看了杨联一眼,不动神色的闪过一丝厌恶,御口一开,比试便开始了。

    伏荏染没想到,第一个开场的竟然会是泽安郡主。

    自梅林之事后,泽安郡主就被陛下罚闭门思过,没有陛下谕旨不得出。

    梅林之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她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女儿,皇上把她放出来也不奇怪。

    不过她这才出禁闭就参加比试,看来对皇上还是一往情深。

    泽安郡主表演的是扇舞,两把绸扇不停变换着花式,在空中抛扔、旋转、交换,次次都能稳稳接住,倒是十分有看头。

    不过比起腊八节那日,她整个人消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太好,看得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泽安郡主跳完最后一个舞步,将手中的绸扇双双高抛,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手把朝下稳稳落回掌中,摆出结束的姿势。

    整支舞完。

    大殿中响起掌声和夸赞声,杨联夸张的大笑声突然打破了这份文雅和喜庆。

    杨联从位置上站起来,大步朝大殿中央走去,一把抓住了泽安郡主的胳膊。

    泽安郡主大惊,当即吓得面容失色,大喊起来,“放开,你放开——”

    泽安郡主的母亲大长公主也惊了一跳,当即站起来,稳住情绪道,“使臣大人要对本宫女儿做什么?”

第62章 被看上了

    杨联回头看了大长公主一眼,又是几声大笑,“原来是大长公主的千金。令千金美丽动人,臣看上了,还请大长公主成全。”

    顿时整个大殿都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苏北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当众轻薄,气得一下子冲上来,将杨联抓着妹妹的手拉开,把妹妹护到了身后。

    “我妹妹才不会嫁给你,休想痴心妄想。”

    杨联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粗声粗气的冷哼了一声,“我乃天泱国骠骑大将军,难道还配不上你妹妹不成!”

    苏北盯着面前那张幽黑粗糙的脸,虎背熊腰的样子,心底的嫌弃直涌上天灵盖。

    暮国尚文,偏好翩翩儒雅,自然看不上他这副粗狂的样子,而且还这般嚣张无礼。

    苏北是个暴躁性子,护妹妹心切,当即就想顶回去‘就是配不上’。

    大长公主了解自己儿子性子,知道他一冲动肯定会说错话,抢先打断了他的声音。

    “苏北,回来,不得对使臣无礼!”

    杨联虽只是个将军,但他是天泱国的将军,暮国面对天泱国始终小心讨好,低人一等。

    而且这位将军还是为平扶翼战事而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

    大长公主阻止了苏北的冲动,端庄得体的道,“使臣大人,小女年纪尚小,还不准备许人。”

    “欸,我看郡主不小了,能伺候人了”

    杨联粗鄙的话语让大长公主脸色难看,感觉到了侮辱。

    苏北也气得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本宫近年身体越发不好,想要把她多留两年。而且本宫只有这一个女儿,舍不得她远嫁……”

    大长公主话音落,杨联不耐烦的抬手打住她的声音。

    “女孩子养大总是要嫁人的,我虽是个习武的粗人,却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大长公主尽管放心,我会好好待令千金的。”

    杨联满意的哈哈笑着,一双炽热、猥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苏北身后的人。

    泽安郡主已经被吓坏了,抓着自家哥哥的袖子浑身发抖,脸白的像纸一样。

    她颤抖地低声哀求着,“哥哥,我不要嫁给他,不要嫁去天泱国。哥哥救我……”

    苏北感受到自己妹妹声音里的恐惧,越发心疼,垂在双侧地手攥成了拳头,恨不得朝对面那张脸捶过去。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一拳下去,结下仇怨的不仅是他和杨联两个人,更是暮国和天泱国。

    无数的百姓会因为他的冲动流离失所、失去家园。

    苏北满脸警告的瞪着眼前的人,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暗自调整着呼吸。

    “使臣大人出使我暮国辛苦劳顿,在下愿献上十位美人供使臣消解寂寞,保证个个姿容绝丽,能歌善舞,世间难寻的绝品。”

    苏北献上美人以换取自己的妹妹,虽然这个做法不太光彩,但也是权贵之间常有的事。

    只要他不打妹妹的主意,多少美人他都能弄来。

    然而杨联根本不在意,声带一震,“我就看上你妹妹了。”

    苏北脸色瞬间黑如玄墨,声音低沉,“没得商量吗?”

    “这有什么好商量。能做我的女人是你的福气,今儿就跟我回去洞房。哈哈哈……”

    坐视旁观的伏荏染都有些瞧不下去了,筷子往案上一掷,气鼓鼓的哼出一口浊气。

    “真不是个东西,这么侮辱女人。”

    说着身体微微后仰,小声问弗谖,“你有什么法子没有,治治他。”

    弗谖云淡风轻的开口道,“你想帮泽安郡主?”

    伏荏染又哼哼两声,“我看不惯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下作!”

    苏北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好商好量,这人却不识好歹。

    他一再压抑怒气,身体都气得颤抖,紧咬着牙沉吟良久,突然跪下身,朝皇上行了个大礼。

    “陛下,泽安自幼与您一起长大,求您留下吧。若是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她肯定会痛苦一辈子的。母亲最疼泽安,实在舍不得泽安远嫁他乡!还请陛下做主。”

    苏北额头用力的磕在地上,咚咚的声响十分震动人心。

    伏荏染心中忍不住喟叹,苏北人虽不咋样,但不得不说是个极好的哥哥。

    这下难题就落在了皇上身上,一面是不能得罪的天泱国使臣,一面是自己的亲姑姑亲表妹,这个主可不好做。

    杨联气势洸洸,朝皇上抱了抱拳,“请暮国陛下成全。”

    皇上询问的目光投向太后,想问问她有何意见,这实在是左右两难。

    满殿寂静无声,歌舞都停了,所有人都等着皇上会作何反应,如何解决眼前的状况。

    却不想这个时候,伏荏染突然冒了出来。

    啪啪啪的鼓掌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伏荏染从位置上起身,朝皇上、太后行了一礼,又朝杨联行了一礼,满脸笑起来。

    “使臣大人乃天泱国大将军,泽安郡主乃暮国最尊贵的大家闺秀,两人实在天作之合。恭喜使臣大人喜得美妾,恭喜泽安郡主得遇良人!”

    伏荏染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片片的倒吸气声。

    美妾两个字还真是戳人心肺,大长公主当场受不住,身体一晃差点晕过去。

    “伏荏染你这个小人!”

    苏北激动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指着伏荏染就开骂,“你有什么冲我来,休要伤害我妹妹。”

    伏荏染不以为然的啧啧两声,“苏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真心恭喜泽安郡主的。”

    “真心个屁,你少在这幸灾乐祸,你要觉得好你去嫁。”

    苏北也顾不得这是在皇上面前,直接放了脏话。

    他真是越发厌恶这个伏荏染,之前害了妹妹一次还不够,这次又要害她!

    伏荏染一脸无辜样的耸了耸肩,“可惜使臣大人看上的是泽安郡主。”

    杨联看这个突然冒出的小姑娘为他捻酸吃醋,得意的又是一阵大笑。

    “若你愿意,一起跟了我也不是不行。”

    伏荏染不慌不忙地朝他欠了欠身,一副乖巧柔弱、引人怜爱的模样。

    “我身份低微,配不上大人。不过泽安郡主有着皇室血脉,尊贵至极,与大人再合适不过了。”

    婉拒的同时把杨联又夸了一番,马屁拍的极好,使臣得意的心都快飞起来。

    泽安郡主这会已经吓得直接瘫软了,若非被苏北眼疾手快地抱住,怕是要出大洋相。

    她后悔了,早知会是现在这个情况,她就不参加比试了。

    春宴都不该来。

    她就该听母亲的话,乖乖呆在府中修养,就不会有现在的飞来横祸。

第63章 齐人之福(二更)

    “早就听闻使臣的夫人也是位马上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日后,在外有夫人一同征战沙场,在内有郡主贴心服侍,大人坐享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

    伏荏染这一字一句都像把刀子割着大长公主一家人的心,血淋淋的。

    其余人则满是震惊的瞧着那个清冷秀丽的女孩,那一头黑及小腿的头发漂亮至极。

    实在难以相信,这些羞人的话竟是出自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之口。

    什么齐人之福,什么贴心伺候,这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

    伏荏染像是全不在意,好奇的咦了一声,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准备何时与郡主办喜事?”

    “这个……”

    杨联一下子回答不上来,伏荏染兴奋地又接着道,“大人与郡主的亲事可是大事,这也是暮国与天泱国的友好象征,定要办得隆重喜庆些才好。我以为,便是陛下主婚也不为过。是不是,陛下?”

    皇上还在状况外,都没弄懂伏荏染到底在干什么,面对突如其来地发问有些蒙住了。

    伏荏染又重复了一遍,“郡主是陛下的亲表妹,使臣大人又是贵客,陛下主持两位的亲事,定能让两国百姓和天泱国陛下都感受到陛下对天泱国的尊敬和重视。”

    伏荏染边说边朝皇上使眼色,而最快理解她眼色的人却是置身事外的桃花春庄庄主。

    御史大夫典沧正观察着事情发展,突然对上庄主的视线。

    虽然只是淡淡一眼,却瞬间福至心灵,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走出席位,望着皇上郑重道,“陛下,臣以为,县主所言不无道理。使臣大人与郡主的亲事不仅能拉近两国间的距离,在这共同对抗扶翼的时刻,还能冲淡战争给百姓们带来的紧绷和恐惧,稳定民心。”

    典沧一开口,许多大臣皆跪上前跟着附和。

    皇上不解伏荏染用意,但心中信任她。

    转头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没有反对,皇上便回答了伏荏染的提问。

    “典御史说得极是,大人与郡主的喜事也是两国的友好联姻,朕会亲自主婚,将这一大喜事昭告天下。”

    伏荏染瞧皇上如此上道,满意的暗暗勾了下唇角。

    她不等杨联有何反应,又接着道,“听闻天泱国迎娶妾室有个特别的规矩,妾室需得提前向正室问安受训,正室喝了敬茶,才能正式过门。我觉得这个规矩极好,有了新人不忘旧人。我都开始盼着吃喜酒了。”

    伏荏染一副期待不已的样子,假装没见到杨联越发难看的脸色。

    为何脸色难看,只有他心里知道。

    皇上瞧着她这一系列的应对,像是突然回味过什么,跟着开了口。

    “毕竟是联姻,还是朕修书天泱国陛下更为正式。现在正好是过年,喜上加喜。”

    皇上话音落,众朝臣全都贵身高呼,“陛下英明!”

    被皇上和众大臣这一刺激,杨联的脸当即又沉了几分。

    方才还春风得意、喜上眉梢的杨联,突然整个人都蔫了,眉头紧皱着,像是有什么顾虑。

    对上皇上投来的目光,促狭地立马躲闪开。

    “不必麻烦,不急,不急——”

    杨联暗暗咽了咽口水,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

    瞧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僵硬地转移开话题。

    “这,不是要比试才艺吗,这怎么停了,继续啊——”

    为何停止比试,他自己不是更清楚!

    皇上看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大发慈悲般的大手一挥,下一个表演节目便上了场。

    冷清许久地大殿重新响起歌舞声,回归之前地热闹。

    强行要人这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揭过了?

    苏北扶着自己地妹妹回了位置上,对突变地情况有些不解。

    杨联这是放过他妹妹了?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苏北的神经还紧绷着,眼睛森冷、警惕地盯着伏荏染,他知道杨联的变化都是因为这个人,猜测着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伏荏染看皇上不再提此事,还一脸惋惜的兀自喃喃,“使臣这般英武的男子世间少有,又是来帮助我们暮国的大恩人,明明是桩好亲事,怎么又不要了呢,真可惜。”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该听见的人都听得到。

    这番恭维此时听在杨联耳中只觉刺耳,磨刀石般的脸皮都透出了难堪的红晕。

    苏北闻言又是一阵恼火,但看在妹妹平安无事的份上,暂时压了下去。

    大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看了伏荏染几眼,什么也没说,便关心起受惊的女儿。

    大殿中许多人都朝伏荏染投去好奇的目光,猜测杨联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

    唯有少数几位猜到了原因,其中便包括桃花春庄的庄主及御史大夫典沧。

    典沧又来到庄主的席座间,主动开口道,“这位云桑县主初入宫不久,深得太后和皇上的恩宠,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方才看庄主与云桑县主相谈甚欢,可是认识她?”

    庄主将杯中最后一口茶饮下,茶杯放回案上,宋念立马便替他斟上。

    “今日初识。”

    典沧感觉到庄主看伏荏染眼神不一般,但也不好多问。

    不想紧接着又听庄主继续道,“却似重逢。”

    典沧看着庄主平静的眸中漾起的丝丝涟漪,心中对这个云桑县主越发好奇。

    泽安郡主的事就像一断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才艺比试还在继续。

    伏荏染斜靠在凭几上,饶有兴味的瞧着表演,到第九个人时,便有宫女来提醒她换装准备。

    伏荏染从座位上起身,和太后、皇上打了声招呼。

    皇上笑着给她打气,“别紧张,好好表现,朕会一直看着你。”

    伏荏染扯了扯嘴角,欠身应了一声是,便跟着宫女去了偏殿,弗谖几人自然一齐跟着离开。

    伏荏染才走,那些后妃们便满眼嫉妒、不屑的交头接耳起来。

    “陛下对她真是好,和她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

    闲美人把皇上对伏荏染温柔鼓励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一根根扯着橘子上的白须,酸溜溜的道。

    惠美人也是一副又嫉妒又不甘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招数,把皇上迷得团团转。”

    “以前皇上只宠爱书婕妤,现在连书婕妤都得靠边了。”

    “书婕妤与陛下那是多年的情分,这个县主才来几天啊。”

    两人不仅自己嫉妒,还把书婕妤也扯上,想让书婕妤也说两句。

    书婕妤只是自顾自的小口吃着菜,她现在是一人吃两人的份,总是容易饿。

    其他人要么顾着看歌舞,要么顾着觥筹交错,只有她认真的吃饭,全然不把皇上与伏荏染之间的亲近放在心上。

    那般优雅娴静,平心静气。

    闲美人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书婕妤就不生气?陛下的心都快被勾走了。”

    书婕妤细嚼慢咽,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下,这才转头瞧了两人一眼。

    浅浅一笑。

    那笑容清浅温和,却又像是包含着什么力量,睿智而深沉。

    “后宫女人的宠爱,不是看谁绽放时最为热烈,而是看谁绽放得更久,色衰爱不驰才是真正的赢家。”

    她云淡风轻的说了这袭话,看了皇上一眼,深棕色瞳孔晕染着一股自信的神采。

第64章 着女装、扮女人

    伏荏染换好舞衣,坐在梳妆镜前装扮,芙颜走进来道,“天上箫郎不知去哪儿了,怎么也找不到。”

    “很快就轮到我了,这人不太靠谱啊。”

    伏荏染边说边戴好耳坠,起身就往殿外走。

    “大家一齐去找。”

    月牙追着她的脚步道,“主子,您就别去了,等会就该您上场了。我们去就行。”

    “没事,人多找的快。”

    “那婢子跟着您。”

    “不用,分开找找得快些。”

    伏荏染将整个永宁殿都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天上箫郎,最后鬼使神差的往舞姬们梳妆的地方去。

    弗谖曾和她说过,天上箫郎总喜欢和舞姬们搅合在一起。

    不是因为他好色,而是因为他喜好着女装,扮女人。

    他喜欢学舞姬妖娆妩媚的动作,喜爱舞姬轻盈曼妙的舞衣,时常将舞姬请入府中,所以才有那些风流韵事。

    伏荏染避开来来往往忙碌着的舞姬们,悄声寻找着天上箫郎,果然在一间搁放舞衣、首饰的房间找到了他。

    他隐在一堆粉粉绿绿、风格各异的舞衣间,不停的将各种舞衣往身上比量着,笑得春风灿烂,与之前见过的文雅模样截然不同。

    那张斯文的脸庞闪闪发光,眼睛里有星星在跳跃着,写满了渴望和狂热。

    他将花冠戴在头上,看见喜欢的珠钗就往头上插。

    他挑选着最喜欢的舞衣,最后选中一套露肚脐的上衣和下裙,欣喜若狂的便脱了自己的衣裳,把舞衣往身上套。

    伏荏染当即捂住眼睛收回视线,站在门外叹了一声。

    这是叫他呢,还是不叫他呢。

    叫他,不就表示发现了他的癖好,两人都尴尬。

    不叫他,就要轮到他们上场了。

    正犹豫着,田广丰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

    伏荏染捂着胸口把他拉到边上去,别把屋里的人惊动了。

    田广丰捧出一个首饰盒道,“您的点翠流苏钗忘带了,小人瞧见就给您拿来了。您这是干嘛呢,小人在永宁殿瞧见您,一路跟到了这。”

    伏荏染手指竖在在唇上,让他噤声。

    “你去帮我做件事。”

    屋里的天上箫郎还在激动的试着舞衣,双手牵着两侧的裙子转来转去,想象着舞姬舞蹈时的动作,摆出几个妖娆的姿势。

    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不然就能看见自己绝丽的身姿了。

    正兀自陶醉在想象中,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有力的脚步声,有人朝他的屋子来了。

    “马上就是云桑县主献舞了,县主少了一根钗子,赶紧去选一支最好的来。动作麻利的,要是耽误了县主献舞,仔细你的皮。”

    一个尖细的声音骂道,接着另一个谨慎的声音连连应着。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绝不敢耽误县主献舞。”

    天上箫郎紧张的攥紧了裙子,动作麻利的躲到了衣架后面藏了起来。

    等到有人进来拿了东西,重新关门出去,他这才想起云桑县主的节目快开始了,匆匆忙忙的把舞衣换下来。

    给天上箫郎提了醒,伏荏染立马赶回偏殿去。

    此时天色很黑,一路都挂满了喜庆、明亮的宫灯,许多宫人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伏荏染脚步有些快,前方迎面走来几个人推着个罩了黑布的大笼子,她侧身退让,后脚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就朝后歪了下去。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旁边的栏杆,没有抓住。

    手腕却突然一疼,像是在栏杆上撞了一下。

    田广丰跟在她身后,幸好及时撑了她一把,立马站直了身体,有惊无险。

    “主子,您没事吧,可伤到哪儿?”

    田广丰关心的问道,伏荏染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没什么大事。

    推大笼子的几人瞧见自己差点伤着人,诚惶诚恐的赶忙上前磕头请罪。

    他们是初次入宫,不懂规矩,得罪贵人,请求恕罪。

    伏荏染摆摆手让他们起来,瞧着那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问道,“里面装的什么呀?”

    领头的那人恭敬地答道,“回贵人,是近日在云关山捕捉到的五彩神鸟。”

    “五彩神鸟?”

    伏荏染好奇地想要掀开看看,田广丰紧张地拦住她。

    “主子,小心被伤着。”

    “怕什么,不是被关着么。”

    伏荏染掀起黑布一角往里看,笼子里的光线有些暗,看不真切,却隐约有翅膀在扇动。

    那东西在笼子里不安分的走来走去,不时发出低吟声,听着像是受了委屈的婴孩,十分可怜。

    田广丰将她掀开的黑布放下来,催促道,“主子,别看了,就快轮到您献舞了,要来不及了。”

    伏荏染深深盯着那黑压压的大笼子瞧,抿了抿嘴角,只得转身快步离去。

    “这人跑哪儿去了,又不见人影。”

    伏荏染低声抱怨,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还是不见弗谖的身影。

    这人又玩失踪。

    “主子,出场了。”

    月牙在她耳边提醒一声,最后整理一遍她的裙摆。

    天下箫郎已经手执紫竹箫率先跨入大殿,伏荏染最后望了眼殿外,只得提着裙摆紧随其后。

    月牙双手交握在胸前,激动的等着看伏荏染表演,却见芙颜要走,一把拉住她。

    “你去哪儿啊,不看主子表演。”

    “我去找找弗谖侍卫。”

    “找什么呀,看主子表演是正经。你还怕弗谖侍卫出事不成。”

    月牙呵了一声,肩膀随着声音耸动一下。

    整个皇宫,弗谖都是说来来说走走,谁能拦着他,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芙颜没听,扯开她拉着的手,“你跟着主子,我出去看看。”

    此时偏僻一隅,漆黑的路边亮着一盏宫灯,映照出旁边海棠树下的两个朦胧身影。

    弗谖负手而立,遥望着巍峨雄壮、灯火通明的正殿。

    这会她应该已经出场了吧,脸上升起一丝不耐烦。

    身后的人谨慎的观察了下周围,并没有人,这才开口道,“太宰之令,助天攻暮。”

    最后四个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在暮国的上空瞬间笼罩上一层死亡的气息。

    天泱国另有居心。

    “要我怎么做?”

    弗谖云淡风轻的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眉毛都没抬一下,对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似乎全不在意,毫无波澜。

    就像早已知晓这个消息一般。

    “小姐如今深受暮国皇上宠信,可从暮国内部入手。”

    “太宰想要利用主子。”

    神情冷淡的弗谖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男人,眉尾染上一丝冷意。

    男人的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声音毫无波澜,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

第65章 五彩神鸟(二更)

    “小姐如今就在宫中,正是近水楼台的好机会。太宰之令,一切以小姐安危为重,无论出现何等情况,你务必要保护好小姐,稍有差池,拿你是问。”

    男人交代完事情刚刚离去,芙颜从黑暗中走出来,目光清冷幽深,隐隐带着一丝激动。

    “方才那是使臣身边的随从。”

    弗谖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落在她身上,除了伏荏染,他对所有人都冷酷到了极致。

    他没回答芙颜,抬步要走,却突然被芙颜喊住。

    “我们该尽早将此事告知主子,让主子助太宰一臂之力。”

    “不行!”

    弗谖冷酷的声音,不带一丝迟疑,十分坚定,隐隐带着警告的威压。

    他转身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我才是决策之人,一切都要听从我的指挥。”

    “这是太宰的命令,你难道要违背太宰的命令!”

    “在这里,你就要听我的!”

    弗谖浑身散发出的阴骘气息将芙颜震住了,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压迫,弗谖起了杀心。

    但她依旧昂然迎视着他冰冷刺骨的目光,十分硬气的道,“我只是想完成太宰的命令!”

    倏得——

    话音刚落。

    芙颜只觉眼前一花,距离五步远的人眨眼便出现在她眼前。

    她还不及反应,呼吸一下被遏制,一只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毫不留情。

    那双近在咫尺的丹凤眼盈满杀气,幽暗刺骨,深不见底,像是要让她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顿时瞠大双目,鼻翼剧烈煽动着,整个人被恐惧裹挟。

    “别让我重复!”

    这句低低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却让她身体发麻,耳朵嗡嗡直响。

    芙颜大张着嘴努力呼吸,艰难的发出细弱的争辩声,“太宰是主子的父亲,是太宰把我们安排在主子身边。”

    遵从太宰的命令,她并不觉有什么不对。

    弗谖瞧着眼前越渐涨紫的脸,冷若冰霜,五指还在不断收紧了。

    “只有一心一意忠于她的人才能留在她身边!记住,谁才是你的主子!”

    ……

    永宁殿大殿。

    伏荏染这舞跳得有点分心,天上箫郎虽技艺超绝,但终究没什么默契,不如她和弗谖练习时配合得好。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所谓得比试不过是太后搞出的花样。

    不管她跳得怎么样,这个第一名应该都是她。

    两人舞乐配合,伏荏染却一眼都不曾看天上箫郎,见过他穿女装时得痴迷模样,实在无法再正视他。

    伏荏染自己尽力完成每一个舞蹈动作,手握一支艳丽的红梅斜仰夜空,婀娜的身姿不停旋转着。

    素雅却不失精致的月牙白舞裙旋转出圆形的弧度,就如天上的圆月般清透璀璨。衬着红梅,整个人格外的娇俏妩媚,翩若惊鸿。

    伏荏染随着旋转的动作瞧着整个大殿,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见到弗谖。

    他不来看自己表演吗?

    今天她换上了舞衣,妆也化得精美,他却没瞧见。

    心底不由升起失落和惋惜,也越发跳得没动力了。

    漂亮的姑娘配上那张无精打采的表情,这个舞蹈实在算不得赏心悦目。

    伏荏染只想快点跳完退下去,都没瞧见高位之上太后越发难看的脸。

    太后的脸阴沉的像一滩浓墨,紧皱的眉心怎么都松不开,交叠放在双膝上的手也暗暗握成了拳。

    韩太妃早在伏荏染献舞刚刚开始便察觉到了不对,观察着太后难看的脸色,心中不由担忧起来。

    伏荏染怎么会跳这支舞,这可是太后的禁忌。

    大殿之中不少人认出了这支舞,都表示惊讶和意外。

    太后疼爱至极的云桑县主当众戳她的心窝子,这出戏还真是好看。

    伏荏染没注意到大殿中人的反应,继续跳着舞,红梅随着手臂摆动出几个优美的动作,转而衔在口中。

    就在这时,叮啷一声,腕上的血玉手镯突然断裂,摔在了她的脚边。

    大殿中箫声悠扬,这小小的意外无人察觉,也未影响舞蹈继续。

    伏荏染偷偷瞟了眼地上碎成两截的手镯,心疼不已,据说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但她这会不能去拣,只能若无其事的继续跳,大殿中却渐渐弥漫开一股奇异的香气。

    那香气诡异而迷人,让人沉醉,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大殿众人都惊呆了,全部沉迷于这突如其来的香气中,如醉梦仙境,如痴如醉。

    唯有高高在上的太后一人清醒着,脸上不见沉迷,只有深深的憎恶和恨意。

    悠然冷淡的桃花春庄庄主闻到这香味,身体倏得一僵,手中的茶杯差点摔落。

    这香气……

    他视线锁定着大殿中央还在舞动的女子,目光中满是担忧和狂热。

    嘴角缓缓漾起弧度,透着不尽的怀念。

    啁啾——

    尖锐的鸟鸣声突然从殿外传来。

    沉迷在香气中的众人稍稍被惊醒,瞧向殿外,就见一只五彩大鸟突然扑棱着硕大的翅膀飞了进来,几个平头草民正惊恐万分的追捕着。

    那只大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停地扬脖鸣叫着,一声比一声尖利,一声比一声兴奋。

    平静的大殿一下震动了,众人全都回过神来,或害怕的躲闪,或好奇的议论,五一不是盯着那只大鸟。

    那只五彩大鸟形如鸡,却比鸡大的多,双翅雄伟炫丽,双腿细长如鹤。

    头顶的羽冠如大开的孔雀尾屏,华丽鲜艳,好看至极。

    “这,这是什么东西——”

    泽安郡主最怕带羽毛的东西,害怕的躲在哥哥身后,大喊了一声。

    伏荏染也被惊动了,停下舞蹈,顺着众人的目光转过望去,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就是方才被关在大笼子里的鸟?

    这会才真切的看到它长什么样。

    五彩神鸟,当真漂亮至极。

    只不过这鸟……是在朝她飞来吗?

    伏荏染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无意踩到地上的碎玉镯,又是一阵心疼。

    就在五彩神鸟离她越来越近时,弗谖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搂着她的腰,身形利落的便把她带到了旁边,避开了大鸟的冲撞。

    而那大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叫声突然变得痛苦起来,扑棱着翅膀继续朝前冲,一下摔在了天上箫郎的脚边。

    大鸟像是崴了脚,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嘴里却还在不停的啁啾啁啾叫唤着,翅膀一扇一扇摔打着地面。

    “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勃然怒喝,方才若非弗谖反应快,怕是伏荏染就要被这大鸟撞伤。

    远远瞧着弗谖还环在伏荏染纤腰上的手臂,两人身体贴得很近,心里便升起一阵烦躁。

    大鸟被护驾侍卫们控制了起来,几个送大鸟入宫的平头百姓都吓坏了,全都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请罪。

第66章 好心不算白费

    领头的人解释道,“这是近日草民等在云关山捕捉到的五彩神鸟,之前一直好好的关在笼子里,方才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狂躁鸣叫起来。草民打开笼子想检查一下,结果被它跑了。草民看官不周,惊扰陛下,草民有罪,请陛下恕罪!”

    天上箫郎呆若木鸡的低头看着眼前不停晃动着漂亮羽冠的大鸟,满眼写着惊艳。

    这鸟实在太漂亮了,与古书记载的凤凰十分相似,当真是神鸟。

    他想要伸手摸摸,又怕被伤到,伸到一半还是把手缩回了回来。

    皇上气恼地怒视着几个平头草民,犹豫着如何处置,却突然见弗谖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此鸟身披五彩,乃祥瑞之兆,又捕于两军对峙的云关山,定是老天预示此次对抗扶翼,暮国必将大胜而归。神鸟因天上箫郎的箫声鸣啼展翅,循声而来,可见天上箫郎果真技艺超绝,超凡脱俗,竟能引得神鸟和鸣!此等奇景出现在春宴上,足以彰显陛下的贤仁圣德,乃一代明君。暮国来年必将顺遂昌荣,国泰民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弗谖说完抬手伏地,行了个大礼。

    这一长篇话把皇上、天上箫郎都很赞了一遍,也展望了暮国的美好未来!

    掷地有声的溢美之词让在场众人心中波浪翻涌,齐齐跟随他一起跪行大礼。

    异口同声,“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都被恭贺声笼罩。

    气氛也从之前的慌乱转为祥瑞降世的欢喜和激动。

    太后稳若泰山的端坐在位置上,未发一语,意味深长地盯着弗谖跪伏地脊背。

    还真是聪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推到天上箫郎身上。

    今日之后,天上箫郎必然声名大噪,所有人都会把神鸟和鸣归结于他身上,从而遗忘另一个人。

    诡异的香气已经彻底散去,似乎只是短暂的幻觉,无人在意。

    而伏荏染潦草结束了献舞,被弗谖拉着离开了正殿,摔碎的玉镯扣在她的手腕上。

    “这血玉镯怎么会摔碎呢?”

    月牙看着摔成两截的血玉镯,满脸疑问,始终将碎玉镯圈在伏荏染的手腕上。

    伏荏染回想了一下道,“应该是之前不小心撞到手腕的时候,把玉镯也磕着了。”

    当时她只感觉手腕一痛,也没注意到血玉镯有没有磕坏。

    “是我不好,当时没能保护好主子。”

    田广丰自责道歉。

    弗谖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两眼,一语未发,却让他感觉脊背僵硬,全身汗毛直竖。

    “对了,方才那个香味你们闻到了吗?好香啊,也不知道哪儿飘来的。”

    田广丰眼睛发亮,刚想接话,弗谖抢先命令道,“你去唤人将步辇抬来,主子累了。”

    田广丰只得收住嘴,去唤人了。

    见田广丰走了,月牙眼睛闪烁的瞟了弗谖一眼,这才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回答伏荏染方才的问话。

    “主子在说什么香味?婢子怎么没闻到。”

    “怎么会没闻到,那么浓郁……”

    “行了,先回映辉园吧,你也累了。”

    弗谖打断她的话,牵着她的手腕,连着玉镯一同包裹在他的大掌里。

    伏荏染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狐疑的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他们有什么瞒着自己。

    “可是春宴还未结束,等会还要投花决出第一名。”

    伏荏染没有当场询问,暂时把这件事揭过。

    比试后选出第一名,陛下会当场赏赐,她不能不在。

    “不管那些了,血玉镯更重要。”

    弗谖有些时候还格外霸道,不给伏荏染反对的机会,直接下了决定。

    接着又吩咐月牙给太后传句话,说主子方才受了惊,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可几人并没能顺利离开永宁殿,接连有人堵住了他们的路。

    “今日泽安之事,多谢云桑县主。”

    大长公主浅浅一勾唇,整个人高贵端庄,即便是道谢也自带皇家的尊贵气场。

    泽安郡主当即喊起来,“母亲,您干嘛向她道谢!”

    泽安郡主恶狠狠的瞪着伏荏染,恨不得把她嚼碎吞进肚子里,又委屈又气愤的吼起来。

    “她当着满殿的人羞辱女儿,让女儿给那个莽汉做妾,还要受正夫人的训斥教诲。她分明是报私仇!”

    “就是啊母亲,妹妹之前被陛下责罚就是她害得,这次她又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住嘴!你们知道什么。”

    苏北指控的话还没说完,大长公主就一口喝住了他,不悦的看了眼自己的一双儿女,失望的暗暗摇头。

    再看看对面云淡风轻,处事不惊的女孩,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却有这般大的区别。

    “云桑县主别和他们俩一般见识。今日之事本宫铭记在心,他日县主若有何事需要帮忙,本宫定会还这份恩情。”

    伏荏染不失恭敬地行了一礼,“大长公主明辨是非,我今日的好心也算没有白费。”

    瞧着伏荏染离开的背影,泽安郡主不甘心的还想追上去理论,被母亲直接抓了回来。

    “别再胡闹了,今日要不是她,你就没几天好活了。”

    泽安郡主愣了一下,心砰砰乱跳,眉心紧拧在一起。

    苏北也很是疑惑的问道,“母亲此言何意?儿子也很奇怪,使臣后来为何又突然偃旗息鼓了?”

    大长公主轻叹了一声,怜爱的揉着女儿的头发,满心后怕。

    今日幸亏有云桑县主,否则泽安不只是给人做妾那么简单,怕是性命也保不住。

    看着一双儿女渴求的目光,大长公主解释道,“天泱国皇上最是猜忌多疑,使臣带兵援助战事期间,迎娶暮国最尊贵的郡主,而且还是暮国皇上亲自主婚。你们说天泱皇上会如何想?会不会觉得使臣深受暮国皇上器重,从而怀疑他对天泱国的忠心?”

    苏北边听边点头,似乎有些懂了。

    大长公主仰望着清冷的月色,冷风飒飒,想起方才的情形,从头冷到了脚趾。

    “云桑县主还提起将其夫人请来观礼,这也是变相威胁。”

    “这是为何?”

    苏北迫不及待地追问。

    大长公主看眼什么都不知道地儿子,无奈地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

    “这个杨联出了名的惧内。他的夫人是天泱国赫赫有名的龙由一女将军,虎门将女,为人泼辣善妒,根本不允许他有其他女人。”

    “那他还想要妹妹。”

    大长公主缓缓移动了几步,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漾开一片华丽。

    她的五官端庄大气,拧眉思索的模样让人难移视线。

第67章 那支舞

    “他的目标不是你妹妹,只是借你妹妹折辱暮国,给暮国一个下马威。泽安若真成了他的侧室,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无故暴毙。不等他夫人出手,他自己就不会留一个会引得天泱皇上猜疑的人在身边。”

    苏北听着母亲冷静而残忍得说出这些话,后背都汗湿了。

    他没想到,方才妹妹竟是九死一生,好险好险!

    泽安郡主更是脸色惨白,站都有些站不稳,呼吸灼热紧促,紧紧抓着身侧的裙摆。

    “所以,不管之前你和云桑县主有什么恩怨,这次她救了你,你再不许针对她,明白了吗?”

    大长公主握着女儿白嫩的双手,苦口婆心的劝着,“你也该长大,学会懂事了。多用脑子想想事,否则将来再遇到这种事,该如何自保。母亲也没法永远陪着你。”

    泽安郡主眼泪汪汪的一下扑进大长公主的怀里,嘤嘤地啜泣起来,从未像此刻般感觉自己的弱小。

    伏荏染刚和大长公主分开,没走多远又被匆匆从正殿追出来的原家小姐原梨拦住了。

    那个名义上的表姐。

    “你今日为何要跳那支舞,你是故意让姑母难受吗?就你这样怎么配做姑母的女儿。”

    太后并不喜原家人,所以原家人一直都称呼她太后,尊敬又疏离。

    但原梨坚持称呼姑母,这样才显亲近。

    伏荏染有些不解,那支舞有何不妥吗?

    原梨看她不懂得样子,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你不会不知道吧!那支舞是先皇废妃丽昭仪所跳,丽昭仪曾害死姑母的孩子。”

    伏荏染当真不知,询问的看了弗谖一眼,弗谖只是淡淡的抬了下眉毛,再无其他反应。

    “此事我不知。”

    “这支舞谁教你的,整个京城无人敢跳,你从哪儿学来的?”

    原梨气鼓鼓的,一副高高在上质问的表情。

    伏荏染心中千回百转,想起当初问丽昭仪此舞名字的时候,她躲闪不答的样子。

    想来丽昭仪是故意让她在众人面前再跳此舞,让人回忆起曾经的先皇宠妃,记起冷宫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说不定她日思夜盼的皇上就能接她出来。

    但她哪里知道,如今的皇宫早已变了天。

    伏荏染也不好把丽昭仪供出来,只说偶然见过一次,就记住了。

    “这事是我不好,没有思虑周全。谢谢你告知,我会去向太后道歉。”

    “哼!姑母那么疼爱你,她哪儿会怪罪你,肯定是自己默默伤心。这支舞是禁忌,全京城谁人不知。你要真知道错,就该自己认罚,不是嘴上道歉就算了的。”

    原梨就是胡搅蛮缠,她一直讨厌伏荏染,明明自己才是姑母的嫡亲侄女,姑母却更喜欢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

    伏荏染面对她孩子气的挑衅,根本懒得应付,绕过她就想走,却又被拦住了去路。

    “你今儿不说清楚,别想走。”

    伏荏染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觉得我该如何,舞跳也跳了,难道把我腿砍了?”

    “你……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我认错也不是向你认,这是我们母女间的事,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母女二字一下就戳中了原湄儿的心。

    原湄儿气得跳脚,指着她喊,“不要脸,你就是穷乡僻壤来的野丫头,真当自己是姑母的女儿了。”

    “我不是母亲的女儿,难道你是!”

    伏荏染把原梨怼的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既是气得,也是伤心得!

    这个野丫头比她与姑母更亲近。

    四个内侍抬着步辇往映辉园去,伏荏染坐在步辇上昏昏欲睡,仰望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问跟在身边的弗谖。

    “方才原梨说丽昭仪曾害死太后的孩子,是真的吗?”

    伏荏染把他当作万事通,有不知道事都问他。

    上知天文地理,下至闺阁秘辛,总感觉没他不知道的事。

    “太后曾经确实有过身孕,但没能生下来。当时确实闹过一阵,说是遭丽昭仪嫉妒暗害。但丽昭仪当时恩宠正盛,先皇偏宠,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丽昭仪被打入冷宫后,她的三个女儿不到五年接连逝世,有人说是她的报应,也有人说是太后为当年的事报仇。”

    空旷无遮的宫道冷飕飕的,风吹得脸泛红。

    伏荏染掀起披风盖在脸上,唏嘘的叹了一声。

    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杀人不见血,比真正的战场还要凶险万分。

    伏荏染回到映辉园就上床睡觉了,也不守岁了,听着屋外热闹的烟花声,安稳的呼呼大睡。

    第二日正月初一,起了个大早。

    揉了揉朦胧不清的眼睛,一下就发现手腕上的血玉镯修好了。

    断裂口用黄金掩盖固定起来,做成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样式,配着血色玉石,十分好看。

    伏荏染对着阳光将腕上的玉镯转来转去,越看越喜欢。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朝屋外喊了一声‘月牙’,月牙很快就推门进来。

    “主子,您醒了。”

    月牙挂起帷幔就来帮她穿衣,伏荏染问道,“镯子是谁修好的?”

    月牙一脸窃笑的朝她飞了个暧昧眼神,“还能是谁,当然是弗谖侍卫了。他忙活了一晚上呢。”

    “弗谖还有这手艺。”

    她抚摸着玉镯上活灵活现的蝴蝶,坐到梳妆台前,问起昨夜春宴之后发生的事。

    月牙回禀道,“太后让众人送花,因为主子没在,最后得花最多者是胡相国家的姑娘,皇上不仅赏了东西,还把她接入了后宫。不过太后说,主子为春宴献舞废了很多心思,格外许您一个愿望。”

    伏荏染不以为然的抿唇一笑,昨日她跳得那支舞触了太后的禁忌,太后怕是恨都要恨死她了。

    格外的愿望不过是找个台阶把小敏给她罢了。

    伏荏染也不是不识趣,太后愿意给她,她自然顺手手下。

    梳妆好,她便立马去了福康宫,为昨日跳得那支舞道歉。

    太后一副大度慈悲的长者态度,根本没怪她的意思,还拉着她关心了几句提前离席的事。

    伏荏染客套的敷衍着,乖巧疏远。

    现在她对太后也有了些深刻的了解,维持着养母养女之间的体面关系足以,真心有几分又有什么关系。

    太后虽没怪她,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冷宫那种地方还是少去,晦气的很,不吉利。”

    伏荏染自然乖乖点头答应,含笑不语。

第68章 皇后跪求

    伏荏染把小敏带回了映辉园,将院子里的人都赶走了,只留下最信任的几个人。

    小敏应该是早已猜到伏荏染要她的原因,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与温泉行宫的采莲是什么关系?”

    伏荏染盘坐在坐榻上,手指一下下叩击着案面,弗谖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小敏微微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瞳孔微微收缩,抿了下唇道,“我们是双生姐妹。”

    果然,怪不得两人长那么像。

    “她在行宫刺杀县主,你可知道?你是不是同伙!”

    啪——

    弗谖一掌拍在案上,充满压迫的叱问让人惊心胆颤。

    小敏一下子匍匐在地上,肩膀微微瑟缩,一五一十的交代起来。

    “都是婢子的罪过,姐姐是被逼无奈的。如若不按皇后娘娘的命令行事,皇后便会杀了婢子,姐姐都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刺杀县主。”

    “你说是皇后指使你姐姐刺杀的?”

    小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声音有些发颤,“婢子和姐姐之前都是凤栖宫的人,前段时间皇后被禁足,裁减凤栖宫的宫人,婢子就被送到了掖庭,而后才被派去了太后的福康宫。”

    “你可知皇后派了多少人刺杀我?”

    小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伏荏染一眼,却一下对上弗谖冷若冰霜的眼睛,立马又把头缩了回去。

    “婢子只知道,这半年皇后多次派华詹事出宫,神神秘秘。婢子偶然有头一次偷听到华詹事说‘事情安排妥当,云……云桑县主绝对无法踏进皇宫半步。’”

    “你是说皇后不止一次刺杀我,行宫的刺杀全是她安排的?”

    小敏伏着身子不说话,沉默便代表默认。

    刺杀的背后主使找到了,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伏荏染也不完全相信。

    行宫刺杀少说也有七八次,每次的花样都不一样,刺客的能力层次更是不同。

    她能够清楚感受到,背后指使者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你可以亲自去问一下。”

    弗谖建议道。

    伏荏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指轻轻点着弗谖的太阳穴。

    “这是个好建议。”

    凤栖宫自皇后被禁足后,便彻底败落了。

    虽然皇后还未正式被废,但几乎已是形同虚设,宫人少了一半,也不再像从前般热闹尊贵。

    如今整个皇宫,便是连宫人内侍都不愿路过这里,生怕沾了晦气。

    伏荏染站在宫门口,仰望宫门上‘凤栖宫’三个大字,脑中突然想起第一次去仪鸾宫时的情景。

    这两个宫殿名字同样尊贵,皆有凤凰之意。

    不过一个是名分上的‘凤’,一个是众望所归的‘鸾’。

    华詹事已经得到消息从里面匆匆赶来,见到宫门口站着的果真是伏荏染,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快步迎上前,恭敬见礼。

    “小人见过云桑县主,县主怎得突然来了?”

    “不欢迎吗?”

    伏荏染抱着手炉,笑着戏谑。

    华詹事立马漾起灿烂得笑容,急忙解释,“哪里得话,县主大驾光临,欢迎还来不及。县主里面请。”

    他自那日在路上拦住伏荏染,之后时常去找她,问她考虑的如何。

    但映辉园根本不让他进,他堵了两回都没把人堵到。

    伏荏染这会突然主动登门,不知是否是考虑出结果了。

    伏荏染跟着华詹事迈进了凤栖宫的大门。

    她今日只带了弗谖一个人,两个几乎并肩而行,一个俏丽温婉,一个绝色无双。

    远远看着,就像一对金童玉女,十分般配,任谁也猜不到两人会是主仆关系。

    “皇后娘娘在屋里练字,小人这就带您过去。”

    华詹事说着还看了弗谖一眼,眸中得惊艳之色更甚,同时闪过一丝猜疑和艳羡。

    看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他们之前胡乱编排的流言,怕是歪打正着说中了。

    同时又艳羡弗谖长得好,即便如今不是正常男人,也能得主子青睐。

    皇后的寝殿富丽堂皇,奢华璀璨,却弥漫着一种颓丧的气息,使得偌大的屋子昏暗憋闷,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皇后确如华詹事所言在写字,不过并非寻常人通过写字平心静气,她则是借由写字发泄情绪。

    满屋子都被随意丢弃的宣纸包围了,字不成字,画不成画,只是一张张胡乱涂抹、毫无规律美感的黑团。

    她没有了往日的高傲尊贵,神情萎靡,散发素衣。

    失去了华服的妆点,只剩一具了无生气的行尸走肉。

    伏荏染的出现没有惊动她,还是华詹事连着喊了她喊几声,才把沈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拉了出来。

    皇后怔怔地瞧了华詹事一眼,顺着华詹事地目光看向伏荏染,楞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才缓慢地醒过神来。

    她指着伏荏染,像是想起了她是谁,指尖渐渐开始颤抖。

    倏得一下,她一个激动直接朝伏荏染冲了过来。

    弗谖手臂轻轻一拉,就把伏荏染拉坐在旁边的坐榻上,自己也跟着坐下。

    皇后则是扑了个空,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双膝着地,膝盖瞬间磕出了血。

    “伏荏染,救救本宫,只有你能救本宫了!”

    皇后完全失去了尊严,有些疯癫地跪爬到伏荏染面前,抱着她的腿就哀求起来。

    那张憔悴枯瘦的脸泛着泪,双臂紧紧抱着伏荏染地双腿,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可怜而无助。

    伏荏染被她的模样惊讶到了,皇后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毫无形象地模样!

    她的骄傲呢,她的尊贵呢?

    难道统统丢弃不要了吗!

    “皇后娘娘这是为何,你还是先起来吧。”

    伏荏染想要拉开她的手臂,解放自己的双腿。

    结果她就是不松手,怎么都掰不开。

    华詹事看着皇后卑躬屈膝地跪在伏荏染脚边,满脸无奈和心疼,却根本不上前阻止,反而跟着跪了下来。

    他凄婉地哽咽长叹,俯身跪求道,“云桑县主,皇后娘娘如今已无路可退,只有您能救她了!”

    “伏荏染,只要你能帮本宫保住后位,以后在这后宫你想做什么本宫都不拦着,你想做宠妃,做昭仪都没问题。本宫不想被废,不想被赶出宫,你一定要帮我!”

    主仆二人卑微至极地哀求,伏荏染一下子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根本没想到皇后会声泪俱下向她哀求,又不是生死攸关,何至于卑微到这个地步。

    难道后位就这么重要么?重要到抛弃所有脸面跪地求人?

    伏荏染不理解,至少在她眼里,不值当!

第69章 谈判

    “我有事问你,看你的态度。”

    伏荏染松了口,皇后的激动情绪也稍稍平缓,抹了把脸仰头看她。

    “你想问什么?”

    伏荏染实在不习惯近距离面对这张前后差距巨大的脸,双手将皇后推开些,掰开了她的双臂。

    “你还记得小敏的姐姐采莲吧。”

    这两个名字一出来,皇后哀伤的双眼里瞬间闪过一抹慌张和不安。

    一旁的华詹事也猛地收缩了一下瞳孔,摊在地上的双掌也不自觉攥紧。

    伏荏染把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看来都认识。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来说?”

    皇后眼睑低垂,眼珠转动了一圈,不经意的瞧向华詹事。

    两人默契的目光短暂交互,又很快转移开。

    皇后心知,这件事是瞒不住了。

    从小敏被带离凤栖宫,她就预感总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是本宫命令采莲刺杀你,不过你不是平安无事嘛,采莲也死了。”

    “所以我就不该追究了?”

    伏荏染好笑的突然站起来,一脚踹在皇后的胸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不等皇后爬起来,伏荏染又是一脚,又把她踹在地上,趴着起不来。

    华詹事看皇后遭打,惊呼一声,“皇后娘娘——”

    四肢并用的爬起来想要解救她,却被弗谖突然伸腿一绊,反倒摔了个狗吃屎。

    弗谖的两条长腿交叠着压在他的背上,任他怎么都爬不起来。

    把他当作搁腿的脚踏。

    “我何处得罪你,你要一而再地刺杀我?入宫时更是针对于我,让弗谖……敢动我的人,我也怎会让你好过!”

    伏荏染中间停顿了一下,还侧头看了眼弗谖,担心触碰他的伤心处。

    皇后被踩在伏荏染脚下,心像坠入了无间地狱,几乎要把她撕碎。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和践踏,比跪地哀求还要让人绝望。

    她嘶声吼叫起来,想要从伏荏染的脚下逃脱,却根本挣扎不出。

    “你都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够泄愤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故意让那些猫日日吓我,所以我才会在梅林看见疯狗伤人的时候失控!是你让我成为全暮国的笑话,让我成为第一个被赶下堂的皇后!”

    她的声音都撕裂了,撕心裂肺的尖叫,牙齿都咬出了血。

    伏荏染突然觉得她很悲哀,收回脚,漫不经心的坐回了位置上。

    “你觉得是我害了你?”

    她冷呲一声,倾身凑近皇后,压低嗓音一字一句道,“你错了,将你拖下后位的……是你自己。”

    身体打了个激灵,皇后双掌撑地支撑着身体,愤恨的目光突然有些恍惚,愣了半晌才低低的问出一句话。

    “你什么意思?”

    伏荏染笑而不答,看她一无所知的模样,看来彻侯并未将废后的真相告诉她。

    皇上之所以废后不过是利用她引出空白诏书罢了。

    但谁也没想到,她的亲爷爷彻侯坚定的支持废后,无关空白诏书,只因她不慧不贤。

    这个后位她本就不适合!

    “小敏说,你前前后后操控了多次刺杀,我在行宫的遭遇皆是你指使的?”

    “不是,不是……”

    华詹事听见这一大盆污水浇在皇后身上,当即解释起来,却突然被皇后打断了声音。

    皇后颤颤巍巍的笑起来,耷拉着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挂着泪痕的脸上笑容狰狞。

    “原来你今日来是想知道哪些刺杀是我指使,哪些刺杀不是?听说……你在行宫被刺杀了不下八九次,太后忧心不已,着急忙慌的把你召入宫。”

    伏荏染被猜到目的也不着急,挑了下眉,“那你说说看,除了采莲还有谁是你安排的。”

    皇后不慌不忙的挺直脊背,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步态端庄的回到书案后,缓缓坐下。

    神情高傲,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尊贵无比的皇后!

    “你帮我保住后位,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还和我讲条件?小敏说刺杀皆是你在背后指使,我若将此事告到皇上面前,你说你被赶出宫的日子会不会更近一点?”

    皇后这次倒是不慌张,也没有失态,重新握起笔,在宣纸上落下墨迹。

    她在闺阁时,也是琴棋书画皆通的大家闺秀,只不过做了皇后,这些优点都被她嚣张跋扈的名声掩盖了。

    伏荏染看她无动于衷,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谈,就听久不插话的弗谖突然开了口。

    他还保持着翘着双腿的悠闲姿势,邪魅惑人的双眸往上挑了挑,看都不曾看皇后一眼,说出的话却让皇后身躯颤抖。

    “听闻昨夜除夕,彻侯入了宫却没参加春宴,而是得了陛下特许来了凤栖宫。彻侯似乎一点没有要帮皇后保住后位的意思,而是催促你,整理心情,早些出宫回家。”

    啪——

    毛笔重重拍在了书案上,晕染了大滩墨渍。

    “想想自己的处境,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弗谖姿态闲散,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威力十足。

    皇后崩溃了,刚刚凝聚起的一点气势,转眼就被弗谖击溃!

    她交代的清清楚楚,她只指使过采莲一人刺杀伏荏染,其余刺客不是她安排的。

    采莲是在伏荏染刚去行宫时,皇后就安排去行宫,专门监视她的。

    采莲只是一个耳目。

    但是半年前,皇后偶然听到太后与皇上说话,要把伏荏染接入宫中,封为妃嫔。

    皇后醋意大发,这才让采莲刺杀。

    采莲本就不是专业杀手,也不会武功,所以刺杀方式简单粗劣,伏荏染自己就应付了。

    “采莲刺杀失败后,太后立马借此机会让你入宫,结果被你拒绝了。太后私下里发了好大一通火,说你连她的懿旨都敢不遵,要给你点教训。之后你就接连遭遇刺客,要说和她没关系,鬼才相信。”

    皇后这消息倒是新鲜。

    照这么看来,太后还真有嫌疑,并且动机很明确。

    逼伏荏染入宫!

    最后的结果也确实如此,接二连三的刺杀让伏荏染处境堪忧,只得入宫暂躲危险。

    伏荏染每遇到一次刺杀,太后都会传来一道懿旨,但都被伏荏染无视了。

    表面看是太后对养女的真心关切,换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表现出了太后惊人的忍耐力。

    堂堂太后的懿旨一再被人无视,心中定然压着火气,却从没在伏荏染面前表现出来过。

第70章 我莫不是个大坏人(二更)

    伏荏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起身离去,皇后一下僵直身体喊住她。

    “帮我,帮我……”

    低弱的声音充满无助和哀求。

    伏荏染背对着她站在门外,没有回头。

    现在的皇后只能在这个屋子里活动,连院子里都去不了,想追却没有追。

    弗谖跟着伏荏染离去,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皇后既然不求宠爱,不求地位,只求一个‘皇后’的虚名,不如自请去太庙守灵。”

    去了太庙便是与朝堂后宫断绝,日子也将无比清苦。

    这虽是下下策,但也是她摆脱当前困境、保住后位最好的办法,只要位份还在,谁能料定将来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去太庙守灵既可为先祖祈福,也可当作对她的惩罚,相信皇上不会反对。

    等时间流逝,事态平息,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曾经的差错和荒唐,被她为先祖守灵的忠孝感动,她自有机会再回宫。

    皇后深吸一口气,目光坚韧而决绝。

    面前的宣纸上,赫然写着‘孤注一掷’四个字!

    “还有人,肯定还有人,不止太后和皇后……”

    回映辉园的路上,伏荏染边走边喃喃自语,步履急促,眼睛也不看路,差点踩到石头,幸好弗谖一脚把石头踢开了。

    “主子在说什么?”月牙问道。

    伏荏染一下站住脚,认真的盯着弗谖,“你也这样认为对不对?”

    弗谖偏了下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月牙还是一脸茫然,这两人打什么哑谜?

    “太后是想逼我入宫,所以她派的刺客主要是吓唬我,并不会要了我的命。但最后两次的刺客明显下手干脆凶狠,是要置我于死地,绝不是太后干的。那还有谁想杀我?”

    伏荏染憋着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哪儿结了那么多仇,那么多人要杀她。

    伏荏染手指着自己,睁大一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写满真诚和求知欲问道,“我前十三年杀过人放过火吗?是个大坏人?”

    月牙拨浪鼓般的晃荡着脑袋,田广丰也坚定的摇头。

    “怎么可能,主子是天下最好的人!”

    弗谖瞧她那副认真劲,也认真回答,“不曾。你只救过人,从没杀过人。”

    “既然如此,那刺客只可能是冲着……”

    “你饿了吗?中午也没吃多少,肯定饿了。田广丰,你先回去给主子做一碗馎饦,主子回去就吃。”

    弗谖突然插嘴打断了伏荏染的话,田广丰顿了一下,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知道,弗谖这是打发他走,不让他继续听。

    “主子想吃馎饦,小人立马便去做。不过前面就是映辉园了,也没几步路,小人还是先陪主子回去,再慢慢做给主子吃。”

    “让你回去就回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月牙拔高声音一声叱喝,朝芙颜眼神示意一下,想让芙颜给田广丰点教训。

    结果,芙颜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月牙眉头不由紧皱,脸色沉重的转移开了目光。

    伏荏染肚子里压着一堆话,碍于田广丰在场没有说,正有些烦躁,刚好瞧见了芙颜的出神,心里不由疑惑起来。

    自昨日春宴后,芙颜就一直心事重重,神游在外的样子,以前可从不这样。

    芙颜性子冷淡率直,也没什么心思,简单干脆,从没见她发愁烦心过。

    伏荏染感觉芙颜和弗谖之间似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都不是亲近爱说话的主,虽以前就冷冷淡淡,但今天更加疏远,中间像是隔了一座冰山,能把周围的人冻死。

    “小丰!”

    伏荏染喊了一声,田广丰收到她眼神里传达的让他先走的信息,心中堵着一口气,越发不甘,却只得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的离开。

    他终究还是个不被信任的外人!

    等人一走,伏荏染就继续刚才的话题认真分析起来。

    双手抱胸,原地打转,条理清晰地一一讲道,

    “那些刺客只可能是冲着我太宰女儿身份来的。父亲将我藏在暮国,便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存在,那我是太宰女儿这件事的知情者应该少之又少。只要列出知情者名单,便可推导出真凶。”

    伏荏染边说边竖起食指在空中虚点,话音落,这个小动作正好指着弗谖。

    伏荏染、月牙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芙颜也回神瞧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弗谖无所不知,有疑问自然都找他。

    “弗谖,你知道都有哪些人知道我的身份吗?”

    弗谖沉默不答,便表示知道却不愿意说。

    伏荏染一下垮下肩膀,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蹴鞠,不悦的盯着他。

    “这又有什么说不得的,她们可是要我的性命!”

    伏荏染说着说着突然有些急恼,每次弗谖瞒着她事情不愿告诉的时候,她就觉得两人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即便靠得再近,也根本不曾真正了解他。

    她对弗谖的事情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疏离。

    她不喜欢!

    “有我在,任何人都伤不到你分毫。”

    弗谖宽慰的轻声安抚,手下意识抚上她柔顺如墨的长发。

    这一次,伏荏染却避开了。

    “我累了。”

    她看都不看弗谖一眼,大步便往前走了,错过了弗谖眼中的落寞。

    伏荏染赌气得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让进。

    月牙和芙颜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破门而入,却又担心惹得伏荏染更加不快,万一真生气就糟了。

    她可千万不能动气。

    所以两人只能在门口不停唤着,说着各种好话,还编笑话给她听。

    弗谖站在院中望着伏荏染屋子的窗户,从窗户微开的缝隙瞧着屋里躺在床上的俏丽身影。

    她竖躺在床边上,脑袋掉在床沿外,瞧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她听着月牙着急上火的语气讲的笑话,笑得东倒西歪,表情飞扬,却又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边听笑话边吃着点心,悠哉得很,哪里有生气的预兆。

    弗谖凝重的表情也松缓下来,紧拧的眉心慢慢松开。

    果然是自己多虑了。

    她那么洒脱的性子,难得有什么事能激起她的怒气。

    除了上次在蚕室,自己重伤,高烧不退,她急得动了气,然后头发变了色……

    想到这,弗谖的心紧跳了一下,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自己在她心中还是很占分量的吧!

    “你为何不告诉主子是谁想杀她?”

    芙颜突然走到弗谖身边,无声无息,目光冷冽如冰。

第71章 赌气

    她清冷的目光此时像在看敌人一样,充满怀疑和警惕,完全没了往日的尊敬。

    弗谖眼睛一瞬不离地望着屋里捂嘴大笑,在床上滚来滚去,将被子踢成一团的伏荏染。

    眼神温柔,说话的声音却似三尺寒冰。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由不得你来教我!”

    两人气氛剑拔弩张,月牙急匆匆跑来,一下顿住脚,左瞧瞧又瞧瞧,整个人跟着紧张起来,憋着气不敢大口呼吸。

    弗谖终于收回视线,警告的看着面前的两人,“管住你们的嘴,明白吗?”

    月牙小鸡啄米般点头,“明白。”

    芙颜却没有应声,倔强的迎视弗谖骇人的视线,被他强大的气场逼得浑身汗毛直竖,袖中的手臂都战栗起来。

    月牙察觉情况不对,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着急的劝和,头上都浸出了汗。

    “别和弗谖侍卫对着干。弗谖侍卫是太宰亲口任命的领头人,我们都要听从于他。”

    “若他有了私心呢。”

    月牙大惊,瞧弗谖越发幽冷的眸子,心惊胆战的拽着芙颜的袖子,又是一番拉扯。

    “别胡说,你想死吗?他可不会因为你是自己人就手下留情。”

    两人小声的嘀嘀咕咕,弗谖不耐烦的逼近一步,月牙只觉有只大手扼上了自己的脖子,呼吸都停滞了。

    这种压迫感芙颜感觉地更加深刻,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根本动不了。

    身体已经麻木了一半,还有一半也无法自如控制。

    但她就是不屈服,不低头。

    就在月牙以为今天芙颜肯定要遭殃的时候,一个清朗愉悦地声音突然从三人后方传来,刀光剑影瞬间变得风平浪静。

    “你们都在这,县主呢?”

    皇上从竹林边走来,身边只带着中常侍和余公公,其余人都留在了映辉园外面。

    他负手而立的站定,询问的瞧着三人,俊朗的脸上笑意盈盈,看着心情很不错。

    月牙快速调整好情绪,笑着快步上前答话,“主子心情不太好,把自己关在在屋里了,婢子这就去通传。”

    说着就要走,皇上一下叫住她,“不必了,朕亲自去。”

    弗谖看着皇上轻快的身影,目光沉了沉。

    站在旁边的芙颜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弗谖,有私心!

    中常侍不悦的冷瞥了弗谖一眼,看见皇上也不上前见礼,云桑县主的下人当真毫无礼数,偏偏皇上一点也不在意。

    皇上走到伏荏染的屋门前叩门,“云桑。”

    才喊了一声,闭门不出的伏荏染就把门打开了,瞧见皇上有片刻的惊讶,然后就自然而然地把人让进了屋里。

    “陛下怎么来了,请坐。”

    伏荏染吩咐月牙去沏壶热茶,再送些果子点心进来。

    月牙应声退下,正好和跟着进屋的弗谖撞了个正面,赶忙让开身子。

    这里是伏荏染的闺房,弗谖自然要陪着,不会让她和皇上单独呆一起,否则传出去有损她的名声。

    虽然她也没什么好名声可言,但若和皇上传出不清不楚的流言,太后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皇上是第一次进伏荏染的闺房,没有到处乱看,大致环顾了一圈,一掀大氅就在窗边的案几前坐下。

    月牙带着宫女送上茶点,将烧得旺旺的火盆往两人面前凑了凑,又给伏荏染塞了一个手炉。

    “不用了,我感觉今儿没那么冷。”

    伏荏染把手炉还给月牙,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拿起桃酥自顾自吃起来,还招呼皇上不用客气。

    皇上看她毫不做作的随性模样,不自觉跟着笑起来,也拿了块桃酥吃。

    “月牙方才说你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屋里。是出什么事了?”

    伏荏染随意的摆了摆手,身体自然的歪靠在凭几上。

    “和弗谖拌了两句嘴,没什么事。”

    香脆的桃酥很是美味,她吃的嘴边全是渣,用手擦了擦,顺便瞟了陪在身边的弗谖一眼。

    她哼了一声,立马收回视线,满脸写着‘我还没消气’五个大字!

    弗谖失笑,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乐了,亲手把茶杯端给她。

    “喝口水,小心口干。”

    伏荏染又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却自然而然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交回他手上,由他放回案几上。

    皇上看着两人亲近自然地相处方式,脸上表现着不满,身体却十分诚实。

    这两人哪里像主仆,比兄妹还要亲密。

    皇上突然升起一股直觉,这个人会是他追求县主最大的障碍。

    “陛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伏荏染的声音拉回了皇上的思绪。

    皇上放下咬了一口的桃酥,朝中常侍看了一眼。

    中常侍立马从余公公手里接过一个木匣子,放到皇上和伏荏染中间的案几上。

    “你昨日春宴上的表演十分精彩,若非你提前离开,第一名定是你。朕觉得有些惋惜,便也给你备了一份赏赐。”

    皇上说着掀开了木匣子的盖子,里面是一套鎏金头面,精美至极。

    上面还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周围还有许多小珍珠,任何女子看了都得眼馋。

    便是伏荏染这种对发饰钗环不甚在意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套头面很漂亮,很喜欢。

    伏荏染看着那些小珍珠,一下想起昨日瞧见太后凤冠上的顶珠。

    她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陛下出手也太阔绰了。昨儿得第一的姑娘得的也是这个赏赐吗?”

    皇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孩璀璨耀眼。

    那双灵动含情的桃花眼像是一汪深泉,让人沉溺其中,被她看一眼都感觉浑身酥酥麻麻。

    她看这套头面时除了第一眼的惊艳,而后便没再多看。

    她对这套头面只有赞美,并无贪婪,不由更让人高看几分。

    皇上盯着她发呆,都忘了回答,倒是他身边的中常侍帮着开口道,

    “胡娙娥的赏赐是一对翡翠耳坠,及不上这套头面的千分之一珍贵。陛下待县主,费尽心思,独一无二。”

    伏荏染随手将木匣子盖上,闻言瞧了中常侍一眼。

    中常侍这也是在撮合她和皇上?

    不过也是,中常侍是太后的人,太后想让她嫁入后宫,中常侍自然也要帮忙使使劲。

    “陛下的心意云桑领了,只是这份赏赐太贵重了,云桑无功不受禄。胡娙娥得了第一才只有一对翡翠耳坠,没道理我的赏赐比她还要贵重。”

    伏荏染将木匣子推了回去,皇上有些发怔。

    他还是第一次赏赐东西,被对方拒绝。

第72章 你倾慕主子(二更)

    皇上似是怕她误会什么一般,急忙解释,“朕是觉得你跳得好才赏你的,昨儿那支舞很配你,当真惊艳。”

    伏荏染瞧他急于解释的样子,眉心一跳,他怕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伏荏染不想要这个赏赐,是免得被人知道,然后借此搬弄口舌,找她麻烦。

    特别是那个新入宫的胡娙娥。

    要是知道自己的赏赐不及一个半路落跑、根本没名次的伏荏染,说不定会觉得丢面子。

    她虽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但对这些发饰头面的兴趣也不大,能避免就避免吧。

    所以还是别收了。

    伏荏染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愁苦的表情,“陛下切莫再说昨儿那支舞了,云桑也是之后才听人说,那支舞是太后的禁忌,从没人敢在她面前跳,怕戳中她的伤心事。结果却是我这个女儿伤了她的心。陛下不罚云桑已是开恩了。”

    伏荏染装得很是懊悔,皇上却戳了一下她紧皱的眉头,笑得十分开怀。

    “鬼精灵,惯会找借口。你连太后另外给你的奖赏都接受了,倒用这个借口推辞朕。你觉得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吗?”

    弗谖盯着皇上轻戳伏荏染眉心的动作,身体不自觉僵了一下,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伏荏染撇了下嘴角,无奈摊手,“谁让您送得赏赐太贵重,我压力很大的。”

    皇上被她一本正经发愁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直接飘出了屋子,整个映辉园都能听到。

    中常侍惊讶的不停瞥眼瞧皇上,皇上自亲政以来,已经多久没这样心无挂碍的开怀大笑过。

    这个云桑县主轻松便能逗得皇上开心。

    中常侍看向伏荏染的目光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陛下若觉得云桑跳得好,不如赏云桑一顿大餐,这还实在些。您不知道为了赶着春宴献舞,我日日练习,人都累脱形了,可得好好补补。”

    皇上耸动着肩膀,笑声就没停止过。

    他算是听出来了,伏荏染这是指控他赏赐没选对东西,主动提要求呢。

    “好,朕就把御膳局太官令赏你使唤一个月,你想吃什么就让他做。”

    “这个赏赐实在。多谢陛下。”

    伏荏染笑呵呵得腆着脸应了,这下可有得享受了。

    伏荏染心不在焉的陪着皇上唠闲嗑,有的没得扯了半天,说到最后无话可说。

    她心里不停泛着嘀咕,他怎么这么闲,怎么还不走。

    正腹诽着,就见中常侍凑在皇上耳边小声提醒,该去福康宫陪太后用晚膳了。

    伏荏染顿时松了口气,屁股都有些坐不住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安安稳稳的等着。

    皇上惋惜的起身告辞,走之前问了一句要不要与他一起去福康宫用晚膳。

    伏荏染当即就拒绝了,她还有事要办呢。

    前脚把皇上送出映辉园,伏荏染后脚也离开了映辉园,直奔冷宫而去。

    ……

    而皇上离开映辉园没多远,突然瞧见弗谖等在前面路中央。

    弗谖挺身玉立地站在那,一身古板暗沉的内侍服未能让他的绝丽容颜暗淡分毫,反而令天地失色,任由疾风吹起他的衣摆,如一棵屹立峭壁的苍松。

    迎风雨,斗雪霜,无惧权势刀枪,俯览千秋更迭。

    皇上眉心拧起,勒令步辇停下,让身边跟着的人不许靠近,独自走近弗谖。

    宽敞的宫道上呼呼刮着冷风,像刀子割着脸皮,生疼!

    弗谖没有见礼,下颌微扬,直挺的站着。

    两相对比,竟是比皇上还要尊贵几分!

    “县主总是会离开皇宫的,陛下切莫越陷越深,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皇上胸膛突然升起一团火焰,十岁登基,二十岁亲政,还从未有人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你这是在警告朕?”

    皇上冷沉下眉眼,沉声质问,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龙威!

    弗谖不为所动,云淡风轻地张口,“这是提醒。”

    皇上冷眸微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和戏谑。

    “你以什么身份提醒朕。一个侍卫?还是倾慕女子的阉人?”

    ‘阉人’两个字触动了弗谖,眉尾微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

    因为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他在这皇宫里过得可谓顺风顺水,许多宫女追着他,从无人用这种带着侮辱性的词称呼他。

    虽然面前这人是皇宫的主人,整个暮国的掌权者,最尊贵的人。

    但他依然感觉到了冒犯。

    他不是皇上的下人,没有卑躬屈膝、臣服于他的奴性。

    他丝毫不屈服于他的身份和他无上的威严,大胆挑衅。

    “我这个阉人却比你更得县主亲近。也是你望尘莫及的对象。话我已说了,陛下好自为之。”

    说完,率先转身离去,将皇上的颜面彻底踩在脚下。

    中常侍疾步走上前,越靠近越能感受到皇上身上散发出的冷气,比周遭的空气还要冰寒刺骨。皇上紧盯着弗谖足以令人失魂落魄的潇洒背影,从紧咬的牙关挤出一丝声音。

    “这个人……该死!”

    那声该死,让见惯帝王威严、处变不惊的中常侍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皇上一直是个平和的人,从未有这般嗜血的模样。

    看着皇上猩红的双眼中氤氲着的滔天杀气,中常侍心不由受到颤动。

    他从未见皇上如此憎恶一个人。

    皇上真的震怒了!

    “你为何要对皇上说那些话,你故意不让皇上接近主子,你要违背太宰的命令!”

    弗谖才走出不远,芙颜半路突然冒出来,也拦在了路中央,与他冷眼对峙。

    弗谖邪魅的丹凤眼不悦的眯了眯,根本不理会她,侧身就要越过她。

    芙颜快速后退两步,不怕死的又拦住他的路。

    “你倾慕主子!”

    这句话无比的肯定!

    芙颜语调平平,像是称述一个铁定的事实,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她与弗谖、月牙同时受太宰的命令,来到主子身边。

    平时她与月牙陪伴主子的时间较多,几乎寸步不离。

    弗谖是三人的领头,武功最高,行踪不定,时常不见人,与主子相处时间也最少。

    但她们都心知肚明,主子最信任的人是弗谖,最亲近的人也是弗谖。

    主子待弗谖更特别些,他不似侍卫,就像是与主子平起平坐的朋友。

    弗谖可以直呼主子的名字,也从不自称属下或者小人。

    他们这样随和的相处,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再正常不过。

    所以即便此时发现弗谖爱慕主子,芙颜也不觉惊奇,似乎这是顺理成章,可以理解的事。

    但是,她依然没有忘记他们所负担的责任。

    他们是太宰派来照顾、保住主子的,他们要听从太宰的命令。

    而弗谖,因为爱慕主子,嫉妒皇上,违背了太宰的命令!

    这是不可容忍的!

第73章 一根枯枝

    “你的心意我可以帮你瞒着,不告诉主子。但是你也别忘了自己的位置。太宰让主子从陛下下手,帮助天泱国的计划,你却阻拦皇上与主子接近!”

    看弗谖没有反应,芙颜继续道,“我会把太宰的命令传达给主子,你休得阻拦!”

    弗谖沉默地看着她,邪狞地翘了一下嘴角,眼角上挑,整个人邪气十足,浑身散发的迫人气场让芙颜的心咯噔一下。

    芙颜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还不等他多想,面前的人已经动了。

    弗谖的动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等芙颜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砸在了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一根又细又脆的枯枝穿透了她的锁骨。

    她迟缓的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插在肩膀处的树枝。

    这得是多么可怕的内力才能做到!

    一滴滴嫣红的血滴落在黑色衣服上,若不睁大眼睛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芙颜感觉不到痛,只有无尽的惊愕和不可思议。

    她又一次领教了弗谖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你真的大胆!”

    弗谖下巴高抬,眼睑下垂俯视着她,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没有丝毫情绪,甚至不带一丝怜悯。

    “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居然敢命令我!”

    芙颜咬着牙,视死如归般毫不屈服。

    她大喘着气,倔强的扬起下颌,“我是在执行太宰的命令,而你是个叛徒!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让你的私心坏了太宰的计划。”

    “你执行太宰的命令,而我忠心的是伏荏染!”

    芙颜抓住锁骨处的枯枝,一用力,连枝带血的一把拔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不都一样。太宰是主子的父亲。”

    弗谖一挑眉,“不一样!他们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人。”

    弗谖又逼近一步,一下掐住芙颜还在冒血的伤口,疼得她冷汗直冒,嘴唇发白,却是一声都没吭。

    “我警告过你,心里眼里只能有伏荏染一个主子。这是你第二次认不准身份,再有一次,这根枯枝会直接穿透你的头骨。”

    弗谖说这话时,刚好一阵凉风吹过,顿时让人感觉毛骨悚然,阴气森森。

    弗谖一甩长袖,转身就走,芙颜忍着伤口的剧痛,憋足一口气突然朝他大喊。

    “弗谖,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侍卫而已,那些痴心妄想还是趁早了断的好!”

    稳健的脚步突然停住,弗谖背在身后的左手微微攥拳,欣长的背影突然带上一丝悲凉。

    弗谖没有斥骂,没有警告,却是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

    “昨夜你私下给太宰传信了。”

    芙颜身体猛地一僵,“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她做得极隐密,弗谖怎么会察觉?

    昨日春宴,弗谖私下与太宰的信使接头,之后却并未遵从太宰的命令,反而动手警告她。

    弗谖根本没把太宰的命令放在眼里,这个态度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背叛了太宰,所以当即给太宰传了消息。

    弗谖没有回身,却能从芙颜的语气中听出惊诧和疑问。

    他没有解释,只是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芙颜,没什么逃得过我的眼睛。以后你管好自己就好,我的事轮不到你管,更轮不到你多嘴!”

    芙颜浑身僵硬的靠在树干上,久久回不过神来,身体、四肢凉得像冰块一样,几乎没了感觉。

    太宰的消息她是等不到了。

    她知道,自己完全被捏在了弗谖的手中。

    ……

    伏荏染急匆匆地一路奔到冷宫时,却见墙头上已经没有丽昭仪的身影。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应该已经回屋休息了。

    月牙把靠在甬道里打瞌睡的仇富和王小赖叫醒,两人边抹着嘴角的口水边跪下行礼。

    伏荏染一抬手就把他两人叫起来,“你们把冷宫门打开。”

    两人脑中弥留的最后一丝困意瞬间烟消云散,睁大眼互看两眼,动作整齐划一的磕头劝阻。

    “县主,这不合规矩,万万不可。”

    “什么规矩不规矩,这儿这么偏僻,鬼影子都没一个,你们不往外说,谁会知道。我们主子就是和丽昭仪说两句话,又不会让她跑了,你们怕什么!”

    月牙刚想和两人辩解,没想到被田广丰抢先一步。

    田广丰叉着腰怒气冲冲的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们主子平时可没少亏待你们,给了你们不少赏钱,有点好吃的都想着给你们尝两口,没想到你们这么忘恩负义,这点小忙都不帮。罗里吧嗦,一点不像个男人!”

    田广丰把两人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语速特别快,两人想插句话都插不进去。

    月牙被他抢了话,不客气的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偏下脑袋,让他一边去。

    “话你都说完了,我说什么。”

    田广丰不服气,却迫于她的淫威,哼哼两声,也还是乖乖的不再吭声。

    “之前丽昭仪犯病,我们又不是没进去过,我们就和丽昭仪说几句,很快就出来。”

    月牙边说边从荷包里倒出一把碎银子,揣进两人的衣服口袋里。

    “拿去买酒喝,你们就当不知道。”

    仇富和王小赖犹豫不定,最后往宫道两头左瞧瞧,右瞧瞧,一个人影都没有。

    捂着鼓囊囊的口袋,最后用力点下了头。

    “县主,您可得快点出来,要被人发现,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王小赖反复叮嘱了两遍,上次是事发紧急,顾不得那么多,这次却是知错犯错,主动把她们放进去。

    性质可不一样。

    要被抓到,可不是小事。

    伏荏染看着仇富掏出钥匙把冷宫大门大开,应了一声,“很快。”

    说着就进去了。

    大门外有王小赖和仇富守着,月牙和田广丰都跟着伏荏染进了丽昭仪所在的屋子。

    丽昭仪正在吃饭,缺了一条腿的案几上摆着两口碗,一碗杂米饭,一碗水青菜,没有油水,十分清淡。

    丽昭仪的饮食,这些日子伏荏染算是有了些了解。

    早上永远是两个馒头配一叠咸菜,中午一碗米饭,一碗杂烩,能见着点油腥,晚上则是把杂烩变成素菜,完全没油腥。

    可以说吃得比仇富、王小赖两个侍卫还要差。

    丽昭仪看着没什么胃口,杂米饭和水青菜几乎都没动过,拿着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听见脚步声,抬头望了出来。

    “你们……怎么进来了?”

    丽昭仪有些惊讶,但没有惊喜,与伏荏染四目相对,立马就避开了视线,像是在心虚什么。

    她放下筷子回到自己的木板床上,铺开被子,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她的两个下人却对伏荏染的出现很欢迎,热情的邀请她坐下,给她倒热水。

    “县主怎么进来的,是那两个侍卫放你们进来的?”

    伏荏染没有回答她们,只是道,“我有些事想与丽昭仪说。”

    她走到丽昭仪床边坐下,丽昭仪躺在被子里背对着她,像是刻意避着她。

第74章 顶珠来历(二更)

    “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伏荏染拍了拍丽昭仪的肩膀,笑道。

    丽昭仪沉默了一会,慢悠悠的转过脸,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瞧着她。

    “不是吗?”

    她故意教伏荏染自己以前惊艳全京城地那支舞,早就料到伏荏染会来算账,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屋里没爬墙。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天都黑了,以为伏荏染不会来了,不想她还是来了。

    “知道我会来算账,说明你是故意地。”

    伏荏染故意扳起一张脸,声音也沉了几分。

    丽昭仪立马提高被子盖住自己地脸,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说。

    伏荏染只是逗逗她,不想却发现被子里的人开始微微战栗,过了一会一丝细弱沉闷的求饶声,充满恐惧。

    “别打我——”

    她刚被关入冷宫时,又傲气又不甘,日夜拍门吼骂,惊扰得整个皇宫都不安宁。

    她被当时看守冷宫的几个侍卫打得鼻青脸肿,她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招来一顿毒打,后来彻底把她打怕了。

    直到守冷宫的侍卫换了一批,被打的阴影才慢慢好转,也再没了从前的傲气。

    丽昭仪的两个下人看她吓得瑟瑟发抖,也当即跪下求情,“求县主看在我们主子精神混乱,已经很可怜的份上,就饶过她这一回。”

    伏荏染叹了一声,“好了,都起来吧。我没怪她。”

    说着就去掀丽昭仪的被子。

    但丽昭仪把被子拽的紧紧的,就是不把脑袋露出来,战栗地越发剧烈了。

    伏荏染放开手,轻轻拍着她地肩膀,“我是与你开玩笑的,别怕!是我自己请你教我跳舞,也是我请你编的舞,我不怪你。”

    她像是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拍着,温声细语舒缓了丽昭仪的恐惧和不安,让她慢慢露出脸来。

    “你不打我?”

    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布,有眼泪从眼角滚下来,透着谨慎和胆怯,一点看不出传闻中的傲慢嚣张。

    即便她曾经傲慢嚣张,十几年的冷宫生活也磨去了她所有的棱角。

    伏荏染温柔的点了点头,顺着她凌乱的头发,笑道,“不打。我何曾打过你。”

    丽昭仪这才舒心的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很快又消失无踪了。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可认得这颗珍珠。”

    伏荏染把丽昭仪扶坐起来,从一个锦袋里倒出一棵龙眼大小的珍珠,递到她眼前。

    只见那颗珍珠圆润洁白,饱满有光泽,像是一下就把这个破败不堪的屋子照亮了。

    温泉行宫的老太妃对伏荏染不错,临死手里都紧紧攥着这颗珍珠,想来定是与她的死因有关。

    伏荏染想要查清这颗珍珠的来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丽昭仪。

    丽昭仪曾经宠冠后宫,见多识广,定然见过许多珍宝,说不定能知道什么。

    果然,就见丽昭仪直勾勾盯着那颗珍珠,浑浊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嘴唇上下抖动,带动着直接包裹着骨头的脸皮都颤抖起来。

    整个人像是触发了机关,一下子激动起来。

    “贱人,贱人!”

    丽昭仪突然大吼一声,猛地跪起身子,抓起那颗珍珠就摔了出去。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瞪到最大,写满了恨意。

    伏荏染对她的反应猝不及防,没有护住珍珠,眼睁睁看着珍珠在地上弹跳了几次,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

    “你怎么能扔了呢,这珍珠有多珍贵你知不知道!”

    月牙瞪了丽昭仪一眼,气得一跺脚,赶紧满屋子找。

    田广丰自然也没有闲着,连丽昭仪的两个下人也紧张的帮忙找。

    伏荏染抓着丽昭仪的肩膀,认真的盯着她问道,“你认得那颗珍珠?那是谁的?”

    丽昭仪双手死死抓着被子,恨不得把被子撕碎。

    她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里挤出狠厉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出三个字,“韩、芸!”

    伏荏染想了许久,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便又问了一句,“韩芸是谁?”

    这回回答伏荏染的是丽昭仪的两个下人,两人脸色都很难看,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凝重的紧皱着眉心解释道,

    “韩芸是先皇的原配皇后,也是因她中毒之事,我们主子才被关入了冷宫。”

    伏荏染瞬间恍然大悟,这颗珍珠竟然是先皇后的。

    丽昭仪自入了冷宫,精神就容易失常,这会虽然没像之前那样大喊大叫的发疯,但也不怎么听得进去话,一个人喃喃自语的骂着贱人。

    丽昭仪不能给伏荏染解答,她的两个下人知道得却不少。

    这两个下人自丽昭仪入宫就一直伺候她,直到现在。

    所以丽昭仪知道的事她们也全知道。

    其中盘着圆髻的瘦脸嬷嬷解释道,“这颗珍珠是世间罕有的深海珠,十几年前西溟国使臣来朝时送的礼物,整个皇宫只有两颗。一颗做了先皇后凤冠上的顶珠,另一颗据说后来也做了继后的顶珠。”

    伏荏染知道,瘦脸嬷嬷说的继后,就是如今的太后。

    另一颗深海珠就是昨日春宴上看见的,太后戴的凤冠上的顶珠。

    另一个耳垂上长了一颗黑痣的嬷嬷,奇怪的问道,“先皇后的这颗顶珠在她中毒后就丢了,怎么会在县主手里?”

    “中毒后丢的?在何处丢的?”

    长了黑痣的嬷嬷摇摇头,“说不清,许是在温泉行宫时就丢了,也可能是回宫后丢的。据说是在先皇后薨后,穿戴凤冠时才发现的。”

    温泉行宫。

    伏荏染抓到了一个重要的地名,怪不得这么珍贵的珍珠会出现在老太妃手里,原来当年先皇后去过温泉行宫,而且是在温泉行宫中的毒。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嬷嬷,你们可以给我讲讲先皇后中毒的事吗?此事到底……与丽昭仪有没有关系?”

    伏荏染问得很小心,时刻观察着丽昭仪的情绪和反应,最好不要刺激到她。

    瘦脸嬷嬷长叹了一声,瞧着床上和被子较劲的丽昭仪,枯槁的脸上只剩一片暗淡。

    “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主子现在又是这番境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瘦脸嬷嬷与长了黑痣的嬷嬷互相对视两眼,脸上皆是回忆往昔的唏嘘和苍凉之色。

    瘦脸嬷嬷娓娓道来,“丽昭仪与先皇后是同时嫁给先皇的。丽昭仪受宠,先皇后尊贵,两人都是争强好胜的主,经常互相使绊子,谁也看不上谁。反正就是后宫女人争宠那些事。”

第75章 先皇后之死

    瘦脸嬷嬷正说着,月牙激动的跑过来,手心里摊着那颗滚不见的珍珠。

    “主子,找到了,好好的。”

    伏荏染将珍珠收进锦袋里,放回怀里,让月牙安静,继续听嬷嬷讲。

    “事发当时正值寒冬,皇上带两位娘娘,还有当时只是傛华的太后,一起去温泉行宫泡温泉。先皇后想要献舞邀宠,丽昭仪听说了,就让人偷偷在先皇后的补汤里加了泻药,想要让她出丑,结果那瓶泻药不知道怎么变成了毒药。”

    讲到这里,长了一颗黑痣的嬷嬷,突然用力拍了下大腿,冷沉着一张脸。

    每次想起当年的事就气得睡不着觉。

    “肯定是粪狗那下贱东西搞的鬼。那瓶泻药是我亲自准备的,中间只经过了他的手。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打,两下就断了气,一点都不解恨。”

    看来这个嬷嬷对当年事还耿耿于怀,而坐在旁边静静倾听的伏荏染心里却已经是波浪翻滚。

    那个给先皇后下毒的人……是中常侍?

    丽昭仪主仆显然还不知道粪狗不仅没死,如今还是宫中地位非凡的中常侍。

    田广丰之前听弗谖说起过‘粪狗’这个名字,知道这人就是中常侍。

    他嘴快的就要脱口而出,话还没出口就被伏荏染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伏荏染深深看了田广丰和月牙两眼,警告他们不要说漏嘴。

    “两位嬷嬷可记得,先皇曾在温泉行宫临幸过一个侍女,后来给了娱灵的位份,却没有封号,也没有带回宫。”

    两位嬷嬷互看一眼,细细回想着。

    她们被关在冷宫十多年,每日无所事事,闲来没事做得最多的就是回忆过去,倒是很快就想起有这么个人。

    瘦脸嬷嬷道,“应该就是先皇后中毒那次,先皇临幸了一个侍女,是太后推荐的。”

    轰——

    伏荏染只觉大脑一阵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快的像闪电一样,可惜没有抓住。

    嬷嬷们讲述的这一连串内容在脑海中交织翻腾着,像一团凌乱的麻线,理不出头绪来。

    房门这时被叩响,仇富催促的声音传进来,“县主,已经半个时辰了。”

    伏荏染应了一声,“知道了,马上出来。”

    她起身,和丽昭仪打了声招呼,丽昭仪根本没理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恶狠狠的撕扯着被子。

    “明儿我让人给你们带些吃的来,毕竟是过年,你们也填个餐。”伏荏染道。

    两个嬷嬷感激的欠身行礼,“多谢县主。”

    冷宫得生活实在清苦得很,每日能填饱肚子,续上命都不错了,根本别想奢望味道。

    自认识云桑县主后,她们得日子好了许多。

    云桑县主时常给她们带些点心吃食,还陪着丽昭仪说话,凄冷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

    两个嬷嬷是真心感谢她,给她们静等逝去的灰暗人生带来了最后一丝光彩。

    两个嬷嬷一路把伏荏染送出冷宫,眼睁睁看着厚重的宫门缓缓合上,贪婪的望着外面宽阔的宫道,直到自由的空气彻底被隔绝。

    “主子,你别走那么快呀,天这么黑,小心摔着。”

    田广丰提着宫灯小跑着给伏荏染照路,伏荏染只顾低着头大步走,神游天外的不知想着什么。

    她想事情的时候走路就会很快,而且根本不看路,这可把月牙吓得不轻。

    “这儿路不平,您要摔一跤,说不定就破相了。有什么事回去了再想吧。”

    月牙落后她半步距离,紧跟着她的步子,双手张开护在她身侧,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着。

    伏荏染根本没把他们的话听进去,脚步没有停,边快走边嘀咕着‘先皇后’、‘丽昭仪’、‘温泉行宫’等等词。

    月挂枝头,天地幽冷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只有田广丰提着一盏宫灯照在伏荏染脚下,月牙一直踩着黑,没有崴脚全凭运气,这一路走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她听见伏荏染还在想着冷宫嬷嬷们说的事,急声建议道,

    “您想知道先皇后的事,不如问问以前伺候过她的宫人。之前您不是救了个受欺负的宫女吗,听欺负她的宫女说,她以前好像就是先皇后身边的。”

    月牙的话随着冷风灌进伏荏染的耳朵里,伏荏染一点反应都没有,几个快步差点掉进花坛里,幸好田广丰反应敏捷地拉了她一把。

    等伏荏染稳住身子站定,凑近了才瞧清面前是一个种着水仙花的花坛。

    她的脚尖距离花坛边缘只有半只脚的距离,再迈一步肯定就栽进去了。

    伏荏染后怕的吐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消化了月牙的话,眼睛一下睁大。

    “对呀,我怎么忘了那个宫女。”

    她兴奋地抓着月牙的胳膊,咯咯笑了起来。

    之前她遇到掖庭的宫女被人欺负,大冬天不仅被打得遍体鳞伤,差点还被扒了衣服。

    她当时警告掖庭令好好处理,她会继续关注,但后来就给忘了,也不知道那个宫女现在怎么样。

    “走,去掖庭。”

    伏荏染想都不想就要立马去找人,抬起头朝周围瞧着,想要找找去往掖庭地路。

    结果天太黑,什么都望不见,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

    路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月牙主动请缨道,“婢子知道怎么走,上次就是婢子去掖庭找的掖庭令。”

    “好,你提着宫灯领路。”

    田广丰却拖长了声音,无力的恳求道,“主子,天都这么黑了,还是明儿再去吧——”

    田广丰方才一路走来踩了好几次石头,方才拉她时脚踝又不小心撞在了花坛边上,这会正疼着。

    他可怜兮兮的转动着脚脖子,一脸疲累的道,“这黑灯瞎火的就别乱跑了,大晚上再在宫里迷了路。而且各处的宫门应该都上锁了,要是再遇到巡查的侍卫,更加麻烦。”

    “我认得路。”月牙解释。

    田广丰啧了一声,“反正人就在掖庭,也不会跑咯,不差这一晚上。主子晚饭都没吃就去了冷宫,这会肯定都饿坏了。小人肚子都咕咕叫了。您再不回去,弗谖侍卫肯定要担心了。”

    伏荏染想想也是,不急在一时。

    她顺手从花坛里摘了一朵水仙,插在月牙的发髻上,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

    “好,先回去,明早再去。”

    可事实却表明,一个晚上能发生很多事,也能改变很多事。

    就因为等了这一个晚上,她错失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甚至可以说……她害死了一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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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身世要继承介绍:
伏荏染有个了不得的身份,谁也不能说。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来头比想象的还要大。
在身份同样不一般的贴身护卫引导下,拨开迷雾,然后就看见了……一头紫发。
传闻,声名远播的圣殿圣主乐善好施,普爱大众,一头紫发惊艳天下,信仰者众。
有一天,圣主成了自己的娘,伏荏染还来不及惊讶,危险和麻烦接踵而至,应接不暇。
惊喜转为一声感叹,名人的女儿不好当啊!我有身世要继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身世要继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身世要继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