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可忘之人
典沧深知桃花春庄的规矩,不插手朝政,不与朝臣有私交,所以也不再坚持。
而后接连便有许多朝臣来与庄主攀谈,典沧热络地为庄主介绍,气氛融洽。
而这一幕,无一例外地落在了皇上和太后的眼中。
庄主今日突然入宫参加春宴,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皇上一直思索着庄主此行入宫的目的,方才在后殿也试探地问过,却没有得到答案。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需得严密观察。
皇上意味深长的朝中常侍看了一眼,中常侍了然的点了点头。
太后倒比皇上沉稳的多,对庄主入宫并不太在意,就像她早已知晓庄主的目的。
“荏染,可要与我一同去?”
韩太妃已经按捺不住了,小声询问伏荏染,伏荏染点了下头。
她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庄主。
伏荏染随韩太妃一同走向了庄主所在的位置,身后一道复杂的目光紧随着她们。
燕王紧拧着眉闷了一口酒,春宴才刚刚开始,便借口离开了大殿。
庄主瞧见伏荏染和韩太妃走来,提前起身见礼。
围在庄主周围的众臣纷纷跟着见礼。
“不必多礼,本宫就是想与庄主闲聊两句。”
典沧抬头瞧了韩太妃一眼,知晓这位韩太妃对圣主信奉的痴迷,便多了几分好感,识趣的道,“那臣等不打扰了。”
说着诸位臣子就各回了自己的位置。
庄主身边一下清净下来,只跟着少庄主,韩太妃携伏荏染在对面坐下。
亲眼见到桃花春庄的庄主,韩太妃有些激动,这是她鲜有的情绪。
而庄主的注意力却大多定格在伏荏染身上,面上轻缓含笑,云淡风轻,眼底的波浪却汹涌翻滚,似是席卷起了一场风暴。
韩太妃将他隐藏的情绪看在眼里,也不觉奇怪,反而会心一笑。
“我的《圣主录》之前不小心损坏了,宫中无处寻,不知庄主可否帮我寻一本?”
庄主从收回视线,勾了勾唇角,“这是自然。明日我便命人送一本给太妃。”
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伏荏染,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
韩太妃抿嘴一笑,“这是云桑县主,太后的养女。”
“原来是县主,草民有礼了。”
庄主躬身作揖,自称草民,极尽尊敬,伏荏染有些受宠若惊。
他无官无职,是草民不假,但就连朝堂上的大臣都对他尊敬至极,无人敢真把他当作草民对待。
他这般自谦,倒让伏荏染有些疑惑。
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对。
“久闻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伏荏染礼貌的回了一礼,秀眉轻挑,透出一丝俏皮。
这样一句话一般只当作恭维,不会深究,不想庄主却当了真,笑着反问,“县主何以如此评价草民?”
伏荏染只是顿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灼灼璀璨间独一朵青莲。”
庄主顿了一下,突然哈哈笑起来,目光不由变得炽热。
他的笑声引得不少人关注,心里皆是惊诧,看向伏荏染的目光变得好奇、深邃起来。
云桑县主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内敛、冷淡的庄主这般开怀。
庄主又郑重地朝伏荏染见了一礼,致谢道,“恩谢县主盛赞。”
身后地少庄主见他这般大礼,跟着抬手见礼。
伏荏染满心狐疑地跟着韩太妃回到了自己地位置,心里还放不下庄主看她时的意味深长。
而在另一边,庄主也久久望着伏荏染所在的位置,瞳孔映照着伏荏染和弗谖两个身影。
弗谖的视线正好也朝他投来,遥遥相望间,两束目光相撞,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庄主微微颔首致意,动作轻微,却带着说不出的敬意。
他沉吟深思,表情欣慰而深沉。
看着这两人,一切都明白了。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欢愉的端起手边不曾动过的酒杯,浅抿了一口。
少庄主想要劝阻,他却执意喝了半杯。
“庄主很喜欢这位县主?”
少庄主再迟钝,此时也看出了他的好心情。
庄主抿嘴含笑,突然对他道,“宋念,记住那张脸,永远都不要忘。”
少庄主宋念奇怪的问道,“这位云桑县主有何特别之处吗?”
庄主没有解答,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格外认真。
“记住我的话,她是不可忘之人。”
宋念愣了一下,庄主每次给他讲圣殿旧事时,都是这副无比认真的表情,提醒他一定要牢记那些旧事,不可忘记。
今日,庄主告诉他,那位县主也是不可忘之人。
宋念恭敬地颔首应声,“宋念谨记。”
伏荏染还在兀自发着呆,就听那位嚣张地天泱国使臣杨联突然一拍桌子,粗声粗气地喊起来。
“跳得什么东西,太难看了,还不及我们青楼里的娘们跳得好。”
杨联此话,让大殿众人十分难堪。
一国春宴的舞姬被拿来与青楼女子做对比,丢得是皇上和整个暮国的脸。
即便在场众人心中不悦,但无人敢触杨联的霉头。
杨联可是来帮助暮国退扶翼部落的,不得怠慢,更不可得罪。
“听闻今日准备了才艺比试,比试者皆乃我暮国的千金贵女,大家可给喜欢的节目鲜花,得花最多者最后有奖励。”
皇上话音落,杨联便哈哈大笑起来,一张大脸盘子笑得瞧不见眼睛。
“这有趣,那就快开始吧。”
皇上看了杨联一眼,不动神色的闪过一丝厌恶,御口一开,比试便开始了。
伏荏染没想到,第一个开场的竟然会是泽安郡主。
自梅林之事后,泽安郡主就被陛下罚闭门思过,没有陛下谕旨不得出。
梅林之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她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女儿,皇上把她放出来也不奇怪。
不过她这才出禁闭就参加比试,看来对皇上还是一往情深。
泽安郡主表演的是扇舞,两把绸扇不停变换着花式,在空中抛扔、旋转、交换,次次都能稳稳接住,倒是十分有看头。
不过比起腊八节那日,她整个人消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太好,看得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泽安郡主跳完最后一个舞步,将手中的绸扇双双高抛,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手把朝下稳稳落回掌中,摆出结束的姿势。
整支舞完。
大殿中响起掌声和夸赞声,杨联夸张的大笑声突然打破了这份文雅和喜庆。
杨联从位置上站起来,大步朝大殿中央走去,一把抓住了泽安郡主的胳膊。
泽安郡主大惊,当即吓得面容失色,大喊起来,“放开,你放开——”
泽安郡主的母亲大长公主也惊了一跳,当即站起来,稳住情绪道,“使臣大人要对本宫女儿做什么?”
第62章 被看上了
杨联回头看了大长公主一眼,又是几声大笑,“原来是大长公主的千金。令千金美丽动人,臣看上了,还请大长公主成全。”
顿时整个大殿都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苏北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当众轻薄,气得一下子冲上来,将杨联抓着妹妹的手拉开,把妹妹护到了身后。
“我妹妹才不会嫁给你,休想痴心妄想。”
杨联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粗声粗气的冷哼了一声,“我乃天泱国骠骑大将军,难道还配不上你妹妹不成!”
苏北盯着面前那张幽黑粗糙的脸,虎背熊腰的样子,心底的嫌弃直涌上天灵盖。
暮国尚文,偏好翩翩儒雅,自然看不上他这副粗狂的样子,而且还这般嚣张无礼。
苏北是个暴躁性子,护妹妹心切,当即就想顶回去‘就是配不上’。
大长公主了解自己儿子性子,知道他一冲动肯定会说错话,抢先打断了他的声音。
“苏北,回来,不得对使臣无礼!”
杨联虽只是个将军,但他是天泱国的将军,暮国面对天泱国始终小心讨好,低人一等。
而且这位将军还是为平扶翼战事而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
大长公主阻止了苏北的冲动,端庄得体的道,“使臣大人,小女年纪尚小,还不准备许人。”
“欸,我看郡主不小了,能伺候人了”
杨联粗鄙的话语让大长公主脸色难看,感觉到了侮辱。
苏北也气得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本宫近年身体越发不好,想要把她多留两年。而且本宫只有这一个女儿,舍不得她远嫁……”
大长公主话音落,杨联不耐烦的抬手打住她的声音。
“女孩子养大总是要嫁人的,我虽是个习武的粗人,却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大长公主尽管放心,我会好好待令千金的。”
杨联满意的哈哈笑着,一双炽热、猥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苏北身后的人。
泽安郡主已经被吓坏了,抓着自家哥哥的袖子浑身发抖,脸白的像纸一样。
她颤抖地低声哀求着,“哥哥,我不要嫁给他,不要嫁去天泱国。哥哥救我……”
苏北感受到自己妹妹声音里的恐惧,越发心疼,垂在双侧地手攥成了拳头,恨不得朝对面那张脸捶过去。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一拳下去,结下仇怨的不仅是他和杨联两个人,更是暮国和天泱国。
无数的百姓会因为他的冲动流离失所、失去家园。
苏北满脸警告的瞪着眼前的人,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暗自调整着呼吸。
“使臣大人出使我暮国辛苦劳顿,在下愿献上十位美人供使臣消解寂寞,保证个个姿容绝丽,能歌善舞,世间难寻的绝品。”
苏北献上美人以换取自己的妹妹,虽然这个做法不太光彩,但也是权贵之间常有的事。
只要他不打妹妹的主意,多少美人他都能弄来。
然而杨联根本不在意,声带一震,“我就看上你妹妹了。”
苏北脸色瞬间黑如玄墨,声音低沉,“没得商量吗?”
“这有什么好商量。能做我的女人是你的福气,今儿就跟我回去洞房。哈哈哈……”
坐视旁观的伏荏染都有些瞧不下去了,筷子往案上一掷,气鼓鼓的哼出一口浊气。
“真不是个东西,这么侮辱女人。”
说着身体微微后仰,小声问弗谖,“你有什么法子没有,治治他。”
弗谖云淡风轻的开口道,“你想帮泽安郡主?”
伏荏染又哼哼两声,“我看不惯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下作!”
苏北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好商好量,这人却不识好歹。
他一再压抑怒气,身体都气得颤抖,紧咬着牙沉吟良久,突然跪下身,朝皇上行了个大礼。
“陛下,泽安自幼与您一起长大,求您留下吧。若是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她肯定会痛苦一辈子的。母亲最疼泽安,实在舍不得泽安远嫁他乡!还请陛下做主。”
苏北额头用力的磕在地上,咚咚的声响十分震动人心。
伏荏染心中忍不住喟叹,苏北人虽不咋样,但不得不说是个极好的哥哥。
这下难题就落在了皇上身上,一面是不能得罪的天泱国使臣,一面是自己的亲姑姑亲表妹,这个主可不好做。
杨联气势洸洸,朝皇上抱了抱拳,“请暮国陛下成全。”
皇上询问的目光投向太后,想问问她有何意见,这实在是左右两难。
满殿寂静无声,歌舞都停了,所有人都等着皇上会作何反应,如何解决眼前的状况。
却不想这个时候,伏荏染突然冒了出来。
啪啪啪的鼓掌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伏荏染从位置上起身,朝皇上、太后行了一礼,又朝杨联行了一礼,满脸笑起来。
“使臣大人乃天泱国大将军,泽安郡主乃暮国最尊贵的大家闺秀,两人实在天作之合。恭喜使臣大人喜得美妾,恭喜泽安郡主得遇良人!”
伏荏染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片片的倒吸气声。
美妾两个字还真是戳人心肺,大长公主当场受不住,身体一晃差点晕过去。
“伏荏染你这个小人!”
苏北激动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指着伏荏染就开骂,“你有什么冲我来,休要伤害我妹妹。”
伏荏染不以为然的啧啧两声,“苏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真心恭喜泽安郡主的。”
“真心个屁,你少在这幸灾乐祸,你要觉得好你去嫁。”
苏北也顾不得这是在皇上面前,直接放了脏话。
他真是越发厌恶这个伏荏染,之前害了妹妹一次还不够,这次又要害她!
伏荏染一脸无辜样的耸了耸肩,“可惜使臣大人看上的是泽安郡主。”
杨联看这个突然冒出的小姑娘为他捻酸吃醋,得意的又是一阵大笑。
“若你愿意,一起跟了我也不是不行。”
伏荏染不慌不忙地朝他欠了欠身,一副乖巧柔弱、引人怜爱的模样。
“我身份低微,配不上大人。不过泽安郡主有着皇室血脉,尊贵至极,与大人再合适不过了。”
婉拒的同时把杨联又夸了一番,马屁拍的极好,使臣得意的心都快飞起来。
泽安郡主这会已经吓得直接瘫软了,若非被苏北眼疾手快地抱住,怕是要出大洋相。
她后悔了,早知会是现在这个情况,她就不参加比试了。
春宴都不该来。
她就该听母亲的话,乖乖呆在府中修养,就不会有现在的飞来横祸。
第63章 齐人之福(二更)
“早就听闻使臣的夫人也是位马上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日后,在外有夫人一同征战沙场,在内有郡主贴心服侍,大人坐享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
伏荏染这一字一句都像把刀子割着大长公主一家人的心,血淋淋的。
其余人则满是震惊的瞧着那个清冷秀丽的女孩,那一头黑及小腿的头发漂亮至极。
实在难以相信,这些羞人的话竟是出自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之口。
什么齐人之福,什么贴心伺候,这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
伏荏染像是全不在意,好奇的咦了一声,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准备何时与郡主办喜事?”
“这个……”
杨联一下子回答不上来,伏荏染兴奋地又接着道,“大人与郡主的亲事可是大事,这也是暮国与天泱国的友好象征,定要办得隆重喜庆些才好。我以为,便是陛下主婚也不为过。是不是,陛下?”
皇上还在状况外,都没弄懂伏荏染到底在干什么,面对突如其来地发问有些蒙住了。
伏荏染又重复了一遍,“郡主是陛下的亲表妹,使臣大人又是贵客,陛下主持两位的亲事,定能让两国百姓和天泱国陛下都感受到陛下对天泱国的尊敬和重视。”
伏荏染边说边朝皇上使眼色,而最快理解她眼色的人却是置身事外的桃花春庄庄主。
御史大夫典沧正观察着事情发展,突然对上庄主的视线。
虽然只是淡淡一眼,却瞬间福至心灵,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走出席位,望着皇上郑重道,“陛下,臣以为,县主所言不无道理。使臣大人与郡主的亲事不仅能拉近两国间的距离,在这共同对抗扶翼的时刻,还能冲淡战争给百姓们带来的紧绷和恐惧,稳定民心。”
典沧一开口,许多大臣皆跪上前跟着附和。
皇上不解伏荏染用意,但心中信任她。
转头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没有反对,皇上便回答了伏荏染的提问。
“典御史说得极是,大人与郡主的喜事也是两国的友好联姻,朕会亲自主婚,将这一大喜事昭告天下。”
伏荏染瞧皇上如此上道,满意的暗暗勾了下唇角。
她不等杨联有何反应,又接着道,“听闻天泱国迎娶妾室有个特别的规矩,妾室需得提前向正室问安受训,正室喝了敬茶,才能正式过门。我觉得这个规矩极好,有了新人不忘旧人。我都开始盼着吃喜酒了。”
伏荏染一副期待不已的样子,假装没见到杨联越发难看的脸色。
为何脸色难看,只有他心里知道。
皇上瞧着她这一系列的应对,像是突然回味过什么,跟着开了口。
“毕竟是联姻,还是朕修书天泱国陛下更为正式。现在正好是过年,喜上加喜。”
皇上话音落,众朝臣全都贵身高呼,“陛下英明!”
被皇上和众大臣这一刺激,杨联的脸当即又沉了几分。
方才还春风得意、喜上眉梢的杨联,突然整个人都蔫了,眉头紧皱着,像是有什么顾虑。
对上皇上投来的目光,促狭地立马躲闪开。
“不必麻烦,不急,不急——”
杨联暗暗咽了咽口水,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
瞧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僵硬地转移开话题。
“这,不是要比试才艺吗,这怎么停了,继续啊——”
为何停止比试,他自己不是更清楚!
皇上看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大发慈悲般的大手一挥,下一个表演节目便上了场。
冷清许久地大殿重新响起歌舞声,回归之前地热闹。
强行要人这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揭过了?
苏北扶着自己地妹妹回了位置上,对突变地情况有些不解。
杨联这是放过他妹妹了?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苏北的神经还紧绷着,眼睛森冷、警惕地盯着伏荏染,他知道杨联的变化都是因为这个人,猜测着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伏荏染看皇上不再提此事,还一脸惋惜的兀自喃喃,“使臣这般英武的男子世间少有,又是来帮助我们暮国的大恩人,明明是桩好亲事,怎么又不要了呢,真可惜。”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该听见的人都听得到。
这番恭维此时听在杨联耳中只觉刺耳,磨刀石般的脸皮都透出了难堪的红晕。
苏北闻言又是一阵恼火,但看在妹妹平安无事的份上,暂时压了下去。
大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看了伏荏染几眼,什么也没说,便关心起受惊的女儿。
大殿中许多人都朝伏荏染投去好奇的目光,猜测杨联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
唯有少数几位猜到了原因,其中便包括桃花春庄的庄主及御史大夫典沧。
典沧又来到庄主的席座间,主动开口道,“这位云桑县主初入宫不久,深得太后和皇上的恩宠,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方才看庄主与云桑县主相谈甚欢,可是认识她?”
庄主将杯中最后一口茶饮下,茶杯放回案上,宋念立马便替他斟上。
“今日初识。”
典沧感觉到庄主看伏荏染眼神不一般,但也不好多问。
不想紧接着又听庄主继续道,“却似重逢。”
典沧看着庄主平静的眸中漾起的丝丝涟漪,心中对这个云桑县主越发好奇。
泽安郡主的事就像一断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才艺比试还在继续。
伏荏染斜靠在凭几上,饶有兴味的瞧着表演,到第九个人时,便有宫女来提醒她换装准备。
伏荏染从座位上起身,和太后、皇上打了声招呼。
皇上笑着给她打气,“别紧张,好好表现,朕会一直看着你。”
伏荏染扯了扯嘴角,欠身应了一声是,便跟着宫女去了偏殿,弗谖几人自然一齐跟着离开。
伏荏染才走,那些后妃们便满眼嫉妒、不屑的交头接耳起来。
“陛下对她真是好,和她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
闲美人把皇上对伏荏染温柔鼓励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一根根扯着橘子上的白须,酸溜溜的道。
惠美人也是一副又嫉妒又不甘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招数,把皇上迷得团团转。”
“以前皇上只宠爱书婕妤,现在连书婕妤都得靠边了。”
“书婕妤与陛下那是多年的情分,这个县主才来几天啊。”
两人不仅自己嫉妒,还把书婕妤也扯上,想让书婕妤也说两句。
书婕妤只是自顾自的小口吃着菜,她现在是一人吃两人的份,总是容易饿。
其他人要么顾着看歌舞,要么顾着觥筹交错,只有她认真的吃饭,全然不把皇上与伏荏染之间的亲近放在心上。
那般优雅娴静,平心静气。
闲美人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书婕妤就不生气?陛下的心都快被勾走了。”
书婕妤细嚼慢咽,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下,这才转头瞧了两人一眼。
浅浅一笑。
那笑容清浅温和,却又像是包含着什么力量,睿智而深沉。
“后宫女人的宠爱,不是看谁绽放时最为热烈,而是看谁绽放得更久,色衰爱不驰才是真正的赢家。”
她云淡风轻的说了这袭话,看了皇上一眼,深棕色瞳孔晕染着一股自信的神采。
第64章 着女装、扮女人
伏荏染换好舞衣,坐在梳妆镜前装扮,芙颜走进来道,“天上箫郎不知去哪儿了,怎么也找不到。”
“很快就轮到我了,这人不太靠谱啊。”
伏荏染边说边戴好耳坠,起身就往殿外走。
“大家一齐去找。”
月牙追着她的脚步道,“主子,您就别去了,等会就该您上场了。我们去就行。”
“没事,人多找的快。”
“那婢子跟着您。”
“不用,分开找找得快些。”
伏荏染将整个永宁殿都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天上箫郎,最后鬼使神差的往舞姬们梳妆的地方去。
弗谖曾和她说过,天上箫郎总喜欢和舞姬们搅合在一起。
不是因为他好色,而是因为他喜好着女装,扮女人。
他喜欢学舞姬妖娆妩媚的动作,喜爱舞姬轻盈曼妙的舞衣,时常将舞姬请入府中,所以才有那些风流韵事。
伏荏染避开来来往往忙碌着的舞姬们,悄声寻找着天上箫郎,果然在一间搁放舞衣、首饰的房间找到了他。
他隐在一堆粉粉绿绿、风格各异的舞衣间,不停的将各种舞衣往身上比量着,笑得春风灿烂,与之前见过的文雅模样截然不同。
那张斯文的脸庞闪闪发光,眼睛里有星星在跳跃着,写满了渴望和狂热。
他将花冠戴在头上,看见喜欢的珠钗就往头上插。
他挑选着最喜欢的舞衣,最后选中一套露肚脐的上衣和下裙,欣喜若狂的便脱了自己的衣裳,把舞衣往身上套。
伏荏染当即捂住眼睛收回视线,站在门外叹了一声。
这是叫他呢,还是不叫他呢。
叫他,不就表示发现了他的癖好,两人都尴尬。
不叫他,就要轮到他们上场了。
正犹豫着,田广丰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
伏荏染捂着胸口把他拉到边上去,别把屋里的人惊动了。
田广丰捧出一个首饰盒道,“您的点翠流苏钗忘带了,小人瞧见就给您拿来了。您这是干嘛呢,小人在永宁殿瞧见您,一路跟到了这。”
伏荏染手指竖在在唇上,让他噤声。
“你去帮我做件事。”
屋里的天上箫郎还在激动的试着舞衣,双手牵着两侧的裙子转来转去,想象着舞姬舞蹈时的动作,摆出几个妖娆的姿势。
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不然就能看见自己绝丽的身姿了。
正兀自陶醉在想象中,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有力的脚步声,有人朝他的屋子来了。
“马上就是云桑县主献舞了,县主少了一根钗子,赶紧去选一支最好的来。动作麻利的,要是耽误了县主献舞,仔细你的皮。”
一个尖细的声音骂道,接着另一个谨慎的声音连连应着。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绝不敢耽误县主献舞。”
天上箫郎紧张的攥紧了裙子,动作麻利的躲到了衣架后面藏了起来。
等到有人进来拿了东西,重新关门出去,他这才想起云桑县主的节目快开始了,匆匆忙忙的把舞衣换下来。
给天上箫郎提了醒,伏荏染立马赶回偏殿去。
此时天色很黑,一路都挂满了喜庆、明亮的宫灯,许多宫人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伏荏染脚步有些快,前方迎面走来几个人推着个罩了黑布的大笼子,她侧身退让,后脚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就朝后歪了下去。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旁边的栏杆,没有抓住。
手腕却突然一疼,像是在栏杆上撞了一下。
田广丰跟在她身后,幸好及时撑了她一把,立马站直了身体,有惊无险。
“主子,您没事吧,可伤到哪儿?”
田广丰关心的问道,伏荏染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没什么大事。
推大笼子的几人瞧见自己差点伤着人,诚惶诚恐的赶忙上前磕头请罪。
他们是初次入宫,不懂规矩,得罪贵人,请求恕罪。
伏荏染摆摆手让他们起来,瞧着那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问道,“里面装的什么呀?”
领头的那人恭敬地答道,“回贵人,是近日在云关山捕捉到的五彩神鸟。”
“五彩神鸟?”
伏荏染好奇地想要掀开看看,田广丰紧张地拦住她。
“主子,小心被伤着。”
“怕什么,不是被关着么。”
伏荏染掀起黑布一角往里看,笼子里的光线有些暗,看不真切,却隐约有翅膀在扇动。
那东西在笼子里不安分的走来走去,不时发出低吟声,听着像是受了委屈的婴孩,十分可怜。
田广丰将她掀开的黑布放下来,催促道,“主子,别看了,就快轮到您献舞了,要来不及了。”
伏荏染深深盯着那黑压压的大笼子瞧,抿了抿嘴角,只得转身快步离去。
“这人跑哪儿去了,又不见人影。”
伏荏染低声抱怨,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还是不见弗谖的身影。
这人又玩失踪。
“主子,出场了。”
月牙在她耳边提醒一声,最后整理一遍她的裙摆。
天下箫郎已经手执紫竹箫率先跨入大殿,伏荏染最后望了眼殿外,只得提着裙摆紧随其后。
月牙双手交握在胸前,激动的等着看伏荏染表演,却见芙颜要走,一把拉住她。
“你去哪儿啊,不看主子表演。”
“我去找找弗谖侍卫。”
“找什么呀,看主子表演是正经。你还怕弗谖侍卫出事不成。”
月牙呵了一声,肩膀随着声音耸动一下。
整个皇宫,弗谖都是说来来说走走,谁能拦着他,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芙颜没听,扯开她拉着的手,“你跟着主子,我出去看看。”
此时偏僻一隅,漆黑的路边亮着一盏宫灯,映照出旁边海棠树下的两个朦胧身影。
弗谖负手而立,遥望着巍峨雄壮、灯火通明的正殿。
这会她应该已经出场了吧,脸上升起一丝不耐烦。
身后的人谨慎的观察了下周围,并没有人,这才开口道,“太宰之令,助天攻暮。”
最后四个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在暮国的上空瞬间笼罩上一层死亡的气息。
天泱国另有居心。
“要我怎么做?”
弗谖云淡风轻的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眉毛都没抬一下,对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似乎全不在意,毫无波澜。
就像早已知晓这个消息一般。
“小姐如今深受暮国皇上宠信,可从暮国内部入手。”
“太宰想要利用主子。”
神情冷淡的弗谖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男人,眉尾染上一丝冷意。
男人的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声音毫无波澜,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
第65章 五彩神鸟(二更)
“小姐如今就在宫中,正是近水楼台的好机会。太宰之令,一切以小姐安危为重,无论出现何等情况,你务必要保护好小姐,稍有差池,拿你是问。”
男人交代完事情刚刚离去,芙颜从黑暗中走出来,目光清冷幽深,隐隐带着一丝激动。
“方才那是使臣身边的随从。”
弗谖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落在她身上,除了伏荏染,他对所有人都冷酷到了极致。
他没回答芙颜,抬步要走,却突然被芙颜喊住。
“我们该尽早将此事告知主子,让主子助太宰一臂之力。”
“不行!”
弗谖冷酷的声音,不带一丝迟疑,十分坚定,隐隐带着警告的威压。
他转身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我才是决策之人,一切都要听从我的指挥。”
“这是太宰的命令,你难道要违背太宰的命令!”
“在这里,你就要听我的!”
弗谖浑身散发出的阴骘气息将芙颜震住了,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压迫,弗谖起了杀心。
但她依旧昂然迎视着他冰冷刺骨的目光,十分硬气的道,“我只是想完成太宰的命令!”
倏得——
话音刚落。
芙颜只觉眼前一花,距离五步远的人眨眼便出现在她眼前。
她还不及反应,呼吸一下被遏制,一只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毫不留情。
那双近在咫尺的丹凤眼盈满杀气,幽暗刺骨,深不见底,像是要让她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顿时瞠大双目,鼻翼剧烈煽动着,整个人被恐惧裹挟。
“别让我重复!”
这句低低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却让她身体发麻,耳朵嗡嗡直响。
芙颜大张着嘴努力呼吸,艰难的发出细弱的争辩声,“太宰是主子的父亲,是太宰把我们安排在主子身边。”
遵从太宰的命令,她并不觉有什么不对。
弗谖瞧着眼前越渐涨紫的脸,冷若冰霜,五指还在不断收紧了。
“只有一心一意忠于她的人才能留在她身边!记住,谁才是你的主子!”
……
永宁殿大殿。
伏荏染这舞跳得有点分心,天上箫郎虽技艺超绝,但终究没什么默契,不如她和弗谖练习时配合得好。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所谓得比试不过是太后搞出的花样。
不管她跳得怎么样,这个第一名应该都是她。
两人舞乐配合,伏荏染却一眼都不曾看天上箫郎,见过他穿女装时得痴迷模样,实在无法再正视他。
伏荏染自己尽力完成每一个舞蹈动作,手握一支艳丽的红梅斜仰夜空,婀娜的身姿不停旋转着。
素雅却不失精致的月牙白舞裙旋转出圆形的弧度,就如天上的圆月般清透璀璨。衬着红梅,整个人格外的娇俏妩媚,翩若惊鸿。
伏荏染随着旋转的动作瞧着整个大殿,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见到弗谖。
他不来看自己表演吗?
今天她换上了舞衣,妆也化得精美,他却没瞧见。
心底不由升起失落和惋惜,也越发跳得没动力了。
漂亮的姑娘配上那张无精打采的表情,这个舞蹈实在算不得赏心悦目。
伏荏染只想快点跳完退下去,都没瞧见高位之上太后越发难看的脸。
太后的脸阴沉的像一滩浓墨,紧皱的眉心怎么都松不开,交叠放在双膝上的手也暗暗握成了拳。
韩太妃早在伏荏染献舞刚刚开始便察觉到了不对,观察着太后难看的脸色,心中不由担忧起来。
伏荏染怎么会跳这支舞,这可是太后的禁忌。
大殿之中不少人认出了这支舞,都表示惊讶和意外。
太后疼爱至极的云桑县主当众戳她的心窝子,这出戏还真是好看。
伏荏染没注意到大殿中人的反应,继续跳着舞,红梅随着手臂摆动出几个优美的动作,转而衔在口中。
就在这时,叮啷一声,腕上的血玉手镯突然断裂,摔在了她的脚边。
大殿中箫声悠扬,这小小的意外无人察觉,也未影响舞蹈继续。
伏荏染偷偷瞟了眼地上碎成两截的手镯,心疼不已,据说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但她这会不能去拣,只能若无其事的继续跳,大殿中却渐渐弥漫开一股奇异的香气。
那香气诡异而迷人,让人沉醉,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大殿众人都惊呆了,全部沉迷于这突如其来的香气中,如醉梦仙境,如痴如醉。
唯有高高在上的太后一人清醒着,脸上不见沉迷,只有深深的憎恶和恨意。
悠然冷淡的桃花春庄庄主闻到这香味,身体倏得一僵,手中的茶杯差点摔落。
这香气……
他视线锁定着大殿中央还在舞动的女子,目光中满是担忧和狂热。
嘴角缓缓漾起弧度,透着不尽的怀念。
啁啾——
尖锐的鸟鸣声突然从殿外传来。
沉迷在香气中的众人稍稍被惊醒,瞧向殿外,就见一只五彩大鸟突然扑棱着硕大的翅膀飞了进来,几个平头草民正惊恐万分的追捕着。
那只大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停地扬脖鸣叫着,一声比一声尖利,一声比一声兴奋。
平静的大殿一下震动了,众人全都回过神来,或害怕的躲闪,或好奇的议论,五一不是盯着那只大鸟。
那只五彩大鸟形如鸡,却比鸡大的多,双翅雄伟炫丽,双腿细长如鹤。
头顶的羽冠如大开的孔雀尾屏,华丽鲜艳,好看至极。
“这,这是什么东西——”
泽安郡主最怕带羽毛的东西,害怕的躲在哥哥身后,大喊了一声。
伏荏染也被惊动了,停下舞蹈,顺着众人的目光转过望去,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就是方才被关在大笼子里的鸟?
这会才真切的看到它长什么样。
五彩神鸟,当真漂亮至极。
只不过这鸟……是在朝她飞来吗?
伏荏染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无意踩到地上的碎玉镯,又是一阵心疼。
就在五彩神鸟离她越来越近时,弗谖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搂着她的腰,身形利落的便把她带到了旁边,避开了大鸟的冲撞。
而那大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叫声突然变得痛苦起来,扑棱着翅膀继续朝前冲,一下摔在了天上箫郎的脚边。
大鸟像是崴了脚,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嘴里却还在不停的啁啾啁啾叫唤着,翅膀一扇一扇摔打着地面。
“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勃然怒喝,方才若非弗谖反应快,怕是伏荏染就要被这大鸟撞伤。
远远瞧着弗谖还环在伏荏染纤腰上的手臂,两人身体贴得很近,心里便升起一阵烦躁。
大鸟被护驾侍卫们控制了起来,几个送大鸟入宫的平头百姓都吓坏了,全都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请罪。
第66章 好心不算白费
领头的人解释道,“这是近日草民等在云关山捕捉到的五彩神鸟,之前一直好好的关在笼子里,方才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狂躁鸣叫起来。草民打开笼子想检查一下,结果被它跑了。草民看官不周,惊扰陛下,草民有罪,请陛下恕罪!”
天上箫郎呆若木鸡的低头看着眼前不停晃动着漂亮羽冠的大鸟,满眼写着惊艳。
这鸟实在太漂亮了,与古书记载的凤凰十分相似,当真是神鸟。
他想要伸手摸摸,又怕被伤到,伸到一半还是把手缩回了回来。
皇上气恼地怒视着几个平头草民,犹豫着如何处置,却突然见弗谖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此鸟身披五彩,乃祥瑞之兆,又捕于两军对峙的云关山,定是老天预示此次对抗扶翼,暮国必将大胜而归。神鸟因天上箫郎的箫声鸣啼展翅,循声而来,可见天上箫郎果真技艺超绝,超凡脱俗,竟能引得神鸟和鸣!此等奇景出现在春宴上,足以彰显陛下的贤仁圣德,乃一代明君。暮国来年必将顺遂昌荣,国泰民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弗谖说完抬手伏地,行了个大礼。
这一长篇话把皇上、天上箫郎都很赞了一遍,也展望了暮国的美好未来!
掷地有声的溢美之词让在场众人心中波浪翻涌,齐齐跟随他一起跪行大礼。
异口同声,“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都被恭贺声笼罩。
气氛也从之前的慌乱转为祥瑞降世的欢喜和激动。
太后稳若泰山的端坐在位置上,未发一语,意味深长地盯着弗谖跪伏地脊背。
还真是聪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推到天上箫郎身上。
今日之后,天上箫郎必然声名大噪,所有人都会把神鸟和鸣归结于他身上,从而遗忘另一个人。
诡异的香气已经彻底散去,似乎只是短暂的幻觉,无人在意。
而伏荏染潦草结束了献舞,被弗谖拉着离开了正殿,摔碎的玉镯扣在她的手腕上。
“这血玉镯怎么会摔碎呢?”
月牙看着摔成两截的血玉镯,满脸疑问,始终将碎玉镯圈在伏荏染的手腕上。
伏荏染回想了一下道,“应该是之前不小心撞到手腕的时候,把玉镯也磕着了。”
当时她只感觉手腕一痛,也没注意到血玉镯有没有磕坏。
“是我不好,当时没能保护好主子。”
田广丰自责道歉。
弗谖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两眼,一语未发,却让他感觉脊背僵硬,全身汗毛直竖。
“对了,方才那个香味你们闻到了吗?好香啊,也不知道哪儿飘来的。”
田广丰眼睛发亮,刚想接话,弗谖抢先命令道,“你去唤人将步辇抬来,主子累了。”
田广丰只得收住嘴,去唤人了。
见田广丰走了,月牙眼睛闪烁的瞟了弗谖一眼,这才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回答伏荏染方才的问话。
“主子在说什么香味?婢子怎么没闻到。”
“怎么会没闻到,那么浓郁……”
“行了,先回映辉园吧,你也累了。”
弗谖打断她的话,牵着她的手腕,连着玉镯一同包裹在他的大掌里。
伏荏染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狐疑的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他们有什么瞒着自己。
“可是春宴还未结束,等会还要投花决出第一名。”
伏荏染没有当场询问,暂时把这件事揭过。
比试后选出第一名,陛下会当场赏赐,她不能不在。
“不管那些了,血玉镯更重要。”
弗谖有些时候还格外霸道,不给伏荏染反对的机会,直接下了决定。
接着又吩咐月牙给太后传句话,说主子方才受了惊,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可几人并没能顺利离开永宁殿,接连有人堵住了他们的路。
“今日泽安之事,多谢云桑县主。”
大长公主浅浅一勾唇,整个人高贵端庄,即便是道谢也自带皇家的尊贵气场。
泽安郡主当即喊起来,“母亲,您干嘛向她道谢!”
泽安郡主恶狠狠的瞪着伏荏染,恨不得把她嚼碎吞进肚子里,又委屈又气愤的吼起来。
“她当着满殿的人羞辱女儿,让女儿给那个莽汉做妾,还要受正夫人的训斥教诲。她分明是报私仇!”
“就是啊母亲,妹妹之前被陛下责罚就是她害得,这次她又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住嘴!你们知道什么。”
苏北指控的话还没说完,大长公主就一口喝住了他,不悦的看了眼自己的一双儿女,失望的暗暗摇头。
再看看对面云淡风轻,处事不惊的女孩,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却有这般大的区别。
“云桑县主别和他们俩一般见识。今日之事本宫铭记在心,他日县主若有何事需要帮忙,本宫定会还这份恩情。”
伏荏染不失恭敬地行了一礼,“大长公主明辨是非,我今日的好心也算没有白费。”
瞧着伏荏染离开的背影,泽安郡主不甘心的还想追上去理论,被母亲直接抓了回来。
“别再胡闹了,今日要不是她,你就没几天好活了。”
泽安郡主愣了一下,心砰砰乱跳,眉心紧拧在一起。
苏北也很是疑惑的问道,“母亲此言何意?儿子也很奇怪,使臣后来为何又突然偃旗息鼓了?”
大长公主轻叹了一声,怜爱的揉着女儿的头发,满心后怕。
今日幸亏有云桑县主,否则泽安不只是给人做妾那么简单,怕是性命也保不住。
看着一双儿女渴求的目光,大长公主解释道,“天泱国皇上最是猜忌多疑,使臣带兵援助战事期间,迎娶暮国最尊贵的郡主,而且还是暮国皇上亲自主婚。你们说天泱皇上会如何想?会不会觉得使臣深受暮国皇上器重,从而怀疑他对天泱国的忠心?”
苏北边听边点头,似乎有些懂了。
大长公主仰望着清冷的月色,冷风飒飒,想起方才的情形,从头冷到了脚趾。
“云桑县主还提起将其夫人请来观礼,这也是变相威胁。”
“这是为何?”
苏北迫不及待地追问。
大长公主看眼什么都不知道地儿子,无奈地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
“这个杨联出了名的惧内。他的夫人是天泱国赫赫有名的龙由一女将军,虎门将女,为人泼辣善妒,根本不允许他有其他女人。”
“那他还想要妹妹。”
大长公主缓缓移动了几步,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漾开一片华丽。
她的五官端庄大气,拧眉思索的模样让人难移视线。
第67章 那支舞
“他的目标不是你妹妹,只是借你妹妹折辱暮国,给暮国一个下马威。泽安若真成了他的侧室,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无故暴毙。不等他夫人出手,他自己就不会留一个会引得天泱皇上猜疑的人在身边。”
苏北听着母亲冷静而残忍得说出这些话,后背都汗湿了。
他没想到,方才妹妹竟是九死一生,好险好险!
泽安郡主更是脸色惨白,站都有些站不稳,呼吸灼热紧促,紧紧抓着身侧的裙摆。
“所以,不管之前你和云桑县主有什么恩怨,这次她救了你,你再不许针对她,明白了吗?”
大长公主握着女儿白嫩的双手,苦口婆心的劝着,“你也该长大,学会懂事了。多用脑子想想事,否则将来再遇到这种事,该如何自保。母亲也没法永远陪着你。”
泽安郡主眼泪汪汪的一下扑进大长公主的怀里,嘤嘤地啜泣起来,从未像此刻般感觉自己的弱小。
伏荏染刚和大长公主分开,没走多远又被匆匆从正殿追出来的原家小姐原梨拦住了。
那个名义上的表姐。
“你今日为何要跳那支舞,你是故意让姑母难受吗?就你这样怎么配做姑母的女儿。”
太后并不喜原家人,所以原家人一直都称呼她太后,尊敬又疏离。
但原梨坚持称呼姑母,这样才显亲近。
伏荏染有些不解,那支舞有何不妥吗?
原梨看她不懂得样子,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你不会不知道吧!那支舞是先皇废妃丽昭仪所跳,丽昭仪曾害死姑母的孩子。”
伏荏染当真不知,询问的看了弗谖一眼,弗谖只是淡淡的抬了下眉毛,再无其他反应。
“此事我不知。”
“这支舞谁教你的,整个京城无人敢跳,你从哪儿学来的?”
原梨气鼓鼓的,一副高高在上质问的表情。
伏荏染心中千回百转,想起当初问丽昭仪此舞名字的时候,她躲闪不答的样子。
想来丽昭仪是故意让她在众人面前再跳此舞,让人回忆起曾经的先皇宠妃,记起冷宫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说不定她日思夜盼的皇上就能接她出来。
但她哪里知道,如今的皇宫早已变了天。
伏荏染也不好把丽昭仪供出来,只说偶然见过一次,就记住了。
“这事是我不好,没有思虑周全。谢谢你告知,我会去向太后道歉。”
“哼!姑母那么疼爱你,她哪儿会怪罪你,肯定是自己默默伤心。这支舞是禁忌,全京城谁人不知。你要真知道错,就该自己认罚,不是嘴上道歉就算了的。”
原梨就是胡搅蛮缠,她一直讨厌伏荏染,明明自己才是姑母的嫡亲侄女,姑母却更喜欢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
伏荏染面对她孩子气的挑衅,根本懒得应付,绕过她就想走,却又被拦住了去路。
“你今儿不说清楚,别想走。”
伏荏染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觉得我该如何,舞跳也跳了,难道把我腿砍了?”
“你……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我认错也不是向你认,这是我们母女间的事,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母女二字一下就戳中了原湄儿的心。
原湄儿气得跳脚,指着她喊,“不要脸,你就是穷乡僻壤来的野丫头,真当自己是姑母的女儿了。”
“我不是母亲的女儿,难道你是!”
伏荏染把原梨怼的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既是气得,也是伤心得!
这个野丫头比她与姑母更亲近。
四个内侍抬着步辇往映辉园去,伏荏染坐在步辇上昏昏欲睡,仰望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问跟在身边的弗谖。
“方才原梨说丽昭仪曾害死太后的孩子,是真的吗?”
伏荏染把他当作万事通,有不知道事都问他。
上知天文地理,下至闺阁秘辛,总感觉没他不知道的事。
“太后曾经确实有过身孕,但没能生下来。当时确实闹过一阵,说是遭丽昭仪嫉妒暗害。但丽昭仪当时恩宠正盛,先皇偏宠,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丽昭仪被打入冷宫后,她的三个女儿不到五年接连逝世,有人说是她的报应,也有人说是太后为当年的事报仇。”
空旷无遮的宫道冷飕飕的,风吹得脸泛红。
伏荏染掀起披风盖在脸上,唏嘘的叹了一声。
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杀人不见血,比真正的战场还要凶险万分。
伏荏染回到映辉园就上床睡觉了,也不守岁了,听着屋外热闹的烟花声,安稳的呼呼大睡。
第二日正月初一,起了个大早。
揉了揉朦胧不清的眼睛,一下就发现手腕上的血玉镯修好了。
断裂口用黄金掩盖固定起来,做成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样式,配着血色玉石,十分好看。
伏荏染对着阳光将腕上的玉镯转来转去,越看越喜欢。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朝屋外喊了一声‘月牙’,月牙很快就推门进来。
“主子,您醒了。”
月牙挂起帷幔就来帮她穿衣,伏荏染问道,“镯子是谁修好的?”
月牙一脸窃笑的朝她飞了个暧昧眼神,“还能是谁,当然是弗谖侍卫了。他忙活了一晚上呢。”
“弗谖还有这手艺。”
她抚摸着玉镯上活灵活现的蝴蝶,坐到梳妆台前,问起昨夜春宴之后发生的事。
月牙回禀道,“太后让众人送花,因为主子没在,最后得花最多者是胡相国家的姑娘,皇上不仅赏了东西,还把她接入了后宫。不过太后说,主子为春宴献舞废了很多心思,格外许您一个愿望。”
伏荏染不以为然的抿唇一笑,昨日她跳得那支舞触了太后的禁忌,太后怕是恨都要恨死她了。
格外的愿望不过是找个台阶把小敏给她罢了。
伏荏染也不是不识趣,太后愿意给她,她自然顺手手下。
梳妆好,她便立马去了福康宫,为昨日跳得那支舞道歉。
太后一副大度慈悲的长者态度,根本没怪她的意思,还拉着她关心了几句提前离席的事。
伏荏染客套的敷衍着,乖巧疏远。
现在她对太后也有了些深刻的了解,维持着养母养女之间的体面关系足以,真心有几分又有什么关系。
太后虽没怪她,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冷宫那种地方还是少去,晦气的很,不吉利。”
伏荏染自然乖乖点头答应,含笑不语。
第68章 皇后跪求
伏荏染把小敏带回了映辉园,将院子里的人都赶走了,只留下最信任的几个人。
小敏应该是早已猜到伏荏染要她的原因,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与温泉行宫的采莲是什么关系?”
伏荏染盘坐在坐榻上,手指一下下叩击着案面,弗谖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小敏微微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瞳孔微微收缩,抿了下唇道,“我们是双生姐妹。”
果然,怪不得两人长那么像。
“她在行宫刺杀县主,你可知道?你是不是同伙!”
啪——
弗谖一掌拍在案上,充满压迫的叱问让人惊心胆颤。
小敏一下子匍匐在地上,肩膀微微瑟缩,一五一十的交代起来。
“都是婢子的罪过,姐姐是被逼无奈的。如若不按皇后娘娘的命令行事,皇后便会杀了婢子,姐姐都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刺杀县主。”
“你说是皇后指使你姐姐刺杀的?”
小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声音有些发颤,“婢子和姐姐之前都是凤栖宫的人,前段时间皇后被禁足,裁减凤栖宫的宫人,婢子就被送到了掖庭,而后才被派去了太后的福康宫。”
“你可知皇后派了多少人刺杀我?”
小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伏荏染一眼,却一下对上弗谖冷若冰霜的眼睛,立马又把头缩了回去。
“婢子只知道,这半年皇后多次派华詹事出宫,神神秘秘。婢子偶然有头一次偷听到华詹事说‘事情安排妥当,云……云桑县主绝对无法踏进皇宫半步。’”
“你是说皇后不止一次刺杀我,行宫的刺杀全是她安排的?”
小敏伏着身子不说话,沉默便代表默认。
刺杀的背后主使找到了,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伏荏染也不完全相信。
行宫刺杀少说也有七八次,每次的花样都不一样,刺客的能力层次更是不同。
她能够清楚感受到,背后指使者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你可以亲自去问一下。”
弗谖建议道。
伏荏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指轻轻点着弗谖的太阳穴。
“这是个好建议。”
凤栖宫自皇后被禁足后,便彻底败落了。
虽然皇后还未正式被废,但几乎已是形同虚设,宫人少了一半,也不再像从前般热闹尊贵。
如今整个皇宫,便是连宫人内侍都不愿路过这里,生怕沾了晦气。
伏荏染站在宫门口,仰望宫门上‘凤栖宫’三个大字,脑中突然想起第一次去仪鸾宫时的情景。
这两个宫殿名字同样尊贵,皆有凤凰之意。
不过一个是名分上的‘凤’,一个是众望所归的‘鸾’。
华詹事已经得到消息从里面匆匆赶来,见到宫门口站着的果真是伏荏染,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快步迎上前,恭敬见礼。
“小人见过云桑县主,县主怎得突然来了?”
“不欢迎吗?”
伏荏染抱着手炉,笑着戏谑。
华詹事立马漾起灿烂得笑容,急忙解释,“哪里得话,县主大驾光临,欢迎还来不及。县主里面请。”
他自那日在路上拦住伏荏染,之后时常去找她,问她考虑的如何。
但映辉园根本不让他进,他堵了两回都没把人堵到。
伏荏染这会突然主动登门,不知是否是考虑出结果了。
伏荏染跟着华詹事迈进了凤栖宫的大门。
她今日只带了弗谖一个人,两个几乎并肩而行,一个俏丽温婉,一个绝色无双。
远远看着,就像一对金童玉女,十分般配,任谁也猜不到两人会是主仆关系。
“皇后娘娘在屋里练字,小人这就带您过去。”
华詹事说着还看了弗谖一眼,眸中得惊艳之色更甚,同时闪过一丝猜疑和艳羡。
看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他们之前胡乱编排的流言,怕是歪打正着说中了。
同时又艳羡弗谖长得好,即便如今不是正常男人,也能得主子青睐。
皇后的寝殿富丽堂皇,奢华璀璨,却弥漫着一种颓丧的气息,使得偌大的屋子昏暗憋闷,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皇后确如华詹事所言在写字,不过并非寻常人通过写字平心静气,她则是借由写字发泄情绪。
满屋子都被随意丢弃的宣纸包围了,字不成字,画不成画,只是一张张胡乱涂抹、毫无规律美感的黑团。
她没有了往日的高傲尊贵,神情萎靡,散发素衣。
失去了华服的妆点,只剩一具了无生气的行尸走肉。
伏荏染的出现没有惊动她,还是华詹事连着喊了她喊几声,才把沈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拉了出来。
皇后怔怔地瞧了华詹事一眼,顺着华詹事地目光看向伏荏染,楞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才缓慢地醒过神来。
她指着伏荏染,像是想起了她是谁,指尖渐渐开始颤抖。
倏得一下,她一个激动直接朝伏荏染冲了过来。
弗谖手臂轻轻一拉,就把伏荏染拉坐在旁边的坐榻上,自己也跟着坐下。
皇后则是扑了个空,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双膝着地,膝盖瞬间磕出了血。
“伏荏染,救救本宫,只有你能救本宫了!”
皇后完全失去了尊严,有些疯癫地跪爬到伏荏染面前,抱着她的腿就哀求起来。
那张憔悴枯瘦的脸泛着泪,双臂紧紧抱着伏荏染地双腿,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可怜而无助。
伏荏染被她的模样惊讶到了,皇后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毫无形象地模样!
她的骄傲呢,她的尊贵呢?
难道统统丢弃不要了吗!
“皇后娘娘这是为何,你还是先起来吧。”
伏荏染想要拉开她的手臂,解放自己的双腿。
结果她就是不松手,怎么都掰不开。
华詹事看着皇后卑躬屈膝地跪在伏荏染脚边,满脸无奈和心疼,却根本不上前阻止,反而跟着跪了下来。
他凄婉地哽咽长叹,俯身跪求道,“云桑县主,皇后娘娘如今已无路可退,只有您能救她了!”
“伏荏染,只要你能帮本宫保住后位,以后在这后宫你想做什么本宫都不拦着,你想做宠妃,做昭仪都没问题。本宫不想被废,不想被赶出宫,你一定要帮我!”
主仆二人卑微至极地哀求,伏荏染一下子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根本没想到皇后会声泪俱下向她哀求,又不是生死攸关,何至于卑微到这个地步。
难道后位就这么重要么?重要到抛弃所有脸面跪地求人?
伏荏染不理解,至少在她眼里,不值当!
第69章 谈判
“我有事问你,看你的态度。”
伏荏染松了口,皇后的激动情绪也稍稍平缓,抹了把脸仰头看她。
“你想问什么?”
伏荏染实在不习惯近距离面对这张前后差距巨大的脸,双手将皇后推开些,掰开了她的双臂。
“你还记得小敏的姐姐采莲吧。”
这两个名字一出来,皇后哀伤的双眼里瞬间闪过一抹慌张和不安。
一旁的华詹事也猛地收缩了一下瞳孔,摊在地上的双掌也不自觉攥紧。
伏荏染把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看来都认识。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来说?”
皇后眼睑低垂,眼珠转动了一圈,不经意的瞧向华詹事。
两人默契的目光短暂交互,又很快转移开。
皇后心知,这件事是瞒不住了。
从小敏被带离凤栖宫,她就预感总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是本宫命令采莲刺杀你,不过你不是平安无事嘛,采莲也死了。”
“所以我就不该追究了?”
伏荏染好笑的突然站起来,一脚踹在皇后的胸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不等皇后爬起来,伏荏染又是一脚,又把她踹在地上,趴着起不来。
华詹事看皇后遭打,惊呼一声,“皇后娘娘——”
四肢并用的爬起来想要解救她,却被弗谖突然伸腿一绊,反倒摔了个狗吃屎。
弗谖的两条长腿交叠着压在他的背上,任他怎么都爬不起来。
把他当作搁腿的脚踏。
“我何处得罪你,你要一而再地刺杀我?入宫时更是针对于我,让弗谖……敢动我的人,我也怎会让你好过!”
伏荏染中间停顿了一下,还侧头看了眼弗谖,担心触碰他的伤心处。
皇后被踩在伏荏染脚下,心像坠入了无间地狱,几乎要把她撕碎。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屈辱和践踏,比跪地哀求还要让人绝望。
她嘶声吼叫起来,想要从伏荏染的脚下逃脱,却根本挣扎不出。
“你都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够泄愤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故意让那些猫日日吓我,所以我才会在梅林看见疯狗伤人的时候失控!是你让我成为全暮国的笑话,让我成为第一个被赶下堂的皇后!”
她的声音都撕裂了,撕心裂肺的尖叫,牙齿都咬出了血。
伏荏染突然觉得她很悲哀,收回脚,漫不经心的坐回了位置上。
“你觉得是我害了你?”
她冷呲一声,倾身凑近皇后,压低嗓音一字一句道,“你错了,将你拖下后位的……是你自己。”
身体打了个激灵,皇后双掌撑地支撑着身体,愤恨的目光突然有些恍惚,愣了半晌才低低的问出一句话。
“你什么意思?”
伏荏染笑而不答,看她一无所知的模样,看来彻侯并未将废后的真相告诉她。
皇上之所以废后不过是利用她引出空白诏书罢了。
但谁也没想到,她的亲爷爷彻侯坚定的支持废后,无关空白诏书,只因她不慧不贤。
这个后位她本就不适合!
“小敏说,你前前后后操控了多次刺杀,我在行宫的遭遇皆是你指使的?”
“不是,不是……”
华詹事听见这一大盆污水浇在皇后身上,当即解释起来,却突然被皇后打断了声音。
皇后颤颤巍巍的笑起来,耷拉着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挂着泪痕的脸上笑容狰狞。
“原来你今日来是想知道哪些刺杀是我指使,哪些刺杀不是?听说……你在行宫被刺杀了不下八九次,太后忧心不已,着急忙慌的把你召入宫。”
伏荏染被猜到目的也不着急,挑了下眉,“那你说说看,除了采莲还有谁是你安排的。”
皇后不慌不忙的挺直脊背,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步态端庄的回到书案后,缓缓坐下。
神情高傲,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尊贵无比的皇后!
“你帮我保住后位,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还和我讲条件?小敏说刺杀皆是你在背后指使,我若将此事告到皇上面前,你说你被赶出宫的日子会不会更近一点?”
皇后这次倒是不慌张,也没有失态,重新握起笔,在宣纸上落下墨迹。
她在闺阁时,也是琴棋书画皆通的大家闺秀,只不过做了皇后,这些优点都被她嚣张跋扈的名声掩盖了。
伏荏染看她无动于衷,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谈,就听久不插话的弗谖突然开了口。
他还保持着翘着双腿的悠闲姿势,邪魅惑人的双眸往上挑了挑,看都不曾看皇后一眼,说出的话却让皇后身躯颤抖。
“听闻昨夜除夕,彻侯入了宫却没参加春宴,而是得了陛下特许来了凤栖宫。彻侯似乎一点没有要帮皇后保住后位的意思,而是催促你,整理心情,早些出宫回家。”
啪——
毛笔重重拍在了书案上,晕染了大滩墨渍。
“想想自己的处境,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弗谖姿态闲散,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威力十足。
皇后崩溃了,刚刚凝聚起的一点气势,转眼就被弗谖击溃!
她交代的清清楚楚,她只指使过采莲一人刺杀伏荏染,其余刺客不是她安排的。
采莲是在伏荏染刚去行宫时,皇后就安排去行宫,专门监视她的。
采莲只是一个耳目。
但是半年前,皇后偶然听到太后与皇上说话,要把伏荏染接入宫中,封为妃嫔。
皇后醋意大发,这才让采莲刺杀。
采莲本就不是专业杀手,也不会武功,所以刺杀方式简单粗劣,伏荏染自己就应付了。
“采莲刺杀失败后,太后立马借此机会让你入宫,结果被你拒绝了。太后私下里发了好大一通火,说你连她的懿旨都敢不遵,要给你点教训。之后你就接连遭遇刺客,要说和她没关系,鬼才相信。”
皇后这消息倒是新鲜。
照这么看来,太后还真有嫌疑,并且动机很明确。
逼伏荏染入宫!
最后的结果也确实如此,接二连三的刺杀让伏荏染处境堪忧,只得入宫暂躲危险。
伏荏染每遇到一次刺杀,太后都会传来一道懿旨,但都被伏荏染无视了。
表面看是太后对养女的真心关切,换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表现出了太后惊人的忍耐力。
堂堂太后的懿旨一再被人无视,心中定然压着火气,却从没在伏荏染面前表现出来过。
第70章 我莫不是个大坏人(二更)
伏荏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起身离去,皇后一下僵直身体喊住她。
“帮我,帮我……”
低弱的声音充满无助和哀求。
伏荏染背对着她站在门外,没有回头。
现在的皇后只能在这个屋子里活动,连院子里都去不了,想追却没有追。
弗谖跟着伏荏染离去,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皇后既然不求宠爱,不求地位,只求一个‘皇后’的虚名,不如自请去太庙守灵。”
去了太庙便是与朝堂后宫断绝,日子也将无比清苦。
这虽是下下策,但也是她摆脱当前困境、保住后位最好的办法,只要位份还在,谁能料定将来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去太庙守灵既可为先祖祈福,也可当作对她的惩罚,相信皇上不会反对。
等时间流逝,事态平息,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曾经的差错和荒唐,被她为先祖守灵的忠孝感动,她自有机会再回宫。
皇后深吸一口气,目光坚韧而决绝。
面前的宣纸上,赫然写着‘孤注一掷’四个字!
“还有人,肯定还有人,不止太后和皇后……”
回映辉园的路上,伏荏染边走边喃喃自语,步履急促,眼睛也不看路,差点踩到石头,幸好弗谖一脚把石头踢开了。
“主子在说什么?”月牙问道。
伏荏染一下站住脚,认真的盯着弗谖,“你也这样认为对不对?”
弗谖偏了下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月牙还是一脸茫然,这两人打什么哑谜?
“太后是想逼我入宫,所以她派的刺客主要是吓唬我,并不会要了我的命。但最后两次的刺客明显下手干脆凶狠,是要置我于死地,绝不是太后干的。那还有谁想杀我?”
伏荏染憋着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哪儿结了那么多仇,那么多人要杀她。
伏荏染手指着自己,睁大一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写满真诚和求知欲问道,“我前十三年杀过人放过火吗?是个大坏人?”
月牙拨浪鼓般的晃荡着脑袋,田广丰也坚定的摇头。
“怎么可能,主子是天下最好的人!”
弗谖瞧她那副认真劲,也认真回答,“不曾。你只救过人,从没杀过人。”
“既然如此,那刺客只可能是冲着……”
“你饿了吗?中午也没吃多少,肯定饿了。田广丰,你先回去给主子做一碗馎饦,主子回去就吃。”
弗谖突然插嘴打断了伏荏染的话,田广丰顿了一下,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知道,弗谖这是打发他走,不让他继续听。
“主子想吃馎饦,小人立马便去做。不过前面就是映辉园了,也没几步路,小人还是先陪主子回去,再慢慢做给主子吃。”
“让你回去就回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月牙拔高声音一声叱喝,朝芙颜眼神示意一下,想让芙颜给田广丰点教训。
结果,芙颜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月牙眉头不由紧皱,脸色沉重的转移开了目光。
伏荏染肚子里压着一堆话,碍于田广丰在场没有说,正有些烦躁,刚好瞧见了芙颜的出神,心里不由疑惑起来。
自昨日春宴后,芙颜就一直心事重重,神游在外的样子,以前可从不这样。
芙颜性子冷淡率直,也没什么心思,简单干脆,从没见她发愁烦心过。
伏荏染感觉芙颜和弗谖之间似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都不是亲近爱说话的主,虽以前就冷冷淡淡,但今天更加疏远,中间像是隔了一座冰山,能把周围的人冻死。
“小丰!”
伏荏染喊了一声,田广丰收到她眼神里传达的让他先走的信息,心中堵着一口气,越发不甘,却只得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的离开。
他终究还是个不被信任的外人!
等人一走,伏荏染就继续刚才的话题认真分析起来。
双手抱胸,原地打转,条理清晰地一一讲道,
“那些刺客只可能是冲着我太宰女儿身份来的。父亲将我藏在暮国,便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存在,那我是太宰女儿这件事的知情者应该少之又少。只要列出知情者名单,便可推导出真凶。”
伏荏染边说边竖起食指在空中虚点,话音落,这个小动作正好指着弗谖。
伏荏染、月牙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芙颜也回神瞧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弗谖无所不知,有疑问自然都找他。
“弗谖,你知道都有哪些人知道我的身份吗?”
弗谖沉默不答,便表示知道却不愿意说。
伏荏染一下垮下肩膀,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蹴鞠,不悦的盯着他。
“这又有什么说不得的,她们可是要我的性命!”
伏荏染说着说着突然有些急恼,每次弗谖瞒着她事情不愿告诉的时候,她就觉得两人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即便靠得再近,也根本不曾真正了解他。
她对弗谖的事情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疏离。
她不喜欢!
“有我在,任何人都伤不到你分毫。”
弗谖宽慰的轻声安抚,手下意识抚上她柔顺如墨的长发。
这一次,伏荏染却避开了。
“我累了。”
她看都不看弗谖一眼,大步便往前走了,错过了弗谖眼中的落寞。
伏荏染赌气得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让进。
月牙和芙颜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破门而入,却又担心惹得伏荏染更加不快,万一真生气就糟了。
她可千万不能动气。
所以两人只能在门口不停唤着,说着各种好话,还编笑话给她听。
弗谖站在院中望着伏荏染屋子的窗户,从窗户微开的缝隙瞧着屋里躺在床上的俏丽身影。
她竖躺在床边上,脑袋掉在床沿外,瞧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她听着月牙着急上火的语气讲的笑话,笑得东倒西歪,表情飞扬,却又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边听笑话边吃着点心,悠哉得很,哪里有生气的预兆。
弗谖凝重的表情也松缓下来,紧拧的眉心慢慢松开。
果然是自己多虑了。
她那么洒脱的性子,难得有什么事能激起她的怒气。
除了上次在蚕室,自己重伤,高烧不退,她急得动了气,然后头发变了色……
想到这,弗谖的心紧跳了一下,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自己在她心中还是很占分量的吧!
“你为何不告诉主子是谁想杀她?”
芙颜突然走到弗谖身边,无声无息,目光冷冽如冰。
第71章 赌气
她清冷的目光此时像在看敌人一样,充满怀疑和警惕,完全没了往日的尊敬。
弗谖眼睛一瞬不离地望着屋里捂嘴大笑,在床上滚来滚去,将被子踢成一团的伏荏染。
眼神温柔,说话的声音却似三尺寒冰。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由不得你来教我!”
两人气氛剑拔弩张,月牙急匆匆跑来,一下顿住脚,左瞧瞧又瞧瞧,整个人跟着紧张起来,憋着气不敢大口呼吸。
弗谖终于收回视线,警告的看着面前的两人,“管住你们的嘴,明白吗?”
月牙小鸡啄米般点头,“明白。”
芙颜却没有应声,倔强的迎视弗谖骇人的视线,被他强大的气场逼得浑身汗毛直竖,袖中的手臂都战栗起来。
月牙察觉情况不对,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着急的劝和,头上都浸出了汗。
“别和弗谖侍卫对着干。弗谖侍卫是太宰亲口任命的领头人,我们都要听从于他。”
“若他有了私心呢。”
月牙大惊,瞧弗谖越发幽冷的眸子,心惊胆战的拽着芙颜的袖子,又是一番拉扯。
“别胡说,你想死吗?他可不会因为你是自己人就手下留情。”
两人小声的嘀嘀咕咕,弗谖不耐烦的逼近一步,月牙只觉有只大手扼上了自己的脖子,呼吸都停滞了。
这种压迫感芙颜感觉地更加深刻,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根本动不了。
身体已经麻木了一半,还有一半也无法自如控制。
但她就是不屈服,不低头。
就在月牙以为今天芙颜肯定要遭殃的时候,一个清朗愉悦地声音突然从三人后方传来,刀光剑影瞬间变得风平浪静。
“你们都在这,县主呢?”
皇上从竹林边走来,身边只带着中常侍和余公公,其余人都留在了映辉园外面。
他负手而立的站定,询问的瞧着三人,俊朗的脸上笑意盈盈,看着心情很不错。
月牙快速调整好情绪,笑着快步上前答话,“主子心情不太好,把自己关在在屋里了,婢子这就去通传。”
说着就要走,皇上一下叫住她,“不必了,朕亲自去。”
弗谖看着皇上轻快的身影,目光沉了沉。
站在旁边的芙颜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
弗谖,有私心!
中常侍不悦的冷瞥了弗谖一眼,看见皇上也不上前见礼,云桑县主的下人当真毫无礼数,偏偏皇上一点也不在意。
皇上走到伏荏染的屋门前叩门,“云桑。”
才喊了一声,闭门不出的伏荏染就把门打开了,瞧见皇上有片刻的惊讶,然后就自然而然地把人让进了屋里。
“陛下怎么来了,请坐。”
伏荏染吩咐月牙去沏壶热茶,再送些果子点心进来。
月牙应声退下,正好和跟着进屋的弗谖撞了个正面,赶忙让开身子。
这里是伏荏染的闺房,弗谖自然要陪着,不会让她和皇上单独呆一起,否则传出去有损她的名声。
虽然她也没什么好名声可言,但若和皇上传出不清不楚的流言,太后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皇上是第一次进伏荏染的闺房,没有到处乱看,大致环顾了一圈,一掀大氅就在窗边的案几前坐下。
月牙带着宫女送上茶点,将烧得旺旺的火盆往两人面前凑了凑,又给伏荏染塞了一个手炉。
“不用了,我感觉今儿没那么冷。”
伏荏染把手炉还给月牙,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拿起桃酥自顾自吃起来,还招呼皇上不用客气。
皇上看她毫不做作的随性模样,不自觉跟着笑起来,也拿了块桃酥吃。
“月牙方才说你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屋里。是出什么事了?”
伏荏染随意的摆了摆手,身体自然的歪靠在凭几上。
“和弗谖拌了两句嘴,没什么事。”
香脆的桃酥很是美味,她吃的嘴边全是渣,用手擦了擦,顺便瞟了陪在身边的弗谖一眼。
她哼了一声,立马收回视线,满脸写着‘我还没消气’五个大字!
弗谖失笑,被她孩子气的模样逗乐了,亲手把茶杯端给她。
“喝口水,小心口干。”
伏荏染又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却自然而然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交回他手上,由他放回案几上。
皇上看着两人亲近自然地相处方式,脸上表现着不满,身体却十分诚实。
这两人哪里像主仆,比兄妹还要亲密。
皇上突然升起一股直觉,这个人会是他追求县主最大的障碍。
“陛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伏荏染的声音拉回了皇上的思绪。
皇上放下咬了一口的桃酥,朝中常侍看了一眼。
中常侍立马从余公公手里接过一个木匣子,放到皇上和伏荏染中间的案几上。
“你昨日春宴上的表演十分精彩,若非你提前离开,第一名定是你。朕觉得有些惋惜,便也给你备了一份赏赐。”
皇上说着掀开了木匣子的盖子,里面是一套鎏金头面,精美至极。
上面还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周围还有许多小珍珠,任何女子看了都得眼馋。
便是伏荏染这种对发饰钗环不甚在意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套头面很漂亮,很喜欢。
伏荏染看着那些小珍珠,一下想起昨日瞧见太后凤冠上的顶珠。
她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陛下出手也太阔绰了。昨儿得第一的姑娘得的也是这个赏赐吗?”
皇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孩璀璨耀眼。
那双灵动含情的桃花眼像是一汪深泉,让人沉溺其中,被她看一眼都感觉浑身酥酥麻麻。
她看这套头面时除了第一眼的惊艳,而后便没再多看。
她对这套头面只有赞美,并无贪婪,不由更让人高看几分。
皇上盯着她发呆,都忘了回答,倒是他身边的中常侍帮着开口道,
“胡娙娥的赏赐是一对翡翠耳坠,及不上这套头面的千分之一珍贵。陛下待县主,费尽心思,独一无二。”
伏荏染随手将木匣子盖上,闻言瞧了中常侍一眼。
中常侍这也是在撮合她和皇上?
不过也是,中常侍是太后的人,太后想让她嫁入后宫,中常侍自然也要帮忙使使劲。
“陛下的心意云桑领了,只是这份赏赐太贵重了,云桑无功不受禄。胡娙娥得了第一才只有一对翡翠耳坠,没道理我的赏赐比她还要贵重。”
伏荏染将木匣子推了回去,皇上有些发怔。
他还是第一次赏赐东西,被对方拒绝。
第72章 你倾慕主子(二更)
皇上似是怕她误会什么一般,急忙解释,“朕是觉得你跳得好才赏你的,昨儿那支舞很配你,当真惊艳。”
伏荏染瞧他急于解释的样子,眉心一跳,他怕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伏荏染不想要这个赏赐,是免得被人知道,然后借此搬弄口舌,找她麻烦。
特别是那个新入宫的胡娙娥。
要是知道自己的赏赐不及一个半路落跑、根本没名次的伏荏染,说不定会觉得丢面子。
她虽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但对这些发饰头面的兴趣也不大,能避免就避免吧。
所以还是别收了。
伏荏染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愁苦的表情,“陛下切莫再说昨儿那支舞了,云桑也是之后才听人说,那支舞是太后的禁忌,从没人敢在她面前跳,怕戳中她的伤心事。结果却是我这个女儿伤了她的心。陛下不罚云桑已是开恩了。”
伏荏染装得很是懊悔,皇上却戳了一下她紧皱的眉头,笑得十分开怀。
“鬼精灵,惯会找借口。你连太后另外给你的奖赏都接受了,倒用这个借口推辞朕。你觉得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吗?”
弗谖盯着皇上轻戳伏荏染眉心的动作,身体不自觉僵了一下,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伏荏染撇了下嘴角,无奈摊手,“谁让您送得赏赐太贵重,我压力很大的。”
皇上被她一本正经发愁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直接飘出了屋子,整个映辉园都能听到。
中常侍惊讶的不停瞥眼瞧皇上,皇上自亲政以来,已经多久没这样心无挂碍的开怀大笑过。
这个云桑县主轻松便能逗得皇上开心。
中常侍看向伏荏染的目光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陛下若觉得云桑跳得好,不如赏云桑一顿大餐,这还实在些。您不知道为了赶着春宴献舞,我日日练习,人都累脱形了,可得好好补补。”
皇上耸动着肩膀,笑声就没停止过。
他算是听出来了,伏荏染这是指控他赏赐没选对东西,主动提要求呢。
“好,朕就把御膳局太官令赏你使唤一个月,你想吃什么就让他做。”
“这个赏赐实在。多谢陛下。”
伏荏染笑呵呵得腆着脸应了,这下可有得享受了。
伏荏染心不在焉的陪着皇上唠闲嗑,有的没得扯了半天,说到最后无话可说。
她心里不停泛着嘀咕,他怎么这么闲,怎么还不走。
正腹诽着,就见中常侍凑在皇上耳边小声提醒,该去福康宫陪太后用晚膳了。
伏荏染顿时松了口气,屁股都有些坐不住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安安稳稳的等着。
皇上惋惜的起身告辞,走之前问了一句要不要与他一起去福康宫用晚膳。
伏荏染当即就拒绝了,她还有事要办呢。
前脚把皇上送出映辉园,伏荏染后脚也离开了映辉园,直奔冷宫而去。
……
而皇上离开映辉园没多远,突然瞧见弗谖等在前面路中央。
弗谖挺身玉立地站在那,一身古板暗沉的内侍服未能让他的绝丽容颜暗淡分毫,反而令天地失色,任由疾风吹起他的衣摆,如一棵屹立峭壁的苍松。
迎风雨,斗雪霜,无惧权势刀枪,俯览千秋更迭。
皇上眉心拧起,勒令步辇停下,让身边跟着的人不许靠近,独自走近弗谖。
宽敞的宫道上呼呼刮着冷风,像刀子割着脸皮,生疼!
弗谖没有见礼,下颌微扬,直挺的站着。
两相对比,竟是比皇上还要尊贵几分!
“县主总是会离开皇宫的,陛下切莫越陷越深,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皇上胸膛突然升起一团火焰,十岁登基,二十岁亲政,还从未有人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
“你这是在警告朕?”
皇上冷沉下眉眼,沉声质问,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龙威!
弗谖不为所动,云淡风轻地张口,“这是提醒。”
皇上冷眸微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和戏谑。
“你以什么身份提醒朕。一个侍卫?还是倾慕女子的阉人?”
‘阉人’两个字触动了弗谖,眉尾微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
因为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他在这皇宫里过得可谓顺风顺水,许多宫女追着他,从无人用这种带着侮辱性的词称呼他。
虽然面前这人是皇宫的主人,整个暮国的掌权者,最尊贵的人。
但他依然感觉到了冒犯。
他不是皇上的下人,没有卑躬屈膝、臣服于他的奴性。
他丝毫不屈服于他的身份和他无上的威严,大胆挑衅。
“我这个阉人却比你更得县主亲近。也是你望尘莫及的对象。话我已说了,陛下好自为之。”
说完,率先转身离去,将皇上的颜面彻底踩在脚下。
中常侍疾步走上前,越靠近越能感受到皇上身上散发出的冷气,比周遭的空气还要冰寒刺骨。皇上紧盯着弗谖足以令人失魂落魄的潇洒背影,从紧咬的牙关挤出一丝声音。
“这个人……该死!”
那声该死,让见惯帝王威严、处变不惊的中常侍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皇上一直是个平和的人,从未有这般嗜血的模样。
看着皇上猩红的双眼中氤氲着的滔天杀气,中常侍心不由受到颤动。
他从未见皇上如此憎恶一个人。
皇上真的震怒了!
“你为何要对皇上说那些话,你故意不让皇上接近主子,你要违背太宰的命令!”
弗谖才走出不远,芙颜半路突然冒出来,也拦在了路中央,与他冷眼对峙。
弗谖邪魅的丹凤眼不悦的眯了眯,根本不理会她,侧身就要越过她。
芙颜快速后退两步,不怕死的又拦住他的路。
“你倾慕主子!”
这句话无比的肯定!
芙颜语调平平,像是称述一个铁定的事实,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她与弗谖、月牙同时受太宰的命令,来到主子身边。
平时她与月牙陪伴主子的时间较多,几乎寸步不离。
弗谖是三人的领头,武功最高,行踪不定,时常不见人,与主子相处时间也最少。
但她们都心知肚明,主子最信任的人是弗谖,最亲近的人也是弗谖。
主子待弗谖更特别些,他不似侍卫,就像是与主子平起平坐的朋友。
弗谖可以直呼主子的名字,也从不自称属下或者小人。
他们这样随和的相处,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再正常不过。
所以即便此时发现弗谖爱慕主子,芙颜也不觉惊奇,似乎这是顺理成章,可以理解的事。
但是,她依然没有忘记他们所负担的责任。
他们是太宰派来照顾、保住主子的,他们要听从太宰的命令。
而弗谖,因为爱慕主子,嫉妒皇上,违背了太宰的命令!
这是不可容忍的!
第73章 一根枯枝
“你的心意我可以帮你瞒着,不告诉主子。但是你也别忘了自己的位置。太宰让主子从陛下下手,帮助天泱国的计划,你却阻拦皇上与主子接近!”
看弗谖没有反应,芙颜继续道,“我会把太宰的命令传达给主子,你休得阻拦!”
弗谖沉默地看着她,邪狞地翘了一下嘴角,眼角上挑,整个人邪气十足,浑身散发的迫人气场让芙颜的心咯噔一下。
芙颜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还不等他多想,面前的人已经动了。
弗谖的动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等芙颜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砸在了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一根又细又脆的枯枝穿透了她的锁骨。
她迟缓的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插在肩膀处的树枝。
这得是多么可怕的内力才能做到!
一滴滴嫣红的血滴落在黑色衣服上,若不睁大眼睛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芙颜感觉不到痛,只有无尽的惊愕和不可思议。
她又一次领教了弗谖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你真的大胆!”
弗谖下巴高抬,眼睑下垂俯视着她,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没有丝毫情绪,甚至不带一丝怜悯。
“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居然敢命令我!”
芙颜咬着牙,视死如归般毫不屈服。
她大喘着气,倔强的扬起下颌,“我是在执行太宰的命令,而你是个叛徒!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让你的私心坏了太宰的计划。”
“你执行太宰的命令,而我忠心的是伏荏染!”
芙颜抓住锁骨处的枯枝,一用力,连枝带血的一把拔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不都一样。太宰是主子的父亲。”
弗谖一挑眉,“不一样!他们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人。”
弗谖又逼近一步,一下掐住芙颜还在冒血的伤口,疼得她冷汗直冒,嘴唇发白,却是一声都没吭。
“我警告过你,心里眼里只能有伏荏染一个主子。这是你第二次认不准身份,再有一次,这根枯枝会直接穿透你的头骨。”
弗谖说这话时,刚好一阵凉风吹过,顿时让人感觉毛骨悚然,阴气森森。
弗谖一甩长袖,转身就走,芙颜忍着伤口的剧痛,憋足一口气突然朝他大喊。
“弗谖,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侍卫而已,那些痴心妄想还是趁早了断的好!”
稳健的脚步突然停住,弗谖背在身后的左手微微攥拳,欣长的背影突然带上一丝悲凉。
弗谖没有斥骂,没有警告,却是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
“昨夜你私下给太宰传信了。”
芙颜身体猛地一僵,“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她做得极隐密,弗谖怎么会察觉?
昨日春宴,弗谖私下与太宰的信使接头,之后却并未遵从太宰的命令,反而动手警告她。
弗谖根本没把太宰的命令放在眼里,这个态度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背叛了太宰,所以当即给太宰传了消息。
弗谖没有回身,却能从芙颜的语气中听出惊诧和疑问。
他没有解释,只是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芙颜,没什么逃得过我的眼睛。以后你管好自己就好,我的事轮不到你管,更轮不到你多嘴!”
芙颜浑身僵硬的靠在树干上,久久回不过神来,身体、四肢凉得像冰块一样,几乎没了感觉。
太宰的消息她是等不到了。
她知道,自己完全被捏在了弗谖的手中。
……
伏荏染急匆匆地一路奔到冷宫时,却见墙头上已经没有丽昭仪的身影。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应该已经回屋休息了。
月牙把靠在甬道里打瞌睡的仇富和王小赖叫醒,两人边抹着嘴角的口水边跪下行礼。
伏荏染一抬手就把他两人叫起来,“你们把冷宫门打开。”
两人脑中弥留的最后一丝困意瞬间烟消云散,睁大眼互看两眼,动作整齐划一的磕头劝阻。
“县主,这不合规矩,万万不可。”
“什么规矩不规矩,这儿这么偏僻,鬼影子都没一个,你们不往外说,谁会知道。我们主子就是和丽昭仪说两句话,又不会让她跑了,你们怕什么!”
月牙刚想和两人辩解,没想到被田广丰抢先一步。
田广丰叉着腰怒气冲冲的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们主子平时可没少亏待你们,给了你们不少赏钱,有点好吃的都想着给你们尝两口,没想到你们这么忘恩负义,这点小忙都不帮。罗里吧嗦,一点不像个男人!”
田广丰把两人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语速特别快,两人想插句话都插不进去。
月牙被他抢了话,不客气的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偏下脑袋,让他一边去。
“话你都说完了,我说什么。”
田广丰不服气,却迫于她的淫威,哼哼两声,也还是乖乖的不再吭声。
“之前丽昭仪犯病,我们又不是没进去过,我们就和丽昭仪说几句,很快就出来。”
月牙边说边从荷包里倒出一把碎银子,揣进两人的衣服口袋里。
“拿去买酒喝,你们就当不知道。”
仇富和王小赖犹豫不定,最后往宫道两头左瞧瞧,右瞧瞧,一个人影都没有。
捂着鼓囊囊的口袋,最后用力点下了头。
“县主,您可得快点出来,要被人发现,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王小赖反复叮嘱了两遍,上次是事发紧急,顾不得那么多,这次却是知错犯错,主动把她们放进去。
性质可不一样。
要被抓到,可不是小事。
伏荏染看着仇富掏出钥匙把冷宫大门大开,应了一声,“很快。”
说着就进去了。
大门外有王小赖和仇富守着,月牙和田广丰都跟着伏荏染进了丽昭仪所在的屋子。
丽昭仪正在吃饭,缺了一条腿的案几上摆着两口碗,一碗杂米饭,一碗水青菜,没有油水,十分清淡。
丽昭仪的饮食,这些日子伏荏染算是有了些了解。
早上永远是两个馒头配一叠咸菜,中午一碗米饭,一碗杂烩,能见着点油腥,晚上则是把杂烩变成素菜,完全没油腥。
可以说吃得比仇富、王小赖两个侍卫还要差。
丽昭仪看着没什么胃口,杂米饭和水青菜几乎都没动过,拿着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听见脚步声,抬头望了出来。
“你们……怎么进来了?”
丽昭仪有些惊讶,但没有惊喜,与伏荏染四目相对,立马就避开了视线,像是在心虚什么。
她放下筷子回到自己的木板床上,铺开被子,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她的两个下人却对伏荏染的出现很欢迎,热情的邀请她坐下,给她倒热水。
“县主怎么进来的,是那两个侍卫放你们进来的?”
伏荏染没有回答她们,只是道,“我有些事想与丽昭仪说。”
她走到丽昭仪床边坐下,丽昭仪躺在被子里背对着她,像是刻意避着她。
第74章 顶珠来历(二更)
“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伏荏染拍了拍丽昭仪的肩膀,笑道。
丽昭仪沉默了一会,慢悠悠的转过脸,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瞧着她。
“不是吗?”
她故意教伏荏染自己以前惊艳全京城地那支舞,早就料到伏荏染会来算账,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屋里没爬墙。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天都黑了,以为伏荏染不会来了,不想她还是来了。
“知道我会来算账,说明你是故意地。”
伏荏染故意扳起一张脸,声音也沉了几分。
丽昭仪立马提高被子盖住自己地脸,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说。
伏荏染只是逗逗她,不想却发现被子里的人开始微微战栗,过了一会一丝细弱沉闷的求饶声,充满恐惧。
“别打我——”
她刚被关入冷宫时,又傲气又不甘,日夜拍门吼骂,惊扰得整个皇宫都不安宁。
她被当时看守冷宫的几个侍卫打得鼻青脸肿,她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招来一顿毒打,后来彻底把她打怕了。
直到守冷宫的侍卫换了一批,被打的阴影才慢慢好转,也再没了从前的傲气。
丽昭仪的两个下人看她吓得瑟瑟发抖,也当即跪下求情,“求县主看在我们主子精神混乱,已经很可怜的份上,就饶过她这一回。”
伏荏染叹了一声,“好了,都起来吧。我没怪她。”
说着就去掀丽昭仪的被子。
但丽昭仪把被子拽的紧紧的,就是不把脑袋露出来,战栗地越发剧烈了。
伏荏染放开手,轻轻拍着她地肩膀,“我是与你开玩笑的,别怕!是我自己请你教我跳舞,也是我请你编的舞,我不怪你。”
她像是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拍着,温声细语舒缓了丽昭仪的恐惧和不安,让她慢慢露出脸来。
“你不打我?”
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布,有眼泪从眼角滚下来,透着谨慎和胆怯,一点看不出传闻中的傲慢嚣张。
即便她曾经傲慢嚣张,十几年的冷宫生活也磨去了她所有的棱角。
伏荏染温柔的点了点头,顺着她凌乱的头发,笑道,“不打。我何曾打过你。”
丽昭仪这才舒心的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很快又消失无踪了。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可认得这颗珍珠。”
伏荏染把丽昭仪扶坐起来,从一个锦袋里倒出一棵龙眼大小的珍珠,递到她眼前。
只见那颗珍珠圆润洁白,饱满有光泽,像是一下就把这个破败不堪的屋子照亮了。
温泉行宫的老太妃对伏荏染不错,临死手里都紧紧攥着这颗珍珠,想来定是与她的死因有关。
伏荏染想要查清这颗珍珠的来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丽昭仪。
丽昭仪曾经宠冠后宫,见多识广,定然见过许多珍宝,说不定能知道什么。
果然,就见丽昭仪直勾勾盯着那颗珍珠,浑浊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嘴唇上下抖动,带动着直接包裹着骨头的脸皮都颤抖起来。
整个人像是触发了机关,一下子激动起来。
“贱人,贱人!”
丽昭仪突然大吼一声,猛地跪起身子,抓起那颗珍珠就摔了出去。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瞪到最大,写满了恨意。
伏荏染对她的反应猝不及防,没有护住珍珠,眼睁睁看着珍珠在地上弹跳了几次,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
“你怎么能扔了呢,这珍珠有多珍贵你知不知道!”
月牙瞪了丽昭仪一眼,气得一跺脚,赶紧满屋子找。
田广丰自然也没有闲着,连丽昭仪的两个下人也紧张的帮忙找。
伏荏染抓着丽昭仪的肩膀,认真的盯着她问道,“你认得那颗珍珠?那是谁的?”
丽昭仪双手死死抓着被子,恨不得把被子撕碎。
她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里挤出狠厉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出三个字,“韩、芸!”
伏荏染想了许久,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便又问了一句,“韩芸是谁?”
这回回答伏荏染的是丽昭仪的两个下人,两人脸色都很难看,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凝重的紧皱着眉心解释道,
“韩芸是先皇的原配皇后,也是因她中毒之事,我们主子才被关入了冷宫。”
伏荏染瞬间恍然大悟,这颗珍珠竟然是先皇后的。
丽昭仪自入了冷宫,精神就容易失常,这会虽然没像之前那样大喊大叫的发疯,但也不怎么听得进去话,一个人喃喃自语的骂着贱人。
丽昭仪不能给伏荏染解答,她的两个下人知道得却不少。
这两个下人自丽昭仪入宫就一直伺候她,直到现在。
所以丽昭仪知道的事她们也全知道。
其中盘着圆髻的瘦脸嬷嬷解释道,“这颗珍珠是世间罕有的深海珠,十几年前西溟国使臣来朝时送的礼物,整个皇宫只有两颗。一颗做了先皇后凤冠上的顶珠,另一颗据说后来也做了继后的顶珠。”
伏荏染知道,瘦脸嬷嬷说的继后,就是如今的太后。
另一颗深海珠就是昨日春宴上看见的,太后戴的凤冠上的顶珠。
另一个耳垂上长了一颗黑痣的嬷嬷,奇怪的问道,“先皇后的这颗顶珠在她中毒后就丢了,怎么会在县主手里?”
“中毒后丢的?在何处丢的?”
长了黑痣的嬷嬷摇摇头,“说不清,许是在温泉行宫时就丢了,也可能是回宫后丢的。据说是在先皇后薨后,穿戴凤冠时才发现的。”
温泉行宫。
伏荏染抓到了一个重要的地名,怪不得这么珍贵的珍珠会出现在老太妃手里,原来当年先皇后去过温泉行宫,而且是在温泉行宫中的毒。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嬷嬷,你们可以给我讲讲先皇后中毒的事吗?此事到底……与丽昭仪有没有关系?”
伏荏染问得很小心,时刻观察着丽昭仪的情绪和反应,最好不要刺激到她。
瘦脸嬷嬷长叹了一声,瞧着床上和被子较劲的丽昭仪,枯槁的脸上只剩一片暗淡。
“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主子现在又是这番境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瘦脸嬷嬷与长了黑痣的嬷嬷互相对视两眼,脸上皆是回忆往昔的唏嘘和苍凉之色。
瘦脸嬷嬷娓娓道来,“丽昭仪与先皇后是同时嫁给先皇的。丽昭仪受宠,先皇后尊贵,两人都是争强好胜的主,经常互相使绊子,谁也看不上谁。反正就是后宫女人争宠那些事。”
第75章 先皇后之死
瘦脸嬷嬷正说着,月牙激动的跑过来,手心里摊着那颗滚不见的珍珠。
“主子,找到了,好好的。”
伏荏染将珍珠收进锦袋里,放回怀里,让月牙安静,继续听嬷嬷讲。
“事发当时正值寒冬,皇上带两位娘娘,还有当时只是傛华的太后,一起去温泉行宫泡温泉。先皇后想要献舞邀宠,丽昭仪听说了,就让人偷偷在先皇后的补汤里加了泻药,想要让她出丑,结果那瓶泻药不知道怎么变成了毒药。”
讲到这里,长了一颗黑痣的嬷嬷,突然用力拍了下大腿,冷沉着一张脸。
每次想起当年的事就气得睡不着觉。
“肯定是粪狗那下贱东西搞的鬼。那瓶泻药是我亲自准备的,中间只经过了他的手。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打,两下就断了气,一点都不解恨。”
看来这个嬷嬷对当年事还耿耿于怀,而坐在旁边静静倾听的伏荏染心里却已经是波浪翻滚。
那个给先皇后下毒的人……是中常侍?
丽昭仪主仆显然还不知道粪狗不仅没死,如今还是宫中地位非凡的中常侍。
田广丰之前听弗谖说起过‘粪狗’这个名字,知道这人就是中常侍。
他嘴快的就要脱口而出,话还没出口就被伏荏染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伏荏染深深看了田广丰和月牙两眼,警告他们不要说漏嘴。
“两位嬷嬷可记得,先皇曾在温泉行宫临幸过一个侍女,后来给了娱灵的位份,却没有封号,也没有带回宫。”
两位嬷嬷互看一眼,细细回想着。
她们被关在冷宫十多年,每日无所事事,闲来没事做得最多的就是回忆过去,倒是很快就想起有这么个人。
瘦脸嬷嬷道,“应该就是先皇后中毒那次,先皇临幸了一个侍女,是太后推荐的。”
轰——
伏荏染只觉大脑一阵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快的像闪电一样,可惜没有抓住。
嬷嬷们讲述的这一连串内容在脑海中交织翻腾着,像一团凌乱的麻线,理不出头绪来。
房门这时被叩响,仇富催促的声音传进来,“县主,已经半个时辰了。”
伏荏染应了一声,“知道了,马上出来。”
她起身,和丽昭仪打了声招呼,丽昭仪根本没理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恶狠狠的撕扯着被子。
“明儿我让人给你们带些吃的来,毕竟是过年,你们也填个餐。”伏荏染道。
两个嬷嬷感激的欠身行礼,“多谢县主。”
冷宫得生活实在清苦得很,每日能填饱肚子,续上命都不错了,根本别想奢望味道。
自认识云桑县主后,她们得日子好了许多。
云桑县主时常给她们带些点心吃食,还陪着丽昭仪说话,凄冷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
两个嬷嬷是真心感谢她,给她们静等逝去的灰暗人生带来了最后一丝光彩。
两个嬷嬷一路把伏荏染送出冷宫,眼睁睁看着厚重的宫门缓缓合上,贪婪的望着外面宽阔的宫道,直到自由的空气彻底被隔绝。
“主子,你别走那么快呀,天这么黑,小心摔着。”
田广丰提着宫灯小跑着给伏荏染照路,伏荏染只顾低着头大步走,神游天外的不知想着什么。
她想事情的时候走路就会很快,而且根本不看路,这可把月牙吓得不轻。
“这儿路不平,您要摔一跤,说不定就破相了。有什么事回去了再想吧。”
月牙落后她半步距离,紧跟着她的步子,双手张开护在她身侧,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着。
伏荏染根本没把他们的话听进去,脚步没有停,边快走边嘀咕着‘先皇后’、‘丽昭仪’、‘温泉行宫’等等词。
月挂枝头,天地幽冷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只有田广丰提着一盏宫灯照在伏荏染脚下,月牙一直踩着黑,没有崴脚全凭运气,这一路走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她听见伏荏染还在想着冷宫嬷嬷们说的事,急声建议道,
“您想知道先皇后的事,不如问问以前伺候过她的宫人。之前您不是救了个受欺负的宫女吗,听欺负她的宫女说,她以前好像就是先皇后身边的。”
月牙的话随着冷风灌进伏荏染的耳朵里,伏荏染一点反应都没有,几个快步差点掉进花坛里,幸好田广丰反应敏捷地拉了她一把。
等伏荏染稳住身子站定,凑近了才瞧清面前是一个种着水仙花的花坛。
她的脚尖距离花坛边缘只有半只脚的距离,再迈一步肯定就栽进去了。
伏荏染后怕的吐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消化了月牙的话,眼睛一下睁大。
“对呀,我怎么忘了那个宫女。”
她兴奋地抓着月牙的胳膊,咯咯笑了起来。
之前她遇到掖庭的宫女被人欺负,大冬天不仅被打得遍体鳞伤,差点还被扒了衣服。
她当时警告掖庭令好好处理,她会继续关注,但后来就给忘了,也不知道那个宫女现在怎么样。
“走,去掖庭。”
伏荏染想都不想就要立马去找人,抬起头朝周围瞧着,想要找找去往掖庭地路。
结果天太黑,什么都望不见,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
路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月牙主动请缨道,“婢子知道怎么走,上次就是婢子去掖庭找的掖庭令。”
“好,你提着宫灯领路。”
田广丰却拖长了声音,无力的恳求道,“主子,天都这么黑了,还是明儿再去吧——”
田广丰方才一路走来踩了好几次石头,方才拉她时脚踝又不小心撞在了花坛边上,这会正疼着。
他可怜兮兮的转动着脚脖子,一脸疲累的道,“这黑灯瞎火的就别乱跑了,大晚上再在宫里迷了路。而且各处的宫门应该都上锁了,要是再遇到巡查的侍卫,更加麻烦。”
“我认得路。”月牙解释。
田广丰啧了一声,“反正人就在掖庭,也不会跑咯,不差这一晚上。主子晚饭都没吃就去了冷宫,这会肯定都饿坏了。小人肚子都咕咕叫了。您再不回去,弗谖侍卫肯定要担心了。”
伏荏染想想也是,不急在一时。
她顺手从花坛里摘了一朵水仙,插在月牙的发髻上,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
“好,先回去,明早再去。”
可事实却表明,一个晚上能发生很多事,也能改变很多事。
就因为等了这一个晚上,她错失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甚至可以说……她害死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