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有心人
打是打不过的,骂又没口骂,被峤某人狠狠搂在怀里的云溪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无奈,转眼看了四周,还没来得及打量清楚,就被某人重重地摁了腰上的某处,顿时,一阵酸软。
“你干嘛?”云溪瞪眼,都已经让他任意妄为了,他还要怎样。
“还敢分心。”不冷不淡的声音传来,峤子墨睨她一眼,眼底越发多出一份深意。
云溪一颤,有点后悔刚刚自己多此一举,真叫自作孽不可活。
“你好歹看点场合。“她几乎都要哀叹了,站在峤子墨身后的那四个人,看上去面无表情,可眼底一个个闪得光都可以媲美x光线了。虽然她知道峤子墨其人平时做派雍然华贵、一派冷然孤寂,阳春白雪的样子,但也没必要看到他吻她,一副见到天下奇观的表情吧。
作为wang企业掌门人,她对各种离奇场景都司空见惯,早就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事,可作为一个女人,特别还是一个被峤子墨捉在怀里任意而为的女朋友,云溪表示,在他一甘下属面前,表演这种桥段,好考验脸皮……..
“我要是不顾及给你面子,你以为光是这样就会算了?”峤子墨低头看了一眼她戴在食指上的trinity,冷冷一笑。等她的电话等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这女人就像是太平洋一样,端是看不见任何动静,他把单位里那群人全部拉出去野外操练了一夜,但是心口那团气却是怎么也顺不下去。她倒好,他不来电话,她就一点反应也没有,收了戒指就是收了,转而倒是要飞去纽约。
纽约现在吵得沸沸扬扬的是什么?
别当他不知道。
张先生莫名失踪也是她和对方见过面之后才发生的事。
要不是他帮她掩下来,她以为她哪来的现在的太平日子?
云溪也知道,峤子墨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真对她干出什么限制级的事。否则,刚刚就直接让人把她打包带走,关起门算账了,哪会让她呆到现在。
“飞往纽约的乘客请注意,乘坐ua116777的乘客请准备登机。”广播里优美的女声开始提示所有乘客,云溪瞟了一眼峤子墨的脸色,果然,某人的冷气越发外露,几乎有种破冰的效应。
叹息一声,自来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云中仙竟然会情绪外放到这种地步,云溪忍不住有些无奈,却抑制不住地,内心深处升出一丝隐秘的快意。
微微吸了口气,慢慢地把自己的初衷说清:“你和卓风最近那么忙,我原本是想从纽约回来后就直接去你单位找你的。戒指,我既然没有退回来,你觉得,我还会跑吗?”
这一路走来,一直是峤子墨在她身后,一点一滴地推着她。
她知道,高傲如他,有时也会不免怀疑,她的真心到底有多少。在这段感情面前,似乎永远都是他在迁就包容着她。
从最开始的第一眼,那一夜惊艳的邂逅开始,他费了多少心思,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无论一个人有多优秀,在一场感情中,谁先动了情,谁就注定付出得更多。
不管他在别人心目中是多么不食人间烟火,对她而言,他是真的用心在呵护这一段感情。而她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云溪的目光温温软软,忽然凑近他的耳畔,“子墨,你要对我有信心。”
既然接受了他的追求,她便不会再退缩。他难道不知,他这样的人,一旦让人住进了心底,便是万劫不复?
峤子墨指尖一僵,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似冰雪初融。
他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冷云溪会说出她心底对这段感情的看法。
云溪忽然一笑,双手勾住他的后颈,一个用力,将他拉到自己的眼前。
鼻息相触,那一个瞬间,似乎他们呼入呼出的是同一口气,“子墨,你知道戒指戴在食指是什么意思吗?”
冰雪初融的脸顿时因为这么一句话,刹那间变成寒冰。
“追、求、定、结、离,食指上自然说的是‘求’,我倒没想到,你当着我的面,还敢求别的男人来爱你!”
云溪一听,嫣然一笑,竟然无视他那浑身散发出惊人压迫力的气息,明晃晃地将带着戒指的手放在他眼前:“谁说食指是说‘求’?你平时都不翻百度的吗?”
这关百度什么事?
峤子墨正准备骂她顾左右而言他,忽然听背后一声闷闷的咳嗽声。
顿时,眼光一扫,那犀利而冰冷的视线,让饶是经历了世间最残酷训练的精英都忍不住背后一凉,可再可怕的视线也抵不过他从手机里百度出来的真相。
一直cos不动冥王的某人顶住压力,非常好心地将手中的手机递到boss面前,顺便用极为崇拜地眼神膜拜地望了云溪一眼,那目光就差明晃晃地说:“boss嫂,好样的!”
峤子墨目光从手机上的百度界面一扫,顿时,脸上若沁染了整片春色,国色天香亦不足以形容一二。
那一刻,他盯着那短短的一行字,只觉得,心跳倏然加快——“食指——想结婚,表示未婚”。
扣在她腰间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收紧,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将这个该死的女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云溪望着他一会乌云密布、一会雨过天晴的样子,睁大着双眼看了一眼电子屏,还有十分钟,就要停止登机了。啧啧,要不要换个航班?
看戏看得暴爽的四位tzbd精英们见自家boss的样子,深深反省到,自己似乎继续站在这,有点有碍观瞻啊。确定boss已经看完了手机,他赶紧把东西收收,抬了抬手,那三个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立马转身,找水牧莲和她的那两个保镖“联系感情”去了。
云溪瞧着他的表情正觉得有趣,却不妨他忽然抬头,嘴边多出一抹危险的笑,直直地盯着她。
这眼神,不说其他的,云溪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凉意。
下一刻,就听他不喜不怒地将她食指上的戒指直接摘了下来。
云溪望着他的动作发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下一刻,他忽然一个深吻落下来。
唇齿交缠,迷迷糊糊间,她只觉得中指上被套牢了一枚戒指。
低头一看,果然,某人直接将戒指换了个位置。
而中指戴戒指,表示………..已经在恋爱中。
“下一次,戴的就不是中指了。”吻毕,他深深看了她嫣红微肿的唇角,颇含深意地对她轻笑道。
除了食指、中指,那么就只剩下无名指了………..
云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烧,压都压不下去的温度,肯定有点红了。天知道,她自重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种脸红娇羞的状态………….
“请乘坐ua116777的乘客准备登机。”
“广播上开始循环播放这段语音,云溪抬头,抿了抿唇角,忽然觉得嘴唇发干。
“愣着干什么,还不登机?”头顶的男人淡淡地回视她,语气理所当然到不可思议。
云溪觉得难道是在做梦?峤子墨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帮她换了个戒指的位置,就任她飞去纽约了?
转头一看,水牧莲和一甘保镖,以及那四位仁兄都站在拐角处了,显然等了有一会了。
她勾了勾唇,从峤子墨的怀里挣下来,刚要说话,却见峤子墨竟然拉着她的手,直接往登机口走。
她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这厮竟然是一早就买好了机票,打算跟她一起去纽约。
亏得他刚刚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搞得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
飞机上,水牧莲被安排到离云溪有五米之外的地方,峤子墨就坐在她的身边,神色放松,却掩不住眼底那微微透出的疲倦。
云溪心底一软,叫来空姐,帮他盖上被子:“睡吧,到了我叫你。”
峤子墨深深地看她一眼,忽然将她带着戒指的手勾到唇边,落下一吻。
而云溪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和峤子墨在飞机上休息的这一刻,远在纽约的萧家祖孙二人之间正爆发着从未有过的冷战。“我帮你撮合的时候,你倒是一点都不急,嫌我只光看中了冷家的门庭,怎么,现在倒是千好万好地护上了?我告诉你,晚了!她现在和峤子墨是一起的,和我们萧家就再没有任何可能。”
张先生等着萧然,冷冷一笑。如果前段时间没有被那么多人处处监视,他倒还能睁一只眼闭一眼,可现在峤子墨和卓风肯定派了人盯着他,不管是谁放出的风声,把他当年的旧事抖了出来,冷云溪是绝对不可能和萧家再一条心了。萧然,他森然地眯起双眼,他从小调教养大的继承人,绝对不能就在这个女人身上毁了。
说到底,当初对她态度好,是为了萧然、为了萧家,如今,将她推入风口浪尖,更是为了整个萧氏企业!
第一百九十六章 算你狠
她看上的男人有多护短,她早已心里有数,只可惜,这一次,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峤子墨还没有动手之前,竟是萧然出其不意地动手了。
轰动整个北美的金融街疑案竟然又迎来了新的发展——就在冷云溪抵达纽约的第二天,离萧氏纽约分公司三百米远的另一家金融地产遭遇了一场惊心爆炸!
而就在爆炸发生的当天,一直没在媒体面前露面的萧然竟然恰巧与那家金融地产的执行董事一同受邀参加一场慈善派对,恰好,当时,他们两人坐在一辆车上赴宴。
当晚,这个消息爆发出来之后,所有的媒体的目光顿时转向那家金融地产公司。
毕竟,与外来企业相比,在本土扎根深厚又有广阔人脉的这家公司,更吸引大众眼球。
原本齐齐围在萧氏大楼门口的记者们几乎分拨狂涌向另一座大厦,而受邀参加慈善派对的各路记者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疯狂地冲向那位地产大亨。
眼见连麦克风都已无力靠近一分,有脑子活络的记者纷纷转开摄像机,朝着面色平静的萧然奔去:“萧先生,听说您和alex先生一起来的派对,对于刚刚发生的爆炸案您有何感想?”
萧然抬眉,朝那略显聒噪的记者掠去一眼,刹那间,情绪激动的美人脸色一红,只觉得被眼前这莫名的气场震慑,竟是连下面该问的话都忘了,一时间,傻愣在那,只呆呆地递出话筒对着他。
“作为纳税人,我对纽约的治安感到失望。”淡淡的,如同水一样毫无波澜,萧然睨了一眼摄像头,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会被这个镜头放大直播给全美观众,乃至全世界。
金发碧眼的记者饶是再为萧然的气势所动,此刻也憋了一脸的愤慨,对于自己的国家,没有一个人愿意被别人用这样不客气的神色提起,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在她们的国家土地上赚钱。
“萧先生,您不觉得您的看法太过片面且武断。如果按您这样说,是纽约的治安有问题,那么被袭击的为什么不是平凡的普通人,还是您这样‘高高在上’的老总?”美人故意将那“高高在上”用力的说出,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说到底,受到爆炸袭击固然让人觉得萧氏无辜,可就他这样不可一世的样子,也难怪有人看不顺眼。
萧然拿着香槟的手忽然一顿,这才拨冗看了一眼眼前这位蜂腰长腿的美人:“第一间遇袭的是金融街最有名的银行,第二家是我的公司,今天,是第三家。如果按你的话来说,因为我们高高在上,所以就应该受到炸弹威胁,那么,的确不关纽约治安的事,是我们都太过出众,所以才招来横祸。”
这么一句话,若是一般人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口舌凌厉,但他这般连眼色都毫无变换的样子,却不过寥寥数语,就让一甘热血准备维护纽约名声的记者们纷纷堵得气闷。
的确,因为别人有钱就应当被人扔炸弹,这世上还真没有这么个道理的。
再说,警察们都已经把金融街都给层层围住了,竟然还能发生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实在让号称“和平公正”的自由之城纽约有点挂不住面子。
萧然似乎有点不耐烦被记者跟拍,一位侍者经过的时候,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在对方的托盘上,转身就要离开。围着的记者立马急了:“萧先生,您对这次的爆炸有什么看法?会不会是恐怖组织的威胁?”
萧然被那层层的各路记者堵住了去路,眉间闪过一道不容辨别的震怒,突然转头对着那位发问的记者冷冷一笑:“你问我的看法?破案捉拿凶手不是警察的职责吗?怎么什么时候我还兼职纽约警署的工作了?”
记者们躁动的声音顿时一哑,未曾料到,这位平日里低调到极致的优雅男士沉下脸来竟会是这样的神色。
萧然冷笑一声:“当初萧氏被袭击,所有人都往商业竞争方面想,认定了是我们公司自身问题才引来这种事情,股票指数一路下降,那时,我怎么没听到你们伟大的警察同志们站出来指责这是恐怖组织?”
一句反讽,宛若利剑,将一甘口舌老辣的记者堵得脸红不已。
萧然却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追查凶手的事情,还请你们问对对象。萧氏在这期间蒙受的损失,我绝不会就此算了。”
镇定而优雅的转身,他离开前,冷冷地瞥了一眼周遭所有的人。那眼底蕴含的凌冽,便是被记者们堵着焦头烂额的那位地产大亨也被震慑得有些心底发寒。
第二天,果然有官方出来接过担子,将这一连三场的爆炸案定性为“袭击”,并有议员郑重宣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督促警方捉拿真凶。
从来横着走的纽约警方多少年了,第一次被人这样“打脸”,关键还是,对方是纳税大户,萧氏分公司在纽约的税款便能抵得上周边一个城镇的全年收入,对于这种人,哪怕他们心底再恨得牙痒痒,也不得不没日没夜的研究案情,期盼早日将真相查的水落石出。
此消息一出,当日,萧氏的股票便立刻回升,业内的风向顿时一转,将口风由原来的金贸国际暗中动手脚转为国际不法分子袭击。
萧然批评纽约治安的言论自然被人们各种议论,却也因此,将云溪彻底摘除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萧氏的知名度竟因为萧然的这次采访而忽然更进一步。
若说危机公关的宣传效果如何,这件事,几乎可以作为正面教材被载入当代案例。
云溪是隔天才在电视上看到采访的重播,支着下巴,打了个呵欠,抬头,峤某人正递来一杯果汁。
倒时差已然成为习惯,索性,昨晚睡得很足,今天起来精神还算不错。
摸了摸云溪的脸颊,滑嫩的手感让他有点不想放手。将电视的声音调大了几分,望着镜头里那垂眉冷笑的萧然,峤子墨难得的生出一抹赞赏。
一天之内,竟然能将舆论媒体的导向彻底颠覆,不仅将冷云溪彻底从这场意外里摘除,连萧氏都能因此从中获利,更不用提他将张先生的一切安排全部挡开,如此一箭三雕的举动,竟不过只在云溪睡了一觉之间就尘埃落定。
不得不说,这样的男人,当真对得起他在外的名声。
云溪将正常采访看下来,只觉得萧然这厮做戏是越来越炉火纯青,那位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记者竟然会被他这样选中,怕是以后注定要魂牵梦萦,辗转反侧了。
只是,这第三场爆炸来的太过及时,她只有一个疑问,他不害怕,被纽约警方查出蛛丝马迹吗?
悠然地喝着鲜榨的果汁,只觉得早上的阳光懒洋洋的,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嗯,这间总统套房的kingsize大床也设计得不错,以后或许可以照这个样子买一张放在房里。
“看来,没有你出场的机会了。”峤子墨望着云溪有些天马行空的出神样,忍不住勾了勾她的唇角。连喝个果汁,都这般诱人,实在让人不放心把她放出去祸害人间。
云溪被他掐着腰搂进怀里,温柔的唇从嘴角一路滑落,堪堪停在锁骨处,慢慢啃咬了两口,酥酥麻麻的,惹得她一阵推拒:“喂喂,得了便宜还卖乖。峤子墨,我发现你越来越堕落了。”
“嗯,被你带的。”峤子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她胸口前的一块嫩肉,这才慢慢起身。
云溪被他闹得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一层粉嫩,透亮美艳得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睡衣宽松,里面只散散地穿了套内衣,此刻不免春光乍泄。
她也不急,往后一躺,玉臂横陈,端的是妖娆多姿。
“怎么,没有出手的机会,反而觉得可惜?”峤子墨爱怜地勾起她散落一床的发丝,凑到鼻尖微微一嗅,一抹暗香在空中散落。
大老远的从香港飞来纽约,还没出手,刚调好时差,结果事情就已经摆平了。这事如果放在旁人身上,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只是,落在云溪身上,峤子墨摩挲着她的指尖,忍不住轻笑。为什么,他觉得,这事还没完?
“我只是觉得,张先生布了这么久的棋,被他这么简单就破了,怕是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手。”她倒是无所谓,本来烂摊子就是萧然自己捅出来的,他自己收拾理所当然。只不过,那个被自己亲孙子忤逆的某人,怕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变卖纽约资产是为了她,揭开爆炸案续集为的也是她,将他一手安排好的“视频事件”掩盖下去为的还是她,在张先生眼中,她怕是和褒姒妲己已然无异。
云溪清甜一笑,漆黑黑的双瞳里如蒙着一层烟雾,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懂。冷冷的,滟滟的,却仿佛将时间所有的丑陋和罪恶尽收眼底。
峤子墨倏然一笑,若云雾翻腾,一直仕女风范大家做派的心尖人准备拿人开刀,他或许,有好戏可看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震怒
张先生看到萧然的那通采访的时候,当即就把书桌上的笔砚也砸了。浓烈的墨汁撒了一地,黑得像是一团污泥,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围在他桌边的几个股东顿时脸上震惊,望着电视上萧然的侧脸,只觉得心底一寒。
张先生却像是没发现这些人的变化一样,冷笑地看着屏幕上自己曾经最得意的孙子。
果然是翅膀硬了,他说什么话都当耳旁风了。
为了那个女人,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怎么,想要学周幽王,那也要看那个女人愿不愿意买账。
听说,手上还是带着峤子墨的戒指出现在机场的,就这个样子,他那个孙子还这样维护着,看样子,对她当真是死心塌地得一塌糊涂!
张先生手指攥得死白,阴冷地看着屏幕上萧然的一举一动。
最让他气急的是,萧然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到底哪里来的能力让那第三起爆炸案发生得这么及时,偏偏还顺理成章的,把冷云溪摘得一干二净。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现在萧氏的股票重新涨回去了,公司的知名度也因为这次的事情更上一个台阶,虽然有点险,好在是平安渡过这一劫。”几个股东合计了一下,觉得张先生这场莫名其妙的发作无外乎一种情况——萧然完全成长到他无法掌控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因为他这样一件有利于公司的举动而发这么大的火。
张先生淡漠地看了一眼这群和稀泥的股东,冷然一笑:“怎么,眼看着他出息了,你们准备转投阵营是吧?我告诉你们,墙头草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们也不想想,他前段时间还变卖资产,筹集现金,现在倒是连媒体都能左右了,要是知道你们一开始就背着他打算盘,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你们?”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他到底哪来的本事竟然能将那个金融地产都牵扯到爆炸案里,还明目张胆地刺激纽约警察,让他们尽快破案。
若是他真的动了手脚,促成了这场爆炸案,难道一点都不怕被查出蛛丝马迹?还是说,他有那么大的把握,这件事情会顺着他的希望一路进展下去?
不管是那种可能,对于一个急于收回萧然手里权利的人来说,都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的耐心。
可惜,他如今在香港所有的人脉和力量都不能动,一动便是立马被人“请”回去继续监视,就算是b市那边,怕也有不少人在等着他冒头的消息,也就是说,目前,他压根不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公众面前。
而在纽约,如今唯一能牵制萧然的,也就只有眼前的这几个人。
想到此,他强忍住一肚子的震怒,沉吟良久,才缓过表情,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对着那几个脸色难看的股东道:“你们只要帮我把他给困上两天,我自然会厚厚回馈各位。”
听说过东方有句古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管这祖孙两是为了什么在斗法,其实和他们都没多大关系,他们只关心最后能受益多少,至于其他的,都不过是细节,无关紧要。这世上,特别是在纽约,谁有钱,谁能开更高价,那才是他们真正的财神爷。
眼下,气急败坏指桑骂槐的老头固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背着他们套现、弄出另一场爆炸案的萧然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可天底下,永远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要论真正的风险,固然投靠张先生要有点不太安全,可风险越大,获利则越高,要不,赌一赌?
几个奸猾的人互相对了个眼神,见各自眼中都闪现出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目光,便微微一笑,达成共识:“您放心,公司有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再说,您是萧总的爷爷,再怎么做都是要帮他,血缘关系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经脉呢。”
他们也不提张先生实际上是想乘机收了萧然的权,满脸一副慈爱的模样,仿佛张先生是在教导小辈、帮助其悬崖勒马似的,一个个温言暖语,就差立马发誓要唯他马首是瞻。
张先生见他们这么表明立场,脸色到底缓和下来了。亲自站起来,到一边的小吧台倒了酒抵到他们面前:“如果说起来,其实,还是为了个女人。金贸国际的那个二股东你们知道吧。”
几个人哪有不明白他话里深意的道理,前段时间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视频,他们自然也是见过,更何况,当初金贸国际在纽交所上市的时候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一个二十来岁、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姑娘亲手主导了这么件大事,业内的人早就闻风而动。
“说出来,也是孽缘。这位冷小姐之前与我一位故友的儿子不清不楚,后来对方落魄了,就立马转投别人怀抱。萧然又是个认死理的,脾气一犟,就是不肯回头。眼看着最近的话头对那个冷家的小姑娘不利,就立马想着办法要把她摘清。可他也不想想,纽约的警方被他当众讥讽,以后哪有什么好脸色。我们外来的企业本来在这立足就要比他们美国本土公司要不容易,现在倒好,把别人又得罪得不轻。”张先生说话时,慢条斯理,像是每一个字都是斟酌之后才慢慢说出来,郑重其事之余更显出几分沉痛,虽说是做戏,却让这几个股东明白,如果这次萧然做得不够完美无瑕,万一被警方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倒霉的只会是萧氏,而他们这些靠着分红的股东们也绝不会有什么好处。
慢慢的,那几个股东的脸色果然变得沉重了几分。
“不知道,张先生刚刚所说的把萧总困上两天具体是什么意思?”有人明确地接下话茬,也算是真正的表明了态度,要站在他这一方。
张先生笑了笑,眼角划过一抹深沉的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各位把我那孙子困在公司两天,别让什么闲杂人等轻易接触他。”话说的这么隐晦,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这是明目张胆的让他们圈住萧然,让他不要接触外界。
几个人顿时有点面面相觑了。
萧然是什么人,能让他们几个股东给困住?
“你们别担心,这件事看上去很难,其实却是再简单不过的。”苍白到透明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悠长的神色,竟是无比轻松,仿佛他早有成竹在胸。
几个人立马感兴趣地朝他侧过头去,张先生笑笑,低声说了几句,果然众人的脸色立马一变,顿时由若有所思变成笃定。
股东们离开的时候,一直呆在暗处的保镖走了过来,有点不太确定地望着张先生:“这样做真的行吗?”
张先生最后看了一眼屏幕,狠狠地按掉开关,对那个保镖哧哧一笑:“他不是把那个冷云溪当眼珠子一样护着吗?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真情!”
说完这话,他得意地站到窗台前,将整个纽约市踩在脚下般,俯瞰全城,仿佛整个萧氏转眼就要重回他的手心。而另一厢,将全程都看得一丝不漏的云溪却是噙着一抹深深的笑意,对着那四位由“不动明王”化身为“间谍精英”的男士温婉一笑:“没想到,你们连张先生的贴身保镖身上都能装上监视器,固然是术业有专攻。”
这笑容看在他们四个人的眼里却分明有种调侃戏弄的意思,几个人有点无语。想自己堂堂tzbd里的王牌,竟然有一天跑来做这种零头小事,可为什么被夸奖了,心里还是觉得boss嫂很酷呢?
明明这张先生准备拿她当诱饵引了萧然去,她怎么倒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想想,有时候自家boss说话做事他们就有点跟不上节奏,如今又来了个多智近妖的,越发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悲愤。
云溪勾了勾手指,却是一副和朋友谈话似的沁柔表情:“既然他准备让人绑了我去他老巢,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可我要是这么老老实实地跟那几个人走,你们家boss怕是……。”
她话没说下去,可那四个人的脸色立马都黑了。
这还用猜吗?那死老头告诉这几个股东,说只要请人绑了冷云溪去,萧然哪里有不乖乖上钩的道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在他被控制期间,公司上下肯定大乱,少不得有人猜疑这是被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报复,张先生乘机出来安顿人心,把萧氏全然收回手中,绝对事半功倍。
要真让冷云溪被这几个股东请人给弄走了。他们头上的脑袋也可以给boss当皮球给踢走了。
二话不说,几个人打了个眼色,立马朝门外走去。
峤子墨自门口拿了本棋谱进来,显然是副围棋的古籍,看着自己四个最得力的下属一副得令做事的样子,什么也没问,只是挑挑眉梢,朝云溪轻轻一笑:“看看,你爷爷可会对这本棋谱感兴趣?”
人还在纽约呢,就想着下次和她爷爷见面该送什么礼了。云溪心想,他要是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个爱下棋的,手上这棋谱到底要该给谁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推波助澜
云溪接过他手里的棋谱细细翻了一遍,忍不住笑道:“你从哪弄来的?”《仙机武库》,明陆元宇辑,张怀玉刊的古物,明代名声最著、价值最高的棋谱,老爷子何止会感兴趣,立马捧过来当传家宝都有可能。
“找人帮我留意的,没想到会这么巧正好碰上一本绝版。”峤子墨轻描淡写一句,就把这本棋谱的来源揭了过去,很有几分举重若轻的味道。
云溪忍不住睨他一眼:“下次你可要好好介绍介绍这个人给我认识,还没见过谁能这么正好的。”
峤子墨看她一眼,情不自禁地勾起她的下颚,吻了吻:“好,下次介绍给你认识。”
这人的脸皮已经修炼到刀枪不入了,云溪迩然,索性转开话题:“老窝在酒店也没意思,反正时差也倒好了,陪我出去逛逛吧。”
峤子墨侧脸看她,想起刚刚那四人走时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也不细问,放下棋谱,拿起她的外套便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云溪惬意地闭着眼睛,等到了酒店外,发现酒店正好正对了一家甜品店,便推着峤子墨往里面走,“听说这家的提拉米苏味道不错,我好久没吃到正宗的味道了,尝尝去。”
峤子墨帮她推开店门的时候,发现里面除了店员,只有两个女人在吃东西,见他们进来,一副吃惊的样子。
随意点了两份甜品,云溪拿着手机慢悠悠地拍了拍店内的装饰,峤子墨觉得她今天挺有闲情逸致,从来不是爱拍照的人,怎么今天突然这么不走寻常路了。
那两个坐在角落处的女人从云溪一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打量着,仿佛好奇得不得了,不时又低下头在那交头接耳,眼底闪着惊奇而莫名的光,让人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等云溪她们的甜品送过来的时候,峤子墨低头和云溪说话的那一刹那,他动作豁然一顿,下一刻,鹰一样的目光径直对准窗外的某一点。
漆黑的眸像是被墨镀上了一层深沉,死水微澜般,让人只觉得,对上了这一双眼,连心脏都能被冻住。
“怎么了?”云溪吃了一口提拉米苏,味道香浓,特有的香甜在舌尖蔓延开,微微勾了勾唇,一副满足的样子。
峤子墨却没有答她,反是对着大街对面的某个位置勾着一抹危险的笑。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云溪嘴角挑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
报刊亭子旁站了两个普通打扮的男人,个头不高、胖瘦均匀,放在人群里转眼就能消失的那种,一看就是毫无特色,让人转身即忘。这类人,看着不打眼,所以往往能做到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
比如说,监视……。
只可惜,碰上了峤子墨……
怕是目光一对上这边,就被逮了个正着。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见云溪的目光里丝毫没有诧异的神色,乔子墨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语气里说不尽的宠溺。
“我怕在酒店里铜墙铁壁太厉害,别人没有可乘之机,所以特地出来给他们放放风。”张先生不是想绑架她吗?有峤子墨一直在她身边,这种可能性,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云溪瞅了瞅站在街道角落处的那四个精英们,忍不住微微一笑:“适当地在他们面前晃晃,就算没法把我弄过去,拍几张照片也是可以的。”
有人要抓她?
她还挺纵容对方的样子。
峤子墨不用想,都知道云溪这是和别人在玩“游戏”了。
只是,这个游戏竟然涉及到“绑架”,想来,在纽约,除了那位张先生,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做。
云溪倚在他怀里,忍不住轻笑:“祖孙阋墙的戏码我可是等了好久,都来了纽约了,好歹也要值得票价吧。”
萧然和张先生的对峙就值得一次飞机的往返机票?
峤子墨从后面搂住云溪,越发觉得,她毒舌的功力见长。
坐在角落处的那两个女人这时互看一眼,明明是金发碧眼,却似乎听懂了云溪说的国语,那一刻,表情极为迥然,像是突然被人下了咒一样,什么话都不敢说。
云溪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吃完了甜品,见那报刊亭旁的两人,始终不敢凑近,便拉着峤子墨往外走:“陪我逛逛。”
两人顺着繁华的大道走过各色专卖店,衣服、鞋子、包包、生活用品的,不一而足,像是单纯出来度假一样,手牵着手,互相试戴着,若是满意就直接刷卡,丢下酒店地址和房号,让对方直接送过去。
那两个男人便一路尾随,云溪她们进了店里,他们就在外面候着,云溪她们要是在说话,他们便假装打电话消磨时间。
待走了两三个小时候,发现峤子墨一直跟在冷云溪身边,他的气势虽看似平缓,却让人无法忽视,渐渐的竟感觉出的几分震慑,天生的直觉让他们觉得想要在这人眼前绑走冷云溪实在是天方夜谭,于是兵分两路,渐渐地从人群中消失。
待云溪和峤子墨回到酒店的时候,那四个幽灵样的精英只回来了两个,朝自家boss嫂点了点头。
“你让他们跟踪刚刚那两个人?”峤子墨倒是没想到,什么时候自家手下这么听话了,都不跟他报备,直接开始找冷云溪汇报工作了。
云溪吹了吹发梢:“一个跟那两个男人,还有一个跟着甜品店的那两个女人。”
峤子墨此刻眼底的宠溺已然掩都掩不住,“聪明。”
那两个女人自从云溪和他进甜品店后的神态就极为不自然,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和报刊亭的那两个男人是一路,但可以肯定,绝对是受人指使。
如果是萧然的人,张先生想要诳他云溪被绑架无异于痴人做梦。索性,干脆让人把她们两个控制住,推张先生一把,事情会越来越精彩。
果然,过了五分钟,消失的那两个精英也回来了,表情自如,显然,事情干的干净利落。
“我把那两个女人打晕放在一处废弃场的停车库里,这两天她们是和萧然联系不上了。”
果然,萧然未免张先生背地里做手脚,还是找了人来,只不过怕她反感,所以让人呆在她酒店对面的甜品店,好知道她的具体行踪。
而就在这时,那两个监视了云溪和峤子墨一路的男人将照片电子版发给了那几个股东。
几个人听说没有绑到冷云溪,倒算是松了口气,商量了一会,直接找专人过来将图像处理成她坐在萧氏会议室的样子,转而发给了萧然。
“萧总,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张先生突然带了一个女的到会议室,然后就让人把门全部反锁。”打电话的股东一副疑心重重的样子,仿佛对张先生的所作所为极为震惊和怀疑。
萧然看着那照片,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云溪门口甜品店的那两人。
占线的忙音第一次让他觉得这么胸口烦躁得想要杀人,狠狠地将座机一巴掌扔到地上,他阴沉着脸直接拿出手机,拨了他祖父的电话。
“我还以为,你能有多硬,怎么,一听说冷云溪在我手上,就坐不住了?”阴冷的声音不徐不缓,仿佛有一种黏腻的恶意扑面而来。
“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别动她!”萧然一手锤在桌上,红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在宣泄他的愤怒。
“我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偏不听,现在,你也不用听了。”说完,不待他反应,张先生直接挂了电话。
寒冰样的冷凝在他眼底如飓风一样飙升,他扣下手机,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转瞬整个人就从房子里冲了出去。
司机见他的表情,吓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路上高速抵达萧氏公司。
整个楼层的员工,正准备和老板打招呼,见到他的表情,顿时噤若寒蝉。
那个发照片给他的股东已经一脸汗意地跑了过来:“萧总,这边。”
萧然看他一眼,知道这是当初和他祖父一起合作过的股东之一,怕是不敢当面违背祖父,却又怕得罪他,所以故意给他示警,当即跟着他一起乘电梯上了楼,一路直达会议室。
会议室的四面玻璃墙统统由百叶窗隔住,隐约能看到里面透出一个光影,萧然抚在门框上的手微微一颤,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发颤。
明明承诺过,他会让她无后顾之忧,结果,竟然还是被圈了进来。
沉默的目光对着那个朦胧的背影,萧然皱着眉,倏然冷冷看了那股东:“开门。”
股东赶紧点头,将手放了上去,指纹锁立马打开,极其轻微的一声,整个会议室的大门当下敞开。
地上铺着质量最好的上层羊毛地毯,萧然却觉得自己连脚步都放得更缓更慢。
那股东惊异地发现,从来睥睨天下的萧然竟似一副怕打扰到别人的模样,当即心底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可他已然来不及多想,当坐在会议室的那个人回过头来,萧然脸上所有的表情当即僵在那里,仿佛成了恒久的一张照片……。
第二百章 比试
“你是谁?”望着面前这张陌生的女人面孔,萧然脸上所有的表情顿时僵硬,手心紧握,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担心冷云溪被藏到了其他地方?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股东,见他也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不自觉地往最坏的方面打算。
如果是祖父知道股东们会做墙头草,故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云溪此刻会在哪?
“你又是谁?”那个坐在会议室的女人一头乌黑的头发披肩,水眸眨都不眨地盯着忽然冲进来的萧然,虽然问的话同样的内容,但她眼底的惊艳是藏也藏不住。
萧然只冷冷地看她一眼,连话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哎,你别走啊,我有话要和你说。”那女人见萧然要走,赶紧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下午有人把我带到这里来,说公司招聘实习生,可我等了这么久一个人也没来,你是不是这个公司的人,能不能告诉我还要等多久?”
萧然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女人的眉目。带着校园里的天真和纯净,一看便是来美留学的学生。可如果真的像她说的这样,刚刚那个股东所说,他祖父从“早上”就带了一个女的到会议室又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其中肯定有一个人在撒谎!
女学生一脸出神地望着萧然,只觉得电影里的明星都弱爆了,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竟然能英俊到这样人神共愤的地步,他到底是谁?
就在她痴痴地望着的时候,萧然冰冷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徐徐下滑,定在她拽着他袖子的地方,冰冷不带情绪的声音在整个会议室刹那间响起:“放手。”
女学生一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就在此时,会议室大门倏然一关。
轻轻的阖门声,却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雪上加霜。
萧然倏然回头,对上那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入口处,和那紧紧关上的大门,下一瞬,冷然一笑。
原来,这就是祖父玩的局。
故意诳他到公司,怕是想要乘着这个时机彻底将公司内部转个风向吧。
他摸了摸怀里放手机的口袋,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已经空空如也。想来,应该是在上楼的时候,他心心念念云溪被困在会议室而心神不定,被身边的那个股东钻了空子,顺手牵羊了去。
再顺着他给祖父打电话时的情境看来,显然,这一批跟着他合作的股东,已然有不少倒戈了过去,至于云溪……。
他用手覆住眼帘,低低一笑,怕是此刻还安然呆在酒店,和峤子墨还在悠然自得吧。
到底是心生情怯,否则,听到她被绑架的那一瞬,哪里需要找那两个呆在甜品店的女人核查,直接给云溪打去电话,便能一查真假。
萧然慢慢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了过去。
明明动作间行云流水,姿态平静,却让站在一边的女学生有一种彻骨悲伤的错觉。
她支吾地看着萧然,饶是没出社会真正工作过,见他也被反锁在这间会议室,也明白了自己怕是被人利用,引他来这的饵料。听说最近这附近接二连三的爆炸案,首当其冲最受影响的就是萧氏,看来,自己还真的是被扯进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对峙中来。
“那个,你别担心,虽然他们把我们锁在里面,但应该不会关太久,再怎么说,非法限制人生自由可不是小事,萧氏毕竟是上市大公司,那个,那个……。”她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面前这个贵气到让人心生卑微的男人似乎都无动于衷。
他只是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目光冷冽,却又犀利得让人觉得害怕。
嗫嗦了良久,她终于识相地闭了嘴,只想着,天色渐晚,总不会那些人真的要把她和这人关在这会议室一整夜吧?
而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张先生终于心满意足地勾唇大笑起来。
“一个冒牌货都能让他失了方寸,我倒是真的有点佩服冷云溪了。”萧然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了。早几年,除了公司的事,任何女人都不过是个玩意,想她冷云溪真正出现在萧然面前也不过是这几年的功夫,却没想到能让他连最起码的理性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一旁的几位股东面色都有些惴惴的,张先生满是嘲讽地看了一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说到底,他想要夺的是自家孙子的权,于这些外人有何想干!
“走,现在就去公司!”
一群人立马紧随其后。
“把消息放出去,就说萧然忽然失踪,怀疑是爆炸案的那群恐怖人士干的。”张先生一边走路,一边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吩咐下去。
“另外,你今天和萧然一起在公司露面的,从现在开始,不要离开这里半步,电话也直接关机。”他对那个诳萧然去会议室的股东说道。
后面跟着的股东们,立即点着头,按照他的吩咐把这些消息通过这个渠道发出去。当然,仅限于公司内部,对于外面,绝对是闭口不谈。
好不容易,公司的股票才涨了回来,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于指谪了纽约警察办事不利的萧然目前完全处于风口浪尖上,要是被警方知道他失踪了,怕是第一时间查的就是他们公司,那样,他们这群人统统得受到牵连。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能当墙头草的时候,各个都不愿意上前去做靶子,可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想要两面倒已然不可能了,那么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不管之前对张先生是应付敷衍的成分过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现在大家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
更何况,和精明强悍又年富力强的萧然比起来,张先生这把年纪对于公司的掌控显然会松懈很多,对于他们来说也更易于浑水摸鱼。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自然要一路往下冲。
于是,张先生提出的要求都在最短时间内通过各个股东合力的方式达到最好的效果。
当然,萧氏里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个股东,对于站在萧然那边的几位股东一开始是极为质疑他们的消息,可当他们所有人打给萧然的电话统统都无法接听,包括萧然的司机也突然消失,在这多事之秋,饶是经验再丰富的老狐狸都忍不住心底打鼓。
期间,有员工提出,在公司有见到萧然的面,但是脸色很难看,只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而当时陪着萧然的股东却也同时失联。
如果说,刚开始觉得那些恐怖人士绑架了萧然的消息还属于谣言的话,那么第二天,当公司上下还是没有一丁点萧然消息的时候,恐慌悠然滋生,并越演越烈!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整个萧氏大厅里,明明到了午饭时间,却没有一个人有食欲。
公司的广播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
“请各位员工到多媒体大厅集合,请各位员工到多媒体大厅集合!”向来礼仪满分的公关部经理的声音通过广播带着一丝颤栗,而这份颤栗瞬间传达给了每一个公司员工。
大家忽看一眼,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等来到多媒体大厅的时候,只见乌压压一片,所有见过的或没见过的员工们都集聚一堂。
而站在最显眼最受人瞩目位置的,竟是一位皮肤白得惊人的中老年人。
由几位股东簇拥着站在那里,脸色显得极为苍白,但那目光,却让人觉得他毅力极为坚定。
有资历较老的员工见到他,顿时脸上浮现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底下的人小声的询问。
“他是萧氏真正的意义上的第一人,以前我有在公司志上看过,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出现在这。”全球萧氏的员工都知道,萧家人口不少,但真正能在萧氏说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如今他们的董事长萧然,还有一个,就是传说中已经退居幕后很久的萧然祖父。
顿时,议论声像是要把整个多媒体大厅都掀翻了一样,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极为情绪化。
如果说,早上他们还七上八下,怀疑萧然失踪只是个传言或误会的话,那么现在,见到年纪这般大却矗立在众多股东之间的张先生的那一刻,恐慌的心理已然达到顶峰。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出现,肯定是来主持大局,安定大家情绪的。
也就是说,萧然肯定出事了。
如果说,这是恐怖人士的报复,那么公司呢?是否还能正常运营下去?
是不是意味着,这一份稳定而收入颇丰的工作即将走到尽头?
“各位,请安静!”
一位股东倏然拿起麦克风,对着下面嗡嗡争论不休的众多员工沉声道。
整个大厅忽然一惊……。
就在此时,一脸沉凝的张先生接过那位股东递过来的麦克风,终于一步一步地走到众人面前。
风雨欲来,有一种凝重的气息顿时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所有的员工只觉得心口上被人死死地压上了一块石头,简直连气都要喘不过来……。
第二百零一章 关头
云溪随意靠在椅子上的动作也随之微微一变,挺直了腰杆,半倚在峤子墨怀里,眼底像是被人点燃了一息烛火一般,摇曳闪亮:“总算没白跑一趟。”没想到他还真的能自己跑出来。
明明被圈禁了,身边又没个人通风报信,他到底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望着台上颤颤发抖的张先生,云溪只觉得,这场戏,终于到了精彩的关头!“萧然!”张先生怒极反笑,一手直直地指着他,狠狠道:“果然是长进了,连我都不在眼底了,是吧!”他背着自己私自变卖资产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当着整个萧氏纽约分公司全体员工的面不给自己脸面,看样子,是真的想要翻脸不认人了?
也不想想,他的手腕都是自己一手一手教出来的,真当有这么一段视频录像就能一局定音了?
做梦!
“您是长辈,我怎么可能不看在眼里。只是,有时候,人的手伸的太长,就显得太碍眼了。”萧然微带笑意的嘴角此时毫无弧度,冷意从眼底扩散而开,目光在那台上一众股东的面上扫过,当下,有几人便面色惊慌地小跑过来,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便被萧然挥手打断:“关于刚刚张先生在台上宣布的事情,我也有几点要说明一下,各位股东不妨考虑清楚了之后再开口说话。”
几人被憋得面色青紫,却唯唯不敢做声,眼见着,萧然徐步走向台上,堪堪站在张先生的右手边,挺俊的身姿似乎携着雷霆之势,远远看去,更越发衬得张先生一股慕辰之气。
“关于昨天公司里肆意传播的谣言,我也听说了。只两点,我想宣布一下。第一,萧氏并非根基薄弱,随意就会被金融时代淘汰的老式企业。作为这个公司的一份子,只要你能按照计划完成工作目标,那么萧氏即便我不在,已然能保障每一位员工的福利薪酬。”这一句话,无异于直接打了张先生的嘴巴。
他口口声声说,他会保障每个员工的薪资不会少一个子,全是空头支票,须知,萧氏虽然是权利集中在顶层,但公司运营,却早已行程系统,段时间内即便没有主事者,也完全不会影响公司运作。
底下的各个都是脑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人物,听到萧然说出这种话,已然完全听明白了意思,顿时,目光里带着抹戏虐的成分看向那个刚刚还摆威风的张先生。
夺权,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当萧然出现在这大厅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张先生的惨败。
任他是当初萧氏真正的发扬光大者,于他们来说,却也不过是个过了气的野心家,其余,什么都不是。
咬着牙,浑身都气得发抖的张先生,只恨不得现在能手里多出一根针,封了萧然的口。
可当萧然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全场已然没有一个人去注意他的表情了。
“第二,”萧然声音微微一顿,目光似乎在大厅边角的暗处徐徐带过,坐在椅子上的云溪微微抬头,只听他淡定地宣布:“连续作案的恐怖人士已经查出来了,现在纽约警察已经将他们一网打尽,关于金融街爆炸案,到此为止。今后,绝不会有任何报复和恐吓事件发生。”
他声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台下立马都炸开锅一样。
前两天还传得风生水起、神秘得不可思议的恐怖人士竟然这么快就落网?
为什么时间会这么巧?
峤子墨这时忽然勾唇,露出一个清风雨露般的笑容。
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对他的女人打了不该打的主意,实则真的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第三次爆炸案,本来就不是真正发生的恐怖案件。当初为了将云溪从整个爆炸案中摘清,萧然肯定动用了一些手段,甚至、亦有可能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才敢在纽约警方面前做出那么大的一场戏。
如今,前后不过几天就将所有台面上的事情接过,偃旗息鼓,可见,绝对是果断绝然之人。
云溪此时也不免坐直了身体,远远地看着那个站在讲台上一脸风轻云淡的男人。
如果说,他被张先生诳是因为关心则乱,那么,在此之前,他显然已经做好了全副的打算。哪怕她没有出现在这,哪怕现在投影仪上并没有放出这段摄像,他也早已胜券在握。那么,他到底是从哪里下手的?
张先生手边至少还有几个闻风而动的股东便于他利用探听萧然的动静,他呢?他又凭什么做到未雨绸缪?
如果时机一个错漏,那么今天这场夺权的戏码就完全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云溪眯着眼,一丝一丝地注视着萧然的一举一动,却见他似乎压根对那背后滚动播出的视频一点诧异都没有,当说话时,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在那上面瞟过一眼。
就像……。
“就像他事先就知道张先生准备利用股东对他动手了一样。”身侧,峤子墨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
云溪指尖微微一动,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他。
兴味盎然的目光里带着笃定,他笑意淡淡地指着萧然的衣领处,“如果我没有猜错,那里,应该有一个微型对讲机。”
云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因为离得有些远,其实看的不太清。
纷乱的议论声中,只见那群员工都沸腾了:“萧总,也就是说目前公司没有危机了?”
爆炸案发生后,虽然大家都力持镇定,但是都害怕会再遭一场罪,听说犯罪分子已经被全部缉拿,当下除了震惊便是满满的惊喜。
萧然点了点头,却是语调很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至于我的祖父张先生,因为年纪过高,刚刚不过是和大家开了个玩笑,各位只当是压惊的调节气氛的笑话就好,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了吧。”
这话一出,张先生好不容积攒出来的信誉算是一把被萧然摧古拉朽地碎成一地。
什么叫年纪过高,那是老年痴呆!什么又叫做调节气氛的笑话,就是指他说的话屁都不是!
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多大的阵仗都见过,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一天,被自己的亲孙子这般当着全公司的人的面痛打落水狗!
别说是张先生,就连站在墙角处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的那些股东们都臊得满脸通红!
“好啊,你竟然敢……。”张先生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门口,彻底堵住了呼吸,当真是噎得连面色都青红发紫,哆嗦着声音,恨不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萧然打倒在地。
可他刚伸出右手,还没来得及碰到萧然的一片衣角,便被他一把抓住,牢牢握在手中。
冰冷讥笑的眼底已然一片阴冷狂暴:“爷爷,你当真给脸不要脸?难道想让我当着外人的面彻底让你难堪才肯罢手?”
年轻与老迈,精明与狡诈,这是祖孙两人隔着那堪堪几十厘米的距离,却在空气中爆发出明显差距的一场对决。
他早已不是那个被长辈弄到水里差点淹死却不敢吭声的孩子,他也早不是那个可以将他一切掌握在手的萧氏霸主。
如今,认不清事实的是他,看不清放不下却又被欲望啄食的人也是他。
萧然冷笑,他碍于孝道忍让至今,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动冷云溪的主意!更不该以为,他动了手脚之后还能春风得意马蹄疾!
“你!”张先生只觉得一口浓痰袭上心头,连脑子都开始发胀,气急间,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
萧然索性推开他的手,清亮的目光落在他那双阴翳的眼睛,“你以为,你在我身边弄了几个股东通风报信,我会什么都不知道?”
他自成年起,在这商场沉住沉浮,该狠辣的时候,无人敢应锋芒。不过是一直放任着,看看他这位祖父会做到哪一步,他才一直任他嚣张到现在,如今,却是连做戏都懒得演下去了。
“呆了这么久也该腻了,出来吧。”他摆了摆手,下一刻,阴影处,走出一个面目平静的人。
张先生定睛一看,当下,一阵急速的咳嗽,仿佛心肺都要呛出来一样,手指颤栗地指着那人,一时间,脸上似笑非笑,怒喜交加,当真像是患了急症。
这一次,连云溪和峤子墨都同时惊到了。
望着那个熟悉的脸庞,只觉得这期间安排的事情终于顺理成章起来。
原来,从香港到b市,从b市到纽约,从来都不是萧然受到牵制,而是张先生,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萧然攥在手中。
那位看上去一身黑色,永远没有多少表情的保镖,仿佛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始终是那样静静的样子。
静静地为张先生做事,静静地为张先生谋划,静静地在暗处监视着萧然的一举一动,实际上,却是萧然从最开始就安排在他祖父身边的一颗暗棋。
到底是得多小心,多有忧虑意识,才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将这个人物隐匿于层层阴谋背后?
张先生张着嘴,惊异地看着眼前长在一起的两人。
一个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保镖,长年累月跟在身后,从未有过怀疑,一个是自己骄傲的孙子,从来以为不曾有过暗自打算的天之骄子,他们,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张总!”几个股东一声惊呼,只见张先生忽然软到在地,晕了过去。
第二百零三章 颜开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倒不是因为所有人突然良心大发对夺权未成功凡是被气晕过去的张先生突然关切起来,而是,再怎么看不出来,这位萧总的祖父也该有七十的高寿,公司如果才刚刚脱离金融街爆炸案的影响,就陷入内部丑闻,被外人知道,只怕萧氏的声誉绝对会来个大萧条。
萧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任一众股东手忘脚乱地围在他祖父身边,神色冰冷,像是陷入一场静谧的思考。
有人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站在那里的几个人中已经急得火烧眉毛:“谁会急救?”
乱成一片,嘈嘈杂杂,简直就是另一场灾难。
可萧然还是站在那里,目光直直地落在张先生那惨白的嘴唇,似乎因为怒击攻心,就算是晕过去,他的眉毛都是紧紧皱在一起。
这还是当初那个教导他,冷血、无情、即便全世界的人血都流尽了也不眨一下眼的那个寡情祖父吗?
黑衣保镖看了一眼自己真正的主子,又望了一眼地上失去知觉的张先生,忽然朝云溪这边望来。
靠在峤子墨怀里的云溪正淡淡地看着他们,仿佛这是一出无声的哑剧,颇有点复古怀旧的味道。那一双空灵的眼里,此刻没有嘲笑、没有讥讽、更没有任何一丝的怜悯,这个发现让那个保镖只觉得心底隐约间像是被冰峰割了一刀。
他虽并不清楚为什么萧然对冷云溪这般维护,甚至不惜在全体员工面前直接与张先生撕破脸,但是,这样的一个名花有主的女人,到底为什么会对萧氏抱有这么明确的敌意?
不仅仅是对张先生,哪怕对萧然,她似乎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善意。
萧然为了能将她从这场莫名其妙的事件中摘出去,不惜将自己从来没动用过的关系网统统运用起来,挑起第三次爆炸案,运用媒体力量和纽约警察的影响力,强自压下一切对她不利的因素,可就是这样,这个女人,如今看到他们祖孙阋墙,却不过是微微挑高眉梢,眼神清尘。
饶是见过了太多世事,这一刻,他却是为萧然有些不值。
就在这时,萧然似乎感觉到了云溪的目光,浑身一颤,瞬间朝她望了过去。
她的头轻轻地倚在峤子墨的肩上,微微眯起双眼,眼底带着看进尘世浮华的悠然,而那个贵艳男子,亦是朝他轻轻一笑,爱怜地附在云溪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峤子墨的口型,只觉得,像是忽然被什么揪住心口。
曾经,那个位置是他的,那个女人也是他的,可如今,他竟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觉得这是一场奢靡的梦。
“少爷,我去开车,离这最近的医院五分钟就到。”眼见救护车还没有赶来,保镖急躁地看了一眼手表,如果张先生真出了什么事,哪怕萧然再有理,说出去也是不孝加忤逆。这在资本国度或者没太多影响,可在国内基本上就是立马不是这么回事了。
萧然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忽然转开视线,不再去看云溪和峤子墨,而是垂下眼帘,静静地打量着地上躺着的张先生。
良久,他的脸上染上一层绝然的寂寥,像是对什么做最后的道别,一字一句,说出那句话,下一瞬,全场静默!
他说:“你们把他送去医院,确定没问题后,就把他送回香港。”
一句话,如同钉死基督的十字架,惊得所有股东都心底胆寒。
哪怕最大的深仇大恨,刚刚那般打压也该差不多了,这样子冷然,仿佛就像是要从此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连至亲都遭到这般下场,更何况是他们这批趋炎附势的人?
云溪听到这话,忽然一笑,眼底如盛开的盛世浮图,带出少见的妖冶风情。
如同刚刚峤子墨俯在她耳边轻语一样,伏在他肩侧,轻轻道:“果然值了。”这场好戏,她在香港的时候告诉张先生萧然变卖资产的时候就等着了,倒是没想到张先生年纪大了,心智反而不如从前坚定了,被一个迎面而来的巨浪打翻在地,竟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还是说,他已经老得爬不动了。
算计人,终究是门学问。
当初没给别人留下任何余地,如今倒是没一个硬气的人敢给他撑这个腰。
果然,还是因果循环——报应吗?
剩下的事,怕是就是萧氏的危机公关发挥功能的机会了,她再留下来也没什么益处。
峤子墨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耳垂,将她的衣服微微捋好:“饿了吗?附近有一家米其林餐厅,随便吃点东西吧。”
云溪点头,起身,却见在大厅对门的位置,立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同样是黑眸黑发,似乎一直呆呆地打量着她,见她看过去,立马吓得一个哆嗦,眼神开始四处游移。
云溪想了一下,随即迩然。
这人怕就是和萧然一起被锁在会议室的那个女生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胆子这么大,敢来看萧氏内部的纷争龌龊。
女孩子还年轻的很,有一股朝气蓬勃的味道,望着她不知所措的举动,云溪觉得挺有意思。
虽说不待见萧然,但是不得不承认,此人身边的女人很少能抵抗他的魅力,不过才呆在一间房间里一段时间,她望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探究和无法隐藏的敌意了。
云溪原准备不再看萧然一眼,为了这个女人,还是忍不住调笑地回头看他一眼,却见他眼底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班,满是孤寂与苍凉。
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她的背影,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
那一瞬间,她看到他眼底如繁花盛开,刹那间,亮的让人心头一震。
他轻轻地勾了勾唇角,恁般风流骄子,如今却是连一个清雅的笑容都难在她面前展露。
努力了良久,终是露出一个近乎谦卑的弧度。
他对着她,隔空,轻轻说了两个字。
没有发出声音,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样注视着她,在另一个男人的陪伴下,渐行渐远。
峤子墨和萧然不一样,同样的距离,萧然看不出他的口型,他却看得分明。
云溪也很清楚,所以歪着头,笑着望他:“他说了什么?”
其实,她隐约已然猜出来了,却不希望峤子墨因为这似是而非的事情而生出什么不快。
于她来说,这是尊重。
哪怕她不能将她当初死后重生的事情在现在全部告知峤子墨,但至少,对于感情的其他事情,她会做到光明磊落。
“他说,保重。”峤子墨轻轻搂住她的腰肢,低头,将鼻尖凑在她的发鬓中,轻轻一嗅,那若有似无的幽香便盈满四周。
云溪下意识地回他一个轻吻,随即,再不回头,拉着峤子墨朝出口走去。
萧氏那高端贵气的大楼在阳光下,显出一种盛世凌人的傲然,她站在路口,静静地瞥了一眼,随即揉了揉小腹:“真的有点饿了。”
峤子墨的那四位精英手下已经被boss那柔情的面孔震得是外酥里焦,赶紧启动车子,送自家boss嫂去附近最有名的餐厅解决民生问题。
开玩笑,看戏也是需要体力的。boss那眼神都快柔得让人心肝胆都颤了,他们要是再不懂点看眼色,难道等着继续野外拓展吗?
而对于他们的识时务,峤子墨向来是属于满意则默许,不满意则虐到别人哭爹喊娘,对于他们的自觉,他倒是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一行人到达餐厅的时候,还没有到真正的饭点。
装潢高调精致的餐厅里,打扮得体的服务员一见他们便立马殷勤地走来引路:“各位先生、小姐,今天有刚空运来的阿拉斯加帝王蟹,新鲜甘甜……。”极其熟稔地开始介绍起餐厅里最精致的餐点。
峤子墨亲自为云溪拉开座椅,云溪落座后,望了一眼窗外的风景,忍不住轻叹,“真漂亮。”
横跨东西的大桥已然灯光璀璨,映着这世界中心“纽约”的风景,让人看上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享受,更何况,美食的味道扑面而来,餐厅里随处可见衣香鬓影,光是色相,便已让云溪将刚刚萧氏发生的一切甩在脑后。
点了主食和开胃菜,云溪还配了开胃酒,一时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峤子墨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英伦装,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和疏离,偏偏目光对上云溪的时候,整个人如春风拂面,那气场顿时让不少人将目光落在了他们这一桌。除去受惯别人注目礼的峤子墨和云溪,那四位不动明王貌相也极为难得,毕竟各个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东方人在美国人眼中基本上都长得差不多,同样是黑眸黑发,常常会弄混,只是,这六个人让人看了一眼便觉惊艳。
云溪却觉得,这一餐,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是来到纽约这么久,吃得最心情不错的一餐。
以至于,别桌在讨论,待会吃晚饭要去滑冰的时候,云溪感兴趣地支着下巴看了两眼。
峤子墨见她少有的对运动这么感兴趣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会滑冰?”
云溪很理所当然:“不会。”
“那,要不要待会去玩玩?”峤子墨看她眼底晶晶亮的样子,就明白她这是办完了正事,有心情玩耍了。招来经理,当着云溪的面,细细地问了附近的滑冰场和时间,等用完了餐,便理所当然地将那四个高瓦数电灯泡直接踢走,带着云溪直奔滑冰场。
cityicepavilion——城市冰上楼阁,这家座落在一栋建筑的顶楼,全年开放的滑冰场所,由来闻名已久。因为它拥有全美国曲棍球联盟赛场(nhl)规范大小的冰场,除了可供大众自由溜冰外,还为成年人和青少年开设了不同年龄组的溜冰丶冰上曲棍球课程等教学项目。除此之外,这里还拥有私人派对场所,可供有需要的顾客前来举办生日派对或公司活动等。
云溪他们到那的时候,其实已经月上枝头,但依旧有不少人在里面滑冰。
租了相关设备后,峤子墨双手拉着云溪的手,一步一步地在她前面引导。
两人面对着面,云溪起初是吃惊,没想到峤子墨这样忙碌的人竟然连这个都会,随后又有点担心:“你这样背对着滑步,万一撞到人怎么办,还是找个教练吧?”
峤子墨轻轻地在脚尖一定,刹那间,两人都停了下来,望着云溪有点担忧的眉目,忍不住笑道:“那你就帮我看着背面,不要让我撞到人。”
明明说的是滑步,云溪却心底一动,只觉得,他像是在说另一句话。
自此后,他将他的背面交给她。
这是一种毫无退路的信任。
于他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这种信任更要来的弥足珍贵和温暖。
云溪忍不住一笑,人声喧哗,人来人往,头顶那耀眼的灯光像是瞬间都被吸进了她那双黑色的双眸底:“我会守着你的背后。”一辈子……。她静静在心底补充道。
停下来的脚步重新迈开,峤子墨一点一点地引到着她如何在场地上滑行:“不要用力,随着惯性向前推移,对,慢一点,不要急……。”
他教得慢条斯理,处心积虑,她低着头,却小心翼翼,如同蹒跚学步的孩子,满脸稀奇。
峤子墨心底满足叹息,他从来没在云溪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和朝气。
似乎从萧氏走出来,她整个人都挣脱了一层重重的枷锁,焕然一新,在餐厅里是如此,在滑冰场里亦是如此。
两个人一个用心的教,一个仔细的学,不多会,不仅是滑行,连如何自由的转身,云溪都已经掌握自如。
可惜,时间不够,峤子墨再要教云溪几个花式的时候,滑冰场也停止营业了。
两人静静地漫步在街头,随着一起离开的顾客们,竟有点像是其中一份子的感觉,就像是久居在纽约的本地人,享受着美景和难得的气氛。
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云溪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疯玩过了,一时间觉得疲惫得紧,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上了床。
身边,峤子墨微笑地看着她闭上眼,忍不住轻轻地将她额间的碎发移开。
“好梦!”
他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披上外袍,去了书房处理工作。
最近,国内那边并不安稳……。
第二百零四章 爱你
云溪本以为,她这一觉会睡得很沉,却没想到,她竟然会陷入层层梦境。
很久了,自从她决定要报复之后,就再也没有梦到过她死去的外公,可这一刻,她站在层层薄雾后,望着眼前这熟悉的情境,只觉得,浑身颤栗!
竟然又回到那天在医院醒来的那一瞬,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让她根本喘不过气。
…………….
“筱夏,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和那个萧家的人是不可能的。”那熟悉的容颜,已然刻在心底,太久没有翻出来,却在第一眼,就让她眼角悲凉。
那是,她许久许久都再未梦过的外公。
“为什么?”她看着当年的自己这样惊疑地回答。
“今天他家那边来了人,箫老爷子都已经放话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一声低低的叹息伴着空中渐渐消散的烟味在老宅子里散开。
慈祥的外公第一次带着这么冰冷的声音,那双向来精明的眼睛只是低低的垂着,似乎不愿意看到她一脸桀骜坚持的模样。
“外公,我喜欢他。”漆黑的世界里,那个曾经的自己昂着头,满脸的忧郁却掩不住炙热的心,满含激动:“我这辈子认定了萧然,除了他,我再也不会喜欢别人。”
那么纯粹,那么热烈,那么喜悦却忧愁。
三年前,被叫到祖宅里,外公便是这样冷冷的叹息,带着对她的失望,无奈,以及恨铁不成钢。
“你走吧。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良久,外公意兴阑珊地转过头,再不看她,她却听得分明,那是老人对她彻底的失望。
下一刻,梦境一转,慈祥的外公站在六十六层顶端,满脸的狼狈与疲倦:“筱夏,外公保不住公司了,保不住了……。”于是,满脸惨笑,纵身一跃,那一刻又在她面前再一次,再一次重现!!!!
“不!”凄厉的声音将整个房间都震得一颤,云溪倏然从恶梦中惊醒,苍白而绝望的脸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扣住了心脏,血液被冻成了冰渣,她喘息着,如同胸腔内的空气被人全部夺走,压迫着、窒息着、灼烧着,整个人直直地坐在床上,眼底情绪翻腾,仿佛下一刻,便要破云而出。
峤子墨正在书房处理邮件,听到那一声尖叫,只觉得心像是被人突然割了一刀,那种惊痛让他整个人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匆忙地跑到云溪房间,当对上她眼底的那一瞬间,指尖微颤,只觉得,有一匹凶兽在那狂奔而出。
他见识的人,看过的事太多,却从未想过,竟然有一天,会在自己心爱的姑娘眼底看到这样的神色。
微微一顿,却是很快恢复了神色,走到她身边,见云溪满脸汗水,连忙将她盖着的被子掀开一角,却发现被子下的衣服已然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当即将手搭在她额前,确定只是盗汗,才微微放下心。
“怎么了?”他声音放得很轻,如同呢喃一般,缓缓放松着她的情绪。
云溪目光却是森冷一暗,抬头,对着他轻轻一笑。
“怪不得,我今天一直觉得不对劲,原来,原来!”云溪双手死死地拽着被子,眼底深处升起一抹狠辣。
怪不得今天萧然对张先生那么冷情,那么毫不留情。原来,并不是像他表现的那样,争权夺利、胜者为王,而是赎罪!赎罪!!!
她为什么这么傻,到现在才明白当初外公那句话的意思!
外公所说的“萧老爷子”已经放出话了。这个萧老爷子,从头到尾,说的就是张先生!!!
她和萧然正式公布关系之前,张先生就已经对外公摆明了态度,可当时外公的劝告她压根听不进去,只觉得这辈子唯一的执念便是萧然,没有长辈认可,她可以放低身段、一丝不苟地努力,她出身清白、能力不错,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只要萧然不放手,她绝不放弃。
陈昊当时绝望地告诉她,当初他为了让她能名正言顺地站在萧然身边,成为萧氏未来的当家夫人,所以才拉着外公入股萧氏,可错了,一切都错了!!
压根不是这么回事,他们所有人都被张先生蒙在鼓里!
如果没有张先生的同意,那群萧氏最顽固的老古董们怎么可能让陈昊这么简单地把她外公领到公司,如果没有张先生的推波助澜,又怎么可能外公的公司会牵扯到那样的涉黑底细?
“告诉我,当年的中恒控股到底是谁栽赃陷害的?”云溪忽然握紧峤子墨的手,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划过一道冰棱样的冷光,整个人一下子静得像是团谜。
峤子墨眼中一动,心中顿时生出一抹疑虑,除了卓风,这件事,绝无别人知道,云溪为什么这么清楚?
他轻轻将她手心反过来朝上,慢慢握了握,见她掌心处一片湿滑,心中带着一抹隐隐的痛,从床前桌上取出纸巾,细细地为她擦拭。
“张先生当初的确是有意引发了这件事。”他说出这“张先生”三个字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云溪手指一僵,抬头,却见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忍不住站起来,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
她不愿当着他的面哭,那么就躲在他怀里吧。
这是最后一次。
他放任她最后一次这般悲伤而绝望。
从此以后,她的生活里一点一滴都由他来负责,他再不会让她露出这样惨淡悲戚的容颜。
云溪只觉得面上一暖,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一声一声强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整个世界里,似乎都只剩下这个声音。
心底的空寂似乎在这一刻忽然被人填满,虽然依旧空洞伤痛,却已经不是当初从医院独自在黑夜中惊醒般那么阴森寂寥。
这个人….
她慢慢地将眼睛闭紧,双手合拢,圈住他的背,让自己低低地靠紧,再靠紧。
“中恒控股实际为民营企业,资金雄厚却人脉有限,当初张先生通过萧氏股东的口对外放出风声,介绍了一笔风险极高的生意给中恒控股,结果不过短短几个月,便被套牢了资金,所有产业全部停摆。当时的董事长为了能尽快解决财务状况,不惜去借了天价高利贷。可投资失败后,合作商们纷纷退避,资金链恢复了也没有让中恒控股重新站起来。利滚利,息上加息,中恒控股无力偿还债务,又无法靠着资金翻本,所以只能尽快把那钱还了。而最凑巧的是,就在那时,有一笔巨额的资金同时流入黑市,商界的人便渐渐传出风声,说是中恒控股内部违法操控。
云溪突然想起那晚,萧然在那张床上所说的那句话——“最近查出一笔巨款从他们公司流出来,来向不明,警方怀疑中垣为渡过难关,铤而走险洗黑钱。”
刹那间,她一切都懂了!
张先生自见过外公后就明确地表达了不满,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二流的女人,压根配不上萧然,却死皮赖脸地一直呆在萧氏,于是从此开始一步一步陷害中恒控股洗黑钱,将她所有的依仗统统毁得一干二净,彻底将她打入地狱。
萧然今天对张先生之所以这么狠,这么毫不手软,并不是不念亲情,相反,他就是太念亲情,才会让张先生当着所有员工的面,容面尽毁!
他的祖父,从来是把面子凌驾于任何情感之上,对于他来说,说一不二的话语权才是他这辈子最尊荣的体现,所以,他将他彻底从云端打入地狱,将他最看重的脸面活生生地踩在脚下,为的就是要保他一名。
他分明是怕她知道了实情,要了他祖父的命!
于是,亲自动手,尽管名声受损,尽管从此与他祖父就此决裂,却是至少能保住他那条命,留下来苟延残喘!
云溪挨着峤子墨的身子忽然一静,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恢复了冷静,那颤栗的身子已经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她抬头,脸上虽一片苍白,却没有任何那毁天灭地的神色。
峤子墨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凌乱而整洁,干燥而洁白,她没哭,从头到尾,即便临界奔溃,她依旧没有哭。
这样坚强而倔强的女人……….
峤子墨忍不住叹息:“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记得,我一直站在你身边。”
心疼,酸楚,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复杂而忧伤的情绪,但是,怀里的这个女人,每次只要遇上了她,似乎,他的所有情绪都已经不再由自己掌控。
“子墨,我爱你。”她低低呢喃。
多少年了,她从来不知道,当自己满心凄厉的时候,有一个人这样护着会是这么温暖的感觉。
他爱她,已然不需要语言,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哪怕只是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他身上都写满了这句话。
世上千千万的人,她竟然能遇上这个人,得他不离不弃,云溪仰面,神色坚定而平静,皎洁的月色将她面上染上一份肃穆与端庄,她却在这一刻慢慢地吻上他的唇:“子墨,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第二百零五章 保命
“我只问一句,我外公是不是因为你们给逼死的?”
陈昊和萧然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流淌着酸涩、悲悯,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将他们历来优雅冷静的心都揉成了碎渣。
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应她。
不是他们不愿意说,而是谁也不知道。
当初的事,只是一个引子。
公司的那群老奸巨猾虽然栽赃了她外公,但是后续画蛇添足的事情并没有几件,如果没有人揭发,绝不会有人发现任何端倪。
距离他跳楼出事的那天,差不多有一年。
出手的有可能是商场上本来的对手,也有可能是萧氏股东之一,还有可能是当初公司内部出现了问题……。
可能出现的意外太多,线索又太过模糊,他们谁也给不了她一个真正的答案。
只是,若没有当初的那一场会面,不是陈昊有心将她外公引来,不会有那场“结婚”的诺言;若不是萧然一时冲动,突然答应了会给她一个未来,公司的那群老狐狸不会自乱阵脚,以为会引来外戚挡道,早早埋下伏笔……。
就像是多米诺,一张接着一张,一环接着一环,直至最后那晚,那绝望一跳……。
“好,很好!”云溪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们一个都不说,行,一辈子都不用再说!”她何尝不知道,这简直就是命运开出的一场玩笑。
不是他们有意为之,却因为他们的无意之举,引来她外公的杀身之祸。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幽深地看着远处,一步一步踩在石子路上,整个人像是瞟着走一般,可那两人心神巨震,看着她眨都不眨的目光,只觉得一把刀在心头来回的割肉。萧然一个人冷冷地坐在病房内,听着耳边的呼吸器发出的均匀声响,目光毫无焦点地落在窗外。
纽约最顶级的医院,任外面各种床位紧张,只要有钱,照样能住在这间奢华套房里,享受着星级服务。
从张先生送进医院到现在已经四十八个小时,许多消息灵通者闻风纷纷赶来,整个萧氏家族,怕是二十年内都不曾这么“热闹”过了。
萧然轻轻一笑,这时一靓装女子,身穿一件fendi定制,手上的美甲华美精致,却掩不住她眼角细布的皱纹,推门而入,目光在卧倒在病床上的张先生脸上一扫而过,冷笑着直指他道:“我就说你是个狼崽子,当年,明明是我们这一辈的人来接老爷子的座位,偏老爷子疼你,非把你当继承人来亲自教养,如今,他倒是可以瞑目了,瞧瞧,瞧瞧,咱们家出了个多么优秀的才俊,竟然让他老人家晚节不保,里子面子全丢了!现在,全世界的萧氏怕都知道,你当着员工的面下了他的面子。你让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话音刚落,一大批人就尾随而至,偌大的套间里瞬间被阵阵脚步声充斥,显得杂乱无比。
萧然抬头,看了一眼破口大骂的女人,这是他的小姨,当年家里顶有名的女强人,传说如果不是因为老爷子非要让他来当这个继承人,如今整个萧氏,坐在董事长位置的,该是她。
当然,女人事业心强了,某方面难免会显得有些短板,比如,他这位小姨,至今没有嫁出去。
其余跟着进来的人,多数没有她这么强硬的腰杆,在萧家,依仗着萧然过日子的毕竟是多数,可此刻,望着被气到“中风”的张先生,所有人望着他的眼神大多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以鄙夷甚至憎恶望着他:“萧然,你这次,做得太过了!”
萧然侧头,像是没有看到这群不速之客一样。
家族的寄生虫,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敢用这种质疑甚至鄙薄的眼神看着他,不过是因为自觉找了个好下家。
只要能合力将他推下台,萧氏最顶端的位置,谁都有能力一试高下。
可问题是,这群人里,谁有那个能力,谁又有那个本事?
萧然忽然看了闭着双眼无知无觉躺在病床上的祖父,这就是他们赫赫萧氏的真正里子,有谁是真正在乎他现在的病情,怕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指望着能听听律师宣布的遗产,甚至有几乎的话,把他推下台那才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中风。
他从未想过,曾经高不可攀、无可企及的祖父,竟然被这一场权利争夺气得连心智都保不住,落下这样的病。
从昏迷到现在,请了医院里最顶级的专家,却各个告诉他,尽人事听天命,老人本来身体就不如年轻人,什么时候能醒来,醒来之后中风程度都是现在无法控制的。
最坏的情况,怕是这辈子都要呆在床上,半身不遂……。
“萧然,你这是什么态度!做错了事,不承认也就算了。我身为你长辈,和你说话,你连基本的教养都没了吗?”张扬的女人声音尖锐而气势冲冲,可她却不知道,真正的狠辣,从来都不是这般嚣张和盛气凌人。
他只摆了摆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门外,几个黑衣男子就走了进来,目光冰冷,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气。
萧家的人别的不出众,对于情势却是摸得最清的,一眼看到这几个人,瞬间明白,萧然早就做好了准备,想夺权,先看看能不能在他手下这群人面前全身而退再说吧。
叫嚣的声音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说话的语气间都开始留有余地。
萧然依旧是不开口,似乎觉得,这群人,连让他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乘我还有耐性,你们现在走,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背着所有人,他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似乎那里,有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所有人咬牙,难得寻到萧然不孝这样的借口,如今全家上下,连唯一能压制他的张先生都被扳倒,如果不抓住这样的机会,以后再无翻身可能。
可望着四周煞气惊人的那几个黑衣人,一时间,也没有人敢做这只领头羊。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病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一双洁白柔嫩雅致的手,当即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一张见之忘俗的脸出现在这惨白的房间里,刹那间,像是点燃了火药,将所有人都引燃了!
“冷云溪,你竟然敢出现在这!”这一次,谁都敢放出声音,用最狠毒阴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来人。
只是,无人发现,在他们喊出“冷云溪”那三个字的时候,萧然的脸色瞬间一白。
她,终究还是追过来了!
云溪倚在墙边,懒懒地看了一眼插着呼吸器的张先生,脸色乍白如鬼,眼睛下高高耸起的眼袋,几乎让人无法和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白得透明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你们统统给我出去!”
萧然转身,站了起来,冷然地望着颐气指使的那群亲戚,一句话,顿时将所有人惊得一呆。
“萧然,你这个时候还在帮这个女人?你脑子是不是被她给迷傻了!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听说就是为了这个冷云溪,萧然才和祖父真正的撕破脸,古人常言,红颜祸水,果然,任他在商界再雷厉风行、手段惊人,竟也被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众人咬牙切齿,却依次被那几个黑衣人冷冷地抵在一边。
萧然再不开口,也无需开口,下一刻,门口又走进了几个黑衣人,冷冷地做出手势:“各位,病房里人太多影响病人休息,大家还是请吧。”
竟真的当着冷云溪的面,将他们一干人等赶出门外!
不敢和愤怒的声音几乎将整个房间都要掀开,峤子墨扫了一眼过去,顿时,有人面色僵硬地转身,赶紧离开。
一群孬种!
云溪冷笑地看着这群平时被人逢迎拍马得都忘了北的人,各个夹着尾巴,如丧家之犬般迅速逃出病房。
“峤子墨呢?”
终于,房内,只剩下,她和他,以及病床上耳不能闻口不能语的那位,萧然微微抬头,眼底一片灼痛。
“医院的味道不好,我不想他占了晦气。”峤子墨开车送她来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她和萧然的纠葛,告诉他,她其实是死而复生,是他如今调查的中恒控股董事长的孙女?还是告诉他,她准备置人于死地,将萧家弄得永劫不复?
停车的那一瞬间,她张口,可还未说话,就被他用手抵住了唇:“我在楼下等你。有什么事,尽管放手去做。”
那么聪明的人,如何察觉不出她和萧然之间莫名的敌意和过去。
可他信她,所以,他愿意让她保有最大的自由。
如果要坦言过去,不是现在,而是,她彻底了解了这一切之后,在她完全告别了过去之后,那时,无论她的解释多么的匪夷所思,他都会含笑吻住她,让她从此一辈子无忧。
峤子墨怎么可能是任人指使的人?萧然黯然一笑,他该有多宠一个女人,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或许当年,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已经中风了,你看到了,以后,他再也没有可能站在你面前。我会亲自把他送回香港,从此以后,有人时时刻刻地监视他,你就当他死了,不行吗?”他看了一眼一身清爽的云溪,望着病床上无知无觉的祖父,只觉得话说出口,那么苦涩和悲哀。
“你想让我同情他?那我外公的命呢?当初,他下手的时候,他怎么没留下一点同情心?”她的外公又凭什么去死?就因为她的身份配不上他尊贵的孙子,所以活该脑浆迸裂,活该死后还背着骂名!
望着这双冷然的黑瞳,萧然只觉得心底瞬间一沉,他曾希望,她就此罢手,哪怕祖父晚景凄凉,也能保下一条命,可如今……。
“你打算怎么做?”
第二百零六章 要你死
“这世上有句俗话,话糙理不糙——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你爷爷怎么对待我外公的,我不过分,只要他照着原来的样子,一分一分还来便是。”云溪淡淡地望着峤子墨那双幽深的眼,竟轻轻一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一刻,峤子墨听着她淡的如水的薄凉口气,只觉得心头被冰川刺破,痛、惊、悲、凉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杀人偿命,她要他爷爷的命,萧然低头怆然一笑,这般坦然而直接,是料定了他的愧疚和负罪?
“如果是我求你呢?他这辈子都已经不能和正常人一样了,再活也活不了多少年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最重视的萧氏彻底控制在手,他以后的日子只会被憎恶充斥,再无宁日。”他突然大步走到云溪面前,伸出手,几乎要触到她的眉眼,却堪堪停住,“就当我求你。”
声音,低到尘埃。眼底一片沉寂微澜。
这是她曾经视为“天”、视为至高神一样存在的男人,此刻,几乎落在她的脚边,成为一道无力的声音,只为他的亲情,他的无力和愧疚将那张俊逸的脸模糊得一片黯然。
时间像是忽然在这一刻停止,门外屏息的黑衣人们个个都在等着云溪的答复。
呼吸器在这片空间里依旧发出均匀而令人颤栗的声音。
她走到窗台前,忽然,一下撕开那片海蓝色的窗帘。
瞬间,阳光大盛,将整个头等病房照得透亮,张先生的脸在这阳光下显得越发的惨白和诡谲。
“你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你求我,我就要答应你?”她一个转身,冷冷地望着萧然呆愣的脸,眉毛微挑,盛气凌人中多出一抹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是了,他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她还会看着他的面子上,对他爷爷手下留情。
她早已不爱他,于冷云溪这个人来说,他不过只是商业的竞争对手。
他的爱人姓“笪”,笪筱夏,在那个炙热的晚上,已经死了。
他怎么忘了……。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全都给你。”萧然自嘲,他没有身份,更没有权利去要求云溪放下过去的仇恨,那么撇开一切,就以单纯的商人身份站在同一天平,来解决吧。
人死不能复生。
这个道理,世上最平常的人都明白。
即便让张先生给她外公陪葬,也不能换回来那个老人的重生。
云溪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这次,她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张先生病床旁边的茶几旁,伸手拿起那上面的玻璃杯,“嘭”地一声,连被带水直接砸在萧然的脸上。
水渍顺势而下,落在他胸前满满都是痕迹,而那沉重的杯子瞬间滚落在地,却是在萧然的脸上砸出一个分明的紫色淤青。
他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仿佛整个人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头上的伤口顿顿的痛,却比不上他此刻望着云溪那双陌生的眼睛来的心如死灰。
“这世上,最珍贵的就是命。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觉得,我会需要你什么东西?”除了钱,他萧然还能给得起什么。云溪冷笑地看着床上的张先生,呼吸器就在这一瞬间,微微一颤。
那声音的颤栗,让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一变。
可下一刻,呼吸器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常,仿佛,刚刚那一刻,只是他们的幻觉一样。
“哦,对了。”云溪望着萧然那张惨无人色的俊彦,悄然一笑,只那目光,却让萧然觉得指尖发凉,连脚都被一股寒气冻在原地一般,明明想要转身离开,明明想要捂住耳朵,可望着她一张一翕的红唇,他忽然发现,这世上,竟没有最绝望的事,而是,下一刻,更深的地狱就在彼岸张着血盆大口静静地等着他掉入。
“我昨晚特地让峤子墨帮我查了一件事。”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可萧然却觉得,这句话背后,藏着的事实会让人发疯,让人癫狂。
“既然中恒控股的董事长是被张先生栽赃陷害的,那么,同一天死了的中恒控股第一顺位继承人,又是因为什么正好在他跳楼现场死于车祸?”那一双沉静如碧玺的眼,随着问句落下,像是被妖魔了一般,眼底的血红泛出,带着一种吞噬人心的杀伐,将萧然心底最后的一道防伪彻底压得支离破碎。
“不!”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云溪,双眼怒目撑大,几乎睚眦欲裂,“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那天晚上,明明是个意外。
那辆车,根本是刹车失灵才……。
萧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瞬间,脸色惨白。
“看样子,是想起来了?”云溪虽是笑着,可那眼底的冷意却是让人根本望之生寒。
她就在他眼底,活活地被车碾压过去,重型豪车的轮胎将她的身体碾成一堆破烂。
哪里来的豪车会在那个时间恰好路过?
又为什么肇事碾死了人,却这件事情无声无息地就散了?
如果真的是刹车出了问题,那个司机绝不可能安然活着离开!
只能说,张先生算无遗漏,当真将人心摸得太过透彻。
以萧然当时的心态,压根无法去想那辆车子的猫腻。而她?
云溪回头看了一眼嘴角青紫的张先生,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回头去找真正的元凶?
只是,他却是没料到,这世上真有因果循环,她真的从地底下爬上来,要他的命了!
萧然张着嘴,可喉咙像是被人死死地扼住一样,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瞬间击溃,连一丝支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爱上的女人,竟然是被养大他的爷爷亲手设局害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明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放手了,决定把她还给陈昊,为什么,为什么爷爷还要这样!
“在他的眼底,你做了决定,还可能后悔,与其等你下定决心,不如他送佛送到西,我说的可对?”云溪低下头,微微看着不知何时紧紧皱着眉头的张先生,侧在他身旁,轻轻道。
心电图这时忽然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跳动幅度,呼吸器也随着变化,整个房间顿时声音一变,不过眨眼的功夫,只见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张先生眼皮忽然剧烈地发抖,整个人蜷缩在那白色的床套里,像是一下子佝偻了数倍。
“你怕了?还是说,你心虚了?”云溪勾唇,掠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望着脸色剧变的萧然。
这一刻,他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确确实实、毫无辩驳,这个躺在床上中风的老人,当初用了怎样狠毒的法子将她和她的外公一次性斩草除根!
“这样,你还要我放他一条命?”云溪如今是这间屋子里最自如的一个人,她的亲人已然离开,她的仇人离鬼门关还有一步,不管萧然如何,如今,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这人纳命来抵!
“他……”萧然只说出一个字,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个人。
云溪侧脸看去,竟然是张先生的那个贴身保镖。
哦,不。她嘲讽一笑,该说,是萧然放在张先生身边的一颗暗棋。
“先生,他毕竟是你爷爷。”他进来,脸色僵直,却只说了这一句。
他虽然是站在萧然这边的,可至少呆在张先生身边潜伏了十几年。日日贴身跟随,有时候,他觉得,他保护的不仅仅是这个果断狠辣的老人,更多的,是为着整个萧氏。
门口站着的都是这个家族的人,说得好听,是族中长辈,可一个个脑满肠肥,心思狠毒,一旦揪住把柄,绝对会想是吸血虫一样如影随形。
如今,张先生是中风,迫于形势,他们或许还会害怕顾忌,一旦知道是因为萧然放任这个女人报复,那么大厦将倾,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家族内乱,这种事,从古至今从来不曾新鲜。历史上,那般风流的簪缨世家,多是葬送在这丑陋的一面。
萧然像是瞬间被人抽掉了脊髓一样,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而他微微测过的脸,与云溪的视线微微一撞,刹那间,云溪脸上出现了微微的惊异。
他眼底竟满满的是恨,此刻再也掩藏不住的恨!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护着这个毫无亲情的爷爷?从小到大,这个只把他当做一个冷血生物来教养,从来只为了萧氏考虑的人,杀了他唯一动心的女人!就因为他是他的爷爷,所以,他得忍,她要报复,他还得拦着!他欠了她那么多,如今,就因为这该死的血缘,这该死的家族,他还得忍得一腔鲜血,刀口抵在心脏那,保住他爷爷的命!
凭什么!
就在房内的人僵持不下的瞬间,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三人脸色顿时一变,这时,从门口走进一个人,满头白发的老者,和医院里垂垂病危的老人不同,他身上有着一种铁屑样的味道。
一种千锤百炼出来的沉稳和冷漠,高高在上,瞬息万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股掌之上。
眼神锋利如刀,朝云溪和萧然这边竟然冷冷讥讽:“怎么,这可是医院呢,冷云溪,你哪来的把握,想把人弄死就弄死?”
乔老……。
云溪眼底流光一闪,此刻,忽然静谧一笑……。
第二百零七章 前辈
“乔老,你这话可说错了。”云溪弹了弹手指,无视乔老那森冷的面孔,若有所指地望着床上动弹不得的张先生。“人生在世,医院才是生老病死最容易发生的地方。”
寿终正寝,那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多数的人不过是匆匆地来了医院,然后又匆匆地吐出最后一口气。若说这世上有鬼,这医院怕是魂魄最多的地方。
“冷家果然好家教,连杀人都不当一回事。只是,你以为这是在你家院子里?真出了人命,你以为整个冷家会安然无事!”太天真。只要外界的人知道是她动的手脚,任她冷家如今再有本事,也绝无翻身的可能。纵女行凶,不良于行,就算是以前冷家有再大的功绩又如何?照样得送她上法庭接受判决。
云溪望着乔老那张高高在上的面孔上饱含的讽刺笑容,忍不住脚跟一转,走到他的面前。目光静静地盯着他的嘴,似乎在研究一件古本一般,眼神越发的耐人寻味:“我发现乔老你的舌头当真很灵活,什么话到你的嘴里,几乎死人都能被说成活的。”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有做,明明是张先生先动了不改动的脑筋,到了他这里,却是她心怀叵测、魍魉鬼魅,如果是个普通人,听到他这般义正言辞的一番话,估计立马觉得她才是个反派吧。
所以说,越是心思脏污的,才越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她简直都不用脑子去想,但凡今天张先生在这出了事,她还没有回国,国内便能立刻传来风声,说她是用了多么奸诈恶劣的手段逼迫一个中风老人去死,甚至,还会传出各种绘声绘色的段子,说冷家如何和萧家斗法,她又是怎样蛊惑着男人为她鞍前马后,做这做那。烟视媚行,勾三搭四,手段毒辣,不用猜,她都知道这位乔老会怎么安排这样的戏码。
“你!”从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更不用说,她眼底那蔑视鄙夷的光芒,一时间,乔老脸上冷淡讥讽的笑被怒色转瞬取代:“冷云溪,我劝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这可是纽约,想要做什么事情之前,最好先考虑考虑后果。”
“啧啧,你也知道是美国啊,我还头一次听说,管别人家的闲事管到美国来的。再怎么说,乔老,这是我和萧家的事,你凭什么来插手?”云溪挑眉,走到他身侧,用一种打量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望着他:“我知道你被人下了药不能人道,却不知道,你突然发扬了人道主义情况,连别人家的事情也揽到自己身上来了。这可真比太平洋警察管得还要宽了!‘人道主义’可不是这么用的。”
最后一句话,她特地加强了语气。
刹那间,乔老那松弛暗淡的皮肤骤然紧绷,眼神如狼一样凶狠地盯着云溪,死死地喘着粗气,那声音,几乎有种恨不得将云溪剥皮叉骨、咬穿动脉的冲动。
他被自己养在外面的女人下药弄得不举,这事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提及的隐晦,她却每每让他在刀口上一遍又一遍地加上划痕,于男人而言,这是奇耻大辱。他简直,简直,恨不得现在就……。
眼见乔老往衣服内怀里掏东西,坚硬的手柄已然清晰可见,那形状当真让人了无新意,一眼就能看出是把加了灭音器的自动手枪。
云溪凉薄一笑:“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让我猜猜,难道你还能私藏枪械?乔老,你好像不是美国国籍吧,合法持枪可不是一般外国人可以做到的。这里是医院,摄像头可从来不会少。你要真有本事不怕惹上麻烦,我倒真不介意,给你当做靶子试试。”云溪用手指指了指病房最边角处的位置,那里,为了防止病人出现突发情况,医院的医生护士及时抢救病人,每个特殊病房里都安装了两个摄像头。
乔老的动作一僵,扣在指尖的东西缓缓又放了回去,脸色变了又变,一下子变成酱紫,终咬牙放手,指着一旁的萧然怒道:“你就任她这样在你爷爷的面前胡来?”
从乔老进门之后,一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的萧然此刻抬头,平淡地看他一眼,那眼底的峥嵘,却是令乔老指着他的动作顿时僵住。
下一刻,萧然一手拍开乔老的手,“我敬您是长辈,但凡事要有个度。这是我萧家的事,与姓乔的有什么关系?”他这分明是迁怒,心底的苦太多,眼底的恨太炙,却是无处可发泄,无人可倾诉。
但乔老的出现,绝对是印证了那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和冷家有过节,当初利用了詹家之后,眼看失败就丢到了脑后,怎么,如今想故技重施,利用他来对付冷云溪?
萧然低头冷笑,他也把他想得太蠢了点。
“好,好,好。”乔老一连说了三个好,仿佛恨不得要给萧然鼓掌似的:“我总算见识到,什么叫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了。怎么,为了个女人,连养你长大的爷爷都准备丢到脑后了?萧家还号称是商界里的定海神针,我看,过不了多久,你……。”
“我什么?”不待乔老说完,萧然一声呵斥,将整个房间的气压压得更低。
“我看在您年纪和我爷爷差不多大,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但,你如果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不要怪我立马给你难看!”萧然目光在那几个黑衣保镖的身上轻轻一扫,顿时,乔老僵直立在那,身边已经被围成一圈。
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无法置信”来形容。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明明冷云溪都要把他爷爷给杀了,不管出于家族名誉还是血缘情分,萧然绝不该这样放任,更何况,看他这样子,分明对冷云溪是维护到底!
乔老怒极,反而生出一种淡淡的疑惑,难道是萧然为了夺权,压根就是借着冷云溪这个借口才来借刀杀人,趁机将萧氏里一甘张先生的底牌彻底洗干净?
他怔怔后退了两步,却忽然顿住。
这也不对,如果是这样,完全可以在张先生中风的时候就拖延几个小时再送医。如果这样的话,如今张先生躺着的可不是现在这间豪华病房,而是,底下那间太平间。
萧然对冷云溪的维护实在太不寻常,让一早就准备挑起两人争斗的乔老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转头,却见冷云溪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于萧然的反应一样,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眼底满是嘲弄:“怎么,乔老现在出师无名,还想着要怎么给我们冷家冠上一顶大帽子吗?”复仇,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她能重生在冷家,对于她来说,虽然对自己身体原来的那个灵魂感到亏欠愧疚,但对于冷家,却是满满的感激。她决不允许,乔老将冷家拖下水。
“吵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像是应声而来,大门倏然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位年近四十的女士,一身当季套装将她的气质衬托得越发高傲,她望着团团围住乔老的那些个保镖,轻哼一声:“这里可是病房,想打想闹,都给我出去!”对萧然,她虽没那个底气可以呼来喝去,对着这群拿萧家薪水的下人她难道还没办法吗?
萧然讽刺地看了一眼站在乔老身边的女人,这就是他的小姨,野心比天还高,刚刚被“请”了出去,只怕觉得面子和里子都难看得紧,咬牙切齿地想着法子要找回脸面。她倒是和外面那群酒囊饭袋不同,求得不只是富贵,而是整个萧氏的掌控权。
“萧家终于还有个明白是非的人。”乔老见这女人眉目间与张先生有几分相似,心底轻声哂笑,立即猜出这人是萧然的长辈,最简单的道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萧然不识时务,换个合作对象便是。
就像是闻到了酒味的赌徒,心底所有的隐僻一下子都被勾了出来,乔老和她相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有人要弄死你爷爷?萧然,你说,谁吃了狗胆敢在我萧家面前放这种话!”一身时髦打扮却掩不住她眼底阴沉的狠辣,在萧然上头,他们这一辈人当中,她算是佼佼者,如果不是萧然横插一缸子,这萧氏早就是她的天下,也正因为此,她从来就不待见萧然,这在整个萧家,是公认的秘密。
“看来,人一旦年纪大了,不仅脑子容易有问题,连耳朵也有毛病。要不然,说话的人就在眼前,怎么还要去问别人。”云溪性趣盎然地走到她面前,见她面上一黑,转瞬就要暴起的样子,竟忍不住微微一笑,仿若无知少女一般:“在门外偷听,啧啧,这般没家教,说出去,我都替你丑得慌。这么大的年纪,还好意思在这里显摆。”
那张用化妆品装饰得还算得体的脸,像是被人挖了坑一样,颤栗得整张脸都开始簌簌地往下掉粉,云溪望着她眼角的斑点,故意后退两步:“连老人斑都长出来了,怪不得说话颠三倒四!”
“小贱人!”她一个用力,右手狠狠地往云溪脸上抽去,只是,还没有落下,就被云溪反手一个巴掌打到在地:“说话就说话,被到处喷粪!”
“你!”从来没有被人打过,气得浑身哆嗦,恨不得立刻冲到云溪面前,却见云溪下一刻竟然挨到乔老的身边,“我年轻气盛,说归说,可做就不一定有那么好的手段了。要说到弄死人的手法,我怎么能比得上你呢?你说是不是,乔老?”
云溪几乎是压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眼眸越发深沉,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看戏的乔老似乎忽然想起什么,顿时心底一沉。
“你什么意思?”
“乔老这么聪明的人,连这话都听不懂?”云溪懒懒地掀起眼帘,冷冷地盯了一眼地上的女人。
萧然的小姨刚刚扶着墙边站起一半,却被这一眼吓得顿时又跌了回去。
这哪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的眼神?
她被吓得转头去看床上的张先生,却见他紧紧闭着眼睛,似乎无知无觉。一时间,骇然得连脸上平日里雍容的神色都再也装不出来。
云溪却懒得去看着外强中干的老女人,侧着头,一点一点,用一种莫测的眼神望进乔老的眼底:“说到杀人,你可是前辈。”
第二百零八章 出头
那条湍急的河流,她到现在还记得那美妙的月光洒下时,河面上波光粼粼,映出的美景。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一见钟情?詹温蓝,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天生凉薄!”最后一个字堪堪落下,一声枪响,下一瞬,她向后倒去,跌落在那岸边,顺着中心,一个后仰,跌进那河水里,瞬间没顶。
至今,詹温蓝那晚撕心裂肺的嚎叫似乎都盘旋在耳畔。
云溪勾唇一笑,声音脆嫩地望着脸色涨红的乔老:“可惜,你枪法实在不太准。否则,哪里会有今天的我。”
“我只恨我没有一枪解决了你!”乔老想要扣住她的手腕,却被她轻易一个擒拿手,反倒推开。一个晃神,还没有站稳,便见那双清冷的眼底流出妖冶的华光。
只觉得,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光是看着这一双眼,他总有一种棋差一招的错觉。
而这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所有的镇定渐渐变得那么虚假。
云溪却轻轻抚了抚刚刚被他碰到的衣袖,仿佛是要挥去那莫需要的尘埃,低头一笑。
那晚她和詹温蓝决裂,她到底是设了个局,穿了防弹服,还特地用了血袋,冷家上上下下的人都以为她是故意让詹温蓝亲眼“见到”她被杀的场景,让他永劫不复,可,怕是没有人想到,她那么做,更重要的,却是……。
云溪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弹壳,颜色略微有些发黄。
乔老顿时,脸上一片苍白……。
想了许久的问题,终于找到了源头。
怪不得,怪不得她这般有恃无恐,这般毫无顾忌,原来,心中沟壑、算无遗策,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你那天故意诳我?”明明被逼到了绝境,冷家上下所有能说得上话的男人都被请去了隔离调查,她母亲又心脏病发,她家的保姆自杀未遂,便是这种情况,这个女人,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设计出这样的陷阱,引君入瓮!
“看来,乔老的记性不错,还记得这颗子弹。”云溪手心微微一动,那颗弹壳不知怎的,就消失不见。站在一边的萧然心底闪过一片震颤,只觉得,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而她,显然将他排斥在外,压根没想和他说。
萧然的小姨见乔老的脸色变幻得这般惊异,已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怔怔地扶着墙壁,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我不仅是诳你,我还特地录了音、摄了像。虽说手刃仇家一定要亲自动手才有快感,但你也太不小心了,杀人必须头点地,没那个枪法也该雇个职业点的。你看,如今被我捉住了把柄,你当我还会让你横行无阻!”
话音刚落,她猛地捉住乔老的手腕,“持枪杀人,物证、人证皆在,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还敢在我面前摆谱!”
乔老从军多年,铁打钢筋训练出来的,这辈子别说是被人威胁,就连被人撂一句狠话,都能立马回手一拳打到在地。可这一刻,明明眼前容貌瑞丽的女子不过是个娉婷柔弱的样子,可搁在他手腕的力量却几乎将他的手骨都能卸下来的力道。
他自是不知。云溪自从认识了峤子墨之后,对于这类近身搏击越发得掌握自如,特别还跟了个好老师,运用起来,自然行云流水。
“那又怎么样!”
神色变了又变。眼底杀气沉浮,手臂上青筋暴涨。良久,乔老却突然阴冷一笑,恻恻地望她一眼:“你不是没有死吗?持枪杀人,那也得你死了才说得通!”
团团围着乔老的那几个黑衣保镖,显然被眼前这状况弄得踟蹰不定,回头,见萧然满脸冷肃地紧皱着眉头,眼底似乎酝酿着血一般的猩红。顿时,房间里,只剩一片寂静。
“把你刚刚讲的话再说一遍。”一道清风明月般的淡雅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是一震。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凭着这短短几个字,就将整间房子的肃杀之气瞬间压下。
可明明,那声音这般雅致,像是清泉流水,微风拂面,带着一种淡薄飘渺的味道,可所有人却都闻到这背后的浓稠血腥之气。
众人抬头,却见一身白色衬衫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立在门口。
笔直的大理石通道在他背后似乎成了一道模糊的背影,他立在哪里,哪里就是光明,整个房间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瞬间染上一层霞光。
那眉目太过出尘,竟是连看上一眼,都觉得心生臣服。
而此刻,他的眼,定定地落在乔老与云溪之间,让人只觉得,他刚刚那句话,丝毫没有玩笑意味。
乔老顿时神色骤变,不敢置信地望着峤子墨,只觉得,心底生出一抹寒气。
云溪正觉得有趣,却见峤子墨又走近一步,对着他,又说了一遍刚刚所讲的话——把你刚刚讲的话再说一遍!
这一次,却不再是淡然如水、优雅平静的声音,那隐匿在波涛下的汹涌像是一下子怒海翻腾,一飞冲天,凌冽霸气扑面而来,惊得那些围在乔老身后的保镖们都自觉让开了脚步,等发现时,才感觉到,背后一片湿润,竟不知不觉,吓出了一层冷汗!
乔老是什么底细,峤子墨知根知底。但峤子墨的名声,整个b市真正能说清楚的,怕是不超过个位数。
他当着峤子墨的面说要冷云溪死了那些证据才算数,那神情,简直就像是惋惜,怎么没有当初一枪蹦了她。
望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峤子墨,见惯了死人的乔老,却忽然从心底生出一抹颤栗。
这个男人,怕是比萧然,不,比任何人,都更要护短。
冷云溪,果然,招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乔老咬着牙不吭声,更准确的说,在峤子墨的气势威压下,他除了背后一片冷汗,竟无法摆出其他的反应,整个人都被他的忽然出现弄得措手不及。
终于,他走到云溪的身边,轻轻地,将她那双柔嫩细滑的手抚了抚,刹那间,扣在乔老手腕的力量松了开来。他像是画卷里的古时公子一般,温柔浅笑,微微抚弄她的小指,“有没有伤到?”
云溪无语,望着被她刚刚几乎扭得手骨变形的乔老,再看看自己这双洁白纤细、毫无损伤的手,简洁明了:“没。”
峤子墨点了点头,像是放心,然后,转过身,自上而下,冷冷地俯视着还在出神的乔老:“按你的意思,我现在把你四肢全部射穿,是不是,你也没有证据说我试图杀人?”只要人没死,就判不了罪。这可是他说的。
没有人知道,那晚,他和卓风走在岸边,看到那雪白的容颜下那双漆黑幽深的眼,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湿润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披在身后,她整个坐在草地上,半倚着,望着月色。
河面上的波光印在她的脸上,那样的容色,便是天地间最美的景色也无法比拟一二。
她手边,却是一套被血红染成一片的衣服,月光下,她听到脚步声,停了和冷偳的交谈,回头看来,那一瞬,他几乎呼吸都要停止。
那样一双眼,仿佛看透世事浮华,历经沧桑,转瞬却是菩提一树,葳蕤凡尘。
那样的情境,看一次就已经足够他发狂,这辈子,他决不允许再出现第二次!
乔老像是突然被他眼中的神色一烫,整个人都颤了起来,上下牙齿咬着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越发清晰明了。
他虽然不知道峤子墨打算做什么,但多年来对危险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一种血液逆流的刺骨寒冷。
萧然站在一边,像是个陌路者一般,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从来,守护在她面前的人都不是他。以前,是陈昊。后来是詹温蓝,如今,是峤子墨。似乎,不论她是笪筱夏,还是冷云溪,保护她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
望着躺在病床上如同植物人一样的爷爷,他强压住心底的烦躁和愤怒,双手交握,平缓情绪。
乔老会出现在这,绝不会是个巧合,他是追着云溪来的,还是另有隐情?
虽说云溪手里掌握了他持枪杀人的证据,但是,这种事情,在律师的搀和下,未必一定能定罪。乔老如今是被峤子墨的出现扰了心神,这才方寸大乱,但要真的论起来,未必这就是他的七寸。
萧然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一眼僵在床位旁,不敢移动半分的小姨,随即目光移到那张病弱的脸上。
爷爷当初不过是和乔老暂时联盟,说到底,也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乔老打着为萧家出头的名号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准备将整个萧氏挑下水。
毕竟,冷家做事从来有板有眼,循规蹈矩,要想斗跨冷家,只有从商业这条路来的最放心。
而萧氏,在国内,还没有人敢公开唱反调。
此前,爷爷一直看中云溪的身份,想要撮合他们俩,所以一直对冷氏保留态度,如今,既然挑开了这层透明纸,怕是,只要他醒过来,就绝对会和乔老联手。
萧然目光一锐,一边是血缘,一边是他曾经的爱人,原来,世上从来没给过他公平选择的余地。
“云溪。”他忽然开口。
目光对峙的峤子墨和乔老都顿时朝他看过来,神色惊讶。
房间中的人只觉得这气氛越发微妙,却见云溪似乎毫不在意般地朝峤子墨笑了笑,这才回头看他:“你做出决定了?”
“我保证他从此消失在你面前,绝不会再出现,这样,你能留他一条命吗?”萧然目光寡然地望着她,这,已是他的底线。他毕竟是萧家骨肉,哪怕再恨,为了萧氏,他不能让她真的要了他的命。“他已经失去了最在乎的权利,对他来说,这已经比死还难受。”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乞求。为了一个自己并不爱的长辈,去乞求她宽容地放他一条生路。
从来不知道,原来,刀尖割肉是这般的滋味。
明明恨着他,却要为求让他苟延残喘,而去伤自己在乎的人。
她的话没错,他爷爷的命是命,难道她外公的命就不是命了?
骨肉相残……
他知道,她一开始就想看这样的好戏,所以,请君入瓮,将计就计的时候,他装作什么都不知,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她想看,索性,便让她心满意足。所以,当着纽约分公司的所有员工的面,罢免了他爷爷的所有权限,当着所有股东的面,让他们认清形势,当着她的面,逼得他体力不支、瘫倒在地,送到医院。
萧然自嘲地垂下眼帘,若是在古代,他可真的算的是忤逆大罪了。
只是,死者已矣,如今萧氏内乱,他已然将爷爷逼得中风,再多的,他怕是已经给不起了。
“不够!”望着萧然脸上空洞的表情,云溪漠然,“远远不够!”
她外公致死都背负着骂名,整个中恒控股是她外公的心血,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被张先生给毁了,外公那么大的年纪却不得寿终正寝,这是她的孽,更是张先生造的原罪!
“远远不够!”既然张先生最重视的是权,是利,是整个萧氏,她便要造出个最精彩的结局给他看。
云溪巧燕一笑,顷刻间,艳色如云,妩媚多娇,望着萧然那双苦涩的眼,一字一句慢慢道:“既然你不想让他死,那就让整个萧氏代他陪葬吧。”
红唇一掀一启,如秋水伊人,华美不可言喻,那容色倾城,竟是连站在一边的峤子墨都看得有些入神。
偏她话里说的内容,挟着腥风血雨,怕是过不了多久,整个b市再也寻不着片刻安宁。
一身时髦套装的女子突然尖叫一声,像是见鬼了一样,望着云溪,那声音凄厉嘶哑,如同黑色暮霭中嘎嘎叫唤的乌鸦,让人觉得心头冰凉。
转头,却见一直保持平稳呼吸的张先生忽然全身颤栗着抖动着,连带着,那心电图开始划出诡异的弧度,这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第二百零九章 命运
整个房间里的其余的人像是一下子被雷劈中了一样,转眼的时间,冲到病床旁,死命地按着紧急呼叫器,特别是萧然的小姨,整个人神情已经痴呆了,望着张先生那张越来越死白的脸,一时间,脸上竟然不知道是摆出兴奋的表情,还是疯狂害怕的敬畏。癫狂间,门外的那批亲戚们也迅速跑了进来。
“快,叫医生!叫医生啊!”乱七八糟的呼喝声,简直要将整个过道都弄得凌乱纷杂。
闻风赶来的医生护士一路快跑,进来的时候,眼见这么多人,脸色顿时发青:“谁让你们这么多人挤在病房里的?出去!统统出去!”
推开众人,打开窗户,拉开张先生的衣服,一气呵成。
护士仔细地查看着他的一切生理情况,扒开他的眼球,见丝毫没有反应,对视给医生做了个手势。“心脏衰竭,准备急救!”
房间里刹那间从最嘈杂变得寂静无声,一个医生爬上病床,趴在张先生的身上,开始给他做手动胸外按压,其余的人,手脚伶俐地将一切器材该下的下,该推的推,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三个护士推着病床连着其他设备转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医生脸色难看地做了几次胸外按压,发现张先生没有丝毫反应,立马吩咐其中一个护士,“让急症室的人都准备好!”
那条白得不真实的过道上,只听到滑轮在地上擦出的一阵阵的声音,像是锯子在树木上来回撕拉的响声,只听一遍,就能直达心底。
那感觉,忽然,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萧然怔怔地站在病房里,看着那群医生护士将他的爷爷推走,就像是要推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云溪轻轻地眨眼,只觉得,这场景,当真有意思极了。
乔老倒像是极为惊异,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远方,似乎觉得,刚刚那一出不过是电视剧上才会出现的场景一般,怎么会眨眼间,张先生就要病危?
还是那群保镖反应最快,一个个站到萧然身后:“先生,赶紧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万一张先生出了事,这里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自然是萧然。
一脸怪异表情的萧女士听了,瞬间眼神一转,狠辣表情一闪而过,首当其冲地一路跑着跟了过去,仿佛,只要跑到了萧然前面,这萧氏背后偌大的财产就会是由她来继承了一样。
就像是蝴蝶效应一般,其他一众萧氏人员眼见她跑了去,各个都冲了过去,有的人眼底已然露出贪婪丑恶的模样,偏还装模作样地红着眼睛,撕心裂肺地哭着,仿佛即将要失去自己挚爱的亲人。
萧然勾了勾唇,可惜,没有形成一道笑,便散了。
这就是养大他的家族,外人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萧氏,其实,早已经从骨子里就烂开了。
他们眼底有的是权,是钱,还有享用不尽的富贵,其余的,包括亲情、包括血缘,统统都是狗屁。
这一刻,他忽然不愿意去看云溪。
曾经,他认为,她那样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他,配不上萧氏,配不上站在他身边成为整个萧氏集团的第一女人,如今……。
落在他眼底的,只是满目狼藉,他当初,到底哪里来骄傲会觉得,她配不上他……。
望着萧然沉重的步伐,峤子墨轻轻地将云溪搂在怀里,感觉着她的依靠,似乎觉得,这么柔弱的一个女人,有时候真的可以让人不知道要如何对待。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让她对萧家这样的仇恨?而这般的仇恨,在萧然眼底,竟然看不出丝毫怨怼,相反,萧然眼底满满的都是愧疚和后悔。
乔老回头,忽然狠狠地瞪了云溪一眼,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敢去望峤子墨,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也跟着众人往急症室跑去。
顷刻间,整个病房内,似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相偎。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便显得有些空旷。
云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峤子墨垂眉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的眼底毫无情绪,忍不住,低低问了句:“累不累?”
云溪往后又靠了靠,只觉得背后的这个怀抱很温暖,真的,让人觉得,很舒服:“不累,就是有点渴。”
峤子墨忍不住笑了笑,低头,侧过脸,慢慢地贴在她唇边,吻了吻:“这样呢?”
云溪张了张嘴,任他的舌尖抵住自己,徐徐交缠,慢慢贴合,呢哝婉转,轻轻一笑:“好点。”
“是要和我先走,还是等着结果出来?”见她眼底的阴翳已然全部散去,峤子墨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徐徐喘气,下一刻,抵住她那精致的锁骨,轻轻问到。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她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太低,连峤子墨都没有听清,却见她忽然抬头,朝他微微一笑:“好戏都已经唱了这么多,哪里能突然离席?走,我们也去瞧瞧。”说着,拉着峤子墨的手,就往过道里走。
软软的,嫩嫩的,小小的,这么粉,这么白,他望着牵着自己的那双手,心情很好地放慢步调,任她拉着:“嗯。”
急症室外的红灯果然亮着,大批的人都等在外面,只萧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垂着头,黑色的发将他那俊逸出众的五官掩住,同时,将他脸上的所有情绪也掩饰一空。
萧然的小姨来回地走着,仿佛在发泄着心底那急躁的情绪。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这一刻,老头子死是更好点,还是不死更好点,她脑门子里转的统统都是这个念头。
和她想法不谋而合的,是全场其他的人,包括乔老。
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冷峻,或依靠着强,或怔怔发呆,只有云溪,她站在外围,一个人立在峤子墨的怀里,眼神平静,表情温柔,像是刚刚峤子墨的那个吻还留在她身上的温度一样,让人看着,便觉得,是这般美好。
而这般的美好,显然,和眼前的这种病危的状况太过矛盾。
有一二个护士从里面匆匆出来,扭头看她一眼,转身离开时,眼底满满都是惊讶和奇怪。
峤子墨便将她的头轻轻地挨在自己的肩上,如树和枝蔓,让人看着,便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一个小时过去了,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红色的灯,一直亮着,刚开始还偶尔会从里面出来的护士也像是突然都消失了一样,整个手术室外面像是突然变成了冰窟,温度越发地冰冷。
所有人都知道,时间拖得越久,病人救活的几率越低,特别还是中风这种情况。
萧然的手放在双膝上,原本是平平放着,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紧握在一起。
这一刻,如果说,谁还能和云溪一样,只为等一个结局的,怕是只有他了。
他心底没有一丝考虑,希望他爷爷活,或者希望他死。
这一刻,他等着只是命运的宣布。
因为,他忽然发现,从云溪告诉他,就是他爷爷动手亲自安排了那场车祸之后,他就没有什么可以期盼的了。
明知道他爱上了个女人,他的爷爷却亲手杀了让他心动的人,明明他当初因为她的死远走他乡,避开到国外,自我放逐,他却听之任之,让他颓废,原来,他一直被自己的爷爷玩弄于鼓掌之中,成为了他的一个牵线木偶。
因为他是他选中的继承人,所以,他身边的女人,一定要身份配得上萧氏。
因为他是他选中的继承人,所以,他的一切动向都要掌握在他的手中,永远受他的摆布。
更因为,他是他选中的继承人,所以,他手中的所有权利都不是真正属于他的,只要爷爷想要,他就得双手奉上。
如果说,云溪是最直接是受害者,她理所当然可以去恨,那么,他的恨呢?他又该去找谁?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走出病房,冷冷地看着众人一眼。
“医生?”所有人都立马围了过来。
“病人就是救活了,但是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即使恢复过来,也会有后遗症。”
“什么?”萧然的小姨大吃一惊。竟然救活了?
所有人便同时看向她,似乎对于她脸上的那种失落,看得清清楚楚。
医生早已司空见惯,“对,后遗症,而且不止一个。”
嘴歪眼斜
一侧眼袋以下的面肌瘫痪。表现为鼻唇沟变浅,口角下垂,露齿。鼓颊和吹哨时,口角歪向健侧,流口水,说话时更为明显。
中枢性瘫痪
中枢性瘫痪,又称上运动神经元性瘫痪,或称痉挛性瘫痪、硬瘫。是由于大脑皮层运动区锥体细胞及其发出的神经纤维——锥体束受损而产生。由于上运动神经元受损,失去了对下运动神经元的抑制调控作用,使脊髓的反射功能“释放”,产生随意运动减弱或消失,临床上主要表现为肌张力增高,腱反射亢进,出现病理反射,呈痉挛性瘫痪。
第二百一十章 咬牙
峤子墨告诉云溪张先生醒来后不仅中枢性瘫痪还出现了面瘫,云溪一笑而过,倒是懒得再无关注什么。说到底,还是留下了一条命,总归,祸害六千年,没这么容易就死了。
反正已经下定决心,要把整个萧氏都搅得底朝天,也没必要再去和那一大家子人搀和,索性,彻底给自己放假几天,赖在套房里,心情好的时候,和峤子墨出去逛逛,一路shopping,心情好了不少。
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和峤子墨一起去滑冰之后,他最近似乎特别迷上带她到处运动。有时候是早上晨跑,有时候是去跳一曲桑巴。云溪发现,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东西。就连跳舞,他都能跳出一股子神秘莫测的味道,引得一旁的外国女人们都频频转头。
纽约的景点说起来就那么些,大多数还是近代建筑,看久了,也没什么新鲜的。
下午在泳池游完了两个四百米之后,云溪披着大大的浴巾坐在泳池边优哉游哉地喝着果汁。
和前几天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度假,仿佛,她来纽约是专程和峤子墨过来放松的一样。
家里这几天,似乎也听到了点风声,萧氏的情况不仅在纽约受人瞩目,在国内更是焦点,冷老爷子打了个电话给她,专门嘱咐她不要任意妄为,有什么事,等回国之后再细谈。
云溪回想起老爷子的语气,忍不住笑了笑。现在,可不是她来决定要不要在纽约就动手,而是,张先生自从醒过来之后就没有消停过。
而最能证实这一点的,不是萧然,而是——乔老。
这几天他的日子和冷云溪比起来,绝对算不上轻松。
自从张先生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仅下半身瘫痪,连脸上的肌肉都无法控制之后,脾气变得越发暴躁疯狂,连请来的护工都已经被他撵走了四个,整个病房里,除了为了他财产一直装孙子的那些个萧家人,也只有他,是每天毕到的。
张先生虽然瘫痪了,身体不听使唤了,可脑子毕竟还没有坏。
自从醒过来之后,萧然就没有来过一次,索性也不会再去过问这个人,捉了一辈子鹰,现在却被鹰啄瞎了眼!
他抽过一本电脑,手指虽然颤抖,但到底还是能按住键盘,叮叮叮地,花了许久时间,才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我要回b市!”
乔老眼底闪过一道利光,好整以暇地看了躺在床上,显得一片死白的人:“回去?做什么?香港那边可是有不少人正盯着你,你以为想回去就这么容易?”
张先生听了他的话,却没急着再摆弄电脑,相反,他的眼睛已经浑浊得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此刻是什么心思,自从醒过来之后,他似乎除了发脾气,就是沉默,而这两种,都不是乔老所乐于见到的。
“你那个孙子也算是极品了,听说,已经派了人把你瘫痪的消息送到香港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你就得被遣送回去。以后,怕是一辈子就呆在疗养院里,孤独终老吧。”
萧然一直不露面,乔老也不急,只觉得,这几天冷眼看下来,萧然的那个小姨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其他的,各个都是被娇生惯养的纨绔,没一个是个能扶起来的阿斗,所以想要动手,还是得从这个命都丢了一半的人入手。
苍白的手指上青筋一片,显然,张先生再怎么忍耐,听到萧然要把他送到香港看管起来,所有的脾性都上来了。
“你,你,帮我回,回b市!”他说话的时候,口水顺着他的下颚一路流了出来,眼底却是一片狠戾,像是狼一样,散发出一种让人恨不得退避三舍的戾气。
乔老嫌恶地看了一眼就扭过头:“我为什么要帮你?”
张先生眼底划过一道讥讽,他虽然说话已经不灵光了,可脑子没坏。乔老呆在这这么久,如果真的没有其他企图,说出来,鬼都不信!
“你想要什么条件,说。”他拿起电脑,花了将近一分钟,才慢慢地敲出这几个字。将电脑屏幕推到乔老面前,他背后已经是一阵细密的汗。
乔老眯着眼,望着笔记本电脑上的那几个字,终于眼底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刚要开口,“嘭”门被从外面用力打开,瞬间,房间内的两个人同时望过去,脸上的表情刹那间五彩缤纷!
竟然是萧然!
“你…。你!”张先生挣扎着要起身,可是下半身毫无感知,光凭着他的双手,根本拖不动身子,右手随手拿起身边的花瓶就往萧然的方向扔去。只可惜,他的力道有限,花瓶刚扔了没多远就滚到了地上,撒了一地的水。
萧然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冷冷地盯着站起身的乔老,大步走去。扫了一眼笔记本电脑上的那两排字,他想要回b市?他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瞬间,眼底的寒气潮涌而出:“乔先生,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希望您不要打扰我爷爷休息。”
乔老双手交握,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我关心你爷爷都不行?难道你还准备把我也监禁起来?”
“关心?那也要看是什么关心了。”萧然将那电脑随手一丢,目光犀利地望着乔老脸上那诡谲的笑,忽地,冷血地弯了弯唇:“不觉得,你有本事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他带走?”
“这世上,凡事没有绝对。不试试,怎么知道结局如何。我只是替你爷爷心寒,养你长大,还把萧氏交给了你,结果,你却为了个女人,把他弄成这样。这事要是传出去,别说你还能稳坐萧氏第一把椅子,怕是商界里的人没人不唾弃你!”乔老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看着躺在那死命瞪着萧然的张先生。
白色的眼球上,清晰可见的血丝,却比不上他眼底的狠辣来的让人惊心。
若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神色,谁会相信,这是一对亲祖孙?
她冷云溪到底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将萧家最厉害的两个人离间成这样模样。
乔老面上冷笑,心底却在思量着,该怎么样找人给萧然制造点麻烦,转移他的注意力,从而好把张先生弄回b市。
“这是我们萧家的家事,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萧然听罢,只是微微侧了侧头,脸上连一丝情绪也无,“还是说,你突然返璞归真,准备化身正义使者?”
“你不用刺我,事实就是如此。我和你爷爷不过是当年交情,尚且还顾念着他的好坏,你这个血浓于水的,却没心没肺的很,说出去,你到时看看,到底是站在你那边的人多还是信我的人多。”至少,萧家的那群亲戚,是亲眼见识过他为了个冷云溪是怎么设计张先生的。只要他想,能利用的舆论绝对不会少。
萧然听他这样说,却没有丝毫动怒的痕迹,相反,他竟然拍了拍张先生的腿,无视那双恨意满满的眼,径自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对着乔老,清淡一笑:“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出现在纽约是因为顾念你和我爷爷往日的情谊吧?”
声音起伏,竟是带着彻骨的戏虐,那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让人稍稍对上,便觉得皮肤似乎被针扎了一样,难受得紧。
乔老顿时脸上一阵难堪。
他们都知道,他来此,不怀好意。
乔家与萧家虽然都是背景雄厚,但最不同的在于,萧氏已然重点转为商业,而乔家却是地道的军人发迹,他自己多年前出国定居,虽说乔老并没有落败,但真正掌权人已经不是他。而萧氏却不同,在商界里,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坐拥国内最优质的资源。
要想颠覆冷家,要么就是一击必中,要么就是以绝对的实力一次性压垮。
上次詹家上下设计了那样天衣无缝的圈套,还是照样给冷云溪破了,如今再想故技重施,无异于痴人说梦,而冷家在正事上又从来没有任何可以指谪的地方,唯一的缺口,就是冷云溪如今的商人身份!
以萧氏对上冷家,其他暂且不论,饶是冷云溪再天纵奇才,只要萧家真正出手,冷云溪也只有招架的份,到时候,他再乘机火上浇油、添一把火,冷家就是再好的运气,想翻身也无异于白日做梦!
来香港之前,只听说,萧然对冷云溪似乎颇为看中,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痴情,连峤子墨和冷云溪在一起了,他都没有任何怨言,依旧把她护得好好得,甚至不惜彻底和他爷爷撕破脸。
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乱中获利。
眼见萧然坐在那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乔老咬牙起身,准备离开。今天没和张先生谈拢,却不代表下一次不行,他有时间,也有办法,就不信他萧然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守在病房。
谁知,就在乔老推门离开的那一瞬间,萧然却忽然站起来,开了口:“在我这里,同一件事不会发生两次。”
“你指什么?”乔老脚步一顿,冷冷地回头,看着他。
萧然却是刷地一下子将那本笔记本摔在脚下:“你觉得,我会任你对冷云溪再出手吗?”。
张先生乔老脸上神情倏然一愣。
第两百一十一章 让你想不到
“你什么意思?”乔老表情凝滞地望着萧然,那眼神,有一股锐利而尖刻的光芒忽闪忽现。800坐在床上的张先生被这目光惊得一愣,当下,憎恨萧然的神色微微一晃。
“乔老的记性应该还没有差到几年前才发生的事情,现在就不记得了吧。”萧然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爷爷的反应,而是目光冰凉地注视着乔老,仿佛,在审视他的每一个动作和举动。那眼光,让人有一种青天白日,被绑在街口,一丝一丝掰开了放在显微镜下研究的幻觉,让人觉得,任何遮蔽都无,那种感觉……
乔老面色凝重,满脸的煞气微微一收,这才惊觉,在一个晚辈面前,自己的气场竟完全被对方压住,不仅如此,对上萧然那双了然且透彻的眼睛,他竟觉得,自己当初种种都被他洞悉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很不好,几乎让人想要做点什么,磨灭了所有。
可那种冲动不过是瞬间,他看了一眼表情已然变化的张先生,到底还是缓了缓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慢慢垂下眼帘:“我对冷云溪出手,你祖父当时也是顺水推舟,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有必要再提吗?”他将当初涉及冷家被请进去协助调查的事情提了出来,仿佛,一点也不忌讳。
“不是那次。”谁知,萧然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一边桌上的水杯拿起,望着杯子里的水纹,淡淡开口。
乔老的手指倏然收紧,刹那间,抬头望向萧然,那眼底的神色,恍若一匹在荒原上奔跑了许久的狼,看到了猎物,瞬间,就要将对方撕成碎片!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他轻声低笑,目光若淬毒的针孔,让人触之生寒。
张先生慢慢地将手扣在自己的大腿处,可惜,那里毫无知觉,但,这一刻,他心跳忽然变得极慢极慢,有一种,真相即将呼之欲出的感觉。
“看来,乔老年纪大了,果然记性不行了。既然说话都说不清楚,不如我来给你提提醒。”萧然对上他的目光,却丝毫没有任何避让,这一刻,他俯瞰商界的霸气转眼尽显,唇边一抹冷笑,意味悠长:“那年夏天,在泳池边,你做了什么,该不会还要我一一提醒吧?”
顷刻间,乔老的脸色如黑云压城,当真,难看至极!
萧然却慢慢抿住嘴唇,冰冷刺骨地望着他,那全身的气场,当真能将一般人彻底碾压得毫无反手余地。
当初,他知道晓芸来和他告密,说陈昊在香港和冷云溪在沙滩边的谈话时,他就已经心生疑惑。为什么,好端端的冷家小姐会是笪筱夏?
笪筱夏死的时候,他是亲眼目睹,可冷云溪呢?明明是备受全家上下娇宠,再不济,也不过是年纪小做事冲动性格张狂,怎么会突然灵魂被换成了笪筱夏?
他索性派人去查了她的病史,却发现,当初,在她进入大学前的那个夏天,她竟然因为掉入泳池突然抽筋溺水,昏迷过去送人医院。[ 超多好看小说]
当时,所有人都在庆幸,幸亏冷云溪溺水的时候恰好有人经过,抢救及时,他却知道,真正的冷云溪,其实早在溺水的那一天就已经离开了人世,否则,笪筱夏不可能再活一遍。
萧然忽然走到乔老身边,低下头,侧在他耳边,身上的煞气与之相比,竟生生压住了对方:“你能得手一次,那是运气。但你信不信,只要你再动手一次,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每一个字,都饱含杀意和血腥,仿佛,像是一把沁湿了血迹,带着累累森冷气息的刀,直直地杵在他胸口之上。
就那么明晃晃地悬在那里,只要他一个用力,便是立马被剖开心肺!削骨成泥!
有那么一瞬,饶是经历了刀光见血、血海枯骨的乔老,也被震慑得浑身一颤,只觉得,皮肤下的血液都冷得发寒。
可下一刻,他立马瞪大了双眼,唰地站了起来,对着萧然和呆住的张先生,嘶哑一笑:“果然是个没家教的,什么鬼话都敢乱说,胡言乱语也该有个底线。我要真想杀了她冷云溪,她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在纽约大街小巷乱跑?我告诉你,萧然,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下次要再敢这么说,我要真做出什么,你可别后悔!”
他甩手,整个桌子都被掀翻在地。
萧然却只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仿佛是在看一出闹剧一般。
至此,张先生,嘶嘶地,发出的,模糊不堪的声音被两人淹没在一旁,没有任何人再去瞥他一眼。
萧然小姨刚进门的时候,就见乔老满脸怒色,拂袖而去,再往里一看,却见,萧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冷冷地坐在病床旁,慢慢地将床上的所有东西一把掠起,“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帮你办理转院手续。”
转院?自然转的是香港的医院。
不用问,张先生都知道萧然嘴里的意思。
可现在,他没有任何心情去和他争论这种事情。
他只想拿起地上的电脑,在上面狠狠地敲下一行字——乔老果然以前对冷云溪动过手?
杀人,这种事,并不惊悚,但是,他没料到的是,乔老竟然会为了报仇,对冷云溪动手。如果是真的动了那个心思,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那他这几天,一直来医院,陪着他这个废人,是不是,一直准备着借刀杀人,以“萧氏”的名义来动手?
萧然望他一眼:“看来,你脑子还没有全坏。”竟是丝毫不反驳,一副默认的样子。
张先生的脸色顿时一僵。
他固然知道,乔老是在利用他来达成某种目的,却没想到,真的是要杀人灭口。
“你,你……。”他张了张口,可奈何,因为后遗症,半边脸都是麻的,口水不停地顺着嘴角滑下来,以至于,说一个字,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一样。
“这事,你不用再管。你只要安安静静地养着就好,剩下的事,我会让人负责。”萧然扫了一眼站在门外一脸打探的小姨,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那一瞬,张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自己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和他面对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积压了许久的愤怒和痛恨顷刻间涌出,他豁然对着门口,以绝望和愤慨地叫声大声吼了出来:“啊,啊!”
萧然的脚步一顿,可不过转眼,他便再无犹豫,抬脚离开。
那步伐,坚定、冷凝,带着一种将一切抛之脑后的决裂……
而此刻,早一步离开医院的乔老并没有走。相反,他走出医院大门口后,立刻转身进了一条巷子。
而就在那条阴暗狭窄的巷子里,竟一下子蹿出五六个浑身肌肉发达的壮汉。
带头的那个,一身黝黑的皮肤,深邃的五官略带欧美人的痕迹,却是地地道道的黑人。
“怎么,计划有变?”那人开口,竟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身后,那几个身上刻有纹身的人立马表情一变,直直地望着乔老,仿佛静待他的反应一样。
乔老冷冷地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包烟,徐徐点燃,烟圈升起,他的表情阴森而恐怖,“冷云溪现在在哪?”
那黑人笑了笑,似乎对于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亚洲人,竟然会这样抽烟,表示有点好笑,只是,问题回答得却极为利索:“在和她亲爱的男人四处购物呢。”
跟在冷云溪身后的“尾巴”每隔一个小时就会给他发来短信,就目前来看,很可能,未来的几天,那个女的都是这样类似的行程。当然,也不排除,过两天,她就要离开纽约。
如果是这样,到时候再想动手,可就没那个机会了。
这个道理,他知道,乔老比他更明白。
地头蛇如果离开了地头,哪还有什么优势。
别看这几个人一身壮硕肌肉,好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可他们却是本市最有实力的黑道帮派之一。
在国内,要想对冷云溪出手,和美国可不一样,各路人马没一个敢还没打探清楚就动手的。最主要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亡命之徒敢接冷家这样的案子,所以,当他听说冷云溪来了纽约,他当下就找了纽约本地最有名的地下组织。
毕竟,在这,管她在国内势力如何,身份如何,一个外国人,被杀了便杀了,真查出什么,也不会牵扯到他的头上。
所以,他干脆来一次纽约,乘着冷云溪和萧氏关系难缠的时候,借机行事,乘着她还未回国,一次性解决,一劳永逸!
冷桩髯既然要了他的幺子一命,用这个最受宠的小孙女抵命好歹也能让他消消气。
想着能在冷桩髯那个老家伙的脸上看到绝望惨淡的神色,他就浑身充满了一种颤栗的激动的冲动。那种嗜血的心情,当真什么也抑制不住!
只是,令他绝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时隔这么久,萧然会查出当年泳池的事情!
而他今天既然敢当面说出来,肯定有恃无恐。或许,更麻烦的是,他手里还攥着证据。
想至此,他望向那几个黑人的表情微微一冷,随即,将嘴边的烟头狠狠地扔到地上,踩灭!
“事情有变,付给你们的定金就当辛苦费,这事,就此打住。”虽是不甘,但未免被牵扯更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
反正,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他倒不信,他萧然能一辈子当她冷云溪的护花使者,保她一辈子健康安泰!
黑人脸上闪过一片疑惑,却没有再问。
事情没做就凭白能拿钱,这种好事,可不是年年常有。
“规矩我懂,从头到尾,我都没见过你。”他招了招手,也不知他们怎么走的,转眼间,就在小巷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下一刻,乔老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有眼线,这才裹紧衣服匆匆离去。
漆黑阴暗的巷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只黑色的猫眯着眼睛,懒懒地从一边越过,仿佛是宁静的街头巷角,丝毫不引人注意。
过了片刻,却见一个浑身打扮休闲的男子从一角闪出,懒懒地靠着墙角,拨了个电话。
铃音响了两次,就被接通。
“boss,如你所料,对方撒手了。”音调平缓,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峤子墨望着坐在沙发上一脸惬意品茶的云溪,微微一笑:“好,你回来吧。”
云溪抬头,正看到他放下手机,目光温暖而宠溺。忍不住扬起一抹笑容:“怎么了?”
俊美得不可思议的男人微微侧头,望着她,勾起她的下颚,小啄一口:“看你笑得这么甜,忍不住心动了,怎么办?”
云溪一愣,没想到,竟然会被这人青天白日地表白,嗯,难道,是进入了蜜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