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武侠已死
一共十三位小神农,逐一试过毒,倒没有全部看完,因为时间不允许,每人大概看了两三万字。
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状况不?
郭永坤把本子硬薅回去的,一帮小兔崽子看过瘾了不想给。
有一个甚至差点没急哭,说大哥,钱我不要了,你让我看完行不?
那郭永坤心里也就有数了。
郝叔才看过几本小说啊,楼上楼下住着,都没见过他有这嗜好。
他这种文化圈的人审核一本书,眼光必然有些刁钻,更趋向于字里行间的文艺水准,那郭永坤版的《诛仙》确实不太合格。
但这帮小毛头就不同了,阅遍小说无数,求的是情节吸引力与精神愉悦。
更贴合广大人民群众的阅读喜好。
所以没错,从他们身上,郭永坤重新找回了自信,盆满欲溢。
傍晚的时候,他又摸到郝家。
郝进步正在门口陪大家伙儿津津有味看着新闻,被他硬拉到屋里,却是有些不太得劲。
“哎呀小坤,你有事就说呗,还非躲到屋里来……”
郭永坤也挺无奈,主要担心左邻右里嚼舌根子啊,一帮大爷大妈干别的不行,三人成虎所向披靡。
毕竟这年头在公众的认知中,普通人写日记陶冶情操还行,但如果妄图写小说赚钱……那简直比二流子还不正经!
“就是小说的事情,郝叔,你帮忙联系一下出版社呗?”
“啥玩意儿?”
郝进步一听懵了,手都伸起来了,想摸摸他的脑门。
“我说小坤,别怪叔说话直,你那书……还想出版哪?”
要换中午,郭永坤肯定就被他打击到了,但此刻一帮小神农给予了他无穷自信,用力点头道:“对的。”
“哎呀,这事……”
郝进步眼神飘忽不定,这也就不是自家孩子,而且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对象,否则老早破口大骂了。
这孩子心里怎么就没点数呢?
“郝叔,你帮忙联系一下就行,其他的我自己解决。”
郝进步略显苦恼地挠了挠脑壳,好半晌后,说道:“小坤,程序不是这样的,出版是有标准的,你要是个知名作家就不说,关键……你这一点名气没有,第一本书就想出版……
“我说真话,你就算把稿子拿过去,他们也不见得会看。”
郭永坤蹙了蹙眉,这话似乎也不无没道理,因为他很清楚这本是一个重名重利的社会,到处充斥着有色眼镜。
“那正确程序呢?”
“应该一步一步来,你要真想在写作一途有所建树,还需循序渐进,出版的标准很高,报纸连载的门槛就相对较低,你可以先试着给他们投稿,积攒一些名气。”
“报纸连载?”
郭永坤白眼一翻,心想那尼玛能赚几个钱呀。
他虽然不太清楚这年头此类稿费标准,但想来就算写得好的话,估计也就千字三五块的样子,而且慢慢悠悠的,连载一期才有一回稿费。
这样赚钱太慢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直接找出版社合作出版,这样对方应该会一次性支付部分版权费用,能解燃眉之急。
然后一家假如卖的好,势必会有外区域的别家找上门,长此以往,放这年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至少他清楚,就在今年,我国有位文坛巨匠将仙陨,临前他捐出了全部稿费二十五万,成立了矛盾文学奖。
所以出版还是有些搞头的。
郝进步看出他有些不乐意,老实讲,有点想飙脏话的感觉,但谁让他是小梅的儿子、还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家伙呢?
“小坤,你要真对自己的书有信心,其实这件事并不矛盾,等在报纸上连载有效果后,出版社那边看中的概率自然就高了。
“叔在《河东日报》那边有几个熟人,我帮你联系一下吧,你带着稿子过去试试。”
虽然这并非郭永坤想要的结果,但他明白郝叔已经尽力了,点点头后,还是表示了感谢。
……
翌日一早。
郭永坤带着黑皮本子,直冲河东出版社。
是的,出版社!
他还是想搏一把。
郝叔的建议虽然中肯,但不代表他就会采纳。
投机者和普通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不懂得循序渐进,也不屑。
然而,现实却给郭永坤上了一课。
“这你写的?”
一间弥漫着油墨书香的办公室里,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翻开黑皮本子瞅了两眼后,看不出喜怒地问。
郭永坤心头一喜,猜测对方大概看中了,不然为何这样问?
笑着回话,“是的。”
“狗屁不通!”
“……”
“小伙子,你的勇气我还是很佩服的,拿着这种初中生作文就敢往我们这边冲,但你是不是对出版社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
被无情嘲讽了。
现实告诉郭永坤,在这个思想极为固化的年代,想要特立独行,唯有自立山头,而如果想在别人的框架内办事,就只能顺应他们古板的思维。
这名河东出版社的编辑根本没看他的书,仅仅扫了一眼,单从文笔上,就判了他死刑。
足以可见,郝叔,还是留了情面的。
老实讲,走出出版社大门的那一刻,郭永坤是想将手中的本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的。
但一个春节的辛劳,终究让他有些舍不得。
河东报社大院。
郭永坤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脑壳中想的第一目的已经不是钱了,而是替自己最喜欢的小说出口气。
或是说得更伟大些……想与某种腐旧思想怼一把!
他笃定老百姓会喜欢这本书,这是心里最大的底气来源。
来到这里,倒是比刚才在出版社礼遇不少,郝叔的老脸终归有些作用,报社小说板块的一名副编辑候晨,负责接待了他。
“你就是小郭?”
办公室里,本子就摆在面前,他却并不急于翻阅。
是一个白白净净的青年人,三十出头的样子,脸颊削瘦,戴铁框眼镜。
他虽然笑意盈盈,但给到郭永坤的感官并不好,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假的样子。
“是的。”
“你怎么会想到写小说?我们报社有位主编跟你那位郝叔是旧友,他告诉我你好像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呀?”
郭永坤此刻想的是,你特么到底是调查户口,还是审稿?
“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喜欢。”
“好吧,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候晨呵呵一笑,开始翻阅本子。
郭永坤一直留意他的表情变化,见他起先皱着眉头,继而缓缓舒展,再然后明显有些惊愕,或是说惊艳之色。
不得不感叹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而且专业的就专业的。
想想就知道,对方身为小说类编辑,肯定非常了解这片市场。
“很另类啊,不是传统的江湖背景,引入了仙魔佛道的概念,有点意思,就是文字太白了,要是能精炼下就更好。”
候晨一边观看,时不时还点评几句。
不管郭永坤喜不喜欢他,但必须得承认的是,此人有点眼力见和水平。
大约看了两三万字后,他抬起头来,笑着说,“倒是可以签。”
郭永坤心头一喜,刚准备道谢,哪知对方话还没说完……
“不过放日报不行,就放在晚报上面吧,一个礼拜连载一回。”
尼玛,所以内容再好也没用,必须得之乎者也咯?
还一个礼拜连载一回,那他一百五十万字连载完,只怕要好几年!
“不能每天连载?”
“小郭同志,版面有限哪,现在已经有几部小说正在连载,一个礼拜能给你抽出一版,已经很不错了。”
“行吧。”郭永坤点点头,在对方不敢置信的表情中,起身拿回了本子。
“谢谢,再见。”
很显然,他不伺候了。
望着他的背影,候晨微微眯眼。
心说小年轻不知好歹,给机会不知道珍惜,以为自己是谁啊,自持有点想象力就要所有人捧着?
那可就怨不得他,就算王总编问起来,他也有说辞。
……
心里憋着股气,不吐不快,市里报社自然不止这一家,恰好相反,作为省会城市,大大小小的报社还真不少。
郭永坤特意找到一个小报亭,仔细查找和分析一阵儿后,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一本刊物上——《侠客林》。
这是一本老刊物了,具体哪年发行的不清楚,记得小时候家里就有几本,一字不差地前后不知撸过多少遍。
如果说申海有《故事会》,那么河东就有《侠客林》。
只可惜啊,它没有《故事会》那么坚挺,在动乱时期好像停刊了蛮久,如今重获自由,却是不复昔日之辉。
若非如此,郭永坤返城也有一年有余,不会今天才在报亭里邂逅。
花了四毛钱,买了一本,由于是半月刊,还挺厚实,就蹲在报亭外的马路牙子上翻阅起来。
版面还是以前的版面,内容就变得有些杂乱,除了少量侠义小说之外,还掺杂进大量诗歌诗词、散文杂记,以及外国文学故事鉴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本刊物该改名了,叫什么《侠客林》啊,直接叫大杂烩多贴切。
“唉……”
幽幽地叹了口气,令他这个老书虫突生一种感叹——武侠已死。
091.侠客林
半个小时后,郭永坤终于知道为什么《侠客林》混成这样了。
因为缺乏运营资金。
没有资金,自然无法签约好的作家和小说,而没有好的作家和小说助阵,老百姓肯定不会买账,谁也不是傻子。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顺着书上的地址找过来,知道这家曾经在河东辉煌一时的杂志社,办公地点在哪里么?
在一栋六层筒子楼里,原市矿业局的旧楼。
而且他们只占据其中一层。
是的,寄人篱下。
这就是他们的生存现状。
如同之前去的两个地方不一样,这里没几间独立办公室,九成的工作人员都挤在一个大厅里集体办公,显得杂乱而辛酸。
“同志,请问有什么事吗?”
过路一位姑娘甜美的笑容,收获了郭永坤的好感。
“我是来投稿的。”
“哦哦,这边请……”
姑娘诧异打量他两眼后,才热情将他带到一间办公室外。
门牌上标注着“主编办公室”,而这里好像也没见其他的编辑办公室,显然是光杆司令一枚。
姑娘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
“周主编,这位同志过来投稿。”
“哦?”
从这个戴老学究圆框眼镜的中年人的表情中,郭永坤知道,投稿这类事在这边并非经常发生。
“来,同志,请进来座。”
小店热络,倒真不假。
这位周主编丝毫没有架子,甚至给郭永坤倒了杯茶。
俩人在办公室一侧的木沙发椅上临近而坐,周主编望着他手里的黑皮本子,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既然如此,郭永坤求之不得,来做什么就干什么,查什么户口?
随即就将本子递了过去。
“小同志贵姓啊?”周主编一边翻着本子,一边询问。
“免贵姓郭,郭永坤。”
“哦,鄙人周秉文,是《侠客林》的主编。”
这样就算认识过,然后这位看起来有些古板的周主编,就完全没有下文,捧着本子观阅起来。
“咦?这个青云门的开山祖师竟然寿命367岁……所以这是一本奇幻武侠?”
郭永坤瞬间眼前一亮,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连连点头,“是的,区别传统的草莽江湖,带有奇幻彩色,如果让我定位的话……可能叫仙侠更合适。”
“仙侠?”
周秉文先是一愣,继而带着血丝的双眼中,迸发出一股郭永坤无法体会的夺目光彩。
“所以你没有借用前人的经验,构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背景?”
“对。”
“不错,不错,虽然文笔稚嫩,但勇气可嘉,当今侠义小说中,独缺这种创新思维!”
郭永坤呵呵一笑,遇到高人了。
因为创新二字,放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这个年代,却是很少有人能够顿悟的。
文化断代严重,致使大多数人还在追忆过往,若非如此四大名著也不会一版再版,鲜有人懂得思考未来。
“你的写作手法很特殊啊,几乎没有太多的环境描写和心理赘述,情节的推动十分迅疾,平铺直述。”
过了半晌后,周秉文又说。
“是的。”
郭永坤笑着点头,“我崇尚的是简单粗暴的叙事方式,侧重以情节牵动读者的心弦,带给他们最直观的阅读体验。”
“简单,粗暴?”
周秉文诧异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事文艺工作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人如此评价自己的作品。
换成其他作者,谁不是骄傲于自己华丽的辞藻和优美的叙事方式?
但是……
他体验过才发现,这种简单粗暴非常有效,能极大调动人的阅读兴趣,使他一口气翻看了二十章,完全停不下来,周身血液也开始沸腾。
很好,很强势!
“小郭同志,有水你自己倒,我还要再看会儿。”
郭永坤就怕他不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随意的意思。
时间就这样悄然流逝,随着本子越翻越薄,周秉文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他是迄今为止,这只本子到手后,翻看再多的人。
“筑基、金丹、元婴……”
倏然,周秉文猛地抬起头,诧异道:“你……开创了一个武侠体系?”
是的,这个修炼体系《诛仙》中并没有,是郭永坤后加的。
它是修真流小说最经典的体系,源自《飘邈之旅》,后又被人改进,是个书迷都知道,他感觉比《诛仙》原有的体系更吸引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随手改动一下?
毕竟怼着一个人抄,也挺不好意思的。
“确实是个体系,但确切来说,已经超脱了武侠的范畴,或许称之为修炼体系更合适一些。”
“修炼体系?嗯,不错不错,这个体系能极大调动读者的期待感!后面还有吗?”
因为本子快翻完了,周秉文迫切想看到下一个境界出现,可惜似乎并没有。
“当然。”
郭永坤点头道:“这个体系一共有七大境界,分别为: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
“啧啧……每个境界都有详细解释吗,就好像你对筑基期引气入体此类的具体描述?”
“有。”
“妙啊!”
周秉文都忍不住想鼓掌了,赞叹道:“你这位小同志天资奇佳,也不知是怎么想到的,你对这些境界的描述我仔细琢磨之后,发现好像并非空穴来风啊,与道家的某些教义和典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郭永坤尬笑两声,挠了挠脑壳。
也没办法不尬,他懂个屁的道教文化呀。
只能说后世那些写修真小说的家伙都是人才。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写本小说还要去参考道教文化,亦假亦真……
大写的佩服。
“对了,小郭同志你是……”
卧槽,你也要调查户口了么?
莫不是以为哥们儿道士下山?
“那个……周主编,咱们还是谈书吧,你们《侠客林》能看中吗?”郭永坤赶紧将话题拉回正轨。
周秉文呵呵一笑,心说没看中我能这么兴奋?
而且他不光看中了,有些话不太好讲,他觉得这本书必火!
不光如此,甚至极有可能改变他们《侠客林》的现状!
道理有三。
其一是文笔。
看似粗鄙直白的描述,却恰好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喜好。
他做过很多调查,发现普通老百姓其实对华丽的辞藻,以及优美的描述,根本不屑一顾。
往往阅读时遇到大段的景色描写,甚至会直接跳过,完全无视了作家想破脑洞才构造出的旖旎景致。
原因很简单,普通老百姓思维有限,无法与作家媲美,想象不出那种瑰丽的景象。
所以自然没有兴趣,想多了还脑壳疼。
其二是节奏。
这本书的节奏十分鲜明,正如对方所言,简单粗暴,几乎没有什么过度剧情,一切都围绕主线展开,一个字干就完了,干得人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使人精神异常愉悦,而这,正好暗合普罗百姓对侠义小说的本质追求。
其三就是创新。
它不仅构建一个前所未有的……好吧,仙侠世界,更是前无古人地开创出一套完整的……好吧,修炼体系。
你猜怎么着?
在某个瞬间,他甚至以为那些境界是真的!
眼前的小伙子将它们阐释得如此到位,细品之下,有理有据,与道教文化所倡导的某些修行之法一脉相承。
仿佛照着上面去修炼,就真能成为绝世强者一样!
这种完整修炼体系所营造的期待感和代入感,是他凭生仅见的。
所以,这本书岂有不火的道理?!
但这些话,他肯定不能讲出来,因为……单位没什么钱。
“感觉还行,可以用,虽然简单直白了些,但有部分读者还就好这口。”
郭永坤又不是傻子,甚至可以说就对方这种老学究,想跟他玩心眼子,让他红尘历练个十年,看看可还行?
早就将对方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哪里不知道其实已经喜欢得不得了?
之所以还要问一句,只是程序到了而已。
而对方的这种回答,也在意料之中,这场谈判已然到了谈价议价的环节。
“我不要钱。”
“啊?”
猛地一听这话,周秉文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你没听错,这十万字,我一分钱不要。”
是的,十万字,家里还有个本子,没拿过来。
周秉文表情激动,心想居然还有这种好事,忙问,“那这本书你打算写多少字?”
“大约一百五十万。”
“哟,那可是大长篇了!”
“所以咱们要真合作了,将是长期性的,我不在乎这十万字的收入,但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周秉文收敛起笑容,端坐好,已经明白大概是白高兴一场。
就说天底下不能有这么傻的人,这么傻的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脑洞。
“第一,你们连载这本书,每期不能少于两万字。”
“这……”周秉文苦笑道:“小郭同志,你知道两万字要多少页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写作速度很快,所以你们的传播速度也得跟上。
“况且……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现在连载的那些内容,譬如外文故事鉴赏什么的,基本可以去掉了,都是一些各大杂志轮番轰炸的东西,谁乐意看?”
周秉文尬笑一声,道:“还有吗?”
“第二,我只出让给你们连载权,但出版权还是我自己的。”
这一点,郭永坤必须争取。
真要赚钱的话还得看出版,至于连载稿费,说真话,他要不要都无所谓,这年头都是国营单位,也不可能跟你搞什么分成协议。
他想的是尽快把书连载完,或是连载到一定程度后,引起出版社的注意……到时才算真正来钱了。
“可我们这边的资源肯定比你个人多呀,联系出版的概率高不说,也方便……”
周秉文又岂能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头,自然不想轻易失去。
“这方面没问题,你们如果能联系到出版,我会全权交由你们处理,并给予一定佣金,但版权必须归我。”
周秉文苦笑,有意再挣扎,可不待开口,对方已经放了茶杯——显然,不同意就没得谈了。
“完了吧?”
“还有。”郭永坤定眼望向他,问,“业内最高的稿费标准是多少?”
他也不怕对方忽悠,此事去找郝叔一问便知。
“千字5块。”
“好,十万字后,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合作,我要这个标准。”
“这……我说小郭同志,没有这样办事的呀,你一个新人……”
“新人怎么了,我已经免费送给你们十万字,而且我也说过,如果你们还想合作的话……反之,到时如果你们不想合作,自然不需要付稿费。”
任周秉文再好的口才,面对这样的要求,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很显然,他之前的一些判断是错误的,眼前这个年轻人并非对自己的作品毫无把握,恰恰相反,信心爆棚……
与他一样。
“再没了吧?”周秉文一脸紧张道。
因为对方每开口一下,他们就会损失不小的利益。
“没了。暂时这样,我们先签十万字的合同,以及优先供稿协议,再把我刚才说的条件加进去,至于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周秉文暗叹口气,蓦然发觉这个年轻人不光在小说创作方面才华横溢,而且极具经营头脑,言语间毫无破绽,竟连优先供稿协议都替他想好了,省得他浪费口舌。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搞不过。
“那我让人把合同整体一下……对了,发书的时候你用真名,还是笔名?”
那还用问,必须搞个笔名啊,好不容易当回作家,岂能不过过瘾?
郭永坤想了想后,借来一支笔,在空白信纸上写下五个大字——青云门弃徒。
“就叫这个。”
092.天上掉馅儿饼
侠客林那边合同已经签好,正在紧锣密鼓刻板印刷,再有一个多礼拜的时间,《诛仙》就会问世。
郭永坤回厂打了两天酱油后,继续翘班,来到临河口村这边。
他得稳住局面呀,因为收货款没有到位,王子强他们一帮小年轻又变得无所事事,而且李有光也一直在等着他。
唉,梦想和兄弟情谊搞得他这条咸鱼很被动啊!
“咸鱼是不是不配有梦想?”
郭永坤不禁开始自我反省。
“坤哥,你可算来了。”
临河口村东头,靠近河口大道的位置,如今已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起了一间长约十五米,进深也有七八米,高三米左右的房子。
墙体是用那种大块河石混合水泥砌成,稍远一观,仿佛龟裂了一般,有点吓人,也蕴含某种奇异的美感。
顶部呈现出一片波浪形的深灰色,清一色的石棉瓦。
老实讲,能用一千块建成这样一座仓库,郭永坤还挺佩服李有光的。
至少比他能抠,而且做事不怕吃苦。
他似乎这么久就大年三十的回去过一趟,其他时间一直待在这边,亲力亲为,以至于很多人工都省了。
此刻正在仓库外面拿把锄头平整土地,看到郭永坤走近后,一张尖嘴猴腮的黑脸上笑得很灿烂。
可惜今天要让他失望了。
“那个……小光,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我看过老黄历,过完十五刚好,就十六号那天,黄道吉日!”
郭永坤白眼一翻,“你还信这个?”
“信不信的先不谈,我这不是头一回做买卖么,有点紧张,听老祖宗的准没错。”
李有光嘿嘿笑道,脸上紧张是有,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他显然真的投入其中,将这间废品收购站当成了人生的第一份事业。
这让郭永坤想好的一些话,又实在不好说出口。
他原本想让李有光等一阵儿,等他先搞笔钱再说。
毕竟没钱……难不成人家辛辛苦苦拉点破烂来卖,还欠账啊?
“行吧,那我十五的送钱过来。”
“坤哥,你……是不是手头不太方便?”
李有光对他也算知根知底,上下铺生活了整整三年,从行为举止上就看出点不对头。
想想就知道,坤哥多爽利的人呀,口袋里要是有的话,只怕老早就甩出来了,又怎会十五元宵节再跑一趟?
毕竟也没两天了。
“嗯,手头确实有点紧,不过你放心吧,我能搞定。”
郭永坤也不诓他,此刻已将心思打到某位老太太身上。
他是没钱,可那位却是这年头货真价实的富婆。
虽说有些难以启齿吧,毕竟孝敬都孝敬了,但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也是没辙。
大概只能故技重施,背点高利贷了。
“坤哥,我就随便说说,晚点开业也没关系的。”
“行了,别磨磨叽叽,干你的活吧,我回趟院子。”
来到小院,推门而入,里面倒是挺热闹。
十二个小兔崽子都在,挤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拉拉扯扯地,似乎在轮流对阵军旗。
80年代初期,市井小巷真的没什么娱乐活动,特别是对于年轻人而言。
小孩子们至少还可以玩玩跳房子、跳橡皮筋、滚钢圈、抽陀螺等此类的幼稚游戏。
老人们蹭部收音机,往小马扎上一座,捧着茶杯,眼睛一眯,摇头晃脑地也能凑合一天。
但年轻人的娱乐活动真不好找,扑克牌还没流行,至于麻将……不敢打。
真要玩也不是码长城,而是迫于无奈从小孩子们抓石子的游戏中汲取灵感,继而改良出的一种玩法,叫拾麻将。
从某种层面上讲,精神娱乐的匮乏,其实也是造成社会动荡的原因之一。
毕竟实在闲得蛋疼,总得干点什么吧?
“坤哥。”
“坤哥!”
一帮家伙发现郭永坤后,赶紧端正身形,收敛起不三不四的模样。
“没事,接着玩吧,等过完元宵咱们再开工。”
郭永坤撂下一句话后,就进了屋。
使得小年轻们面面相觑,这可实在不像他们的坤哥。
以前收货的时候,还经常教导他们时间就是金钱呢。
他们也就不懂郭永坤的难处。
你们的坤哥也不是提款机呀!
来到堂屋,罗四正在木头方桌旁挥毫泼墨,笔锋苍劲有力,神气畅然。
郭永坤虽然不太懂书法,但也能感觉出确实是一手好字。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知道出处么?”
郭永坤没好气道:“我在您老心中,是不是就是个历史文盲啊?”
“差不离。”
诶~这个死老头!
“知道又有啥用,真迹不知道还在不在,上得了台面的临摹版都稀世罕见,我就知道故宫有一幅,再就江浙那边的天一阁有幅,市面上要是还有,砸锅卖铁我都给它收了。”
“你还知道天一阁?”罗四明显惊讶了一下。
“咋的,不行啊?”
罗四没再搭话,深深看了他一眼。
诶,死老头,说清楚,色眯眯看我一眼啥意思?
……
元宵节这天。
食品三厂只放半天假,中午的时候,饭菜都上桌了,见大哥还没回,郭永坤饿得肚子咕咕叫,不自觉就遛到了小区门口。
“汪汪汪!”
“小黄,你再冲哥们儿叫,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小黄是街对面龚阿姨家的土狗,凶是挺凶,就是脑壳不太灵光。
不然它正好身怀六甲,一窝崽儿郭永坤说不定就预定了。
他正寻思替临河口那边的房子找几名护院。
“汪汪汪!”
看,听不进人话。
不过狗这玩意儿,郭永坤还真不怕,作势一蹲,吓得小黄起脚就跑,大约跑开六七米后,又扭头瞅了瞅,发现想象中的攻击并没到,却是越叫越凶。
“龚阿姨,你家姑娘还管不管,不管我就剁了红烧,晚上送你一钵子!”
“这孩子,它胆小得很,又不敢咬你,跟狗怄个什么气?”
对面二楼的木窗被推开,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大饼脸,娇声娇气嗔骂道。
但那模样郭永坤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在对自己抛媚眼。
回想起龚阿姨的老公前不久傍晚的时候,偷偷在电线杆子上揭了张牛皮癣,顿时打了个哆嗦,准备逃离是非之地。
“小坤!”
哟,大哥可算回了。
郭永年蹬着那辆快散架的二八大杠一溜烟驶近,瞥了眼旁边的小黄后,没好气道:“来来来,别叫了,给你。”
说着,翻开随身的解放包,摸出一个用牛粪纸包着的板砖样的东西,猛地用力一掰,扔了一块过去。
小黄凑近嗅了嗅,却是半点兴趣没有。
“妈的,连狗都不吃啊!”
而这时,杵在一旁的郭永坤,一双眼珠子已经瞪得好似铜铃。
“哥,你没病吧?”
“……”
郭永年楞了一下才说,“我咋了?”
好像还算正常。
但如果正常的话,你是不是又犯浑了,这么一大块巧克力扔了喂狗?
巧克力呀喂!
中国从来都不是可可豆的主产地,因为这种植物适应于热带雨林气候,我国仅有海蓝和云兰两地有栽种历史,且产量极其稀少。
要知道这可是1981年呀,内需紧张,进口乏力的年代,巧克力这种稀罕玩意儿,一般人买都买不到!
这事要是被郭小妹那厮看见,都能冲上来拼命,或者跟小黄姑娘战个你死我活。
“哦,你说这个呀。”
郭永年终于反应过来,扬扬手道:“坏的,变质了,厂里都准备扔掉,他们都说拿回家喂狗喂猫,我寻思楼上秦阿姨家不是有只猫么,就也拿了一块。”
“坏了?”
郭永坤此刻想的是,这些国营食品厂真是暴殄天物啊,老百姓想吃都没得吃的东西,他们倒好,连储存都不到位。
而且巧克力这种东西很容易储存啊,特别是这样的黑……
“给我看看。”
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因为生活的经验告诉他,黑巧克力,也就是纯巧克力,硬度大,水分少,保质期特别长,放在冰箱保鲜室里,一两年后拿出来都可以吃。
“喏。”
接过大哥递过来的“砖头”,郭永坤仔细瞅了瞅后,脑壳瞬间变得活泛起来。
这块大号黑巧克力乍一瞅,确实有点问题,表面附着了一层白霜,像极了食物发霉的样子。
但后世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就知道,这是巧克力很常见的反霜现象。
跟储藏环境有密切关系,如果环境过于潮湿,巧克力中的糖分就会被空气中的水分所溶解,待水分蒸发后,表面就会遗留下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糖霜。
这时巧克力从严格意义上讲,会失去一些醇香和口感,但不是真正的吃货其实也不太尝得出来。
所以没错,它依然可以吃,对人体没有任何危害。
“咔!”想着,郭永坤已经抱起砖头啃了一口。
“诶~小坤,你……”
郭永年却是大急,赶紧上手来抢,生怕他吃出毛病,“快吐了吐了,待会儿要拉肚子的!”
“哥,这巧克力味道没怎么变啊,你们厂的人就不尝尝?”
郭永坤慢慢品味着说。
“尝什么呀,都变质了还尝。再说了,就算味道没变,它也是有质量问题的,我们可是国营大厂,怎么能拿这种东西给老百姓吃?”
你们厂……让我很钦佩啊!
“哥,你刚才说,这些巧克力你们厂准备扔掉?”
“是啊,都搬出仓库了,就堆在门外面,谁要谁拿,省得人清理。”
“走!”
“上哪?”
“你们厂!”
“诶~别呀,小坤,这大中午的去我们厂干嘛,我刚回来,饭还没吃呢……”
吃个毛饭啊吃,天上掉馅儿饼了你都不知道吃。
093.三块钱
食品三厂落座于市南郊工业区内,以生产面包、饼干等果腹型食品为主,共有职工一千五百人左右,算是个大厂。
当然,比起郭永坤他们将近三千人规模的纺织二厂,还差些火候。
俩兄弟赶到这里时,厂门已经关了,因为下午厂里放假,所幸门卫大叔还在。
“明叔,来,抽根。”
郭永年虽然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弟弟想干嘛,但他硬要进去也没辙,只能上前套近乎。
明叔却是一位尽忠职守的好门卫,一根两撇胡接过去后,还一脸警惕上下打量着郭永坤。
“永年,这谁啊?”
“我弟永坤,亲弟!”
“哦哦,你们这是……”
“厂里不是有批坏掉的巧克力么,我弟说他有用,想再拿点。”郭永年呵呵笑道。
“哟,那玩意儿拿这么多干嘛,人可千万别吃啊,会吃出毛病的!”
不待郭永年搭话,郭永坤抢先道:“放心吧大叔,我不吃。”
对,我确实不吃,我要卖。
“哦,那行吧,你们进去拿点马上出来。”
“谢谢明叔。”
于是俩兄弟就进了厂,郭永坤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不顾屁股硌得难受,一路哼着小曲。
正愁兜里没钱呢,财路就送上门来。
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连老天爷都挡不住。
要说这食品厂就是食品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麦制品焦香的味道。
再过两年,郭小妹那家伙高中毕业,要是让她来这里上班,大概能蹦得老高。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郭永坤就算硬怼,也给她怼到大学去。
并非指望她去学什么大文化,主要是提升气质和开阔眼界。
反正上辈子那个同样跟猪一样的妹夫,郭永坤是不想要的。
这辈子他会对全中国的男同胞负责,将郭小妹那厮养得水灵俏皮,但也希望能替她觅到一个不好吃懒做的如意郎君。
“就这。”
俩人在一排厂房旁边停下,郭永年手指着一个方向说。
郭永坤定眼一瞧,在那扇锈迹斑斑的扇铁闸门左侧,可不就堆放着一些白色塑料筐么?
里面装着跟他哥解放包里一样的“砖头块”,却是有些散乱,仿佛市场买菜被人挑剩下的,而且一半的塑料筐已经空了。
郭永坤那叫一个心疼啊!
未加工过的材料级纯巧克力块,一帮人居然拿回去喂畜口……在80年代。
这你敢信?
只能说没文化真可怕呀!
所幸,还余下一半,目测大概能有两三百斤的样子。
郭永坤跳脚下车,来到塑料筐前查看,接连拆开十几包,完全一样的问题,只是起了糖霜。
“哥,这些我准备全部弄走。”
鬼知道明天工厂开工后,这些东西还在不在,赶早不赶晚。
“啊?”
“哥,我跟你讲,这些东西能赚钱。”郭永坤知道他心有疑虑,适时解惑道。
郭永年一听,却是心头一紧,连道:“小坤,咱们可不能干害人的事情啊!”
“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
郭永坤白眼一翻,于是就将他和厂里人认为的“质变白霜”,实际是糖霜的形成过程,耐心解释了一番。
郭永年听完懵了,“你……咋知道的?”
虽然很清楚弟弟的性格,但他却太相信他的知识水平,不过也就初中生而已,他们厂里大学生都有,难道人家还没你有学问?
他们怎么就不知道这个道理?
郭永坤也有点犯难,他总不能跟他哥说,巧克力我以前经常吃,特别是你那个弟妹,爱吃的很,还借口说氧化心血管的,冰箱里总是囤一大堆吧?
“哥,我刚才不是吃了一口么,你看我有事吗?”
“那……是因为你身体好呀,又吃得少。”
正所谓实践出真知,行,那我就吃一整块板砖给你瞧瞧。
“你别吃,我来!”
哪知刚起手拆开一包,正准备下嘴,却被他哥薅走了,然后直接就啃。
作为郭永年而言,他意识层面其实是相信弟弟的,但理智又让他担心弟弟认知上出现了偏差。
毕竟这些东西要真弄出去卖钱,是要面向广大人民群众的,他们老郭家虽然没出过什么大善人,但也绝不干坑害人的事情。
那就吃吧,郭永坤耸耸肩。
正好这家伙饿得慌,填填肚子也好。
当然,要说心里没点感动,那也是假的。
他哥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说不出什么俏皮话,但此番行为无疑很好诠释了“手足之情”四个字的含义。
那就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对的,但如果一定要冒风险,我先来!
“嗝。”
这种原材料的巧克力块确实是大,一块大概就有一斤多,郭永年吃得都打嗝了。
“行了哥,吃不下就别吃了。”
“主要甜的慌。”
郭永年放下啃掉大半的巧克力块,心想要真有什么问题,他吃这么多,应该也能见效了。
于是俩兄弟就靠着厂房墙壁坐下,一边唆着烟,一边等待……当然,只是郭永年一个人在等,郭永坤友情陪同。
半个小时后。
“哥,没事吧?”
“再等等,我身体好,可能没这么快。”
“……”
所以你是真盼着出点问题么?
一个小时后。
“哥……”
“诶~你还别说,好像真没事呀!”
郭永年甚至站起来蹦跶了几下,感觉精神倍爽,甚至都想绕厂跑两圈。
“看,我早说没问题的。”郭永坤摊摊手说。
“小坤,你应该去读书的!”郭永年突然正色道。
你想啊,他们厂里大学生都不明白的道理,他弟却知道,那要是让他再读个大学,那还得了?
郭永坤苦笑,他了解他哥心里的那点小震撼,此事他们厂里的管理层自然脱不了干系,但从某种层面上讲,也不能全怪他们。
怪就怪巧克力这种东西我国实在稀少,这年头如果说经常买来吃的人,应该没有。
郭永坤摇摇头,转移话题道:“哥,那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找地方打个电话,让人来拖。”
“咱们一起走吧,我去明叔那里坐坐,不然他看我们这么久没出去,还以为干什么坏事呢。”
随即,俩兄弟便原路返回。
郭永坤直接离了厂,郭永年则掏出香烟进了门卫亭。
这样的大厂附近自然不缺供销店,郭永坤很容易找到一部电话,打去了临河口村村委会。
上次不是跟他们搞挂靠,折腾了两天么,也算混了个脸熟,让他们帮忙找一下王子强。
“坤哥?”
一刻钟后,郭永坤再打过去,果然是王子强接的电话。
“对,是我,你马上叫个人一起,蹬两辆三轮子,来一趟食品三厂。”
“哪个厂?”
“就我哥上班的那个食品三厂。”
“……那可有七八公里路嘞!”
“所以你赶紧啊!”
“……好吧。”
买不到车的年代,就是这么无奈。
是的,买不到。
就算有钱,人家也卖,那也不敢买。
要能租郭永坤也租了,主要工业区这边是工商严查地带,赚脚力钱的那帮家伙一般不敢过来。
再说,各大工厂谁还没个车队?
他们也没生意。
再回到厂里时,却是出了点岔子,大门口那里除了郭永年和明叔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人。
四十左右的微胖中年男人,穿一身蓝色干部服,双手背着身后,人五人六的模样。
“这就是你弟?”他指着郭永坤问。
“小坤,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厂主管仓库的沈主任。”
郭永坤望着他哥一脸尬笑的模样,心说你没把我跟你说的事情,告诉他吧?
赶紧眼神交流了一下,见他哥不留痕迹摇摇头后,才算心神大定。
“哦,沈主任,你好你好。”说着,放在左口袋的白金龙已经摸了出来。
他一般身上带两包烟,一包好的,一包差的。
好的自然自己抽,差的发给别人,嗯,右口袋还有一包福牌。
当然,白金龙已经不差了,本地很时髦的香烟。
沈主任瞅了瞅烟盒,将烟接过后,不动声色地问,“你哥说我们厂那些坏掉的巧克力,你想全部拉走,你拉去干嘛?”
“哦,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在临河口村那边,跟村委会一起搞了个废品收购站,他们说要,我这不是看你们准备丢掉么,就打算弄走,省得你们麻烦。”
打一看见这家伙时,郭永坤就已经在思考对策。
“废品收购站?”沈主任蹙了蹙眉,“他们还收这个,干嘛用?”
“沈主任你有所不知,这玩意儿其实还是有点作用的……”
也是没辙,郭永坤知道这话一说出来,肯定要付出点代价,但谁能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很可能是明叔上报的,这老头有点正直,想必看他们要包圆,心里起了疑。
“废品站收购回去后,给它们加温融化掉,利用模具做成小人啊、小玩具什么的,再涂上颜色,有些乡镇的供销社愿意收,卖给孩子们,毕竟便宜嘛,也算个玩具。”
沈主任却也不太好糊弄,听完后半信半疑,表情严肃道:“我警告你,这些质量有问题的巧克力,绝对不能流通到食品商店,全市就我们一家生产巧克力制品的工厂,我们会时刻监督的,真出了问题,你跑不掉!”
郭永坤心里有点郁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稍显复杂了,大概……只能搞到外地去卖。
“放心吧沈主任,咱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好市民,怎么可能干那事儿,不信回头你打电话到临河口村问问,看我是不是往那边拉了。”
沈主任这才点点头,话锋一转道:“那他们给什么收购价啊?”
所以……付代价的时候到了。
“便宜的很,赚不了几个钱,我也是问过才知道,一斤也就给个几分钱。”
“几分?”沈主任微微眯眼。
“我能赚个两分。”
“那也是钱呀,我们剩下的废巧克力差不多有三百斤吧,照你这么说卖给废品站也能为厂里减少6块钱的损失嘛!”
偌大的一个食品三厂还差这六块钱?
郭永坤心里亮堂,从口袋里摸出三块钱,笑着说,“沈主任,你总得让我赚个辛苦费吧,我还特地打电话让朋友蹬三轮子来拖呢,毕竟你们处理起来也麻烦。”
“那倒也是。”
沈主任下意识点头,似乎斟酌片刻后,才说道:“行吧,那就交给你处理。不过还是那句话,不准当食品卖,不然市场上一出现,我们就知道,后果很严重的!”
“你放心。”
沈主任不再多言,将三块钱接过后,便背着双手走了。
094.跨省生意
三块钱,买了差不多三百斤巧克力,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郭永坤以前一笔生意赚三百万的时候,都没这么兴奋过。
这已经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巨大的利润率所产生的亢奋。
想想就知道,巧克力多金贵,甚至纯巧克力郭永坤都没见过市场上有卖,就之前去友谊商店时看到过,进口好时牌的,一块大概五十克的样子,卖一块二。
而且得用外汇券。
如果按这样来算的话,那一斤巧克力至少值十块钱,三百斤就是三千块。
没错,1000倍的利润!
黄昏时分,这些巧克力终于拖到了临河口废品收购站——这是官方认证的名字,等废品站开业后,匾牌上也要这样写。
“坤哥,这啥东西啊?”
李有光并不清楚这件事,看到王子强和麻子正准备卸货,显得有些不明所以。
“巧克力。”
“哟,那可是好东西啊,哪搞的?”李有光眼前一亮。
“喏。”郭永坤指了指他哥。
郭永年却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仓库,啧啧道:“小光,可以呀,弄这么大个摊子。”
“还不是坤哥帮忙嘛!”
郭永年对此半点不知情,诧异望向弟弟。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家在这边还有幢房子。
郭永坤道:“晚点再跟你说。”
有些事情他瞒着老母亲是真,但并不是成心瞒着他哥,主要这家伙脑回路有些清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露了馅儿。
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巧克力上,李有光上前瞅了瞅后,惊讶道:“我去……这么大一块的呀,全是巧克力?”
那能值老鼻子钱了!
“坤哥,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不交给我?”王子强同样一脸兴奋。
他顶喜欢干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刺激不说,还很来菜。
真要干的好,坤哥不得赏他一坨子?
“对呀,坤哥,交给我们吧,保证要不了几天就全卖了。”麻子也笑着帮腔道。
提起这茬,郭永坤却蹙了蹙眉。
他倒不是担心这些巧克力卖不出去,想想就知道,市面上没有的东西,谁不稀罕,拿出去不要遭到哄抢就好了。
主要想起了之前沈主任的警告。
对方可说了,巧克力制品全市就他们一家在做,所以如果他们心生警惕的话,那么将这些巧克力投向市场,风险还是蛮大的。
甚至可以说一抓一个准,对方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到他郭永坤。
到时问题可就大了,不光他,恐怕他哥都得收到牵连。
“不,这些东西不能放在本地卖,就是省内都不行。”
郭永坤当机立断,为了将风险降至最低,打算来次跨省贩卖。
因为河东毕竟是省会城市,像食品三厂这样的大厂,触枝很长,别说左右邻市,就是一些县城都有生意往来,他哥不就经常出门送货么?
但省外就要好得多,那里不是他们的主战场,调查起来也没这么利索。
“可……坤哥,你不是说现在治安不好,去外地做买卖不安全么?”李有光蹙眉问。
“是不太安全,但到手的肥肉也没有不吃的道理,我们小心谨慎点,再多带几个人,应该问题不大。”
郭永坤这话刚说完,王子强和麻子俩人就已经胸口拍得啪啪响,只差没说“带我带我”。
这辈子还没出过省呢!
“小强,你再把小鸡和浩子喊上,明……不,后天,我们出发。”
“好嘞!”王子强一下蹦得老高。
“那我呢?”李有光问。
他这辈子也没出过省呀!
“你也去。”
郭永坤笑着说,“这趟干完,刚好有钱给你开张啊,不然我还得找人借高利贷。”
“……这么夸张?”
李有光眼珠子一瞪。
唯有郭永年听懂了,笑而不语,想了想后,问,“小坤,要我跟去吗?”
“你去干嘛呀。”
郭永坤白眼一翻,“我们用收购站的名头出去办事,也不算投机倒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你照顾好家里就行了。”
郭永年点点头道:“那好吧,你们注意安全。”
他向来神经粗壮,倒也没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毕竟货都到手了,难不成放着看呀?
深知弟弟胆大心细,想来应该出不了岔子。
此事就这样敲定下来,过秤之后,总共287斤巧克力,就先放在仓库里,反正有李有光守夜,安全得很。
嘱咐他们趁明天把一切准备妥当后,郭永坤也就和他哥一起,乘末班公交回家了。
翌日一早。
郭永坤先来到厂里,找到陈智勇,递过去一张请假条。
“一个月?”
办公室里,陈智勇手里拿着请假条,瞅了瞅后,蹙起眉头。
“先这样请着,这次是去外省看病,具体要耽搁多久现在还不好说。”郭永坤点头道。
也没什么借口,只好请病假,说自己要去外地访个名医。
但陈智勇信他才有鬼。
所幸郭永坤也不需要他信,只要他签过字,劳资处的人信就行。
“小郭啊,你这平时就老是不在,现在又直接请一个月假……”
“科长,咱俩有什么说什么,科里人手明显过剩,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反正也没工资对吧。你放心,真有什么问题,我会去找钟厂长解释的。”
那你要这么说,我就真不管了。陈智勇心想。
刷刷两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郭永坤拿回请假条后,寻思这趟出去看能不能遇到什么好物件儿,得给这位捎一件。
当然不是行贿了,听说他大女儿今年高考,那作为下属,理应有所表示嘛。
出厂后,郭永坤也没回家,手里握着一张纸卷,直冲工业二路。
他上次来这边拜访林家时,看到一条老巷子里有家铁匠铺,替街坊邻里打制一些刀勺盆锅什么的,不算违法经营。
所谓的投机倒把,大抵是指自己不生产东西,而是从别处倒过来再贩卖出去、扰乱市场的行为。
当然,具体界限其实很模糊,没人能真正说清楚。主要还得看你赚了多少钱,多了,脱离人民群众了,那就不行。
而像这种铁匠铺,雇工没超过七人,靠的也是手艺吃饭,自然没问题,这叫自力更生。
郭永坤的记性还是比较好的……当然,你要问他为什么记不住中专考试的题目,那就当他没说。
几乎没走太多弯路,就找到地方。
“师傅,忙着呢。”
铺子不大,一间门面房,里外两间,里间不清楚,外面到处黑乎乎的,靠右墙有一个砖石垒成的火炉子,里面红彤彤的炭火烧得正旺。
旁边杵着两个没穿上衣,就兜着粗布围裙的人,一老一少。
郭永坤掏出香烟,一人散了一根,小的却没接。
“干嘛的?”
头发花白但身材健硕的男人说着,眼神已经瞟到他手里的卷纸上,知道有好生意上门。
这种定制货总能多赚点钱,主顾们也向来舍得。
“师傅你看看,就这玩意儿,要打10个。”
郭永坤将卷纸摊开,递了过去。
这就是他自行设计的巧克力模具,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一个长条盒子,然后里面带小梗子,能将巧克力条分隔成均匀的小方块,方便掰开。
毕竟那些原材料巧克力块实在太大,先不提有没有人买,啃都不好啃。
“哦,这东西倒不难打,多大?”师傅只看一眼,便心中有数。
“大概这么大……”
因为忘记标注尺寸,郭永坤就用手比划起来,稍微有点偏差无所谓,反正最终肯定是按斤两来定价。
“这么小?”师傅诧异,也蹙了蹙眉。
因为越小的物件儿越费劲。
“对。”郭永坤点头道:“就文具店里10厘米的直尺那么大就行,师傅你费费心,我这边多给点钱,今天就要。”
“今天?还要10个……”
郭永坤不待他说完,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小欢,开工!”
东西虽不复杂,但主要数量多,郭永坤自然不会在这里傻等着,跟老铁匠商量过后,决定明早过来拿。
离开铁匠铺,又去商场买了几只大号帆布包,质量杠杠的,用店员的话说,百来斤的东西随便扛。
那郭永坤也就信了。
旧时代虽然物资匮乏,即便有货的那种也没太多选择空间,但由于社会环境和政治因素,使工厂做东西根本不计成本,只要不亏本就能干,而质量总是首要前提。
中午就在街上随便解决了一顿,下午回到家后,郭永坤就告知了老母亲明天要“出差”的事情,并且缠上了她。
“你出差厂里没给费用么,咋还要这么多钱?”
老母亲听说他要借两百块,心生警惕,就差没有捂住口袋了。
“厂里就给个吃喝钱,我这么大个人了,身上总得装点吧,万一要遇到个好姑娘呢?”
老母亲眼前一亮,略有动心。
这老大不成器,先指望小的似乎也可以,她不是那种老古板,毕竟今年都二十二了。
“那也不需要这么多啊……”
“借两百,还四百,干不干?”
老母亲开始翻口袋了,“说话算话?”
“我啥时候骗过您呀!”郭永坤也是无奈。
知道他妈这种人最适合干嘛么?
日后手机上狂轰乱炸的借钱公司有没有,只要有人给她做好风险评估,一准能干出番大事业。
095.出门没看黄历
春节过完后,火车站的人流明显锐减,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掉以轻心,那就大错特错。
郭永坤一行从站外广场走到售票处,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已经遇到三起恶性事件。
第一起是个外地人,背包被人划破。
三只手的本事确实是大,顶大个帆布包,不足十厘米的口子,里面的衣裳和食物什么的都在,唯有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一手帕钱,被择走了。
看起来也有几分闯荡社会经验的中年大叔,瘫在花坛墩子上嚎啕大哭,求好心人借他两块八角钱,买一张回无湖的慢车票。
看热闹的人很多,伸援手的没有,毕竟两块八角钱不是小数目,最后郭永坤给了。
他仔细分析过后,认定不是骗局,不能让外地人在他们这里寒了心,留下单位地址,至于大叔还不还钱,那就不得而知。
第二起是一个小伙子,被一帮人围在角落里群殴,具体什么原因不清楚,郭永坤也没插手。
第三起是个年轻姑娘,她甚至有两名同伴,但耳朵上的一对据说是金耳环,还是被人直接扯走了……是的,扯。
而且是左右开弓,同时下手,两只耳朵全被扯豁了口,血流不止,显得触目惊心。
火车站的安保人员已经过来,问东问西,姑娘的朋友也报了警,但郭永坤从她一脸惊恐和迷糊的表情中就知道……出门没看黄历。
他也没看,今天大概确实不是个好日子,一路走来,他们一行同样被人虎视眈眈。
原因在于六人肩头一模一样的帆布包,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里面应该有些好东西。
是的,郭永坤使用了化整为零的招数,将287斤巧克力分成六份,每人背上四十几斤,不算费劲。
但六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步调完全一致,气势不俗,至少目前还没人敢一试锋芒。
贼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会审时度势,看能不能吃下,而这六人明显不好招惹。
“你好,买六张到江州的车票。”
没错,此行的目的地还是江州,原因有二。
一来距离近,二来则是郭永坤这年头唯一出省去过的地方,甚至有一两个熟人,真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定还能求助一二。
进站之后就相对安全了,车次与过去一样,今天来得稍晚,等了约半个小时后,就开始检票,依然是给郭永坤留下不小阴影的闷罐车。
所幸他这次备了口罩。
“哎呀同志,别挤了,坐不下的,旁边还有抱小孩的呢!”
鬼知道什么情况,今天去江州的人特别多,而郭永坤他们背着东西走得慢,上车后居然已经没座位了。
其实这排稍显松垮的长排椅上,要硬挤的话也能再挤下一个人,但瞅了瞅那个抱小孩的年轻妈妈,郭永坤还是放弃了。
全车的视线都在他们身上,因为他们最可怜,蹲在车厢的右侧角落里,明明有包不坐,不知道什么缘故。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有三个同样带白口罩的青年人,眼神闪烁,已经盯着那六只包裹有一会儿了……
四个小时的旅程,头三个半小时都没事,就在大家全被折腾得精疲力尽、闷罐车快要抵站的时候,异状突起。
“都特么别动,不然别怪哥们儿下狠手,打劫!”
正是那三个青年人,突然从椅子上站起,三把水果刀,明晃晃的,为首一人恶狠狠地说。
三人样貌虽然看不见,但从露出的眼神中能看出,显然是一伙说得出做得到的凶人。
车厢里的乘客惊恐万分,也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过去只是道听途说过这种事情,哪里能想到真的有人敢打劫火车?
“坤哥?”
“先别动。”
郭永坤同样眉头紧锁,望着那三把明晃晃的刀子,目有忧虑。
要按他的性格,在有机会挣扎的情况下,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但还是打算静观其变,如果这三人不是很贪,花点小钱能解决,就不去冒险了。
毕竟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旁边的五人着想,他既然把大家带出来,就要安全的带回去。
特别是李有光这种,家里就一个儿子,他要有个好歹,让他那个二流子父亲,以及母亲,何以安生?
“都特么麻利点,把钱、票,值钱的东西全拿出来,谁要敢不老……妈的,说的就是你,啪!”
一个中年男人手头大概有些小动作,被一名歹徒看见,直接一巴掌呼脑壳上,差点没打懵。
然后水果刀就架在脖子上了……
“好好好,我给我给,全给你们!”
不得不说,这伙歹徒还是有点心眼的,短途的闷罐车虽然不起眼……因为不是长途跋涉,大多乘客身上可能带的财物也不多,但胜在安全。
它不像绿皮火车那样,每节车厢都是连通的,恰恰相反,由于门在侧边向外开,所以在旅行的途中,几乎是一个完全密封的空间。
说得夸张点,在这期间就是这节车厢里的人全死绝了,火车也不会停下,工作人员更不会知情。
待到抵站时,歹徒只要第一时间冲去车厢,以有心算无心,不走出站口,从旁边的荒野中逃窜,成功率还是蛮大的。
“快点,全拿出来!”
一名歹徒手里拎着一只蛇皮袋,另两名歹徒保驾护航,从车厢左侧一路抢夺过来。
所幸,没有进行搜身。
这让郭永坤不禁长出口气,他蹲在角落里,也有些好处,借着视线盲区,从裤兜里摸出一卷钱,分出小半,大约三四十块的样子,一人发了一些,想来应该可以应付过去。
毕竟这年头随身带个六七块算是正常,再多反而不正常。
“靠!耍花样?嗤!”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一名青年人也在干郭永坤干的事情,可奈何离得近,被发现了,一名歹徒暴起,一刀刺进他的大腿,鲜血顿时淌了出来。
“看特么谁还敢耍花样,这就是不配合的下场。听见没?!”
大约三十几名乘客,噤若寒蝉。
“你的呢?”
歹徒来到那名抱孩子的年轻妈妈旁边,凶神恶煞地问。
“我……没带钱,我跟丈夫吵架了,带孩子回娘家,走得急……”
“啪!”
一巴掌呼在她脸上。
“哇哇哇哇哇……”
孩子也顿时哭了。
“你特么骗鬼呢!”
郭永坤微微眯眼,目有寒光。
“搜她!”
这年轻妈妈还颇有几分姿色,一名歹徒在搜的过程中,还毛手毛脚起来。
“妈的,真没有!”
他甚至将人家随身的挎包都翻了,硬是没找出一分钱。
这时,另一名歹徒的目光,落在了年轻妈妈怀里裹着小红毯的孩子身上。
“肯定藏里面了!”
“我看看……”
“麻痹的,给老子住手!”
郭永坤终究没能忍住,噌地一下站起来,而他这么一站,那不用说,李有光五人也瞬间起身。
六对三,人头上是不弱。
“哟呵,还真有不怕死的!”为首那名歹徒一对三角眼里,凶光毕露。
“大哥,我早注意到他们了,这几个家伙袋子里肯定有好东西,坐都舍不得坐!”一名歹徒说。
另一名歹徒也帮腔道:“对,肯定是一帮投机倒把的家伙,身上最有钱!”
被称呼为大哥的歹徒一听,也是眼神明亮,干脆暂时放过了年轻妈妈,径直向郭永坤走去。
“包,打开!”
既然干都干了,郭永坤也不惧他,冷笑道:“打不开,有种自己来。”
“奶奶的!”
大哥顿时发了飙,手中水果刀一紧,作势就想上前给他一刀,然而,连跨两步后,却顿在了那里。
只见身前六人瞬间作出同一个动作……撩衣服。
而在那腰间,六把……已经不是水果刀了,而是真正的匕首,十分显眼。
刀鞘褪去,六把更亮更闪,仿佛精钢所铸的冷冽匕首,横在了对方身前。
三人对六人,三把水果刀,对六把匕首。
歹徒这边毫无优势了,三人全部懵逼,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特么的……到底谁才是匪徒啊?
莫不是遇到同行了?
“几位兄弟也是混铁线儿的?”
这大概是行话。
郭永坤听不懂,所以……
“我混你妈隔壁!”
“……”
想想就知道,他在自己河东那片,晚上出门都随身带刀,这次跨省做买卖,岂能没点防范?
这年头的长途车他还没坐过,但短途车就这点好,二师兄都能拉上来,遑论几把匕首?
不会搜身检查。
“几位兄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我们干我们的,你们……自便。”
歹徒显然有些怂了,这要是真干起来,他们三个能活命的概率很低。
胆子大小先不谈,谁还不惜命了?
这时,车厢里所有乘客的视线,全聚焦在郭永坤身上,因为显然他就是这一行六个的带头人。
特别是那些还没被搜刮走财物的乘客,眼里充满了希冀。
他们自然巴不得郭永坤头一铁,跟这帮人干一架,至于后果……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只要自己的荷包能守住就行。
再说,这一行六个明显也不是好人。
“可以。”
奈何结果让他们失望了。
“她,你们不准碰。”郭永坤指向那名年轻妈妈,准确地说是她手中的孩子。
“好!”歹徒倒也爽快。
乘客们眼里满是失望,因为歹徒继续开始洗劫了。
“坤哥,咋不干他丫的!”
王子强这厮是真不怕死,一脸的不服气。
“别急。”郭永坤小声道。
凡事得讲求个策略,蛮干的那是莽夫。
即便他们有优势又怎样,正所谓刀子不长眼。
反正刀也亮了,郭永坤没有白亮的意思,就先让他们嘚瑟一阵儿,等火车抵站……
他望向那扇紧闭的铁闸门,目光扭转。
096.无商不奸
三名歹徒赚了个盆满钵满,其中一名家伙还佩戴了手表,时不时地查看,此刻已经杵在铁闸门口,显然连时间都掐好了。
有勇有谋,这伙人留他不得!
“污——污——”
火车拉畏子了。
三名歹徒相视一望。
与此同时,郭永坤同样给身旁五人递了个眼色。
“哭泣哭泣,哭泣哭泣……”
火车开始减速,大约几十秒后,终于挺稳。
只听哐当一声,泛着锈迹的铁闸门被推开。
不待工作人员将梯子搭好,三名歹徒作势要往下跳……
就是现在!
“干他!”
说时迟那时快,郭永坤六人缩在他们斜后方的角落里,距离并不远,如脱缰的野马般,瞬间冲去,起脚就踹。
六只脚,踹中四只。
李有光和小鸡俩人,慢了半拍,给踹空了。
不过足够了。
想想就知道,歹徒想要跳车,必然是面对车门的,此时后背可没长眼睛,一踹一个准!
三人临近车门,由高向低,自然是飞了出去。
“哎呦!”
全都跌落在坚硬的水泥月台上,有俩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都摔掉了。
趁他病,要他命!
郭永坤一马当先,不等歹徒大哥反应过来,从车门口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他身侧,然后照着右臂就是一脚……
日了狗,刀居然没掉。
这你敢信?
“妈的!”
歹徒大哥知道今天栽了,双眼血红,人还未起,青筋暴露的手臂回手就是一刀。
讲真,郭永坤没想到他身体素质这么好,更未料到他反应速度如此之快,所以自然不存在闪躲一说。
眼见刀尖就要刺入大腿……
“嘭!”
从侧后方突然涌过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横推出去。
他原以为是浩子,因为另五人中就数他力气最大,结果猛一扭头,发现并不是。
是一个国字脸的精瘦青年,他救完郭永坤后,身形毫不停顿,借势腾空而起,左腿成弓,右膝成锥,照着歹徒大哥的后背就是一跪……
老实讲,郭永坤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惨叫乍起。
但这还不算完,青年人手上也没闲着,左手抓住歹徒大哥的右膀,右手猛地薅住手腕,反手就是一拧……
咔嚓!
稀碎。
郭永坤眼神明亮,这招数令他联想起某些警匪片里的镜头,再打量青年人,果然带着几分褪不去的某种气质,笃定他应该是位八一叔叔,至少曾经是。
这时,王子强他们五个,也已经将另两名失去凶器的歹徒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车站工作人员则楞在旁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半天回不过神儿。
“天杀的,还我们钱!”
车厢里被抢的乘客一窝蜂冲出,见此情景,大喜过望。
此时倒是胆色十足,拎着包裹,抱着箱子,有两位手里还拿着雨伞,又砸又戳的。
最惨的自然是起先最横的歹徒大哥,原本大概还可以抢救一下,现在……
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主要八一叔叔的那一脚天旋地转毒龙钻,实在致命,只怕脊椎都给钻断了。
“行了行了,都住手,到底什么情况?”
车站工作人员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制止暴怒的乘客,再打下去,一个都活不成。
等了解事情经过后,同样怒火中烧。
有人上前将歹徒大哥一脚踹翻了面,从身子底下扯出装赃物的蛇皮袋,准备将赃款返还给被抢的乘客们。
而正是这一脚,彻底夺了歹徒大哥的生机。
不过,此刻可没人会关注他。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小兄弟,机会找的不错。认识一下,裴国安。”
青年人踱步走近,笑着伸出手。
“还得谢谢你,不然今天肯定要见血。郭永坤。”
俩人握手过后,郭永坤好奇打听,结果不出所料,这位裴大哥确实复员不足半年,目前在江州市化工厂开特种车,跟铁头哥算是半个同僚。
“小郭兄弟,你们……最好赶紧走。”
这还需要他说么,郭永坤点点头,趁着人多眼杂,将李有光五人召集过来,上车取了帆布包,准备火速逃离是非之地。
“跟我来。”
裴国安竟然还主动替他们保驾护航,他手上有些证件,挺好用,丝毫没有耽搁,几人顺利出站。
否则的话……人手一把匕首、拎着神秘包裹这件事情,还是蛮头疼的。
而这时,车站工作人员也搞清了事情原委,正准备会会英雄,表示感谢,锦旗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可扭头一看……哪有人?
火车站外面的广场上,几人快步前行,裴国安低头瞟了两眼几人手上的包裹后,问,“小郭兄弟,你们来江州干嘛呀?”
郭永坤可不想被他惦记上,赶紧笑着解释起来,“哦,我们是一个村集体的废品收购站职工,过来这边出趟差,打算接触几家工厂,如果价格可以话,以后就跟他们合作。”
他有意忽略掉手中的帆布包,向旁边使了个眼色。
李有光顿时会意,从麻布褂子内衬掏出两个小本本,让裴国安过目了一下。
之所以如此,就是要向这位证明一下,我们不是坏人,即便手上提着货,那也是合法营生。
裴国安点点头,心里仅有的一丝疑虑也打消了,至于刀……他身上还有根军刺呢。
其实之前在火车上,他也一直在伺机而动,因为担心危及乘客的安全,所以最终决定在下车时动手。
而且他想象那时歹徒有可能藏起刀,会更加安全一些。
不曾想,有人跟他基本想到一块儿去了,而且下手十分果断,令他心生敬意。
“小郭兄弟,那就后会有期了,如果在这边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去第一化工厂找我。”
裴国安笑着说,出站后他要左拐,不知对方要去哪边。
“裴大哥,倒还真想向你打听点事。”
裴国安楞了一下,才说,“好啊,你讲。”
“你知道市区这边哪里有租房的么?”
郭永坤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我们可能要待上一段时间,经费方面不太充裕,想找个有灶台的地方,到时可以自己弄饭吃。”
是的,必须要有灶台,不然巧克力怎么融化呀?
总不能买个酒精炉去旅馆煮吧?
“租民房?”裴国安蹙了蹙眉,还真一下被问住了。
他平时住单位房,圈子里的人基本也是如此。
“对呀,便宜嘛。”郭永坤呵呵一笑,誓要将穷酸相进行到底。
“哟,这个我还真没留意,不过……你们可以去离这不远的界牌村问问,那边要搞个市政项目,听说已经安置了一部分人,所以应该有些空房子。”
“好的,谢谢裴大哥了!”郭永坤心头一喜,总算有些收获。
不然这偌大的江州城,人生地不熟,想找到一个靠谱的落脚点可不容易,这年头也不流行租房中介。
告别裴国安后,一行六人便按照他提供的信息,拦下一辆三轮子,来到界牌村。
一个很典型的城中村,但地势很好,临江而建,四周也都起了大楼,所以拆迁是必然。
“租房的吧?”
霉运大概终于散了,刚进村口,瞅着几位大妈坐在一颗至少百年树龄的樟树下唠嗑,正想打听一下,没想人家先开了口。
就这样,郭永坤六人很容易租到一间民房,红砖的,估计刚建没几年,平层,小三间,屋前还有个小场子。
单论住的话也比小旅馆舒服。
一个月,二十五块。
没办法,出门在外,操着一口外地话,人家不宰你宰谁?
当然,主要还是看中了。
……
大家休息一阵儿后,肚子饿得咕咕叫,毕竟快到下午三点了。
所幸这一带生活设施完备,很容易找到一家国营菜馆,小酌了两杯。
等酒足饭饱后,一行人又在附近逛了逛,找居民兑了些当地的票据,接着就近寻到一家供销社,囤了些日用品和干粮。
一夜无话。
翌日起床,用郭永坤的话说,准备开干!
他的第一步计划是备货……毕竟想要卖东西,手上得先有产品。
而他们带过来的原材料巧克力,不说有没有人要吧,就算有,郭永坤也不会卖。
老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放在商品上其实一样适用,这种一斤半一个的黑疙瘩,一看就给人一种非常廉价的感觉。
卖不起价钱。
所以必须换副造型,这也是他为什么赶急定制模具的原因。
而且他的想法远不止将巧克力变小变精这么简单。
他已经安排王子强四人出去采购了,除了一些必要的包装用牛皮纸、凹造型用的铲刀、确定斤两的小秤外,还让他们捎了牛奶和量杯。
是的,他除了回炉再造外,还准备配点手段。
想将利益最大化,不掺点水份怎么能行,对吧?
再说,巧克力加牛奶更丝滑哦。
这话可不是他讲的,某个叫天使宝贝的家伙说的……咦~这名字,也真好意思叫。
097.诛仙问世
界牌村。
光天化日的,一间红砖小平房里,明明有人住,却窗门紧闭。
里面还时不时传出一些噼里啪啦的声响,也不知道在干嘛。
所幸村里没剩几户人家,暂时还没人留意到。
“我说坤哥,到底能不能行啊,早知道这样在家里做完再驮过来多好,还非要跑这边来研究,这味道甜得我齁得慌……”
屋里密不透风,甚至连门缝都塞了布头,李有光一个劲儿抱怨。
“你懂个屁!”
中国巧克力首席研究员郭永坤先生,正在灶台前忙活着,左手一只量杯,右手一副模具,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搞得像只大花猫样。
这个牛奶的比例他总调不好,加少了吧,感觉很亏,因为巧克力肯定比牛奶贵。
加多了吧,口感不行,吃到嘴里不脆,软不拉几,像那啥一样……
而之所以不在河东做好再弄过来,主要考虑到两重因素:运输和储存。
要按他的想法做成小块状巧克力,长途运输难免造成破损,到时还得重新回炉。
再就是加入牛奶之后,成品的保质期将大大缩短,本来这些巧克力的口感就稍有逊色,要再弄出什么问题,那就真不用卖了。
所以他存的是一边做一边卖的想法。
新鲜出炉的难道不香?
难道不更良心?
研究还在继续,每次只用一块模具的量,所以也不存在太多浪费,郭永坤倒也不急。
人家绝命毒师制那玩意儿都那么敬业,他弄个正经营生,岂能不投入一些?
不能被邪恶比下去。
老百姓的口条也是能辨忠奸的,不是好东西谁愿意多掏钱?
就这样,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与此同时,在河东,《侠客林》最新的半月刊终于发行……
蔡爱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武侠迷,只说一件事就能证明他的赤血丹心。
记得上初中时,某次期末考试,语文试卷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其他同学都按部就班……或许不是那么想的,但初中生已经能够揣摩一些老师的心理。
于是各种我的梦想是科学家、我的梦想是飞行员、我的梦想是航海家、我的梦想是白衣天使……相继诞生。
阅卷老师甚感欣慰,但批阅到蔡爱军的试卷时,却勃然大怒,差点没把办公桌掀了。
因为他的梦想是……魔头。
有一段原文是这样的:
江湖险恶,人心不古,所谓的名门正派多是道貌岸然之辈,与其同他们蛇鼠一窝,我愿做一个大魔头,不受世俗的条条框框所限,率性而为,杀戮随心,逍遥人间。
讲真,这篇作文写得极好,行云流水,措辞严谨,但是……初中老师看不懂。
蔡爱军以架空的手法抒写了一段江湖故事,其用意是映射现实中的某些不平,奈何老师无法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可叹,可悲。
最后不仅被骂个狗血淋头,还喊了家长。
他之所以有这样超出初中生的写作水平,正是得益于长年累月地博览各种侠义小说。
只是,市面上能看的、不能看的,他基本全看过,没人能体会一名书荒的痛苦。
如今的他已是一名酱油厂工人,礼拜天休息,能打发时间的事情不多,逛报亭总是有意而随意之举。
“老高,最近有什么新货?”
离家最近的这个报亭,已然熟得不能再熟。
“《河东晚报》啊,最近热载的那个《仗剑三人行》已经到160回了,你好像有一阵儿没买。”
老高是一个酒糟鼻小老头,市宣传体系里的老人,其实早就到了退休年纪,硬是不肯回家养老,每天窝在这个小报亭里,免费阅览群书,兴酣时再怼上二两小酒,生活倒是乐无边。
“《仗剑三人行》啊……”
蔡爱军撇撇嘴道:“看到60回我就没兴趣了,不就是变相的桃园三结义嘛,还没《三国演义》写得畅快,没劲。”
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小说,忽悠一下新书迷还行,像他这种老书虫,只觉平淡乏味得紧。
老高也深知他口味刁钻,想了想后,说,“要不你试试最新版的《侠客林》,早上有个小伙子蹲在这里看了半小时,里面应该有点好货,我还没时间瞅。”
“《侠客林》?”
蔡爱军眼里闪过一丝追忆和痛苦,曾经的《侠客林》是他最喜爱的杂志,每一期都没落下。
可惜啊,停刊数年后再发行,已不是当年那个味道了。
他不是没追过一段时间,希望他们可以重回正轨,但有的只是失望。
“算了吧。”
“你看看呗,你想找点对胃口的也难,要感觉还行你再买。”
老高对待这位老主顾也算照顾,换旁人可没这待遇,早上那个小伙子他都拎扫把撵人了,还好最后掏了钱。
蔡爱军兴致缺缺,但老高已经一本书扔过来,索性也就随手翻翻。
“咦?”蓦然,他眼前一亮,“《诛仙》?”
内容先不谈,这个书名就非常新奇而震撼,感觉一股浩瀚的缥缈之气迎面扑来。
赶紧定眼往下看……
‘这世间本没神仙,但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
“神仙?《西游记》?”
蔡爱军眼神愈发明亮,他阅尽奇书,单纯的武侠已不足以局限他的视野,仙人类小说他同样非常喜欢,其中尤为钟爱的正是《西游记》。
但此类经典,敢仿写的并不多。
因此来了兴致。
诛仙诛仙嘛,跟孙悟空大闹天宫不是异曲同工之妙么?
再往下看,他突然迷糊了,事情如他所想南辕北辙,甚至可以说毫不相干,这竟是一个全新的神仙故事。
当看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时。
他猛然一个激灵,感觉一股叛逆的气息陡然而生,有种预感,这将是一个不安于现状、誓要逆天改命的故事。
太好了!
这正是他的精神渴望。
想想就知道,他满腹才情,饮冰十年,热血未凉,岂会甘愿当一名酱油厂的铲糟工?
他也想改命啊!
但……他不敢逆天,他希望有人可以,书中的主人翁可以,用不屈不挠的精神和斗志,竖立我辈楷模!
注意力更加集中,舍不得遗漏掉一个字。
这本书想象之瑰丽,实乃他凭生仅见,一开篇就是仙魔齐聚,恣意厮杀,畅快淋漓,而且居然很容易看懂。
“妙啊,太妙了,毫不咬文嚼字,言简意赅,用最简单的文字写出了最精彩的打斗!”
蔡爱军双眼血红,精神异常亢奋,甚至没想到小说还能这样写。
“这么说你看中了?”
老高笑着搓搓手,关系再好,那你也得给钱啊。
“等等!”蔡爱军却完全没空搭理他。
老高耸耸肩,所幸他清楚对方脾性,只要看对眼了,就是直接翻完,他也会买回去。
“筑基期。想要筑基,难于登天,百人中难有其一,大多数人穷极一生,只停留在练气阶段,若能侥幸功成,修为暴涨,寿增五十载……”
我天!
蔡爱军整个人都惊呆了,此等境界,放一般侠义小说中已臻至化境,纵横江湖,莫有敌手,但在此书之中,居然……只是初等境界?
那后面……简直无法想象!
莫不是挥手间,翻天地覆、斗转星移?!
这简直比《西游记》还神哪!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此书竟有如此精细且完整的等级划分,他阅尽奇书,都未有一闻。
譬如《西游记》里面,观音菩萨到底是什么境界,如来佛祖是什么境界,玉皇大帝又是什么境界?
天知道,只知道很猛很猛就是。
那玉皇大帝身为仙界至尊,是否能敌如来佛祖呢?
更是不得而知。
甚至就连孙悟空是个什么境界都模糊不清。
还有猪八戒,他本是天蓬元帅,既然被贬下凡,尚余法力,又岂会时常被小妖怪虐得死去活来?
这在道理上说不通。
用他这种老书虫的话讲……不够严谨。
“老高,这篇《诛仙》,实乃旷世奇书啊!”
“有这么神?”
老高惊讶,也被勾起了书瘾,赶紧又拿出一本,翻阅起来。
于是,接下来的一刻钟里,这个位于河东西北角的小报亭中,不停传出惊乍之声。
俩人虽然一字未漏,但毕竟只有两万字……
“靠!没了?”
“是啊,怎么就没了!”
“妈的,这也太郁闷了,看到正爽……”
俩人手捧着书,唉声叹气,至于这本《侠客林》之中其他的内容,丝毫没有兴趣。
“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要是有稿子,就多发点呗!”
蔡爱军此刻真恨不得冲到侠客林杂志社,将主编臭骂一顿。
“肯定有的!他们收稿不可能就收两万字。”老高倒是个内行人。
“哦?那我得给他们写信,让他们改版,或者增刊!”
“阔以阔以,我也写一封,只要群众的呼声大,他们不敢不从!”
“那行,有信纸么,咱们就这写……”
098.风靡
侠客林杂志社。
在这年头可谓寒酸、放后世很常见的开放性办公厅里,一场会议正在召开,每名职工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此刻在居中的两张办公桌上,堆满了或黄或白的信件,已经有专人清点过,总计八百三十四封!
是的,就是这么多。
而且这仅仅是两天的量。
邮局那边刚还打来电话,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仍有大量信件从全市各处邮筒投进,寄件地址出奇的一致。
这么说吧,昨天在某处热门投递点,邮局职工过去取信件时,闸口打开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明何故信件会突然暴增,寻思这下完犊子了,两条腿非得倒腾断不可。
但仔细一捋后,又差点没笑歪嘴……最后至少两天的配送任务,半天就搞定,奖金却没少拿,简直不要太爽。
“同志们,咱们侠客林,活了!”
周秉文喊出最后这两个字时,眼眶都湿润了。
往前倒回十年,他们杂志社何等风光,全市的龙头企业,不吹不擂地讲,权威于河东报社,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总会美其名曰派人过来交流慰问,实则是为了打听情报,弄清他们的定稿方向,见样学样。
奈何一场人道洪流,将他们杂志社折腾得仅剩一个名头,各种资源损失殆尽,而部里又毫无扶持之意,想要卷土重来,谈何容易?
幸而苍天有眼,在他们的苦苦坚持之下,终于盼来一位天纵奇才!
而天才行事,总是无法用正常标准去度量。
周秉文想到这本书会火,但也没想到火到这种程度,仅仅两万字的一个开篇而已,竟引得全市的书友似乎都癫狂了!
往前三年,自杂志社重新组建开始,他们每半月发行一刊,数量五千本……这么说吧,从来都没有卖完过。
往往到了下一刊发行之时,市面上的存量至少还有一半,甚至更多,造成许多他们难以承受、但又不得不承受的巨大损失。
因为再减发的话,按照部里的标准,他们大概就可以解散了。
余下的那点钱够干嘛的?
杂志社整整三年没有发过奖金,拢共八十五名职工,全都咬牙坚持着,凭爱发电。
而现在呢?
五千本刊物,仅仅两天时间,全市就已经售罄,一本都没剩下!
这你敢信?
而且还不够,远远不够!
这些信件的内容大抵一致,前半部分高度赞扬,后半部分则是催书、催稿,甚至不乏破口大骂的。
说他们是不是不想混了,印这么几本书给谁看?
周秉文完整看完十几封信,连那些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话也一字不漏,心头只有一句感受——骂得好!
此刻心情要多畅快有多畅快,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
“但是同志们,机会是到了,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我们自己。现在不少市民破口骂娘,说买不到书了,有位匿名书友还说就为抢一本书,跟人打了一架……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增刊!”
“对,再印它5000本!”
“切,5000本有什么用,我觉得至少要再投放10000本才能满足市场需求!”
增刊也就意味着需要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甚至是加班,但周秉文此言一出,现场斗志昂扬,没有一句反对的声音。
其实他们,同样憋了一股气,表面上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文化工作者,但实则人家打听起来,根本不好意思将工作单位讲出来。
怎么讲?
他们杂志社的办公场地都是借的。
“好,那就再印它10000本!”
周秉文大手一挥,紧紧握拳,一对昏黄的眼眸中,此刻星云璀璨。
他估量过,再印一万本,市场应该可以消化掉。
“主编。”
这时,副主编刘春华开口道:“这些信件我按你的意思差不多看过十分之一,催书的人是不少,但还有一部分主要是在催稿啊,而不管是催书的还是催稿的,几乎全部反映到我们的杂类太多,他们想看的只有《诛仙》,所以你看……”
这一点周秉文又岂会不知?
但他有自己的考量,他们一本半月刊,总内容文字大概十万的样子,《诛仙》一本书已经占掉五分之一,够有诚意了!
还增的话,就是一百五十万字的诛仙,又能连载几回?
况且他们手头现在只有十万字稿子,不精打细算些,两下就挥霍完了。
要知道这十万字可是免费的,他当然要追求利益最大化。
若非作者硬性要求每期必须连载两万字,他只更三千,你信不?
“老刘,这些我知道,先不予理会。”
“可……”刘春华挠着脑壳道:“我怕引起众怒啊!”
他是看过一两百封信的人,全社最多的,也最了解当前是个什么局面,一大批饥渴的书迷嗷嗷待哺。
有些人甚至明言,如果不增稿的话,就去告他们。
是的,就是这么狠。
这年头匿名信那是相当流行的,而且政府也鼓励检举揭发。
他可不想杂志社站在人民群众的对立面,被按上一个唯利是图、有货不供的罪名。
毕竟实打实的,他们现在手里有稿子,要没有就不说了。
“没那么严重。”周秉文微微蹙眉,咬着牙道。
这个月说什么也得大赚一笔,给职工们安排下奖金,三年来他们跟着自己任劳任怨,理应发些福利。
“那……好吧。”刘春华点点头。
他又何尝不想社里多创利,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又是三天后,一万本透着墨香的《侠客林》再版半月刊,投放市场。
这让很多被朋友安利、却苦于找不到书的市民,总算如愿以偿。
于是乎,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诛仙》很快风靡整个河东市。
就连平时不看书的老百姓,都知道市里最近出了本神书。
毕竟,这年头的娱乐实在太匮乏了,他们虽然看不进书,但也愿意听听八卦。
当然,这些事情身在江州的郭永坤,是毫不知情的。
经过一个礼拜的耐心尝试,他的独家秘方终于诞生。
以4.75:1.39的比例混合巧克力和牛奶,再增添50毫克白砂糖,制造出的牛奶巧克力块,不仅嘎嘣脆不说,口味极佳。
他以国人的喜好为前提,尽量在保持巧克力浓厚和醇香的特点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祛除了苦涩……这年头的人不比后世,苦头已经吃得够多了。
然后再辅以牛奶,使其变得更丝滑柔顺,不吹不擂地讲,一块入口,都舍得不嚼。
他感觉非常有成就感,这配方放在当下这个年代,拿去卖钱都行!
“好吃不?”
“嗯嗯嗯嗯……”
旁边五人舔着唇角,脑壳如同小鸡啄米般,彻底沦陷的意思,望着饭桌上另九个刚刚冷却完的模具,哈喇子狂流。
郭永坤刚给他们分食了一块。
“坤哥,我买一块行不?”
王子强吞咽着口水,跃跃欲试,去年赚了些钱,家里也用不着他贴补,身上还有余存。
实在受不了这美味的诱惑,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倒也不奇怪,想想就知道,80年代初的中国,百废待兴,粮食和食品还在保供求、稳民生的阶段,哪有多少特地调配的美食?
就好像郭永年所在的河东食品三厂,不就尽生产面包、饼干、酥油饼之类的东西么。
“你还想吃啊?”郭永坤没好气道。
“嗯哪!”
王子强用力点头,他才将将十八,还是个孩子呢,有点嘴馋,不算过份吧?
“你有钱?”
“有!”
“那行啊,一块五一条,拿来吧。”
郭永坤手一伸,然而王子强却半天没反应,尬笑道:“这么贵的吗?”
他原以为能值个四五毛撑死了,食品三厂出的巧克力面包……那么大一个,也才五毛钱呢。
就是搞不到票而已,不然他早买了。
“贵?”
郭永坤白眼一翻,他都想买两块的,但想想这个年代的人均收入和消费水平,才顶不情愿剁了五毛。
这个价格他可不是想当然定的,他现在制造出的巧克力块,一根不带包装净重五十二克,比友谊商店里的好时巧克力还稍重一些。
对方的售价则是一块二,这还不重点,重点是需要外汇券。
而外汇券这种稀罕玩意儿,真想用人民币兑换的话,至少是两倍开外的价格。
所以……他的巧克力哪里贵了?
给钱就行,又不要票,更不需要外汇券,已经很便宜了好不好!
再说,好时巧克力能有他这个好吃?
对方在海外这年头有没有倒腾出来牛奶巧克力,郭永坤不知,但进口到中国的品种,说实话,很单一,就是纯巧克力块,而且适合老外的口感,苦味明显。
根本没考虑过中国国情,而他的巧克力则是为中国人量身定制。
孰好孰劣,高下立判。
也就对方仗着洋品牌,自带光环而已,但这一点,也好解决……
他有说过他的巧克力是国产的吗?
“那……我买不起。”王子强一脸悻悻,主要还是舍不得。
开玩笑,一块五都能买两斤肉了,而桌面上的巧克力还不够一大口的。
所幸,郭永坤要的也不是他这种主顾。
那些官二代小姐姐有没有,那些投机倒把的富家千斤有没有,那些庐山上吃饱了没事干、借着《庐山恋》的影响跑过来嘬嘴儿的情侣有没有?
坑的不是老百姓,打的劫富济贫的心思。
对的,他很穷。
099.周秉文的无奈
界牌村的民房里。
巧克力研究已大功告成,郭永坤宣布了第二项计划——批量生产。
这可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毕竟人手短缺,场地有限。
还有最制约的因素……家伙事儿不齐。
模具只有十副,所以一次性只能生产十块巧克力,完了还得等它们自然冷却凝固。
屋里可没有冰箱供使用。
因此生产进度很慢,郭永坤估算过,平均每天大概也就生产个二百块的样子。
换算成重量的话,就是一万零四百克,总计20.8斤。
而他们的原材料则有足足287斤,再算上添加的牛奶和白砂糖的话……单是生产时间,大概就需要半个月。
当然,他不会等到全部生产完再去销售,反正家伙事儿不多,用不到六个人忙活,因此打算先弄出一批,然后留下四个人在家生产,另俩人出去跑业务。
至于到底是批发还是零售,暂时未定,如果批发价格合适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到时看具体情况再说。
于是乎,这个隐藏在城中村里的巧克力作坊,就偷偷运行起来了。
……
河东市。
市委宣传部的严建涛,今天有点不得劲。
从早上开始,手下的人已经给他送过三次信。
要是三封也就算了,每次都用纸箱子抱过来,一箱少说也有几百封……
这特么的让他从何看起?
“王秘书,到底什么情况?!”
他一嗓子将门外的秘书喊进,完全不明所以。
他上任两年多,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
上次市里搞团建,大家就聊到这个话题,工商的老周抱怨个不停,说他每周至少要接到一两百封匿名信,被骂得狗血淋头!
最可气的是还不知道谁骂的,当时他还很不厚道地笑了,不曾想,一时笑人一时爽,自己也会沦落到这一天。
这些信他都不用看,全部没有寄件人和地址,能有什么好话?
但他捋了捋,最近部里事务一切正常啊,也没整什么幺蛾子,怎么就引起民怨了?
王秘书是一个瘦个姑娘,颇有气质,见领导发火,弱弱道:“部长,是侠客林杂志社那边引起……”
“你等等!”
严建涛不由托着腮帮子沉思起来,因为他得想一想,市里还有这么个杂志社吗?
也不奇怪,他原本是城建体系里的人,因为表现优异,才被跨调到这边当部长,在这之前并不清楚宣传体系里的事情。
“哦~”
他想起来了,自家老爷子不是有一阵儿就迷过这个侠客林么,但后面好像听说停刊了呀,又活过来了?
周秉文要知道严建涛此刻心里所想,估计会气得吐血。
他还一直心心念念着部里能给予他们一些支持呢,结果带头大哥竟然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你说气不气人?
当然,也怪作为省会城市的河东,报社、出版社、杂志社实在太多。
“你继续说。”
“就是因为他们在最新的半月刊上,连载了一部名为《诛仙》的侠义小说,引起了市民的强烈反响和热烈追捧。
“不少市民给他们杂志社写过信,建议他们增刊并增加《诛仙》的稿量,但他们并没有接受,所以市民们就投诉到我们这里来了。”
严建涛听完后不禁长出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大事,更不是他的责任。
“什么书呀,这么火,你看过吗?”
王秘书也不敢隐瞒,点头道:“看过。”
“写什么的,好看吗?”
“写……”
这让王秘书着实酝酿了一下,也有种掉到坑里的感觉,她总不能说自己喜欢里面的快意恩仇吧,那会给领导造成一种很不好的印象,既然看过,那就必须看有内涵、有价值观的东西。
对的,就是这样。
“写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少年,通过自己坚强的意志,在残酷而险恶的江湖之中,一步步变强的故事……因为就连载了两万字,后面的还不知道。”
“哦。”严建涛点头道:“这么说还是一部励志小说咯?”
“应该……是的。”
“那侠客林为什么不赶紧出新刊,满足人民群众渴望奋斗的愿望?”
“大概……没稿吧。说实话,每期两万字已经不少,人家作家写书也要时间。”
“倒也是。”
严建涛歪着脑壳想了想后,说,“这事就先放放吧,民众的诉求能解决我们自然解决,但如果没稿还要求增稿,那不是无理取闹吗?”
王秘书也就是位姑娘,虽然感觉《诛仙》还行,但没到痴迷的地步,笑着点头。
“部长,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对了,那书你有吧,能借我看看吗?”
王秘书心想,我能说不么?
……
严建涛借书自然不是自己看,他根本没这嗜好,主要他家老爷子喜欢。
正好老爷子最近闲得慌,如果真是个好故事,应该可以让他解解闷。
傍晚回到家,饭桌上见老爷子食欲不振,笑着起身,从公文包里掏出书,递了过去。
“爸,您瞅瞅,最近很火的一本杂志,据说里面有篇……猪什么来着,还挺好看,应该合你口。”
“诛仙!”老爷子顿时眼前一亮,麻利把书薅过。
“咦~您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您咋知道的?”严建涛好奇道。
他父亲已经快九十高龄,不适合出门。
“中午建辉来过,他不是看我喜欢小说么,就跟我唠起来,说最近市里火得很的一本书,他原本路过报亭想买一本送我,硬是没买到,说回去再替我找找。”
严建涛哦了一声,建辉是他的小堂弟。
“把我眼镜拿过来。”
“爸,先吃饭呗。”严建涛他媳妇儿说。
“吃吃吃就知道吃,天天不运动,哪吃得了这么多?!”
老爷子脾气却不太好,他媳妇吓了一跳,赶紧回房取眼镜。
等翻开书后,老爷子也不看其他,因为侠客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现在基本没什么好货,就找准那篇《诛仙》。
这一看,就入了,完全停不下来的意思。
儿媳妇收完碗筷后,他还在饭桌旁津津有味地细品着,突然……
“啊?没了?”
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严建涛呵呵笑道:“爸,人家这是连载的,肯定有个限度,您要喜欢,我下回再给你买。”
“他们还是半月刊吧?”老爷子问,一脸的不乐意。
“好像是的。”
“那完了,这半个月我睡不着。”
“……”
严建涛瞬间蹙起眉头,这可不是小问题,老爷子这把年纪,再半个月睡不好……
“爸,有这么好看?”
“你不爱看书,不懂。你爸我看了一辈子书,就没看过同类的,这个作者真是个鬼才,想象力之丰富……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严建涛那个郁闷呀,他好歹是市宣传部的老大好不,就不能留点面子?
“涛儿啊,你没发现我看完这本书后,有什么变化吗?”老爷子突然问。
严建涛心想啥变化啊,仔细瞅了瞅后,不确定道:“精神头好了点?”
“何止是好一点,我感觉血都沸了,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不信你看……”
老爷子说着,慢悠悠站起,居然在客厅里转了个圈。
“哎呀,我去……”
严建涛惊呆了,心想这是什么神书啊,赶明儿他也得瞅瞅,还包治百病吗,要知道他家老爷子平时连走路都费劲。
“可惜啊,这心里有念想了,一直挂着,是个疙瘩……”
“爸爸爸,你别急。”
严建涛赶紧起身将他搀扶着坐下,然后说,“实不相瞒,今天我收到不少匿名信,都是建议侠客林增刊增稿的,我还没处理,明天回部里看看。”
“是吗?”老爷子心头一喜,忙道:“拿笔纸来。”
“干嘛?”
“我也写一封。”
“……”
当天晚上,严建涛就把《诛仙》这头两万字,撸了一遍。
讲实在话,没劲,小学生作文一样。
但赖不住老爷子和广大人民群众喜欢,也是没辙。
翌日,回到部里,他就一通电话打到了侠客林杂志社。
“喂,哪位?”
自然是周秉文接的电话。
“我,严建涛。”
周秉文同样楞了一下,心想严建涛是谁啊,不过转瞬……
“哦,是严部长啊,您好您好。”
“我不好。”
“……”
“你是周秉文吧?”
“对对对,是我,严部长有什么指示吗?”
“你马上来部里见我。”
周秉文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没什么好事,但也不敢拒绝呀。
半个小时后。
俩人碰上头。
严建涛也没有跟他唠嗑的意思,伸手指向墙角都码起来的信箱,问,“那个诛仙,你们手里还有稿子吗?”
完蛋……其实进门时瞥到这些信,周秉文就知道大事不妙。
“有。”
虽然很无奈,但他哪敢欺瞒,除非不想混了。
“那就好,我要求你们立刻增发新刊,别再搞什么半月刊了,鉴于你们的情况……就弄周刊,而且既然有稿子,那个诛仙的稿量必须更上,不能让人民群众失望。懂么?”
周秉文差点没急哭,连道:“可部长,我们一刊需要的素材很多,一个礼拜的时间收集都不够啊,更别提刻板印刷……”
严建涛挥手将他打断道:“那就别弄这么多素材不就行了,又没人稀罕看,把那个诛仙多连载一些,不是更合人民群众的心意?”
“但诛仙我们手上的稿子也不多呀,就剩八万字。”
“八万字?可以了嘛!”严建涛眼珠子一瞪。
他都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这么多存稿,瞬间有种将它们要过来的冲动,干啥?
当然是回家拿给老爷子看了。
“这样,你们马上改进一下,这个礼拜内把周刊发出来,至于那个诛仙……每期不能低于三万字,毕竟有那么多存稿,而且书我看过,文字很浅白嘛,不难写,相信作者一个礼拜写个三五万字不成问题,完全续得上。”
“可……”
“就这样!”
周秉文还想说点什么,但对方完全不给他机会。
100.试水销售
江州市中心。
距离全市唯一一家友谊商店五十米的街道上,两个背着双肩包的家伙,已经猫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因为将将上午九点,友谊商店开门不久,基本没什么顾客,俩人还在甄选目标。
这两个家伙其中自然就有郭永坤了,另一个则是王子强。
这小子必须给他带出来,不然放在家里不偷吃才怪。
没错,郭永坤选择的销售试水点就是这里,想想就知道,这年头能逛友谊商店的,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不宰他们宰谁,对吧?
但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叫卖,虽说废品收购站也有买卖资质吧,可并没有明文规定或是禁止,他们可以买卖食品。
这年头许多政策上存在漏洞,不算稀罕事。
不过从道理上讲,废品收购站肯定不好卖吃的东西,因此如果被逮住,只怕还是有些麻烦。
郭永坤猜测,口袋里揣着的集体资质顶多能确保他们不坐牢,一旦被抓住,在这异地他乡,将有九成概率会被没收货、款。
那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小心谨慎一些,总归没错。
“坤哥你看,那个姑娘,感觉行!”王子强突然说。
郭永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在马路对面,有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姑娘……大概是波司登了,正从路口走过,看移动轨迹,目标正是友谊商店没错。
长发披肩,还颇有几分姿色,确实挺靠谱。
“等她出来。”
于是,俩人又往前移动了一段,密切留意着商店门口的一举一动。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羽绒服姑娘终于从门口走出,手里还拎着一只牛皮纸袋,显然烧饼了一把。
这年头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独自逛友谊商店,没有任何人陪同,就跟菜场买菜一样,显然平时没少来。
鬼知道家里什么背景。
“你好。”郭永坤彬彬有礼上前打招呼。
“哦……你好。”
姑娘楞了一下才说,打量了对方两眼,略微有些脸红。
不算奇怪,姑娘见到帅哥,很正常的生理反应。
反之也是一样的道理,旁边王子强的脸也红了。
也就郭永坤这种老油条,通常情况下这种包得像粽子一样的红不起来,剥了壳儿的还差不多,但肯定也不是脸红。
“姑娘,能借一步说话么?”
姑娘顿时警惕起来,问,“你们……要干嘛?”
“我们有些很稀罕的东西,想推荐给你瞧瞧。放心,就往旁边一点,毕竟拦在人家门口不好。”
郭永坤笑容真挚,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坏人。
这年头的姑娘大多单纯,略微犹豫了一下,也就点头同意了。
三人移步到一侧后,郭永坤便从棉服里掏出家伙事。
“什么呀?”
因为用牛皮纸包着,上面还绑了橡皮筋,所以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巧克力,保证比友谊商店里卖的好吃。”
“哦?”
姑娘诧异,看样子确实像巧克力块,但除友谊商店外,她还真没见哪里有卖的。
“你确定?”
说实话,姑娘有些不信,友谊商店里的巧克力可是进口的洋品牌,大工厂制造,国内就算真的有人做,只怕也不好相提并论吧?
“不信你试试。”
卖吃的东西,还是新鲜玩意儿,岂能不准备一些试吃品?
郭永坤侧头一望,王子强顿时会意,同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牛皮纸条,但他这条巧克力不同,经过特殊加工,用水果刀切出不少小槽,随意一掰,就能掰下很小一块。
约莫小拇指盖那么大。
于是掰下一块,递了过去。
“哟,还真是巧克力,只是……这巧克力怎么这个颜色,不会……坏了吧?”
姑娘拿在手里,却一脸谨慎,没有第一时间吃。
“没有,这是牛奶巧克力,因为加入了牛奶,所以颜色偏白。”
“哦……”
姑娘依然没直接吃,先拿在小鼻尖上嗅了嗅,似乎确实有一股牛奶的味道,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塞进樱桃小嘴里,谨慎地咀嚼起来……
“咦?”瞬间,眼前一亮。
好香,好滑,好甜哦!
腮帮子咬合的频率加快,小嘴巴吧唧吧唧两下……没了。
不过确实挺好吃,令她回味不已,友谊商店里的巧克力她自然吃过,对她来说略苦,而且跟这个巧克力比,少了一股奶香。
“怎么卖的,要票不?”
姑娘来了兴致,今天刚好嘴馋,说出来买点零嘴,没想还能遇到这种好东西。
“不要票,给钱就行,一块五一条。”
“多少?”姑娘惊讶,瞪着眼珠子说,“那不是比进口的还贵,人家才卖一块二。”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个也是进口的,批发渠道搞来的,没上包装而已,但口感刚才你也尝过,绝对远超旁边店里的。”
“这样啊……”
姑娘歪着脑壳一想,既然同样是进口货,而且味道更好,那卖一块五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就说国内怎么可能造出这种好玩意儿。
“那我……买两条吧。”
王子强心头一喜,就准备拿货,但郭永坤却一脸严肃道:“姑娘,我建议你多买几条,你听我们的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这次只是过来推广一下,所以错过今天的机会,以后想买都难。”
“你们是河东来的吧?”
“哦~姑娘听出来了?”
“那是呀,我姥姥家就在那边,没关系的,河东我常去,就买两条吧,身上没带太多钱。”
妈的,郭永坤决定等下换个说辞,江州距离河东太近,不少人都沾亲带故。
于是,第一笔生意就这样成交,收获三块钱,王子强是一脸兴奋,但郭永坤却不太得劲。
这么长时间,才卖出两条……以这种效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友谊商店的客流还是太少了,可能跟不是礼拜天有些关系,等了好半天后……
“咦!”蓦然,郭永坤眼前一亮。
他发现了一个极品目标!
是一行俩人,一个老外和一个中国女人。
那老外又高又壮,一脸络腮胡,女人则小巧的很,头顶还没到老外的胳肢窝。
略有不爽,下定决心必须狠宰一刀。
很简单的道理,中国爷们儿的赛斯还满足不了你是咋的,硬要求棍棒伺候,找虐啊?
这次不等对方走进友谊商店,郭永坤就半路拦截住。
“小姐你好……”
“会不会说话,谁是小姐?”浓妆艳抹的女人不高兴了。
倒挺懂行,因为80年代这两个字的另一重含义并未流行,不是圈内人不得而知。
“哦,实在不好意思,我寻思他们老外都这样叫。”
女人一听这话,才面色稍缓,问,“干嘛的?”
“我们在搞市场推广,有些来自英国的巧克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此言一出,女人还未有所表示,老外却是眼前一亮,倒也能说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当真?”
他的反应完全在郭永坤意料之中,早就看出来是个老美,而且是纯种白人,那么提英国就没错了。
老美很高傲,世人皆知,但在有一个国家面前,他们却傲不起来,那就是英国。
即便英国人都直接大喇叭喊了,说他们不喜欢美国人,但许多老美还是将英国当成最喜欢的外国。
无他,因为那是他们的母国,而他们从本质上讲,其实是一群被抛弃和驱赶的人,所以对于英国、特别是王室,感情很复杂。
接下来郭永坤就故技重施,让王子强给他们样品试吃了。
老外吃完差点没泪流满面,大赞道:“果然是英国的味道,还是牛奶巧克力,没想到能在中国吃到!”
女人也帮腔道:“是啊约翰,这也太美味了,你们英美国家的东西就是好!”
王子强差点没笑岔气,干脆侧过身去。
“那两位要来点吗,货源非常稀少,卖完就没了?”
“怎么卖的?”
“给钱就行,当然外汇券也可以,一块五一根。”
“这么贵?”
“贵?尊敬的外宾,你要明白这是来自英国王室的味道……”
老外听他这么一吹,眼神更是亮得吓人。
“约翰,买了吧,这种运气不会经常有的,我们可以在每晚快活完后,来上一根英国王室的味道,岂不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这话女人是用蹩足英文说的,但郭永坤大致听懂了。
狗男女!
“好,那就……来二十根吧,但你需要给一些优惠。”
老美的尿性郭永坤相当清楚,即便再有钱,在中国的地盘上也会讨价还价,至于本国,则不会,通常还会给小费。
想要优惠?
免谈!
爱要不要。
他根本不愁这些巧克力卖不出去,就是一时还没找到很好的零售方法,如果真想优惠搞批发的话,江州这边的供销社抢着要,你信不?
“诶~你这人,我们买这么多,怎么一分钱都不便宜的?”女人气不过道。
郭永坤此刻的态度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硬气倒不行。
“要不要吧,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考虑,不要我们就走了,错过这么村可没那个店。”
最终,老外和女人还是妥协了。
作为老外而言,异地而居,条件奇差,难得遇到什么好食物,还带有家乡味道,实在不想错过。
至于女人……作为一个立志成为上流社会的人,必须与世界接轨啊,这种来自英国王室的滋味,岂能不尝?
101.混不下去了
在友谊商店周边混了一天,虽然带过去试水的两百根巧克力卖完了,但滋味并不好受,差点没累成狗。
主要每批顾客都要浪费一番口舌。
这不是郭永坤想要的销售方式,太费劲了。
于是翌日,他又和王子强来到预定的另一个目的地——庐山。
再次登临庐山,周遭的景象完全不同,指的不是景色,而是人……
那叫一个多呀!
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遇到的游客伸伸手就能数过来,但这次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乌央央一片。
这当然是《庐山恋》的功劳,彻底带火了庐山的旅游经济。
不过这是好事,人多才好,郭永坤就怕没人。
俩人背着双肩包,闲庭阔步在绿荫环绕的山间小路上,看起来如同其他游客无异,但只要遇到那种成双成对的情侣,就会立马凑过去。
“同志,给女朋友买根进口巧克力吧,人家国外处对象就流行送这个。”
老实讲,这年头的国人挺崇洋媚外的,每每这句话讲出来时,他们必然眼前一亮。
而正值热恋中的男人,在意中人面前总是很慷慨,成功率极高。
虽说他们一般只会买一根,但胜在不用太多言语,一边爬爬山、欣赏欣赏风景,一边巧克力就能卖出去,这才是郭永坤想要的销售状态。
好赚,不累。
于是接下来他们就在庐山驻点了。
……
河东市。
在市宣传部的强制要求下,侠客林杂志社被迫进行了改制,将原本的半月刊改为现在的周刊,减少了近一半的内容。
但增加的内容也有,那就是《诛仙》的连载,现在改为每周三万字。
最新的周刊已于昨日发行,全市的各处报刊亭,销售情况那叫一个火爆,形成了罕见的市民排队购买的现象。
仅仅一日,销售量就高达一万三千本,撸掉了市里大大小小所有的故事类报纸和杂志,稳居日销量榜首,打破了原有的记录。
河东文艺界沸腾了!
一家苟延残喘的杂志社,突然起死回生了不说,何以销量暴涨到如此程度?
有几家报社聪明,立马抓住机遇,将此事大肆报道,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之下,一股诛仙流几乎以无死角的强横姿态,暴力席卷整个河东市。
诛仙彻底火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河东报社大院。
候晨这几天有些哆嗦,做事畏手畏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各种懊悔就不用提了,他当初其实已经看出那本书的潜质,但专业眼光仍让他看不起对方的文笔,认为他们全市、乃至全省第一大报社,除了好故事以外,同样要注重文学素养。
但打死他都没想到,《诛仙》竟能火到这种程度!
老百姓好像根本不在乎文笔一样,甚至直接忽略了这一点,津津议论地只是它的故事。
如今街头巷尾,他都不敢正眼去看,更不敢去听,因为那些家伙每笑一下,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最要命的是,就在昨天,侠客林撸掉了他们报社一直保持的日销售纪录,致使他们偏故事向的晚报,销量暴跌,惨不忍睹。
如今只希望王主编贵人多忘事,或是直接老年痴呆掉,忘记那一茬才好。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侯晨心头一紧,用那种防贼般的语气问,“谁?”
“候编辑,是我,小陈。”
侯晨长出口气,笑道:“哦,是小陈哪,请进吧。”
从门外走近一个稚气未脱的姑娘,去年刚中专毕业,分配到他们河东报社,长相虽然十分普通,但背景很不一般。
侯晨也就恨自己结婚早了,不然这个安排到他手下实习的将二代,几乎没有逃走的可能。
“小陈,有什么事吗?”侯晨亲切道。
“哦,我没什么,就是王主编,他让你过去一趟。”
“……”
候晨猛地一个哆嗦,娘的,躲都躲不过呀!
“好,我知道了。”
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容,但在小陈看来,简直比哭还难看,也有点犯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分钟后,报社分管故事内容的主编办公室里。
“王……王主编,您找我?”
红衫木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此刻愠怒在那里,如同一口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问你,上次我有个文化局的朋友,推荐了一名小伙子过来投稿,是你接待的吧?”
我的天哪,为什么你日理万机,还能记得这茬啊?
侯晨心中叫苦不迭,硬着头皮道:“是……”
“我再问你,那小伙子投稿的小说,可叫《诛仙》?”
侯晨腿都有些抖了,声音愈发微弱,含糊不清道:“死……”
“啪!”
岩浆喷涌。
“你到底怎么审的稿?”
王义辉绝对有生气的理由,他依稀记得对方当初跟他的汇报:故事尚可,文笔稚嫩,可用可不用。
这就是所谓的“可用可不用”?
人家现在都红透半边天了!
他也很懊悔啊,既然是老朋友介绍的,当初为什么不亲自抽空看一看呢?
这样一条大鱼,竟然直接漏网了。
不然有这层关系在,这个天才后生以后就妥妥在他麾下了,别人想挖都挖不走。
“王主编,这……也不能全怪我,我当初跟他讲过,可以发表,是他自己不干。”
“哦?”
王义辉蹙了蹙,道:“你把那天跟人家会面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一遍。”
一句话说完,还警告道:“别打老虎眼,我想找到那小伙子不难!”
这茬侯晨又如何不知?
胃水差点没苦出来,只能将当天事情如实道来。
“啪!”
王义辉听完越发火大,“老话说有眼无珠,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但凡天才,谁没点傲气,你给他放在晚报上发表,还一个礼拜连载一回,他怎么可能乐意?”
“我……”
“小候,我现在很怀疑你的专业素养有问题……”
侯晨心头一凉,完犊子,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就你这种审稿眼光,会让社里与好的作家、好的人才失之交臂,我看你暂时就不用审稿了,去排版部帮忙吧!”
侯晨一个踉跄,只觉头重脚轻,差点没有栽倒。
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原以为即便卸掉他的编辑头衔,至少降一级还是个助理编辑,不曾想直接被发配去排版……
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从脑力劳动,一下变成苦力劳动,工资福利也会大幅缩水,至于独立办公室什么的……自然也不复存在。
“王主编,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侯晨直接飙了眼泪水,就差没有下跪。
他二十一岁进报社,整整奋斗十年,才到如今的位置,不能一杆子将他打回解放前呀!
“不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作为一名编辑,最重要的是眼光,你既然没有这个眼光,再待在现在的位置上……我说得不客气点,那就是祸害!”
“我……”
“出去!”
侯晨拖拉着沉重的身体,有气无力离开了办公室。
从此以后他连小陈都不如了,人家起码还是个实习编辑。
办公室里安静之后,王义辉平复了一下心情,拨通一个电话。
“喂,哪位?”
“老郝,是我,义辉呀!”
电话那头沉默少许后,才说,“义辉,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过来,但说真的,这事我帮不上忙。”
王义辉心头一凛,忙道:“你那贤侄,莫不是跟侠客林那边签了完本协议?”
“那倒没有,我听他说好像暂时就签了十万字。”
“十万?”
王义辉眼神明亮,因为最新的《侠客林》周刊上已经预告过,《诛仙》的总字数约为一百五十万,那简直就跟没签一个样嘛。
太好了!
他必须争取一下啊,因为这本书实在太神了,文笔稚嫩归稚嫩,但设定和想象力堪称神奇。
再就是带给他的现实压力,太残忍了,仅此一本书,便让他们故事向的《河东晚报》,销量爆跌四成!
老百姓似乎看过《诛仙》的神奇故事后,对他们连载的那些江湖轶事,已经没有兴趣了。
就像尝过龙肝凤胆的人,世间再无美味一样。
“老郝,你帮忙牵牵线呗,稿酬什么的都可以谈。”
“义辉啊,那小子最近出差了,别说你见不到,就是他在家,你也谈不拢的。”
“为啥呀?”
“因为那小子我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性一清二楚,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总知道吧,就是这个理儿。”
“这么犟?多加稿费都不行么,我们能给的价码肯定比侠客林那边高。”
“我看悬。老实讲,那小子小时候还挺财迷的,但长大后好像变了,不是特别爱钱,而且他家境也可以,写小说八成还是兴趣。”
“……”
王义辉苦笑一声,不由拍拍脑门,这种作家最难搞。
不怕他们有文化呀,就怕他们有气节!
你说愁不愁人?
人家这一百五十万字的神书,目前只连载了五万字,一个零头都不到,就是这样一副局面。
那让他们接下来还怎么混?
102.高人
这个档口之下,混不下去的远不止王义辉一个,市里其他故事向的报刊和杂志的负责人,也是一样。
销量每天都在下跌,与之相反的是,《侠客林》又再版了,一期周刊几万本的发行量,居然还满足不了市场……
这你敢信?
毫无疑问,他们的读者正在失去,正在逐渐被竞争对手蚕食掉。
也不是没人生出与王义辉一样的心思,想去撬侠客林的墙角,奈何他们不像王义辉,根本不知道《诛仙》的作者是谁,仅知道一个笔名——青云门弃徒。
而此事也被周秉文列为最高机密,整个侠客林杂志社中,只有他和副主编刘春华两个人知道。
圈内人都以为周秉文现在肯定笑歪了嘴,然而现实情况呢?
他比任何人都愁啊!
为啥?
因为他找不到青云门弃徒了,那小子消失了!
倒有留下一个电话,但打过去一问,对方说他去外省出差了,应该要下个月回。
下个月……
周秉文想死!
他现在手上只有五万字存稿,而一个礼拜过得飞快,已经有三万字排版完成,即将发表。
这也就意味着,他手里的存稿仅剩两万字,下个礼拜都不知道怎么玩。
他实在没办法,只好拎着礼物,亲自冲到郭家……
“你是说,最近好多年轻人叫嚷嚷着,说好看的那什么猪……”
“诛仙。”
“哦对,是我家小坤写的?”
客厅里,望着眼前的杂志社主编,李秀梅眼睛瞪得滚圆。
“我说大姐,这事你应该知道啊,我之前还打过电话来,是位大哥接的,他很清楚的,不是你丈……”
“你等等!”
李秀梅挥手将他打断,气鼓鼓打开大门,昂着脑袋就是一嗓子,“郝进步!”
“诶↗”
“你给我下来!”
“……哦↘”
郝进步走进客厅后,一瞅周秉文的模样,就猜到对方的身份了。
苦笑道:“秀梅啊,这事可不赖我,是小坤他一再强调,要我保密的。”
“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保密?”
“他……大概是担心写小说,你会认为他不务正业吧。”
“我有那么古板?”
“不不不,你一点都不古板!”
郝进步正色道,心里还默默加了一句,你可爱的很。
了解事情原委后,李秀梅才扭头望向周秉文,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他不在河东?”
“对呀,出差去了。”
周秉文眼皮狂跳,深吸一口气道:“去哪儿了?”
他已经想好了,就是天涯海角也得派人去找回来,不然别说部里,就是成千上万书迷的怒火,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但他现在唯一担心一点……
“具体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他提过一句,我给忘了,就知道在赣省。”
“……”
周秉文的一颗心瞬间稀碎。
“你找他有急事?”
你说呢?
于是,周秉文便将自己火烧眉头的处境,如实道来。
李秀梅一听,想了想后,说,“要不你去他们厂里问问?”
“对呀!”
周秉文大喜过望,既然是出差,去哪里别人不知道,厂里还不知道么。
“谢谢大姐了。”
他当即问来郭永坤的工作信息,然后赶紧告辞离开,真是一分钟都不敢耽搁。
然而刚走出大门不远,却被人追赶住。
“你不能去。”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晚刚从临市送货回来的郭永年,他原本正在睡觉,却被几人吵醒,一听要坏事了,赶紧爬起来。
“你是?”
“郭永坤他哥。”
“哦哦,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江州。”
“具体哪个位置?”
“不知道。”
“……”
“你就是去厂里问他们也不知道,我跟你明讲好了,他不是去出差,而是办事,跟厂里请的病假。”
周秉文只觉头晕目眩,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
“他真的要下月回?”
“应该是。”
我天!
“那……你是他哥,你知道他还有存稿么?”
“不知道。”
郭永年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小坤那小子写的什么根本不给他看,索性他也懒得关注,以为是日记呢。
苍天啊大地啊,谁来救救我啊!
周秉文欲哭无泪,小心翼翼地问,“就没什么渠道能联系上他?”
“没有,除非他打电话回来。”
噗通!
“诶~大叔,你怎么了?!”
我需要抢救一下。
……
一晃又是数天过去。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全市各大报刊亭前就呈现出一抹抹壮丽景观。
就说距离幸福小区最近的建设路报亭吧,市民们沿着人行道排出至少半里地,不少人还是上班族,一边啃着馒头、包子,一边急得直跺脚。
“快点快点!”
“是啊,买这么多干嘛,搞倒卖啊?”
“那谁,你再买,再买我去举报你!”
这年头的普通民众大抵还是老实的,被后面的一对对眼珠子监督着,倒还真不敢多买,于是人流蠕动的速度加快不少。
“咦~”
忽然,一个挺早买到、正蹲马路牙子上迫不及待翻阅的小伙子,惊讶道:“咋只有两万字?”
“啥?!”
“不会吧,不是说现在每期三万字吗?”
“真的,就两万字!”
听小伙子这么一说,有些刚买到书还没走的市民,赶紧翻开查看,一瞅后确实少了好几页。
而且在末尾还有一则公告:
尊敬的广大书友,突发紧急事件,因此本期只有两万字,至于下期《诛仙》还能不能连载,目前尚不确定,因为作者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也只能等他再次出现,深表歉意,请大家谅解。
“靠!作者跑路了?”
“搞什么呀,书卖得这么好,不蹲在家里好好写,乱整什么幺蛾子?”
“就是!写书不就是为了挣稿费么,这么好挣还不知道麻利点?”
报亭前的市民们都有些气愤,破口大骂。
“他应该不是跑路。”
突然,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众人齐刷刷望去,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形清瘦,但精神矍铄,颇为几分出尘之感。
“老人家,怎么说?”有人问。
“我不知道你们看这本书时是怎么看的,但我仔细研究过,作者的一些文字中蕴含天地奥义,大道至简。
“譬如他对修为境界的设定,筑基,这可不是空穴来风,道家修炼中就有一个专有名词,叫百日筑基,教导人要六根清净,不逐六尘,不散乱不昏沉,正念坚定,如此人的元气才能生生不绝,旺盛圆满。
“你们回忆一下,作者对于筑基期静修打坐,固守明台,抛却杂念,精神忘我,继而引气入体的描述,是不是与道家奥义异曲同工?”
听老者这么一讲,大家歪着脑壳一想……还真的!
眼里也纷纷有了些异样。
“还有下一个境界,金丹期,你们要知道,我国元代道教高人陈致虚就著有《金丹大道》,书中有言:养形炼精,积精化气,炼气合神,炼神还虚,金丹乃成。
“你们细品一下,这与作者书中对于金丹期修炼的描述,可否一致?”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老人家,还真是这样嘞!”
“嗯,所以我笃定,作者绝对不是凡夫俗子,而是道家高人!
“你们再想想他的名字,青云门弃徒,这其实已经摆明的告诉我们,他是修行之人嘛,而这种人向来行踪飘忽不定,可能又去哪座大山中修炼问道去了。”
现场惊乍一片,所有人的眼神都亮的吓人。
有人忙问,“老人家,那照你这么说,书中的修行之法,都是真的?”
“你这不是废话嘛,我刚才说了这么半天,肯定是真的呀,就是这位高人阐述的很缥缈,或是说修行之事本就缥缈,不是天资卓绝的人,只怕无法顿悟。”
“天哪!”
众人狂呼。
“莫不是这高人想要寻徒弟,所以用这个法子来进行筛选?”
“极有可能!”
“那老人家,你顿悟了吗?”
须发皆白的老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道:“略有所悟。”
哗——
“敢问老人家可否也是修行之人?”
“好说,在下自幼修行,迄今一甲子有余,不敢说入道吧,但在筑基之前的练气阶段,小有成就,算是一名气功大师。”
围观的市民们震惊了,一个个望向老者的眼神里充满炙热。
“老人家,我能和你学习气功吗?”
“是啊,收我一个吧!”
“还有我还有我!”
……
翌日。
河东野报发表文章《诛仙,竟是道门高人所著!》
江河日报发表文章《青云门弃徒到底何许人也?》
林中杂记发表文章《诛仙所述修行,竟然为真!》
引发全城热议。
不少市民甚至已经开始参考《诛仙》的修行方式,静坐修炼,试图遁入道门,从此不问凡尘,只求长生。
毕竟那句“筑基期寿增五十载”,实在太诱人了!
更别提之后的境界。
与此同时,一股请求作者尽快连载《诛仙》的愿望,也在民间沸腾起来,无数市民执笔书写请愿信。
他们可不敢去奢望寻找到对方那样的高人。
再说,找就能找得到么?
但是,您这修行之法不全呀!
万一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103.青云门
江州市。
辛辛苦苦倒腾了大半月,这趟跨省贩卖的活计终于接近尾声,目前所有巧克力都已经生产完成,就剩下销售。
因此郭永坤打算明天全体出动,六个人分成三组,一起杀往庐山。
想来要不了几天就能大功告成。
傍晚,吃完李有光的知青牌大锅炖后,郭永坤独自一人在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村子里散步,另几个人仗着年轻就是资本,全然没有锻炼的想法,索性他也不强求。
等过几年他们就知道没有养成运动习惯的烦恼,男人一旦结婚生子后,体重大抵是和压力成正比的。
而压力来自多方面,不光是钱的问题,媳妇儿的抱怨有没有,孩子的哭闹有没有,父母的身体有没有?
等等等等。
走着走着,遁着光,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口,瞅着旁边的食品铺子还没关门,柜台上摆着一副红色转子电话,旁边还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大概是用黑炭写了一行字——市话三角,长途七角。
也是贵到没边。
郭永坤寻思出门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是否一切安好,打算挂通电话回家问问,顺便报个平安,告知他很快就要回去的消息。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脆脆的女声,虽然通话质量真的不敢恭维,但郭永坤能猜到是谁。
“桐桐?”
“嗯,是我,你是?”
“我是你小坤哥。”
“哦,小坤哥呀,听说你出差去了,啥时候回啊?”郝桐桐笑着问。
“快了。”
这丫头郭永坤基本当成半个妹妹,语气随和而温暖,“对了,郝叔呢,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这年头不论打电话还是接电话,都算一件大事,君不见电话铃一响全家人都警觉起来、并停止手中事情的场景,所以如果郝叔在家,肯定是他接的电话。
郭永坤原本也就随口一问,这年头政策好,老干部团建特别多,郝叔指不定又去赶场子了,哪知郝桐桐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哦,他参加青云门的聚会去了……”
“等等!桐桐,你刚才说什么集会?”
“青云门的集会啊!”
这下郭永坤确定自己没听错,瞠目结舌道:“青云门?”
哪来的青云门?
这特么是二十世纪的现代文明社会!
“哦对了,小坤哥你还不知道,最近市里新成立了一个气功门派,叫青云门,我爸还是个管理人员。”
“……”
郭永坤只觉吞了只苍蝇样难受,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现实果然比小说还特么荒诞!
居然连青云门都整出来了,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桐桐,你平时不看小说?”
“我哪有空啊,再说,我爸也不让。”
怪不得。
郭永坤拍拍脑门,一群人看书看傻了吧?
“桐桐,去帮忙喊下我妈呗。”
“好的。”
两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老母亲的声音,“小坤?”
“是……”
“可算有你消息了。”
郭永坤一个“是”字的音都没发完,李秀梅确定是自己的崽儿后,便机关炮般地说,“那个什么杂志社的周主编,前前后后来家里十几次了,说要是再找不到你,都准备自杀了!”
“周秉文?”
“对对对,就是他。”
郭永坤诧异,“他找我干嘛?”
“找你要稿子啊,据说他们那边都断稿一个多星期了。”
“啥玩意儿?”
郭永坤一听懵了,心想不是给了对方十万字稿子么,而他们是半月刊,就是一期发两万字,都能折腾两个多月呀,怎么这么快就断稿了?
幸好老母亲及时解惑,不过她一个老太太,知道的也不多,大抵就是《侠客林》现在改为周刊了,而且他的那个小说连载的也多了。
郭永坤却是笑了,如此正和他的心意,连道:“妈,那没事,我床底下还有个黑本本,你找出来拿给他,我过不了几天就回了。”
“哦哦。”李秀梅应下后,语调陡然一变,用某种郭永坤从未听过的复杂语气问,“小坤哪,你……在外面是不是拜了什么师啊?”
“……”
郭永坤一脸懵逼,他拜谁啊,前几天在庐山上拜了下吕洞宾算不算?
“没有?”
“没啊!”
“那怎么……算了,反正家里现在有点乱,你赶紧办完事回来吧,电话里说不清,浪费钱。”
等挂掉电话后,郭永坤一肚子迷糊,同时也有些很不好的预感。
……
三天之后,所有巧克力终于卖完。
租来的民房里,郭永坤开始清算战果,并且分赃。
总计卖出2931条巧克力,一块五每条,一共入账4396.5元。
不过这期间耗费了一些,譬如车费、吃喝、房费,还有更大头的材料费用,得扣除将近三百块。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纯收入能有4100块的样子,几块几毛的就忽略不计了。
望着饭桌上已经整理成摞、用橡皮筋扎起来的一堆钞票,郭永坤还没什么,另五人却已经哈喇子直流,就差没有搓手了。
“每人两百,有问题吗?”
两百块一个月,这年头就是大学教授都拿不到的待遇。
五人脑壳连连摆头,那还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们就是付出一些劳力罢了,材料是坤哥的,点子也是他的,所有的花销还是他的,他们没投入一分钱。
“喏。”
于是,郭永坤就一人分了两百大洋,其他3100块就揣进了口袋里。
这年头赚点钱也真心不容易,接下来废品站运营和古董收购,就指着这些钱盘起来了。
“行吧,今天都早点睡,明天一早咱们回去。”
只是身揣两百巨款的五人哪里睡得着?
“小光哥,干啥呢?”
王子强瞅着李有光找来针线在衣服上缝缝补补的,不由问道。
“还能干嘛,藏钱呀,这么多钱放在兜里,你放心啊?”
“可坤哥都没藏。”
“你别跟他比,哪个贼玩得过他?”
王子强下意识点头,感觉有理,也开始见样学样,毕竟整整两百块呢,放农村都能娶个媳妇儿了,要是被三只手顺走,哭都没地方哭去。
……
翌日,一行六人早早出发,倒不像来时那么点背,一路波澜不惊。
下午两点离开河东火车站后,大家也就分道扬镳。
郭永坤自然是回家,至于他们……倒腾古董的继续倒腾古董,收废品的开始收废品。
一路他都安排好了,他可没有凡事亲力亲为的打算。
“吴小刚,你别跑,有种吃我一火烧棍!”
快要临近小区门口时,两个追逐打闹的熊孩子,却让郭永坤心头一紧。
不至于吧,连小盆友都知道这个绝世大凶器了,他们听谁说的,哪个大人这么无聊?
“话说,在青云门七脉比武大会上,那张小凡手持神秘法宝火烧棍,大杀四方,初现峥嵘……”
又前行一段,郭永坤懵了,此刻在他们幸福小区的破门楼下面,那叫一个热闹,一大帮老少爷儿们围坐在一起,正津津有味听着评书。
而开讲的不是旁人……再说,他们小区也没第二人有这项技能,正是郝进步。
讲得那叫一个激情四射,所有情绪都代入其中,以至于郭永坤走近,他都没有察觉。
“哟,这不是小坤吗?”
“听说去外地出差了,还顺利吧?”
街坊邻居都笑着打招呼。
“小坤?!”
唯有郝进步猛地一个激灵,噌地一下从马扎上站起,双眼死死盯住郭永坤,身体还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是不是郭永坤的错觉,总感觉对方马上要下跪一样。
我说郝叔,你可悠着点吧,到底怎么了?
郭永坤眉头紧锁,跟大家伙儿道了声别后,扯着郝进步就往小区里走。
“小坤,你可算回了,青云门上千弟子,就等着你回来主持大局呢!”郝进步侧头望着他,表情既兴奋,又充满敬畏。
“郝叔,你没病吧?”
“没呀,不仅没病,自从按照书中的那些道家法门修炼后,我感觉精神状态非常好,身轻如燕哪!”
“……”
郭永坤整个人都呆萌了,好半晌后,才问,“你……按照我写的那本小说里的方法,修炼了?”
“对!不光我,咱们青云门现在有上千名弟子嘞!”
“……”
这尼玛,郭永坤想到《诛仙》会火,但也没想到火到这种程度,都以假乱真了,还有上千号神经病照着去修炼?
怪不得那天老母亲在电话里说家里出了点乱子,这可不是一点点乱子,简直天下大乱啊!
“小坤,你别想瞒我。我本来确实有点犯迷糊,但后面仔细分析之后,发现你返城回来变化很大,这五年时间里,肯定有什么奇遇对不对?”
郝进步露出一副福尔摩斯式的表情。
你猜怎么着?
郭永坤竟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有奇遇啊!
重生有没有?
“看吧,我就说是!”
郝进步表情亢奋道:“你的档案我是看过的,之前没细想,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大队和公社的评价,太好了不说,而且里面明显有蹊跷,感觉……就不是给活人写的!”
“……”
“小坤,你肯定是在乡下遭了什么难,后来被高人救下,然后又传了道法对不对?”
“郝叔!”
郭永坤欲哭无泪啊,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丫想象力还能再丰富一点么,“你先别说话,听我解释一下行不?”
“不,你不用解释,放心吧,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谁都没说。而且目前知道你就是青云门弃徒的人,加我,一共17个,大部分都是咱们青云门的骨干,他们不会传出去的。
“但有一点我弄不懂,你为什么代号青云门弃徒,莫非被人家赶了?”
完鸟完鸟,郭永坤感觉大事不妙。
这什么狗犊子青云门,不光成员上千,竟然连骨干都有了……
他可不想吃花生米啊!
“来来,郝叔,咱们回去慢慢谈。”
他决定先把郝叔的脑壳给洗过来,至于其他人,等迟点再想办法。
104.十七骨干
花了半下午和一晚上的时间,郭永坤宣布……他失败了。
老母亲、他哥、小妹,包括艳兵哥和桐桐,都好说,已经基本相信他,唯有郝叔,死活认定他想隐瞒事实。
“我真的没法力啊,不信你打我一拳试试!”
这是郭永坤被逼无奈的最后一句话。
知道郝进步是怎么回答的不?
“切,你有意隐瞒,肯定不能作数。你要真没法力,那你跟我解释一下,在场这么多人,谁都没见你接触过道家典籍,下乡就更不可能有机会,怎么就能对他们的修行之法一清二楚?”
郭永坤……无力解释。
总不能说我是重生人士,只不过抄了本网络小说而已吧?
第二天早上,郭永坤刚刚合眼没多大会儿,就有人杵在床边叫魂。
“郝叔,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郝进步穿一身蓝色运动服……就是袖子线和裤缝线上有两条白杠、胸前拉链两旁左边一个“中”,右边一个“国”字的那种。
胳肢窝里还夹着一只蒲团,精神奕奕。
“睡什么睡啊,起来了,你不是说了么,早上紫气东来,是呼吸吐纳的最好时机!”
“……我再强调一遍,那不是我说的。”
郭永坤顶着一对熊猫眼,真是恨不得起来掐死他。
“没事没事,就是传你道法的高人说的也没关系,这不是重点。赶紧地吧,整个青云门的弟子都等着见你呢!”
“……”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郭永坤就头大。
一个上千号人的门派就这样在现代社会中堂而皇之地成立了。
这你敢信?
而且据郝叔所言,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天超过百人的规模极速增加。
重点是……这帮人全都以他为尊!
这简直就是要送他上断头台的节奏啊,有没有?
‘不行!’
郭永坤心头一凛,突然睡意全无,必须阻止这股邪恶势力的蔓延,否则任由青云门继续发展壮大下去,坑的人越来越多不说,他也必然会坐实大骗子的名头……
待到秋后算账之时,就算不死,下半辈子估计也得在号子里度过。
也真是醉了,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内心郁结,一个翻身爬起,郝进步见此大喜过望。
今日,就是他们青云门真正走向壮大的时刻!
想想就知道,一旦眼前这位现身说法,那些冒牌的气功组织,还不得土崩瓦解?
竟妄图与他们正统的青云门一较高下,简直岂有此理!
“郝叔,去可以,但咱们得约法三章,你不能暴露我的身份。”俩人走出大门时,郭永坤交代道。
“为什么呀,你这回都回来了,当然要站出来主持大局啊!”郝进步百思不得其解。
郭永坤一阵伤神,深知他已经病入膏肓,眼珠子一转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叫青云门弃徒么,好,我现在告诉你……”
郝进步眼神明亮。
“因为我被犯了大错,已经被逐出师门,所以不能再自称青云门弟子,更不能传他人功法,否则一旦被师门察觉,十死无生!”
“你终于承认了!”
郝进步险些没喜极而泣,就说从小看着长大的,臭小子你怎么瞒得住我!
郭永坤也是无奈啊,还能怎么办,真话完全听不进,所以如果这重身份这么好用的话,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见他点头后,郝进步的表情开始阴晴不定,似乎在做着某种权衡,好半晌后,才长叹口气,“好吧,我答应你。”
总不能看着小坤去死吧?
再说,他要死了,哪里去搞修行之法?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懂得取舍。
郭永坤原本还想去吃个早饭,却遭到郝进步的强烈鄙视,说他被逐出师门后堕落了,修行之人讲求辟谷,即便还达不到那种境界,但清晨紫气净身之时,应该尽量避免凡尘浊气。
搞得郭永坤忍不住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你好歹也是个文化人啊,怎么入进去就爬不出来了呢?
“小坤,那咱们的青云门祖庭到底在哪里啊?”
“昆仑。”
“哦!果然,我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地方。”
“那小坤,你是什么修为啊?”
“很低。”
“很低是多低,有金丹修为吗,能不能御剑飞行,对了,你的飞剑呢?”
“……”
一路上,郝进步就像个好奇宝宝样,不停问东问西,郭永坤有种想死的冲动。
此事,必须尽快了结!
否则他还能有个安生?
俩人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南山公园,这个市政公园都快被练气功的人给霸占了,特别是早上的时候。
走进公园广场的时候,郭永坤着实吓了一跳,一个多月前他才刚来过,那时早上练气功的人虽然也不少,但至少有个数。
而现在放眼一望……空地都难寻啊!
最让他受不了的,甚至想要骂娘的是什么知道吗?
过去三五成群的闲散练功人员,现在都找到组织了,在广场上各霸一处空间,列队整齐,而且连派系旗帜都安排上了!
那些各色的旗帜迎风飘展,上面的派系名称大同小异……
“青云观!”
“青云大竹峰!”
“青云虚!”
“青云七脉总舵!”
“青云……”
足有十几个门派,或大或小,全部跟青云有关!
而其中又数“青云门”声势最为浩大。
郝叔没有扯谎,郭永坤踮脚一望,那乌央央一片,排成一个整齐方阵,至少也有上千人哪!
此刻皆是盘膝而坐,面向朝阳,双手掌心向天,置于腰间,如老僧入定状般。
你还别说,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小坤,你炼不炼?”
郝进步抱着蒲团,就想马上加入阵营,似乎生怕落下修行一样。
我炼你个大头鬼!
“等等郝叔,你之前说,有十几个人知道我的身份?”
“对,包括我,17个,都是我在文艺圈的旧友,他们是从报社那边听到的消息,然后向我求证,那我也不好意思不说对吧?”
“好吧。”郭永坤拍拍额头,思忖道:“这些人,我要见一见。”
不清楚他真实身份的倒还好说一些,真出了事也找不到他头上,但这些知根知底的,留下就是祸害!
而且河东报社和侠客林那边,他也要解决一下。
“当真?!”
郝进步顿时一阵激动,他刚还在想此事该怎么向门派的人交代,毕竟他们都盼着高人回归,但小坤又说这事要他的命。
令他一时陷入两难的抉择。
“对,你找个安静的地方。”
“没问题!”郝进步兴奋不已,拍着胸脯道。
猜想,定是小坤要传授他们比书中描述更易学的法门!
他从昨天到现在不是没问过对方,但这小子直到刚刚才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寻思晨曦紫气东来机不可失,打算修炼完再说。
“不过不急,你先修炼吧,晚点再说,我就先回去了。”郭永坤有气无力道。
他得回去吃个饭,再补一觉啊,饥寒交迫、头重脚轻,说的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好!”
……
柳林街,536号。
这里是市文化局一名老干部,孙牧森的家。
孙老青年丧妻,一生未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孤寡老人。
此地倒是安静异常,一联三间小平房,门前还有一个高墙院子,里面栽种着不少花花草草,如今都被移到了角落。
而院子中间则摆好了三张四方饭桌,十几把椅子围绕而置,其中十五把已经坐好人,仅余两把。
这十五人年龄大致相当,五十左右的样子,气质也十分相似,不少人都戴着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
此刻每个人脸上都有种难以抑制的激动,精神显得非常亢奋。
“那位高人终于回了!”
“是啊,他这一现身,咱们青云正统的名头就坐实了!”
“你们说他这次召集我们,是要干嘛?”
“还能干嘛呀,肯定是委以重任呗!外传他之所以写《诛仙》,是想以此方法来寻找衣钵传人,而他这种高人肯定不会事事亲力亲为,必然有些交代给我们。”
“寻徒啊……那你们说,咱们有机会吗?”
众人闻言,相视一望,有人长叹口气,“难哪!咱们这把年纪,只怕已经过了修行的好时机。”
“可我最近翻阅过一些道家野史,很多道门高人都是老年得道的呀。”
“行了,想这么多干嘛,我们中要真有资质好的,他要寻徒,肯定不会错过。如果没有,他有什么事情交代下来,我们替他办好,按照这种高人的脾性,必然不会亏待我们。”
“对对对,老孙说的对!”
大家纷纷点头,赞同这一观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大家就这样静候了两个多小时,但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有的只是越发明显的期待。
“咚咚!”
终于,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了来了!”
大家眼前一亮,齐刷刷站起,老孙跑去开门,其他人则分列在门后两侧。
门外。
“就这里?”
郝进步点头道:“是啊,够安静吧?”
郭永坤左右瞅了瞅,石板路组成的小街上,行人寥寥无几,确实是个密事的好地方。
他今天是来封口的,谈论的事情自然不好再被旁人听去。
门开了,郝进步做个请的手势,郭永坤一阵无奈,只能率先走进。
“高人好!”
卧槽,什么鬼?
望着两旁一群头发花白的小老头,齐刷刷地九十度鞠躬,郭永坤着实吓了一跳。
夭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