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捷足先登
之所以想到劲酒，是因为郭永坤采取了一种迂回的思考方式，那时他想：能不能不要跟这些白酒品牌硬怼？
再说，像茅台和五粮液这种，怼也怼不过呀。
既然要做一件产品，他当然想做到行业第一。
这无关于野心，更像一种自我暗示——哥们儿毕竟是重生人士，如果还干不过当下的这些人，未免有些丢脸。
然后他就想到，90年代是我国保健品行业井喷式发展的年代，各种打着滋补名头的酒水多不胜数，一些人站在风口上赚得盆满钵满，他为什么不能借股风？
不一定非要做白酒嘛。
然后按照“保健酒”这个思路，很自然而然地，他就想到了劲酒。
这家工厂，距离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公里。
当然，现在还不叫劲酒公司，叫作“御品酒厂”，隶属于一个小县城。
平心而论，劲酒日后发展得很不错，成为毋庸置疑的全国第一保健酒，也是他们全省人民为之骄傲的一个品牌。正因为如此，作为老乡，郭永坤对于这家公司很了解。
他想啊，如果劲酒让他来做，应该会少走一些弯路。
而它最终还是改制成了民营企业。既然如此，便宜老吴同志，不如便宜他。
大不了到时候比老吴同志多做些慈善，做捐点钱，多为社会做贡献。
他很快就被自己说服，说干就干。
金山酒厂的总经理办公室——也是最近刚腾出来的，郭永坤抓起话筒，拨出一个电话。
不多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敲门走进。
他其实没有看起来这么老，八成是少年白，当然，也有可能是给急的。身材实在算不上好，肚皮垮下来都盖住了皮带，面容憔悴，法令纹很深刻。
“郭总，你找我？”
“老彭，你今天没什么事吧？”郭永坤笑着问。
我就想有点事啊……彭海林心想。摇了摇头。
“那好，你去一趟工商，注册一个商标。”
劲牌商标是1988年被注册的，也就是今年，所以想到要做劲酒之后，郭永坤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率先想到的就是做这件事。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也不知道是哪个哥们儿说的。
“工厂要改名？”彭海林问。
“你觉得呢，金山这个牌子还能做下去吗？”
彭海林默然，他很清楚现实如此，但心里依然不是个滋味。
金山酒厂比高山牛奶厂的历史还长，1950年创立，迄今38年历史，经历三任厂长，前两任都经营得有声有色，然而到了他这里，险些倒闭掉，还得多亏眼前的年轻人把它承包下来。
“改成什么？”
“改成公司制的名字，就叫劲牌有限公司。”
“劲牌？”彭海林念叨了两句，get不到它的含义。
不过是顶头上司的命令，他根本无法抗拒，与郭永坤再次确认后，点点头，告辞离开，背影中有种难以掩饰的失落。
搞定了这件事情，郭永坤才开始思索起接下来的计划。
他知道，劲酒的配方源自于一位宫廷御酒师傅，所谓的宫廷，当然是指清宫廷，老先生能活到现在，岁数可真不小。
但问题是，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别说对方住哪里，就连名字都不记得。
另外，他还要考虑一点：就算他能找到这位老先生，也不能保证能成功拿到配方。
对方说不定已经和御品酒厂那边完成交易，毕竟上辈子他们注册劲酒品牌就是在今年，很可能早就拿到了配方。而还原、调配估计也需要一段时间。
“应该是这样了……”
郭永坤仔细分析之后，几乎可以断定，御品酒厂现在已经获得劲酒的配方。完全是按时间来推断的。
“那怎么办，收购御品酒厂？”郭永坤托腮沉思。
一家县级酒厂，真收购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可现在的问题是，似乎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对方虽然距离不远，却不是跟他们同一个市的，而现在他承包了金山酒厂，再跨市去收购一家国营单位……这番操作，放在这个年代，可能有点骚气。
他不确定能不能行。
“喂，雷副市长吗？”想着，他再次抓起话筒，一通电话打到了市委。
“是小郭吧。”雷副市长听出了他的声音。
郭永坤应了一声后，着实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出目的，“雷副市长，是这样的，我最近在想着如何将金山酒厂扭亏为盈，老实讲，难度非常大……”
“小郭同志，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先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郭永坤表示感谢后，接着说，“因为是初次接触酒水行业，为此我做了很多功课，在这个过程之中，倒发现了一个商机，我认为它完全可以盘活金山酒厂，但现在却有个问题。”
“哦？”
隔着话筒，郭永坤似乎都能看到那头的雷副市长眼神亮了。
“什么问题，你说，市委这边肯定会全力支持。”
关键你这个市没用啊，人家是另一个市的……跟“自己人”，郭永坤也不藏着掖着，继续说道：“我们隔壁市，有个小县城，他们有一家酒厂，小虽小，不过他们做的保健酒，非常有市场前景。我想把这家酒厂收过来，您看可以操作吗？”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
那郭永坤也就知道，他这番话正中雷副市长的权力盲区。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你前头山的大队书记，跑到下里湾去，能顶个屁用。
“啧……小郭啊，这个不太好办哪，要是本市的企业，有利于整体发展，大不了合并一下，这个跨地域的行为……对了，那家酒厂现在经营状况怎么样？”
我哪知道？郭永坤揣摩少许后，回道：“还算不错。”
据他所知，上辈子的劲牌公司，历史同样可以追溯到50年代，靠着5000块钱起家，然后在两千一零年之后，年营业额成功突破百亿大关，发展有多迅猛、韧性有多足，就不用提了。
想来，应该没有遭遇太大的危机。
“那就更不好办了。”电话那头传来雷副市长的声音，“如果亏损嘛，市里牵个头，说不定还能让你私人承包去，可它如果是一家赚钱的企业，对方那边肯定不会给这个机会。”
倒没什么毛病。能下蛋的母鸡，谁乐意送给别人养。
“就没有其他办法？”雷副市长问。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他们的产品目前还没打开销路，但我个人非常看好。”
雷副市长又啧了一声，他对郭永坤的能力和眼光，完全不疑有他，这样的一只下蛋金鸡，他也想搞到手。只是事情实在不太好办。
“小郭啊，不如你从健力宝方面试试……”
健力宝的企业性质，与金山酒厂完全不同，它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存在个人大股东，已经不属于集体企业，也脱离了地域性的限制。
我说雷副市长，你还挺坏的呀……郭永坤没好气地想着，本想找市里帮帮忙，结果对方一招太极手，又推回给自己。
办法有肯定是有的，要不然郭永坤也不会那么果断地注册了商标，说句可能比较装13的话，劲酒只要被他看中，跑都跑不掉。
但是，还是那句话，麻烦呀！
要是市里能帮忙解决掉，那该多好。
“好吧，雷副市长，我再想想，谢谢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嗯，还要感谢一番。
挂掉电话后，郭永坤不由撇撇嘴。事实上，他有一个近乎无敌的办法：让融汇创投冲过来把御品酒厂给收购了。
他敢断定，对方县政府不仅不会说半个“不”字，还得敲锣打鼓。
这年头鲜有……可能没有，小县城能招商到大型港资。
是的，大型港资。
融汇创投现在真说不上小了，一家开元置地，就市值数十亿港币。
没错，股票蹭蹭涨，特别是陈大少不要脸地联合高盛，在股市上稀释了好几轮，然后在某一天高调宣布成为开元置地第二大股东之后。
但这样就会暴露他在港城的产业，而郭永坤暂时还不想暴露，至少在92之前，得稳住。
所以，这个最简单有效、最无敌办法，被他放弃。代价就是，要麻烦不少。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他准备过几天，等金山酒厂这边的相关行政机制落实到位后，就出趟差，先去那个小县城，去御品酒厂那边看看。
……
御品酒厂。
厂区里仅有的两栋楼房的其中一栋，三楼，也是顶层。
这里是工厂的禁地，普通职工根本没资格踏足，厂里对此异常重视，将其视为发展的核心动能。
此地就是“技术研究所”。
难以想象，一家县级酒厂，居然还有专门的研发机构。更难以想象，领导竟对此如此重视。
从1978年涉及保健酒开始，这个研究所内，共诞生了“莲桂补酒”、“御品酒”、“皇宫玉液”、“曹府莲花白”、“芙蓉玉液”、“长寿酒”等，共十余种滋补保健酒。
而最近这几个月，研究人员根据一张老方子，又在调配并创新一种全新的酒水。连名字都想好了，叫作“劲酒”。
“厂长，这个酒，肯定好卖。口感一流，而且滋补性也高，特别是对于肾功能，有显著效果。”
几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人，正围绕在一张长条桌旁，桌上放着一只玻璃烧杯，里面盛有酱红色的液体。
被称呼为厂长的人，是一个发际线很高的中年男人。他此刻俯低身体，将脸凑到烧杯上面，深吸了一口气后，笑道：“香！加了几味中药后，确实比原配方更好了！”
得到他的肯定后，旁边几人皆是笑意盈盈，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像谁在撒丫子狂奔，后面有条狗在追一样。
厂长顿时跨下脸色，他不止一次强调过研究所的纪律，搞研究的人，最怕打扰。
扭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副手。
“怎么你也不懂规矩？”厂长严厉批评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副厂长连声道歉，“实在是有点急事。”
他说完这话后，视线再次落在厂长身上。
“厂长，劲牌的商标，已经被人注册了。”
“什么？”厂长微微一怔，心想这个名字都有人捷足先登吗，没道理啊，根本就不是什么顺口词儿。
无错
314.黄鼠狼给鸡拜年
到底是创意“撞衫”，还是遭人剽窃？
厂长老吴更倾向于后者。
要知道这个感觉还挺时髦的名字，他们想了好久，也算脑洞大开，根本不是时下主流的取名方式。
造成的后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性质，却非常恶劣。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一场纪律整顿活动，在御品酒厂内部展开，老吴一门心思想揪出奸细，然后一脚踹出去，这样的人，留他不得！
这次只是剽窃名字，下次如果直接剽窃研究成果呢？
话说，那个金山酒厂还真是不要脸皮，好歹是家省级企业，居然干这种龌龊事，简直没羞没躁。
就在老吴忙着抓奸细的时候，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金山酒厂那边居然来人了！
他早上刚到厂里，就接到县里的电话。还让他过去一趟，说要开什么会议。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挂掉电话那会儿，老吴整个人都惊呆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那是愤怒！
剽窃他们的商标，还堂而皇之地跑过来，拉他开什么会……
做个人吧！
……
县委大楼，一间简洁明亮的办公室里，郭永坤正在和上了年纪的老书记谈笑风生。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这样的小县城，已经需要一把手亲自出面接待。
其实他昨天就来了，第一目的地不是县政府，而是御品酒厂。
当然，他也没有直接冲进去，而是让王子强趁下班时间，揣着一包大中华，拦住几名御品酒厂的职工聊了聊。
本想印证一些信息，比如御品酒厂是否确实已经拿到劲酒的配方，哪知，无意间打听到一个意外消息：御品酒厂刚注册一个商标失败，厂里正在整顿纪律作风。
他们当然会失败，因为劲牌商标已经被自己注册了。
整顿纪律作风，只怕是怀疑出内奸了吧？
这件事情打乱了郭永坤的计划，他完全没想到事情这么巧，自己注册好劲牌商标，与对方想要注册劲牌商标，前后只差了几天时间。
这毕竟才1988年伊始，过完新年也才一个多月而已。
他知道上辈子的劲牌商标是1988年注册的，但具体月份肯定不记得，以为会偏后一些。
原本想的是，眼下对方或许还没想到“劲牌”这个名字。
现在好了，天知道他在御品酒厂这边成了个什么玩意。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心悸，就是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窥探到的感觉。
若是解释为创意重叠，会有人信吗？
反正……他是不信。
还有一点，要真是创意重合，重了也就重了，怎么又突然打起工厂和酒水的主意？
正常逻辑根本无法解释这种行为。
所以思来想去，郭永坤打算豁出脸皮不要，索性坐实剽窃者的名头算逑。
怎么样，我就剽了，来打我啊，打我啊……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过嘛，这事他肯定不会主动承认，爱咋想咋想。
了解到这样的消息后，他再去御品酒厂，那就纯粹是送菜上门。因此他放弃了这个计划，直接联系到县委，准备使用资本的魔力。
“郭总，这件事情你是确定了，还是先过来考察一下。”老书记笑呵呵地问，看似随意，实则心弦绷得紧紧的。
这一点非常关键！
昨晚他接到下面人的汇报，说省里的传奇人物，郭永坤来了他们县，有意进行一些投资，乐得一整晚没睡好觉。
也就眯了会儿，这不，早上天一亮，他就麻利赶到县委。
生怕好容易网到的一条大鱼，又被他跑了。
像他们这样的小县城，根本没有什么支柱性的产业，招商引资只是一个梦想，北上广现如今都在大力招商引资，开出各种利好政策，排队也轮不到他们呀。
经济发展的压力非常大，盼外部资本注入的心愿，几乎可以用盼星星盼月亮来形容。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盼来一个。而且来头着实不小，实力也非同一般。
“大致确定了。”
郭永坤淡笑着回话，“老书记应该知道，健力宝的销量一直在稳步增长，单单一家工厂，已经难以满足市场需求，所以今年我们又在首都和羊城，分别投建了一家工厂。
“但这还不够。按照我们的长远发展计划，这两家工厂一个供应东三省地区，一个则要供应南方沿海一带，以及海外。那么中、东、西部地区的销量，就全部落在了河东总厂身上。
“老书记想想就知道，这是大多一片市场，仅凭一家工厂，未来压力肯定很大。所以我们一直有打算在省内再投建一到两家工厂。而从开支的角度讲，省城的地皮贵呀，人力成本也高。因此，我们的主要目标，则放在下面的县市……”
“对对对对，郭总你说的很对！”
老书记频频点头，适时开口，高兴得合不拢嘴，“我们县虽然不大，但却属于中心区域，交通便利，另外土地价格低廉，人力成本真要说起来，应该只有省城的一半。这样能为你们大大地节约开支。”
郭永坤勾了勾嘴角，他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河东健力宝的厂区面积只有二十亩，现在已经完全不够用，对比一下就知道，金山酒厂的面积将近百亩！
所以势必要扩张，或是投建新工厂。
不过嘛，可供选择的地方很多。
“老书记，我这人说话比较直，兜不了弯子。”郭永坤看了对方一眼后，呵呵笑道：“不知道洪县长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之所以看中你们县，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老书记微微颔首，“提过，说是御品酒厂。”
“没错。”
郭永坤脸上的笑容更盛，“我最近承包了一家大型酒厂，所以对酒水行业做过一番研究，特别是省内的，无意间喝到了你们御品酒厂的保健酒，个人感觉挺不错的，所以对这家工厂有点兴趣。”
后面的话他就没说了，相信以老书记的理解能力，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笔交易。
想要我在贵县投资健力宝工厂，没问题，但前提是，请给我御品酒厂。
就是这么赤裸。
老书记一时沉默，御品酒厂不仅是一家老厂，而且还是县里为数不多的、至今从未出现过亏损的企业，很有发展潜力。
这一点，从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中上，也能体会出一些端倪。
就这样放弃掉，未免有些可惜。
而一家健力宝工厂，又是他无法抗拒的条件。
真可谓手心手背都是肉。然而，却必须做出取舍。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老书记，会议准备好了，御品酒厂的吴厂长也到了。”
老书记扭头望向郭永坤，笑道：“郭总，那我们就过去吧。”
“好。”
准备好的会议室并不远，就在同一层，走几步便到了。
里面的人显然也刚聚好，正在各自找位置落座。
“郭总，你就坐这里吧。”
“那怎么好意思。”
一阵推脱无果，郭永坤只好坐在了老书记的正下手。而此刻，椭圆形会议桌最末端的老吴，却怔怔地望着他，有些说不出话。
怎么会是他？
不是说金山酒厂来人了吗，他跑过来干嘛？难道……
一瞬间，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就像一只小白兔，突然遭遇一头猛虎样。那还能有个好？
王八蛋，原来是你这个家伙剽窃了我们的创意！
就说怎么这么大能耐，触手都伸到了他们内部，如果是这个家伙的话，还真有可能。
亏我一直很敬仰你……
呸！
老书记亲自主持会议，率先伸伸手，指向郭永坤道：“这位不知道大家都认不认识，给你们介绍一下，健力宝公司的郭总，同时，也是省城原金山酒厂的总经理。”
他之所以这样介绍，是为了更好的引入接下来的话题，免得还要跟大家解释，对方为什么对御品酒厂感兴趣。
其他人倒没什么，一听这话后，唯独老吴，鼻子都差点没冒烟。果不其然！
“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就是想探讨一下与郭总之间的合作。
“郭总这次来我们县，是来投资的，并带来一套方案，主要涉及以下两点。
“第一，健力宝公司有意在本县投建一家分厂，以补充他们省城工厂产能不足的问题……”
老书记一番话还没说完，底下大清早被叫过来开会，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不少县领导，眼神顿时开始泛光。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他们真是做梦都没梦到过！
健力宝……那是什么品牌和企业？
我国第一饮料品牌，畅销全国，年销售额以亿为单位计算！
健力宝若真能在他们县扎根，那是多大的好处？
财政方面能收获大笔税收，能带来至少上千个优质工作岗位，还能提高他们整个县在全国的知名度……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笔丰厚政绩啊！
他们这样的小县城，居然能网住健力宝这条大鱼，市里绝对会有嘉奖。
“第二，郭总有意以个人名义，承包我们县的御品酒厂……”
“不行！”老书记话音刚落，不待其他人反应，一个饱含愤怒的声音陡然炸响。
吓了好多人一跳。
有意见就提，不行就不行，吼什么吼……众人顺着声音一望，又有些了然。他能同意才怪。
无错
315.受伤的老吴
老吴憋着火气，举起手。
“吴厂长有什么想法，说说看。”老书记语气平和地说。
“各位领导，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吗，有人图谋不轨！”老吴龇牙咧嘴道。
郭永坤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并不否则自己图谋不轨，但老吴同志的措辞不太精准，或许还没搞清楚状况，像是他耍什么阴谋诡计一样。
事实上呢？
他用的是阳谋，不用老吴同志开口，早前在面对县委一二把手时，他丝毫未掩饰对御品酒厂的窥视。
甚至说过，健力宝分厂要不要建在他们县，这是一个关键因素。
“吴厂长，请注意自己的措辞，什么叫图谋不轨？”洪县长眉头蹙得老高。
若说现场这么多人，谁最愿意看到健力宝落户本县的话，无疑就是他。
或者换句话讲，一旦健力宝落户本县后，在场谁能得到最大利益？
那肯定是主抓经济建设的他。
另外，老书记马上就要退了，而他才四十出头，从资历上讲，还欠些火候，正缺一记强而有力的助攻。
这件事情，可谓天赐良机。
“吴厂长，御品酒厂被郭总承包，不见得就是坏事吧？”有与洪县长私交甚好的官员，附和道。
在场众人都很清楚，像他们这种小县城，哪怕有一两家还算不错的企业，但想要发展壮大、走出去，也并不容易，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资金。
而很显然，郭永坤不是差钱的人。
他如果承包了御品酒厂，很可能助力他们县，打造出一个本土品牌。
只要企业能做大，税收自然不会少，不一定就比他们现在直接管辖的利益低。
另外，还有其他方面的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比如就业岗位，比如产业带动，比如社会名声……等等。
“领导们，这里面有些事情你们不清楚。”老吴目视着郭永坤，怒火中烧地说，“如果我没猜错，他承包御品酒厂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获得我们最新研发的保健酒配方，你们不知道，就在前几天……”
旋即，他便将劲牌商标被抢注的事情，娓娓道来。
众领导一听，感觉十分诧异，不敢置信地望向郭永坤。
怎么都没想到，以他的身份，会干出这种事情。
郭永坤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淡淡一笑，“吴厂长，首先申明一点，我绝对没有在你们厂安插什么奸细。”
他确实没有。
“你以为我会信？”老吴冷笑道：“如果没人给你通风报信，你怎么可能这么应急，恰好在我们准备注册商标的前几天，抢着把商标给注册了？来，你给道道。”
对此，诸位领导也很好奇，可刚才郭总那句话，又不像作假。
“你猜。”
“……”大家侧耳倾听，不承想，落到耳朵里的却是两个字。
很显然，对方不想说，而他们也没资格强迫。
这种事情顶多也就有点不道德，还没达到上纲上线的程度。
郭永坤也不想做多余的澄清，爱怎么想怎么想，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怎么看他，金山……不，现在应该说劲牌公司那边，眼下正有四千张嘴巴嗷嗷待哺。
“各位领导。”这时，老吴继续说道：“反正我还是那句话，御品酒厂绝对不能落在他手中，否则他得到配方之后，肯定会把我们酒厂一脚踢开！”
这话说的……就有点污蔑的嫌疑了。因为郭永坤根本没想过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商业上的手段归手段，但他做人，还是有点原则的。
“吴厂长，敢问，你怎么知道我想怎么做？”
郭永坤瞥了他一眼后，又扭头望向在场的诸位干部，正色道：“各位领导，假如御品酒厂被我承包，我可以保证，会将它发展和建设得越来越好，我甚至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打算在未来五年之内，向它注资至少两千万现金。
“这一点，可以写进承包合同。”
五年后，就到了1993年，郭永坤有办法完成御品酒厂的私有化。而他的计划，则是将御品酒厂打造成专业的酒水研发中心。它本身就具备这个底蕴，可以做到资源的合理利用。
话又说回来，老吴同志现在表现得这么大义凛然，未来还不是一番骚操作，将酒厂私有化、揣进了自己的口袋吗？
大哥就别说二哥了。
“两千万？”现场一帮领导倒吸一口凉气。
而老吴则眼皮狂跳。
“吴厂长，既然郭总这样承诺，而且明言可以写进合同，这么大一笔资金，对于御品酒厂的发展意义重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洪县长不咸不淡地问。
我说个大头鬼！你摆明的已经打定主意……老吴显得痛心疾首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辞职！”
我说哥，别赌气啊，玩这么大干嘛？郭永坤略微有些无语，他其实还挺看重老吴同志的能力的。
甚至有想过让他去执掌百亩规模的、现劲牌有限公司。
洪县长眉头紧锁，显得有些生气，冷哼道：“这件事稍后再说！”
老吴只能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实际上他也是一名干部，而洪县长比他不知要高多少级，自然不敢顶撞。
“郭总，关于健力宝投建分厂的事情，你不妨具体讲讲。”这时，老书记开口道。
郭永坤微微颔首，十指交叉，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这边希望可以规划到一块至少五十亩的地皮，打算建设两条国际一流的生产线，日产量将超过现在的河东总厂，总投资3000万人民币，预计可以给本县带来近4000个就业岗位。”
这样的规模，确实已经超过现在的河东总厂，不过河东总厂那边，后来大概率是要扩建的。
只能说健力宝的销量确实挺好，比上辈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占地五十亩？”
“投资3000万？”
“比河东总厂现在的规模还大？”
“创造个4000个就业岗位？”
在场领导一下给听迷了，这哪里是什么分厂，简直就是一个巨无霸呀！
除了老吴外，所有人眼神都亮得吓人。
如果说刚才老吴一闹，有些人心里还有些想法，那么此刻，全部烟消云散。
他们找不出丁点拒绝的理由！
有些人甚至心想，能有这样一家超级工厂落户他们县，就是把御品酒厂“陪嫁”都行啊！
他们注定想不到，御品酒厂，日后也是一个妥妥的百亿级企业。
现场唯有老吴，苦笑连连。
满怀信心的新产品刚刚研发成功，本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却哪里能想到，连个尝试的机会都没有。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阅读
自己辛辛苦苦鼓捣出来的配方啊，就这样落入了别人的口袋，心中那个恨哪！
……
天空晴朗，内心阴郁。
老吴浑浑噩噩离开县委大楼，拖着沉重的步伐向自行车棚走去，感觉整个人生都一下变得灰暗了。
会议之后，洪县长特地把他叫了过去，没有开导，也没有安慰，只有一句话——你自己考虑清楚。
这句话有一个更直白的翻译：辞职书递上来，我也就签了。
“吴厂长！”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吴扭头一看，霎时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干嘛？”这两个字他几乎是从鼻孔里喷出来的。
“想请你吃个饭。”郭永坤笑着说。
“怎么，看我笑话？你这么大的一个财神爷，几千万的投资扔过来，县里还不管个饭？”老吴眼里布满血丝。
“没有。只是觉得没意思，比起跟他们吃大餐，我更愿意邀你一起下个馆子。”郭永坤笑容和煦，跟刚才会议桌上判若两人，仿佛那些事情根本不是他做的一样。
“姓郭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少卖关子，跟你吃饭……没胃口。”
哟呵，气性倒不小。
不过你是人才，我可以允许你傲娇一点……郭永坤心想。
“我想聘请你为劲牌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兼厂长。”
老吴微微一怔，他死都没想到对方突然找过来、喊住他，是要说这个。
你是不是哪个筋不对呀……我刚才这么怼你，你还要聘请我做二把手？
“不好意思，我拒绝。”
管他打得什么心思，这么一个阴险狡诈的家伙，老吴羞于与他为伍。
郭永坤倒也不显意外，他就没想过对方能立刻答应，似笑非笑地说，“吴厂长，我已经说过，我没有在御品酒厂安插什么眼线，不管你信不信。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劲牌这个名字和酒，是通过一些别的渠道。而且我对你也有一定了解，我非常钦佩你的能力。
“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家更大的酒厂，能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另外，恕我直言，刚才洪县长的态度我也注意到了，如果你决意要从御品酒厂辞职，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说到这里顿住，见老王表情复杂，继续说道：“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带来痛苦和灾难。商场上尔虞我诈是很常见的事情，没错，我的确使了一些手段。但咱俩扪心自问，劲牌由谁来打造更适合一些？”
现在的老王，可不知道劲牌日后会属于他，我国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民营企业。他目前只是一名干部，一个公务员。
而在他看来，郭永坤估计也差不多，对方只是承包了金山酒厂和御品酒厂，两家工厂的所有权，依然属于国家。
所以无论他们谁来打造劲牌酒，最终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为社会谋福利，为国家做贡献。
听到这里，老王终于有了反应，抬头望向对面的年轻人。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确实比他更合适发展劲牌酒。
无错
316.好难喝
翌日，郭永坤来到御品酒厂。
用于说服老吴的理由很简单——他收买了一个酒厂研究所的助理员……也就是日后常说的实习生。
小伙子年纪轻轻，家庭环境也不太好，哪里经受得起他的糖衣炮弹轰炸。
昨天郭永坤特地通过县委领导，搞到了御品酒厂研究所的人员名单，经过斟酌之后，选中了这个名叫李爱明的小伙子，然后傍晚登门拜访了一下。
两人编织了一个故事：这个李爱明呢，与郭永坤的一个亲戚沾亲带故，恰逢前不久这户亲戚有喜，两人便在聚会上相识。李爱明在酒厂工作，而郭永坤又刚承包一家酒厂，这就有了共同话题。
年轻小伙子嘛，都比较爱炫，李爱明就说他们酒厂最近刚研发了一款保健酒，特别好。郭永坤留了个心眼，让他弄一点出来给自己尝尝……
后面事情就无须说了，相中了呗。
“原来是小明搞的鬼！”厂长办公室里，听完郭永坤的讲述后，老吴同志完全不疑有他，因为这样才说得通。
他根本不会想到，也不可能往这方面想，眼前这个家伙开了挂。
老吴怒不可遏，就想让人去将李爱明找过来，却被郭永坤抬手制止。
“不用了，他今天没来上班，用他的话说，没脸。”
“他也知道啊！”老吴双目睁圆。
“不过吴厂长，这事不怪他，就是年纪轻了点，说到底阴险狡诈的那个人是我。”郭永坤淡淡道。
李爱明的“后事”，他自然已经安排好，让他带着家人去了省城，给他们一家人在健力宝公司都安排了职位，只要努力工作，一家人齐心协力，用不了两年就能成为省城人。
只是人家根本没做过，也不好让他锅背得太重。
“你居然都不脸红一下？”老吴死死盯着他，有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郭永坤没好气地笑了笑，“老话都说了，无奸不商嘛。讲良心话，我还算有点原则的，我如果不择手段，大可不必承包御品酒厂，还许下投资2000万的承诺。通过李爱明，我完全可以搞到劲酒的配方，然后再把专利权先注册掉。”
他说到这里顿住，望向老吴，一字一顿道：“到时劲酒是你们的，还是我的。”
“你……”老吴气得一时说不出话，也免不了一阵后怕。
确实，对方要真的半点良知没有，完全可以这样操作，成功率极高，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这些信息会被窃取。
如此说来，这家伙还算有点道德底线。
“吴厂长啊，咱们再说点现实问题，御品酒厂被我承包，除了你十分不爽外，其他职工都在偷着乐。难道你没发现吗？”郭永坤指了指左侧的窗户说。
那里是条廊道，之前上楼时他留意过，非常冷清，只是现在“过路”的人特别多，十秒钟内得有四五个人经过，窗沿边还时不时有脑袋露出来。
此刻要突然推门而出，应该能目睹一幅有趣的画面。
酒水和饮料，说到底也算半个同行，前几年汽水畅销，不少酒厂都开辟出了汽水生产线。眼下行业内谁不知道，健力宝牛，健力宝富，健力宝的待遇棒棒好！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为国家做贡献？不，是为养家糊口。
郭永坤的到来，无异于财神爷临门。
前不久报纸上还登了，健力宝一次性采购十辆豪华桑塔纳轿车，配给高管，配给各部门使用。要知道，他们整个县都只有一部桑塔纳，在县委大院……
由此可见，健力宝的福利待遇有多么好，总经理多么慷慨。
老吴暗叹口气，他如何没有发现？
大家都盼着酒厂被眼前这家伙承包，从而提升福利待遇。在这一点上，对方似乎的确很大气。
至于他为什么不爽，原因也很简单，他看问题的眼光，跟职工们自然不同。
在他看来，凭借劲酒，只要稳打稳扎，酒厂肯定会越来越好，越来越有钱，大家生活变好都不是梦。
只是……这或许需要一点时间。而普通职工们，他们并不愿意等，他们更在乎眼前触手可及的利益。
满满的无奈，充斥在老吴同志的心间。
能怎么办呢？
如今木已成舟，县委那边都在拟定合同了。
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倔强而有尊严的辞职，之后不知道会被发配到哪个角落。
第二，抛弃一部分自尊，与狡诈的资本家狼狈为奸，从而执掌一家占地百亩的巨型酒厂，权财两得。
只要是一个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而他，自然不笨。
虽然有些憋屈，但正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9啊……
今早出门时，媳妇儿问他拿钱，一百块，说儿子马上要中考，需要买复习资料，还要买些营养品补补。
那是他半个月的工资，也是钱包里仅剩的一张大额钞票。
“我去河东工作，我家人怎么办？”
省城距离他们县城百来公里，坐大巴来回一趟光路上就要花四五个小时。既然不得不向资本低头，那他要为自己谋取一些福利。
“我会配一辆车给你，另外再分配一套房。至于隔三差五回一趟，还是把家人接过去定居，你自己看着办。”
王八蛋，还真舍得呀……老吴同志心里感慨。
……
劲牌有限公司。
行政楼大会议室里，一群原金山酒厂的高层管理，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自从工厂被承包给市里的那位牛人后，他们便满怀期待，希冀他能带领工厂存活下去，甚至是走向壮大。
然而，自从那位来到他们工厂后，除了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制度改革外，唯一做的一件“实事”，就是把工厂的名字给改了。
这让大家心里满是迷糊，不从产品和市场着手，光改个名字，工厂就能起死回生？
时间也过了有一阵，老实讲，很多人心里十分失望，认为高估了那个年轻人的能力。
不过，这事也怨不得人家，工厂如果能这么轻易摆脱困境，也不会濒临破产。
或许……真的无药可救了吧。
今天被临时通知开会，还要求所有高管全部列席，这回不知道又要改什么，据说那位对大家的头衔不太喜欢，比如什么料头科科长之类的……
房门被推开，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令人意外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手里拎着一只黑色小皮箱，大家都不认识。
郭永坤来到首位，但并没有坐下，将夹在杂胳肢窝里的一只厚纸板文件夹放在桌面上，然后挥手指向旁边，向众人示意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公司未来的副总经理，兼厂长……”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底下已经炸开锅。
这回……改厂长？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头发花白的彭海林身上。
那彭厂长怎么办？
凉拌……郭永坤已经找彭海林谈过，互相接触过一段时间他就知道，此人责任心是有，只是能力实在太差，不适合做决策者，脚踏实地办事倒是不错。
他也没什么意见。因为郭永坤对他讲，自己找到了一个能救活工人的人。
所以，与其他人不同，彭海林此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老吴身上，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至于老彭，就和老陈一样担任副职，共同辅佐你们的新副总经理兼厂长。”
这个任命有点牛啊，不仅是厂长，还是副总经理……一人之下……在场众人情不自禁地想着。见老彭和老陈都没有反应，就知道郭总肯定提前找他们谈过。
于是，大家的眼神又落到老吴身上。
面生得紧……行业内好像没这号人呀，他凭什么一来就是二把手？
这个问题就算让郭永坤回答，他也很难回答，难不成说：我是重生过来的，知道这家伙有两把刷子，未来可以将劲牌打造成百亿级的大企业？
所以，干脆不说。
事实上对于这样的任命，哪怕是老吴心里多少也有些迷糊。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能力配得上执掌这样一家大型酒厂，可关键……他郭永坤怎么知道？
自己还没“暴露”出来嘛，御品酒厂几百号人，完全不够体现他的实力。
虽然有些想不通，但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有点眼光。
“吴总这次不光人过来了，还带来了‘救命药’。”
郭永坤呵呵一笑，缓缓落座。那么老吴也就知道，自己的表演时间到了。
“救命药？”
“啥意思啊？”
底下人全都不明所以，包括彭海林。
这时，老吴适时往前一步，将手中小皮箱放在会议桌上，并开启。
大家定眼一瞧，只见里面塞满棉布，中间裹着一只大号罐头瓶，其中盛满酱红色的液体。
“老彭，麻烦让人拿几只杯子过来。”老吴同志瞬间进入角色，笑着望向旁边的彭海林说。
“……哦，好的吴总。”
四只搪瓷缸被送到手边，老吴将罐头瓶拧开，开始往里面倒液体，霎时间，一股特殊的香味在会议室中弥漫。
“还真是酒啊？”
“咋这个颜色？”
“有股草药的味道。”
“药酒？保健酒？”
老吴也不说话，倒好酒后，往两边一推，什么意思已然明了。
彭海林拿起搪瓷缸，先看了眼郭永坤，见对方做个请的手势后，才将搪瓷缸端到嘴边。并没有直接喝，先深嗅了一口，不禁微微蹙眉。
果然是药酒……他个人不是很喜欢，喝这个，他宁愿喝厂里的高粱酒，一嗅就知道度数很低，不超过四十度，两斤过不到瘾。
抿了一口后，他强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这特么啥玩意……就这还救命药？
一股药味就不提，居然还是甜的，跟个止咳糖浆一样。
他一言不发，将搪瓷杯递到下手。
无错
317.二两半
很显然，彭海林并不喜欢劲酒。
老吴似乎也不显意外，又望向其他人。
“我跟彭厂……副厂长的想法一样，这个酒味道特殊，偶尔喝一点还行，但经常喝的话……就有点吃不消。”
“我倒是觉得还挺好喝的，药味有点，但不浓，感觉很补的样子，口感带点甜味，挺好入口的。”
“我感觉……不咋的。”
“女人应该比较喜欢。”
大家纷纷发言，多数人不喜，少数人觉得可以。
长期在酒厂工作的人，没点酒量真待不住，走进车间连空气中都是酒气。
老吴呵呵笑道：“这个酒补肾，效果很不错。”
“哦？”不少人眼前一亮。
“那时常喝点还是可以的。”
你们到底是有多亏啊……郭永坤没好气地想着。
不过话说回来，这确实是劲酒的一大亮点。
“至于口感……”老吴继续说道：“我们做过调查，近年来，白酒的趋势正在往低度数上发展，像过去的老白干、二锅头，动辄六七十度，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度数太高了。
“很多酒厂其实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比如二锅头，现在除了六十五度的产品，又推出了五十五度的新款。
“另外的话，养身和滋补的概念，正在逐渐被老百姓所接受。我们发现，现在有一部分上了年纪、喝了一辈子酒的人，开始热衷于自泡酒，就是弄一只大坛子，里面放药材进去，再加入散装白酒，泡成药酒，每顿喝个二三两，乐此不疲。“所以我觉得，保健酒会越来越受人重视，拥有很好的市场前景，倒不期望所有人都喜欢，但至少会有一部分非常稳定的客源。
“而最关键的是，没有太多竞争对手。”
老吴一番话说完后，所有人望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果然有两把刷子啊！
他这些话大家在心里默默品味着，发现确实不无道理。
“我补充一点。”这时，郭永坤突然开口，“还有一件事也很关键，以我们厂现在的条件设施，生产这种酒可谓无缝对接，几乎不用改造。”
药酒对于基酒的标准并不高，只要够纯就行，甚至杂粮酿造的基酒，更适合调配药酒。
反正郭永坤就从没见过用茅台泡药酒的，这跟壕不壕没关系，很多富豪特意物色上好的高粱酒炮制药酒。
“没错。”老吴点头附和。
这下别说其他人，就连彭海林的眼神都亮了。既然如此，试一试也无所谓嘛，根本没什么损失，好不好卖，一试便知。
万一真成了呢？
毕竟他这种酒量的人，终究是少数。至少这位吴总有一句话没说错，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胜酒力。
“我觉得可以试试，反正咱们现在的酒也卖不动。”有人建议。
得到大家的纷纷附和。
郭永坤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老吴同志落座。
他今天小试牛刀，已然得到大家的一部分认可，那么郭永坤的目的就达到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试试，那么就立刻执行，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做事拖拖拉拉。相关计划由吴总这边来安排，希望大家齐心协力配合好他。”
说完这话后，他摊开手中的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份资料。
这是他近两天抽空弄的，然后让健力宝那边的设计员，刻版印刷出来。
“这是我的一些想法，关于产品包装的设计，大家看看吧。”说着，便将资料往旁边一递，先交到老吴手中。
包装，这种看似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实则非常关键。
好的产品包装，能够一直流传，成为经典，甚至人们一看到这个包装，不用看字，就知道它是什么产品。
带给大家一种强烈的记忆认知。
比如……健力宝。再比如茅台、五粮液。
就算超脱酒水的范畴，例子也是比比皆是，如同后世汽车品牌不断追逐的家族式脸谱，它其实也是一种产品包装，试图让消费者通过一个深刻的记忆点，很好记住该品牌。
而往往，一个好的、适合某品牌的包装设计，并不是那么容易成形的。
就说茅台，作为国酒，它与白瓷结合，自然相得益彰，大气非凡。
而如果把劲酒装在那种瓶子里面……就显得有些违和了。
但你还别说，曾经真装过。
上辈子劲酒有多少种包装，郭永坤已经记不清，但有一种类似于青花瓷瓶的装束，他倒现在都记忆犹新。
蓦然回想……居然感觉有点难受。
既然是更偏大众的产品，根本无须刻意雕琢，一旦这样，反而显得不近人情。
所以他拿出来的产品包装，就是后世成熟之后的劲酒包装设计，扁扁的透明玻璃瓶，既特殊，又符合产品定位。
毕竟酒劲对于原材料的要求不高，想把它卖得多贵也不可能。
分两种，一种500毫升，也就是一斤装；一种是125毫升，也就是二两半装。
别看这个二两半，劲酒开辟市场全靠它，小巧便携，价格实惠，一餐刚好，不多不少。简直就是大老爷们儿们出门在外的最好伴侣。
这年头还没有这样的小瓶酒，推向市场不火才怪。
郭永坤甚至都能想象到，火车上、公园里……某个大兄弟摸出一张揉成一团的报纸，从里面取出一只鸡腿，然后再从兜里掏出一瓶小劲酒，优哉游哉有吃有喝的场景。
靠，口水差点掉下来了……幸好这帮家伙没注意到。
“这么小瓶？”老吴愣了愣，一斤是主流，二两半是个什么鬼。
郭永坤笑了笑，懒得解释。
大家逐一看完后，对设计都没什么意见，瓶子扁扁的，还挺好看，也特殊。只是，都对这个二两半耿耿于怀。
“就这么办吧，跟玻璃厂那边提前沟通好，还有药材方面的渠道，也要尽快落实。我希望最迟一个月内，能看到劲酒上市销售。”
一个月，要换到御品酒厂那边，完全足够，但这边……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过来，什么都不熟。老吴同志顿觉压力山大。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好！”
……
郭永坤难得在家里休息一天，三家承包厂总算初步规划了一下，现在就等计划落实到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能直接扭亏为盈。
至于御品酒厂那边，暂时就不用理会了，该干嘛还是干嘛，以前的副厂长，现在升为厂长，跟老吴同志关系也挺好，一起生产劲酒就是。
投建分厂的事情，已经安排人在负责，反正离得不远，有时间再跟进一下。
另外，今年也挺忙的，首都和羊城那边的工厂早就开建，他打算抽时间去看看，然后年底，还有一个健力宝体育节，他自然要参加的。
这还只是健力宝的事情。
港城那边的业务，他虽然一直在远程遥控，但等稍微空闲点，肯定也要过去瞧瞧。
果然一入商海不得闲，重生之后，他本想安安静静做条咸鱼，可不知不觉之间，还是重操旧业了。
所幸，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今世他觉得弥补得还算不错。
一家人现在各有各的发展，各有各的事业，有两个还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日子过得很幸福。就是姐姐，也成功实现自己的留学梦，正徜徉在她所钟爱的知识海洋中。
母亲这一块的话，身体健康，儿孙在侧，笑容比上辈子多了多，也算尽享天伦。
所以郭永坤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嘟嘟……”
老郭家的院门白天基本都不关，一辆清洗得一尘不染的桑塔纳缓缓驶入。
自然不是郭永坤那辆，他的车正停在墙边，满是泥土。
这不能怪他，这年头根本没有洗车行，全靠自己动手，而他又比较……嗯，忙。
大哥大嫂从车上走下，郭永坤抬手看了看表，问，“什么情况？”
这才下午三点一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早收工，以前可都要忙活到晚上八点后才回来。
小秋秋还经常觉得委屈，说他爸妈爱钱不爱他。
“什么什么情况啊？”郭永年笑道。
“这么早回。”
“货卖得差不多，这不就收摊了。这个月铁头负责进货。”郭永年笑容灿烂，显然很开心。
郭永坤诧异，“货卖光了？”
永年商行讲道理还是挺大的，实际上就是一个小超市，要把它掏空，那生意真不是一般的好。
“对呀，这段时间都这样，货一上架基本都是抢的。”郭永年稍微解释了一下。
说最近在搞改革，市体育馆那边，以前举办什么活动才启用，但现在天天开门，每天都在那里开大会，外面各单位的车辆停得满满当当。
会议基本都是下午举行，而每当开完后，各大商店就必须打烊，等到第二天早上开铺，看通知再对商品重新定价。
“其实根本不用强制打烊，基本货买到中午就差不多了。”郭永年笑嘿嘿道。
物价改革，价格闯关……郭永坤终于意识到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正因为物价不稳定，人们都觉得钱不值钱，只有商品才是值钱的，所以各大商店的货物急剧减少，形成抢购潮。
他犹记得上辈子听说的一句话，叫作“一斤肉两斤蛋三斤鱼”，也就是说，一斤肉等于两斤蛋等于三斤鱼，老百姓自己估出了一个换算比例，如果今天发现肉涨了，蛋没涨，那就赶紧抢购蛋。
无错
318.喜帖
橘红色的阳光透过白白的云朵，为城市送来新一天的第一缕温暖。
郭永坤还没起床，朦朦胧胧中听到窗外传来一些嘈杂声，揉着有些浮肿的眼泡，来到窗户前面。
他这个二楼卧室的位置非常好，自上而下，刚好可以越过院墙将马路上的景象一览无遗。
当看清是什么状况后，他瞬间清醒过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只见马路旁边停着一辆绿皮解放车，车侧拉着红色横幅，上书八个大字：牛奶订购，送货上门。
车尾边的人行道上，摆起一张长条桌，有工作人员置于后方，前面围聚着咨询的街坊邻居。还有工作人员分成两组，一组在扫街发传单，一组在挨家挨户上门推销。
毫无疑问，高山牛奶厂的宣传队伍来到了他们街道。
他们这条街住的基本都是有钱人，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收获。
“嗯，得打个样，支持一下。”
这样一想着，郭永坤冲到卫生间火速洗漱了一下，也就下了楼。
时间还挺早，最近由于报纸上的“科普”报道取得明显成效，高山牛奶厂那边正在趁热打铁地搞推销，一直在加班。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通常早上很多人都在家，可过了八点之后就说不定，家里赚钱的人应该都去上班了。
“妈，你怎么不去订牛奶？”看见母亲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郭永坤不由问道。
“那不就是你承包的那家牛奶厂吗？”
原来你知道呀。
在李秀梅看来，儿子自己的牛奶厂，喝个牛奶还要订吗？她现在没订，家里牛奶也没断过呀，儿子隔三差五地过去，总会带两件回来。何必掏这个冤枉钱？
她要过去订牛奶，人家可不认识她。
郭永坤自己倒是不太好出面，免得影响大家工作——他如果现身，街坊邻居知道这家牛奶厂是他的，那些大妈大婶可不是什么省油灯。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奇怪现象，越是有钱人越会过日子。
“坤坤！”
赵小坤正在墙角蹲马步，这是他们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每天早上都要练功。听到声音，有模有样的抱拳收功，一溜小跑过来。“咋了，干爸？”
“喏，门外在搞订牛奶的活动，你去把咱们家的牛奶订了……”郭永坤边从口袋里掏钱，边用另一只手指向大门口示意。
“哦，好！”接过钱，赵小坤一脸兴奋。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大事。
望着他哧溜消失在院门处，郭永坤会心一笑，他将来的孩子，如果能有这个干儿子一半省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赵小坤今年也就9岁，但俨然像个小大人一样，每天自己乘公交去学校，放学再自己回来，完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作业做完，因为这样奶奶做饭的时候，他就可以帮忙照顾小秋秋。
小秋秋其实脾气不太好，继承了他爸的基因，但还就服赵小坤，成天吊在屁股后面“坤坤哥，坤坤哥”叫个不停。
最喜欢看赵小坤练功的样子，每每这个时候，总会搬出小马扎，安静地坐在旁边，小手拍拍，一脸崇拜。
当然，这会儿小懒猪估计还没起，他妈爸每天上班时才把他抱过来，然后必然要接着睡两小时。
门外，赵小坤很快跑到“咨询台”处。
“同志，你们这个送货上门的服务好是好，可这一订最少一个星期，价格能不能便宜点？”
“对呀，生意都给你们厂做了，肯定要给点优惠嘛。”
“你们要能优惠点，我考虑一下……”
身前聚满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所幸赵小坤天生神力，瞅到一条缝隙，闷头往里挤，硬是用身体把二面的人给推开。
“诶，这谁啊，挤什么挤？”
“就是！”
一群大妈大婶顿时不高兴了，打量之后才发现是个小孩子。
“这谁家小孩子，大人办事过来凑什么热闹？”
“刚才还把我屁股顶了，这要是个大人，我可要抽人了！”
赵小坤懒得理会他们，终于来到桌子旁边，干爸好容易交代给他一件大事，他必须高效率、高质量的完成。
“叔叔，我们家要订牛奶。”
“哦？”工作人员一听乐了，管他大人还是小孩，能给生意的就是好同志。笑着俯下身体，问道：“小朋友，你们家在哪儿啊，要订多久？”
“就在你们斜对面，订一年的。”
“……一年？”
别说工作人员微微一怔，就连旁边的街坊邻居们也愣了愣，这么壕气的吗？小孩子瞎捣乱吧？
而回应他们的，则是几张百元大钞。
“一天四瓶，订一年。”
你有钱，你是爷……工作人员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这可是厂里目前“扫街”这么久，接到的最大一单生意。
“好嘞！”
工作人员开始办理手续，还特地喊来安装队的人——按照政策，凡一次性订购牛奶一个月的客户，就可以免费在门口安装一个牛奶箱。
“哦，我知道这小孩是谁了，郭家的。”
“怪不得！”
“咱们这一片，也就他们家和老林家最有钱了。”
“老郭家都订了，说明这牛奶确实可以呀。得，我也先订一个月的。”
街坊邻居们议论纷纷，被这么一搞后，都不好意思再讲价，他们好歹住在“富人”街，人家大户一订就是一年，他们订一个星期、一个月，如果还斤斤计较，简直就是给街道丢脸。
老郭家门外，已有安装工在院门墙边钉牛奶箱，塑料制品，不怕风吹日晒。
因为就在视线范围内，不少街坊邻居都好奇打量，你还别说，这牛奶箱钉上去挺上档次。这往后街道一片别人家都有，自家没有，多丢人？
人家会说“你家连牛奶都订不起吗”。
“来来，我也订一个月的。”
“我也一样。”
“还我，赶紧地，我待会儿要上班。”
郭永坤这个样打的，不可谓不好。
这或许是牛奶厂宣传队最轻松、最惬意，收获最大的一个早晨。
当然，他们注定不知道老板在背后帮衬了一把。郭家住在哪里，别说他们，健力宝公司都鲜有人知道。
郭永坤心情很不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按这个节奏下去，用不了多久，高山牛奶厂就能重回本市牛奶霸主的地位。
这个“全市配送”的法子，外地来的牛奶品牌想效仿还真没那么容易，主要需要投入庞大的人力资源，这是他们一时半会儿很难具备的。
他准备今天上午先去健力宝公司逛逛，然后下午再去丰收罐头厂那边看看具体进展，吃完早餐后，拿着车钥匙正准备出门，却发现院门口突然多了两个人影。
他的注意力主要落在女人身上，惊讶道：“周静？”
没错，这个穿一套白色带小黄花的连衣裙，留着齐肩短发，身材瘦削，皮肤微微泛黑的姑娘，正是他的初中同桌，外加好朋友，周静。
老实讲，他第一眼没认出来。因为这姑娘变化很大，以前非常白净，脸上带点婴儿肥，看起来娇贵、可爱。
而现在则更加……成熟，岁月的痕迹仿佛全都遗留在身上，已经不复昔日的光彩。
“郭永坤，好久不见。”周静笑着说。
“是啊，好久不见。”郭永坤神情恍惚，他的这个好久，与对方有本质的区别，不是几年时间，而是……相隔一世。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儿来，挪开视线，投向她旁边的男人。这哥们儿的醋意可谓天下无敌，可不好让他误会。
“红道，咱俩也有一阵没见了，上次去你家，听阿姨说你现在搬外面住了。”
“嗯，总跟父母住也不是个事儿。”林红道笑容满脸，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他自然有高兴的理由。从两人一起出现的那一刻起，郭永坤就知道他终于心愿得偿，成功追到了周静。
“来来，进来啊，别站在门口……”郭永坤赶紧招呼，将两人请进了一楼客厅，并吩咐睡到刚起的郭小妹，倒两杯茶水进来。
“我快迟到了……”郭小妹一脸不乐意，咕哝一句，但还是照办了。
她属于那种8:30上班，掐算好时间，十五分钟洗漱，十五分钟骑车，然后不到8点绝对不下床的类型。
至于早饭，一般俩包子，在骑车的时候解决。化妆则在单位进行，通常化好妆，差不多也就到了午饭点。
她现在这个岗位，说实话，就是个人情岗。郭永坤心知肚明，屁事没有。
不过也无所谓了，所幸赵小勇那小子还挺有闯劲，现在一直住船上，个把礼拜才回一趟。等他把生意捯饬起来，郭小妹大抵是要离职去给他做管家婆的。
其实郭永坤很想跟周静聊聊，毕竟也是昔日旧友，又隔了一辈子没见，总归想叙叙旧。但由于林红道在旁边，他压制住了心思。心想：这回你总不用再对我抱有敌意了吧？
“红道，听说你搞了家房地产公司？”
郭永坤早就打算去看看，还从林母那边要了电话，只是每次打过去，林红道都不在公司，似乎业务很忙，也就没去成。过年的时候也去过林家，同样没会到人。
两家虽然距离很近，但真的很少走动。
无错
319.恶意
那是一张请帖。
封面上有一个烫金的大“囍”字。
“你们……”郭永坤下意识接过，看了看林洪道，又望向周静。
“是的。”林洪道嘿嘿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表情。
“恭喜，恭喜了！”郭永坤大笑，连连拱手。
这时，他用余光注意到，周静脸上有股难以掩饰的失落。而林洪道……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有什么不对吗？郭永坤心头诧异。你们要结婚，我恭喜恭喜还有错？
“到时记得来喝我们的喜酒。”林洪道看不出笑意地笑道。
“必须的！”
“静静，那我们走吧。”
周静微微点头，站起身来，直至她走到门外，都没有再看郭永坤一眼。
望着二人的背影，郭永坤满脑子迷糊，这是个什么状况？
他翻开请帖看了看，两人的婚礼还早着，8月8号，需要提前三个月发请帖？
……
健力宝公司。
郭永坤这几天的工作重点，主要放在9月份开幕的汉城奥运会上，老王已经去了首都，陆平安将配合他一起疏通关系，竞争奥运会赞助权。
虽说压力不大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健力宝走的就是体育运动路线，所以各大运动赛事的广告宣传，都是必须要争取的。
万一没有拿下，被诸如北冰洋这样的老品牌抢去风头，对销量肯定会有一定的影响，而他在今年的销量方面，可是跟市委领导拍过胸口的。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郭总，有位周女士想见您。”办公处的小赵尊敬地说。
“周女士？”郭永坤几乎不用思考，一下就想到了周静。“请她进来。”
小赵躬身告退，还微微有些诧异，因为郭总很少说“请”这个字，一般情况下都是“让”。
房门再次开启，换了一件大红色连衣裙的周静，出现在眼帘。
“真不错。”她没由来地说。
“什么？”郭永坤从老板椅上站起，笑着迎上去。
“健力宝啊。”周静褐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一抹光彩，四处打量着办公室的摆设，背对他说，“其实……前几年我有想过给你写信，但后面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情，所以……”
我胆怯了。
我发现自己配不上你。
而且一直以来，似乎都是我一厢情愿。
郭永坤尬笑着摸了摸鼻子，道：“这个话题，咱们就别再聊了吧。”
你都快成别人的老婆了，再聊这些事情，多尴尬。
周静忽然回过头，望着他说，“我们退婚了。”
“啊？”
郭永坤直接呆住，感觉自己听了一个笑话，这才几天的事情，刚送完请帖，就退婚。“怎么……回事？”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他根本不喜欢我。”周静反问。
“不可能！”
关于这一点，郭永坤就必须替林红道辩解两句了，正是因为周静，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发展成了什么状况。
按理说，像他们这样的下乡知青，感情应该很深厚，完全可以称兄道弟。就像郭永坤和李有光那样。
但现实的情况是，他和林红道永远达不到那种程度，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或许还会突然反目，再过一阵后，可能又渐渐好转。
你说这是个什么关系？
反正郭永坤实在无法给它定义。
“你不信就算了。”周静淡淡说。
郭永坤做了请的手势，请她在布艺沙发上落座，然后又给倒了杯绿茶。踌躇着问，“谁提出来的？”
“他。”
“……”怎么会，郭永坤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看来，林红道的缺点确实不少，但专情这一点，简直是世间少有，连他都不免心生敬意。
“为什么？”
“我说了，他根本不喜欢我。”
饶是如此，郭永坤仍然无解接受周静的这个说辞，他感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
“郭永坤。”周静再次开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凝重的语气说，“我今天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郭永坤心说你不是讲了吗，你们退婚了，还有什么事？
或是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重要？
“你要小心这个人！”
“……”
“我说真的，这个人，他、他就是一个疯子！”周静突然垂下头，用双手抱住，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郭永坤心头一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他压根没搞清楚什么状况。
“到底怎么了？”
“郭永坤，你觉得我会嫁给他吗？”
这个问题，倒真一下难住了郭永坤。
他跟周静过去既是同桌，也是好朋友，还算了解她。这是一个对爱情有所追求的姑娘。
客观讲，正常情况下……不会！
要会也不可能等到今天，林洪道追她有些年头了。
但他先前潜意识里想的是，眼下的林洪道不比从前，已经是身价不菲的大老板，还创立一家房地产公司，算是正儿八经的青年才俊。如此，或许打动了周静。
不知谁曾经说过一句话：有能力的男人，总是充满魅力。
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这么回事，周静自始至终、包括那天去他家送请帖时，都没有喜欢过林洪道。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嫁给林洪道？
现在还惨遭退婚？
“应该……不会。”
周静忽然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死绝了，我都不会嫁给他。”
“那你……”
“我没有办法。”
这五个字里面的信息量就有点大了。郭永坤愣了愣，问，“什么叫没办法？”
周静抬头望向他，惨然一笑，“你平时跟他称兄道弟，很多背地里的事情，你根本不了解。当然，也或许他没有当着你的面表露出来。这个人……不光是个疯子，还是个魔鬼！”
这种形容……郭永坤只在电视里见过。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你跟说两件事情吧。”
周静漠无表情道：“你应该也听说了，他这几年赚了不少钱，但你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吗？我告诉你，不择手段！
“他去西部做生意，顺便找我，他似乎有很多资源渠道，拿出手的都是西部很罕见的商品，短短几个月，就在我们那座小县城里，成为第一大的商贩。这时，他遇到了竞争对手，我们那边的一个煤矿老板。
“这个人有钱，可他应该没有想到，南方的商品居然在本地这么畅销，于是，也开始经营起类似的生意。
“他是本地人，有些方面自然不是林红道可以比拟的。”
她说到这里顿住，深深看了郭永坤一眼，“你知道为了赢得这场竞争，他干了件什么事情吗？”
“什么？”郭永坤下意识问。
“他炸了那个人的煤矿。”
“这……”郭永坤双目睁圆，不敢置信。
“这样一来的话，第一，等于断了那个人的资金渠道。第二，会让他被警察盯住，一些手续不全的生意，自然不好继续做下去。”
林红道这么莽的吗？郭永坤简直目瞪狗呆。
“有造成人员伤亡吗？”
“那倒没有，是在晚上。”
郭永坤长出口气，又问，“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口气里带着一丝狐疑。
这种把柄，即便林红道真做了，也不可能轻易让人抓在手中，更别提一个被他退婚的人。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周静解释说，“一天晚上，很晚，在他自己的那套房子里，他的几名手下喝醉了，无意间说出来，我刚好起来上厕所。”
这么说，她和林红道已经同居了？郭永坤总算有些相信。
“其实，我在西部那边已经处了一个对象。”这时，周静继续说道：“他的工作还不错，在粮站上班，做会计。
“可去年中半年的时候，他突然沾上了赌博，不光输干了自己的所有积蓄，还挪用了巨额公款，然后年底时，单位扎账，他再也没办法遮掩，才跟家人摊牌。整整二十三万呀！
“他父母当场就瘫了，家里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补窟窿，就算借遍亲朋好友都不行。等待他只有一条路。
“就在这个时候，林红道出现了。”
周静说到这里又顿住，显得神经质地笑了笑，望向郭永坤道：“你这会儿应该在想，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对吧？”
郭永坤摇头，他的大脑运转要比周静想象的更快一些，沉声说，“因为赌局是他设的。”
“没错。”
周静笑了笑，但比哭还难看，“只有这一个解释，虽然他从没有直接承认过。可如果不是因为对这件事一清二楚，他怎么可能这么恰巧地出现？又那么无所谓地拿出二十三万现金？”
听到这里，郭永坤大概已经猜到后面的事情，虽然他依旧有些狐疑，但如果能再确认一件事……那么，对于周静的话，他就完全信了。
他问，“所以，他提出了要求，让你嫁给他，以换取你之前那个对象的牢狱之灾？”
“是的。”
周静说到这里，已泪流满面，“我如果不救他，那不仅仅是牢狱之灾，二十三万在西部落后地区，是一个非常大的数目，他可能会死……死，你懂吗？！”
郭永坤总算明白她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我没有办法。
林红道，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没错，他已经信了。
一个能胁迫姑娘嫁给自己的家伙，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才发现，他是真的不懂林红道。当然，也或许，这些年林红道变了……
“我还有一个疑惑。”郭永坤蹙眉问，“既然他那么煞费苦心地想得到你，为什么又突然要退婚？”
周静凄然一笑，淡淡道：“他已经得到了……至于他为什么退婚……是因为你。”
“我？”
郭永坤一时有些傻眼，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还没发现吗，这个人他不正常，他心理有问题！”
周静面容扭曲道：“他那种强烈的好胜心，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他无法忍受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比他强。特别是同龄人。
“而现在，他身边确实已经没什么人比他强，除了……你！而且，你还是他自始至终从未胜过的人，他对你有种执念！
“他原以为，你多多少少会有些喜欢我，所以当他牵着我，去你家送喜帖时，你应该会感到非常失落、沮丧。那样他会很开心，从此天天搂着你所喜欢的人睡觉，会让他感到胜利、感到满足。
“郭永坤。”周静顿了顿，眼泪婆娑道：“你那天如果能稍微有所表示，就好了。至少不用再被他惦记。可惜啊……”
“对不起。”
无错
320.进军内地
初生的暑气已经令人感到闷热，月台上旅客寥寥，再配上离别的感觉，显得特别孤寂。
这趟开往西部的火车显然上座率不高，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你其实不用来送我的。”周静表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对于河东，她现在只是一个外乡人，一名过客，哪怕独自来、独自走，也不会有太多的心理起伏，权当一次故地重游。
唯一的遗憾是，这趟行程过于灰暗，一些老朋友她并未去见，担心将自己的阴郁传递给他们。
“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郭永坤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看到列车员已经开始催促，将手中的一只黑布袋子递过去。“一些罐头水果什么的，也没花钱，都是厂里自己产的，带在路上吃。”
周静轻轻点头，笑着接过。
火车鸣笛，缓缓启动，隔着车窗，郭永坤挥了挥手，直至那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脸上的笑容才逐渐凝固，表情之中充满冷峻。
火车上。
周静怔怔望着窗外，看着城市的轮廓在眼前不停倒退，过往的经历不断在脑海浮现，心情忽然舒展开来。
至少，这座城市中依然有些美好的回忆。
直到一片荒野进入眼帘，她才收回视线，落在了身前小桌板上放着的黑布袋子上。
“罐头？”她都不知道郭永坤还有一家罐头厂，略微有些好奇，抬手将袋子解开，然后，整个人就愣住了。
袋子里确实有罐头，四瓶。另外，还有一个绿色封面的存折。
她颤抖着手，将其打开，户主是她的名字，只有一笔交易记录：存入，人民币十万元整……
友谊大道上，郭永坤驾驶着桑塔纳缓缓前行，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昨天与周静见面之后，就一直如此。
他突然有种自己不再熟悉这个世界的感觉，一人的恶意，居然来得如此莫名其妙。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关于给周静那十万块钱，有两重意思。一是他不希望昔日的旧友穷困潦倒。
周静的生活显然很糟糕，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通过她的皮肤状态就能一窥端倪。她明显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护肤品，纤细的手指上布满老茧。
郭永坤有问过一句她现在的工作，但她没具体谈，只说跟父亲一个单位——林场。
第二点，是出于情感上的私心。
这个姑娘恋了他这么久，虽然他心里很清楚，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但既然自己有条件，依然想做些弥补。
十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希望她能放下一些生活的重担，有时间想想今后，想想自己的将来。
她还年轻。
一幢八层高的大楼出现在眼前，跟一般的机关大楼没有什么区别，唯独少了行政标识。
郭永坤在不大的小院里停下汽车，沿着台阶来到门口，瞥了眼左侧一块牌匾，上书几个大字：河东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一楼有个前台，郭永坤刚走进，工作人员就起身询问。
“我找林红道。”
工作人员明显愣了愣，找他们林总？但这样直呼其名的，可很少见，至少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请问，您有预约吗？”
架子不小嘛，见个面还要预约……郭永坤冷笑一声，他去市政府都不存在预约。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
另一名工作人员碰了一下同伴，应该是认出了他。
果不其然，那人觍着脸说，“郭总，您请稍等片刻，林总不知道在不在公司，我马上打电话确认一下。”
郭永坤漠无表情地微微颔首。
电话很快被接通，看工作人员的表情就知道，林红道在公司。
所以，为什么他过去每次打电话，林红道都不在，今天直接冲过来，一下就“逮着”了？
过去的林红道还不至于这么假，他变了……
郭永坤蓦然想起以前的事情，倘若林红道还在体制内，还在工商局工作……是否一切就会不同？
总听人说社会是一个大染坊，只是这个浸染的能力……或是说腐蚀的能力，未免有些迅猛。
六楼，总经理办公室。
“永坤，稀客呀，你怎么会突然跑过来？”林红道依旧笑意盈盈，与上次见面并没有什么不同，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他的办公室很豪华，都是看起来崭新的红木家具，地上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符合他一贯的审美和品味。
但是，郭永坤没有笑。
“周静走了。”
林红道刚在他身旁的黑色皮沙发上坐下，忽闻这话，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是吗？”他嘴角的笑容逐渐淡下来。
“你追了十几年的姑娘，现在总算追到，为什么又突然退婚？”郭永坤明知故问，他想听对方亲口说出来。
“这不能怪我。”林红道耸了下肩头道：“她现在模样你也看到了，咱们平心而论，跟过去哪有半点相像？我喜欢的……是过去的她。”
“所以你一直宣称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她，其实喜欢的只是她的外表？”
“永坤，”林红道突然嗤笑一声道：“咱们都是男人，就敞开了说，你处对象不是先看外表？首先看都看不对眼，怎么喜欢？
“你想想读书那会儿，她多漂亮，皮肤白白净净的，胖嘟嘟的，很可爱。现在呢，又瘦又黑，一点都不知道保养，我带回家我妈还以为给她找了个姐妹。”
郭永坤呵呵了两声，反问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搞不懂了，她也不是一天就变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又要带她回来，连喜帖都印好了？”
“我不是寻思给她捯饬捯饬，或许能变回来嘛，谁知道……”
“红道，你变了。”
林红道一句话还没说完，郭永坤就将他打断。因为后面的话，他不想再听。
“或许吧。”他竟然没有否认。端起玻璃茶杯抿了一口后，看似很随意地问，“我说永坤，你干嘛这么关心这件事，你又不喜欢她。”
“她是我们的同学和朋友！”郭永坤沉声道。
“好吧。”林红道撇撇嘴说，“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做得有些不对。”
言尽如此，多的话郭永坤也不想说，他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林红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配做自己的兄弟！
至于他会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郭永坤从未担心过，目前国内，还没有人对他的实力真正了解。
包括他的家人。
像林红道的这种小房地产公司，整体规模不过千万，他一根指头就可以戳死。
最好，别来招惹他。
望着他的背影，林红道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微微眯眼。
……
“喂，子昂吗？”
“我去，永坤，你总算舍得给我打电话。”陈大少在电话那头抱怨了好一阵。
他绝对有抱怨的理由，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开元置地上面，经过一系列的骚操作之后，已经成功将开元置地打造成一家一流房地产企业。
不仅是在资本市场上，实业这边，最近也连续拿了几块好地皮。
为了开元置地，他都忘记多久没泡妞，酒也少喝了，俨然变成父亲希望他成为的人。可你猜怎么着？
他只是个打工的。
他虽然是开元置地第二大股东，可这家公司的控股权在别人手中。
而这个老板呢，几个月都不冒个泡。也不怕他把公司给败掉。
“你陈大少的能力，我还是相当信服的，就是……”
本来听到前半句，陈大少还挺得意，可听到这个“就是”，又没好气地轻哼一声。
“就是什么，你说！”
想好了再说！
不然哥们儿就算打不死你，但哥们儿一个不高兴，可以辞职不干！
“就是有时候不太着调，你要认真起来，能力毋庸置疑。”
算是句人话。
“对了，啥时候过来呀？”陈大少问。
“暂时不行，内地很多事情没处理完。”
“那你打电话我干鸟啊……”
得，刚还怪我对你疏于关心。
郭永坤淡笑道：“给你一个重要任务。”
“重要……”陈大少瞬间来了精神，就觉得现在的生活太平淡，不够刺激，没有挑战性。“你说！”
“把开元置地发展到内地。”
郭永坤之所以有这样一个计划，一来是防患于未然。
他不会先动林红道，那样他岂不是变成了跟对方一样的人？
但是，他已然清楚林红道的扭曲心理，所以想布置一个后手，针对对方本身的行业，这样一旦爆发什么危机，可以做到更精准的回应。
客观讲，林红道这种不择手段的人，在这个烈火烹油的年代，很容易成事。
所以有些安全保障，不是坏事。
再一个，既然有了一家房地产公司，进军内地是迟早的事情，港城弹丸之地，开发空间很小，内陆才是今后的主战场。
只不过这件事情的发生，使他将计划提前了几年而已。
“好啊！”
陈大少声音里都透着惊喜，“你不说我都有这个打算，李超人和大刘那些人，已经冲过去了。内地地大物博、人多需求大，而且经济一直稳步增长，很有发展前景，早点入市，早点抢位子。”
抢什么位子，神位吗？郭永坤呵呵一笑，这家伙还算有点远见。
“对啦永坤，内地这么大，你觉得咱们先瞅准哪一块？”
“北上广，你自己看着办。”
陈大少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后，才说，“要我选的话，那我选申海，北边据说有好多限制，比如有些地方太高的楼房不准建之类的。南边的话，太近了，没意思，而且港城这边小房地产公司都摸过去了，乌烟瘴气。
“感觉还是申海好，中心腹地，过去就远东第一大城市，迟早要重新辉煌起来。”
“可以。”郭永坤笑着回话。
如果他没记错，浦东大开发是1990年，也就一年半载的时间，这是一个很大的机遇。
无错
321.曙光
傍晚。
老郭家众人刚吃完晚饭，正围在客厅里看电视。李秀梅端着一只水果盘从门口走进，一看到有水果吃，几只馋猫眼神顿时亮了。
“妈，我来。”郭小妹火速上前拿下水果盘。
“平时不见你这么勤快。”李秀梅白了小女儿一眼，对她懒惰的性格一直颇为微词。
主要急啊，马上都快嫁人了。
果盘里盛放着一块一块的、金灿灿的水果，其上还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糖水。对于爱吃甜品的人来说，简直诱惑死人不偿命。
不仅郭小妹瞬间沦陷，赵小坤和小秋秋也一样，一人用铁叉子“刺”中一块，吃得一脸腻歪。
“小坤，你们那个丰厚罐头厂新出来的这个黄桃罐头，那是真抢手啊，每天进多少卖多少。”郭永年笑呵呵地说。
他们吃完饭一般会在这边坐一会儿，再回自家睡觉。
蔡玉霞在一旁附和道：“是的，而且大家的反映都挺不错。”
郭永坤丝毫不感意外，他们这边根本中不了黄桃，没怎么吃过的稀罕玩意，不抢手才怪。
而且平心而论，黄桃这种水果，确实极为适合做成罐头。感觉滋味比新鲜的还要好。
丰收罐头厂那边单靠这一个品种，这个月就能止住亏损，下个月应该就能实现盈利。
一家人正谈笑风生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声音，有人在喊门，叫的是“坤哥”。
“小光？”
郭永坤已经听出声音，只是感觉有些意外，这大晚上的摸过来干嘛。而且他不是去外地了吗？
起身去开院门，正是李有光无疑，对方手里还抱着一个纸箱子，连道：“坤哥，赶紧地，找个脚盆养起来，再不给点水，估计全部死翘翘。”
郭永坤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玩意啊。
直到李有光走进院里，把箱子放下来，才发现是一箱已经奄奄一息的大闸蟹。
“你不是吧，从哪儿回，特地抱回来的？”郭永坤惊讶，这大夏天的，出远门抱一箱大闸蟹回来，就不怕路上臭了？
“申海。”
“真有你的。”
“还行吧，特快车，卧铺包厢，有空调。”李有光呵呵笑道。
郭永坤已经有几年没坐过火车，似乎改变还挺大的。
这时，郭永年已经一手拎着一只木脚盆，一手提着一桶水走过来。
其他人也全围聚到这边，小秋秋看到这么多螃蟹，兴奋得手舞足蹈，蹲在地上翘着屁股，就想伸手去抓，却被眼明手快的赵小坤一把拉住。
这要换旁人，小秋秋八成就生气了，这么好的玩具，竟然敢不给他玩？
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坤坤哥。
“这东西夹人。”赵小坤指着那些大闸蟹的钳子说，“看到没，大钳子，你这小手一夹，咔擦，就断了。”
小秋秋显然被吓到，翘着屁股、身体前倾的姿势不变，但小手已经背到身后。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小光，你也真是的，这么大老远的，还带这个干吗。”李秀梅笑着埋怨。
“他们大申海那边的人都喜欢吃这个，上锅一蒸，蘸着醋吃，有点滋味，特别是喝酒的时候。我就寻思带点回来给大家尝尝。”李有光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
主要真不知道该带什么，老郭家富得流油，啥玩意不缺，估计也就这些外地特产还算新奇。
坤哥这么好的发财大道指给他，自己又去了这么大的城市，再不表示表示，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嗯……礼物重点不在贵重，而是心意。
“你吃饭没啊？”郭永坤上下打量着他，不由问道。
李有光搔了搔头，“没嘞。”
他带了一名跟班，是他干废品收购站时，后面生意越来越好请的帮手，也算跟了他几年，知根知底。刚才下火车，怕螃蟹死了，行李交给那人，自己就抱着箱子打车到了郭家。
“我去弄点饭。”不用郭永坤说话，李秀梅抢先道。
“妈，我看你也别折腾了，就把这螃蟹蒸两盘，有些活不了，你看……我跟小光喝两盅。”
李有光也帮腔说这样最好。
不过话虽这样讲，但李秀梅让大儿媳帮忙蒸了螃蟹，自己还是弄了两个硬菜。一盘小炒黄牛肉，一盘青椒炒鸡蛋。
那些快要翘辫子的螃蟹整整有两大盘，因为听郭永坤说螃蟹不能过夜吃，必须对付掉，郭小妹很理直气壮地取走一盘，带着两个小毛头去了客厅。
郭永坤、郭永年，还有李有光，三人就坐在堂屋的大桌子旁，开了一瓶茅台。
“这么说，你已经开始干了？”
三人啃着螃蟹边喝酒，边闲聊。
“嗯，干了第一手。”
郭永年在旁边听得一脸迷糊，忍不住问道：“小光，你干啥呀，我上次听小坤讲，你把废品站卖了？”
“对。”李有光点点头，笑着说，“现在干大买卖。”
“哦？”郭永年愈发好奇，连声追问，“啥大买卖啊？”
李有光却不直接回话，反问道：“就六天时间，一个礼拜不到，我从赣省拿货，然后到申海去出手。年哥，你知道我赚了多少吗？”
“多少？”郭永年连酒杯都放下来了。
“这个数。”李有光竖起三根指头。
郭永年惊讶，要换旁人做这个动作，他肯定会以为是三百，但李有光也是见过大钱的人，所以他一下就get到意思。
“三千？”
“没错。”
“靠！小光，你干啥了，六天时间赚三千，抢银行啊？”
郭永年双目睁圆，他现在店里生意这么好，除去各种开支，再和铁头二一添作五后，六天都赚不到三千块。
“这个你得问坤哥。”李有光嘿嘿笑道。
见大哥诧异的目光探来，郭永坤便将倒卖国库券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哥，这买卖你就别想了，天天在外面跑，就算你想做，妈和嫂子也不能同意。”
“那倒是……”老实讲，郭永年确实有些心动。
永年商行有他媳妇儿和铁头两个守着，问题不大，他完全可以干点别的。可惜弟弟说的没错，老妈和媳妇儿肯定不能同意。
“对啦小坤，我听说马上又要出新政策，说允许私营企业经营，那我们搞超市的点子，是不是……”
郭永坤楞了一下，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有个老客户，是省报的。”
郭永坤心头一喜，终于要出台了吗？
他知道这条政策是1988年出台的，但具体什么时候，就实在记不清。
这条政策就是：由于多种经济对于社会发展的贡献逐年上升，国家允许私营经济的存在和发展，并写入……
重点是宪法！
其实自1984年个体户政策出台到如今，一些比较牛的个体户，已经将自己的买卖做到一定规模，某种程度上其实早就成型企业。于是近两年，关于私营企业该不该存在的问题，总在报纸上争论不休。
但从未得到一个有力的官方回应。
而这次显然不同，国家允许并承认了私营企业存在和发展的必要，更将这条规定，纳入之中。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想做企业的个体户，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开干，将有为其保驾护航。
也意味着，马上就可以正式申请，私营企业经营执照。
这不光对郭永年这样的个体户意义重大，哪怕是对郭永坤而言，同样有着非凡影响。
健力宝虽然已经改革完成，而且他拿到了控股权，但依然没有私营企业执照，企业性质实际上仍挺模糊。
而想要真正实现企业私有化，私营企业执照是必须的。
不光健力宝，包括他现在承包的几家工厂也一样。
“只要政策正式出台后，就可以干。”
“真的？！”
郭永年激动得老脸通红，天知道他盼这一天多久了，眼看弟弟的事业越做越大，他这个大哥，也不想一直龟缩在一家店铺里。只是奈何，弟弟的那些骚操作，他实在搞不来，教都不一定会。
所以，他一直在期盼着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现在，终于来了！
关于开大型超市的想法，他在脑子里已经琢磨了好几年。
“来，来，搞一杯！”
郭永年大喜过望，手起杯尽。
“不是啊，坤哥，年哥，你们俩刚才在说啥？”
“……”
虽然吧，马上就要落实，但郭永坤心知肚明，一时半会儿能把握住机会的人，并不多。
原因有好几点。
一来，过往的一些不好经历，给不少人留下阴影，有些瞻前顾后。
二来，还有很多人跟李有光一样，文化水平不高，哪怕做过生意，依旧有很多东西短时间内捋不清。
无错
322.动手
炎炎夏日，气温高达39摄氏度，这样的鬼天气，要不是实在有事，郭永坤都不想出门。
黄昏时分，他洗了个澡——今天第三次，换上一套干净衣裳后，驱车离开家，一路来到河东大饭店。
上午雷副市长打电话过来，说要请他吃饭。话虽这样说，但他这么个大老板，怎么好意思让政府破费？
所以挂掉电话后，便让王子强过来这边订了包厢。
“啪嗒！”
刚从大门口走进，因为光线的问题，郭永坤一个没注意，撞在了一片柔软之上，对方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同时伴随有一声惊呼。
定眼一瞧，才发现是一个丰腴的年轻姑娘，那身材……从一道门里走过，绝对是胸脯先出来。
怪不得这么软。
她旁边还有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仿佛吃了大亏，瞬间急眼。
“你特么的，是怎么走……走……咦？郭总！是您啊，这……太不好意思了，我这秘书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没碰着您吧？”
中年男人瞬间变换脸色，堆起笑容走上前连连致歉。
真特么现实！
这人是谁郭永坤没什么印象了，似乎什么活动上见过一面，顶多也就一个小老板。
个老小子倒挺会享受，郭永坤瞥了眼对面惊魂未定的女秘书，萝莉脸，御姐的身材……这样的秘书请给他也来一个。
就是经常看看，心里也舒坦啊，还能长寿。
“无妨，这位姑娘没事吧？”
“没……”
哟呵，这声音都酥软软的。
几句话打发掉中年小老板后，郭永坤向二楼餐厅走去，寻思自己也应该配个秘书……强调一下，真是业务需要。
现在产业越来越大，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天天打电话就要耗费他一两个小时，有个秘书会轻松不少。
当然，他指的是私人秘书。
公司里是不缺秘书的，有专门的相关部门，然而他的部分产业现在还处于保密阶段。
而像这种秘书，自然必须是女性……这个需要解释吗？
来，请跟我大声念一下这十六个字：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否则弄个男秘书，天天朝夕相处的……万一日久生情了怎么办……至少女秘书的话，不会社会性死亡。
以前不找，主要还是考虑到社会风气的缘故，但现在都80年代末了，老板配秘书的组合，别说在南方沿海一带，哪怕在他们河东，也是见怪不怪。
很多事情逐渐变得开放。
“现在不正是毕业季吗？”这样一想，郭永坤也就将此事列入待办清单。
包厢里空荡荡的，他自然是最早到，不可能让领导等。
餐厅经理亲自过来服务，表示菜肴已经初步点好，并请他过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酒水也备好了，王子强自带过来的。
“就这样吧。”
郭永坤懒得看，王子强这小子，反正又不是花他的钱，还不往死里点啊。
晚上6:30分，领导们如约而至，不仅是雷副市长，包括刘市长、陈书记……市委头几把交椅几乎全部到齐。
“领导，咱们今天就喝这个吧？”郭永坤指了指身侧斗柜上的一箱酒说。
“行啊，跟你坐一桌，喝别的酒也不合适呀。”雷副市长打趣道。
其实每个人都有另外一面，这些领导们下班离岗后，跟普通的大叔也没什么区别。
“我特别喜欢你们那句广告词——劲酒虽好，请不要贪杯。”陈书记笑呵呵说。
“不对。”郭永坤摇头纠正道：“是‘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陈书记哑然，他自然知道是这么说，可关键……这种语调，他说不出口啊。
电视里是一个姑娘说的，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他每每看到这个广告时，都特别有感触，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过世的妻子，想起每次出门时，妻子的叮嘱。
他却不知道，这正是郭永坤决定“继承”这句广告词的原因。
在当下各种名酒大行其道、大家在广告宣传时，都巴不得来一句“我的酒好，你就可劲儿喝吧”的年代，这句话广告词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一来反事道而行之，令人记忆深刻；二来，像极了妻子或母亲的叮嘱。
他不是没想过其他广告词，比如什么“大国药香，传世经典”之类的，但感觉都没有这句好。
“来，来，我们共同举杯，敬一下小郭同志，得感谢他啊，不光解决了我们的大难题，更重要的是，保住了近万个就业岗位。”陈书记提杯道。
这就是今天这场酒局的目的。
“是啊，小郭同志，我们几个要代表那近万名职工，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老张，你这句话欠妥，我觉得不仅仅是那三个厂的职工，我们应该代表全市市民感谢一下小郭同志。因为他不光救活了三家工厂，也推动了我们全市的经济发展，你看，还打造出劲酒这样的好品牌。”
“有理有理……”
大家杯觥交错，相聊甚欢。
夸得郭永坤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是真没想到啊。”雷副市长颇为感慨地说，“这才半年时间，三家那么大的工厂，全部扭亏为盈！”
“所以咱们也该敬自己一杯。”刘市长哈哈大笑道：“证明咱们的眼光还是很好的嘛，将这三家工厂交给了小郭同志。”
“也是哈……”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酒杯再次举起。
“说到这个，”陈书记抿完酒后，突然眼神放光地望向郭永坤，“小郭同志才华横溢，是我市独一份的商业奇才……”
我去，不是吧，还来？都不用等他说完，郭永坤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然而，就像酒不能多喝一样，肉也不能莽起来吃，三家工厂在郭永坤看来，已经差不多，再往下吃……很可能将自己撑死。
如果一下承包10家工厂，他可没把握全部完成私有化，一个不小心要出大问题。
“前段时间我们捋了捋，”陈书记笑眯眯说，“我市目前经营困难、破产倒闭非常可惜，但继续发展又不知方向的老牌工厂，一共有50家……”
你打住！
郭永坤真想找块毛巾把他的嘴堵起来。
他刚还寻思10家，你一开口就是50家……真想撑死他啊？
“小郭同志，你的意思呢？”
“不行不行。”郭永坤想都没想，头摆起花。
“哦？为什么？”陈书记收敛笑容问。
因为我不想唱铁窗泪……
“我没那么多精力啊，而且领导，你未免把我想得也太神了，隔行如隔山哪！”
郭永坤苦笑耸肩道：“之前答应你们承包现在这三家工厂，主要还是考虑它们都属于酒水行业，跟我现在的经营范畴有相似性，但你们要突然搞一家机械厂给我承包，我也只能干瞪眼呀。”
这番说辞倒起到一定左右。
当然，也仅仅是一定。
几位领导相视一望后，陈书记打着哈哈道：“行啦，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今天主要还是给小郭同志庆功……”
说罢，酒杯又举了起来。
幸好是劲酒，只有35度。也幸好，郭永坤提前吃了解酒药……港城那边搞回来的。
否则面对这群酒麻木，两轮下来他估计就顶不住，完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
市南区，平安大道与春林路交叉口，一辆黑色桑塔纳缓缓在一幢三层老楼门前停下，引来四周不少市名纷纷驻足观望。
那在阳光照耀下光可鉴人的车身，加上一块00123的牌照，让大家只敢远观，不敢走近。
一个身材结实的方块脸从驾驶室走下……没错，这是郭永年的车。
至于郭永坤那辆，牌照是00009，因为9是他的幸运数字。
“就这里？”郭永坤从副驾驶座上下来，边四下打量，边问道。
郭永年点点头后，说，“我找了好久，按你说的三点要求，太难找了，这里还算可以。”
做零售业，特别是大型零售业，选址非常重要，甚至将直接决定成败。
不信将沃尔玛开到德一村健力宝隔壁试试，那里空场地也是有的。
郭永坤告诉他哥的三点要求是：交通便利、场地足够、周围有居民区围绕。
这年头毕竟不像以后开发得这么好，能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地方并不多。
郭永坤一边打量一边思索，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可以。
“这里本来是？”他昂头望向面前的三层楼问。
“一家村办的毛巾厂，毛巾质量一般般，按现在的势头不垮才怪。”郭永年回道。
郭永坤本想进去看看，可惜一楼的大木门上有把铁锁。
“里面都是空的。”郭永年猜测他的想法，笑着说，“我进去看过，地方很空旷，也没什么隔断，格局正适合做卖场。到时候租过来，也不用大动，花点钱装修一下就行。”
郭永坤笑了笑，看来他都计划好了。
旋即，两人便驱车赶往当地村委会，准备把事情落实一下。
郭永年的私营企业执照已经办下来，全市头几个。
一路上，他一直笑意盈盈地向郭永坤阐述着自己的宏伟蓝图，说将来一楼卖蔬菜水果，二楼卖副食品，三楼卖服装百货。
显然真做了不少功课，这样的分配郭永坤感觉没毛病，符合时代特色。
这家三层超市一旦营业，将成为全市最大的私营零售单位。
来到村委会，运气不错，一把手正好在。
“哎呦，是你呀！”
一个瘦黑的小老头，他居然一眼就认出郭永坤。
“书记好。”郭永坤笑着打招呼。
“这……我真不知道是你们要租楼，不然肯定要提前通知你们一声。”
他这么一说，使郭家两兄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毫无疑问，事情出现变故。
“书记，您这话什么意思啊？”郭永年蹙眉问。
“唉……”老书记叹着气道：“你上次过来也不留个联系方式，这不，前两天上面来人了，说要买下我们那栋楼，搞什么开发。”
“你答应了？”郭永年脸色大变。
“我能不答应吗？”
“上面来人……搞开发？”郭永坤同样眉头紧锁，问道：“哪个单位的？”
“房地产开发公司。”
无错
323.私人秘书
老郭家。
郭永年无疑非常不爽，一直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小坤啊，你跟那个林红道不是兄弟吗，他怎么……”
“已经不是了。”郭永坤漠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摇摇头说。
这些事情若无必要，他自然不会跟家人提及。
“他是故意的？”郭永年瞪眼道。
“很显然。”
“……做不了兄弟和朋友，也不用做敌人吧？”郭永年颇感无语。
“这是他的选择，我随他。”郭永坤表情不变地说。
“可怜我找那个地方，花了整整一个礼拜！”郭永年想想就来气，忽然想到什么，又问，“对啦小坤，我要再找个地方，他又这么来一手怎么办？”
河东房地产开发公司，同样是一家股份制公司，具体持股比例外人不得而知，但开发局绝对是大股东无疑。
他们要看中哪块地方，谁能抢得过？
事实上，这也是郭永坤正在思考的问题。
事到如今，他不敢说完全了解林红道的性格，但毕竟也曾朝夕相处过两年，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以他的性格，真要撕破脸皮，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大概率会故技重施。
他此刻想的是，林红道的凭仗到底是什么，现在就敢跟他掰手腕？
就因为开发局隶属于省里，并非市政府？
但他在省里也不是没有关系。
“我以前还觉得这家伙挺不错的，当初我和铁头倒梨子卖，被稽查队抓了，还是他帮的忙……”
耳边传来大哥的声音，郭永坤略有沉思，想了想后，说，“不用租楼了，我们买块地皮自己盖。”
他决定暂时忍一把，就算是偿还林红道一个恩情。
但从此以后，两人恩断义绝，他要再敢招惹自己，必定反击！
“那得花多少钱啊，还要好久……”
郭永坤起身拍了拍他哥的肩膀，笑道：“钱的话你就不用操心，我这边先拿去用，至于时间，长点就长点呗，最起码楼盖成后是自己的，不用担心被人扫地出门。
“你现在去租楼，顶多也就签个几年合同，到时人家不想续租了，你还不得再找地方？”
“那倒也是……”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利，但听弟弟一分析后，也不无道理，郭永年只好按耐住自己的创业梦。
……
转眼间到了九月，天气总算没那么炎热。
大本营这边的事务处理得也差不多，郭永坤打算开启自己的视察之行。
计划先去首都，再去羊城，还要顺便过港“微服私行”一下椰树公司，然后再去港城。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或是说，他得带名跟班一起。
这次主要是想带对方熟悉一下自己手里的业务，与该见的人照个面，方便以后行事。
关于招聘秘书的告示，他是通过健力宝公司发出去的，岗位名称是“总经理助理”。
客观讲，还是非常具备诱惑力的。
当然，应聘条件也不低。
首先第一条“重点大学毕业”，就刷掉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当然，如果他们都有意向的话。
80年代的大学生有多金贵就无须赘述，哪怕在80年代末，大学生出来也是妥妥的铁饭碗，稍微优秀点的就能当干部。
而且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也高……郭小妹那种就不提了，她根本不是自己考的。这个年代在高考之前首先有一次预考——郭小妹就是“死”于预考。会先刷掉大部分的考生，余下那部分，才能参加正式的高考。
所以如果硬要匹配一下的话，这年头的普通大学，基本就相当于日后的211，而重点大学，则相当于985。
郭永坤想得很简单，他的私人助理，至少要比他聪明。
从本质上讲，排除掉那些开挂的东西。
因此，健力宝总经理助理的岗位虽然诱人，但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时间招聘后，最终摆在郭永坤案头上的资料，也就十来份。
达不到应聘条件的，已经被下面人剔除出去。
哦，忘记说了，还有一个重要条件是：性别，女。
健力宝这边的办公室里，郭永坤坐在红木桌后面，将这些资料一份一份地看过去，第一眼瞟的都是照片……必须养眼啊，要能带得出门，为此，哪怕能力稍逊，也是可以接受的。
当看到第八份资料时，他的眼神顿时有些挪不开。
突然有种恋爱的感觉……
那是一张两吋的黑白免冠照，上面有一张精致的鹅蛋脸，鼻子小巧可爱，鼻尖微微挺翘，眼睛又大又圆，嘴巴不厚不薄……让他联想到一个人——奥黛丽·赫本。
唯一有点破坏感觉的，就是那中分而成的发型，在脑后扎了两根麻花辫。
如果不扎辫子，自然而然地垂落下来，或来个复杂点的发型，内味就对了。
“夏樱？好名字。”
后面的人郭永坤大概瞅了瞅，没怎么细瞧，应该不会有人能超过这个颜值。
这孩子长成这样，还能考上985，难能可贵……嗯，必须给个机会。
郭永坤捧着这份资料仔细查看，是他们本地人，在江浙那边读的大学，今年二十二岁，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姑娘的家境似乎并不好。
郭永坤原以为这份模样，这个名字，应该家境挺不错。
“宝山村7组126号。”
这个宝山村郭永坤知道，属于正儿八经的城中村，跟德一村这种工业村完全不同。
“期望月薪三百块。”
小姑娘的心眼倒也不大。
刚才有个家伙写的是期望月薪八百，还在自我介绍中堂而皇之地写道：如果没有高额的薪资，我为什么要放弃触手可及的行政职务。
听听是蛮有道理，但是……没人让你放弃啊。
就在体制内好好干吧，别天天琢磨有的没的。
就她了！
郭永坤拍拍屁股站起身，离开办公室，穿过廊道，来到集体办公室里，招招手道：“小赵。”
“诶！在。”小赵麻利跑过来，笑道：“郭总，您找我？”
“通知这个人过来面试。”郭永坤将手中资料递给他。
“好的！”
这上面没有电话，怎么通知？
一般人会写信，但小赵感觉自己不是一般人。
上门喊！
他倒也不嫌累，屁颠屁颠地跑到行政办。
“王姐，领车钥匙。”
被称呼王姐的女人眉头一挑，没好气地问，“啥事啊？”
一个办公室的小组长，天天领车钥匙，像话吗？
“郭总让我……”
“要哪一部？”不等他说完，王姐立刻换上一张笑脸。
这家伙，最近也不知走什么运，老是有机会替郭总办事。
……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桑塔纳自市区东郊，向市中心飞驰而去。
小赵通过内后视镜好奇地打量着后排的姑娘，这模样也是没谁了，好多电影明星都没她漂亮，就是……
“我说夏樱啊，我们郭总要亲自面试你，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换身衣服的吗？”
夏樱拽着花格子衬衫的手，又紧了紧，这已经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裳，因为早上刚去医院给父亲抓了药。
她悄然低下头，用黄鹂般的声音说，“我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都差不多。”
小赵暗叹口气，想想也是，就她家那环境。这要不是大学读得早，八成都上不成。现在外面已经在传，说从明年开始，大学要收费了，每学期两百块。
“你好像很紧张啊？”
“有、一点。”
“放心吧，我们郭总很和蔼的。对啦，你应该在报纸上见过吧？”
夏樱嗯了一声，她确实在报纸上看过那人的照片，似乎比她也大不了几岁，难以想象，以他这样的年纪，竟然已经是一家大型股份制公司的总经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很多人见面之后都会夸她，可跟人家一比，她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有没有觉得他很英俊？”小赵微微昂头，朝着后视镜咧嘴一笑。
夏樱先楞了一下，然后还以微笑，道：“是的。”
她很感谢小赵，如果他是一个严肃的人，也不说话，她现在可能更紧张。
她虽然已经大学毕业，但过往这么多年里，社交经验少得可怜，大部分时间都扑在学习上。
“悄悄告诉你哦，我们郭总还是未婚。”
“……”
你跟我说这个干吗？
夏樱不禁有些脸红。
同样的，她到现在为止，也没处过对象。因为在她看来，在应该学习的年级，去分心弄这些事情，有种深深的罪恶感。
终于进入健力宝公司，夏樱隔着车窗好奇打量，比她想象中环境更好，绿树成荫，像个公园。
不过没时间让她多看，行政楼不远，很快就到了。
再说办公室里。
当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郭永坤就知道小赵八成把那姑娘一起带来了，毕竟宝山村距离这边还是有些距离的，坐公交得转好几趟。
“咚咚……”
“进来。”
“郭总，人过来了。”
这还用你说吗，我又不是没眼睛。
实际上郭永坤的目光早就落在目标身上，现在换成“彩色照”，倒是更为养眼。模样真是挑不出毛病。
如果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就是稍微瘦弱了一些，身材略显单薄。
小赵告辞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夏樱两人。
无错
324.突然成了姐
郭永坤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尽量使气氛不显得那么严肃。
当一个人的社会地位达到一定程度时，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不可避免地会对普通人造成无形的压力。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最好是简历上没有的东西，你应聘的岗位是我的私人助理，也就意味着以后应该会朝夕相处，所以我希望多一些了解。”
“好的，郭总。”
夏樱微笑点头，开始了背书式的介绍，生硬得让人发笑。不过那股认真劲，还是值得肯定的，也挺可爱。
与郭永坤尚未谋面时就猜测出的结果一致，这姑娘的家境并不好，父母都是菜农，守着家门口面积不大一片土地，辛勤培育着各种蔬菜，然后每天清晨天不亮就采摘好，再用篮筐挑到集市上贩卖。
她所有的社交关系基本都来自于大学，四年同窗，认识了一些天南地北的同学；由于参加英语社，曾被社团推荐，替几家国有企业做过几次翻译，为社团赚取了一些经费。
“所以你的英文水平很不错？”
这一点郭永坤还是比较看重的，健力宝迟早要走出国门，他的私人助理如果能说一口流利英文，自然最好。
这年头外语人才那是相当稀缺，能拿得出手的就更少，他们整个健力宝公司，现在英文水平能达到跟老外无缝交流的，只有李景旭一个人。
特别是这两年，不仅仅是地方企业，央企各部门都在大力引进外资，奈何很多时候根本找不到翻译，大学校园里的愣头青，口语稍微不错的，就被拉了过去。
去年申海那边还爆出一条新闻，是大众那边的，他们有二十几位德国过来的专家，住在这年头的高级涉外公寓——雁荡大厦里。政府为了找人跟他们交流，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因为一些关于汽车制造方面的专业词汇，一般的三脚猫翻译完全没辙。
“还、行吧，我之前想考留美奖学金，可惜没考过。”夏樱讪讪一笑。
“喏。”郭永坤随手拿起桌边上的一份报纸，递到她面前，指着上面的一段关于住房改革的新闻，示意道：“你翻译两行听听。”
夏樱微微颔首，先捋了一遍后，张口就来。
郭永坤虽然是个英语菜鸟吧，但他就好像美食家一样，自己做菜或许不行，可吃却挺在行，这一品，就知道是内味了。
“不错。”
他表扬了一句，使夏樱特别受用，至少没那么紧张了。
“还有一个问题，以你的学历，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事业编制，怎么想到来面试现在这个岗位？你应该知道健力宝属于股份制的私营企业吧？”
前一阵一出台，郭永坤就把健力宝的经营执照给换了。
“有两个原因。”夏樱轻声说，“第一个，我不太喜欢体制内的氛围，我过去帮那些单位做翻译时，多少了解到一些东西……我感觉那种环境并不合适我。”
也不适合我……郭永坤心想，学不会说话兜弯子，和拿腔拿调的状态，那个圈子很难混出名堂。
“第二个，我想多赚点钱。因为……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可以帮忙，如果现在进事业单位，顶多一个月也就百来块，感觉不足以支持家庭的开销。”
这个原因倒是挺现实的。
当然，也说明对方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还有。”她突然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健力宝公司一样很有前景，虽说不是什么铁饭碗吧，但待遇和福利都挺好的，只要认真工作，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丢掉饭碗吧？”
郭永坤哈哈一笑，“没错，你说得很对，我又不是神经病，随随便便就开除人。不过嘛，首先，你一定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嗯，我会的！”夏樱重重点头。
嫩是嫩了点，但态度端正，说白了就是孺子可教。郭永坤已经没有什么问题。
“哦对啦，经常出差你能适应吧？”忽然想到什么，他额外补充道。
“这个、倒没问题，就是……一般要多久啊？”
多久，那可不太好说。
郭永坤实话实说道：“事实上，我马上就要开启新一轮出差，有好几个目的地，首都，羊城，琼省，还要过境去港城，有可能要到年底才回来。”
“这么久？”夏樱惊讶，第一次露出迟疑的表情。
了解到她家只有一个女儿，而且父母身体似乎还不太好，郭永坤倒也不显意外。这种家庭背景若换到他身上，他也会有所迟疑。
“你可以把父母接到市区生活，不用再干体力劳动，实在不行，请个人照料他们也行。”
“啊？”夏樱瞬间显得有些呆萌，这样自然很好，可是……得花多少钱啊。
这姑娘似乎有什么误解，她难不成真以为自己的私人助理，就三百块一个月？郭永坤心想。要真是这种待遇，他可不敢带对方接触自己的那些“秘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水了。
他的私人助理，单从地位上讲，如同小赵那种办公室组长，以后见面都得喊领导，或者……直接叫姐——那小子大概率会这么干。
那么薪资待遇自然要匹配地位。
“你的月薪暂定为一千块一个月，至于以后，看表现。”
“啥？！”夏樱惊呆了。
一千块一个月？
谁能告诉她，她应聘了一个什么岗位，工作内容包括什么，会不会有一些……
“那个、郭总，我的工作内容具体包含什么？”她踌躇着问。
这姑娘，该不会起了“歹心”吧。
“所谓私人助理，就是处理我交给你办的事情，嗯……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夏樱下意识地咽了抹口水。
一千块一个月，打死她都没想到，这个岗位居然待遇这么高，她实在无法拒绝。这样一来，家庭所有的压力一下就可以解除，父母从此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们含辛茹苦地养育自己二十二年，终于可以报答他们。
没错，自己能骄傲地接过家庭的担子，赡养起他们。
郭总……看样子也不像坏人。
想到这里，夏樱抬头往对面看了看，哪知刚好对上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吓了一跳。
不过，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清明透彻，没有丝毫的不怀好意。
“我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还请郭总以后多多包涵和关照。”
郭永坤会心一笑，刚才那句话是一个试探，这样如同一张白纸样的姑娘，仅从表面，很难读懂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想知道这姑娘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他有时候做事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万一吓到人家姑娘可就不好。
所幸结果还算不错，这姑娘的胆量，比她稚嫩外表所表现出的状态，要大得多。
“好吧，就这样，你先回去准备一下，三天后上班，到时直接跟我一起出差。另外，待会儿去行政科把入职手续办一下，再去财务找红姨，先预支三个月工资，回去把这个……”
他说到这里顿住，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又指了指身体。
夏樱显然是个聪明的姑娘，立刻领会他的意思，俏脸一红，点点头道：“好的郭总，我明白。”
这是嫌她的辫子和衣服不好看呀。
不过，想想也是，确实挺土的，她自己也知道。
可以前的她哪有钱做头发，哪有钱买好看的衣裳？
跟郭总一起出门，确实不好给他丢脸。
所幸她的大学室友婷婷家很有钱，首都本地人，对方那些时髦打扮，和每个月都变化的发型，她全看在眼里，知道怎样装扮自己。
接下来，她或许要花费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钱了……好在，她马上就有三千块。
门外。
夏樱刚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并轻轻带上房门后，一个机灵的身影便凑上来。
“夏樱，怎么样？”小赵好奇打听，似乎比他自己面试还紧张。
夏樱冲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成了？
小赵望向她的眼神顿时有些不一样，两眼放着光。
郭总的私人助理，实际上就是贴身秘书，指不定日后能成老板娘……这条大腿如果不知道抱好，那他就是个傻子！
“夏……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夏樱不禁被他逗乐了，她发现这个人有种魔力，即便明知道他“图谋不轨”，却并不让人反感。
“你比我大吧？”
“这都不存在，那姐她必须还得是姐。”小赵嘿嘿一笑，“对啦姐，是不是要去行政？我带你去吧，你看你第一天过来，人生地不熟的。”
“那就谢谢啦。”
“唉，姐，说这话就见外了。”
小赵心里那个爽啊，他带着夏樱从办公室穿过，大家虽然好奇张望，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招呼，因为根本不知道夏樱是干嘛的。
他这先人一步，大腿可谓抱得稳稳的。
两人来到行政科，直接走进经理办公室。
“王姐。”小赵笑着跟红漆木桌后的人打招呼。
王姐却没理会他，跷着脚坐在软布椅子上，放下手里的指甲钳，目光探向他身后，不咸不淡地问，“谁啊？”
长得怪俊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招的，这下那群光棍可有眼福、也有动力了。
“总经理助理，郭总的私人秘书……”
“啪嗒！”是椅子向后飞，撞到墙上的声音。
王姐脸上立马堆满笑容，手一伸，指向对面的一张背靠椅，连道：“来，姑娘，请坐，请坐。”
无错
325.希望工程
“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少喝点酒，有空多运动运动……”
老郭家，李秀梅一边帮小儿子收拾行礼，一边不停念叨。
要换一般同龄人，可能早就不耐烦了，但郭永坤没有，他杵在旁边笑意盈盈地听着，还时不时地应一声。
很多东西失去过后，才懂得珍惜——这似乎是一句歌词，但挺有道理，放在他身上正好适用。
现在出远门，没有母亲的唠叨，他都不习惯。
“也真是难为你啦，这么大一个家，全靠你一个人张罗着……”
原来老妈心里这么亮堂。
就冲这句话，郭永坤感觉一切都值了。
“小坤，真不让我送啊。”郭永年从房门口走进，望向弟弟说。
“不用，公司有人过来，都安排好了。你去工地忙吧。”
郭永年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他问弟弟借了五十万，在市里觅了一块位置还不错的地皮，设计图纸已经出了，现在正在打地基，加班加点地干，预计明天中半年可以完工。
他却不知道，即便不开什么超市，守着这块地皮，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大约半个小时后，屋外传来喇叭声。
“妈，那我走了，你也一样，主意身体。”
“走吧走吧，路上慢点。”
堂屋里放着两只大皮箱，不用郭永坤动手，门口已经冲进来两个小伙子，一人一只。这俩人一个是公司的司机，一个是王子强。
这些年出差带着王子强，郭永坤也已经习惯了。这小子其实没什么优点，文化水平更是狗屁不通，但唯有一点——忠心。
特别是去年郭永坤出钱，让他带着他妈去港城看完病后，这种情感已然上涨到一种无法度量的程度。
别说挡子弹，郭永坤感觉自己现在让他去杀人，他都毫不犹豫。
他本是一个莽到没胆囊的人。
郭永坤刚一抬脚，突然发现胳膊上传来阻力，低头一看，手臂不知何时被老妈拽住。
“小坤，那姑娘是谁啊？”李秀梅眼神明亮，一眨不眨望着院里。
郭永坤还没注意到，抬头一看，才发现停在正门口的桑塔纳旁边，多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她穿一件黑色修身连衣裙，如同绸缎般的头发沿着脑门中间分开，自然垂落于肩头，脸型紧致而小巧，脖子白皙而颀长，脚下配一双同色高跟鞋。
如果说上次见到夏樱时，还有点村姑的感觉，那这次，就是正儿八经的都市丽人了。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人靠衣装马靠鞍。
她倒是挺会打扮。这是郭永坤没想到的。一次“变身”就直接趋于完美。
“我助理。”
“小坤，我觉得这姑娘不错啊，漂亮，又文静。”
你又觉得……这些话郭永坤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老妈现在只要出去遛个弯回来，多半会带回一张姑娘照片，都是那些大妈大婶塞给她的。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成为了左街右巷有闺女的人家的香饽饽。
“妈，刚招聘的，今天第一天上班，你总得让我先接触接触吧。”他现在已经懂得怎么应对老妈。
“是，是，那是。”李秀梅笑着合不拢嘴，“到时回来跟我说说。”
得，还多了个这任务。
夏樱显然是第一次坐飞机，再怎么装镇定，还是免不了有些害怕和慌乱，特别是飞机起飞的那一刻。
“啊！不、不好意思，郭总。”
等飞机终于不再抖了，她才注意到自己薅东西时，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旁边郭永坤的手。
“没关系。”郭永坤冲她笑了笑。
夏樱红脸侧头，闭着眼睛说了声“哎呀”，感觉没脸见人啦，刚出门就出场洋相。
飞机抵达首都机场时，正好中午时分，陆平安过来接的机。
王子强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但夏樱还是头一次见，不知什么时候老总身边多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正猜测她身份的时候，夏樱先笑着打了声招呼。
“陆总好。”
看来不是对象。
一番了解，知道是郭总的助理后，也是客气寒暄，丝毫没有摆谱。
“郭总，要不直接去饭店吧，吴科长待会也过来。”
“是吗？”郭永坤哈哈一笑，他也有一阵儿没见到吴荣了，很显然陆平安与吴荣的关系处得不错。
吴家前两年就已经搬到首都，没再回去过，主要吴家大伯什么的，也都在首都定居。
依旧是京城饭店，陆平安知道郭总比较喜欢这里。
一行人走近饭店时，夏樱那种无法抑制的紧张感，又迸发出来，显得畏手畏脚。
她这辈子都没进出过这么豪华的地方，而且还是这家饭店。
她早有耳闻，这是一家国字号饭店，主要招待外宾，甚至是一些要员。
原本就是第一次穿高跟鞋，在家里练习了整整一天，现在腿都感觉有点哆嗦，辛亏直接进了包厢，否则指不定又要出洋相。
“小夏，你喝什么？”王子强拿着酒水单问，跟坤哥出门，点菜的工作，一向是他包揽的。
不过关于“小夏”这个称呼，旁边的陆平安暗自咂舌，丫的还真敢叫。
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往后又跟老板朝夕相处，指不定就成老板娘了，你不懂吗？
王子强还真不懂。他就知道自己比夏樱大，那么叫“小夏”有错吗？
“就、水……”
“喝点红酒吧。”不等夏樱一句话说完，郭永坤直接替她做了主。
他的助理，岂能没点酒量？
不光能力需要锻炼，酒量也一样。
夏樱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喝。其实她根本没喝过酒，把家里自酿的米酒除掉以外。
但她大概明白郭总的意思，知道需要练一练。这或许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至于郭永坤，老友见面，自然是白酒整起。
不多会儿，房门被推开，服务员先走进，然后进来一个仪表堂堂的青年人。
“装斯文？”郭永坤望着来人，咧嘴一笑。
“狗屁！”
陆平安再次咂舌，他跟吴科长时常有接触，或是说有些涉及到官面上的事情，对方帮了不少忙。这还是头一次听对方爆脏口，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斯文有内涵的人。
许久未见，吴荣鼻梁上多了一副银边眼镜。
“你郭大老板是天天花天酒的，好不潇洒，哪懂我们这种小人物的悲哀，天天低头抬头全是文件，某天突然发现十米之外人畜不分了。”
夏樱好奇打量着来人，似乎是一名科级干部，但冲这语气，就知道来头不一般。
蓦然想起这里是首都，又有些恍然，某些特殊部门的科长，到了地方上，估计比什么处厅级能量都大。
“吴荣，我的好兄弟。”郭永坤伸手示意了一下。
“吴科长好。”夏樱早就站起身，适时躬身打招呼。
“你好，这位是？”吴荣对郭永坤眨着眼睛，一脸坏笑地问。
“我助理。”
“我说永坤哪，你也老大不小了……”
“滚蛋！”郭永坤拿起餐巾砸向他。
自己的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里，有脸说他？
美食很快上桌，大家有说有笑。当然，主要还是郭永坤和吴荣在说。
“小光和红道怎么样？”
当年的知青四兄弟，吴荣哪怕在京城，也时常挂念。
“小光把废品收购站卖了，现在四处乱跑，在倒腾国库券。”
“国库券？”吴荣眼前一亮，“臭小子可以嘛，嗅觉挺灵敏，确实有搞头……不对，小光还没这脑壳，肯定是你出的馊主意吧？”
郭永坤白眼一翻，“什么叫馊主意，人家现在一个礼拜能赚两三千，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来，你出个好主意，我改天跟他说说。”
吴荣讪讪一笑，举手投降。
现在不像愣头青那会儿，他对自己的能力已经有一个清晰认知，知道做买卖拍马都不及眼前这家伙。当然了，论混官场，这家伙也比上他。
他自己也承认过。
两人这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却没注意到周围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倒腾国库券是个什么营生？一个礼拜居然能赚两三千？
那一个月……岂不是一万多！
心绪最有触动的，还是夏樱。
她突然有种自己走进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这里的人讨论的不再是柴米油盐、十块钱的牛仔裤、二十块钱的进口运动鞋……他们都无需正经议事，随口透露出来的，都是常人梦寐以求的发财之道。
“红道呢？”吴荣笑着问。
然而，郭永坤的表情却突然冷淡下来，“我跟他，已经不是兄弟了。”
“……发生什么事了？”吴荣到嘴的酒杯又放下，情不自禁蹙起眉头。
不过关于这件事，郭永坤并不想当着不相关的人的面讲。
“晚点再跟你说吧。”他转移话题道：“你呢，最近在忙啥？”
“搞一件大事，非常重要，如果能办成，将造福无数贫苦家庭和孩子，但是，难度不小。”
“哦？”郭永坤诧异，很少听他用这种凝重的语气讲话。“什么呀？”
“希望工程。”
“……”
郭永坤愣了愣，心想我勒个去，你还参入过这件事？
他咋就突然对吴荣有种肃然起敬之感呢？
“怎么，你难不成还听说过？”吴荣见他呆了那里，不由问道。
“没有。”郭永坤赶紧摇头，“我感觉应该是个大“工程”，听你讲。”
“怎么说呢……”吴荣托着下巴道：“简单点来说，我国虽然一直在稳步发展，不过距离一个国际大国的标准，还有一定距离。原因有很多，可时代的发展告诉我们，一个大国的崛起，首先离不开的就是人才。
“然而我国截止目前，文盲依然不少，特别是一些贫苦地区的孩子，哪怕是每年十几块钱的学费，家庭都不见得能负担得起。所以必须改变现状。
“由国教委牵头，多部门集体协商，我们准备发起一个帮助贫困孩子上学的计划，暂定的名字就叫‘希望工程’。”
“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嗯……也很伟大！”夏樱说完这话后，见大家都望向自己，不禁有些脸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插嘴。或许是感同身受吧，作为一个女孩子，她曾经不止一次面临辍学的危机。
无错
326.第一次亲密接触
“不过这事虽然很有意义，出发点也很好，但想要真正落实到位，难度还是蛮大的。”吴荣幽幽地叹了口气。
郭永坤已经猜到所谓的难处是什么，“钱？”
“没错。”
吴荣点头道：“像这样一个庞大工程，一旦展开，投入会非常巨大，可是，你们生意场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当前经济形势并不好，几乎可以用风雨飘摇来形容，怎样筹集资金是一个大难题。”
郭永坤默然，正如吴荣所言，希望工程绝对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不是一点小钱就能运营开的。
而且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如，它完全就是一只吞金兽，但凡计划展开，肯定有无数贫困地区的人或单位进行申请，这不仅是负担学费的问题，很多地方甚至连学校都没有，需要援建。因此，每年都将投入巨额资金。
“你们现在的想法是什么？”郭永坤问。
“向上面申报一部分，向社会筹集一部分。”吴荣说到这里，显得有些“不怀好意”地望向他。
你他娘的，我说怎么这么赶趟，刚一下飞机，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陪我吃饭……郭永坤不由一阵无语，敢情这小子早就盯上自己了。
不过，话说回来，干希望工程，他感觉自己还是义不容辞的。
企业家与商人这两个称谓，有着本质的区别，钱多钱少并非衡量标准，真正的区别在于回馈社会。
“永坤哪，这么有意义的事情，你不……”吴荣笑嘿嘿地搓手道：“意思意思？”
郭永坤没有理他，而是反问道：“然后呢？”
我去，你别岔开话题啊！吴荣那个郁闷，没好气道：“什么然后？”
这时旁边三人也下意识瞟向郭永坤，心说老板你咋这么抠呢，你这么有钱，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捐点怎么了？
还转移话题……
特别是夏樱，眸子里不由自主地多出点异样。看来……郭总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好。
他至少也有几百万身家吧，为了贫困地区无书可读的孩子们，捐个十几一二十万也不算伤筋动骨。
要换她，她肯定会捐。
这件事情太伟大了。
“这么说你们根本没有后续计划？”郭永坤目视着吴荣，摇头道：“这么干不行，政府拨款和社会募捐，都存在不可控的因素，要是经济环境变得更糟呢？”
吴荣蹙起眉头，瞬间领悟他的意思。
如果经济环境变得更差，他们很可能筹集不到钱，最终可能导致计划无法继续开展，从而搁浅。
“那你说该怎么办？”
“要让自身具备一定把控风险的能力。”郭永坤淡淡道，上辈子希望工程是怎么运营的，他并没有了解过，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谈谈意见。
“我的建议是成立一家基金会，在不断支出援助的过程中，也应该进行一些资产管理和稳定投资……你们肯定能找到渠道。这样的话，项目本身就能产生一定收益，不用一味依赖外部输入，形成一种可持续发展的模式。”
吴荣双目睁圆，猛地一拍桌子，“可以啊永坤，这主意好！”
说完这话后，他还特意掏出小本本，开始记录，怕待会儿喝蒙搞忘记了。寻思下次开会时，就把这个点子提出来。
对于这种赞扬郭永坤已经习以为常，内心生不出半点波澜，轻笑道：“这确实是一件利国利明的大好事，希望你们尽快落实，我也略尽绵薄之力，就……捐款一千万吧。”
“多、多少？！”
倏然听到这个数目，吴荣吓得一哆嗦，感觉自己在梦游。
别说他了，旁边另三人更不堪，嘴巴都成了o形。
“你听到了。”郭永坤低头抿了口酒道：“什么时候把项目账户给我，我会尽快安排汇款。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一千万！吴荣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这个好兄弟比他想象的还有钱啊！
“你说！”吴荣深吸一口气，表情激动得眼里都泛起血丝。别说一个条件，十个他都答应。
能有什么条件，无非将来盖学校时，前面挂个你的名字呗，类似于什么“郭永坤希望小学”。
简单！
他们原本也是这样计划的，社会人大多重名，人家慷慨解囊，该有的名声还是要给到人家的。
要还嫌不够，豪捐一千万，让你上一次人民日报都行。
“保密。这件事你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闹得沸沸扬扬。”
“……”吴荣愣住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做好事不留名？
你竟然是这样的永坤……令人肃然起敬啊！
郭永坤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老脸一红。
他才没有那么高尚，主要之前认筹健力宝股票时，就花了四千多万，对外的说法是借的，所以在不少知情人士看来，他现在应该背负了一屁股债。
如果这时再捐款一千万，未免有些不正常。
老话就说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人还低调点好。
“你这么搞，”吴荣嘴唇翕动道：“叫我以后还怎么敢跟你称兄道弟，感觉没资格啊……”
“滚犊子！”
“哈哈……来来，啥也不说了，走一个！”
两兄弟这边杯起杯落，旁边三人倒现在都没回过神。
王子强还好点，郭永坤在他心目中已经不亚于“神”了，似乎做出再“出格”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陆平安脑子里则无限感慨，感觉自己一辈子都达不到郭总的高度，以及境界。
而夏樱这边，内心仿佛飓风过境，惊涛骇浪。
一千万？
这是什么概念？
她并不愚笨的脑子，想都想象不出来。
居然……就这么随口一句话，捐掉了。
而且连个名誉都不要，他竟要求保密！
图什么？
仅仅就因为想做这件事？
她真想扇自己一耳光，刚才……她还以为郭总铁石心肠，对这件事无动于衷。甚至不经意间将他与那些万恶的资本家挂上钩。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从未想过自己某一天适应于这句话，而且还是那个小人。
此刻心里满是愧疚，满是自责，也充满敬意。
她鼓起勇气抬头望向身侧的男人，漂亮的大眼睛中涌向出一股坚定！
郭永坤溜桌底了，主要吴荣这厮太兴奋，一直扯着他喝，本来还有意克制，但喝酒的人都懂，差不多喝高之后，那酒就变得特别有滋味，非常好入口。
于是一杯接一杯。
也幸好，是直接在桌上就喝倒了，没给他什么“释放自我”的机会。
王子强和陆平安两人将他架到楼上，轻轻放倒在床上。
“那我先撤了。”
完事后，陆平安就跟身旁两人告辞，吴科长虽然没倒，但也差不多，正在一楼大厅等着，他还得帮忙送回去。
等陆平安走了后，王子强下意识望向夏樱，说，“你来还是我来？”
“什么？”夏樱不明所以。
王子强伸手指向床上，“给他拾掇一下，就这样睡啊？”
“这……”夏樱总算明白，俏脸一红道：“强哥，还是你来吧。”
她这辈子除了父亲外，还没碰过其他男人。
王子强也没说什么，上前两步，将郭永坤左脚一抬，皮鞋一扒，鞋带都没解。然后右脚一抬，再一扒……
看得旁边的夏樱心惊肉跳，这么粗鲁的吗，她感觉自己都听到骨头响。
“强哥，你轻点。”
王志强撇撇嘴道：“要不你来？”
他一个大老粗，连自己都伺候不好，哪会伺候别人。
夏樱想了想，走上前去，似乎也没什么，照顾郭总，好像也是她作为私人助理的分内事。
于是便在床边蹲下身体，开始轻柔地替他脱袜子。
然而，等她将另一只袜子也脱完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一下就变得有些慌乱。
感觉瞬间不同，房子里只剩下孤男寡女了……
夏樱下意识地就想跑，可双脚刚迈出两步，又顿住……他就这么睡着，会不会生病？
喝了这么多酒，身上全是汗。
坏蛋强哥，怎么就跑了呢……这可怎么弄。
夏樱的表情那叫一个纠结，在原地足足站了几分钟，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胆怯。当然，还有羞愧。
她脸蛋通红，去洗手间取了热毛巾，给郭永坤擦了脸，甚至咬着牙，解开了衬衫
然后她就后悔了。
望着那结实的胸膛，线条分明的胸肌和腹肌，只觉得全身酥软，没有一丝力气。
她本以为没什么，夏天的时候，村里不少老少爷们儿都光着膀子，也算见怪不怪，此刻才发现，那种身板跟眼前这副，截然不同。
它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不知不觉间，她握着毛巾的手动了，轻柔地拭擦着，既羞愧，又……想。
“呼……”半个小时后，夏樱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狂拍胸口，感觉做了一件禁忌之事。
心里五味杂陈。
她来到洗手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蛋红得都快滴出水来。
“还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暗自庆幸地想着，不然感觉没脸活了，刚才，她竟然……产生了那种心理。
真是羞死个人！
无错
327.海外计划
健力宝首都分厂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建，因为是由中建局承包的，所以速度倒是不慢，预计工程施工再有两个月就能完工，剩下的就是装修、招工，以及设备引进和组装。
都不算大事，哪怕是设备进口这一块，如今郭永坤也不缺外汇。
他花了一整天时间，在陆平安等人的陪同一下，将工地方方面面都视察了一遍，还算满意。
“他们把我们安排在这里，有说辞吗？”站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一角，郭永坤指着不远处一家工厂问。
“说是同行业，建在一起便于管理。”陆平安耸肩一笑。
关于工厂选址，郭永坤自然早就清楚，只是一直没来实地考察，今天过来一看，才发现一件有趣事：可口可乐工厂就在他们隔壁。
很近很近，一墙之隔。
“他们现在估计压力山大。”陆平安打趣着说。
健力宝当前销量完全可以吊打可口可乐，现在工厂又盖在他们隔壁，竞争一下进入白热化阶段。
旁边其他人全都笑出声来。但郭永坤却没笑。
大家见此，又纷纷闭起嘴巴。
“好笑吗？”郭永坤环视着他们问。
众人不敢应声，陆平安则尴尬地搔着头。
“隔壁这家可是全球排名第一的饮料品牌，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资格笑它，反正我是笑不出来。跟它一比，健力宝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人家已经远渡重洋，把工厂开在我们国家，而我们呢，连一瓶饮料都没卖到他们国家。”
陆平安低下头，羞愧道：“郭总，我错了。”
“平安，你要明白可口可乐现在为什么比我们销量低，那不是因为我们做得有多好，而是人家根本没有发力。
“你自己想想看，我们每年要花多少钱做宣传，打广告，各大体育赛事几乎被我们承包。而人家呢，他们在我们国内连个电视广告都没有。
“但是，他们卖得差吗？并不差，销量已经远超北冰洋那些老品牌。
“我们应该有些危机意识，现在只是政策对我们有利而已。但你们也看到了，政策正在逐渐放宽，等再过几年，当对方可以毫无束缚地大肆宣传时，鹿死谁手还真的不好说。”
陆平安重重点头道：“郭总，我明白了。”
郭永坤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希望你们不要一叶障目，坐进观天。真要跟可口可乐比，那就比全球市场，单比我们一个国家，有什么可比性？这里是我们的主战场，有着太多优势。
“而如果你们真的去做些功课，了解一下对方全球的销量，我相信，你们会被吓到的。
“永远不要夜郎自大！”
他这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全都羞愧难当，再没有那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返回酒店的路上，郭永坤也陷入沉思。
其实他一直有进军海外的打算，当年招聘李景旭这个外贸人才，包括后来通过叶轻蝉结实叶家人脉，再后面一直心心念着投建南部工厂，都是在为海外扩张做准备。
只是当时，有一个根源问题一直束缚着他：健力宝的所有权不属于他，他很担心短时间内将它做得太大，将来不好实现私有化，特别是拥有国际影响力之后。
再然后，外汇的问题得到解决。他也就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不过，现在时机却是到了。
健力宝已经属于私营企业，他是唯一大股东，拥有绝对话语权。
‘是时候布局海外了。’他暗自想着。
可口可乐像一头伏蛰的巨兽，一直带给他很大压力，人家是全球化发展的公司，就像多几只脑袋，同时啃食着好几块蛋糕，以飞快的速度不断成长。
他如果一直固步自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可能有人家成长得那么快。
再说，人家的历史也比健力宝悠久得多，多吃了几十年的饭。
此消彼长，将来该如何掰手腕？
既然做了这一行，郭永坤绝不想看到后世的超市饮料架上，再出现满排“口可口可荣誉出品”的现象。
干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郭永坤决定效仿上辈子李厂长的举措，来一招直捣黄龙，海外扩张的第一目的地，就定在——美国！
如果能在美国干趴可口可乐，这家伙也就废了——虽然美国人民认为这是上帝也办不到的事情。
但他就想试试！
上帝不过也是人，只是被神化了而已。
他决定亲自去一趟美国，开年之后。
……
在首都待了小半月后，郭永坤三人又出发来到羊城。
羊城分工厂的建设速度，比首都工厂还要快一些，这得益于李景旭找的承包单位，从鹏城跑过来的。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嘛，在那边锻炼过的施工队确实不太一样，据说他们盖摩天大厦，都是三天一层的效率。
而且平心而论，李景旭的能力确实要比陆平安强上一筹。
郭永坤过来的当天就视察了工地，晚上李景旭在一家海鲜饭店设宴款待他们。
“郭总，这些都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新鲜货。”
一行人走在饭店宽敞的点菜区，李景旭和大头二人指着周围的玻璃水箱不停介绍。
郭永坤心说吃海鲜，我可比你们内行多了。
他亲自上手，用网兜捞起一条大石斑，足有十几斤重。不过他们人也多，十二三个。
“夏小姐，你想吃什么？”
李景旭御下有方，虽然大多男人们都围在郭永坤身旁，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抓海鲜，时不时地还鼓鼓掌。但夏樱这位突然出现的“重要人物”，他也没落下，特地安排了两名女手下陪同，一左一右。
私人助理？别骗鬼了，真要是办事的助理，需要这么漂亮？只怕……是办另外的事的吧。李景旭早就琢磨过。
“我、都可以。”夏樱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她倒也吃过海鲜，毕竟以前在江浙那边读的大学，但仅限于蛤蜊、梭子蟹、蛏这类最常见的、也相对便宜的海鲜。
然而，旁边水箱里的这些海鲜，她几乎一个都叫不出名字。有些如果不是摆在这里，她甚至不确定它们到底是什么，譬如刚才刘姐介绍的海鲎，像个怪物，而且血竟然是蓝色的……
这刷新了她的认知。
南方这边由于天气缘故，喝白酒的人并不多，郭永坤也就入乡随俗，点了啤酒和红酒。
“坤哥。”王子强手里捧着菜单，突然递过来。
郭永坤本还不明所以，顺着他的手指头一望，才眼前一亮：椰树椰汁。
“这个，来一打。”他吩咐道。
“郭总，原来你也喜欢喝椰汁啊。”李景旭笑道：“这个椰树牌椰汁还不错。”
我那是喜欢嘛，我那是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意……呃，这么说也不对，主要是想效验一下口感。郭永坤心想。
关于椰树公司跟他有关的事情，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在内地，只有王子强一个。因为最开始踩点，就是他去的。
郭永坤本还准备去趟琼省，这下似乎都省了，没想到椰树公司发展还挺快，已经走出岛外了。
这是个意外之喜，原本他就打算“养”在那里，让它慢慢发展，平时也没太关注，以为会有一段很长的前路要走。
一道道海鲜大餐开始陆续上桌，令众人稍显意外的是，郭总似乎没看到一样，正端着一瓶五颜六色的椰汁，津津有味打量着。
‘果然是土出的经典。’郭永坤对包装忍不住吐槽。
他虽然没对椰树公司太过关注吧，但还是通过罗乔月下达过一些指示，譬如绝不勾兑。
勾兑，这两个字一听就特别不靠谱，是一种昧良心的做法，但非常方便，利润也高。
就是利用椰浆或椰子粉兑水而成。
但如果不兑水的话，想要实现工业化，却没那么简单。
因为用椰子果肉压榨出来的椰汁含有油脂，如果直接罐装的话，很容易由于天气问题而导致胀瓶。
这时就必须采用油脂分离技术，使油水处于均质状态，这样不仅能消除胀瓶的弊端，而且会使微粒细腻，更容易被人体吸收。
这也是郭永坤合资成立椰树公司后，立马就嘱咐给罗乔月的事情，首当其冲就要研发油水分离技术。
同时也是他为什么没太关注椰树公司的原因，因为他没想到他们会很快突破这个技术。
对于这瓶椰汁，他充满期待。
于是小抿一口，让乳白的椰汁在口腔里四处流淌，耐心品味。
‘不咋的。’
他微微蹙眉，远达不到后世椰树牌椰汁的标准。
看来王厂长那边，并没有真正突破油水分离的技术，顶多小有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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