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藏品
以赛亚·布拉德利——一个生活在梦境世界里的未知存在，可能是某个故事的衍生物，也可能是特殊的梦境种族，自称为一名收藏家。
现在，仅仅因为一句夸赞的话，就这么容易激动。
有些无法理解。
这位布拉德利先生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尽管化身白骨骷髅，身材干瘪，但非常修长，比现在的叶清还高出一截，有种别样的美感。
他用他那空荡荡的眼眶直视着叶清，礼貌地一鞠身，同时优雅地从胸前抽出骨质的右手，向着一个方向伸去，对叶清示意。
顺着右手的方向，空无一物的拱形室大厅的内部有了变化，原本从那些空荡荡的通道散落的光辉变得有些许的暗淡，像是轻轻为这片区域盖上了一块虽然不透光但却腐烂的紧密幕布，陈旧的气息也随之扩散。
在中央的位置，出现了一根根造型奇特的石柱——高低不一，最高到胸膛，最矮只有膝盖。
每一根上面，都歪歪斜斜地刻满了怪异且无从辨认的文字。
石柱上面都放着各种各样奇特的物品，很明显，就是这位收藏家的收藏品。
“请，我的朋友，欢迎来到我的展览厅，我将向你展示我的藏品，请不要拒绝。。”
布拉德利先生的嘴巴一张一合，两排牙齿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叶清这才注意到，他眉间骨的部位，嵌着一些不明显的闪闪的、类似碎钻一样的小颗粒。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叶清自然没理由拒绝，因为，他在其中的一根石柱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杖。
“来，请跟着我的脚步。”
布拉德利先生轻轻拍手，引领着自己的客人，用独特的嗓音为他介绍：
“这口锅是我从一位真正的黑女巫中手中换取的，十分难得，已经被使用了几百年，材质十分坚固，里面的东西是她友情赠送的，是用秃鹫眼珠、蝎子、蜈蚣和一些其它的毒物炖煮而成的，听说有很强的诅咒效果，我没有尝试过……”
那是一口黑色的大锅，里面混杂着各种腐败多年的渣滓和毒物，墨绿色的气体在锅口漂浮，但又被拘束着，没有散开。
有关黑女巫的故事，叶清听过不少，不论是卡特铎兰帝国，还是阿卡恩联邦，都有不少版本流传。
故事中，她们确实会用一口黑色的大锅制作毒物，有各种神奇可怕的效果……嗯，听说，有时也用来会煮点肉汤，很有生活气息……
“看这，这是我意外从一个土著部落里获得的雕像，这是他们所信奉的一位神明，象征着繁衍、生育，还有令人沉沦的无休止的美梦……雕像很普通，没有特殊的力量，不过，值得赞叹的是，制作这座雕像的工艺，粗犷而又充满美感，以及肉眼可见的原始的生命力……”
那是一座半蜘蛛雕像，上半身是一个赤裸的、模糊的女人，有几米高，明明十分巨大，但却给人一种脆弱感，一种紧绷的好像一点外力就能被压碎的力量感，又有一种高耸的向上的支撑感。
正如以赛亚·布拉德利所说，那种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似乎随时要从那光滑的曲线迸裂出来。
雕像的脚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鬼魅般的蜘蛛网。
“接下来是这一件……”
这一次，布拉德利直接将其从石柱上面取下来，并递到叶清的手里。
那是一朵玫瑰，一朵绽放中的美丽玫瑰。
单从外表来看，没有什么特殊，可一拿到手中，叶清就听到，从耳边模模糊糊传来的一首，大概是歌谣的哼唱：
“圆环形装的玫瑰；”
“装满口袋的花束；”
“灰烬，灰烬；”
“你们都要倒下！”
……
渐渐地，叶清仿佛听到从某处的低洼地，传来迷途者的脚步声，声音轻微，仿佛来自遥远的未来，显得空洞万分。
之后，死亡的喧闹声又响起，可以看到丧家犬不安地徘徊，荒谬地哀悼着逝者。
被影响只是一瞬间，十分微弱，叶清稍稍一凝神，就恢复过来。
这时，又传来布拉德利的介绍声：
“这朵玫瑰是从蒙昧纪元就流传下来的，沾染了死亡的特性，导致自身的不腐，除此之外，它的诞生大概与历史上曾持续了一段时间的血疫有关……据说，当时焚烧的尸体很多，臭气久久不散，不得不用大量的鲜花来掩盖这种味道……不过，不清楚的是，为什么会是玫瑰……”
血疫……叶清重复着这个词语，无声自语，从教团的典籍里，大概了解一点，据他推测，很可能与那位血族亲王有关，不过，当时他已经踏上了旅途，没有具体了解发生了什么。
至于为什么是玫瑰，叶清很容易就能猜到，受当时那群血族的影响，整个摩卡拉山脉有不少野生的玫瑰和蔷薇，非常普遍。
另外，这也透露了一个信息，以赛亚·布拉德利很可能进入过现实，起码对现实有了解，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因故事传说诞生的生物上，所以他大概率是天生的、有智慧的梦境种族。
接下来的时间里，布拉德利又相继介绍了他的其他的藏品，对此，他显得十分自豪。
然后他们来到另一片区域。
叶清有注意到，这两片区域稍微隔了一些距离，很明显的划分，相对而言，另外一边的藏品少了很多。
“接下来的一些藏品，是我暂时无法确定具体信息的，我依旧在研究中。”
布拉德利叹了口气。
这里的藏品只有四件，一个外形不规则的怪诞的金属盒子、一个蛋形或是不规则的球形物体、七把大体保存完好哥特式的高背椅。
这七把高背椅是唯一一件不放在石柱上的藏品，绕着一根支柱大致围成了一个圆形，而椅子的背后，镶嵌着暗色嵌板，其上有七个破败不堪的、漆着黑色灰泥的巨大雕刻。
至于最后一件，则是叶清的手杖，从一位血族子爵手中获得的，曾经的名字是“威廉·迪亚斯的神奇手杖”。
与过往的模样不同的是，红木的杖身染上了一条条漆黑的纹路，像是扭曲的乌鸦，也像人形的死神使者。
那顶端镶嵌着的红色的宝石，内部荡漾着七色的光辉，还有不同形状的怪影，在光辉里闪烁。
这支手杖，如今就斜斜插在一根石柱的的顶端。
触手可及。
“达克斯先生，这是你来这的目的所在吗？”
明明叶清的视线只是在那根手杖上多停留了一瞬，却还是被这位收藏家敏锐地注意到了，突然开口道。
那眉间骨的细钻，光芒一闪一闪……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秦苏入道门
“浮云道长好。”
小青眼睛微亮，也跟着清歌行了一礼。
“小青居士好。”浮云道长点了点头，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你和秦居士的事情我已知晓，此次自然会给出答复。”
秦苏带着小青一登上太华山的时候，很快就有人向他禀报这件事。
当时，浮云道长的第一反应就是，浮云观的位置已经暴露,当然，既然能够有人走到这里，自然是代表着这个结果，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秦苏和小青不知道的角落，已经有人将画像送上，浮云道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男人。
当今大秦王朝秦皇的幼子秦苏,听说自幼就痴迷武道,并且，天赋惊人,如今不过十七，就已是后天巅峰境界，平日里喜好游山玩水，不争权夺利，为人十分低调。
出身不算好，不过，当今太子对他甚是喜爱，关系亲密，算得上兄友弟恭，也没什么人不长眼去招惹。
现在，这位皇子居然想着要拜入道教？
他也猜得到，无非是南华真人出世，看到了先天境界的希望。
对此，浮云道长自然需要好好考虑。
主要是秦苏身份敏感，可以说,和如今的道教完全是处于敌对的关系，毕竟，道教的脑袋上还扣着一顶“谋反”的帽子呢。
当初道教被追杀得只剩下浮云一脉，主力是佛教，但是，浮云道长可不相信，朝廷一点没出力。
如此血海深仇，不可能轻易被谅解。
从心底来讲，他不愿意收这么一个敌人之子入门的，即便可能和秦苏本人没什么关系，但有些事情摆在那，是无法改变的。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整个道教，包括道教的弟子，不可能一直居住在蓬莱岛之上避世，总得与世俗有所接触，何况，道教道统也需要发扬光大，这同样是浮云道长的愿望。
这样，就必然免不了和朝廷接触,总不能真的揭竿而起,推翻了整个王朝,这样,受苦的只会是大众百姓。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这与道教理念背道而驰。
该讨回来的自然要讨回来，只不过，需要讲求策略……
于是，浮云道长开口说：
“我需要和秦居士见一面，再做决定。”
“好，道长随我来。”小青想都不想立马同意，在前面引路。
一路行至道士住所，这期间，小青一直想要主动搭话，但看着浮云道长略有些冷淡和严肃的面庞，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
“道长好，请上座……还有，请喝茶。”
秦苏一看见浮云道长过来，立马把手中的书丢下，站起身来，一阵忙活，又是准备座椅，又是准备茶水，完全看不出一个皇子的架子。
“不必了，我来是想要和你谈几件事，如果你答应了，我便同意你进入道门，如果不答应，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会派遣弟子送你下山。”
浮云道长理理道袍，然后坐下，淡淡地说。
秦苏朝着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立马会意，走出了房间，顺便把门给带上。
站在外面，小青感到好奇，就问一旁的清歌：
“你说，浮云道长会提出什么要求？”
清歌摇头：“我怎么会猜得到观主的心思。”
事实上，秦苏为人低调，只有极少人能把这张脸和秦皇幼子的身份对上，所以，浮云观中的大部分道士根本不晓得这两人的身份，也包括清歌，不然，对待他们也不会是如今的态度。
两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浮云观观主、红袍道士才率先推开门走出来，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在身后留下暗淡的阴影。
他开口吩咐道：
“清歌，过来。”
“和常岳通知一下，浮云观又多了一位常字辈的弟子。”
“名……常苏。”
……
“终于回来了。”
叶清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体一半陷了进去，整个人舒服地发出一声长叹。
“今天是七月二十八日，在神话梦境里待了七天，和现实的时间差不多，看来，时间流速是一比一……”
这和梦境的位置有关，与现实越接近，时间流速就越趋向一致，距离越远，时间流速就会产生较大的差距。
比如，现在这个神话梦境寄托在梦境态手杖里面，而梦境态的手杖又依附在叶清的身上，也就导致，神话梦境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基本一致。
“这么说的话，最好多去梦境世界里逛一逛，拉开发展的时间。”
他从沙发上坐起，拍拍脸，振奋了一下精神。
“先召唤信使吧，给卡拉那写一封信，询问一下梦境中实现超凡的可行性。”
召唤信使的基本材料这座别墅里都有，不算麻烦，说干就干。
叶清取了一张纸，犹疑了一下，斟酌着下笔，鹅毛笔划出流畅的线条：
“尊敬的卡拉那·霍奇夫斯先生：”
“您好。”
“这几天，我进入了一个梦境，又经历了一次奇异的冒险，出于某些原因，恕我不能透露梦境里的冒险内容。”
“在冒险的途中，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假设存在一个由神话编织的足够完整的大型梦境，构建起了一个逻辑足以自洽的世界，并且，里面的生灵均是由现实的真实灵魂填充，通过‘死亡’的权柄让灵魂不断循环，进行一种‘轮回’，在此种情况下，应该如何实现梦境中生灵的超凡。”
“我所指的，并非由构建梦境的主人赋予梦境生灵特殊能力，而达到的虚假超凡，而是基于这个神话梦境的特殊环境，合理发展出的超凡力量，哪怕不符合现实世界的体系，只能在神话梦境中存在……这样，应该如何实施？”
“衷心希望，能够从您这里能够获得答案。”
“另外，祝您旅途一切顺利，也能够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答案。”
“您的朋友，超凡之路的探索者，亚奇斯·蒂洛斯·伊格纳西奥。”
叶清本来使用的称谓是“你”，但考虑到自己有求于人，对面是一位神话存在，还是全部改成了敬词。
目前来讲，他和卡拉那的关系有些微妙，不至于仇恨，但放开心扉也不可能，存在芥蒂。
当然，这是从叶清的角度来判断，至于卡拉那的想法，又怎么看得清楚。
第一百零六章 交换
“有一部分是，有一部分不是。”
叶清面色自若，只是话稍微有些含糊，转而轻轻一笑：
“如我所说，我是一名冒险家，经常出入一些秘境、遗迹探险，常常会遇到许多危险，自然不可能是单单因为热爱……有我自己的利益诉求，也有别人的委托。”
意思是，承认了梦境世界探险的目的部分是因为这根手杖，但轻描淡写地，把其对自己的重要性减弱。
“原来是这样啊。”
布拉德利一拍手，丝毫没有怀疑，恍然地点点头。
从外表，也不可能看出他是怎么想的，毕竟，他就是一具骷髅架子。
他又问，光洁整齐的牙齿一张一合：
“那么，你想要它吗？”
“这要看你的意愿，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叶清又把问题抛回去。
布拉德利歪歪头，右手修长的骨节敲击下巴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陷入了沉思。
“唔……”
整个拱形室大厅面积很大，即便石柱出地面中长出，也依旧显得空荡，即便是轻轻的敲击声，在短暂的沉默之中，也荡起了回音。
沉吟之后，布拉德利似乎终于想通，缓慢地说：
“我可以将它送给你，毕竟你是我的朋友，虽然见面的时间非常短，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友善的人，我有我自己的判断，不过……”
他顿了顿，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在奇异的石砖地面上踱步，又继续说：
“我希望这是一场交换，一场能够让我觉得值得的交换。”
“我喜欢等价交换，这是我向来奉行的原则。”
“你希望换取什么？”
能够和平解决当然不错，毕竟，叶清看不透眼前的陌生存在。
能够从现实世界进入梦境世界，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他现在身上没什么好东西，旧日诗篇是不可能交出去的，不谈其本身和银月女神有关的秘密，单是上面的神话一击就让人垂涎，叶清可是清楚知道神话的强大的。
不灭之剑和神血有关，也不可能拿出来作为交易品。
还有安眠之眼、石头神的金色假面，都有各自的用处。
不过，目前来说，神奇手杖对他的用处也颇大，不想放弃。
“或许，以我现在的权限，完全可以向教团申请，再索要几件超凡物品……问题是，大祭司很可能不会同意，即便同意，也说不定像上次一样把一堆垃圾塞给我，虽然，我也从这堆垃圾找到了不错的东西……”
“我是一个收藏家，收藏的东西有很多，超凡物品，甚至具有独到之处的普通物件，涉及隐秘、我从不知道的知识同样可行，只是，价值需要我自己判断，另外，必须保证知识是货真价实的。”
布拉德利摊摊手，而后又将双手合在一起，手指灵活地舞动，空无一物的眼眶对着叶清，似乎颇为期待。
叶清的视线从这位收藏家的身上移开，在另外几件收藏品上流连——不规则的怪诞金属盒子、蛋形或不规则球形物体、哥特式的高背椅，最后，停在了那个蛋形物体上。
他轻笑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轻声回答：
“顺带一提，作为一个冒险家，我对于很多历史以及部分的语言都了解一点，毕竟，这能够在探险遗迹的时候起到很多帮助……并不精通，但也许能够帮到你，帮助你破译其它几件藏品的秘密。”
“真的？”
布拉德利语气中有明显的惊喜。
“当然，不会骗你的……为了让你可以相信我，不如，由我先拿出一部分筹码如何？”
“当然可以，非常欢迎，你可真是一个好人，我果然没有看错。”
说话间，他眉间骨的类似碎钻的物质又闪了闪，让叶清不由得放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其上。
有了主人的同意，叶清接近了放着蛋形物体的石柱，转头问：
“布拉德利先生，可以吗？”
“当然可以。”
布拉德利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将藏品从石柱上拿下，在手中抚摸了几下，然后才递交到叶清的手里。
那是一个大约有十几厘米长的球体，也就一个手掌的长度，表面上实际是由许多不规则的平面构成，近乎黑色，上面还有红色条纹的多面体，材质可能是某种不同寻常的水晶，也可能是经过了高强度抛光的矿产物制成的人造物体，雕刻了不知名的文字。
这块石头自从石柱上脱离的那一刻开始，就吸引了叶清的视线，几乎难以从那上面移开。
明明不是透明的，那一刻却近似透明的。
内里浮现出了许多幅画面——有的是耸立着巨大石塔的陌生星球，还有的则是遍布着巍峨的群山却毫无生命迹象的星球，以及更加、更加遥远的空间里，一片活跃着的模糊暗影，似乎存在着某种意识与意志。
布拉德利同时开口介绍道：
“这件藏品，是我从一个残破遗迹获得的，这是那座空旷的遗迹中唯一保存完好的物品，剩余的，只是一些残破的、意义不明的壁画……这上面的文字，我从未见过，其它的检测手段也几乎完全失效，所以，研究一直没有进展。”
“那正好，我有幸了解过一点，对这种文字，勉强可以辨认出一些。”
叶清感受到这件未知藏品在手中的冰凉，没有“可提取”的信息浮现，这说明，要么这件物品与超凡无关，要么和曾经召唤光辉之犬的铭牌一样，被某种物质给隔离了起来。
不过，这时候，起作用的也并非他的能力，而是一直没什么动静、几乎没什么作用的恩赐——“语言通晓”。
由于原身的身体本能残留的关系，叶清可以与别人交流，也认得字，不至于成为文盲，这个恩赐自获得以来就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现在不一样了：
【语言通晓：这是基于灵与灵之间的交互，你可以与大部分智慧生命无障碍交流，并理解一部分特殊的文字和书籍。】
有关这特殊的文字和书籍，提取出的信息没有给出具体的定义，叶清也一直没有碰到。
可是，看见这个球形物体上的文字的时候，终于有了触动。
他完全可以理解上面的未知文字，所以，叶清也就顺势提出这样的筹码用作交换。
“这是……”
第一百零七章 亚昆图
原本未知的、繁重晦涩的文字，逐渐扭曲，在叶清的眼里，全部自动变成可以被理解的意思：
[你好，未知的幸运者，这里是亚昆图一族的最后的留言，它将在被第一次阅读之后,
自动毁灭。]
这是他所看到的第一句话。
尽管蛋形物体上布满的文字凌乱，并没有具体的顺序，但依旧让他第一眼就知道，应该从何开始。
[我们的文明遭到了毁灭，这是源于红月的污染力量，于是，我们将这枚名为“亚昆图之光”的物品投掷出,
让它在星宇中漂流，等待被下一个文明接手。]
这是第二句话,
让叶清瞳孔微微一缩，不可抑制地显露出一些震惊的情绪。
“怎么会……”
他原以为，红月事件是单单发生在希尔星的异变，没想到，居然在别的文明、别的星球之上也有发生。
这样看来，那位红月事件的幕后黑手，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在许多文明都实施了相同的破坏。
他继续往下阅读：
[这件“亚昆图之光”之中，所储存的是亚昆图一族的知识与历史，希望你可以将它打开，将一切，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去，让亚昆图一族获得延续，这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既是馈赠,
也是义务，亚昆图一族的遗产能给予你很大的帮助。]
[打开它的方式非常简单,
当文字消失以后,
将“亚昆图之光”放入纯粹的无光之暗中，它会自动解除外表的封印物。]
读到这，蛋形物体上的留言基本结束，并且开始一点点被凭空抹去，可随着被抹去的同时，一些模糊的文字也逐渐显化：
[红月的背后是一名古神，祂是红月女皇、堕落自性的主宰、污秽母巢、欲望母亲！]
随着这模糊的文字的快速显化与消失，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未知的、莫名的、充满污秽的低语！
“＃%！∧$σ@$=＆＃$@＊＊……”
似乎是另一种语言，但又好像完全是无意义的单词与呢喃。
嘈杂！刺耳！
几乎令人难以忍受，引起一阵阵头痛。
周围的景象似乎在变得扭曲。
像是处于幻象之中一般，原本的诡谲开始发生异化，高悬着的石质交叉拱顶变得晦暗，裹上了一层乌黑的、蠕动的泥沼。
主人以赛亚·布拉德利的身体变得虚幻，如同老旧的投影仪，维持不了影像，发出沙沙的声音。
骨头的缝隙之中,
一条条滑腻的触手钻了出来。
叶清的脸上不由得露出难受的表情，这是理智遭到了折磨。
然后,
他的耳边又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神说，炽烈的白光会灼伤善民的眼，于是划分了白天与黑夜……”
“……潮湿之林中，恶魔肆虐，于是神的眷族奔跑着，眼眸射出惩戒之光……”
“……每当夜至，神的国度便挂上了星空，有白雪降临，神圣之花从土里长出，孕出新生的希望……”
……
这是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向着谁祷告，唱着赞诗。
没多久，声音又变了，变得冷漠，像是在陈述什么一样：
“下雪了，雪是红的……”
“今天是一个神圣的日子，所有的亚昆图人都为此感到喜悦，因为神来了，神降临了人间……”
“……在失去了法律的状况之下，日常生活中和庆祝仪式上，……易于怪异地重复着本性中最黑暗的、原始的、半兽性的残暴模式……在凌晨，天还漆黑的短短几个小时内，视线模糊、面孔模糊的亚昆图的孩子们组成的队伍弯弯曲曲前行，一直吟诵着、念着咒语……在街角处斜着眼守夜；在门口用廉价的乐器演奏着怪异恐怖的音乐；在市政厅附近的餐桌上昏昏沉沉地打瞌睡，不知餍足；在摇摇欲坠的高墙和钢铁之间，围着昏暗的灯光窃窃私语……”
“亚昆图的子孙种类繁多，从形象到质地，几乎毫无相似之处……呼嚎的咒语、喋喋的语声、呢喃的意志，无形无迹地穿行着，压垮森林、碾碎城市，却看不见摧毁一切的那只无形的手……”
……
声音断断续续，并非叶清所熟悉的语言，不过，“语言通晓”的存在，能够让他无障碍地理解。
不过，声音诉说的，几乎连接不成完整的句子。
“达克斯先生，我的朋友，你还好吗？”
耳边传来关心的呼唤声，唤醒了叶清稍微有些恍惚的意志，他摇摇头：
“我没事。”
对于刚才的变化，他心中有了一定的猜测：
前面的呓语，很可能是知晓红月背后那位存在的尊名以后带来的污染，不过，“超凡提取”带来的隐性能力依旧给力，导致叶清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精神短暂地受到了折磨。
如果有数据面板的话，现在的他就是理智大幅度降低的状态。
还好，这不同于“门之匙”所带来的副作用，是主动的施为，是不可避免的代价，而是一种被动的存在，红月背后的那位古神根本不可能因此注意到他。
而后面的声音不一样，是“语言通晓”的代价。
“这就是，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吗，不该听，为什么不该听，听多了又会怎么样……”
叶清将疑惑压下，转而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收藏家和这件“文明的遗物”上。
布拉德利稍稍压低声音，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
“那么，你发现了什么？”
他清楚看到了这件藏品上的变化，原本雕刻出的文字都被抹去，很明显，这位冒险家有了一定的发现。
“这是一段留言，来自其他星球的一个文明，名为亚昆图……”
叶清为布拉德利讲述了文字的含义，只简单地提到了末日，略去了红月事件和古神尊名，以及自己所听到、看到的异变。
布拉德利重新接过“亚昆图之光”，颇为感慨：
“在浩瀚的宇宙中，文明，乃至星球的毁灭，都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所以，你准备打开它？”叶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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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异变的手杖
“不，当然不会，正相反，我准备暂时将它封印起来。”
布拉德利叹了一口气。
“你无法清楚地判断，这个所谓的亚昆图一族是怀着好意，又或者是恶意，不能只相信上面写的一面之词,
这里面所封存的东西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也可能是极大的危险，甚至不乏亚昆图想要借此侵蚀、重生的可能性。”
“起码，在保证一切安全之前，我不会擅自打开它，到时候,
我也希望达克斯先生可以用自己的知识以及经验为我提供帮助。”
说着，他把这件“亚昆图之光”重新放回石柱上,
歪歪斜斜地刻满的怪异且无从辨认的文字相继亮起微光,
再看过去，就像隔了一层雾一样。
“我的荣幸。”叶清点头同意。
布拉德利轻轻一拍手，骨头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中有明显的笑意，以及真诚：
“达克斯先生，我的朋友，我完全认识到了你的博学，你是一个非常富有学识的人。”
“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能够建立起真正的友谊，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如你所愿，我将会将这根手杖送与你……不论是你需要，或者你的委托人需要。”
他将那根手杖从石柱上取下,
轻轻把玩了一番，尽管有些不舍,
但还是交给了叶清。
叶清挑挑眉，有些讶异。
他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轻易，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那双光洁的白骨手掌中接过手杖，冰凉的刺骨之感顺着手心一下子流经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感谢你的理解，我也希望我浅薄的知识可以帮到你，更希望，我们之间可以建立起真挚的友谊。”
叶清呼出一口气，轻轻地说，话语诚恳。
“这也是我的荣幸。”
布拉德利轻快地回答了一声，同时，从黑色制服右胸的口袋中抽出一张体积明显不符合的邀请函，黑红色的外表，金色丝线镶嵌的边缘，显得十分高级。
“我希望你能够收下它，这样，下次进入梦境世界以后,
你就能直接找到这里。”
“我们可以交流的话题有很多，比如,
你丰富的冒险经历,
我十分感兴趣……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还能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茶时间，我这里同样收藏了一些不错的甜点和茶……除此之外，我的另外两件藏品仍需要研究，以后，或许我会收集到更多东西，也不能少了你的帮助。”
说这话时，叶清分明地感受到了，从这具骷髅架子身上传来的期待。
“那么，下次再见了，希望你有一个好的休息。”
刚才的精神折磨，叶清不会这么快就恢复，脸上有明显的疲态，正是注意到了这个，布拉德利才会这样说。
“你也一样，下次再见。”
话音刚落，眼前的拱形室大厅连带着里面的一切都一起虚化，眨眼间，叶清的脚下，又被白雾所覆盖。
他轻轻揉了揉额头，身躯同样消失在了原地。
……
回到自己在群鸦小镇的住所，叶清好好地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醒过来，并有时间察看自己的收获。
心中默念：
“提取。”
【你提取了收藏家以赛亚·布拉德利的邀请函。】
【你获得信息：这是梦境收藏家以赛亚·布拉德利的赠予，手持邀请函，每当你进入梦境世界以后，就能自动感应到展览厅的位置。】
【你提取了异变的神奇手杖（梦境态）。】
【你获得信息：这原本是威廉·迪亚斯为自己制作的一件超凡物品，但在面见神明的途中发生了异变。
它的材料来自于一位血族子爵，得到了强化，可以操控其他存在的血液，施加影响；可以聚合血液灵性，恢复身体的活力与青春；可以通过血液传播大型的瘟疫，制造血疫；可以制造一定数量的血族，并控制他们的思想；可以将自己变成数量不超过一千只的蝙蝠，随时可以从任意一只蝙蝠身上复活。
持有它，被动地获得与血族同等的夜视能力。
面见神明之后，它发生了未知的异变，获得了死亡与梦境的力量。
通过它，你可以召唤数量不超过十的死神使者为你作战；可以将死亡后的生灵转化为半死半生的状态，并且操控它们；极小概率可以叩问死亡，让敌人瞬间陷入死亡；可以勾连梦境，让梦境小范围地与现实产生交互；可以一定程度地改动生灵的梦境；可以让童话、故事、传说短暂降临。
请注意，它拥有极强的活性，会随着使用一点点增强，最终彻底成为一个有独立思想的生灵，并且，它的活性无法被非神明级的力量抹杀，始终会从死亡中重新归来。
它会试图操纵、影响使用者的思想，变成自己的傀儡，并疯狂赞美群鸦之主。】
叶清清楚地知道这根手杖的信息，毕竟，那时候的他，不可能没注意到这种异变。
异变后的手杖，论威力，完全可以评为伟大存在级的超凡物品，即使是黑鸦教团中，也少有能够媲美的，虽然，比起真正的伟大存在还差了不少。
手中正拿着这根神奇手杖，不过，手杖的状态十分奇怪，处于一种半清楚半模糊的状态，隐隐约约，像只是一个投影。
正如所提取的信息所显示的，这只是梦境态的手杖，换句话说，只有一半。
另一半，现实态的手杖并不在他的手里。
当初叶清还是鸦神使者的时候，布置了后手，就将它分割成为两半，现实态和梦境态，既是相互联系，又是独立的，分别可以当作单独的一件超凡物品。
不过，梦境态才是核心，毕竟，手杖刚刚觉醒的活性被叶清制造的一个大型梦境给封印住了，就封印在了梦境态的手杖之中，通过梦境态的手杖，完全可以控制现实态的手杖。
唯一缺憾的是，梦境态的手杖无法在现实动用，只能在梦境使用，除非和现实态的手杖进行短暂的结合。
即便要在梦境里使用，也必须先解决它觉醒的活性的问题，不然，一样用不了。
叶清手中的梦境态手杖缓缓消散一空，然后，在他虎口的位置凝成一个长条黑色的扭曲图案，它无法在现实留太久。
他伸了一个懒腰，吐出一口气：
“才刚刚去了一趟梦境世界，现在又要进一次梦境了，只是，这一次，是我自己编织的梦境，不知道，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
第一百零九章 庄与惠游于梁之上
这是清晨的时候。
云层堆积，阳光闪耀于东方的天空，整片森林沐浴在金红色的光芒中，仿佛一片缤纷的色彩。
鸟儿的歌唱从纠结的树枝和藤蔓中，从树叶和青草中传来，还有昆虫也嗡嗡地哼唱着，偶尔能听到一声咆哮、一声怒吼。
微风轻轻摇动树叶,
身下的小径一个急转弯，进入一片空地，空地里流经一条大河，河上架着一座古朴的木桥。
古朴的木桥之上，有两人正行走着，一青年一老生，都穿着怪异的麻布长袖衣服,
没有什么花纹，朴素的蓝灰色。
老生留着花白的、长至及胸的胡子,
时不时抚几下，理得颇顺。
青年人就当先开口说了，嗓音清亮，听得悦耳：
“昨儿个去了大雁塔拜访，觉得不错，石砖做的塔高大雄伟，棱角锋利，高耸入云，好似要把天空这块幕布给撕开了。”
“塔不错，里面的人却配不上，坏得穿心烂肚了。”
老生听了，笑了一声，摇摇头，表示自己的不屑。
这时，天空传来轰鸣的声音,
两人都不由得抬头看。
那是一个巨大的钢铁怪兽，哪怕这世界上最大的动物也比不上它，完全是一条飞行的山脉。
蓝白色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闪耀，巨大的一对翅膀掠过天空，留下狭长的痕迹，尾部还有一对小的金属翅膀。
巨大、圆润的钢铁头部，坚不可摧，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抵挡其片刻。
呼啸的狂风在它的周身环绕，是它最忠诚的侍卫，为它鞍前马后，驱除所有的障碍。
所有看到这个的人，心神都难免为之震撼不已。
“那是佛的座驾。”青年人眼睛发亮，情不自禁地喃喃地说道。
他又转头，看见老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十分讶异：
“庄，这不像你。”
“那前些时日，你第一次见这座驾出游，又往北海走了一番，不也是心生感慨，还作了一首,
叫什么,
哦，对，《逍遥游》！是这个名字没错。”
说着，青年人又摇头晃脑起来，嘴中念诵：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念完，他咂咂嘴，有些遗憾地问：
“可惜的是，没有继续写下去，只写了这么几句，也远远谈不上所谓逍遥的意境。”
老生也自己似乎有些奇怪，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子，细声喃喃自语道：
“好像是忘了，又或者，不应该写在这……”
“配不上，配不上……”
青年没听清庄在说什么，只当是糊涂老人的自言自语，不知从哪里捡了一块石头，往桥下的大河一丢。
嘭！
大河激起水花，里面原本欢快地悠游的鱼被吓了一跳。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好奇地问：
“这鲦鱼出游从容，是因为鱼感到快乐吗？”
“自然是。”庄点点头。
“可是，你又并非鱼，怎么会知道鱼的快乐？”
庄摇摇头笑着反驳：“可你也并非我，又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
“这鱼自由地游在河水中，却不知是被圈养，终究要化作人的口中之食，即便是快乐，也是虚假的快乐。”青年又感叹地说。
“你笑鱼，却不知同样有存在笑你，笑你被圈养不可知，犹自得意。”
听到青年的话，庄沉默了一会，突然冷不丁地这么说了一句，语气莫名有些寒冷。
“哦，此话何解？”青年倒是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被勾起了兴趣。
“惠，听说，这几天，大雁塔下的濠村又被带走了一个小女孩。”
庄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
青年惠明显习惯了他这个样子，顺着话题接下去：
“是啊，那个小女孩，据说是一位大佛的转世，要送进大雁塔，让她可以觉醒宿慧，体悟高深的佛法……这不奇怪，每年都有许多这样的事发生。”
庄抬头，向着远方望去，清澈的黑色眼眸中映出那群山之间高耸的大雁塔，古朴雄伟，如一尊巨大的佛像俯视着众生。
从南山吹来的凉风，带着高河湿润的水汽，给予脸庞温和的触感。
那“叮当、叮当”的塔铃声，似梵音袅袅、诵经声声，穿霄入云。
即便是站在这，也能够隐隐约约听到。
更为宏伟壮观的是，那大雁塔尖顶部不停旋转的巨大金属莲花，闪烁着蓝白色的闪电。
“大王屈服了，从国都最新传来的消息，佛成了国教，佛也成了所有人都信仰的存在……不过，一切本来就是这样的，接着信徒的便利，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佛器，他们每年做的腌臜事多了去了……只是多了个名头，没什么不一样的。”
惠似乎很喜欢笑，他的眼睛比较小，嘴巴稍微向上扯一扯，就成了一条缝，全部眯了起来。
“反倒是道，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以谋反的名义，被赶进了深山，徒子徒孙几乎被杀了个干净。”
“不过，都不算什么好人，说到底，也怎么都和我们两个扯不上关系。”
说罢，惠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倒是你，变了许多，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庄自己也有些茫然，理了理花白的胡子，眼神染上了莫名的情绪。
“只是最近经常会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但有时候又觉得，现在的一切才是我做的梦，我在这里经历的一切才真正是一场梦境……有些分不清了……”
“我时常觉得，另一个我生活的世界十分荒诞，但，有时候反而觉得，这个世界更加荒诞一些……”
“你想说什么？”惠的眉头微皱。
“我想说，他是对的……不，我是对的。”
庄苍老的面上露出了微笑。
这时一只蝴蝶从花丛中飞出来，淡红色与淡粉色交杂在一起，还有浅蓝的条纹，配上纤细的身形，美丽又优雅。
蝴蝶轻轻振翅，停在了庄的指尖。
庄的视线被吸引到蝴蝶的身上，嘴中喃喃：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然后，手指一用力，蝴蝶被捏碎，露出外壳包裹下，里面的晶片和电线。
第一百一十章 佛的诡异兴起
庄笑了，任由手中破裂的蝴蝶摔落，那翅膀上美丽闪亮的粉末，粘在他的指尖上，金属的颗粒质感非常强。
青年惠有些惊疑不定，犹疑一会儿，还是问：
“这是,
佛监察两界的？”
庄没有反驳，点点头同意了他的猜测，然后，又突然笑了，反问：
“何必故作惊讶？”
惠沉默了一会，眼睛眯起，眯成一条细缝，眼角含着莫名的笑意，双手合十,
朝着面前的这位老人行了一个礼：
“阿弥陀佛，在下惠能。”
“为什么会注意到我？”庄拍打干净手上的粉末，又问。
“施主身上有异魔入侵之痕迹，不如随我去一趟大雁塔，接受佛的洗礼，定会清理干净，让施主回归本心，不染尘埃。”
惠能的表情肃穆，一副认真的样子。
庄再一次地露出了笑容，不过，这一次的笑容颇为嘲讽，微微摇了摇头，吐出几个字：
“不伦不类。”
“我不懂施主的意思，不过，既然施主不愿意，那就莫怪,
我手下不留情了。”
惠能故作慈悲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
快速地冲向前，一双大手如鹰爪一样张开，抓向庄的肩膀。
对付一个身体孱弱的老人，这样的手段已足够残忍，那双大手的力气，可能轻易会将其骨头给捏碎。
可庄只是抬抬眼皮，快速踢出一脚，惠能的身体便倒退地飞出去。
这一脚力量之强，竟然让惠能的胸口有些凹陷下去。
“咳咳……是我小看异魔的力量了……”
惠能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合十，快速地诵念了什么，然后掀开右手的长袖，露出内里的机械臂膀，一道巨大的漆黑长炮缓缓从小臂的位置升起，炮口中，喷出一条狭长的火蛇，炽烈的温度快速让整座木桥开始自燃。
庄就这么站在桥的中心，任由火焰扑击,
完全岿然不动。
惠能瞳孔紧缩，即便他已轮回多次，以他的心性，也一时间感到震惊。
“果然是异魔，不能只想着带回大雁塔净化，必须立即根除！”
他心里第一时间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就要不顾身体的负荷能力，进一步加大火力。
可是，随后，隔着扭曲、赤红的火焰，他看见庄的嘴唇一张一合，在说：
“可惜了，这是我的梦境。”
然后，火焰突兀地被什么给浇灭，大量的水蒸气弥漫开来，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鸣叫，仿佛来自幽深的万丈海底，苍凉而又古朴。
对于此时的惠能来说，那并非好事，反而是夺命的魔音。
他的脑袋“轰”地一声炸裂开，露出内里的晶板、电线，还有奇怪的幽蓝色液体，同时，右手的火焰喷射器也停止了工作。
只剩半个脑袋的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这时，一只红色外壳、背上有黄色斑点的甲虫爬过，然后，被庄一脚给碾死，里面露出来的，依旧是精密的电线和机械结构。
……
金色的耀眼阳光突破云层，透过树的间隙，化作斑驳的金色光斑，印在嫩绿的草地上，空气异常清新。
一个人正行走在掩映的树林之间，蓝灰色的长袖麻衣，花白的长胡子拖曳至胸前，正是刚刚才杀死惠能的庄。
或者说，应该叫他叶清。
这具苍老的身体并没有让他有什么不适，仿佛本就属于他，只是，行走的途中，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个荒诞的世界……”
叶清所指的，正是这个由自己创造的大型梦境，可如今却发展成了怪异的模样。
构建一个大型梦境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须要有依托的基础，并且，如果梦境无法自我衍生，并进行循环，很容易就会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崩塌。
到时候，手杖的活性必然会觉醒，甚至可能会试图回归现实，找到自己的现实态，彻底化为另一个生灵，并有可能依靠自己的强大能力，在现实中掀起腥风血雨。
所以，为了保证这个梦境不会崩塌，当时还是鸦神使者的叶清，迅速地为这个梦境设计好了内容：
让手杖活性成为梦境中人类的信仰对象，以此，潜移默化地改变活性的本能，最好的结果就是，手杖的活性完全会化作守序善良的一方。
同时，为确保梦境可以不断循环下去，手杖活性所成为的神拥有死亡的权柄，这本身也是它拥有的，可以维持这个梦境里的人类死后的灵魂的存在，进行重塑，清洗记忆，新的意识体投生成为一个婴儿，重新长大成人。
然后，为了填补这个大型梦境的各方面的丰富度，他还复制了自己的一部分前世的各种杂乱知识和记忆，其中也包括一些神话传说、记忆清晰的史实，不过，大都只是片段，根本不完整。
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导致这个世界发展成这个样子。
一个类似他前世古代的王朝诞生，定名为秦，称大秦王朝，王朝之中，还有佛教和道教的存在。
不仅如此，各种历史人物乱入，比如这具身体名为庄，还曾经吟过半篇《逍遥游》，还有那个名为惠的青年，以及后续的大佛名，称自己惠能，其实都不过是从叶清记忆里衍生出，然后与梦境里的环境相结合，所诞生出的冒牌货。
正因此，他才会说那个惠能，不伦不类。
应该说，这个大型梦境里所有的类似存在都是不伦不类的，有一部分叶清记忆中的特征，但完全可以说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可问题是，佛教的发展太过诡异，出现了不该有的力量，而且原本应该掌控死亡、不偏不倚的活性之神，居然完全倒向了佛教，成为了他们的佛祖……并且，这个梦境的大小以及人口数量远远超出了应有的水平，这是不应该的……”
叶清不可能凭空制造出灵魂来，即便是曾经作为神话也不行，梦境里构造的生物又是虚假的，无法参与进循环。
所以，其实，这里的灵魂都是来自蒙昧纪元时候，在灾难之下死去的人，他当初利用自己的权柄将其聚拢，投入了这个大型梦境之中。
“或许，这些年，有外来的力量入侵了这个梦境……”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道教庄周
“你在干什么！”
“哪里来的狂妄之徒！”
“大胆，竟敢说出如此亵渎佛祖之语！”
……
信徒不敢上前，那些僧侣却必须有所表率，当即就有八位武僧上前，上半身裸露的肌肉宛如钢铁铸就，散发着光泽，手持铁棍，面目凶恶，异常骇人。
那粗大的铁棍一挥下，不管来人是谁，都当即得脑袋开花，血浆迸裂，不会有例外。
原本待在寺庙里的人纷纷避退，向外逃去，生怕自己被误伤。
尽管来势汹汹，但叶清只是轻轻一挥手，这几位武僧又倒飞回去，口中吐出鲜血，惊得旁人那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这人究竟是谁？”
众人心里顿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击退武僧之后，只是眨眼间，叶清便换了一个装束，一件宽松的紫色长袍披在身上，样式为直领，颇有潇洒之意，肥大的袖子似乎包藏乾坤，右腋之处有两根飘带，飘飘欲仙。
杂乱的白发被理顺，头上戴了一顶玉冠，不加雕饰，却意外称人。
手上倒是没拿什么累赘的东西，只是随手抚了几下胡子。
“道教的人？道教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吗？”
这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不施粉黛，颇为稚嫩，歪歪头，有些疑惑。
她身旁的高大男子立马就用手中的折扇“啪”地敲了一下她的头，嗔怒道：
“小青，不准胡言乱语。”
他是怕这些话会被人听到，惹怒了人家。
不过，他们两个站在最边缘的地方，还有柱子遮掩，没被注意，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分精力理会。
听闻此言，小青先是吐吐舌，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可没憋多久，就又开口问：
“公子，我记得道教的道袍只有黑、青、绿与红四种颜色，紫色又是代表着什么？”
男子摇摇头，说：
“我又怎么会知道，说不准是哪位道教的老祖宗，不然，不会有这么精湛的武艺。”
“我们看我们的便是，不要参与进去。”
寺庙住持一看老人的这身打扮，立马就红了眼：
“原来是道教的余孽，难怪，难怪……”
手中镀金的权杖连连在石砖地面敲击，发出沉重、低闷的声音，以示他难以压抑的怒火。
毕竟，这里可是濠村的寺庙，就在佛门圣地大雁塔的脚下，又被本来就不对眼的势力上门挑衅，怎么会不生气。
“可你分明选错了地方，千不该万不该，来这里撒野，我会代替佛祖惩戒你，定叫你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住持手中的权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机械眼镜蛇，它晃动着竖起身子，足有三四人高，异常骇人。
机械蛇浑身披着银白色的鳞甲，浑然一体，只有在扭动的时候，才漏出一些缝隙，显示出它内里的机械结构。
它的双眼是嵌上去的两颗晶石，闪烁着血色的诡异光芒，张嘴吐出的信子宛如一把利刃。
“这是……护庙圣兽……”
有人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这条巨蛇的来历。
叶清也发现，这条蛇跟那台“祈祷机”面板上游走的蛇长得很像。
“我佛慈悲，若是你现在就跪下求饶，我还会留你一条全尸。”
这时候，住持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表情悲悯。
换了一身衣服的叶清双手交叉，掩在宽大的袖子之下，操着一口沙哑的声音，难得竟然直接骂道：
“老邦子，废话真多！”
现在他的身份是道教庄周，表现得率性一些也无妨。
“哼！”
寺庙住持一声冷哼，那条机械巨蛇也同时有了动作，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向面前的老人，威猛的身躯带起一阵狂风。
“啊！”
一些没离开、站的远的香客里，当即就有人发出了尖叫声，甚至晕了过去，即便是部分和尚，表现也不好，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毕竟，面对这种庞大的、危险的怪兽，总归天然有一种害怕的心理。
可旋即，他们就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这穿着道袍的羸弱老人，竟然只凭着一双手，就硬生生地抵住了巨蛇的攻击，抓住它的牙齿，不能再前进半分，即便巨蛇奋力地挣扎，银白色的巨大尾巴拍打地面，产生一道道裂缝，却还是没有办法动弹半点。
而且，这老人还表现地分外轻松，点评了一句：
“力气挺大。”
机械巨蛇眼中红光炽烈，射出两道激光，同时嘴中的信子如同箭一般飞射而出，刺向叶清。
叶清双手一按，身体在半空扭出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躲开攻击，同时，肌肉微微紧绷，一用力，生生地将这条巨蛇直接撕裂成两半，大量的机械零件和构件散落，被扯断的电线还冒着滋滋的闪电。
嘭！
分成两半的机械巨蛇直接被丢到一边，摔出一个巨大的坑洞，烟尘飞舞，眼中的红光闪烁了几下，彻底暗淡。
做完这一切的老人，只是拍了拍手，显得十分轻描淡写。
可旁人的眼里却满是骇然，也包括这对站在角落里的公子和丫鬟的组合。
“公子，他好厉害，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有这么大的力气……这可是真正的护庙圣兽，一件活的佛器，以一敌百、敌千都不为过，无比强大……”
小青张大嘴巴，一时间忘记了动作，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
她口中的公子同样无法维持淡然，眼睛一点点发亮，异彩连连，喃喃道：
“这似乎，并不是单单武艺能够做到的……”
连寺庙的住持都被吓得倒退了几步，狼狈地摔倒在地，手指着他，声音颤抖：
“你，你……究竟是谁？”
叶清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踏过门槛，一步步向外走去，笑着开口说：
“我为道教庄周，今天来，是想给我那些个不争气的徒子徒孙讨个公道，闹一闹这佛门圣地大雁塔……”
声音渐渐飘远……
这之后，等一切安静下来，那寺庙的牌匾突然从高空落下，发出巨大的“咔嚓”的声响。
寺庙住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挂了几百年，中间经过几次修缮，一直小心维持完好的牌匾，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宣告
叶清正向着大雁塔的方向前去，不必讲这多的弯弯绕绕，相继出现的蝴蝶与甲虫早就揭示，他已经暴露在那群所谓的佛的眼下。
远处，响起了阵阵雷鸣，微风又起，十分凉爽,
撞破潮湿的蛛网，惊起羽毛艳丽的小鸟。
丛林中的小径往大山靠拢，一路蜿蜒，交叉、汇合、分离，最后，在屹立着大雁塔之处相遇。
他的脚步不急不缓，一步却踏出去老远,
空间在脚下发生折叠，咫尺天涯。
然后，他来到了一个繁华的小村落，袅袅的白烟盘旋村子的上空，那不是做饭的烟火气，现在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普通人家不算贫苦，但也只吃两顿。
那是拜佛的香火气，不呛人，有股淡淡的香气。
这里是大雁塔下的濠村。
除去那些房屋，你能看到的最显眼的就是那金碧辉煌的庙宇，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庙顶上铺满了琉璃，壁上满是各种姿态的真佛，栩栩如生。
苍绿色的参天古木从院后探头，挺拔苍翠,
直插云端，另有花草簇拥。
来往的，是挑水的和尚,
衣着金贵的僧侣，也有络绎不绝的香客，手提着篮子，篮子里装了水果食物，看起来非常虔诚。
一个矮小的男人就这么坐在寺庙门口的不远处，把化缘用的碗放在脚边的地上，穿一件及膝的破旧外衣，棕色布料，质地非常粗糙，来往的人捂着口鼻，纷纷避之不及。
他的左眼上戴着黑色眼罩，长长的头发十分稀疏，不过颜色很深，皮肤饱经风霜，绷得紧紧的，又十分干皱，仅剩的一只眼睛似乎从来不眨动。
“惠能死了。”
他这么对着叶清说，像只是在陈述着什么。
叶清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色，在乞丐的面前蹲下。
乞丐咳嗽了一声,
继续说：
“惠能积累的罪业太多了，已经无法再进入轮回，这一次死亡，是真的死亡了。”
“他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一边唾弃我们干的事，发出指责的声音，一边又不想真正地陷入死亡，没有拒绝帮助。”
“异魔出世，很早就被察觉到了，可是，惠能想要感化你、净化你，他说：‘带他到乡间漫步，献给他美味佳肴，用诗歌与音乐感动他的灵魂，让他畅饮浓冽的美酒，给他穿上色彩亮丽的丝绸，为他找来能工巧匠……’，这是他所主张的，现在看来，他被自己所主张的东西给害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叶清的语气平缓，眼神无波无澜。
乞丐叹了一口气：“没想说什么，不过是起了兴，便说一说罢了。”
这时，又有一只绿色的昆虫经过，叶清没什么表情，照例就要伸手碾死它。
没想到这乞丐伸出手一拂，就让这昆虫爬远了。
“请不要伤害它。”
“为什么不能，这里到处都是这么些碍眼的东西。”叶清淡淡地答道。
“是这么一回事。”乞丐说，“然而众生平等，在这座庙宇里，大家都遵循不杀生的教义，避免伤害任何形式的生命。”
“你们的业报中，杀死一只昆虫，算不算是罪业？”叶清问。
乞丐诚实地回答：“不算。”
“那我为何不能杀它。”
“这并不能算作一回事，罪业是罪业，不杀生是不杀生，面对生命，应当心存善意，因为，你不知下一世转世轮回是否还能变成人，也许只是一株草、一只虫，这是为他人着想，也是为自己积累善德。”
叶清突然笑了，苍老的脸庞露出嘲讽的意味：
“你在和我讲佛法？”
乞丐顿时知道，眼前的人的意志是不会被动摇的，于是，便没有再继续劝诫下去，只是说了一句：
“因陀罗正在屠龙，大雨随时会降临。”
叶清也没再理这个乞丐，既然他没有做出阻拦的举动，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他一步步走进了寺庙。
而他身后的乞丐则望向了异魔来的那片森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
一进庙，叶清就听到了深沉而悠远的钟声，一声，两声……不停地回荡。
然后，注意力被一台金属制成的、闪闪发光的机器给吸引了。
这时候，正有一个虔诚的信徒将一枚黄铜色的钱币投进了机器上的钢铁老虎的大口中，机器隆隆作响，然后，他按下那些莲花形状的按钮。
透明的面板上，是两条洁白的圣蛇盘旋、游走，在信徒按下按钮之后，亮眼的光芒从蛇身散发出来，盈满机器的内部。
机器一侧有一根铸造成鱼尾形的控制杆，信徒把它拉了下来。
然后，这个信徒朝着这个怪异的机器跪下，内心默默地祈祷着，诉说自己的愿望。
两条圣蛇发射出红色的脉冲，伴随着柔和的音乐声，之后，刺耳的嘈杂声响起，像是在向某个地方传递高频的信号。
信徒一脸接受赐福的表情，等机器自动关闭以后，许久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让下一名信徒上前。
那老虎大口有两个，有的信徒只用黄铜色钱币投左边的一个，有的信徒先在右边的大口投入一个银白色亮片，然后再在右边大口投入钱币并祈祷。
庄的记忆告诉叶清，这是因为，少部分的信徒有资格在寺庙里登记户籍、姓名、身份，然后获得那种象征着身份的亮片。
这相当于祈祷的时候，提前告诉佛一声自己叫什么、住哪里，然后，有更大的几率获得回应。
很快就轮到了叶清，现在，他的模样在人群里一点也不显眼，十分普通。
心念一动，叶清的手里就出现了一枚相同的黄铜色钱币，然后把它投进左边张开的钢铁老虎大口，拉下鱼尾的控制杆。
他就这么站着，与先前的信徒一对比，显得异常突兀。
等到透明的面板上浮现光芒的时候，叶清开口：
“我来了。”
声音很轻，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听清楚。
这是一种宣告。
向佛的宣告！
围观的众人，信徒包括僧侣，都从中体会到了这种意味，察觉到了这其中的怪异氛围，顿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恐，也不敢上前一步说些什么。
“这个老人，不想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仙人乘云气
“你看，下雨了，因陀罗要回来了。”
叶清刚一走出庙宇，就听到依旧坐那的老乞丐的话。
如他所说，天空渐渐被厚重的乌云覆盖，蓝白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轰隆的雷鸣声接连响起。
然后，是细细的微雨如同绵绵不断的细丝，向着大地飘来。
叶清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到，那云层之间，有一辆战车在穿行。
浑身披着青铜色的钢甲，整个战车是一架车辇的形状，大小足以容纳几十人，尾部喷出火焰，提供飞行的动力，战车最前方竖立起的几个龙头喷吐出蓝色的闪电圆球，并向外散开，包裹整个车身。
这是，因陀罗的雷霆战车，真正地是神话中才得以一见的物件。
行驶在苍茫的天空中，好似一艘巨舟，劈波斩浪航行在幽深的海洋之上，激起一朵朵蓝白色的“浪花”。
见者无不为之所摄服心神。
而战车之上，在电光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一个人影，侧躺着，却自有一股睥睨一切的气势。
他是因陀罗，是诸佛陀之中执掌战争的存在，是王者、征服者、最胜者。
环绕在这位佛陀的四周，有颂歌响起，似乎是用某种机器将千万人汇聚的声音录制了下来：
“王者、征服者、最胜者，主宰高天与下界，三步之内，世界尽在脚下……战鼓为你的荣光而响，恐惧敲入敌人的心脏。白象为骑，雷霆护行……”
“异魔，我来了，你又待如何！”
低沉的声音响彻天际，一时间，竟然压过了雷鸣声，更加响亮，带着莫大的威严，所有听见这声音的人都不由得低下头、弯下腰，甚至跪倒在地。
老乞丐也是，头颅下低，眼睛扫视着地面，嘴中诵念着什么平复自己的心绪。
“来就来呗，难道还要我准备什么礼物不成。”
叶清随意地用小指掏掏耳朵，咧嘴一笑，露出漏风的一口牙齿，一点没有惧怕的样子。
“哼！”
战车之上的因陀罗冷哼一声，似乎为了响应他的怒火，周围的闪电也变得愈发狂暴了。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被遮掩在电光下的人影动了，侧着身将手抬起，一道梭形的长条闪电凝聚而成，然后投掷而出。
瞬息之间，没有半点惊天动地的气势，甚至连空气都没有什么波动，这道闪电就这么出现在了叶清的面前。
叶清知道自己躲不开，于是也没有试图躲开。
他的身边，似乎与某处未知的空间产生了勾连，扩散出一片幽深、没有光芒的黑色海域，轻轻泛着微波与涟漪。
然后，是一声苍凉而古朴的长鸣。
在这片海域之中，能隐隐窥见，某只巨型的不可名状之物在游动。
闪电立即被消弭，化作点点蓝白色的电光。
“你这是什么手段？”
明明还在战斗中，因陀罗却突然发问，如果是了解他的佛陀，那便清楚，这非常正常，因陀罗向来直率，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如，你把你脚下的战车送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样？我看着这小玩意不错，老人家腿脚不便，有了这个也方便许多。”
叶清上下扫视那辆驰骋在天空的雷霆战车，眼神发亮，一点都不像说假话的样子，配合他的外表，完全就是一副老顽童的模样。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越说，语气愈发寒冷。
“待我将你擒了，关进大雁塔中，直接用佛器提取你的记忆，到时候，你不想说也没用了。”
雨越下越大了，打在寺庙檐上的琉璃，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没有停歇的迹象。
乌云也似乎由于什么力量而聚集了起来，伴随着愈发强盛的雷暴，与雷霆战车上的闪电交相辉映。
叶清一招手，一朵白云便凝聚而成，托着他向天空飞去。
“那就也让老头子我看看，这传说中的因陀罗，有什么手段。”
“这是，这是……这一定是道教的真仙……”
不知何时，那原本在寺庙中的公子和丫鬟的组合从里面走出来，站的远远的，继续围观这个战场。
当因陀罗踩着雷电、伴着狂风骤雨出现的时候，两人还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人捏了一把冷汗。
毕竟，这可是因陀罗，在其它的一些小地方，甚至被奉为战争之神，即便是在诸位大佛与佛陀之间，也是最强大的那几位之一。
历史记载中，距今最早的一次，是在八十年前，因陀罗降生了一个普通农妇的家中，一出生，就有满天雷电相迎，满月之时，更有一头圣洁的白象踏水而行，将他迎走一月，之后，便觉醒了宿慧和佛性。
一岁便通读佛经，五岁便能力击虎豹，七岁之时便觉醒神异，能够踏水而行、操控雷电，十岁之时更有大佛亲自迎接，前往大雁塔中修行，接受洗礼。
他的母亲，原本只是一个贫苦人家，也因此受到莫大的恩惠，竟被封为郡主，有自己的封地，虽然很小。
种种神话造就了因陀罗如今的盛名，那怕只是出行，都能给凡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可现在，他们居然看到这老人居然召唤了一朵祥云，就这么飞了起来，手段如此之神奇。
率先失去淡然的竟然不是咋咋呼呼的小青，而是这个高大男子，抓着小青的肩膀，神色激动，居然要跳起来了一样。
“你看，小青你看，我就知道，明明道、佛对峙了这么多年，怎就佛教在几百年前突然有真佛现世，而道教却没半点动静，被不断打压……‘藐姑射之山，有仙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风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描述一点也没错，道教果然也有真仙存在，只是多年未出世……庄周，庄周……”
男子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的神色愈加鲜活明亮。
“公子，公子……你抓痛我了。”
倒是小青是在忍不住了，发出声音，自家公子的力气越来越大，这样下去，肩膀都要捏青了。
“抱歉。”
男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多有失礼，讪讪地将手移开。
第一百一十五章 侵蚀权限
“他居然赢了，居然赢了……”
那个坐在寺庙门口不远处的矮小男人面露震惊，这是他未想过的，毕竟，因陀罗的战力有目共睹，单是操纵雷电的能力，就天然拥有了极强的优势。
犹豫了片刻之后，乞丐摘下左眼上戴着的黑色眼罩，露出被遮住的淡蓝色、内里有许多虚拟轮盘转动的机械瞳孔。
他抬头向上望去，仔细地盯着站立于云端、指尖捻着一只灰白色蝴蝶的庄周，想要透过那一副孱弱的外表，看出一些内在的东西。
在极短的时间里，那机械瞳孔中的虚浮的轮盘飞速散开、交叉、旋转，形成一个怪异的图案，在高速的振动中，发生了小幅度的扭曲。
乞丐的眼睛逐渐睁大，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头顶冒出一阵阵的热气，像是机器的运行发生了过载，超过了负荷。
最后，他张张嘴，却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脑袋“嘭”地一声炸开，露出里面的电线和回路，以及不停地闪着红光的晶体，在警告着什么。
……
叶清指尖轻轻捻着这只灰白色的蝴蝶的翅膀，让它无法逃脱。
“这倒是奇怪，除了因陀罗，其他真佛为何不下场？”
他一挥手，蝴蝶和战车都消失不见。
“既然他们不下场，那就由我亲自上山一趟……”
“闹一闹这佛门圣地！”
这整个大型梦境完全是由叶清构建，早已留下后手，世界最底层的记忆碎片全部来自他，并且，这其中的内容全部属于前世，这颗星球上，只会有他知晓，一旦对接，立马就拥有了极大的权限。
可现在却出现了异数，那就是佛教！
这一部分的记忆内容被外来力量所侵蚀、改动，其中，又由于佛教的信仰遍地，影响颇深，导致叶清难以插手梦境的运转。
除此之外，也有这个大型梦境已经基本发展完善的缘故，即便是他，也不可能任意改动，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原有的秩序和逻辑链条崩塌。
但小幅度地改变还是可以的，以自己在这个世界“庄周”的身份为基础，轻易便能模拟出诸多的玄奇的能力。
并且，道教尚且保留了大部分的“原生性”，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心念一动，一朵白云就被召唤出来，叶清负手站于其上，朝着山顶与大雁塔的方向飞去，如同一缕轻烟，盘旋着向天穹飘去。
他要去见一见那位佛祖，活性所化的神明，也极有可能与入侵的幕后黑手有关。
一路攀升，道旁尽是高大的植物，笼罩在凌乱的光影之中，树冠以及山顶，皆在升腾的蒸汽背后起伏。
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微风轻拂，仍带着些许寒意，虫鸣、鸟叫和脚步声陪伴着林中向上攀缘的僧人。
然后，便能看见，那座宏伟壮观、古朴雄伟，如一尊巨大的佛像俯视着众生的大雁塔，其名字的来历不可考，据说，已经在这里屹立了一千七百多年，早在真佛出世以前就有，随着佛教的建立而一同兴起，当之无愧的佛门圣地。
它的四周，草木零落，可棵棵高大通天，枝叶葱郁，其上偶有电闪雷鸣。
自佛祖出世，这里便成了那些大佛和真佛的居所，也只有这里，可以联通天界，感受佛祖的旨意。
据说，最早，正是这大雁塔的一位扫地僧受到了佛祖的感召，成为了最早一位有幸进入天界的凡人。
那一日，有金莲从天而降，裹挟着风雨和雷电，落至大雁塔塔顶，许多草木在蓝白“焰火”中死去又新生，造成了如今的奇景。
铛！
铛！
……
那是大雁塔旁的一座钟楼，砖木结构，三层青绿色的屋檐的四角上翘着，上边刻有八只精致的木雕小兽，楼顶覆盖着琉璃瓦，红橡绿瓦，交相互映。
格外沉厚的钟声接连响起，一敲之下，非但不上扬，向着山下落了下去，一直往谷底沉。
钟声一共响了八次。
这意味着，叶清的到来，与真佛的地位等同，仅次于至高的佛祖，这也是目前为止出现的最高规格的待遇。
甫一落地，就有人上前迎接。
“阿弥陀佛，施主随我前来，诸位觉者早已在内等候。”
觉者是对佛陀的代称。
这是一个年轻的小沙弥，眉清目秀，并且，身上没有装什么杂七杂八的机械结构。
这就表示，他既不是大佛也不是真佛。
这股外来的力量，似乎总是倾向于将自身改造，达成机械与血肉结合的效果，追求强大的能力。
叶清点点头，没有拒绝。
“请。”
小沙弥在前面为叶清引路。
映入眼帘的，是刻有“大雁塔”三字的石拱门，泛着幽幽的黑色光泽，墙壁镶嵌着《玄奘负笈像碑》、《玄奘译经图碑》，这个世界里，同样地，有一位名为玄奘的高僧。
塔内有梯，可达塔顶。
第一层塔内的空间十分宽阔，端坐着铜质鎏金的释迦牟尼佛像，大雁塔的“定塔之宝”。
佛祖以踟跌坐于莲台之上，手结定印于脐下腿上，慈眉善目，法相庄严。
现在还有不少虔诚的信徒和僧人，路过时，皆会不由自主地参拜。
沿着木梯拾级而上，每一层的空间逐渐缩小。
共有九层，到了第六层，就几乎见不到什么人了，从环绕着洞开的石口看，可以瞥见巍巍的群山，轻易让人心神摇曳。
小沙弥双手合十，向着叶清一鞠躬，恭声说：
“再往上，并非小僧可以进入的地方，需施主自行前往，诸位觉者也在那里等候多时。”
小沙弥走后，隔着一道厚重的石墙，叶清向上看去，但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没有犹豫，甚至没有考虑这是否是一个陷阱，或者说，已经考虑到了，早就有所准备。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第七层，这里面，坐着一群风格迥异的人，有高僧，有农民，有商人，也有王权贵族……
见叶清前来，有人漠不关心，也有人眼前一亮：
“施主，你来的时机正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胡蝶之梦为因陀罗
色泽灰沉的云气缭绕在叶清的四周，夹杂着蓝色、白色以及近乎紫色的闪电，如同暗中窥伺的毒蛇，时不时探出那可怕的、充满剧毒的“信子”，试探一二，可惜，被尽数消弭。
那片幽深、没有光芒的黑色海域，连带着一起，飞进了云层，与之交缠在一起，化作幽深的海域之中袅袅升腾的怪异烟气，缠着水汽与泡泡，还有无形无质的蜃景。
“你竟敢上前来，踏足我的领域，这是冒犯，你冒犯了伟大的因陀罗。”
雷霆战车之上的战神的怒火再一次变得炽烈，整个人站了起来，高大身躯显得异常地威猛，雷电散开来，并匍匐在他的脚下。
因陀罗裸露着上半身，强健的肌肉漆上了一层金色颜料，反射着耀目的光芒，肚脐的周围，一朵莲花盛开。
左手持一**，右手持一金刚杵，赤脚踩在青铜战车之上，显得分外威严，并且，那围绕着的歌颂声愈发清晰了。
这也让叶清确定，眼前的佛陀周身的歌颂声并非像一部分神话存在一样，由于本身的强大而引起的自然而然的意象。
反而像是为了维持排面，营造仪式感，刻意如此，提前用机械录制好，适时地播放。
起码，唬一唬这些凡人是没有问题的。
这反而表现出，这些佛的露怯。
“他们，到底是从哪来的？”
叶清的心底，再一次冒出了这个疑问。
见自己被一个凡人赤裸裸地无视，因陀罗眼中一点点被怒火所掩盖，怒目圆睁，眼白布满了血丝。
“凡人，你怎么敢冒犯一位真佛！”
他怒吼一声，雷霆战车同步启动，前方的四个龙头口中相继射出了四个人头大小的雷球，内里已经几乎化作了液体，爆发出的能量，轻易就能毁灭山岳。
那雷球来势汹汹，裹挟着大片的雷暴，直接改动了这整片区域的天象。
叶清往身后的幽深海域一倒，身躯泛起涟漪，直接完全与之融为一体，失去了攻击目标，那雷球直接在这片无光之地炸开，蓝紫色的浆液飞溅，落入云层，又迅速化作大片的雷暴。
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样，接二连三的爆炸、轰鸣响彻整个天际，偶尔落下几道闪电到了地面，直接炸出漆黑的深坑，几座低矮的山丘没有办法幸免，被轻易削平。
许久之后，那雷暴才平息下来，可是，那片幽深海域依旧停留在那里，单只是表面像是被揉皱的纸张，却也在缓慢地被某只无形的巨手抚平。
这时候，一只柔弱的蝴蝶从黑暗中飞出，娇小的身躯似乎随时就要被一阵风给吹跑。
这只蝴蝶在乌黑的云层中七扭八歪，随便一道细小的闪电擦到它，都能瞬息将其化为齑粉，只能努力地扇动着翅膀，勉力维持平衡。
因陀罗不懂这个凡人的举动的意义何在，就像他完全看不懂他的手段一样，完全和自己的力量来源是两种体系。
他皱起了眉头，试探性地扔出一道闪电。
可旋即，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刮过，恰好让这只蝴蝶避开了闪电的攻击区域。
它停了下来，停在了一朵云上面，蝴蝶用力地扇动着，掀起一缕细细的微风，这缕微风在吹向因陀罗的途中，怪异地骤然壮大，化作一道巨大的飓风，狂猛地冲开乌云和闪电。
因陀罗的眼睛微微睁大，披散的头发狂乱地舞动，连这战车都一时间有些不稳，龙头口中喷吐的雷球也偃旗息鼓。
他没有慌张，肚脐周围盛开的莲花开始旋转，居然不是绘制上去的图案，而是某种机械结构。
莲花的花瓣一片片伸展开来，向外延伸，从皮肤上一直蔓延至脚下的战车，一朵巨大的金属莲花快速地绽放开，又迅速合拢。
飓风如同无数片利刃般，“拂”过金属莲花的表面，留下一道道伤疤，并且将外表的花瓣逐渐剥开。
当凌乱的飓风失去余力，那金属莲花依旧还剩下几层。
“凡人，你成功地激起了我的怒火！”
莲花之中，因陀罗饱含怒火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准备要采取什么酷烈的行动。
可叶清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那只蝴蝶微微颤了颤翅膀，白灰色的翅膀蜷缩起来，触角回拢。
过了一会儿，才又徐徐展开，多了一种莫名的奇异变化。
不知何时，深沉的暗色海域之中，那飘荡起来的怪异烟气之中夹杂的蜃景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
这时候，那披着紫色道袍的老人才重新出现，轻轻抓起这只蝴蝶，笑了一声，缓缓说：
“不知因陀罗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因陀罗与？”
说完，他又状似恍然地点点头：
“原是胡蝶之梦为因陀罗。”
“现在，梦醒了。”
……
小青以及她的公子，远远便见着，这位道教仙人踏着白云直入天空。
无论是因陀罗还是庄周，身影都被乌云与闪电遮去，看不清状况，只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在云霄徘徊，掀起无边的气浪。
偶尔落下的雷暴以及飞溅的蓝紫色浆液，瞬息便能造出巨大的、难以弥补的破坏，还好掉的远，不然，濠村的几千户人家都没有几率活下来。
“里面发生什么了，究竟是道教的那位仙人会赢，还是佛教的那位战神会赢，公子你觉得呢？”
这次，换成小青紧握着自家公子的手臂了，表现得颇为紧张。
“我又如何能知道。”公子摇摇头，不解风情地拨开小青的手掌。
“稍安勿躁，想必不久就能分出胜负。”
正如他所言，天空那恐怖的战场中突然刮起一阵飓风，暂时地拨开闪电与乌云，得以让视力不错之人看清楚一部分情况。
包括那威猛的战车、连天的幽深海域，以及闭合的金属莲花。
可没多久，飓风消失，乌云重新聚拢，所有的战况再一次被遮掩住。
当天空的雷暴和乌云第二次消散之时，众人只看到一位老者站立云端，便知道，这一刻，胜负已分！
小青身旁的公子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吐出一口气，说：
“小青，走，去找道教的人，我要拜入他们的门下……”
“我要修仙！”
第一百一十六 佛系
“施主来的正好。”
说话的，是一个农民打扮的大佛，外表也和农民分毫不差，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皮肤粗糙。
他招呼叶清在他的旁边坐下，没什么架子。
叶清也没有客气，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的味道不错。”他称赞了一句。
入口清冽苦涩，但不久又有回甘，香味久久缭绕不散。
农民模样的大佛笑呵呵，一张大饼脸显得很和善，眼睛眯起来。
部分大佛因为叶清的入内而停下了动作，剩余的人依旧继续，大声谈论：
“佛祖曾告诫说，死亡与光明永远无处不在，开始、终结、相伴、相克……进入无名的梦境，附着在那梦境之上，在轮回中将言语焚烧，也许，正是为了创造一点点美……”
发言的是一个邋遢的大佛，摇摇头，侧躺着，肩膀的衣服滑落，边说边往自己口中倒了一壶酒。
“这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启示，万物流转而又如不动……黑夜之后便是白昼，每一日都各不相同，却又都同为一日……世界本是幻象，但这幻象的形式并非杂乱无章——它的模式正是神圣实在的一部分……”
说出这话的是一个打扮华贵的年轻大佛，腰间玉佩显眼，衣着精致，明显是一个权贵子弟。
“这是在干什么？”叶清问。
“没什么，就是互相讨论自己的理念与想法，不过，这太虚了，我不喜欢，我喜欢实际一些的东西。”农民大佛摇摇头。
“哦，那你说说，最近在研究些什么。”
这是一个圆圆滚滚的大佛，腆着一个啤酒肚，披金戴银，十个手指有八个手指被戒指占满，凑了过来，问道。
农人大佛想了想，缓缓说道：
“比如佛的力量，罪业等。”
“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中，即便坚守本心，并以佛意与宿慧对抗，必然会被影响，前世的杀孽与罪行会化作业报，让理智迷失，这无法根除，只能压制。”
“而与此相对的，我们的力量只建立在特殊的生理机能之上，每一次轮回，更换肉身，这些力量都将部分消失，必须以精神会回忆起过去，经过一段时间，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改造自己所寄居的肉体，创造新的动态平衡，使力量逐渐回归，但这会造就一个问题，那就是罪业的再度积累。”
他们没有避讳叶清的存在，直接说出这些算得上隐秘的事情。
果然，农人大佛又转头问叶清：
“不知，作为道教真仙，可对此有什么见解？”
佛教之中，似乎已经默认了异魔的这个身份。
叶清又喝了一口茶，长长地、舒服地喟叹一声，裂开嘴，露出牙齿，直截了当地说：
“没有。”
“和我没关系。”
“哈哈哈，智顗，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暴发户毫不留情地嘲笑，名为智顗的农人大佛没有生气，只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叶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果然，又是前世一位高僧的名号。
他已经不怎么意外了。
倒是这些所谓的大佛透露出的信息十分惊人，让叶清对佛教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智顗将茶杯放在桌上，剩下的半杯茶水散发出袅袅的白雾和淡淡的清香，纠缠，又散开。
他轻叹息着，说：
“为何要选择道教，若入了我佛教，以你的实力，必定有真佛的一席之地，并且，只要能够抵抗罪业，就能够不断轮回转世，寿命无忧……待在道教，也只有一世的逍遥……何况，人活在世，生来就有各种苦难要承受，未必能够逍遥。”
道教不同于佛教，没有轮回转世的理论。
“原来是来劝降的。”叶清放下茶杯，脸上反而露出笑意。
“可惜啊，我不吃这一套。”
“这样啊。”
智顗点点头，旋即无奈地耸耸肩膀：
“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已经努力了。”
这幅样子，就好像是被上司逼着做事的下属，心里不愿，又没有办法，只得敷衍了事。
至于其他大佛，更是完全不关心。
这让叶清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走到了第七层以后，至少要打架。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可真是佛系。
“这让我意外，我还以为，你们会像惠能那样，想着把我抓回大雁塔净化，毕竟，我可是你们口中的异魔。”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这是没办法的事，说实话，在场的人里，依旧有不少人想要抓住你，或者杀死你，可现在，连因陀罗都败在了你的手下，我们，呵呵，又能有什么办法。”
“说起来，惠能这人过于矛盾，积累了太多罪业，就算不毁在你手里，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倒是不怎么意外。”
智顗喝了一口茶。
“是极，是极。”
暴发户模样的大佛也点点头，拨弄着手上的金银珠翠，将胖乎乎的手掌凑近叶清，问：
“施主觉得这些怎么样。”
“不错，挺吸引人的。”叶清没有吝啬自己的称赞。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位大佛手中的珠玉品质极佳，泛着淡淡的光泽，显然是一些世间稀少之物，是珍宝。
这让暴发户很满意：
“果然，施主也是一个直率之人。”
“什么直率，不过和你一样，爱一些俗物，看来一样是个俗人。”
这时，有人发出不屑的声音。
那是一个精壮的男子，裸露着上半身，有着极为完美的身材，不像是天然如此，反倒更像经过雕饰。
“施主不必理他，这人心理有些扭曲。”
似乎是怕叶清生气，暴发户大佛先是安抚了他一番，然后，又转头对这出声的精壮男子嘲讽：
“梵天，你生来是女性，即便多次轮回转世，化为雄壮的男性，并捏造出一副完美的身躯，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又何必将怒火迁到我的身上……更何况，看不透性别所带给你的束缚，已经让你的心理愈发满怀憎恨，化作熊熊的业火，迟早有一天会将你彻底吞噬。”
“是的，法化说的对，这确实是你的问题。”
这一次，附和的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戴着面纱，朦胧神秘。
不过，叶清只抬抬眼，看穿本质，知道这人与梵天的性质一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 管理者文殊
梵天生来是女性，转世化为男性，一举一动中有些刻意，像是在故意表现自己的阳刚，强调属于男性的特征，反倒有些不伦不类。
至于这位插话的美丽女子，则相反，原本应该是位男性，不过，动作十分自然，一种女性的柔美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梵天没有再说话，默许了法化的评判，显然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能否走脱就不一定了。
农人大佛没有管这些事，慢悠悠地喝着自己的茶，对着叶清补了一句：
“若你过了第八层这关，便可以直接上到第九层，通过乘佛莲上天界，佛祖早在天界等你。”
“如果过不了，那也就代表你不值得佛祖的期许。”
“或许，此后，道教也将不复存在。”
……
看着叶清渐渐消失的背影，暴发户大佛摇摇头，叹了一句：
“真是暴躁。”
又扭头看向失去一条手臂的农人大佛，伤口处冒着滋滋的蓝色电花。
“这也怪你，不管怎么样，这种话也不该由我们来说，能够留下一条命，已经不错了。”
“大不了再进一次轮回。”
农人大佛本身倒是混不在意，像是没有痛觉一样，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可他不知道，叶清完全可以让他进不了轮回。
……
继续往上。
第八层的空间更加狭小与黑暗，没有窗子透光进来，唯一的光源就是内里陈设的各种机器，闪烁着红光与蓝光，外形粗陋，浓浓的白烟从尾部冒出，错综的铜黄色管道纠缠其上，同时覆盖着诸多仪表盘。
除此之外，还有交缠的电线、精密的表盘、刻着复杂回路的晶片，只是更加不显眼。
两种时代的产物糅合在一起，先进与落后并存。
此时，只有一个人站在这些仪器面前，手上动作不停歇，十分忙碌。
当他调试好最后的步骤以后，这才转过身来，推了推鼻翼上的镜框。
“不好意思，有些怠慢客人了，我是文殊，大雁塔的总负责人。”
他披着一件与这个大型梦境里的世界的时代完全格格不入的白大褂，右手被替换成了机械手臂，没有做任何伪装。
镜框是深黑色的，称得脸色愈发苍白。
能够待在这，必然是一位真佛，和因陀罗地位等同。
“之前你和因陀罗战斗，我一直在围观，我完全没想到，你能将他给杀死，能不能告诉我，你所用的手段是什么，力量来源又是什么？”
“其他的真佛呢？”叶清没有回答，环绕一周，将第八层的所有景象收入眼底以后，问。
文殊这人外表看着有些呆愣，刚刚也似乎在想什么，没注意叶清的话，一会之后才恍然地回答：
“啊，你说这个啊，不好意思，刚才在想别的问题。”
“除了我和因陀罗之外，只有苏利耶还待在人界，剩余的两位真佛摩醯首罗、吉祥天女常年居于天界，不怎么下来，等下你上去天界以后可能就会见到他们。”
这时候，第八层的机器发生了一些异动，响起了怪异的嗡鸣。
文殊立马就抛下叶清，继续捣鼓自己的东西。
“哦，原来已经找到了，这次竟然这么快。”
“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是，因陀罗这个名号还不能消失，现在，既然他已经被你杀死，尸体没有留下，连灵魂居然也不知去向，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再度制造一个因陀罗。”
“吉祥天女也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怎么制造？”叶清凑了过来，没有一点尴尬，自然地问道。
文殊扭头看了这人一眼，没在意，为其解释说：
“如果因陀罗的灵魂还在的话，可以继续沿用原本的方法，借用世尊的伟力，让灵魂重新投胎转世，同时保留灵魂的‘印记’，下一世的时候通过觉醒记忆，很快就能创建平衡，获得原本的力量，并且进一步地强大。”
“可现在，不知为何，灵魂已经找不回来了，只得找一个相似的、拥有佛性的个体，这需要大量的筛选，通过各大寺庙里的‘祈祷机’——你应该见过——寻找适配的个体，他们的虔诚祈祷和信仰会暴露一部分特质，根据此进行排除……最好是婴幼儿，所以，一般都是找到合适的父母，他们的孩子有几率获得相同的、合适的特质。”
“找到之后，在成长的过程之中，需要给他慢慢地灌输上一个因陀罗的记忆和意识，只不过，因为失去了曾经积累的‘印记’，原本的力量无法很快找回，必须在漫长的时间里，重新构建起强大的身体机能……并且，不一定能够保证，这次培养出的‘因陀罗’能够承受住。”
“像是梵天，就是一个失败品，只能勉强成为大佛，曾经的影响也没有办法消除，女性的本能和成为男性的执念也化作了一种‘印记’，始终影响着他，心理逐渐扭曲估计，在下一次轮回，就撑不下去了。”
“所以说，你到底把因陀罗的灵魂藏哪里去了？”
文殊又问。
叶清当然不会告诉他，现在的因陀罗已经变成了一只蝴蝶，并且，也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一只蝴蝶，除非哪天他将其主动释放。
他咳嗽一声，摸摸下巴，苍老面孔上流露出深思的神色：
“所谓的真佛，都是这样制造的？”
“对啊，不然呢，都是这样。”
文殊白了叶清一眼。
“在不断的轮回之中，肉身和灵魂一同改造，才能够支撑起佛的力量。”
说到这，虽然叶清仍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已经基本清晰。
这是机械、血肉、灵魂三方共同构建而形成的体系，称为“佛”，完全不同于常规的超凡之路。
“但是，这条路的形成未必没有普通的超凡之路的支撑，比如，入侵这个梦境的幕后黑手，大概率是一位真正的神话。”
对于自己构建的梦境强度，他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这也代表着，我这一次的行动大概率不会简单，甚至，都不一定能够获得好的结果……不过，现在能拿到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那你呢，你和吉祥天女，该不会是由佛祖亲自制造的吧？”
文殊摇摇头，很是诚恳，没有隐瞒：
“不一样，有些不一样，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需要亲自去问世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