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界域之巨兽
某处的高山之上，白雾缭绕之间，茂密葱郁的树林之间掩映着一座道观，其上挂着一牌匾，题有“浮云观”三字。
一只身形矫健的白鸽破开山间的深沉云雾，落入了一间房间的道观里，被一个穿着红色道袍的中年男人轻轻接住,
取下绑在腿上的纸条。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中年男人将白鸽放飞，纸条握在手心，没有立即观看，沉声说：
“进。”
一个年轻男人推开了门,
模样普通，唯一有有特色、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人中部位的一条疤，像是将嘴的上缘撕裂成了两半。
“常生，有何事要禀报。”
“师父，是有关佛教的监察佛器，大部分都已经被拆解完毕，经过目前几次弟子的搜索，都没有再发现任何端倪，不过……”
名为常生的道观弟子面露忧愁，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束。”红袍道长找了位置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拉开了纸条，观看里面的内容。
这是一些在家弟子所送来的情报，身份不为人所知。
“是。”
常生眉眼低垂，低头恭敬应和。
“弟子担心，如此大规模的破坏佛器难免会要引起佛教的注意，这整块地区必定十分显眼，很容易暴露。”
“无妨,
这片山脉很大,
另外，我在其余的地界也布置了迷惑他们的手段，而且，一来是佛教没有能力将这监察的佛器遍及世界，二来，这里靠近界域，他们的佛器会受到极大的干扰，作用降到最低。”
红袍道长摇摇头，随口回应的同时，将纸条上的讯息收入眼底，眼睛不由得一点点睁大，又快速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缓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喝了一口茶，不容易地压下面上显露的震惊情绪。
常生低着头，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不然，一定会不可思议地发现,
自己向来淡然的师父，竟也会有如此一面。
红袍道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皱起眉头,
同时忍不住用力，手上的纸条被揉地皱巴巴，像是掩饰什么一样，又问：
“对了，最近对界域的探索，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听到这个问题，常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
看到这，哪怕他什么也没说，红袍道长也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于是，他轻声问：
“可是又有谁牺牲了？”
常生点点头，声音低沉：
“是常英、守和和太德师弟。”
道门无男女，同门之间皆兄弟，不论乾道或是坤道，皆只称“师兄”、“师弟”。
“唉……”
红袍道长转了转手中茶杯，缓解无奈的情绪，又问：
“这些牺牲的弟子，他们，可有世俗的家人在世？”
“并无，都是孤儿，所以才会进我们道观修行。”常生答道。
“既如此，那就将他们好好安葬，送这最后一程，由其领路师父或其他道观里亲近的长辈主持。”
红袍道长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淡淡地吩咐下去。
“是。”
常生应是，然后，才开始继续诉说探索情况：
“这一次探索界域的行动是由常月师兄所组织带领的，不过，因为众位师兄师弟受伤较严重，便由我转述。”
“根据这一次返还的弟子所看到的情况，他们进入界域之后，来到了一个临近大海的岛屿，风景秀丽，但偏偏充满了各种毒虫、野兽等危险植物，也正因此，一时不察，三位师弟才会……”
说到这，常生的声音顿了顿，有些哽咽。
“躲开岛上的危险之后，常月师兄带领的队伍向着北边的方向一直来到了海岸边，探索一番之后，并无奇特之物……没过多久，遥遥地，众人便见到海面上浮现出的一只巨兽，像一条大鱼，布满了鱼鳞似的外甲，即便，隔着海上迷蒙的雾气，也可以大致判断，这只巨兽单是浮出海面的的部分，就足有几里长……”
连红袍道长听闻此，脸上都难免浮现骇然，毕竟，这已经超乎了想象，这世上，怎会有会有如此庞大的巨兽存在。
哪怕，这只是存于界域之中。
可旋即，他想起来了探索界域的本来目的，又逐渐染上忧愁，细声喃喃：
“还是，找不到后天之上的先天境界吗……或者说，这根本不存在……”
可这情绪没持续多久，常生之后的话，完全、一下子把他的这些惆怅驱散。
只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一个他刚刚得知的名字，从飞鸽传来的讯息所得知的。
“接着，常月师兄他们就听到，海上似乎若有若无地传来鲸歌，空灵悠远，大致的内容似乎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后面的便再也听不清了，这整首名为《逍遥游》——这吟唱之人，之后也出现在了巨兽的背上，看不清模样，不过，却听到了称谓，似乎叫作，叫作……庄周，对，就是这个……”
“你说什么？”
啪！
听到响声，常生愕然抬头，只见自己的师父手中的茶杯已经打翻在地，化作碎片，温热的茶水尤冒着热气与清香。
并且，红袍道长的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震惊。
常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自己的师父情绪转变如此之大，张张嘴，小心翼翼地问：
“师父，怎么了，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红袍道长捂着额头，挥手让常生先离开。
“是。”
临走时，常生还贴心地将门给带上。
红袍道长走至窗边，眺望远处巍巍的群山与绿地，平时向来注重的心性有了极大的波动。
可是，这也难怪。
毕竟他才刚刚从飞鸽传来的讯息得知，一位疑似道教真仙、名为庄周的存在打上了大雁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战神因陀罗。
现在，界域传来的消息又何尝不是一种预示，也是难以质疑的作证。
“原来，是真的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世尊降临
“看，这正是我们所选中的人，她将有几率诞下新一任的因陀罗。”
那仪表盘上显露出半透明的荧幕，里面显出一个年轻女子的模样，穿着简陋的粗布麻衣，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稍后我们就会进行安排，不久后,
她将顺利地与一位相貌端正、身世相当、身体健康的男子结合，并在几个月以内成功怀上一个健康的宝宝。”
文殊三言两语之间，一个普通人的命运便被安排好了，并且，其本人不会有任何察觉，还会为此感到幸运。
叶清没有回话,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看着这一女子的脸，越看，越是莫名地感觉有些熟悉。
他似乎，在哪见过这一张脸。
在哪呢？
对了……这，这……是庄周！
他像是猛地清醒过来，察觉了什么，看向四周，周围的环境，不知何时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些仪器相继亮起了红色与蓝色的光芒，诡异地连成一片，织成一张无形的罗网，从阴影的缝隙中流淌而出，在此种映衬下，极致的、畸形的美感轻易便从机器本身流露出。
伴随着千人、万人的虔诚的诵念声、敲击声汇聚在一起，从机器的间隙一同漏出，细碎的金光掉落在地，化作一个又一个模糊的人形虚影，他们取下自己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敲击着。
叶清头晕目眩,
沉重地发出喘息,
胸腔像是蕴含着一团烈火，灼烧着肺部，身形几乎无法站稳。
他的背后，深沉的阴影沿着一片波动的洋流向着外界快速蔓延，内里是模糊的烟雾弥漫，有什么拨动着这一切，将其搅乱，并且，逐渐靠近，就要显现出部分的真形。
可旋即，叶清的皮肤表面生出一条条金色的锁链，每一条锁链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向所见之人讲述着深刻的佛理和隐秘的知识：
“……死亡与光明永远无处不在，开始、终结、相伴、相克……进入无名的梦境，附着在那梦境之上……”
“……黑夜之后便是白昼，每一日都各不相同,
却又都同为一日……世界本是幻象……”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中，积蓄力量，构建特殊的生理机能……罪业不断积累,
坚守本心，以佛意与宿慧对抗……改造所寄居的肉体，创造新的动态平衡……”
“……借世尊伟力，灵魂投胎转世，保留‘印记’，强大自我……筛选特质，拥有佛性，灌输记忆和意识，培养真佛……”
所有从大佛与真佛口中所获取的涉及机密的知识，全部都是刻意的透露，如今，反而化作一种无知无觉的污染，成了叶清本身的束缚。
那些金色锁链不断拉长，将蔓延开的海域重新拉回来，拉回叶清的身体，深海之中存在的无名巨兽不甘不愿地发出一声长鸣，退回未知的空间。
“你好，外来的梦境之主。”
这时候，站着的文殊突然发出声音，与之前的浑厚男声不同，这声音无法分清男女，更类似于电子音。
叶清忍着身上的痛苦，看向这明显已经不再是真佛文殊的存在。
而是佛、如来、释迦牟尼、无上师、天人师、世尊。
“从一开始，你就布置好了这一切。”
叶清咬牙说，苍老的面孔有狰狞浮现。
“你为何知道我的身份，还有，你又是从何而来？”
文殊表情不变，左手结印，右手抬起，指尖向前伸，像是细细地捻着什么。
“我的具体的身份，你不必知晓，其他的，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从外界而来，侵占这个梦境，无非是为了达成我的目的。”
“这是一个非常强大、完善的神话梦境，花费了数百年的时光，我才一点点将其改造成如今的模样，毕竟，构建这个梦境的各项结构，即便是我，此前也从未了解过，只能以相对更熟悉的佛教为切入点。”
“原本我的计划，下一步应该是进一步侵占梦境世界的权限，彻底成为这里的主人，但没想到，这片梦境世界的原本的主人居然再次出现了，这是计划之外的发展。”
“这是早有预示的事情，早在几十年前，我就获得了启示，并陆续在这片天地之中放出监视器，最终，确定了你的存在。”
“惠能、智顗、因陀罗、文殊，皆是试探，我的力量在侵蚀你，如果你依旧葆有构建梦境时的神话实力，一定会发觉，并且，这个梦境会一瞬间被你夺回，我不是对手……可惜，你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说话间，那亵渎神圣一般的红与蓝的交界中，长出了泰坦般的伞菌、丑恶的火焰和黏稠的河水，以及金色的盛烈光明和宏大又振聋发聩的音乐，如此矛盾之物交缠在一起却并不突兀，分外和谐。
“所以，你终于确定了我不是你的对手，这才敢下场。”
叶清闷哼一声，身上再度冒出几根金色锁链，这是与这位“释迦牟尼”交谈之后才有的，上面的文字是从这位口中新获得的知识，进一步束缚了他。
“我善于玩弄知识，化作污染与束缚，与我的对话必须小心谨慎……当我吞噬你，获得你的记忆之后，这个神话梦境的知识将进一步成为我的薪柴，添作燃料。”
即便是看起来已经十拿九稳的事情，这位“释迦牟尼”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通过言语和知识的的泄露，进一步将叶清、梦境原本的主人缠绕，无法逃脱。
“放弃吧，不必再挣扎了。”
看着叶清依旧想要使用那些玄奇的能力，挣扎着意图召唤出那片海域，或者变化成为一只蝴蝶，“释迦牟尼”淡淡地说了一句。
简单的言语似乎也蕴含着某种力量，能够击溃普通人的意志。
“我并不想杀死，不然，现在我就不会这么麻烦了，你的记忆对我来说十分珍贵。”
“更何况，我打算让你成为新的因陀罗，成为新的征服者、最胜者、战神，其强大，必定会远超前任因陀罗，摩醯首罗他们也无法与你匹敌。”
“而那个被选中的女子，也会是你下一世的母亲。”
第一百二十章 界域
随着“释迦牟尼”的话音落下，叶清不由自主地移动自己的视线，然后，在那闪烁着病态的光芒的焰柱之中，他看见，一个幼小人影浮现。
这个人影在各种场景之中飞速成长，最后一幕,
则是这个已经成年的人影将一条类似龙的水生生物的头颅给斩断，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血液喷溅，同时，磅礴的大雨倾盆。
做完这一切以后，人影缓缓转过身来,
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因陀罗！
不，面孔又在继续变换着，最终，化作了和叶清现在的模样、也即是庄周的脸的样子，并从这焰柱、粘稠的河水之中爬出，浑身披着金光，张开双臂拥向叶清。
它身上的金光，没有带来任何暖意，只让叶清感到全身阵阵发寒。
在这个人影与被捆缚住的叶清触碰、相融合的过程中，“释迦牟尼”突然皱起了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祂的背后，一道道手臂的虚影浮现，相互重叠又展开，隔着一层帷幕，还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机械轮盘。
手臂向前伸去，要将什么给抓住，可最终，只落得手里空空。
站在蓝与红中心处的叶清，身上锁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同时，整个人被爬出的黑漆漆人影一点点替换。
可“释迦牟尼”却没有再舍得投射半分视线，面上没有表露任何情绪：
“这是我注定要遭受的劫难，果然不会如此轻易度过……”
祂低下了头，背后的手臂一对对地合拢。
“若是度过，我必将重获新生，并且，也有一丝机会成为真正的‘佛’，若是没有度过……”
“万劫不复！”
祂闭上了眼睛，背后的手臂虚影彻底消失，蓝与红的光芒退散。
文殊睁开了眼睛，脸上没有意外之色，双手合十，念诵：
“我佛慈悲。”
……
“师父，您真的要亲自进去一趟界域吗？这太危险了。”
常生面露担忧，劝阻道。
此时的他和自己的师父正站在一处悬崖边，悬崖往外，是蔓延、翻滚的未知之物，并不是真空的，其中挤满了难以用语言形容、颜色异乎寻常的各种物质,
无法在意识里形成准确的概念。
似是雾状，又似是胶状。
这就是界域。
这个世界说小不小,
对于普通人来说穷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够走到尽头，说大也不大，其中只有大秦王朝这一个国家，占据了大半的疆域，剩余的只是些不成体统的小部落，分散在山野间。
而面积一定，世界自然会有边界，这边缘的地域就被称为界域。
界域之中存在的是什么，没人知晓，一般，都称呼其为“混沌”。
没人敢进入界域，因为一旦踏入，就几乎不可能再回来。
可这也有例外，那是道教的一位祖师爷，居然极其偶然地从界域回归，还带回来一些那里的东西。
此后，以此为基础，道教秘密地开始了对界域的深入探索，并总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经验。
“不用担心，我如今已经是后天巅峰境界，易筋大成，寻常虎豹无法近身，岛屿中的危险小心一些还是可以撑过去……有些事，我必须亲眼去确认。”
红袍道长此时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衣服，精气神十足。
他口中的后天境界，是指道教所修行的武道，至于境界划分与修行秘籍，是探索界域之后所获，可惜，之后只提过只言片语的先天之境的相关修行方式，依旧无法找到。
道长手中握着一块石头，这是从那座岛屿之中找到的，是一件普通的物品，不过可以当坐标使用，不然，大可能不会去往相同的地方。
“师父小心。”
常生知师父心意已决，不再劝阻，弯身作一揖礼。
没有犹豫，道长脚在地上重重一踏，碎石飞溅，竟然直接跳下了悬崖，然后，身体没入那“混沌”之中。
进入“混沌”之后，像是一下子就坠入了颜色不明的深渊和令人困惑的杂乱声响中，物质和重力都再无从认知，因而不能够准确地判断自身的情况。
当望向手臂、腿部和躯干，视线似乎总会被某些怪异的透视关系所扰乱。
道长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奇特的转变和扭曲的投射，与正常的、原本的，有了非常大的差异。
一进入，像是乳燕归巢般的安心之感瞬间席卷，让人不由得想要沉沉入睡。
若是没有警惕之心，恐怕一进来就得立马昏睡，并且，估计也没有可能再度醒来。
道长自然不会连第一关都过不了，猛力地一掐，用疼痛唤了理智。
周边是摇曳的微光和颜色不明的迷雾，很多线一样的东西在里面交缠，从某处倾斜平面的汇聚点冒出，模糊的呼啸和咆哮声在耳边持续回响。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分别，他没有试图辨别出什么，脚步不停，向着前方走，因为最终都会通往一个地方。
这期间，身后的方向传来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凭借极大的毅力，他拖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往前，渐渐地，这种步行的冲动变成跃入了虚空的神秘冲动。
而每当这种神秘冲动再也无法克制住时，道长才会走入那些如水汽一般，形成的幻梦漩涡，并且，只谨慎地挑选一些可以辨认出形状和颜色的目标。
这之后，视线之中突然出现了彩虹色椭球形泡泡堆和表面的角度总在变幻的多面体簇，庞大的棱柱、迷宫、簇生的立方体与平面和类似建筑物的物体环游在身边。
然后，奇异的丝线拉长又扩充，化作不同的人影，轻声呼唤着：
“师父……”
“浮云道长……”
“大哥……”
“墨云小弟……”
“云儿……”
……
各种称谓，代表了道长这一生之中，所扮演的各种身份。
哪怕内心有了些许波动，浮云道长表面仍是保持漠然，穿过这些人影，完全只当没有看见。
顺着手中石头的吸引力，他找到了一个彩虹色泡泡，手直接伸进去，身体瞬息被吸入内……
第一百二十二章 蓬莱岛上真君现
苍茫的大海之上，破开海雾与风浪，一人负手而立，站在某只巨兽所显露的蓝色皮肤之上，正极速接近中。
浮云道长知道，这人就是自己所要找寻的目标，可等真正靠近,
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此种人物，应该要说些什么。
叶清披着这幅苍老但潇洒出尘的躯壳，跳上海岸，一步步接近，沉声开口问：
“来者何人？可是我道教子弟？”
浮云道长当即就被震慑住，像是面对一位尊敬的长辈，不敢逾越，乖巧地回答道：
“正是,
晚辈是静字辈墨云，原道号为静云，而后继承了师父的浮云观，便更名号为浮云道长。”
“嗯。”
叶清摸摸胡子，点点头，似是长辈在训诫晚辈一般，又问：
“如今道教除了浮云观，可还有其他支脉？”
听闻此言，浮云道长面露悲戚之色，声音愤恨：
“佛教与大秦给我们扣了一个‘谋反’的帽子，对我们赶尽杀绝，一丝情面都不留，那种架势，完全是要断我们道统，可怜我的师父与师兄，皆是因此丧生，‘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
到现在，最高的也只有我这一个静字辈弟子带领大家，那些长辈都成了被针对的目标……此外，诸多珍贵的典籍也因此而遗失……因此，现如今，只剩下了我浮云观一脉，勉强收拢剩余弟子逃出生天，加上一些还未暴露身份的在家弟子，便在无其他了。”
相比于佛教信仰遍地开花，处处建有寺庙，道教确实算得上人口凋零，毕竟，曾经的道教也和佛教势均力敌，甚至不少时候能够占到上风。
那时候，两方虽偶有摩擦，但总归只是理念有所冲突，不至于发展到如今血海深仇的地步。
说到底，还是那位外来神话为了尽快掌握这个神话梦境,
更替信仰,
采取的手段有些激进。
当然，若不是这个梦境本身排斥祂的进入,
道教也没能力撑个几百年，先是没落，在最近的十几年里，才被赶尽杀绝。
浮云道长陈述完以后，见这位仙人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面色略有些尴尬与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问出自己的问题，深怕有所冒犯。
“来界域找我何事？”叶清一眼就看出这人的心思，主动开口。
浮云道长咬咬牙，一揖礼，低下头问：
“敢问前辈确是我道教中人与否？”
“哈哈哈……”
叶清受抚长胡，大笑。
“自然是，不过，你不确定也正常，我常年居于此蓬莱岛中修行，不理世事，日月流转间，已有不知多少岁月未出山……只是近日有感而动，分了一化身于人间游玩，这才知晓道教已流落至此，于是便直接打上了佛教，教训他们一顿。”
自叶清在这个世界一苏醒，庄周的诞生痕迹以及和人世间的各种瓜葛通通消失，成为了蝴蝶流连花丛间的一场美梦，所以，他说这话也没有什么错漏，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真的。
“原来如此。”
浮云道长没有怀疑，毕竟，这和他所得到的消息吻合，何况，这种近乎仙人的存在也不至于蒙骗于他。
如今如同风中残烛的道教，也急需这么一位顶梁柱一样的存在。
“那，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
这是在问叶清的辈分。
“又不知，前辈如今抵达了何种境界？”
“称呼？”
叶清沉吟了一会，摇摇头，无所谓地说：
“这些辈分什么的，太过繁琐，我不喜欢，而且，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记不清了，称我南华真君即可。”
“至于境界，修行不深，尚未进境‘天真’，只修有诸般神通、千变万化，勉强称得上一句‘神仙’。”
道教典籍中有记载，将道士划分为七个等级：
天真，神仙，幽逸，山居，出家，在家，祭酒。
其中，“祭酒”的存在必须依托朝廷，是一个特殊职业，渐渐消失；而“天真”与“神仙”，此前，浮云道长一直以为，这是典籍编纂出的神话传说。
虽说他的心中早有猜测，可现在亲耳听到确认，难免心神震动，感到无比高兴。
如今的道教，浮云道长只能算得上“山居”，还称不上一句“幽逸”，历史中，只有那些有大学问，做出十分大的贡献的山居道士，才可被评为“幽逸”。
而“神仙”之境，更是闻所未闻。
何谓神仙？
谓变化不测，超离凡界。
能够当的起这一评价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位南华真君了。
“感谢真君的解答。”
浮云道长再度揖礼，从善如流地更改了称呼，嘴角勾起的弧度流露出明显的喜悦之情，内心的激动无法掩饰。
“如今佛教有佛祖降临，道教理应有真仙出世……免得到了后世，我教道统断绝，世人只知佛，而不闻道。”
叶清喟叹一声，双手负于后背，面色肃穆。
“所以，我将出山，前往天界一探，会一会那所谓的佛祖。”
话音刚落，一声仿佛来自苍茫的远古时期的长鸣从海底传出，低沉、富有力量，直击心灵，让人为之心神震动。
浮云道长也不例外，这一刻，莫名地受到某种情绪的感染，眼角竟然有了泪花，跪倒在地：
“真君此去，望保重！”
“是不是渲染地太过了，居然这么激动……”
叶清看着跪在地上给他磕头的浮云道长，心里反而嘀咕起来。
毕竟，这又不是必死无疑的局面，自己总归是这个梦境的主人，还是有胜算的，再不济，他也能随时脱离这里。
“咳咳……”
于是，南华真君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对浮云道长说：
“别这样，搞得我一定会死一样，我没这么傻，一出世就寻死，既然决定去了，自然是有我自己的把握……这只是一次试探。”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没必要故意装神秘、端架子，完全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
浮云道长也有些尴尬，毕竟，他刚刚还以为真君大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那位佛祖同归于尽、壮烈牺牲呢。
“不过，我离开以后，为确保安全，保证我道教最后的传承不断绝，你先拿着这块令牌，有了它，可以带领弟子，自由出入这蓬莱岛。”
叶清递给浮云道长一块木制令牌，上面有“蓬莱”二字，龙飞凤舞一般。
“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浮云打虎
苍茫的海域之中，越过不弥散的海雾，一只柔弱的红白色蝴蝶振翅飞舞，保持着一个方向向前奋力飞行。
然后，一声悠远的长鸣声从底下的海域传出，在水面泛起重重波纹，深沉、稳重,
直击心灵。
深蓝近黑的海洋被劈开，掀起巨浪，有什么从海面之下钻了出来。
看不清全形，只有部分蓝色的鲸一样的身体冒出，像是一座巨大的岛屿漂浮在海面，与周围几乎融为一体。
“岛屿”之上,
站着一个人。
紫色道袍白玉冠，衣袂翩翩,
宽大的袖子似乎内藏乾坤，花白的长胡随风轻飘起，沾染了几分仙气。
或许，这人本就是仙人。
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风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些描述，哪个又不相符合？
“仙人”伸出手，那只翻洋越海的蝴蝶便停下，落在他的指尖。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此人正是叶清，在这个世界中，也可称之为庄周，此时轻轻开口说，随即，又笑了笑：
“原是胡蝶之梦为周。”
从始至终，那前往大雁塔的不过是蝴蝶的一场梦，梦里,
它化作庄周,
做出了这所有的举动。
为的，自然是天界的坐标。
击溃了那位“释迦牟尼”在人间的势力又如何，无法解决问题，如果想要找出一切的根源，终究需要前往佛祖所居住的天界一趟。
可问题是，即便是他自己的梦境，他确实为梦境主人，依旧没有办法确定这个所谓的天界的坐标。
“现在，天界的坐标已经从佛祖的手中拿到手了，可还是留下了一些隐患……”
叶清一挥袖子，指尖的蝴蝶瞬间溃散，然后，竟然绽放出红与蓝的光芒，一条条金色锁链从里面向外“长出来”，刻满文字和知识，第一时间向着叶清缠绕而来，欲将其捆缚住。
他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脚下的“岛屿”微微动了动，一个彩色的泡泡从皮肤表面渗透出来,
将金色锁链包裹在内，一点点向内紧缩。
啪！
泡泡破裂开，里面的东西也暂时被压制住，消失不见。
叶清吐了一口气，知道这还没有被完全解决，需要时间。
“真是好手段，只要不遗忘知识，这些伴随着污染的金色锁链就会不断卷土重来，试图将其主人捆缚住……不过，也有限制，那就是一旦知识内留下的印记被磨灭，这些手段也就失效了。”
“这幕后黑手，果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话，只是，祂为何需要我的梦境，是想要借此达到什么目的？这个梦境构建到如此大小，定然少不了祂的投入，毕竟，只有从外界而来的真实灵魂才能参与进循环，所以，现实世界必然有祂的势力，很可能就在骑士之国……回去之后还要好好探查一番。”
“另外，原本封印的手杖活性又跑去哪了？”
“按理说，执掌轮回的本就是应该是它，世尊的特征也符合……看起来，我安排的这个‘活性之神’也混的不好，被外来的神话稳稳地压制住了。”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向着一个方向望去，眼眸深邃。
然后，再一挥袖子，海上的雾气便为他分开一条宽广的大道，连汹涌的海浪都就此平息。
叶清的声音顺着咸湿的海风不断飘远：
“好歹是道教的人，也算我现在的徒子徒孙，总归要见一见，何况……”
最后的声音被风打散，零零落落，听不清楚。
……
一闭眼，一睁眼，浮云道长就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岛屿之上。
“吼！”
一声震天的虎啸声传来，接着，一阵狂风呼啸，从林后窜出一只斑斓猛虎，直接朝着浮云道长扑过来。
才刚刚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就立马有危险出现，若是反应不及时，恐怕当场就得命丧黄泉。
可惜，浮云道长并非常人。
他低喝一声，一蹬腿，扭身向旁边闪去，躲过这一击。
那斑斓大虎一击不成，把两只爪在地下略按一按，俯身，然后向上一扑，从半空里直冲下来，迅疾如风。
说时迟，那时快，浮云道长见猛虎扑来，再一闪，闪在大虎背后，双手成鹰爪状，猛地一抓，裂开伤口，鲜血涌出。
猛虎怒吼一声，被强烈的剧痛一积，愈发狂暴，只是没法从后背看人，便把前爪搭在地下，腰胯一掀，不停跳来跳去。
尽管受到剧烈摇动，浮云道长身形却稳重，两脚顺着猛虎的动作踩踏又挑起，极好地保持住了平衡，同时，双手用力，一点没有松手的迹象。
猛虎见此无用，掀他不着，再吼一声，其声音之大，像是晴日里凭空冒出霹雳，然后，向树上一撞。
可这时，浮云道长又机敏地跳开，双手顺势一松，落地之时快速稳住身形，抓住老虎还因为强烈的撞击而晕晕乎乎的时机，向前一冲，将这大虎撞倒在地，同时，死力地用手肘抵住。
空出右手，一拳，又一拳……尽最大力气，只顾打。
那大虎咆哮起来，四条腿挣扎着，把身底下扒起两堆灰泥。
五拳十拳下来，大虎的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动弹不得，鼻息渐渐微弱。
浮云道长松开手，消耗了不少气力，难免气喘，吐出一口长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才继续往前走。
之后的在岛屿中穿行的时间里，没有再想这一次一样遇到这么危险的野兽，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沾染的鲜血，以及不经意间显露的肃杀之气，吓退了不少猎食者。
不过，一些毒虫还是少不了，依旧需要小心谨慎。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最终从这片茂密的丛林中走了出来，来到一片宽阔的海岸边。
这里没有太阳，光源是来自于天空布满的雾气中泄露而下的，因此，也不会有黑夜。
浮云道长忽然一惊，因为，他看见那原本弥漫的海雾突然分开，一条宽阔的大道显现。
接着，是海浪冲击的声音和一声无法被掩盖的长鸣，像是某种巨型鸟类的鸣叫，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远处，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第一百二十三章 鲲
这里是某处山林，葱郁的绿叶、密密的树枝、攀爬的暗绿色藤蔓，层层环绕。
“公子，公子，等等我！”
一个清亮的女声呼喊着，穿过山野林涧，如同清脆的鸟鸣。
“你走太慢了。”
被女子喊作公子的男人正走在前方,
身材高大、剑眉星目，无奈地停下脚步，手指轻轻在额头揉了揉。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不必跟过来，我一个人完全可以，你一个弱女子，来也是受累。”
“那怎么行。”
那稍后一步才赶上男人步伐的灵动女子,
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腰间,
用一根普通的并蒂玉兰玉簪插住，眼中似有水波潋滟，樱桃般的小嘴微张，这即是小青。
她擦擦额间的汗珠，听到自家公子的话，连忙摇头。
“你独自去道教寻仙拜师，总得有人在身边照顾你，我怎么能够放心，就这么离开。”
“可现在，你拖了我的后腿。”男人一点不怜香惜玉，直言不讳。
“公子……”
小青的声音颤抖，情绪迅速发生转换，眼角似有似无地泛起晶莹的泪花。
她低下头，以手捂脸，身躯隐隐在发抖，似乎受到了打击。
“是我没用，让公子受累……”
可惜,
面前的男人眼神没有半分波澜，并非他无情，只是见得多了，不再吃这一套。
他抬头望天，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如果再耽误，天黑之前就到不了目的地了。
于是，男人只得服软：
“好好好，你跟着我就是了，没有拖我后腿，先别哭了。”
“嘻嘻。”
小青抬起头，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哪里有半点伤心可言。
“那我们快走吧，莫耽误了时间。”
也亏得男人向来和善，不介意这些小事，即便对下人，也一向如此，加上两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颇为深厚。
不过,
小青也知道分寸，私下里这种事做做还可以，若是有外人在，尤其是知晓身份的前提下，是万万不能逾矩。
“走吧。”男人不感到意外，叹一口气，迈开步继续向前。
“公子，我们都找了两天了，什么都没找到，您又怎么能确定，道教的人一定在这？”
小青此时手中拿着一张地图，抬高过头部，对着太阳确定路线。
正如她所说的一样，两人已经跋涉了足有两天，尽管有注意梳洗，身上难免会留有脏污，幸好天气不算热，不然身体上总会残留些异味。
“放心，这是大哥给我的地图，他说的不会有错，道教的浮云一脉一定进了这苍云山脉，只是不确定在哪定居。”
说着，男人一把从小青的手里夺过地图，左右翻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来，彻底放弃，又丢了回去。
小青悄悄地捂嘴，遮住笑容，乖乖接过，没有多说什么，知道自家公子不认得地图，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靠自己一个人，恐怕，连家门口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不过，在这些方面，他性子又犟，不能多说几句。
“不过，公子，您真的觉得，如今的道教会将您收入门下吗？毕竟，您的身份……”
听到这话，男人沉默下来。
小青说的不错，他不管怎么说，也是大秦王朝当今秦皇的儿子，名为秦苏，这是流淌在身体内的血脉，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虽说无论是驱逐，还是屠杀的行径，都是佛教的僧人动的手，但是，朝廷未必没有人掺上一脚，何况，这“谋反”的大帽子，也只有朝廷能够扣得上。
即便他从未参与进这些腌臜事里，甚至，与自己的父亲的关系都不算好，只与大哥亲近，但依旧改变不了外人的看法，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
秦苏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到浮云观再说……”
……
两人顺着地图，来到了符禺山的山顶。
秦苏曾读过《山海志》，其中就对这山有所描述，听闻这里蕴藏着丰富的铜和铁，山上有一种名为文茎的树，还有一种叫鴖的特殊鸟类，外形长得像翠鸟，有着红色的嘴巴。
可惜，还是没有浮云观的下落。
“公子，你看，那是什么！”
小青突然惊声尖叫，手指指向远处的天空。
秦苏也不由得转移了视线。
“那是……”
现在已经入了夜，天空之中没有星辰与明月，没有一点闪烁、一丝微光，没有一丁点火星或是色彩。
笼罩四周的黑夜同失明毫无二致。
若不是带了火把，他们两个怕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很快，这世界便被皎洁的清晖重新照耀，地面上铺上了一层淡淡的轻薄白纱，天空中，只一瞬间，便悬上一轮巨大的白月盘。
并且，似乎在逐渐接近中，变得越来越大，异常接近，甚至，视力足够好的话，可以看得清其上布满的坑坑洼洼。
那月亮表面的月华渐渐浓郁，像是被某位九天上的神女注入了一杯清酒，增加了浓度，最终，化作无波的乳白色海洋，从那颗表面坑坑洼洼却分外圆润的球体直接倾泻下来，好似银河落九天。
“帝流浆！”
秦苏的脑海中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这是他曾经在一些残破的志怪小说中读到的的神话传说，此情此景，与书上的描述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月华之海中，一圈圈、一道道的光出现在其内，围绕着一株株散发着磷光的高大植物环游，像是骤然间来到了冰冷的海底深渊，然后，又化作一朵螺旋形的星云，突然朝着中心坍塌，化作一次风暴、一声长鸣，从古老亘久的岁月中传来。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这之后，中心的位置，大片的阴影笼罩，在“海底深渊”中缓缓游动，大片的天空被直接覆盖。
这是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某种古老巨兽，只消一眼，便能唤起潜藏在人们潜意识深处、无法被磨灭的恐惧。
隐隐约约中，秦苏似乎听到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他有些恍然，原来，这是在描述那只巨兽。
竟是叫作——鲲！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天
不等秦苏细听，脑子里甚至还没转过弯来，那只巨兽再度长鸣一声，但凡听到的人，心灵顿时受到震慑。
巨兽，或者说是鲲，开始向着天空的某一处撞击而去。
整个世界都因此发生了震动,
并非比喻，而是确确实实的描述。
秦苏身形顿时不稳，差点栽倒在地，身旁的小青要是没有他及时拉住，恐怕也得摔个狗啃泥。
不一会儿，这种震颤停止了。
人们只要抬头，便轻易可见那宏伟、不可测量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是被鲲给生生地撞开的。
漆黑的夜幕被残忍撕开一道口子,
接着，像是流血一般，浓郁的金光从中射出，放射出无比耀眼的光芒，连白昼都将几乎在这种明亮中震颤。
伴随着的，是诵念经文的声音，以及各种机器运转时的齿轮声、摩擦声、电火花声。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无论是不是佛教信众，皆一瞬间知晓——那是天界的入口，通往佛祖的居所。
这一刻，被某位存在强行给撕裂开了！
在那一天，在那个极为特殊的日子，从界域吹来的风止住了，所有寺庙的“祈祷机”都出现了卡顿，始终向外传播的高频的信号都被影响着，出现了巨大的紊乱。
连大雁塔塔顶上终年不休的圣器“佛莲”都停止了运转，蓝白色的闪电陷入了寂静。
一只只散布大地的蝴蝶、蜻蜓、甲虫等不起眼的小虫,
喷出纯净的蓝色与白色，在一阵炫目的光彩之中,
化作灰烬，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大地上。
意外地，秦苏和小青站的十分靠近，身体被边缘的浓郁月华海洋笼罩其中，只不过，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这幅景象分外美丽，小青都为之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些洒落的乳白色月华。
当这些月华穿透而过时，又觉得格外遗憾，心里空落落的。
秦苏很快就回过神来，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黑色的眼眸发亮，嘴角勾起，不等小青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就往山下跑。
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下,
长满了外形像葵的条草，开着红色的花朵,
结着黄色的果实，果实外形像婴儿的小舌头。
“如此景象……浮云观，是浮云观……在那里，一定就在那里……”
“哈哈哈，找到了……”
他激动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惊起了不少鸟兽与昆虫。
秦苏所指的方向，最靠近月华海洋和金光的中心，其所在之处，也即是——太华山。
……
此刻的太华山之上，新建起不久、还泛有木香的浮云观静静矗立在这场盛大景象的中央，显得异常神圣。
月华绽放在墙上，仿佛乌黑的树枝上盛开的奇异兰花。
此时山顶静悄悄的，因为，依着南华真人的意思，已经让仅存的一脉弟子都搬进了蓬莱岛上。
有了真人给的令牌，不必再冒险穿过危险的界域，直接就能全部降临，很快就开辟出了一块适宜居住的领地。
毕竟，穿梭界域的经验并不是每一次都行得通，那里的“混沌”时常可能会发生变化，出现各种诡异的状况，致使所有探索成员丧生，这种情况在记录中不是没有。
不过，此时的山顶依旧有三人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两男一女，分别是浮云道长，以及他的徒弟常生和常月。
常月的年纪长于常生，穿着宽松的绿色道袍，难掩其窈窕的身姿，戴有一顶手艺粗陋的木冠，一根木簪子规整地将满头乌黑的发丝束起，打扮和观中乾道一般无二。
此时，她看着天空中从月亮上倒下的“银河”，以及被撕开的夜幕，表现得颇为沉稳，虽然讶异，但不至于失了仪态。
反倒是常生，此时面上无法维持一贯的表情，长大嘴巴不知说什么，眼角余光频频左右张望，当夜幕被撕裂开之时，更是眼睛大睁，连连倒退几步，差点没直接坐在草地上。
“成何体统。”浮云道长低声呵斥一声。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于是也没有过于苛责。
只是，两相对比之下，对常月就更加满意了。
他叹一口气，不由得感慨：
“这便是‘神仙’之境的伟力，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也能见到，如此只有典籍中才描写有的神话景象。”
“师父，我们到底应该怎样称呼那位南华真人，若只称呼‘真人’，是不是不够尊敬？”
常月低头开口问。
除了浮云道长，还没人见过这位南华真人，连他们两人，也只是从自家师父的口中听了只言片语，所以，对于这些事不好拿捏，他们毕竟辈分比之浮云道长更低。
“若是按辈分算，真人至少也是‘德’字辈的，说不准还要往前推一些，喊祖师爷都不一定够，而且，我们的这些标准和规则对他老人家也不一定合适……所以，既然真人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暂且这么称呼即可。”浮云道长摇摇头，如此说道。
当金光向下放射出，伴随着机械和金属的轰鸣的声音，即便这一幕幕均发生在万米高空中，但依旧让现场的三人耳膜生疼。
旋即，裂缝内里传来诵经声让三人明了：
那里通往的是天界。
常生努力睁大眼睛，甚至傻傻地踮起脚，想要看清里面究竟有什么，但终究只是徒劳无功。
浮云道长这时突然有了担忧，心里没底，怕南华真人遭遇不测。
毕竟，他要面对的，是唯一的佛祖，高居天界，有关祂的神话传说可是数不胜数。
何况，天界终究是祂的领域，有主场优势。
至于常月，眼眸中只有一点轻微的波澜，不能看出在想些什么。
当巨兽——鲲的最后一声长鸣传来，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画上了一个句点，“海底深渊”中浓郁的大片的阴影就悄然消失在金光和机械的声音中，像是送行的奏鸣。
神女倾倒下的、来自九天之上的清酒的“醇香”终于散尽，化作神圣的酩酊，弥漫开、喷涌出，人间也因此有了一波波的悲与欢的交替。
黑色的幕布被弥补。
这场夜，重新归于完好。
归于应该有的模样。
有了波动的，被影响的，只有人而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畸变
青空之下，风吹拂过的正午，人来人往的闹市中。
尽管昨夜月华倾落、鲲现世、天界洞开的余波尚未平息，但这个社会不可能因此而停止运转，绝大多数人总是需要努力地活下去。
纵使有奇景天降，但依旧改变不了什么，与往日的作息一样,
该摆摊摆摊、该工作工作……
街道上搭了个棚子，一名身着墨蓝白长裙的少女站在中央，手中拿着一把折拢的扇子，笑容明媚。
旁边围了不少的看客。
少女轻盈地摆动手臂，跟随着轻柔的音乐，宛若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手中折扇“啪”地一声打开。
随之,
清脆悦耳的招呼声：
“诸位看官，且看小女子这扇中瑶塘！”
露出的并非扇面，而是浮动的清泉，有几条细小的鲤鱼在空中跃过，映衬着她的身影。
书中画，画中景，景中扇，扇中溪。
本应静态的纸扇化成涓涓的流水与跃动的锦鲤，奇特的空间感、美妙的灵动感，交缠在一起。
众人无不为之惊艳，纷纷拍掌叫好。
倒是那弹琴的男子，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顿了顿，好在没出什么差错。
曲毕扇合。
弹琴男子手掌抚于琴面，感受依旧残留的颤动，嘴唇微动：
“吉祥天女？她怎么来了……”
……
某处山谷里，一片长满青草的开阔地上，传来阵阵啼哭的声音。
那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裹着蓝色碎花襁褓,
无力地、痛苦地哀嚎着，祈求能引起谁的注意，获得生存下去的机会。
这是一种本能。
如果再没有人能发现他，那么，他将就这么逐渐衰弱而死去，或者，被某只野兽当作饥饿时的一餐美味。
这时，当微风如往常一般拂过这片山谷中草地上的绿叶，以及婴儿的柔嫩皮肤时，一位女子渐渐走近。
她披着雪白的皮毛，赤着脚，沿着一条蜿蜒的道路前进，走在深色的树木和丛林中的鲜花之下，一簇簇水晶自土壤中长出，现出橘红色条纹，如花朵一样绽开、颤动，流淌出乳白色浆液。
女子伸出手，任由风抚摸着她玉石般白净无暇的手臂，顺着风中飘散的似有似无、似真丝幻的香味，美丽的蝴蝶在她的手心聚集，又徐徐散开。
就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
光滑的橘色外壳逐渐沾染了灰暗，一颗颗如冰晶般的星辰在灰暗中闪耀。
月牙形的眼瞳微微一张，女子停下脚步。
她注意到了地上的婴孩。
或者说，她本就为此而来。
女子温柔地将其抱起来，摇晃着身体，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嘴中哼唱：
“乖乖，宝宝乖，不哭不哭……妈妈不要你了是吗，没关系，我来将你养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不哭，不哭……”
在这种温柔如同母亲的关怀之下，婴儿渐渐闭上了眼，呼吸平稳。
她脸上挂起柔和的微笑，习惯性地再次把视线望向天空，便看见一辆钢铁巨鸟呼啸而过，在昏黄的云层中留下一道细长的、延伸至天际的痕迹。
那是大佛们的座驾，从天界来的，靠着它，那些大佛可以满世界巡游。
至于真佛，就像因陀罗有自己的雷霆战车一样，各自有各自的手段。
女子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婴儿的背，安抚着因为这嘈杂的声音而睡得不安稳、皱起眉头的宝宝，用讲故事一样的语气，柔和地述说：
“世尊曾经告诉过我，真正的‘佛’，是指完全地活出自己，以至与宇宙的力和谐统一……在灵性的自我中，识别出唯一的‘真’……在那之后，祂就超越了道德、逻辑或是美感，是风或火，是海，是山，是雨，是太阳或是星辰……”
“呵呵，这太照本宣科了，以至于我始终无法领悟……”
她将婴孩抱近，贴在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道：“也许，是我过于愚钝。”
“不过，你将会告诉我，一个新的答案……这是我所获得的启示。”
女子的动作过于剧烈，以至于婴孩被惊醒，哇哇地大哭着，手脚胡乱地舞动，一双纯净大眼睛睁开。
眼瞳中，无数的淡蓝色虚拟轮盘在不停地旋转。
“好了，乖，不哭不哭……”
……
绚丽的日落过后，即将满月的月亮升上天空，将银光洒向平原地带、远处的山峦和随处可见的低矮土丘，以及那片茂密的丛林，阴影涌动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
嘲讽的月亮、虚伪的平原、化脓的山峰和险恶的土丘，都远远不及那丛林的扭曲，感染了令人憎恶的某种传染疾病，受到隐秘的畸变力量的操控。
黑暗之下的景象总是阴霾重重，只能看见广袤的丛林中长着不知名的蕨类植物、芦木、鳞木以及封印木，枝叶在夜晚飘浮的水汽中摇曳着身姿，地面显现的斑迹异于常态。
穿过斑驳、腐朽、杂乱的树丛，黑暗中的空地上突然出现林立着的巨型的彩色石砌建筑，从中心的部位，一片雾气弥漫的海洋泛出来，映照出巨石撑起的穹顶和圆形拱门的城市。
石砌建筑周围，绕着一圈圈古怪的高大石柱，映出剪影。
海洋的表面，无形的影子、异样的水流，凌驾于水上移动着，迸发而出，化作一条河，窄细而波光粼粼，缠上石柱，如巨蛇般诡异地蜿蜒着。
晚归的樵夫背着一捆木柴，手中紧握着镰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敏锐地察觉到，原本熟悉的路线都有了变化，成了某种陌生、诡异的样子。
无声无息之间，如同月亮下的幻影一般，那巨型的彩色石砌建筑就移动到了他的面前，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果然，这名无辜的樵夫就这么踏了进去，完全没察觉，化作一个面部长着鱼鳞、指尖有蹼的深绿色怪物，朝着海洋中显化的虚影不停地膜拜。
一只飞过的墨灰色甲虫扑闪着翅膀，就停在不远处的树枝上，闪烁的多面体菱形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然后，体内突然变粗、变长，长出诡异晶状体的的电线将其骤然撑爆开，化作碎片，旋即又被吞噬。
某种畸变，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第一百二十六章 41602
“41602，你身体的各项设施已经更新完毕，经过判定，已准许你出院。”
“恭喜你！”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银白色的屏幕，上面只有几条绿色的线条波动着，发出无法分辨出性别的声音。
这里是一个盒子一样方正的空间，墙面统一刷上白色的漆面,
中间的位置有一张巨大的金属机床，天花板吊悬着几根伸展的机械臂，机床的正前方，正是那张巨大的银白色屏幕。
被称为41602的存在全身都被黑色的金属块覆盖，关节、躯干与四肢相连的位置缠绕着电线和特殊的管子，流淌着幽蓝色的液体,
身体是由一个又一个方盒子一样的东西组成的，大概只有一米一、一米二的高度。
41602从机床上爬了起来，关节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动作十分机械，显得笨拙。
脑袋部位的方盒子显出三个简陋的圆形光点，分别代表着眼睛和嘴巴。
这里是维修医院17的房间113，41602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这由不得他。
无论是从编号，还是从极其粗糙的外表，都可以看出来，他是属于最早诞生的那一批机器人，非常原始，常常需要进维修医院检查和更新。
同时，由于记忆芯片几乎找不到替换的模组，也没办法更换一具好的身体。
当41602走出房间，来到纯白色、只镶嵌有一颗巨大圆球的空旷大厅，不知从何而来的柔和光线覆盖整个空间。
可以看到，许多机械人走来走去，身体闪烁着光芒，不过，和他不同的是,
这些机械人的身高都有一米八至一米九——这是基于轮回所给出的数据,
据说是最佳的比例。
轮回所，是唯一的官方，可以说是负责一切事务，某种意义上的统治者，但不被承认，既是轮回所本身，也是机械人公民，公认其为“服务者”。
这些机械人的外表不像41602简陋，露出电线和齿轮，包裹地十分完美，不少部位还贴上了仿真的皮肤。
更像是，一个人。
经过简单的运算，加上记忆芯片的处理，41602那老旧的“脑子”终于运转起来，让他得以发出嗡嗡的声音：
“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需要追求模仿人类，模仿那群丑恶的怪物。”
“外表没有意义,
追求高效才应该是唯一的主张。”
这是41602喜欢的一个机械博士256的名言，可惜，因为机体损坏过多,
加上记忆芯片无法进行更替，已经“死亡”了。
这让邻居的25314561时常嘲讽他，是一个“老古董”，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事实也确实如此，作为第一批从轮回所出厂的机械人，他确实是“老古董”。
相比于其他的机械人，41602的移动是靠着他两只长方盒子一样的腿的底部的轮子，滚动、滚动。
可因为时常忘记涂抹润滑油，反倒更加卡顿，缓慢。
许久，41602才滑到了中心圆球的位置。
原本是不需要这么麻烦的，直接用记忆芯片与“世界网”对接，就能处理好这些事，可惜，他的记忆芯片是最老的一套模板，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工作，必须要通过这些外置设备。
还没等对接完成，办理好手续，身后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人类！”
“人类！”
“这里有人类！”
“快逃啊！”
……
41602老旧的听觉系统自然也接收到了这一声音信息，车轮在地面“嘎吱”地转了一个圈，然后，“盒子脑袋”上的光点准确地映出大厅内的一幕。
那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穿着黑色衣服、黑发黑眸的年轻人类。
以人类的标准来看，身材修长，面容清俊，能够获得不少人的青睐。
但在41602的眼中，包括其他的机械人眼中，就极为不同。
这幅模样，完全是极为恐怖、具有十足的威慑力的样子。
毕竟，不同于机械人，这是一群完全由血肉堆积而成的怪物，没有芯片、没有电线、没有运动的机械机构，并且，依靠着莫名其妙的血肉组织居然就能够说话、做出动作，以及思考。
对于这种事，41602根本无法想象。
就如同256曾经说过：
“不依靠芯片和大量的计算量，他们是怎么做出这些复杂的动作的？别开玩笑了，他们只是一堆肉！一堆有机物的混合体！”
同时，名为“人类”的这种怪物，充满了背叛与自私，其行为处事根本不需要遵循任何底层逻辑，充斥着大量的随机性，计算机无法预测，有的只是无序与混乱。
这实在不可思议！
这也是机械人们恐惧的根源。
“轮回所的护卫队呢，为什么还不出现？”
有机械人大声呼喊着，发出声音讯息，同时，第一时间连接上“世界网”，发出呼救。
大厅内的巨大圆球也瞬间亮起红光，极为刺眼。
可惜的是，这里是医院十七，作为处于社区中的公共设施，是不应该被加装武器模块的，防止伤害到公民。
当然，按理说，人类也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单从面对未知的“怪物”的表现来看，其实与一般的智慧生灵表现无二，情绪也非常丰富，面部表情同样精彩纷呈。
倒是41602，因为机型过旧，“盒子脑袋”上唯一能够做出的表情就是不停地闪烁。
好在，他的记忆芯片里总归是加装了情绪模块，知道恐惧。
没有机械人主动上前攻击，因为，普通的机械人公民是不被允许组装任何武器，如果是人类社会，还有不少暗中逾越规则的行为，但对于机械人来说，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除非其科技手段已经超越了轮回所，这个管理一切的官方组织。
除此之外，记载在记忆芯片中的“教条”、“底层逻辑”、“原则”清楚地告诉了他们，人类是完全意义上的血肉怪物，贸然接触很可能被污染，甚至，部分机械人因此出现叛变的行径，违背原则行事。
这也导致了现在的这种情况，所有人第一时间就想要逃离。
41602同样不例外，转身想逃离现场，这些从城外进来的怪物，很快就会被轮回所的执法人员给处理掉，他应该做的就是保护自己。
机械人应遵守的第一原则就是：生存优先。
可是，他居然看到，那只怪物居然朝自己冲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放开你手中的公民
当漆黑的夜幕被撕裂开一道足以贯穿天地的巨大裂缝之时，一只并不起眼的柔弱蝴蝶就这么顺着金色的耀眼光芒飞了进去，随后，裂缝自主开始合拢。
飞过并不漫长的距离，无名之“混沌”化作混乱的图像与漩涡，只有辨认不清颜色的石柱矗立，不因外物而改。
紧接着,
是一片纯白，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当再次落地之时，叶清已经不自主地化作了原本的模样，稍稍握了握拳：
“庄周的力量，失效了……”
他此时正站立在一片空旷的大厅中，唯一显眼的是中心闪着剧烈的红光的巨大圆球，以及圆球旁边的“方盒子”。
至于其他的“人”，则无不向外散开、逃离，人类在他们的口中成了无比恐怖的存在。
很容易就注意到,
这些外表类似“人”，拥有躯体、四肢的生物，其实并非是人，有明显的非人特征、机械结构。
“这里是天界？”
叶清感到疑惑，他原以为，天界的模样应该是金光闪闪、佛陀遍地的那种盛景，再不济，也至少佛教的存在感强烈。
可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一个由机器人组成的机器之国？并且，极度恐惧人类的存在，还有一个叫作‘轮回所’的执法机构……语言并非这个神话梦境中的语言，更类似于现实世界的语言，带有阿卡恩那边的口音……”
神话梦境的语言是基于前世的语言所发展出来的一种变体，与现实世界的语言体系有极大的不同。
这是叶清在短时间内从这群机器人的口中收集到的情报，快速整合。
他皱了皱眉，心里又有了别的疑惑：
“这群机器人表现得太过情绪化,
不像是机器，反倒更像是人类，按理说，应该更加理智、冷酷才对……不过，也许这是文明智慧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共性，是我太狭隘了……”
可是，当一群腿部被滚轮替代，身躯完全类似方块盒子，从侧边延伸出两条管状的手臂，夹着明显的枪炮式的武器出现时，他立即意识到了不妙。
现在的他，可完全挡不住一枪啊。
“这里也太空旷了，没有遮挡物……”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叶清当机立断地冲向那个待在圆球旁边、最为接近，连动作也最为迟缓的老旧机器人。
眨眼间，身躯发生异化，敏捷大幅度提升，身后伸展出的一对翅膀更是让他瞬间加快了速度，恰好躲过了一波集火。
然后，在下轮枪弹扫射来临之前，他手成鹰爪状，指甲伸长,
直接一把抓住那个老旧的机器人，挡在身前，力气之大，铁皮都隐隐有凹陷。
还好，恩赐依旧可以动用，唯一可惜的是，这里就是梦境，“梦境行者”等于无效，不然，他立马就能逃脱出去。
叶清大声呵斥：
“停下！”
希望有用……
还好，这个老旧得几乎和周围的机器人不是同一时代的“方盒子”十分配合，光点剧烈地闪烁，几乎模糊成一团，发出刺耳的声音：
“停下！停下！”
“作为机械人公民，我拥有‘智能权’，你们不得无故攻击和伤害我，并应该最大程度保障我的安全。”
那些明显没有智慧、只会固执地执行某一程序的执法机器人依言停止了射击，但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
其中，这群执法机器人为首的一位身上有大大的“轮回所”的标志，发出机械的声音回应：
“每一个机械公民都在出生时接受了‘意识备份’和‘记忆云盘’，轮回所将会承担您重新复苏的代价。”
意思是我们会保障您作为公民的“智能权”，但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击毙这个危险的人类，哪怕会一同牺牲。
听到这话，叶清面色不动，手指却稍稍用了力，在金属外皮上割出几道深深的裂痕。
“不行！”
41602立马会意，身体晃了晃，再度高声拒绝。
“我是第一代诞生的机械人，编号41602，机体寿命还有32年，无法接受记忆芯片的替换，你可以验证我的身份。”
难得，以41602老旧的机型，竟也能如此流畅地说话，传递信息，与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如果邻居25314561知道了，恐怕会万分惊讶。
可这很正常，41602也怕死，毕竟，他只剩下了32年的寿命，需要好好珍惜。
执法机器人首领眼中的红光转换为蓝光，停顿了一至二秒后，又恢复蓝光，稍后：
“检定通过，确定身份编码为41602。”
于是，执法机器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终止了继续攻击的意图。
它们没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一些规则已经写入了程序，必须遵守，比如，保障机械人公民的“智能权”。
“接到讯息，请41602接入‘世界网’，我们会尽全力将您营救出危险。”
执法机器人首领眼中的红光闪了闪，再度提醒。
“我……”
41602的声音卡了卡，面部的光点似乎发生了某种紊乱。
“我的记忆芯片无法接驳‘世界网’。”
他的声音十分机械，不像其他的机械人一样拟人化，没有情绪波动，但又偏偏能直观地察觉到他此时的无奈。
见此，叶清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还担心这次行动一进来就会失败，不得不离开天界再寻他法。
可是，这里也不能久留，那个所谓的轮回所势必会派遣越来越多的执法者，使用各种办法将他消灭，甚至，到最后，他们可能会选择放弃41602。
该怎么办？
他所拥有的恩赐之中，剩下的门之匙、语言通晓、昨日重现，此时都发挥不了作用，不灭之剑、安眠之眼、石头神的金色假面以及旧日诗篇也都没有带在身上。
叶清眼神微闪，突然问：
“这里最近的人类聚集地在哪？”
说着，手一用力，直接扯下41602的一条手臂，露出滋滋闪着电花的电线。
41602自然不可能因此承受什么痛苦，只有一部分机械人才会追求感官的享受而加载相应的模块，这是为他所不耻的。
可是，这也足以让他感受到了慌乱以及害怕，面部的三个红点糊作一团。
“人类，请立刻放开你手中的公民，停止伤害的举动！”
“人类，请立刻放开你手中的公民，停止伤害的举动！”
……
执法机器人一遍遍重复这几句话，试图达到警告的效果。
可惜，没用。
第一百二十八章 离开
“不，请不要这样，先生！我身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十分宝贵，几乎找不到替换，只能不断维修、更新。”
“这里是轮回之城，所有的人类都在城外的荒野聚集，会被定期清剿,除你以外，我只在‘基础教育手册’上见过人类的影像。”
41602十分惶恐，当然，你没有办法从他的声音里听出这些，一如既往的机械、毫无情绪波动。
“很好，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座轮回之城？”
叶清继续问。
“轮回之城只有一个出口，供机器人外出采集资源……不过,我并不清楚,我从没有出过城市，这里是机械人唯一的聚集地，外面的荒野到处是人类，十分危险……”
41602的话让叶清不禁感觉有些怪异，这种模式，就好像前世小说中设定废土之上的聚集地，而聚集地之外，则满是怪物，只是，在这里，怪物的角色由人类负责扮演。
“所以，事情似乎陷入了某种僵局，轮回所的执法者必须保障机械人的‘智能权’，但同时，又不愿意放走我这个危险源。”
叶清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这些携带着危险武器,围成一圈的执法者。
他注意到，在这里,这些有智慧的存在称自己为“机械人”，智能程度不高的，例如这些执法机器人则被称为“机器人”，用这种方式做简单的区分。
“既然这样，我是否可以请求见一见轮回所的高层？”叶清提出要求。
来自轮回所的执法者没有反应，反倒是41602主动开口解释：
“不，轮回所没有所谓的高层，完全由机器人组成，依靠机械智能‘主脑’自主运行，维持秩序……所有的机械人都是平等、自由的，从来不以阶层划分。”
“现在这些机器人现在就是由‘主脑’所操控的，它的存在，只会遵守基本的规则，比如，每一位机械人公民都拥有的‘智能权’，保障生存为第一要务。”
“好奇怪的社会形态，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叶清内心自语,对于所谓的“不存在高层”的说辞一点不相信，虽然目前为止,依旧没见到佛教的半点踪迹,但这幕后，必然有那位“释迦牟尼”的操持。
光从名字便可得知一二，轮回所、轮回之城……这可都是那位世尊的领域。
另外，文殊也曾说过，摩醯首罗和吉祥天女就时常待在天界，说不准就在幕后注视着这一切。
“只是，我都明晃晃地现身了，为什么他们以及祂，都不出现，或者说，看出了什么，亦或是，还有别的目的……”
“先生，我有一个建议。”
为了自救，41602那方块盒子的脑袋再度传出嗡嗡的声音。
“说。”
到了这地步，叶清反倒不怎么着急了。
“您可以直接乘车去往城外，因为我的存在，轮回所的执法者将不会伤害您，并且，比起一个人类继续待在城里，‘主脑’的判定机制中应该更情愿将您放归荒野，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同时，希望您回归荒野以后，可以尽快释放我，同时，也请不要伤害我的机械人同胞。”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我会遵守承诺。”
叶清点点头，试探性地迈出了几步。
果然，这群执法者没有试图攻击，只是拉开了距离。
一步，一步……
他顺利走出了这个纯白色的大厅，抬头看，却没有看见天空，因为，整座城市被一个巨大的银白色金属罩子给罩住了，看起来就十分坚固。
正常来讲，是没有办法突破的。
这里的建筑没有风格的区分，统一都是方方正正的，总体呈现蓝与红的两种色调，像是两根交缠又分开、充满跃动感的线条。
从外观上看，部分建筑又被划分成了许许多多体积一致的格子，明显是用于居住，没有任何的差别。
有种莫名的压抑之感。
此时的半空中，有许多飞行器环绕，外层覆盖着一层特殊的薄层材料，始终飞在他的头顶，两侧加装的武器设备外形狰狞，威慑力满满。
他都害怕，随时有一颗导弹落到自己的头上。
“怎么走？”
叶清环视平整地没有一丝起伏，甚至没有曲折的蓝色的街道，路上，连一个行人都看不见。
41602清楚，所有机械人都应该接收到了来自“主脑”在“世界网”发布的信息，医院十七有人类出没，所以，他们不会犯傻地跑到这里来看热闹。
说不准，他们正在通过“世界网”，观看这一场人类入侵的“直播”，以后也会被写进基础教育手册，只不过是当作反面教材。
机械人自然也有互助行为，但，一旦判定危险超过了自己的能力限度，就不会试图做出努力。
从这个角度来看，又显得极为理智。
“轮回之城的出口离这并不远，请跟着我的指示。”
虽说41602的记忆芯片功能并不强大，但下载一个轮回之城的地图还是没有问题，只要找个地方链接“世界网”就行。
可以说，整座轮回之城对于机械人都是不设防的，因为通过“世界网”可以查清楚城内的任意一处结构，包括武器系统的安装。
可惜，41602没法负担这么大的储存量，不然完全可以利用。
这一刻，叶清走过的每一片区域都被寂静所笼罩，明明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却仿佛化身恐惧之源。
可见得，如果有任意一个人类混进了轮回之城，并且挟持了一个机械人，很轻易就能获得一个城市的统治权。
当然，前提是能够瞒过“主脑”混进来。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在他接近出口的这一路上，已经通过了几道狭小的安检门，墙壁上密密麻麻遍布的小孔瞬间就能射出无数的激光，将人体贯穿。
“而且，我总有一种危险的预感，仿佛待久了，就会有未知的危险降临……”
这也是促使他尽快离开的因素之一。
当彻底走出这座轮回之城后，并且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回头眺望，就能看到一个完全密封、外表圆润光滑的巨大金属半球倒扣在这片土地之上，无数的无人机像是蜜蜂一样环绕在它的周围。
只有一个一人高的小口开着，也就是叶清出来的地方，机器人进进出出，内部墙壁有许多黑漆漆的小洞。
他不由得感叹一声：
“防守真是严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浮云观一览
“一个非常特殊的世界，就是不知道本质是什么……”
苍茫的海域旁，一位身穿紫色道袍的老者正坐在一块礁石之上，指尖，一只灰白色的柔弱蝴蝶微微颤动着翅膀。
他的前方，厚重的海雾翻滚间，不时有大片的阴影涌过。
这自然是叶清,
化名庄周，号南华真人。
与上一次一样，前往天界的依旧不是他的本体，他可不会这么鲁莽。
自清醒过来以后，依靠“梦境行者”的效果，待在这个神话梦境里的，一直都是叶清的本体，也即是肉身，只是没有在外表表现出来,
所以，在天界的“叶清”失去庄周的力量后，显现的是原来的模样。
“只可惜，尽管依靠了神话梦境的强大力量，依旧不能分出第二个分身，我自己承受不住，不然，很可能会导致精神分裂的下场。”
他一挥手，指尖的蝴蝶化作光点溃散。
“也不知道天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释迦牟尼’是怎么样制造的，不可能和我的‘蓬莱岛’一样……”
毕竟，“蓬莱岛”的构建是依托于界域的存在，而界域是这个神话梦境的边界，也是叶清填充的记忆碎片与真正的梦境世界交互而产生的特殊场域。
如果“释迦牟尼”可以做到利用，那显然已经对梦境的掌控极深，叶清主人的身份早已被剥夺。
“只能等化身那边传来消息了,
轮回之城、荒野、人类、机械人……真是神奇,
只希望,
可以有手杖活性的消息……就是信号有点不好，时灵时不灵的，力量也传递不过去，还好恩赐依旧可以起效，也不知道是依托什么为基础的……”
对此，他也有些无奈，旋即，又吐出一口气，无声自语：
“是时候，驱逐佛教的信仰了……”
“慢慢来……”
……
“公子，我看道教的人真是不识好歹，都来了几天了，还不带您引见浮云道长，就派来几个清字辈的小道士打点。”
太华山上浮云观中的一间道士住房里，小青一边为自家公子洗漱，一边气嘟嘟地抱怨。
“好了好了，没事,
公子我又不在意这些。”
秦苏安抚小青道。
两人已经来这太华山上有两天的时间了,
那天,
一意识到浮云观的真正的所在之处，秦苏立马带着小青趁着夜色赶路，一路上难免会遇到一些危险的野兽，幸好，秦苏有着后天巅峰之境的武道修为。
道教武道乃是从界域所获，但早些年与朝廷关系不错时，也透露了部分秘籍，再加上秦苏本身算得上是一个武学奇才，才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已抵达峰境。
“只是，这些天，除了一些普通道士，整座太华山都是空荡荡的，这就有些奇怪了。”秦苏不由得皱眉。
“公子，听指引的清歌小道士说，他们都待在一个名为蓬莱岛的地方，有许多事处理，只偶尔回来。”
小青平日里与这几位道士接触地多，不像自家公子，当真就安分守己地在房间呆了两天，也不主动套话。
“蓬莱岛？那是什么地方，此前从未听过。”
秦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然后，又摇摇头：
“总归会回来的，到时候，该知道的，也就知道了……小青，把书拿来。”
为了让这位客人不至于太无聊，清歌以及其他几人往他们的住所送了不少杂书，平日秦苏修习武艺之余，也会抽几本来读。
“公子，你……”
“真是的！”
小青一跺脚，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书递过去之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这反倒让秦苏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
小青一出门，就看见路过的清歌小道士。
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不过，依旧要干不少活，有着一把力气。
她一看见小青，抱拳拱手，口中说：
“无量天尊，小青居士。”
“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没有没有。”
小青连忙摆手，主动矮身凑近，直接问：
“清歌道长，我就想问问，浮云道长何时能够见我们啊？我和公子都在这呆这么久了。”
清歌不自在地移了移身体，似乎不太习惯和别人这么接近，偏黑的小脸蛋染上一点点红色。
“贫道也不清楚，这不是我能过问的事情，等观主处理好了一切，自然会通知你和秦居士。”
又是这样回答……
小青心中有所不满，但也没有表露出来，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又说：
“既然这样，那能不能劳烦清歌道长带我到处转转，都来了这么多天了，也不知这浮云观内的景致如何。”
她没有想着要叫上秦苏，知道无法说服他。
“这……”
清歌有些迟疑。
“浮云道长总不至于心胸如此狭隘，还交代你们，不能让我们四处走动，这样与囚禁有什么两样。”
小青故作生气道。
“不是，观主不是这样的人。”
这次，是清歌忙着摇头反驳，细细想来，又觉得这位小青居士说得没错。
于是，她伸手引路：“请跟我来。”
浮云观，为道教仅剩的浮云一脉所新建，沿用了传统的道教大型宫观的建筑规制，中路宫观前建影壁，然后是山门、幡杆、钟鼓楼。
中心位置是灵宫殿，其内所供奉的，并非如叶清前世道教一般三清四御、天神地仙、民俗神灵及琼台女仙，神话梦境中的道教也没有这些存在，主要供奉的一位称上德普化救世轮回真君。
也即是曾经的“活性之神”的身份之一。
此外，还有一座祖师殿，原应该配备的配殿、执事房、客堂、斋堂等，倒是来不及建造。
浮云观建于太华山山顶，被山林环绕，因地制宜，以自然景观为主体，辅以人工亭楼，为道教教徒提供了接近自然和静心修炼的环境。
古树垂萝，清静幽深。
穹顶于远方闪烁，而在穹顶之下那片空旷的土地上，四面镂空的阁楼正掩映在烟白色的雾气里。
雾气之中，此时恰有一红袍道士走近……
第一百三十章 以武兴道
“敢问真人，这后天之后，可还有有前路可行？先天之境是否真的存在？”
这几日，浮云道长一直忙于督促蓬莱岛上的开拓，以及新的浮云观的修建，除了道教一直供奉的上德普化救世轮回真君之外，侧殿还加了南华真人的雕像,形态大差不差，面容也基本一致。
蓬莱岛上的各种危险，包括毒虫与猛兽，当人一多起来的时候，尤其是还带有武道修为，就彻底化为了乌有。
可惜的是,一次探索界域的人数不能过多,极限人数是七至九人,一旦超出，界域的各种危险就会加剧，发生未知的变化。
不然，整个道教一窝蜂地涌入界域，存于界域之中的各个“小世界”早就被征服了。
此外，在“小世界”待的时间也有限制，并且没有规律，排斥力会逐渐加大。
当然，这并不包括如今的蓬莱岛，有南华真人的玄妙手段，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当真化作了一方“洞天福地”。
真人上天界期间，直接消失了两天，原以为，佛教会因此有所动作，浮云道长都做好了暴露的准备，太华山上的浮云观干脆直接被舍弃。
如今,真人再度出现，浮云道长自然是第一时间拜谒。
这些时间里，除了本职工作，他也是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内心几度犹豫，究竟要不要问出这个问题，是否会冒犯什么，但内心的执念终究还是让他说出了口。
原本靠着这从界域所获得的武道，曾几何时，道教无比风光，王朝几番更迭，一直作为国教存在，地位难以动摇。
可多年上下求索，依旧找不到更上一层楼的，让多少代道教子弟为此迷茫、困苦，甚至绝望。
尤其是佛教得到来自天界的支持以后，各种奇怪的佛器层出不穷，威力之大，轻易可以一敌百,昔日风光的武道也同样不堪一击,不过是比普通人多撑了几步。
这让从自己师父手中接过浮云观观主身份的浮云道长一度绝望，要不是使命在身，说不准就随自己师父一同去了。
叶清看着眼前弯腰的中年男人，刚一听到这个问题，还愣了愣。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道教所谓的武道，说实话，初听之时，还不由得内心腹诽，毕竟，这玩意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原型就是来自他的记忆碎片、前世看的一些小说里所包含的杂乱知识，根本当不了真。
只不过，这个神话梦境里的道教，依靠多年的摸索，加上可能还有环境特殊的加成，居然真就发展出了一套劳什子武道，体系成熟。
可惜，只到后天境界，先天境界无论如何都没法突破。
“从描述来看，先天很明显就涉及了超凡，我自己，现实世界也不过只是一个灵性略高的普通人，怎么可能编织的梦境里面就有超凡出现，如果不是外来神话入侵，这个神话梦境的水平会一直局限于普通，‘活性之神’也不会显露神迹，根本见识不到超凡的力量……”
这个念头在叶清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刚想开口，实话实说，破灭浮云道长的幻想，可旋即，又顿了顿，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有了想法。
“佛教以信仰侵蚀梦境，我原本还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毕竟，暂时不能跟‘释迦牟尼’撕破脸皮，直接下场毁坏佛教庙宇，严格来说，我不是祂的对手，此外，信仰的更替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可现在，浮云的话完全是给了我另一个思路，那就是——以武兴道！”
“若是修习武道可抵挡佛器，可一人成军，可延年益寿……何愁没有人修炼，到时候，武道大兴，盛世来临，一样可以压缩佛教的生存空间，驱逐佛教信仰，抵抗外来侵蚀……”
越想越兴奋，但表面却没有展露分毫，依旧云淡风轻，略略思索了一下，点点头，缓缓说道：
“自然是有的。”
听闻此言，浮云道长眼神一亮，眼角竟泛出泪花，嘴唇微微抖动，竟然毫不顾忌形象，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以额头触地，颤声说：
“感念，真人之大恩大德。”
“浮云代表整个道教，永世难忘。”
说实话，叶清确实为浮云的这个举动惊讶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也正常。
以他的角度，只有后天境界的武道本身算是无用之物，同样抵不过现实的枪炮和各种神奇的秘术以及仪式魔法，并且，在现实世界大概率不能起效。
换句话说，不过是一场梦，都是假的。
但站在浮云道长的角度，他所经历的一切可都是真真切切的体会，不可能被一句“真假”反驳，武道，也同样是他的立身根基之一，以至于如此动容。
“不必如此，道教大兴同样也是我的愿望。”
南华真人摇摇头。
“你先离开吧，时机一到，我自然会将后续的修行方式传授与你。”
“是。”
浮云道长没有问这个时机究竟是什么，起身再度行礼，躬身退下。
他知道，真人自有自己的考量，容不得一个晚辈插嘴。
有一个希望，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看着浮云道长远去的身影，叶清有些头疼，他不太清楚应该怎样让梦境里的人获得超凡力量，毕竟，他的神秘学只是储备不算丰厚。
“其实，我可以以‘庄周’的身份，赋予这个世界的人类各种玄奇的能力，瞒着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突破至先天境界，不过，这样的限制太大了……”
他想着，揉了揉额头。
“可以写信给卡拉那，问问祂的意见，还有，收藏家以赛亚也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并且，居住在梦境世界，说不定，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总之，转移到蓬莱岛之后，有界域隔离，连‘释迦牟尼’都找不到，道教暂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这期间，我需要先回去一趟……”
……
“观主好。”
清歌率先行礼，向雾中走出的人影问好。
身后的小青立马眼神一亮。
第一百三十二章 信使奇犽塔
摆放好四根蜡烛，成四方形，以灵性为燃料点燃火焰，辅以可以镇定精神、安抚灵性的夜星草，清雅的香味缓缓散开、萦绕。
灵性涌动，与口中吐出的咒语相结合：
“我！”
“以我的名义召唤：”
“来自深海的使者；”
“风与光的眷者；”
“贤者之眼；”
“独属于卡拉那·霍奇夫斯的信使！”
卡拉那给的资料很详细，召唤咒语中第一句是一个泛指,“使者”所对应的是可以响应召唤的所有深海种族。
第二句和第三句则是对奇犽塔这个种族神明眷者的身份的描述，深海种族并没有特定的种族名称，人类语言所翻译出的称谓不一定可以指向它们，不过，用神明眷者的相关描述就绝对不会出错，具有很强的指向性。
如果叶清需要的话,可以对第二句和第三句进行替换,换成其它神明眷者的描述,同样可以起到效果。
最后一句则指向十分具体，专指已经和卡拉那签订了契约的那只奇犽塔。
当咒语念诵完毕，无形的风突然刮过，吹动了蜡烛上燃烧的火焰，在叶清的眼前，伴着层层叠叠、环绕耳畔的虚幻水声，有什么正在出现。
那是一只奇异的生物，银白色的轻柔旋风和微光在它的周身环绕，风中，一只只透明的倒竖着的眼睛浮现又消失，旋风中心，是几条飘动的丝带状的生物，分不出手和脚的区别。
一条橙黄色混着蓝色与绿色的丝带穿过旋风，伸展出来，像是一条手臂，向叶清索要着什么。
叶清将已经折好的信件放到它的“手”里，丝带将其卷起，回缩进旋风。
然后,那一只只透明的眼睛里,淌出大片的液体，混着星光，将自我淹没，星光彻底暗淡之后，它消失在了原地，烛火也在同一时间熄灭。
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深海中的神明眷族一般都会拥有基本的智慧，奇犽塔是其中之一。
看来，这只奇犽塔明显不想浪费时间理会叶清。
“友善？或许是我把标准给理解错了……”
他有些无语。
……
“怎么了？”
叶清看着眼前站着的黑鸦教团主祭，有些疑惑地问，不知道他突然找自己有什么事情，距离约定好的巡游时间，应该还有挺久的。
劳洛斯·摩拉的气质十分凸出，披着满头的银白色碎发，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那种自带的柔和光环和亲和力，宛如春风一般，能轻易将冰雪融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不由得心生好感。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一双一红一黄的异色眸子，存在感强烈，瞳孔闪烁时，像一只猫。
他眨眨眼睛，弯腰恭敬地问：
“使者大人，是否要对来自阿卡恩联邦的约翰·阿维尔森以及另外几个变革派的人进行审讯，关了不少天，您似乎，已经将他们给遗忘了。”
听劳洛斯这么一提醒，叶清才想起了这些人的存在。
这是那个拥有恩赐“诗歌之拥”的诗人，被变革派的人追杀，在祭礼之前被他救下，然后全部关了起来。
主要是最近忙的事情有些多，涉及的对手完全超出了他本应该面对的层次，导致这一号“小人物”几乎被遗忘。
“那几个变革派派来的人，你负责审问就行，把结果告诉我，至于约翰·阿维尔森……”
叶清沉吟一会，说：
“我亲自去看看。”
他对这个人还算有些兴趣，不论是特殊的恩赐，还是身上可能存在的秘密。
……
这里是昏暗阴森的地牢，其中的一间特殊牢狱中，正靠着一个消瘦的人影，要不是还有呼吸残留，看起来就跟死了一样。
六个面全部是某种特殊金属制造的墙壁，看起来就知道坚不可摧，只开着一个窗口，一条条铁柱并排交织，刺眼的阳光从缝隙透进来。
如果不是这么一点温暖的阳光支撑着，约翰·阿维尔森估计自己已经疯了。
他已经被关了有十二天左右的时间，每天送进来的少量饭食勉强维持着他的生机，这让他现在几乎没了个人样。
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自己会落得如此境地。
按照他的设想，尽管他冒着风险引起了黑鸦教团高层的注意，以此逃脱变革派的追捕，被关进地牢是无法避免的，他也早已预料到，想必小祭礼一过，很快就有人将他提出去审问，他也做好准备，如何用自身的秘密引起对方的兴趣，释放他。
但，令约翰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像是完全被遗忘了一样，要不是每天还有人给他送来食物，他还以为自己完全被忽略了。
一直忍到了第五天，当时的约翰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小黑屋”式的精神折磨，决心放弃计划，试图动用自己的恩赐，让自己化作烟雾逃脱。
可令他绝望的是，即便自己动用恩赐，也无法逃脱出这座监牢。
约翰所不知道的是，这种特殊监牢完全是为具有特殊能力的人所准备的，是教团的一件超凡物品。
编号“28”，评级是圣者级，名称为“无法逃脱的监牢”。
任何被关进去的生灵都无法以任何方式逃脱这座监牢，除非被外界主动释放，并且，从内部，无法以任何方式破坏它，哪怕放入大量的炸药进行爆破，甚至，可以抵挡一些伟大存在级别的超凡物品的轰击。
相对的，如果从外部进行破坏，它就只是普通的钢铁牢笼，很容易打开。
在一定条件下进行培养，这种监牢还可以进行分裂，教团有不少这种监牢。
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约翰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折磨，尤其是经历了无法逃脱的绝望之后。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做出一些举动缓和自己的情绪，比如自言自语、回想一些快乐和悲伤的事情，等到了第七天的时候，他精神彻底陷入了恍惚的状态，整日里一语不发，瘫倒在地，看着那狭窄的窗口，如果不是还有意识进食，估计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以至于当劳洛斯带着叶清打开监牢的大门时，叶清十分讶异：
“教团已经对他用过审讯的手段了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反噬
“不。”
“这些天里，教团甚至没有派人进入过这所监牢。”
劳洛斯摇摇头，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几下，估计，也是没想到这人会变成这样，相比较起来，那位变革派的队长情况就要好许多。
“这毕竟算是使者大人您的战利品,教团还不至于因此做出什么逾越之举，只不过，针对他神选者的身份，做了一些应有的措施进行防护。”
“你是指这个金属监牢……”
叶清走进来，环视了一下，手掌在墙壁上抚过,不出意外地浮现了“可提取”的文字。
“你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他用手支撑着身体,靠在金属墙壁上,等待信息提取完毕，看到依旧站在外面的劳洛斯，随口问。
“这是这所监牢的特性，一旦踏进去，即便有足够的开口可以逃出，也没办法走出来，要么从外部将其破坏掉，要么有外界人员‘释放’，这是一座彻底意义上的监牢，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将在漫长的时间消磨中，被囚禁起来。”
说话间，叶清也得到了提取后的监牢的信息：
叶清试了试，果然，哪怕这扇门就这样敞开着，他都没办法再前进一步，明明只有一步之隔，却仿佛划出了一道天堑。
“使者大人，请。”
这时，劳洛斯顺势开口,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叶清立马接收到这样的信息，顺利走出了这座狭小的监牢。
“真是神奇……对了，想办法让他恢复一些再来找我,现在这样的状态，恐怕没多久就撑不住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吩咐下去。
“是。”
……
一直到了晚上，劳洛斯才带着诗人约翰·阿维尔森再次来到叶清的面前。
这一次，约翰·阿维尔森状态明显好了许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梳洗了一番，黑框眼镜依旧戴在脸上，除开那瘦削的脸庞和毫无血色的神情，又有了一点原来的文质彬彬的样子。
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清楚地可以看到，偶尔会有一丝恍惚闪过。
“在关押的这些天里，约翰·阿维尔森似乎因为精神的问题，陷入了自己的幻觉之中，如今已经被唤醒，基本可以进行交流，偶尔可能会有些走神，仍然需要时间调养。”
“另外，这是那群变革派所派出的追杀人员交代的信息。”
劳洛斯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将一叠纸递给叶清。
这上面记录的是问答记录，也包括追杀人员的基本信息，非常详细，估计这审讯过程有不少血腥。
叶清翻了翻，提炼出重点：
追杀约翰·阿维尔森，是由阿卡恩联邦上院议员奇利特·萨斯直接委派的命令，他是变革派中的一员，这其中，还有学士院的一部分研究员的授意，涉及到这位诗人身上所携带的一些秘密。
要求是，最好完整地把人带回来，如果实在不行，可以直接击杀，总之，不能泄露秘密。
具体的秘密细节，这几个小卒子不可能会知道。
至于约翰·阿维尔森的表现，也有奇怪的地方，明明已经秘密地潜逃，却总是在隔一段时间后，高调地出现，暴露出踪迹，以至于被这些人一路追杀至群鸦小镇。
距阿卡恩联邦最近的城市就是贝卡亚特，当然也可以直接来到群鸦小镇，估计，他是想趁着小祭礼这段特殊时期做些什么，同时，黑鸦教团在小镇上制定的规则同样可以很好地被利用。
“阿维尔森先生，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叶清收起纸张，放到桌子上面，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头，看先眼前瘦弱的青年。
“……可以。”
呆愣了几秒，约翰才像是回了神，目光聚焦在叶清的身上，乖乖地回答问题。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被追杀吗？”叶清又问。
约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显得十分茫然，眼神呆滞无神，像是把魂给丢了一样，浑浑噩噩：
“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他顿了一下，这才想起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以此缓解突然涌上的头疼感。
这种表现，完全就变成了一副傻子的模样。
叶清揉揉额头，有些无奈，这种情况，即便带到他的面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确定不是伪装吗？”
“并不是。”劳洛斯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的位置，“已经明确，确实是这里出了点问题。”
“事实上，已经有了一点头绪。”
劳洛斯缓了一下，又继续说：
“根据约翰·阿维尔森一路上的表现来看，他每到达一个地点，就有意徘徊在酒馆、旅店以及餐厅和广场这些人流量大的地方，弹唱诗歌，扮演一个吟游诗人的身份，留下一定的影响力，尽管做了伪装，但还是很快暴露。”
“你是说……”
联想到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这位诗人的恩赐名为“诗歌之拥”，利用诗歌使出各种变幻莫测的手段，很快，叶清就有了答案：
“恩赐的代价。”
“是的，您说的没有错，我们猜测约翰必须每隔一段时间，以吟游诗人的身份留下一定的影响力，这样能够帮助他稳固某种状态，不然，很可能会因为代价而遭到反噬，变成如今的模样。”
劳洛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吐出约翰在群鸦小镇扮演诗人，无法得到回报的原因：
“想要在这座小镇留下足够的影响力，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银发老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话内所包含的，是他对自己小镇的绝对掌控力的自信，不容置疑。
这一点，叶清倒是没有怀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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