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江湖夜雨二十年
readx;百日性命?
听到便宜师父的话语,不光是我,就连性子偏冷的老鬼也都坐直起身子来,问到底怎么回事,看着您龙精虎猛的,咋就只有百日性命了呢?
便宜师父伸了伸懒腰,看了看老鬼,又看了看我,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慈祥来。
他笑了:“想不到我南海剑妖临到死了,居然还会碰到你们这两个家伙,还会有人关心老子,说起来也算是幸运……”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拜了师的缘故,我对这个脏兮兮的老头子莫名就多了几分依赖感,听到他的话语有些沧桑和惆怅,顿时就眼圈一红,说师父,你别这么说,到底咋回事,你可得我们说清楚啊?你刚刚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还说要教我本事的,可不能一撒手,什么都不管?
便宜师父闭上眼睛,说道:“这一切还得从几年前的黄山龙蟒说起……”
他跟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在他的讲述里面,有很多我们为之熟悉的名字,比如茅山、龙虎山,也有我们不熟悉的名字,比如邪灵教,比如茅山掌教真人陶晋鸿,以及他的大弟子黑手双城陈志程……
追忆似水年华。
在这便宜师父的口中,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当年江湖上顶尖的人物,随随便便一个拿出来,都能够镇得住一大片。
其中最厉害的一人,不是茅山的陶晋鸿,不是龙虎山的张天师,而是一个叫做陈黑手的男人。
后来的后来,他在监狱里窝着的时候,听人谈论过一件事情。
那个叫做陈志程的茅山子弟,战胜了曾经笼罩在整个修行界头顶上的天字第一号大反派,一个叫做王新鉴的男人,完成了所有人都无法实现的绝杀,而这个陈黑手,还曾经跟他有过并肩而战的情谊。
他当年御剑而飞,与这些顶尖群豪一起叱咤风云,谈笑天下。
然而所有的一切也都在那一刻结束,他被人使了毒计,被一只大虫子把整个脑髓都给吸了干净,倘若不是他修行的道行不浅,以最快的速度逃遁,又恰好找到一副合适的躯体,恐怕早就死在了那天崩地裂的战斗之中。
我不确定刚刚认下的这便宜师父到底是不是在吹牛,因为他说的一切,都在我的认知之外。
我听说过茅山、龙虎,但却不知道这些传说中的道家祖庭、洞天福地里,竟然会真的有那种高来高去的神仙人物,也有点儿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脑髓都给吸干,还能够借体重生。
不过我还是姑且信之,因为在我看来,师父他实在是没有骗我的必要。
就算他在吹牛逼,我除了鼓掌,还能说些啥?
我将信将疑,而老鬼毕竟比我多见些世面,问他道:“师叔,恕我无礼,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精物所化,对吧?”
精物所化?
精物是什么?我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但便宜师父却哈哈一笑,毫不避讳地说还是你懂行,其实听名字就知晓,南海剑妖、南海剑妖,老子可不就是一个妖怪么?
什么,我这师父不是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量起我师父来,他瞧见,伸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我的头,说瞧什么瞧,就你这道行,能够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我捂着头不说话,而这便宜师父则得意洋洋起来:“说起老子的本身,叫做赢鱼,可是名列山海经之中的遗种,听我师父说,老子跟鲲鹏也是有些亲戚关系的。只可惜,这么吊的出身,老子都没有珍惜好,最后附在了这么一个垃圾身上,要不是我这些年躲在牢狱之中,早就寿元已尽了。我风光已够,二世为人,不为其他,一是传承,二则是想见一见我那霸道到没朋友的师兄……”
他谈及往事,意气风发,却也不觉得生离死别有多么残酷,有一种视死忽如归的洒脱。
讲了大半天,我方才晓得,我这便宜师父来历颇深,他原本也是这道上叱咤风云的一人物,百年前就已经横行江湖了,只可惜后来失手落败,附身他人,为了躲避仇家和命途,便躲在了这监狱里面来。
这副躯体是个倒霉鬼,阳寿早就尽了,只不过他在监狱之中,通过秘术延命,方才残存于今日。
他本可以继续这般活下去的,不过当他踏出监狱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阎王教你三更死,不敢留你到五更。
用他的话讲,他这种情况是属于生死簿上面挂了号的,一旦有所不查,那阴司就不会有任何疏漏,立刻过来索命。
就算他用了大修为,顶多也只能延命百日。
听完他的解释,我和老鬼对视了一眼,知道他之所以会如此,恐怕还跟我们的这一通逃亡有关系。
特别是老鬼,我这便宜师父屡次救他,可是耗费了气力。
一种压抑的气氛在我的心中升起,而作为当事人的那便宜师父却没有半点儿忌讳,哈哈一笑,说我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之所以一直癞在这儿,就为了这两件事,现如今眼看着就要成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我想起昨日拜师时的情形,有些忐忑,说我恐怕未必能够承载住你的期望啊。
便宜师父手一挥,十分自信地说道:“我这辈子都没收过几个徒弟,就是因为太挑剔了,但是我看人很准的,你就是其中一个——就凭你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心态,加上肚子里面的这个玩意儿,我就相信你日后,定能够成为我南海一脉出头的人物。”
坐怀不乱?
呃,师父,我可以告诉你,其实我和普通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好嘛,之所以跟米儿没有什么亲密接触,只不过是喜欢那种纯纯的感觉而已。
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被人误解,有的时候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而这便宜师父的洒脱也把我和老鬼给带出了那悲伤的氛围,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开始吹起了牛逼来。
呃,说错了,说得文艺一点,叫做“江湖夜雨二十年”。
老鬼之前的经历跟我差不多,都是在广东漂泊求存的一份子,若不是后来出了变故,说不定还会沿着以前的轨迹一直走下去。
他接触便宜师父口中所谓的“江湖”并不多,而我更是白纸一张。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听众。
我们听着他谈及百年前风起云涌的“黄金时代”,那个大时代,整个天下奇人异士多如牛毛,然而无论怎样,都绕不开三个半人,前三个被唤作“最天才”、“天下三绝”,而最后一个人,则火速崛起,几乎统一了天下的旁门左道,又宛如流星划去;紧接着他又谈及了这一百年内的风云来,陶晋鸿、善扬真人、红色土匪王红旗……一个个据说是如雷贯耳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而被他说得最多的,则是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陈黑手,一个小佛爷。
听到便宜师父的讲述,我方才晓得这世间可有多大,无数风华绝代的人物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忍不住幻想起,或许有一天,某个老头在跟自己的后辈谈及江湖往事的时候,会提及我隔壁老王的名字来。
呃,为什么是隔壁老王?
谈话间,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便宜师父突然想起一事来,问我道:“你肚子里的那玩意,我看是成型了,可跟你有过沟通?”
我点头,把那天迎战矮骡子的情形跟他讲起,便宜师父问,说你什么打算?
我问什么意思,他就嘿嘿笑,说你有没有想法把她给生下来?
我苦笑,说咱是一老爷们,根本就没有那功能,而且如果生下来,我就得死的话,我也没有那觉悟不是?
不生下来,就弄死咯?
怎么弄?
便宜师父对于巫蛊之术并非擅长,一时也没有头绪,想了想,突然笑了,一拍大腿,说不如把她叫出来问问。
对于他的办法,我感到无比诧异,因为前几天我曾经无数次试图沟通联系,都没有办法将肚子里那小丫头给叫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我刚要提出质疑,他却突然朗声念起了那南海降魔录来。
同样的词语,从我口中念出,和他那儿念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无论是语调、语速还是咬文嚼字的感觉,都十分不一样。
随着便宜师父的喝念,仿佛有一股风,从他口中缓缓吹出,我立刻感觉到腹中一阵疼痛,还未反应过来,腹如雷鸣,咕噜噜作响,紧接着,我不由自主地躺在了地上去。
就在我躺下去的那一刹那,先前那个长得像米儿的娃娃,居然就从我的肚脐眼儿里爬了出来。
小米儿一出现,瞧见我那一脸坏笑的便宜师父,还有冷冰冰的老鬼,吱呀一声叫唤,却是跑到了我的脖子边来,抱着我,瑟瑟发抖。
什么情况,她在寻求我的庇护么?
南无袈裟理科佛、说:
江湖夜雨二十年,这一次,也算是入了江湖吧!
第三十三章 南海传承
readx;藏在我身后的小米儿,眉目之间,跟我那前女友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小娃娃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有一种拥入怀中保护的冲动。
真的,每一次瞧见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尽管我内心的理智知道她是一根套在我脖子上的索命绳,但仍旧对她生不出一丝怨气来。
血脉相连,生死与共。
我想这就是很多初为人父、人母的朋友所共同拥有的一段心路历程吧?
小米儿藏在我的身后,而我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要护住她,而这时我那便宜师父则是哈哈大笑,转过身子来,对老鬼说道:“瞧见没有,这小子是真的善良吧?”
老鬼脸上有些冷,闷声说了一句:“他就是有些不知死活。”
他们的对话让我无语,回头看了小米儿一眼,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对我那便宜师父和老鬼的恐惧,恨不得想要扎入我的身体里去。
不过被那南海降魔录给镇压着,她却又进退不得,只有吱吱的叫唤,像个小猫儿一般。
便宜师父瞧得有趣,拍着手笑:“哎呀,我以前可没见过这么好玩儿的东西,不是鬼魂,不是怨魄,而是最为纯粹的灵体——自然而生的灵魂,但是却又比天然孕育的强上许多……”
他盯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感叹道:“说真的,别说是旁人,就算我是你师父,瞧见这宝贝,都忍不住下手了。”
听到这话儿,我不由得苦起了脸来,说她真的有那么宝贝?
便宜师父点头说道:“当然,我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原理,却晓得摸骨望气,推导天机——这小东西身上蕴含着一缕先天灵气,用这东西为引,能够化朽木为神奇,将一个人的根骨天资彻底改变,让根本没办法修行的人也成为奇才,你说让不让人眼红?”
他这般说,我倒是明白了他的苦心,并非是师父觊觎我腹中的这蛊胎,而是提醒我,此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要让别人知晓,要不然,这世间见财起意的人,可真不少。
至于我师父,他自谓寿元将尽,哪里会打这玩意的主意,而老鬼……
我差不多都已经确定他不是人了,自然晓得他对这个,肯定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
便宜师父观察了好一会儿小米儿,这才对她招手,说小朋友,你过来,爷爷这里有颗很好吃、很好吃的棒棒糖哟……
我:“呃……”
便宜师父的猥琐让我简直就是无地自容,然而他招手的方式十分特殊,还结得有手印,在这样的拂动之中,尽管小米儿紧紧拉着我的衣角,却不得不一点儿一点儿地朝着他的手掌处飘了过去。
当小米儿完全被便宜师父掌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有一种刚想要冲上前去,一拳揍在便宜师父脸上的愤怒和冲动。
就在我双眼憋得通红的时候,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抬头一看,却见老鬼冲着我的额头拍了一掌,厉声喝道:“咄!”
我浑身一震,耳边听到老鬼的声音:“你别胡来啊,师叔这是在帮你研究蛊胎的特性呢。”
我被老鬼一拍,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想起刚才胸口翻腾不定的狂躁和冲动,有些莫名其妙,而这时我那便宜师父则笑了,说无妨,小鬼头还想跟我玩心理战术,到底还嫩了一点,当着我的面,她影响不了谁的。
说完这话,我瞧见便宜师父不再管我们,而是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一开始,我知道他在念南海降魔录。
我对这个文字熟悉无比,几乎能够倒背如流,然而像他这般的语调和咬文嚼字,却又显得十分陌生,就在我犹豫不觉的时候,他的手一指,顶在了我的额头上,我居然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喝念出来。
他念一句,我念一句,就好像复读机一样,无论是语言还是神态,都一模一样。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好像他手中的牵线木偶。
整个过程我清醒无比,便宜师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我都记得清晰无比,然而南海降魔录一过,他居然开始喝念起了别的经诀来。
有“南海龟蛇技”,有“玄武金刚劫”,有“十三层大散手”……
每一种经诀,他都会十指飞动,而在他掌心处的小米儿则会随着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来,有的有点儿类似广播体操,有的则宛如柔媚的舞蹈,又有的大开大阖,让人感受到其中的阳刚之美。
被这样控制着,小米儿显得十分痛苦,她嘴唇咬得紧紧,但是我却仍然感觉到耳边有尖叫。
我的腹部不断动弹,宛如雷鸣,痛得如同刀绞一般,我忍受不住,想要出言乞求他听一下,然而却说不出半句自己的话儿来,只有像个木偶,跟着他不断地念着经诀。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总之就是度日如年。
到了最后,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大叫了一声,觉得头部如同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篝火依旧在,只不过换了新的一茬。
洞子里只有老鬼,他离着火堆远远,捧着一本线装书在看,而我那便宜师父,却不见踪影。
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黑暗沉沦的噩梦,浑身汗出如浆,又酸又臭,但是仔细回想起来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记得,反倒是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情形来。
我摸了一下腹部,感觉到里面有心跳声之后,这才放心下来,问老鬼到底怎么回事?
老鬼瞧了我一眼,放下蓝皮书,耸着肩膀说道:“你是指你自己,还是那个小东西?”
我说都有。
老鬼告诉我,说那小东西被剑妖师叔给镇压住了,勉强能够听话,至少不会害你,至于你——你知道你上前天有多强么?
上前天?
我一愣,说我已经昏睡了三天了么?
老鬼点头确认,然后说前天我那便宜师父其实是在作一种独特的门派传承,这是一种类似于佛教醍醐灌顶的仪式,在不经意之间,让我的潜意识里接受着他传授的诸般心法灌输。
一般来说,常人顶多受到一项,就已经扛不住了,只有根骨奇佳、意志卓绝之人,或许才能够受得了三五样。
我知道老鬼之前也拜在了师父口中那“师兄”的门下,必然也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就问他受了几样,老鬼沉默了一下,告诉我九项。
我大为震惊,诧异地说老鬼你真的太吊了,完全是那些所谓“根骨奇佳者”的两倍以上。
老鬼没有半点儿骄傲,而是平静地问我道:“你知道你承受了多少么?”
我摇头,老鬼的眼神有些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才让我自己在脑海里回忆,毕竟这是南海一脉的当家之法,灌输了多少,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我平心静气,细细默念了一番,突然间猛然一瞪眼……
二十五样!
尽管记忆有些模糊,但我却还是能够肯定,我那便宜师父整整给我灌输了二十五样各种不同的心法和经诀?
当我说出这个数字来的时候,老鬼并不惊讶,反而是一脸古怪地说道:“师叔说你的上限应该并非如此,只不过他会的也只有这一些,要不然还有更多——这蛊胎虽说能够改变人的根骨,但绝对如此夸张,所以师叔告诉我,说你本身,就是一个绝佳的修行奇才;他还让我问你,说你的家里,父系和母系的家族里,有没有修行界的人?”
我整个儿捋了一下,摇头,说我还真的不知道,咱就一普普通通的技术员,要有这路子,何至于如此?
老鬼笑了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你的起点高,不过这并不代表日后的成就也高;兄弟,你得多努力,回去让那些曾经践踏过你尊严的家伙们瞧一瞧。”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前不由得浮现起了罗平的脸。
紧接着林警官穿着制服的娇俏模样,也浮现到了我的脑海里面来。
南海灌顶,不过是囫囵吞枣,我越发地摸不到边了,也不想再琢磨,问我师父去了哪儿,老鬼说去探路了,咱也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总得重见天日不是?
没多久,我师父就回来了,告诉我们搜查已经过去了,事不宜迟,赶紧离开此地。
我还来不及多问,便被拽着离开了这洞子。
我们在水潭之中浮出,简单收拾一番,趁夜离开此地。
在山里赶了一夜,清晨的时候我们潜入附近村子里偷了几件衣服,再接着到了附近县城,乘坐大巴离开。
两人似乎早有主意,也不多言,我一路上都没有逮到什么机会说话,一直等坐上了大巴,感觉朝北而上,这才小心地问我师父,说现在我们准备去哪儿。
没想到他话儿还没有回复,大巴却是停在了路边去。
我们在后车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前面的司机发话了,说前面有警察盘查,让大家准备好身份证。
第三十四章 大巴奇遇
readx;身份证?
听到这个字眼,我的心脏止不住地抽搐了一下——我的身份证在哪儿呢?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估计还在罗平绑我离开的宾馆里,那儿包括了我的各种证件、银行卡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过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到了哪儿去。
总而言之,我是没有身份证的,不但是我,老鬼和我这便宜师父,估计也不会有。
我们是三个黑户,只要被查,必然就会出事。
我几乎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逃走,而我师父则伸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拦着我,不经意地低声说道:“小子,别这么激动,人得有城府,别咋咋呼呼的。车道山前必有路,看看再说。”
说话间,大巴前面上来了几个人,打头的一对男女穿着便衣,而后面跟着的几个则穿着警服。
搜查的人里似乎以这一男一女为主,男人脖子上面长了一个痦子,女人则长得挺年轻漂亮的。
两人的目光在大巴车的乘客脸上扫过,然后小声而又一本正经地查起了身份证来。
我在大巴后面,低着头,不敢与前面的搜查者目光接触,不过余光之中,却能够瞧见领头的那对男女看起来就有些气质不同,仔细感受起来,应该是所谓的“修行者”。
糟了,如果是寻常的警察搜查,那还好说,但如果是修行者,一定就跟罗金龙他们有关。
我下意识地望了师父一眼,发现他泰然自若地坐着,仿佛前面发生的事情与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不由得嘴唇发苦——我的师父唉,你不是说搜查的力度已经过去了么?
我理解师父的焦急,毕竟生命走到尽头,每一天的浪费都是可耻的,但是这般急躁,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我下意识地朝着老鬼看去,发现他也是安之若素,若无其事地捏着拳头。
我靠,这两人不会是打算一旦暴露了,就拿拳头解决?
好吧,真粗暴。
我满心忐忑,不过该来的终究还会来的,那个男人走到了后排,冲着我们展颜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伸手过来问:“三位,清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我瞧见伸在我面前的这只手有点儿不同,下意识地朝着他的整个手臂望过去,才发现这是一只假手。
是的,这个男人居然有一条假肢。
尽管惟妙惟肖,但我能够感觉得到表面的硅胶下面,隐藏着金属的骨架和支杆。
我没有答话,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变得不那么紧张,而我师父则嘿然笑了,说同志,俺们都是乡下人,出门带哪里晓得带啷个子身份证哦,没得,咋个办咧?
他这模样都快要半截入土了,耍起老无赖来,男人也不好凶他,而是冲着老鬼和我,说你们的呢?
老鬼耸了耸肩膀,笑了,说老子前面在车站遭贼偷了,钱包都没得,身份证肯定也不见了。
他笑得坦然,旁边的那位年轻女士秀眉一皱,想要上前来责难,被男人拦住了:“晨晨,我来处理就好。”
他拦住了同伴,然后看了看我们,居然问也不问我一句,便笑着说:“哦,原来如此,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才是,像‘汽车站’、‘火车站’这种地方,人流密集,很容易遭贼的,自己小心就是了。”
他说到“汽车站”、“火车站”的时候,语气重点加强了一下,而到了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居然不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开了。
我满腹疑惑,别说有经验的老警察,就算是稍微有点脑子的普通人,也能够瞧出我们三人不对劲的地方来,这个男人应该也是瞧出了我们的身份,为何却没有动手抓我们,反而是给予了友善的提示呢?
我能想到,师父自然也感觉到了,望着转身离去的那男人,出声问:“嘿,朋友,怎么称呼?”
男人回头,露出阳光的笑容:“滕晓。”
说完他便离开了,因为有着大巴的其他人,以及跟随的警察在,我师父并没有再表示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警察检查过后,大巴继续行驶,等到开远了,我这才低声问师父,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有意考校我们,瞧了一眼老鬼,问他觉得如何?
老鬼思索了一下,说那个滕晓应该是认出了我们的身份,至于为什么不马上动手,我觉得有两点原因,第一可能是顾及到车上其他乘客的安危,不便动手,另外则是考量到双方的实力差距,未必能够胜得过我们,于是就故作不知,隐忍了下来……
我听到,下意识地一阵慌,说若是如此,他们肯定会派着车在后面跟着,等到合适的时间,就会马上动手的。
我师父却摆了摆手,冲着我们说别紧张,安心睡,等快到车站的时候,提前下就是了。
老鬼有些奇怪,问为什么?
师父看着我们,叹气,说你们两个不要因为自己的遭遇,就觉得“洪洞县内是无好人”,实际上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的;罗金龙以及他那局长爸爸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刚才那人的确是认出我们来了,但人家出任务,不过是应付差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着猫腻,所以才会好心提醒我们的。
老鬼有些疑惑地问,说师叔,你就这么确信那人是真心帮助我们的?
师父嘴角一撇,说老子活了一百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听到师父的讲述,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感觉不再那么憋闷,而尽管老鬼并不太相信师父的判断,不过绷紧的身子还是放松了一些。
我们乘大巴前往,前往最近的城市桂林,在城区边缘的时候就下了车,找了个路边小店吃饭,紧接着师父就带着我们去附近的电线杆和墙角边儿溜,在一片小广告里面找办假证的电话。
我们不可能总是遇到像滕晓这样的好人,所以该准备的,还是得弄一下。
我们所有的开销都是师父出的,也不知道他刚刚从牢里逃出来,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钱。
通过街头小广告,我们顺利联络到了街头办证的人,不过因为是身份证的关系,所以对方需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够出货,我们不得不在桂林待上一晚。
当天我们住在一家不用身份证的小旅店里,商量起接下来的事情。
师父想临死之前,再见一次他师兄,也就是老鬼的师父一眼,不过老鬼说的那个地方,十分危险,如果去了,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得做一些准备。
之前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们两人有过几次讨论,最后的结果是老鬼想要回家一趟,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而因为他家就是地处苗疆,可以顺便调查一下我肚子里面的蛊胎,所以师父觉得可以一起解决。
说到这里,师父问我,给我肚子里面下妇人蛊的那个前女友,具体住在哪儿。
米儿跟我交往的时候,很少有提及家里面的事情,我几次提问都被她含糊其辞地避过,有一次开玩笑说要看一下她的身份证,结果她还生气了,两人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我只知道她来自湘黔边界的苗疆一带,至于具体是哪儿,这个还真的无从说起。
师父十分无奈,问我有没有办法查到?
我想了一下,说公司的人事档案里面应该有,我可以找朋友查一下。
师父想了一下,点头说可以。
我到附近找了个公共电话,打给我公司一个玩得很要好的同事江友,刚刚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十分吃惊,问我去哪儿了,还告诉我,说警察来找过我两次,都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
我让他别问,能不能帮我查一下米儿的地址。
江友不是人事部的,不过说可以想办法。
我跟江友是一个部门最好的同事,同期的实习生,所以我对他还算是比较放心,应该不会出卖我的,而等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打电话过来了,告诉我,米儿入职时填写的地址资料是广东的,而她的籍贯,在贵州省雷山县。
我把这个消息带回来,师父听到,突然笑了,说如此说来,我们得去传说中的千户苗寨拜访一下了。
千户苗寨,在雷山?
我突然想到了当初罗平说的话——他对我讲,蛊胎这种蛊术,只有正宗的苗蛊三十六峒之一的西江一脉,才懂。
第三十五章 千户苗寨
readx;次日,得到三张假身份证之后,我和便宜师父跟着老鬼,去了一趟他的老家。
贵州省晋平县大敦子镇亮司村。
听这名字就知道,一般在这种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什么“屯”、什么“寨”、什么“司”,都是明朝那个时候汉家官军过来镇压作乱土司时留下的屯兵所,那时苗侗作乱,可杀了不少人,也留了不少兵,不过几百年过去了,现在都是民族融合,不过那彪悍的民风,就一直留下来了。
老鬼告诉我们,他们村解放前出过好几个大土匪,整个湘黔附近都有名。
还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神婆。
可惜死了。
老鬼的真名叫做闻铭,然而一个名字叫久了,我都已经有些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便仍叫他老鬼,而闻铭现在也不太想跟过去关联,所以也挺喜欢这个名字。
他说能够让他认清楚现在的处境,以及想起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他帮助的师父。
我们在闻铭家里并没有待多久,我甚至都没有露面,便在第三天中午离开,前往并不算远的雷山。
雷山就在晋平的西边,相隔并不算远,不过这儿是高山丘陵地区,高速未通,那盘山公路走得那叫一个让人崩溃,周周转转,足足用了五个多小时方才到达雷山县城里。
都说家是最好的加油站,回了一趟家,原本显得有些阴沉的老鬼,整个人都有些精神焕发起来,而他身上的伤势也在逐渐的好转,之前被银十字架插入心脏所受到的巨大伤害,此刻也一点儿一点儿的恢复,唯有那脸色依旧惨白。
这儿是老鬼的老家,他最是熟悉,下了车,他告诉我,说现下的西江苗寨,已经被开辟成了旅游景点,掺杂了太多功利的东西,未必能够找得到什么我们想要的。
我们在车站外面商量了一下,如果就这么彪呼呼地找上门去,即便米儿曾经在这儿过,也未必能够有什么线索。
一般来说,养蛊为祸之人,都是离群而居的,我们这里没有当地的熟人,基本上很难办成什么事。
就在几人犹豫之时,却有人凑到了我们的跟前来,冲着老鬼打招呼:“闻铭,是你么?”
老鬼扭头过去,瞧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子,正一脸惊喜地冲着他打招呼。
老鬼瞧见这女子,也有些奇怪,说牛娟,你怎么在这儿?
那女子开心地说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哎呀,闻铭,你看你出去这么多年,都不跟我们这些老同学联系,我大学毕业之后,回家考试,被分配到西江镇的党政办公室里了,我们有一个同学qq群,你不在里面么?
两人也是久别重逢,寒暄了一阵,我这才晓得这女子是闻铭以前的高中同学,现如今在这边一乡镇的党政办里面当一个干事。
牛娟是跟领导来县里面办事情的,领导中午有安排,就不管她们这些小兵篓子了,她正找地方对付呢,瞧见闻铭,就非拉着他一起,找个馆子叙旧。
我能够感觉得到,老鬼这人自从血变之后,就不太乐意跟之前扯上联系,对于这女子的热情,多少也有些敷衍。
不过我那便宜师父听到,却两眼冒光,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是同学,那还是得多联系的,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便宜师父发话了,老鬼也不能驳了对方面子,于是便应了下来,帮我们介绍了一下,说都是朋友,然后在车站附近,找了一个干净的馆子。
老鬼话语不多,但他那同学许是在政府的缘故,十分热情和大方,而我那便宜师父也挺能胡诌的,说自己是华南一挺有名的画家,同时也是一名民俗学者,是特意过来这边取景,以及了解风俗民情的。
至于我,则是个小跟班,徒弟兼做书童。
老头儿别看在牢里脏兮兮的,如同乞丐,但稍微一收拾,再弄了一不知道哪儿搞来的长袍子,仙风道骨,还挺有艺术家气质的。
他这般一说,老鬼这同学还真信,听他吹得天花乱坠,说欢迎陈老来我们这里光临指导,说起来我们西江,苗寨最多,那千户苗寨是目前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苗族聚居村寨,郎德上寨和独南苗寨也是不错,回头我跟镇领导专门汇报一下,让负责宣传口的人带着你们去采采风,你看可好?
在基层,最重要的就是懂得把握机会,尽管牛娟并未查验老头儿话语的真伪,不过出于对老同学的信任,立刻就向我这便宜师父发出了邀请。
西江镇大力发展旅游产业,而旅游产业则离不开文化界的名人支持和宣传,如果这老头来头真的不小,对她来说,自然是一个机会。
老头儿并不怯场,说了两句套话,紧接着话锋一转,说我们下乡,最注重的就是原生态,有政府方面的人带着,味道就变了;下一次吧,下一次有机会,我多带几个好友过来,也算是给小牛你捧场啦。
牛娟自然是一阵感谢。
谈话间,菜陆续上了来,酸汤鱼,油炸粑、泡萝卜、折耳根,都是当地比较常见的伙食,却是独有风味。
吃了一会儿,便宜师父放下筷子,指着我说道:“小牛,老头儿之所以来这边采风,一时的确对这苗家文化情有独钟,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这弟子,他谈了一个女朋友,是这一带的人,只可惜后来失去了联系,朝思暮想,就求着我带他过来寻人,你既然是这边政府的,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牛娟瞧了我一眼,笑着说哎哟,是我们雷山的郎官啊,那得帮忙,小王,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是那个乡的人啊?
我苦笑,说她叫龙米儿,具体住哪儿,我也不清楚。
老鬼在旁边说要是知道在哪儿,就直接搁家里去了,也用不着麻烦你咯。
牛娟听到这个,颇有些为难,又问了几句话,听我大概描述了一下米儿的情况,然后对我说她跟镇派出所管户籍的副所长挺熟,回头先从西江这边查起,如果没有,她再找关系,在别的乡镇查一下。
有牛娟的帮忙,我们就不会一头雾水了,我当下也是以茶代酒,与她碰了一杯。
吃过午饭,牛娟还有事情要忙,跟老鬼告别,说你一个、陆言一个,你们几个去外面的同学,都不跟我们联系,久了都生分了,这可不行。
老鬼汗颜,说以后一定多联系。
送别了老鬼的这高中女同学,我这便宜师父捅了捅老鬼的肚子,说握着女同学的手,只恨当初没下手,我看人家对你挺有意思的,你什么想法?
老鬼一脸苦笑,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都不知道该怎么活,哪里敢招惹姑娘?
便宜师父眉头皱起,说你这么自卑可不行,虽说你现在与别人不同,但并不代表你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相反,越是如你一般,就越要享受生活,人生在世,畏畏缩缩,那有什么意思?
他说得豪气,这时老鬼又说了一句:“师叔,你不觉得我这同学长得真不咋地么?”
便宜师父这儿还有煲着好多心灵鸡汤,结果被这一句话给噎死。
瞧见原本沉闷的老鬼说起了俏皮话,我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来。
不容易啊,原本陷入绝望的我们,不知不觉,居然就走了出来。
都是因为这个浪里浪荡的老头儿。
尽管有老鬼的同学帮忙,不过我们还是按照着原计划前往西江的千户苗寨,因为是旅游区,所以交通很方便,坐直达的大巴就能够去。
到了地方,颇具民族特色的风雨桥、桐油刷漆、木制黑瓦的吊脚楼和穿着银光闪闪民族服饰的热情苗人,着实让人感觉到新鲜有趣,我和便宜师父瞧得一阵眼花缭乱,反倒是久居于此的老鬼心不在焉。
我们在寨子里大概玩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就住在当地富有特色的旅馆里,夜里星星出来的时候,从远处望向那灯火璀璨的苗寨子,又是别有一番味道。
三人坐在旅馆前面的凉亭里,望着远处夜景,良久,我那便宜师父方才叹了一声,说都是些假模假式的东西,看不到新鲜的玩意。
老鬼笑了,说这是旅游景点,要是人家真的摆出巫蛊之术,谁还敢来这里旅游发展?
师父点头,说如此说来,我们明天得自己去山里面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撞运气了——小铭子,你从小在这里生活,就没认识一个懂得门道的人?
老鬼摇头,说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谁懂得这个?
两人说着话,我的目光却被远处一个走路僵直的人给吸引着——那人从旅馆里走出来之后,身子十分不自然地一点一点挪动,朝着外面的田里走去。
当那人就快要隐入黑暗的时候,经我提醒,两人也瞧见了。
我师父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喜地说道:“哎呀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被人下了蛊啊!”
第三十六章 一个疑问
readx;其实在前往西江苗寨之前,我们是并没有抱太多希望的。
原因其实很简单,如同老鬼所说的,一个专门用来作旅游开发的地方,也许会保留很多风俗民情,但绝对不会把这种负面的东西也表达出来。
除了故弄玄虚地弄一些传说和典故之外,巫蛊这种会影响到开门做生意的事情,一律扫开。
所以即便西江千户苗寨是这附近保存得最大最完整的寨子,我们过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就像是进庙拜神,尽管知道没有什么意义,也不过是为了心安。
但是当瞧见那个男人模样古怪地朝着黑暗处走去,我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不由得睁了开来,知道我们这一次算是来着了。
这件事情,未必会跟米儿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们却深知一个道理。
事物是相互关联的,每一个群体都有着自己的小圈子,比如老鬼在这里出生长大,但是如果不发生那些事情,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老家附近,还会有这么一群人;同样的道理,那就是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切入口,顺藤摸瓜,极有可能就会找到米儿,或者说与米儿相关的人。
我们三人不动声色地从亭子里出来,远远地跟在了那个男人的背后。
黑夜对于老鬼和便宜师父来说,不但没有阻碍,而且还是隐藏身形的绝佳环境,而对于初入门道之中的我来说,虽说之前的南海传承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但是一点儿基础没有的我,目前跟普通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哦,这么说其实也不对,拥有了师门信物鲲鹏石和蛊胎的我,勉强算是半个修行者。
我属于半只脚跨入门的那种。
三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苗寨,又穿过了周边的水田,一路往山上走去。
出了寨子,过了水田地段,道路就开始变得崎岖起来,夜色朦胧,我几乎都瞧不见那人的身影,不过这些对于老鬼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问题,所以由他负责跟踪,而我和便宜师父则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保持不丢失。
我之前觉得这便宜师父厉害到没边,而真正懂行了之后,才晓得他远没有看起来的那般强大。
他此刻的这幅身躯,已经是油尽灯枯了,甚至不一定能比老鬼厉害。
当然,他最值得人尊敬的,还在于那个纯净的灵魂。
我们在林子里穿行着,渐渐地远离了人居,来到了山林深处。
四周的草丛里传来虫鸣,时不时有夜枭的惨叫,让人止不住心中发颤,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贵港附近的那个山里,总有一种附近会有一两个矮老爷蹦出来挠我脸的恐惧。
我难道有矮老爷恐惧症了?
大概半个多小时,林子依旧还是林子,不过尽头处,却出现了几盏昏黄的灯光。
一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现这么几一盏灯光,不管有多昏暗,都能够让人一目了然,我下意识地拉住师父,说这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人家?
师父嘿然而笑,说你们不是讲,养蛊人一般都离群索居么,看来我们应该没有找错。
我点头,想到也许就马上能够知道米儿的信息,心中多少也有些激动。
不管我是否愿意承认,米儿对我下蛊,这件事情都已经成为了我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地扎疼了我。
我对她自问没有做过什么负心之事,她为何要那么对我?
就因为我不肯当上门女婿?
渐渐地走近远处的那灯光,这是草丛中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朝着我们挥舞了一下手。
我定睛一看,瞧见这人却是老鬼,他示意我们不要太靠近前。
在老鬼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处荆棘丛中,在不远处,刚才离开旅馆的那个男人正站立一颗桂花树下,浑身僵直,就像电影里面的僵尸一样,而在他跟前,则站着两个人。
那两人都穿着当地染黑土布缝制的衣服,高个儿的是个女孩子,而矮个子则是个男的,看着应该是个不到十三四岁的少年。
我们这里地势比较高,离那桂花树距离并不算远,我刚刚蹲下来,就听到那个少年对女子说:“……姐,你这样不好吧,平白无故找一男的来,到时候阿爹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女子却不以为然,指着面前这个浑身僵直的男人,说:“我就喜欢他,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想要跟他长相厮守,我不管,我就要他!”
少年说姐,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信息那么发达,丢了一个人,很麻烦的。
女子却勾住了那男人的肩膀,盯着他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不管了,我要将生米煮成熟饭,等到他中了我的情蛊,也就由不得他了。”
少年还是不允,说姐你要是跟他好上了,那蛮牛哥怎么办?我上次听阿爹说,准备让你们联姻呢……
女子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愤愤不平地说蛮牛那个家伙,脑子里都是肌肉,我要是跟了他,这辈子都不甘心,不管了,小弟你回去吧,我找个地方,跟你未来的姐夫圆房了。
少年见劝不听,也没有办法,转身离开,而那女子则搀扶着僵直男子,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我蹲在草丛里,听得一阵汗颜——没想到这苗家女子如此奔放,对于男女之事放得真开,即便是自家兄弟,也是毫不隐晦,让我感叹不已。
就在我感叹之时,那女子居然把男人带到了我们这边的草丛前来,从身上抽了一张薄毯,铺在地上,然后自己躺了下去。
她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儿来啊?
我一脸错愕,而老鬼在旁边也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我们这个地方比较背光,确实比较适合做些隐秘之事。
两者相距不过两三米,这么近,我倒是瞧清楚了这苗女的模样,短龅牙、麻子脸、小眼睛,虎背熊腰,长得果然抱歉,老鬼那同学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仙了。
呃,瞧见这尊容,看起来用蛊术找男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个全身僵直的男人,这才发现他长得还真挺帅的,从侧面看,有点儿像是通过艳照门爆红的陈老师,嘴角坏坏的,颇讨女人欢心。
女子在薄毯上躺下,口中念念有词,用的是苗语。
随着她的喝念,那个僵直而立的男人身子开始没有那么紧绷了,他的衣服里有东西一阵蠕动,几秒钟之后,竟然有一条赤红色的滑蛇从他的领口处爬了出来,在男人的耳垂处轻轻咬了一口。
男人被蛇咬过之后,脸一下子就变得红了起来,鼻息急促,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死死地盯着地下的这一具女体。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也越来越亮,**之火,几欲喷出。
我蹲着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与男人对视,所以瞧得分明,倘若不是我刚才瞧见那苗女的尊容,还以为他面前的,是玛丽莲梦露或者波多野结衣呢。
当**攀升到了极点的时候,男人三两下把自己的衣服撕碎,然后猛然扑了下来。
我听到两人肢体交缠、唇齿交接的声音,顿时就是一阵面红耳赤,还有些跃跃欲试地想瞧一眼这活春宫,却没有想到就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却传来了几声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咳、咳、咳……
寻常人或许会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咳嗽,然而经过南海传承的我却知道我这便宜师父使得这一招,叫做“海豚魔音”。
此功法既可以致人迷幻,也可以让人清醒。
是昏是醒,一念之间。
熟知二十五种技艺的我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跟《天龙八部》里面的王语嫣一样。
不过我虽然不济事,但也是“见多识广”,明了这前后经过,却瞧见刚刚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下子就分开了,那长得像陈老师的男子“啊”的一声惨叫,然后朝着旁边滚落而去。
而“春宫戏”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则转头冲着我们这边望来,气急败坏地喊:“是谁?谁在那儿捣乱?”
架势做足,我这便宜师父也就出场了,咳了咳,清完嗓子之后,朗声说道:“小娘子,我不是有意打扰的,只是有一个疑惑,男人对女人叫做弓虽女干,女人违背男人的意志,那叫做什么?”
第三十七章 农家新茶
readx;说句实话,在便宜师父出声之前,无论是我,还是老鬼,都没有想过要多管闲事,搀和这事儿。
毕竟在我们看来,那苗女虽然丑是丑了点,不过作为男人,其实也不吃亏。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想法,没有人问过那个被迷惑至此的男人,他到底会不会接受。
但是我这便宜师父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了。
他虽然总是口花花,爱占点儿口头便宜,但是关键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品质,却让我,以及老鬼都为之汗颜,莫名之间,被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侠义之气而感动。
尊重每一个生命的选择,这才是我们要修行的道。
“道”是爱,对这个世界的爱。
不是占有。
师父在用自己的行动为我们展示着南海一脉的道,但是那姑娘却只晓得我们坏了她的好事,怒气冲冲地瞪了老头一眼,然后问我们的身份,来这儿到底是干嘛来着?
我和老鬼随着师父一起站了出来,这女子做坏事被抓,到底还是有一些惊慌,并没上来就动手。
既然有得谈,那自然是要谈一下的,师父颇有风范地扬着眉头,风轻云淡地说:“你还小,能叫你的师长出来说话么?”
苗装女子的脸色很明显地一变,一把拽着身边的那个男人,警戒地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师父嘿然而笑,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们一不是仇家,二不是多管闲事的无聊人,第三,我们真的有事找你的长辈,清你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被苗装女子拉在手上的那男子就突然尖叫了起来:“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敢情他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
苗装女子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人娘娘腔地一阵尖叫,顿时让她火冒三丈,冲着他低喝道:“叫什么叫,没看到我们在说话么?再叫,老娘直接弄死你!”
她说得凶悍,而那男人挣扎不开她的手,便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娘们,拿开你的脏手,恶心,快点拿开啊……”
我皱着眉,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而这时师父也插话了,对那男人说:“嘿,小兄弟,这位小靓女挺喜欢你的,说要把你留这儿当老公,你同不同意啊?你要是同意,我们就给你做个主,留这儿吧,你看人女孩儿也挺不错的……”
他幸灾乐祸地笑着,而我反而觉得这男子若是答应,其实也是一件美事。
不过男子显然不愿意,怒气冲冲地说道:“放你的狗屁,我才不愿意呢,我、我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什么?
这回轮到那苗装女子愣了,回过头来,冲着男子说道:“你一男的,不喜欢女人,那你喜欢什么?”
男子激愤地骂道:“讨厌,我喜欢男人,你管得着么?喜欢男人有错么,你们这些精神病,凭什么瞧不起我们,你们……”
他破口大骂,我们无言,而苗装女子更是崩溃了。
她情绪激动地一把将那男子给拉到了怀里来,仔细闻了一下味道,这才推开,怒气冲冲地骂道:“滚,给老娘滚得远远的!”
这个也不知道是真同志还是假同志的哥们儿骂骂咧咧地踉跄而逃,苗装女子则气得不行,委屈地蹲在地上,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委屈,我有心想要安慰一下,又害怕她把我拉着当那“压寨夫人”,便不敢开口。
师父七老八十、半截埋土,倒也不怕,出声安慰,说姑娘你别着急了,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我昨天看新闻说咱国家有一千多万光棍找不到老婆呢,你着急啥啊?
他这是伤口上撒盐,苗装女子气得呸了他一声,继续哭。
而这个时候,刚才走开的那个少年也走了过来,冲着这边喊道:“姐、姐,那人怎么走了啊,到底怎么回事?我……等等,你们是谁?”
最后一句话,却是瞧见了我们。
便宜师父是调节气氛的高手,打诨插科,骂了刚才那男子几句话,苗装女子也终于破涕为笑,不再伤心,站起来,瞧了我们几个一会儿,我总感觉她的目光**辣的,下意识地往老鬼身后躲了一下。
她噗嗤一笑,说既然是来找我爹的,那就过来吧,他在家呢。
苗装女子也不管那个仓皇逃离的男人,而是跟她弟弟,带着我们朝着远处亮灯的地方走去。
我跟在师父和老鬼的身后,走了几分钟,才到达目的地,这是一个位于山窝子里的一栋吊脚楼,很大,比之前在苗寨里瞧见的要宽好几倍,屋前有田,屋后有院。
这儿好像没有通电,几盏煤油灯挂在屋前屋后,风吹摇晃,给人的感觉挺阴森的。
不过当我们到了屋子里,走进堂屋,却感觉房间里一尘不染,分外干净。
堂屋有几把太师椅,这是苗家很少见到的家具,苗装女子让我们坐下,让弟弟招呼我们喝茶,而她则去后院叫父亲过来待客。
少年挺懂事的,待我们坐下之后,就忙前忙后,泡了一壶新茶,给我们每人都倒了一杯。
我看了一眼这茶,茶叶尖细,水中悬立,香气扑鼻,忍不住就想端起。
而就在这个时候,余光处瞧见旁边的便宜师父眼睛眨了一下,却是在冲我使眼色呢,这时才想起我们到的可不是寻常人家,端茶杯的手就是一哆嗦,撒了一地。
少年人瞧见,有些不满地说:“大哥你是不是嫌我们的茶叶不好?”
我抱歉地笑了笑,说没有,我刚才手抖了。
他笑着给我又斟满一杯,站在我面前,微笑着说:“那行,我看着你喝吧,如果手再抖,我也好来得及帮着再倒……”
我被这少年一下子架到了火上,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而就在这个时候,从侧面走来了一个人,冲着我们这边嚷嚷道:“听小妮儿说有人过来找我刘大脑袋啊,是哪路的朋友呢?”
纠缠着我的这个少年人这才放开了我,冲着那人恭敬地喊道:“阿爹。”
这人年纪看着跟我这便宜师父一般大,瘦竹竿儿的身子,上面顶了个硕大的脑袋,大热天还包着蓝黑色头巾,实在想不出他是怎么生出两个不到二十的孩子来的。
这自号“刘大脑袋”的老苗人十分豪爽,走上前来,便宜师父带着我们起身见礼。
他是老江湖,彼此的寒暄都有门路,聊了几句之后,大家又落座,刚才还热情豪爽的刘大脑袋脸一下子就板了起来,拿捏着腔调说道:“徐师傅,你我之间,既无恩怨,也无交情,那么我就奇怪了,你找到老苗子我这儿来,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便宜师父也不绕圈子,指着我,说:“是这样的,我这徒弟呢,之前谈了一个女朋友,两人挺要好的,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所以分了。那女孩子是你们这儿的,所以就过来问问,不知道刘老弟你认识不?”
刘大脑袋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望了我们好一会儿,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说:“我就是一个地里刨食的农民,什么也不知道狗子,送客!”
少年狗子过来撵人,而我师父则也站了起来,身子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刘老弟,你女儿都能下蛊引人,你又何必自谦?”
下蛊引人?
刘大脑袋猛然扭过头来,冲着苗装女子喝道:“你都干了什么事?”
苗装女子也挺委屈的,说我能干啥,我什么都没干。
刘大脑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知道自家女儿被人抓了个正着,倒也不再隐瞒,而是盯着我们说道:“既然想问事情,那么就得依我们苗家的规矩。”
便宜师父拱手,说自然。
刘大脑袋指着桌上的茶,说来者是客,是客我们就欢迎,不过你们把自己当做外人,就别怪我们不讲究。
我忍不住了,说你这茶有问题,我们怎么敢……
便宜师父挥手,让我不要说话,而是盯着刘大脑袋的眼睛,说我们若是有人喝了这茶,你就告诉我们?
刘大脑袋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奇怪师父为什么知道这茶有问题,还说这话,难道他准备自己喝下么?
他有办法解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师父却转过头来,对我说道:“你,把它给喝了?”
纳尼?
为什么是我?
我满腹疑问,而师父却根本不给我考虑的时间,瞪了我一眼,说叫你喝就喝,废话怎么那么多?
老鬼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家师父,总不会坑自己徒弟,于是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端起茶来,轻轻喝了一口,没想到师父不满意,横了我一眼,说都喝完。
我不敢违背,一口喝完,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而这时那一脸戒备的刘大脑袋方才发话:“说罢,你们要找的人叫什么?”
我说米儿,龙米儿!
“什么?”原本泰然自若的刘大脑袋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大声喊道:“你是说米儿?”
无图
第三十八章 关于米儿,关于爱情
readx;这个脑袋大得有些畸形的老苗人,听到“米儿”这两个字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我心中一动,知道他肯定知道米儿,而且关系还挺深。
有戏!
一直困扰我心里的谜团到现在终于要解开了,我自然是一阵兴奋,也管不得刚才喝下肚子里的那茶水到底有没有问题了,慌忙上前,激动地说道:“你一定知道米儿,对不对?”
刘大脑袋惊惶地往后退去,使劲儿挥手,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越是表现如此,我却是笃定,瞧见他在耍无赖,我望向了师父。
茶都喝了,咱可不能这样。
我师父原本笑呵呵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盯着刘大脑袋说道:“刘老弟,事情不是你这么办的吧,我徒弟连你带蛊毒的茶水都喝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刘大脑袋一推六二五,装作什么也没有地说:“什么茶水有毒?你可别乱说……”
我师父眼睛眯了起来,冲着老鬼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鬼将手一扬,一包粉末就从他的手指尖流淌而出,最后落到了桌上的另外两杯茶水上。
紧接着他轻轻一拍桌面,我突然闻道一股腥气,下意识探头一瞧,却见那茶杯里哪里是什么茶水,分明就是许多不断蠕动的白色蛆虫,黑色的脑袋不断地拱着,我顿时就感觉胃部一阵痉挛,“哇”的一声,一股酸水冲鼻而出,直接就喷了出来。
我的呕吐物从口鼻之中喷出,也是一大滩蠕动不定的白色小蛆虫,瞧见这些,我整个人就不好了,不停地干呕着。
我在一旁吐得天昏地暗,而我师父则一眼都不瞧我,瞪着刘大脑袋说:“还有什么话可说?”
遮眼法被戳穿,刘大脑袋恼羞成怒,冲着我们说道:“猛龙过江啊,看起来你们是有备而来的,对吧?”
我师父淡然自若地说道:“咱不欺人,也不想被人欺负,刘老弟,你说怎么办吧?”
刘大脑袋将手一举,一阵阴风吹来,那敞开的堂屋大门突然就关了上来,再接着整个堂屋里的门窗全部都关闭,正中心的油灯烛火跳跃,将我们所有人的背影给投射得一阵恍惚。
恍惚的灯光之下,他的脸阴晴不定,语气显得格外冰寒:“我们苗家人,从来没有被人打上门来欺负过,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的本事……”
对方一再挑衅,老鬼都不用我师父示意,直接就是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往后退了一步,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黑色沙砾,朝着老鬼兜脸洒来。
无论从手法,还是黑沙的角度,都仿佛蓄谋已久。
老鬼仿佛被这沙砾给全部笼罩。
这陡然发生的拼斗,仿佛对方大获全胜,然而就在那毒砂临体的一瞬间,老鬼却突然将身子给猛然一收,全身蜷缩到了一起来,而紧接着,居然就消失不见了。
就如同魔术一般。
刘大脑袋瞧见面前的人突然消失,脸色一肃,知道是遇到强手了,再退一步,吹了一声口哨。
随着这声口哨响起,堂屋的四面墙壁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上面有无数细小的黑点蠕动。
而他则左右打量,观察消失的老鬼究竟会出现在哪儿。
老鬼到底在哪儿?
他并没有久藏,而是用他那特有的阴沉语调说道:“别找了,在这儿呢。”
刘大脑袋闻声望去,却见那男人出现在了自己儿子的身后,用锋利的指甲按着少年人的喉结,平静地说着,而他的儿子,则惊慌失措地喊:“阿爹,救命啊!救命……”
到底是少年人,刚才给我们端茶下蛊的时候一本正经,一旦身陷险境,却还是有些惊慌失措。
老鬼选的人比较奇妙,他若是挟持那苗装女子,对方有些本领,可能会反抗,但是这少年却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儿应变力,最终落到了他的手上来。
他这一手让原本胸有成竹的老苗人一下子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说道:“放了我儿子,什么都好说。”
我师父气定神闲地说:“我们是带着诚意过来的,清告诉我们关于米儿的事情。”
刘大脑袋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看起来你们是不准备囫囵个儿离开这里了?”
我师父说:“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双方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那刘大脑袋方才叹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了下来,人一下子变得无比憔悴,走回了座椅前,说你们到底想知道关于米儿的什么事情。
刘大脑袋突如其来的合作态度,让我松了一口气。
能够谈,谁愿意剑拔弩张?
一直负责交际的便宜师父这个时候反而没有再大包大揽,而是踢了我一脚,让我来全权负责。
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只不过跟师父、老鬼待在一起久了,更习惯凡事都由他们来决定,此刻得到师父的示意,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说道:“刘师傅,我想问你,米儿你应该认识吧?”
刘大脑袋爽快地点头说是的,我认识她,打她小的时候就见过。
我心脏一阵狂跳,激动地说那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儿咯?
他点头,指着南方说道:“同南,哦,对了,官家的说法应该叫做独南传说中蚩尤最后歇息的圣土。龙米儿她是锦鸡苗人的珍珠,她出生的时候,每一个西江一脉的蛊师都参与了仪式,传说中的苗家三十六峒也来了十五家,荔波的黑苗,巫山的花苗,大巴山的鬼面苗,还有东边清水江流的人,都给她送过祝福……”
刘大脑袋几乎是用一种沧桑和感叹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儿来的,他的话语让我感觉到无比的古怪。
当初跟我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普通苗家女,居然有这么牛?
真的假的?
为什么米儿给我的感觉,除了长相长得还算是清秀可人之外,跟其他的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呢?
我有些目瞪口呆,不过也不愿意多想,问那你知道米儿现在在哪儿么?
刘大脑袋死死地盯着我,似笑非笑地说你不知道米儿在哪儿?
我一阵气苦,说我若是知道的话,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儿来,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找你询问呢?
刘大脑袋点了点头,说也对。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我说道:“米儿死了!”
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但是我终究还是有些无法面对,下意识地喊道:“不可能!”
刘大脑袋眉头扬了起来,一脸阴郁地说:“她死了,没错,因为我当时就在现场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你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米儿是被洗净剥光,用老祖宗曾经捕过鱼的渔网罩着,在篝火下,总共用了十三种不同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割,整整割了七天,三千六百刀,把她割得几乎只剩下骨架,内脏和鲜血全部用木桶装着,最后一刀,才插入她的心脏里去……”
凌迟?
听到刘大脑袋绘声绘色地描述,我感觉到后背一阵发麻,冷汗一瞬间就冒了出来,死死攥着拳头,喷着粗气,问是到底谁做的?
谁会这么残忍的对待米儿?
刘大脑袋瞪了我一眼,平静地说道:“执刀的人有两个,一个叫做龙老九;另外一个,叫做龙天罗。那三千六百刀,就是他们两个轮流着割下来的,而这个过程中,龙米儿也挺狠的,一声都没有哼,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往头上冲,问什么话。
刘大脑袋说:“她笑了一下,然后说如果人生能够再重来一次的话,她还是会选择离开这个愚昧的地方,去南方,找那个爱着的男人,过着简单幸福的日子……”
米儿……
听到刘大脑袋的话,我之前对米儿所有的“埋怨”顿时就烟消云散。
尽管我不知道米儿为什么给我种上蛊胎,但我却知道她一定是有着自己的苦衷。
因为她至死,都还在念着与我的这一份感情。
此刻的我,心中满是愤怒,冲着刘大脑袋怒声喊道:“告诉我,那个龙老九,和龙天罗到底是谁,我要杀了他们!”
刘大脑袋看了我一眼,用一种几乎于冷漠的语气说:“龙老九,是米儿的爷爷;而龙天罗,则是她爹!”
无图
第三十九章 生死之谜
readx;我本来怒气冲冲,满腔热血地想要给米儿报仇雪恨,然而当刘大脑袋说起那两人的身份时,整个人却突然惊呆在了当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爷爷和爹,能够对自己的子女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
整整割了七天七夜啊,三千六百刀啊?
他们如何忍心?
我心里面不舒服到了极点,眼中喷火地望着刘大脑袋,咬牙问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为何要这么对待米儿?
刘大脑袋没有给出答案,他告诉我,说这件事情很复杂,至于如何复杂,他只不过是一个围观的局外人,并没有能够了解太多的东西,但是他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我一点,那就是作为行刑人,龙老九和龙天罗比龙米儿更加痛苦。
据他所知,龙天罗在第八天的晚上,在女儿的坟前自杀了。
他用锋利的苗刀将自己血淋淋的心脏给掏了出来,放在了女儿的坟头,想要乞求原谅。
我紧紧捏着拳头,问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那么对待他女儿?
刘大脑袋看着我,平心静气地说道:“年轻人,这世间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所能够理解的,但是我可以相信一点,那就是无论是龙老九,还是龙天罗,都比你更加热爱这个锦鸡苗人的珍珠。”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世上,有谁人的父母长辈,会对自家的孩子不溺爱?
而越是如此,就越让我的心中疑惑,感觉到有一张巨大的网正铺天盖地朝我罩来,让我有一种呼吸不过气来的压抑。
说完这些,刘大脑袋转头,对我师父说:“该讲的,我都已经讲了,再往深里谈的话,我就属于背叛整个西江苗族一脉了;大家见好就收,你们放了我的儿子,而我则保证不再追究诸位冒犯的责任,如何?”
我有些激动地喊:“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刘大脑袋的眼睛陡然眯了起来,就像毒蛇一般的犀利,让我一瞬间有种被当做猎物的感觉,而随后,他用一种捉摸不定的话语说:“我跟你讲了,我不知道,你若是想问为什么,还是去独南苗寨吧,懂么?”
我感觉心里面好像有一百只猫在挠一般,整个人都感觉不好,还想说些什么,师父却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点头笑,说好。
我们三人,带着那少年一起,离开壁板蠕动的堂屋,来到了水田前面。
老鬼将勒在怀里的少年给放了,那孩子往前踉跄走了几步,满脸悲愤地转过身来,冲着父亲喊,说阿爹,帮我杀了他们!
刘大脑袋仿佛没听到儿子的话语一般,一本正经地跟我们拱手告别:“刚才的事情,还请各位帮着隐瞒一二,不然我刘大脑袋在这西江一脉,还真的混不下去了。”
便宜师父也拱手,说这是自然,多谢刘师傅的恩情。
三人转身离开,走了好远,我忍不住回头,瞧见那油灯之下,还杵着一大脑袋,远远地望着我们。
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莫名地一阵心寒。
我有点儿担心这刘大脑袋会不甘心之前的要挟,前来使坏,然而师父却摇头,说不用担心,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们滚得远远的,他可不想搀和这里面的事情。
我想起他之前惊慌失措的表情,觉得师父说得挺有道理的。
我又问师父,说米儿的爹爹和爷爷,为什么会这么对待她呢,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师父回答,说他也不知道,若是想要知道答案,去一趟独南苗寨,就什么都了解了,不用过他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但是以前身居南海,跟东南亚的土著也有打过交道,知道巫蛊之事里,有一个普遍规律,那就是死的时候越惨,死后获得的力量越大。
这个规律,也普遍适用于鬼魄恶灵之间。
我们听到的、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这个得剥开迷障的外衣,才能够知晓。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另外的一个问题来。
我肚子里面的那一堆虫。
是的,刘大脑袋这个家伙立一规矩,说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非要我们喝一下茶,然而当我把茶喝完之后,才知道这里面竟然满是那宛如蛆虫的玩意,只不过使了障眼法,让我看不出。
当老鬼把真相揭开来的时候,我吐得一塌糊涂,不过后来被米儿的惨遇给吸引了精力,才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回想起来,我问师父说我肚子里面的这些咋办?
我想想,感觉又想吐了。
师父哈哈一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喝,小铭子不喝,而让你来喝么?
我想了一下,说是不是我没啥用,牺牲了也没关系?
这时老鬼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父告诉我,说虽然他对巫蛊之术了解不多,毕竟南海一脉,大多都是中原道家遗落南海的散修而成,不过却了解蛊的一个基本原理,那就是弱肉强食既然你肚子里面的蛊胎如此牛逼,在它的面前,像这种用来待客试探的小玩意,应该是费不了什么事儿的。
是这样的么?
我想起那翻滚不休的蛆虫堆儿,没有片刻犹豫,用南海降魔录唤出了小米儿,问她能不能帮我把肚子里面的蛊虫给清除掉。
小娃娃听懂了我的话,呆萌地点了点头。
刚刚得知了米儿惨烈的死讯,我再瞧见这个长得颇有些像米儿的蛊胎,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两者之间,有着一种可能连我都不知道的联系。
我急着想要立刻去独南苗族,然而无论是师父,还是老鬼,都让我不要那么急。
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得一步一步来。
我们回到了千户苗寨的旅馆歇息,而小米儿则帮着我把体内的蛊虫给吞食掉。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好,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噩梦连连,最后的结局总是只有一个,那就是米儿那种熟悉的脸,在望着黑暗的深渊里沉沦。
她无助地伸出手,试图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我却终究不能把她给拽住……
次日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感觉十分难受,而门外的走廊上,老鬼好像在打电话,旅馆的隔音并不算好,所以我断断续续也听到一两句。
我看了一下挂钟,不早了,于是起了床,刚刚洗漱完毕,推门出来的时候,老鬼招呼我,说正好,牛娟约了我们。
牛娟就是老鬼那个在镇党政办工作的高中同学。
我们约在了镇子上面一家据说是经营已经有三十年时光的酸汤粉店碰面的,出于工作习惯,牛娟用了足足五分钟,给我们介绍店家那锅熬制了近三十年的老汤如何如何。
当那一碗油汪汪、辣乎乎的肥肠面端上来的时候,我喝了一口汤,感觉汤口却是不错。
回味绵长。
不过我们过来,并不是为了吃面,所以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寻人的事情上,尽管昨天从刘大脑袋那里得到了米儿的消息,不过师父对他并未完全信任,所以还是想从官方这儿的渠道,得到另外的印证。
牛娟这个女子在基层锻炼了几年,十分的干练爽朗,我们一提起,她立刻把之前查到的答案告诉了我们。
龙米儿这个人,户籍档案上总共有十三人,不过经过年龄排查,最终确定了三个。
这三人,一个在野朵沟,一个在小雷公坪,还有一个,则在南刀坡。
如果真的需要找,她可以提供地址。
老鬼问她,说能不能另外帮着查找两个人,我们刚知道,米儿的父亲叫做龙天罗,爷爷叫做龙老九。
牛娟笑了,说早这么说,就不用那么复杂了。
她说她跟那管户籍的副所长讲好了,吃过了早餐,我们就直接去户籍室。
我们不想耽误,匆匆吃完早餐,便立刻前往镇子东边的派出所,在得知了我们的来意之后,那副所长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而当听到我们问起龙老九和龙天罗两人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这表情,我们一看就知道有戏。
果然,这副所长以前是驻村民警出身的,对这一带最是熟悉,他告诉我们,龙老九是雷公山生苗的方老,在当地有着很大的权力。
什么是方老?
在以前的时候,少数民族地区属于自然领袖管理,而这苗族,从上到下的自然领袖,主要包括“方老”、“寨老”、“族老”、“理老”、“榔头”、“鼓藏头”、“活路头”等等,这方老,属于最高领袖,相当于族长的位置。
而龙天罗则是雷公山苗族的鼓藏头。
什么是鼓藏头?
就是苗家专门负责召集和主持祭祀、祭祖活动的祭司,可以这么说,龙老九和龙天罗两人,就是整个雷公山苗族的领袖。
师父问了他一个问题,说龙天罗是不是死了?
副所长一愣,说打个电话给驻村民警核实一下情况,打完之后,他一脸诧异地问我们,说你们听谁说的啊,我们的驻村民警告诉我们,前几天还看到龙天罗呢?
什么?
无图
第四十章 扑朔迷离
readx;副所长的话让我们都为之震惊,因为刘大脑袋告诉过我们,说龙天罗因为过于自责,已经在女儿坟头上面,将自己的心脏挖出自尽了。
但是派出所的驻村民警却说前两天都还看到过他。
到底是谁在撒谎?
我、师父和老鬼面面相觑,不过很快就统一了思想,那就是不管如何,派出所这边跟我们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是绝对不会骗我们的,至于刘大脑袋所讲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这个就得我们去实地验证才知道。
牛娟的人缘挺好,那副所长也挺给面子的,帮我们查了一下,发现龙天罗并没有一个女儿叫做米儿,而是有一个儿子。
他儿子叫做龙泽乔。
在派出所查到的消息让局势变得迷雾重重起来,我们都不知道到底该信谁,不该信谁了,不过越是如此,越勾起了我们心头的好奇心来。
难道昨天刘大脑袋讲述的这些东西,都不过是为了稳住我们,让我们不伤害他儿子而胡诌出来的么?
当着外人的面,我们也不好商量,眼神交流了一下,决定先去雷公山的独南苗寨瞧上一眼。
如果刘大脑袋所说的一切,都是他胡诌的,那么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忽悠的。
总得付出代价。
那副所长长期都在乡镇农村工作,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的,瞧见我们三人目光交流,便知道我们是准备去那儿瞧上一眼,便出言劝阻我们,说三位,听娟子说你们是文化人,是画家、艺术家,身份很重要,我这里多嘴劝你们一句,别单独去那儿,很危险的。
一脸“艺术家”气质的便宜师父笑了,说怕啥呢,这又不是旧社会,这是咱红旗下的土地,还有你们这些人民警察保驾护航,有啥可怕的?
他这话儿是故意讲的,当做引子,而那副所长被将了一军,左右瞧了一下,然后说道:“本来有些话呢,是不太方便讲的,毕竟会影响招商引资的大环境,但你们是娟子的朋友,咱有一码是一码。”
停顿了一下,他才说道:“话自然像你们说的一样,不过雷公山面前几百里,村子零散分布,咱们基层人力不够,基本上都是靠他们自己管理;而独南苗子呢,以前是生苗,到现在都还有好多人一辈子都不肯出山,他们的忌讳和讲究都很多,我就是怕你们不懂规矩,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真的不好处理。”
他也是防火于未燃,觉得牛娟这么重视我们,说不定是镇里的重要客人,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到时候累的又是他们。
师父装作知晓,然后要了其他三位龙米(含龙米儿)的住址,出了派出所,牛娟跟老鬼告别,说别去雷公山找那独南苗寨的人,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找她联络。
她跟附近这些村里的干部都挺熟的,能帮的都可以帮。
与牛娟告别之后,我们毫不犹豫地前往雷公山。
那儿也有旅游区,我们坐的是大巴,路上的时候,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感觉这一次的事情,当真是迷雾重重,扑朔迷离,一向毫无忌讳的师父也显得有些谨慎,告诉我们,说山野之间,藏龙卧虎,让大家行事谨慎小心一点,别在这里栽了,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这是师父第一次郑重其事,让我心里面有些没底,忍不住问,说师父,凭着咱们南海一脉这些人,难道还怕一个小破寨子?
师父直翻白眼,说得了吧,刚刚学点玩意,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你瞧瞧我们这三个,你呢算是刚入门,基本上指望不上;我呢算个半残废,撑场子行,撸起袖子上就够呛;唯一能打的也就小铭子一个,不过他也入行不久,并没有参透我师兄的手段,只能当一个小打手……
逃亡以来,我一直以为我们挺强的,没想到师父这么一通说,顿时就觉得我们都跟小姑娘一般柔弱了。
师父这么损我们,老鬼也有些听不下去了,说师叔,咱至于这么自我贬低么?
师父瞧见我们两人都有些小骄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迟早吃了大亏,方才晓得世间厉害,小铭子,你觉得你师父厉害不厉害?
老鬼思索了一番,说不知道,他很低调的,不显山不露水,不过在我看来,这世界上少有人能与他为敌。
师父点头,说你的这个评价,其实是对的,我师兄是南海一脉最顶尖的高手,当年在南海之时,就已然没有敌手,然而当年北来中国,还没有开始扬名立万,就被一人压制落败,至今都未恢复全盛之力,你可知那人是谁?
老鬼眉头一挑,说是谁?
师父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人叫做洛东南,也唤作洛十八,就是这一带的人,我这么说,你们还有轻视之心不?”
这段话说得我们肃然起敬,老鬼脸色一变,说难怪我一直感觉师父身体有些不对劲,没想到居然是在这里落下的病根,师叔,你告诉我那个叫做洛十八的家伙在哪里,我一定要给我师父报仇!
师父耸了耸肩膀,说这事儿都过了百年,那洛十八也早就死了,你这仇恐怕是报不了。
老鬼一愣,过了好久,方才恶狠狠地说道:“就算是他死了,总是有些徒子徒孙的,回头找他们麻烦去。”
他说是这么说,不过倒也没有了先前的骄狂之心。
行车而上,到了中午时分,便到了山区,司机告诉我往前走就是独南苗寨的景点,让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景点里,都是摆出来给人看的东西,我们自然没有兴趣,而是根据先前在派出所查到的线索,前往南刀坡去查看。
南刀坡不通车,我们问过路之后,步行前往。
往雷公山深处而行,山林茂密,道路崎岖,周周转转至半山腰,云雾缠绕,四处都是重峦叠嶂的山峰和密林,是不是还传来不知名兽类的啼叫,我们也终于感受到了之前在派出所里那副所长所讲的话语。
走了两个多小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条小溪,我们又饥又渴,赶忙过去,洗了把脸,然后又饮了两口山泉水。
我走得一身臭汗,那冰凉的水顺着脸颊往脖子里流,十分舒爽,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老鬼突然一声叫喊:“谁?”
我听到这喊话,下意识地扭头过去,瞧见林子里有一个脑袋一晃而过,然后朝着深处快速奔去。
老鬼起身想追,却被师父给叫住了:“小铭子,别去!”
跑了几步的老鬼身子停住,回过头来,问师父为什么,师父指着林子,说这是人家的地盘,一来你未必追得过人家,二来就算是你追上了,别人不过是瞧你一眼,你能拿他干嘛?
我在旁边也担忧地说:“对啊,要是有埋伏,那岂不是糟了?”
师父被我说笑了,说你们紧张个啥,我们只不过是来帮你打听一下米儿情况的,又不是深入敌区,你们至于一惊一乍的么?不过既然这附近有人,应该差不多到了南刀坡了,既然如此,我们就顺路进去吧。
我们起身出发,师父嘱咐我们,一会儿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由他来接触,让我们别多说话。
他是老江湖,知道拿捏轻重,我们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林中有一条小路,顺着路一直往前走,大约一刻走,前面便出现了一个寨子,寨子依山而建,高低错落,外面是开阔的水田,而房前屋后也有菜地,看起来很平常,唯一让人觉得有些惊奇的,则是这寨子居然有泥土累砌的矮墙。
那矮墙将整个寨子沿着围了一圈,让人感觉颇有些奇怪。
有寨墙,自然也就有寨门,我们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偷偷摸摸的反倒显得不自然,于是就光明正大地沿着土路走。
我们瞧见田间地头,都有劳作的农人,那些农人和外面的人装扮不一样,衣着多数都是自己织出来的土布。
寨门口有一个人,抱着根叉子瞪着我们,当我们走近的时候,便一脸警戒地问我们是干嘛的。
那人是个半大孩子,我打量了他一眼,知道他就是刚才在林子里露面的那人。
师父也不隐瞒,开门见山地说是来拜访人的。
那人问是谁,师父说是找龙老九,并且说自己是刘大脑袋介绍过来的。
少年的脸色一变,让我们等一下,接着朝寨子里吹了个口哨。
过了几分钟,有一个面相苍老的苗家汉子走到了寨门口来,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我们,然后问道:“你们找我爹,有什么事?”
师父皱着眉头,小心试探道:“你是……”
那人理直气壮地说:“我是龙天罗,龙老九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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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没心的龙天罗
readx;什么,这位老伯,就是龙天罗,也就是刘大脑袋口中米儿的父亲?
怎么看着完全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啊?
我愣在了当场,而旁边的师父则显得很平静,走上前去,试探着说道:“你就是雷公山苗人的鼓藏头龙天罗?那么说你的父亲也就是方老龙老九咯?”
苗家汉子没有任何意外地点头说对,就是我。
师父没有一点儿停歇,而是平静地再一次问道:“这么说锦鸡苗人捧在手心里的珍珠龙米儿,也就是你的女儿咯?”
苗人露出一副听不懂的表情来,摇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他。
师父看着旁边的少年,说你是龙泽乔?
少年皱眉,说你怎么认识我?
师父盯着这个自称龙天罗的苗家汉子,毫不犹豫地把刘大脑袋给卖了:“我是刘大脑袋介绍过来的,咱们没必要遮着掩着吧?”
龙天罗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耸了耸肩膀,说你们到底找我爹有啥事?
我忍不住了,走上前来,说我们不是找龙老九的,是找米儿,龙米儿,你的亲女儿,难道你忘记了么,你们……
“王明,住嘴!”
我显得有些焦急,刚刚要把事情给点破,师父便毫不犹豫地何止住了我,然后冲着对面的龙天罗点头笑了笑,有些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可能是找错人了,这里不是小雷公坪么?”
少年龙泽乔摇头,一脸不耐烦地说:“你们找错人了,小雷公坪在山脚下呢,我们这里是南刀坡。”
师父伸手,一拍脑袋,说哎呀,你瞧这事儿闹得,我们还真的找错地方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就走,小雷公坪怎么走来着?
他假装不认路,跟两人咨询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我们离开。
离开南刀坡的苗寨,一直走出了很远,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停下了脚步,问我师父,说为什么不进寨子里面去瞧一眼,查个清楚,这灰溜溜离开,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师父被我这般说起,也不急躁,而是心平气和地问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就这么闯进去,到底是什么后果?
我仰头,说能有什么后果,派出所不是有驻村民警么,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着?
老鬼在旁边听到了,忍不住吐槽,说王明,你这小子还真的是不长记性啊,之前吃过多少警察的亏,现在还指望着他们?你知不知道,在寨门后面,起码有二十双眼睛在瞧着我们,当时我们若是真的执意闯进去,你信不信我们现在都出不了?
什么,看着空荡荡的寨门附近,居然有二十多个人在猫着?
我不敢质疑老鬼的话,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焦急,问师父说那现在该怎么办?刘大脑袋说龙天罗死了,可他却还活蹦乱跳着,而且还说自己根本没有女儿关键是派出所户籍那里,也印证了他的话。
我说着,突然间脑子一动,说莫非这些都是刘大脑袋在撒谎,他是想借着龙天罗的手,来教训我们?
师父不答话,而是看向了老鬼,说小铭子你怎么看?
老鬼素来沉默,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用脑子,在被师父问起之后,他停顿了十几秒钟,方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刘大脑袋或许并没有说谎,我瞧着那龙天罗有很大的问题。”
师父点头,说你也看出来了?
老鬼说是,因为血脉的关系,我对人体了解得也比较多一点,这个龙天罗浑身冰冷,不过修行者很难从体质上来判断,真正让我笃定的,是因为他如同刘大脑袋所说的一般没有心脏。
师父点头称赞,说你的眼光不错,居然能够瞧出他没有心脏来。
听到两人的对话,我整个人都懵住了这怎么可能?一个人如果没有了心脏,怎么可能还如正常人一般,跟我们说话瞪眼呢?
难道他是鬼?
就在我感觉脑子都不快够用了的时候,老鬼则显得很谦虚,说一开始我也不能够确定,还以为他是修习龟息功之类的手段,一直到后来,我方才发现的。
两人说得肯定,我的心中也在琢磨,如果是这样,那么刘大脑袋说的就是真的,龙天罗这儿,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居然从小就将米儿是他女儿这件事情,给隐瞒了下来。
想到这里,我也顾不得龙天罗为什么没有了心脏还活着的事情,慌忙问老鬼,说之前牛娟说有三个龙米儿,我记得有一个,好像就在南刀坡,对吧?
老鬼点头,说是,不过户籍上不是龙天罗的女儿。
我说这个鸟地方,寨子族老一手遮天,把米儿的户籍寄托在别人的家里,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所以如果我们想要知道真相的话,那就还得重新回一趟南刀坡。
师父点头,不过看了一下左右,说:“回,肯定是要回的。这里面毕竟疑点重重,不过白天太瞩目,得等晚上。”
晚上?
看起来师父的好奇心并不比我们差许多,只不过是觉得这是个硬核桃,所以方才没有硬上而已。
我们往回路走,老鬼落在了背后,负责观察是否有尾巴,走了几里路,经验丰富的师父找到山崖间的一处裂缝,尝试着摸进去,发现是个天然的石缝,黑乎乎的,宽度正好可以容纳我们几人。
我们决定在这里稍歇,不过走进去的时候,却感觉里面角落里有些动静,师父走过去看,跺了跺脚,便有许多蝎子爬了出来。
这些蝎子有的全身黑红,有的则是透明之色,唯有尾端漆黑。
师父瞧了一会儿,不由得感慨,说这地方当真是天时地利,随便找一条石缝都能够瞧见这种极品的毒蝎,难怪能够培育出蛊胎这种神奇的玩意儿来。
我不能确定这黑乎乎的空间里是否还有别的毒物,于是催动南海降魔录,将小米儿给唤了出来。
在水潭传承一夜,师父已然通过大修为,将这小东西给折服,并没有什么反抗之意,供我驱使,随我心意,表现得倒也乖巧。
不过小米儿不过是蛊胎之灵,并不能改变它实体的性质。
也就是说,不管小米儿再如何听话,十个月一过,我该死还得死,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经过身体温养,小米儿又大了许多,小胳膊小腿地从我肚脐眼爬出,说不得话,咿咿呀呀地在石缝中走了一圈,又赶出了几条花斑蛇和红色马陆,待一切停歇,我方才唤回。
而这时老鬼也回来了,说的确有人过来跟踪,不过被他装作引到了山下。
他们以为我们回去了。
师父没有多说,只是让我们静下心来,等待天黑。
我盘腿而坐,眼观鼻、鼻观心,腹吸神阳,沿脉经络,头顶天罡,直指星辰,运用腹部的蛊胎之力催动,将大道至简的南海降魔录作为总纲,徐徐而行。
早在潭底水道的时候,我便已经半脚跨入修行门中。
一日结气,三日周天。
师父说我这算是比较快的,虽然不如人家天才,但也算是中上之资,当然,这里面也离不开蛊胎的作用。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的就是这个。
直至如今,我依旧没有感觉到修行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除了精神一些,别无所用,至于当初灌顶传承之时所学的其它二十四法门,也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小孩儿,终归那用不了ak47的,又不是玩电脑游戏。
修行容易让人沉迷,一晃眼天色就黑了,师父让我们按兵不动,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半夜时分,方才摸黑出来,前往南刀坡。
为了绕开耳目,在老鬼的带领下,我们特意选了另外一条道路。
黑夜里,老鬼就像夜的领舞者,宛如精灵一般,不多时,我们便重新回到了南刀坡的寨墙之外,不过是在西面,而不在正门,师父在那齐胸高的寨墙上面打量了一番,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说这帮苗人真不敢小窥,居然有这么多的手脚。
我瞧不出什么蹊跷,只看到师父在墙边弄了好一会儿,才让我们翻进去。
进了寨子,发现大部分人家都已经陷入了沉眠之中,唯有村中间的几户大屋,和后面的鼓楼有光芒,我们沿着房屋的阴影处,通过观察房子的门牌,一路找到了位于寨子西侧的一户人家。
当对上门牌时,我们终于确定了米儿户籍所在的地方。
吊脚楼中一片昏暗,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师父去开锁,三两下,很快就把堂屋的门给推开,走进去,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见,老鬼却告诉我们,说堂屋有新的灵像。
是米儿么?
我缓步走过那堂屋的木地板,走到神龛位置来,抬头望去,还没有等我瞧见什么,突然间堂屋的门一下子就关了起来。
谁?
师父低喊了一声,角落里却传来了一声幽幽的话语:“那个叫王明的,你就是米儿在外面的相好吧?”
我看不见人,却听出了声音。
这人竟然是龙天罗。
无图
第四十二章 绝境之地
readx;我们三个人,我不算,便宜师父是老江湖,而老鬼则是天赋异禀,然而即便是这样,都没有一人提前发现这堂屋里面有人。
这龙天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堂屋的门关闭的一刹那,那话语幽幽之间,神龛上面忽明忽暗的香烛突然一跳,两根熄灭的蜡烛又重新燃烧了起来,映照着一张黑白遗像。
是米儿。
神龛的正中,摆放的那面遗像居然是米儿,画像中的她穿着隆重华美的苗族服饰,头上戴着银色凤冠,像个木偶一般冷冷地站着,一双眼睛冰冷无比,仿佛能够看穿世间的一切,隐然间又充斥着对于面前一切的蔑视。
她就像舞台上面的公主,高贵而冷漠,一点儿也没有与我相恋时的那般亲切。
她更美了,也让我越发地觉得疏离。
我再一次见到米儿,心神恍惚,而师父和老鬼则第一时间将我给围住,然后看向了角落处的龙天罗,师父出声道:“龙天罗,你不是说你没有女儿么,怎么会在这里?”
龙天罗从角落的矮板凳里缓缓地站了起来,用一种迟缓的语气说:“该问的人应该是我,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师父答,说米儿是王明的女朋友,他过来找瞧一眼,有什么问题么?
龙天罗冰冷地说道:“问题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如果不是王明的肚子里,多出了一个该死的小东西,他怎么可能找到这儿来?”
什么?
龙天罗知道我肚子里面,有一个蛊胎么?
我满心震撼,而师父则显得十分的平静,笑着说原来我徒儿肚子里面的这个玩意,是你们给种下的啊,那就好说了,你们帮他把这玩意给拿出来,我们就离开,你说怎么样?
“拿出来?”
龙天罗冷冷地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说道:“米儿这个孽种,枉费神风大长老对她如同骨肉,还想将大位托付于她,结果她不但不愿意接受,而且还想着逃离这里;不但如此,她甚至还将我族重宝放在了别人身上,这样的孽种,千刀万剐,并不为过,至于你们,窥探我族重宝,全部都该死!”
师父依旧笑嘻嘻,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咱对你们这蛊胎,真的没啥想法,为什么不能和平一些呢?这样,你们把蛊胎取走,而我们则离开这里,你看如何?
龙天罗的脸上流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说想得美,蛊胎现在取出,功效十不足一,我看着胎母资质不错,就留在我苗寨里,把孩子生下来吧。
师父正色说道:“我徒儿若是把这蛊胎生出,只怕他的性命就难保了!”
龙天罗耸了耸肩膀,说你们的性命,关我何事?
师父终于黑下了脸来,盯着这家伙说:“如此说来,你们是不打算善了?”
龙天罗将手掌一拍,屋外传来一阵踏步声,堂屋的壁板上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黑暗中叫着,重重包围,而他则显得异常得意:“早就知道你们会不甘心再来的,所以我也准备了一些东西待客。”
糟了,被埋伏了。
我、老鬼和师父三人背靠背,左右看着,心中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去。
穷乡僻壤,并非无豪杰之士。
师父呼吸急促了几分,却用传音入密的手段,在我们的耳边轻轻说道:“敌人太强大了,一会儿我们准备突围,听我说,不管是谁,能逃出去,就不要犹豫。出去之后,也不要停留,你们去江阴梁溪,找一个叫做一字剑的人,就说剑妖有难,让他帮忙。”
传音入密,这是二十五法门之一,不过我功力不够,并不能言。
老鬼也是,两人只有点头。
只是,这重重包围之中,我们如何突围而出呢?
三人背靠背,徐徐转身,当老鬼正面对上龙天罗的时候,他却停住不动了,浑身绷得紧紧,显然是在蓄力。
擒贼先擒王!
老鬼还是打算玩这么一招,不过这龙天罗可不是刘大脑袋家的狗子,他能够成功么?
先发制人,后发者受制于人,老鬼出手,从来是杀伐果断,没有任何犹豫,双腿一蹬,人便如同炮弹一般,射向了门边角落处的龙天罗去。
而就在老鬼动身的那一刹那,我和师父也同时动了。
我们并没有扑向大门,而是朝着通往厨房的侧门冲了过去。
门口必有埋伏重兵,而这边估计人少一些。
我动身之前,还特意望了一下神龛上米儿的遗像,她的目光是那么的冰冷,仿佛面前的所有一切,都让她厌恶和憎恨。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这般?
轰!
顾不得那侧门上爬满的不知名虫子,师父一脚,便把这木门给踹得飞起,带着我冲入里面,还未等我适应里面的黑暗,便感觉一道寒光,朝着我的脖子里砍了过来。
暗室白光乍现,一点寒芒。
我吓得往旁边一闪,避开了那刀光,师父反击,好像打中了一人,而我听到有人在低喊道:“别伤了那个家伙,他肚子里,可有神风大长老要的圣物,损害了,剐了你都赔不起的。”
刚才还纵横长室的刀光瞬间收敛,我知道这是对我肚中蛊胎的忌讳,心中一横,冲到了师父之前,硬着刀光往前冲。
那些人瞧见我突然变得如此悍不惧死,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挪开,而我和师父则趁着这一乱,埋头就冲出吊脚楼。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吊脚楼的时候,突然间,一声怪笑从身后传来:“想走,真当我独南锦鸡苗寨无人?”
我师父听了,浑身一震,出掌拍在了我的背后,冲我喊道:“记住我的话,快走!”
我感觉一阵巨力从后背传来,整个人朝前一阵飞起,紧接着重重砸落在了屋前的菜地中,在泥土里滚了几圈,碾烂了青菜无数。
我翻滚了几圈,努力爬起来,回头瞧来,却见师父整个人都悬空而起,被固定在了门框之上,他奋力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那一股无形的力量,有风将他的头发吹起,斑白的长发飞扬,就像十字架上面受难的耶稣一般。
我看得一阵火起,想要重新回去,而就在这个时候,从那屋子里冲出了四五个脸上纹青的苗家大汉,一纵身,就跳到了菜地这儿来。
他们气势汹汹,扬着手中的刀就呼啸而来。
我不确定这里的每一个人是否都知道不该伤害我的事情,毕竟刚才差点儿把我脖子给削飞的那一刀实在是给了我太多的惊悸,所以没敢跟他们交手,转身就往田里跑。
我冲了几步,前方是一栋吊脚楼的屋顶,这儿的建筑依坡而建,从上而下地分布着,我没有多想,一个飞跃,就跳上了那屋子的黑瓦去。
就在我跳上去的一瞬间,脚下就是一空。
我擦,这屋顶怎么这么脆?
我没有任何反应,直接从那屋顶砸落下来,重重砸在一根房梁上,杠到了肚子,疼得眼前就是一黑,然而我却没有敢有任何犹豫,一低头,就在人家的楼板上面飞奔,然后攀着外墙,跳进了屋子边缘的阴沟里去。
我这边刚刚一落下来,就感觉砸到了人,我也没有敢多看,抬脚就是一踹,把那人蹬到了阴沟里,然后爬起来,从外面走去。
我刚刚爬出阴沟,结果右脚被人一把拽住,身子失去平衡,重重前倾,下巴磕到了泥坎上。
啊!
一阵剧痛陡起,让我差点儿晕过去,拉住我的那个人立刻扑了上来,一把将我的头给按住,然后冲着上坎的人大声喊道:“那狗东西在这里,快点过来!”
我心想坏了,要是被抓住,妥妥活不了,于是奋力反抗。
我挣扎,那人的劲儿却更大,即便是我有鲲鹏石在,也翻不开他的手掌,听到脚步声逐渐传来,我的心中几乎陷入了绝望。
没救了么?
然而当脚步声传到身边的时候,我却听到一声惨叫,按住我的那人惊声喊:“方老,你为什么要救他?”
说话间,那人歪头一倒,跌落在了阴沟里,而一个浑身旱烟味的老头一把将我给拉了起来,冲着我喊道:“快走,离开这里!”
无图
第四十三章 狼狈而逃
readx;方老?
这世间有两种人会被叫做“方老”,一种是姓“方”的老人,而另一种,则是苗寨的总扛把子。
我没有走,而是下意识地回过身来,望着那个满脸苍老、一身旱烟味儿的老头喊:“你,你是米儿的爷爷龙老九,对么?”
那老头瞪了我一眼,一脸严厉地喝骂,说问那么多干嘛,赶紧走……
说话间,屋顶上面跳下了四五个苗家汉子来,这些人每一个的脸上都纹着极为古怪的图案,凶恶异常。
而他们却比脸上的图案更加凶恶,踏着阴沟里的淤泥,冲到了这边来,为首的那人**上身,露出尽是刀疤的强悍肌肉来,瞧见这老头,也下意识地一愣,问方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我说王明,你是米儿在这世间唯一的寄托,若是你也死了,你叫米儿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他说了这一句,便没有看我,而是回过头去,从腰间摸出一杆烟枪,冲着那帮人说道:“谁要抓他,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刚才开口说话的那人哑口无言,而后面跟着的两个年轻人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最蔑视权威的年纪,提着手中锋寒的苗刀,冲着前面指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早就想砍你了,既然你当拦路狗,老子怕甚?”
说着话,他就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冲了上来。
“快走!”
老头吸了一口手中的旱烟枪,那火星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他的一声厉吼,将我整个人都给喝醒了,想着我留在这里,只不过是累赘,谁都救不出来,远离此处,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转身就走,那些人想要冲上来抓我,却给老头给拦住了。
我没有往回看,却能够听到身后那旱烟杆子与苗刀激烈的碰撞声,叮叮当当,每一击都仿佛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力。
我极力狂奔在,在那山坡与吊脚楼的小路走奔走,想着这个方老,有九成应该是米儿的爷爷,也就是苗寨里面的方老龙老九,而若是如此,那些人应该不会是他的对手。
是的,应该是这样的,若是以前,我或许觉得四五个壮汉对一个老头儿,并不在话下,然而当我成为修行中人之后,思想却有了改变。
他一定会没事的。
我这般的安慰自己,其实不过是在不断地心理暗示,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内疚。
事实上,除了这么想,当时的我,脑子里几乎都是一片空白。
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外。
我不知道米儿的父亲龙天罗为何没有了心脏还会生龙活虎,而且还要把我置于死地,就如同我不理解他和龙老九为何要把自己最亲爱的女儿给活活凌迟一般。
而让我更加无法理解的,是龙天罗追杀我们,龙老九为何会出手相助?
作为一个苗寨的方老,理所应当是全体苗人的精神领袖和统治者,但是那些苗人为何不怕他?
所有的事情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我真的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此刻的我,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前路为何会如此崎岖,我跑得又急,连续摔了好多跤,滚得灰头土脸,整个人都头疼欲裂。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达了我们之前翻过来的寨墙,突然将从旁边斜冲来了两个人,瞧见我,立刻大叫:“就是他,抓住这小子。”
两人冲来抓我,脚步很快,第一个伸手过来的时候,我一个近身捶,砸中了这人的胸口。
那家伙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去,另外一个家伙瞧见我如此凶猛,下意识地朝后面退了两步,紧接着突然举起了手中的一个东西来。
我本来想要不管不顾地逃开,然而余光处瞧见那人手中的东西,身子就立刻定住了。
是枪!
这玩意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枪支,反而经常出现在抗日神剧之中这种被广大国人称之为盒子炮、驳壳枪的毛瑟军用手枪诞生于一百年前,在上个世纪的抗日战争之中被广泛使用,身为伪军迷的我自然是认得的。
而且我还从那家伙枪声上泛起的黑色油光判断,这玩意极有可能是真的。
若是真的,我这个时候转身逃走,肯定要吃子弹。
电光火石之间,我还是选择相信这个苗寨里应该是有保留着上个世界的火器,于是慌忙举起了手来,大声喊别开枪,我不动。
那人恶狠狠地冲着我吼道:“回过身来,蹲下,双手抱头!”
我双手抱头,回过身,结果瞧见黑暗中冲出了一个身影来,一脚就将这个家伙给踹飞了去。
啪!
清脆的枪声在夜空中格外响亮,我感觉菊花一紧,浑身绷得僵直,还以为自己中弹了呢,而这个时候,那个黑影带着腾腾的热气冲到了我的跟前来,一把拽住了我,焦急地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来人却是老鬼,我恍惚的神志终于清醒了一点,发现他抓着我肩膀的手掌上面,全是鲜血。
我跟着他一起翻过了墙,朝着侧面的树林子跑去。
我一边跑,一边问他受伤了么?
老鬼告诉我,说是,不过他身上,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别人的,倒也不吃亏;我又问我师父在哪里,老鬼摇头,说不知道,应该是被留在那里了。
我浑身一紧,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往回去看,却瞧见有十几个黑影翻过寨墙,朝着我们这边追来。
老鬼拽着我,使劲往前跑。
他劝我,说王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这个时候回头,绝对救不了你师父的,只是去送死。我们只有逃出去,才有机会救他,你记得他之前跟我们说的话么?
我使劲点头,说记得,他说如果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离,就去江阴梁溪,找一个叫做一字剑的人。
老鬼健步如飞,说记得就好,我告诉你,想要救你师父,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响鼓不用重锤,我知道此刻的我,以及老鬼,都不是这苗寨里那个神秘敌人的对手,蛮干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当下,我们能够逃脱,才是救师父最好的办法。
两人埋头疾奔,老鬼的速度快得如同林中的一头豹子,即便带着我,也没有耽搁多少速度下来。
一开始我们还听到身后有密集的追逐声,而到了后来,就开始渐渐稀疏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就基本上甩脱了对方所有的追逐。
这显然是极不容易的,因为这儿是人家的地盘,他们对这山这水,都分外熟悉,我们完全占不到主场优势,只有靠着老鬼的身体优势在支撑着。
两人连滚带爬,甩脱了独南锦鸡苗人的追踪,又一路疾走,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才到了镇子上来。
这个时候的我们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了,躺倒在镇子西面的一片竹林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躺了一刻钟,多少缓和了一下,爬起来,才瞧见老鬼浑身伤痕累累,左脸的脸颊上甚至有一道从眉骨到嘴角的刀痕,血淋淋的,就像婴儿裂开的小嘴。
我瞧得触目惊心,捅了捅他,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说句实话,当时我真的担心老鬼死在这里。
那情况简直是惨不忍睹。
老鬼伸出脏兮兮的手来,摸了摸伤口,一边呲牙咧嘴,一边苦笑,说没事,我属小强的,命硬,死不了。
我望着蒙蒙亮的天空,想起这一夜的奔波,欲哭无泪,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鬼趟江湖的时间到底比我多,稍微歇息之后,与我到河边去把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然后顺手从农户家弄了一个斗笠来,遮住了脸。
再接着,他带着我去了镇子里一处印子楼。
他找到了老同学牛娟,把我们遇到的情况告诉了她。
瞧见鼻青脸肿、满是伤痕的我们两人,牛娟吓了一大跳,当得知了我们的遭遇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不相信。
说实话,若我是她,我也不敢相信。
不过不相信归不相信,牛娟还是对我们伸出了援助之手,不但帮着我们买来了各种药用物品,而且还从微薄的积蓄里面挤出了三千块钱来,给我们备用。
接着我和老鬼在牛娟的安排下,乘车到了县上去。
我们在县里等了一天,而牛娟则找到了当地派出所报案,说起了我师父陈老失踪的事宜,由当地派出所前往南刀坡进行调查。
第二天,我们接到了牛娟调查无果的回复,没有任何犹豫,买了前往江阴梁溪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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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readx;在黔阳前往江阴金陵的火车硬卧上,我和老鬼两人就像落荒而逃的犬,相对而望,心中满是悲伤。
我们两人从相识的相互提防,到如今这般毫无芥蒂的并肩而战,最大的转机,就在于广西某处监狱之中,与我这便宜师父南海剑妖的相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一直叫做便宜师父的这个男人,已经成为了我黑暗生活之中的一缕火光。
这唯二的一缕火光,温暖着我几乎陷入绝望的整个心灵,在他身陷敌营之后,我只有和老鬼两人“依偎”一起,相互取暖,才能够抵御中心中那不断翻卷而起的恐惧。
师父说他即使无病无灾,也活不过百日,这是因为他的命格不济。
分离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当它提前到来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老鬼,都并不能够完全接受,所以我们便将希望寄托于师父让我们去找的那个人身上来。
这个叫做一字剑的男人,希望他能够出手,并且帮助我们,将师父给救出来。
关于此人的身份,我和老鬼也做过猜测,觉得这人或许就是我师父平日里常常吹牛时谈及的南海子弟一脉,就是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杀手,以及十大高手,或者之类的……但是那家伙吹牛从来都只是为了图最快,并没有详细说些什么,让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也让我止不住地后悔。
当初若是能够仔细地听我师父把这牛逼吹完,我们现在也许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火车旅程漫漫,我前所未有地刻苦,几乎一上了火车,就一直端坐修行,眼观鼻,鼻观心,行周天之术。
大道三千,修行之法也是各家有各家的法门,虽然都有周天行运,念经打坐,但道家有“坐忘”、“心斋”等,佛家有“兴起”、“顿悟”、“真言”、“真常观想”等,伊斯兰有五功,分别为念功、拜功、课功、斋功、朝功,达迪克尔之途,基督唯信,亚斯德教擅思……
而南海一脉结合了道家精髓,又根据南海之境况,独创观思。
南海一脉深居大海茫茫余波之间,世间万物有灵,水中孕育而生而灭,“观”则为观想,“思”则为感悟。
南海降魔录只不过是语言大纲,南海一脉真正的精髓在于无数前人日夜观海之时,目睹那或瑰丽、或匪夷所思、或雄奇、或静谧的种种万物生长之画面。
这些画面,仔细数来,总共有一百零八张图,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这才是南海一脉为何选用这种传承的根本原因。
图文并茂,这是其他修行方式所不能及的。
我之前心情烦闷,一心都在思考着米儿为何会对我下次黑手,弄得我如此狼狈,生死只在一线间,所以从未有静心下来思索传承的其中奥义。
只有当我陷入了绝境,方才知道这世间,只有自己的强大,方才是万物的根本。
当火车抵达江阴的省会金陵之时,走下火车的我双目黝黑精明,却是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老鬼称之为“炁”的东西。
炁乃道家哲学之中最重要的基石,不同于“气”,乃先天之物,代表着无极,是一种场域流域,现代科学之中叫做能量体或者生命能量体,古希腊和古印度中叫做以太体,古中国成为真炁体,五感皆不能触摸,需要更深层次的入定法,方才能够感受。
能够感受到炁,说明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修行者,感受到了这个世间物与物之间另外的一种联系。
一炁感,百气通,跨入此界之后的我,整个人的精神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搭车赶往梁溪,下了车站之后,我和老鬼大眼瞪小眼,彼此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梁溪宽阔,四千多平方公里,是典型的江南城市,入目处是满满的繁华,而我和老鬼则像个乡巴佬一样,不知所措。
四五百万的人口,让我们如何找寻那个叫做一字剑的人?
查户籍?
无论是我,还是老鬼,可都没有在镇政府里上班的同学……
老鬼将我一脸茫然,说王明,你不就是江阴人么,按理说彭城跟梁溪离得并不算远,你应该是这儿的地主,别跟我一样两眼一抓瞎好不?
我苦笑,说老鬼,那独南锦鸡苗寨离你家不过一两百多公里路,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彭城梁溪则是淮南淮北,连话语都不同,更何况我就算是对梁溪这儿熟得不能再熟,可我也没有跟这帮子人打过交道啊?
两人说着,旁边有几个妇女围上前来,热情打招呼,说老板住店不,很便宜的。
老鬼抬头,他的恢复力很强,脸上的刀伤已经结疤,不过狰狞的刀疤还是让那妇人为之一震,接下来的话就有些软弱无力了:“我们还有小妹,很漂亮的,试一试咯……”
我心血来潮,拉着这想要转身离去的大姐,说你知道一字剑这个人不?
大姐瞧见老鬼脸上凶狠的刀疤,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大兄弟,俺不知道啥叫做一字剑,卖刀卖剑的,我倒是知道堰桥路那边有几家……
拉客的大姐仓惶逃走,旁边的几个瞧见老鬼这凶悍模样,也不敢上前来,我们怕惹麻烦,匆忙离开车站广场。
刚才那拉客大姐的事情,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我对老鬼说:“每一个群体,都是有自己圈子的,你看我们在雷山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抓瞎,但是找到了下蛊人,就顺着找到了刘大脑袋;而找到了刘大脑袋,就找到了独南苗寨,也清楚了米儿所有的事情。”
老鬼十分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思路,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想要找那个叫做一字剑的人,就得跟当地的修行者接触?
我点头,说是,就是这个道理。
老鬼摊开双手,说话是这么讲,但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怎么知道这满大街的人里面,到底谁是修行者呢?我们那天碰到有人被下蛊,完全就是凭着运气,这一回,未必就那么幸运了。
我笑了,说事情没有那么负责,只要我们掌握好思路,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豁然开朗——老鬼,我问你,在这地面上,谁的消息最灵通?
老鬼想了一下,说混混、街头地痞?
我指着远处一个正在将双指不动声色伸入行人包里的家伙,说:“对,街头地痞,还有这种长期在地面上行窃的惯偷;这些人为了钱财,四处踩点,那些人能惹,那些人不能惹,他们门儿清……”
说着话,我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人的跟前,一把抓住他行窃的手,沉声喝道:“朋友,别动!”
我一伸手,那人立刻反应过来了,手一转,想要脱开我的掌控。
两人这边一挣扎,差一点儿被偷的那行人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回身一瞧,吓了一大跳,慌忙摸了一下挎包,又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兜,发现没有什么遗失,居然一句话也不说,慌里慌张地就跑开了去。
失主一走,没了证据,那小偷顿时就嚣张了起来,从兜里摸出一把弹簧刀,指着我厉喝,说小子别乱说啊,你这是在毁谤!
说话间,他就拿着刀向我捅了过来。
若是以前,我或许还会惊慌,然而感受到了炁之后,这动作在我看来却慢了几分,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紧接着一个擒拿,我将那人摔了一个大马趴。
那家伙摔得一个头晕脑胀,我还朝他踢了三五脚,这才解气,说你小子别犯在我手上,不然下次就打断你的腿。
那人仓惶爬起来,指着我撂了一句狠话,让我等着,紧接着转身就走。
我微笑,看着这人钻入人群中,心中没有半分恐惧。
事实上,我不止一次被偷过东西,有一次甚至现场抓获,结果对方三四个人一围上来,暗偷就变成了明抢,报警都没有用。
我对小偷深恶痛疾,那个时候我不敢奋起,但是此刻,我却终于找回了一点儿尊严来。
整个过程,老鬼都没有插手,而是等那人走了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与我朝着附近人比较少的巷道走去。
我们找了个小馆子吃了碗面,慢条斯理地走了一段路,刚刚转到一处无人的小巷,刚才那气呼呼走开的小偷就带着七八个同伙,拦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和老鬼对看了一眼。
这人还真及时。
第四十五章 学以致用
readx;真的是想瞌睡来枕头,对方是地头蛇,不过我们却是过江猛龙,本事在手就不怕事,只是怕没事。
我们两个人,千里迢迢地跑到了梁溪来,不是过来旅游逛风景的,若是凡事都畏畏缩缩,不敢向前,只怕等我们找到那叫做一字剑的家伙时,师父的坟头都已经长出一茬茬的草了。
所以瞧见这帮家伙围了上来,我们不但没有半点儿畏惧,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来。
哈、哈、哈……
两个人,被总共九人给围住,而且这九个人明里暗里,手里都藏着利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是傻子么?
不过说句实话,这年头敢随意出头的,怎么看也都是二愣子。
先前被我踢了好几脚的那个家伙,身上的脚印子都没有拍去,让前后将我们给围在了这无人的巷道里,瞧见基本上该不会跑脱之后,就狞笑着走上了前来。
他得意,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让你们强出头吧,现在落到了老子手里,还有什么说的?
我笑,说那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对方一脸骄狂,说出来混事,咱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了,这么着,你们把身上的钱都留下,算作是给我的赔偿;另外你,就是你,给我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三个响头,叫爹——叫得我乐意高兴,就放了你们。
我无语,没想到这做贼的,胆儿居然这么足。
不过还没有等我说话,旁边的人就纷纷举起了拇指,说花脸哥为人真仗义,要是照老子的脾气,直接卸下一条胳膊,看你们还敢多管闲事不?
对方摆明了态度,显然是不肯善了,这一堆人摩拳擦掌地上来,当真是有些唬人。
老鬼瞧了我一眼,说王明,我瞧你在火车上有些收获,要不然给你练练手?
他见过的场面比我多,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是不在话下,并不紧张,而我也是出入门道,一来有鲲鹏石在身,力量的增长也是卓有成效,与人交手的道理和手段也懂一些,再加上刚刚顿悟的炁场感应,以及肚中的蛊胎……
我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那么一点儿经验了。
好!
我点了点头,不过瞧见这一帮人,心中多少也还是有一些忐忑,回头又补了一句,说老鬼你可跟我看着啊,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可不要袖手旁观啊?
老鬼没有应我,只是平静地笑,说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
南海龟蛇技之中,讲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与人交手并不复杂,也没有太多的套路,只需要记住一点,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说得简单,但是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如果别人比你更快,想得比你更远,那又如何办?
我心事重重,忧虑颇多,然而对方却并没有打算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那花脸哥瞧见我迟迟没有动静,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狞笑,左右招呼,说这小子不懂得做人,咱就替他父母,教一教他!
说话间,两个膀大腰圆、恨不得在脑袋上写着“我是打手”的壮汉就越众而出,露出结实的肌**子冲了过来。
这两人手上都没有兵器。
显然,这帮人虽然气势汹汹,但也并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来,主要还是以拳头为主,把我们打服了,既出了气,也达到了目的。
两个壮汉速度很快,几乎一动身,就冲到了我的跟前来。
若是往常,我恐怕已经吓得转身就跑了,然而等真正进入修行者的世界之时,我这才发现,他们虽然气势汹汹,看着好像很雄壮,然而却并没有那么可怕。
原本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拳头,在我凝住神志来的时候,突然变得缓慢了一些。
当然,这不过是我的感官而已,事实上,他们还是很快的。
我的意识先行一步,然而身体终究还是有些艰涩,所以并不能先人一步,只有借力打力,在对方一拳头砸过来的时候,我也猛然出了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腋下部位。
他的拳头擦着我的脸颊划过,差一点儿就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但是我那化作蛇头的长拳,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对方的腋下部位,热流一过,劲气吞吐,那人就好像被人扎了一针般,惊声尖叫了起来。
有效果?
一击得手,我的信心大增,身子倾斜,将这人给直接摔倒了地上去。
这个身高得有一米八五以上的大汉,被我四两拨千斤,轻松地摔倒在地,而我很顺利地又抵住了第二个人的攻击,没有任何犹豫地施展了“老龟探头”一招,手化作爪,抓在了对方的胯部处。
那人悲鸣着跪下,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我之前的手段是没有招式和套路的,但是这一招老龟探头,却是南海龟蛇技的经典套路。
虽说无招胜有招,但其实有招也很毒辣。
电光火石之间,我把两个壮汉给撂倒了,心中顿时就是信心大增,几乎都没有等待对方反应过来,直接就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花脸哥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手中的匕首及时挥出。
当他的匕首拿出来的那一刹那,说实话,我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恍惚。
不过很快我就被他缓慢的动作给稳定住了。
这么慢,又算是有刀,那又如何?
战斗还在继续,我就好像周星驰电影里面打通了任督二脉的男主角,觉得力量在身体里纵横扭转,浑身都是使不出的劲儿来,没有给对方一点儿机会,不多时,就见跟这帮人给全部打趴了。
没有一个人能跑开。
当瞧见小巷子里,除了老鬼之外,再也没有一人能够站立,那些嚣张的家伙在我的脚下呻吟之时,我整个人都为之颤抖。
这就是拥有力量的感觉,简直是太让人着迷了。
还未有等我享受完这快感,突然有警笛传来,我和老鬼互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着巷子的另一头逃开。
像我们这种持有假身份证的人,不管什么缘由,都没必要惹皇气。
警察匆匆而来,瞧见相互搀扶而起的花脸哥一伙人,双方都挺熟悉的,一个中年人冲着花脸哥叱呵,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花脸哥哪里会说真话,只是敷衍两句。
他是老油条,凶器都扔了下水道,警察拿他也没办法,呵斥几句之后,便带队离开。
警察走后,花脸哥骂骂咧咧,跟身边的同伙相互搀扶着,准备离开,然而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离开的老鬼和我又重新拦在了他们面前。
先前是他们堵我们,现在换了一个角色,当瞧见老鬼和我缓步走过来的时候,花脸哥脸色数变,最终还是选择了低头做人,冲着我拱手,说兄弟,你是高人,咱有眼不识泰山,惹错了人,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行不?
事情要是有这么好办,我又何必打这么一场架?
老鬼走到花脸哥面前来,寒着脸,说我们不走,不是想要报复你,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花脸哥问您想知道什么,我能告诉的,绝对不推辞。
老鬼问你知道一字剑这个外号么?
花脸哥一脸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听都没有听说过。
啪!
老鬼抬手就是一巴掌,花脸哥整个人就给扇得跌飞到了巷子的墙壁上去,旁边的人群情汹涌,要不是刚才的教训,说不定又暴乱了。
花脸哥懵着头爬了起来,说大哥我说的是实话,我们真不认识什么一字剑。
老鬼眼皮一翻,说我不管,一字剑就在梁溪,你不知道,一定有人知道,所以你负责带着我们去,可懂?
当贼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有眼色,知道老鬼这人话不多,但是狠,真的要弄,绝对不会留情,当下也是连忙点头,说行,我认识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你们。
花脸哥遣散同伙,在我们的押解下,乘坐出租车,出了城,来到了郊区一个收破烂的废品站。
花脸哥进了废品站,穿过一堆破烂和铁棚子,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外,冲着里面喊,说师父,我这里有两个朋友,要问一件事情。
他推门而入,我和老鬼也跟着走了进去。
我们都不觉有疑,然而一跨入其中,门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别动,动一下,老子就崩了你们!”
我没动,余光一扫,却瞧见门后有两个人,正拿枪对着我们。
而在正面处,则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们,不紧不慢地说道:“好本事啊,把我洛三手的人给打得落花流水,真英雄也!”
第四十六章 少东家
readx;被人用枪指着,老鬼却显得淡定自若,若无其事地举起了双手来,平静说:“这枪可是真的?”
山羊胡颇为自得地说:“正宗化隆造,虽然偶尔也会出点儿小问题,不过崩了你们两个,应该是足够用了的。”
老鬼耸了耸肩膀,说没想到北方梁溪这边的朋友这么豪迈,几个小毛贼都用上黑枪了,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啊;不过老师傅,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知不知道咱这儿,有没有一人叫做一字剑啊,我们找他有急事。
山羊胡嘿然而笑,说你先别忙找人,把咱们的账算清楚先……
老鬼装作不明白,说我们还有什么账?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惹怒了院子里的一群人,先前被我们挟持着的花脸哥转身过来,冲着我们吼道:“多管闲事不说,还打伤了我们这么多人,你真的以为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么?”
花脸哥情绪激动,不断奋力扬着手挥舞,而就在他话语说完的一瞬间,贴近老鬼的手被突然一拽,紧接着身子不由自主地转了起来。
老鬼拽着花脸哥,一下子就冲到了门口拿枪的一人跟前来。
那人扬起手枪,却发现自己对着花脸哥的脑袋,刚刚一犹豫,手中突然一痛,那手枪便不翼而飞了去。
这是我第二次被枪指着,心中多少有些慌张,也不敢动。
不过老鬼的动作快得惊人,眨眼的功夫,就把门另外一边的那个持枪人也给缴了械,将这三人都给扔在了地上,老鬼双枪前指,冲着那个山羊胡老头儿笑,一字一句地说道:“老爷子,我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可以谈一谈我刚才的疑问了么?”
老鬼在装逼,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装得有模有样。
只有掌控了话语权的人,说的话才会有让人信服的力量,显然老鬼就是这样的人。
山羊胡老头被两把枪指着,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突然露出了笑容,摊开手说大兄弟,刚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咱有什么话都好说,别这样激动。
老鬼的双手纹丝不动,平静说我不激动,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可以告诉我么?
山羊胡老头的瞳孔凝聚了一下,很自然地放松,说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一字剑,我的确知道这个人,传闻中他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
果然是那什么天下十大!
老鬼和我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人的说法靠谱,不过老鬼这人比较沉稳,不动声色地问,说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带我们一趟,去找找他。
山羊胡老头眉头皱起,苦笑着说您这不是为难人么?
老鬼双眼瞪得滚圆,说什么叫为难你?
山羊胡老头依旧苦笑,说我都说了,那一字剑君是传说中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我们都只是听过,却没有谁有这样的机缘,若是真有,我又何必在这里开一破烂店儿,收那一帮不成器的徒子徒孙呢?咱要认识,早就问老神仙,寻一长生不老的方子,世外逍遥去了。
老鬼向前两步,脚后跟重重地碾在了花脸哥的右手掌上面,任凭这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而不动容,再次问道:“真不知?”
山羊胡老头瞧见他下手狠辣,花脸哥的右手给他踩得血肉模糊,白骨翻出,脸上的肌肉一阵跳动。
唉!
他长叹了一声,然后对我们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太湖东岸的花千离花老板,他应该知道。”
花千离?
老鬼疑问,而山羊胡老头则赶忙点头,说对,花老板是做茶叶生意的,做得很大,他在太湖寻龙池那儿几棵茶树是特供的,上次我听他说过,将因为这茶,不但认识好多高官名流,而且还认识真正有大本事的人,连一字剑君,每年都会找人跟他要茶。
老鬼走到山羊胡老头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微笑着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人点头,说千真万确。
老鬼说好,你带路,现在就带我们去,不过如果你再耍什么花样,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我这个人耐心很差,而对你我已经失去了容忍度,知道么?
山羊胡老头连忙点头,说懂,你们跟一字剑君一样,都是有大本事的人,我都懂。
老鬼笑了,说知道就好。
说话间,他将手中的两把化隆造直接拆解成无数零件,然后将核心的部件使劲儿一捏,那玩意就如同橡皮泥一样,发软变形,瞧得在场的几人都是眼神一阵发直。
老鬼露了这一手,山羊胡老头终于服了,没有多出什么幺蛾子,叫一徒弟去后院,开了一辆皮卡,带着我们去太湖。
一路无语,到了太湖附近的一处地方,到处都是连绵的老式山水庭院。
这里曾经住过名扬天下的大盐商,到处都是古建筑和大宅门,山羊胡老头儿洛三手带着我们来到一处叫做春茶园的园子前,找了门房询问之后,规规矩矩地递上拜帖,说要拜见园子的主人。
洛三手是个大贼,然而在人家的园子前,却规规矩矩的,一点儿也不敢逾越,我有点儿怀疑起他刚才吹嘘的话语,是否有真。
人家就算是认识一字剑,也未必跟他谈及过。
依照老式规矩,递上拜帖之后,我们在园子外等待着回复,然而过了大半个小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许是受不了我怀疑的目光,以及老鬼凶悍的眼神,洛三手自个儿的心里都有些发毛了,又跑去门房那儿问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老鬼问他怎么回事,洛三手颇为尴尬地告诉我们,说花老板正在接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所以暂时没有时间见我们。
老鬼冷笑,说是没有时间见你吧?
洛三手的老脸一阵发红,顾不得老鬼的威胁,反驳说笑话,我跟花老板可是老交情了,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不然不可能不见我的。
老鬼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如此又等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这是那园子的大门开了,有一位中年胖子,与一个长相颇为俊朗的年轻人携手而出。
那年轻人身材笔挺,剑眉轩宇,面如冠玉,长得颇有精神,而中年胖子也是一团富贵,两人在园子门口相互拱手告别,而就在这个时候,洛三手也顾不得颜面,冲上前招呼,说花老板,好久不见。
他涎着脸迎上去,倒是弄得两人挺尴尬的,年轻人望了中年胖子一眼,似乎在询问什么。
那胖子脸色有些僵直,连忙解释,说少东主,这位是咱梁溪城里的盗门统领,说得上来的大佛爷,他手下有上百多个徒子徒孙跟着混饭吃,人才济济。
洛三手嘿然而笑,上前去握手,说鄙人洛东城,江湖匪号洛三手,见笑了。
那被花老板叫做少东主的年轻人伸手轻轻一搭,即刻分离,似笑非笑地冲着花老板说道:“花老板的交际还真广阔啊,看来以后方某人丢了东西,倒是可以教你帮忙寻一寻啊?”
花老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而那洛三手则拍着胸脯保证,说少东主你有事直接找我便是,保证什么样子丢的,什么样子给您送回来。
这家伙先前在自己的地盘威风凛凛,然而搁这姓花的家伙门口,却颇有一种谄媚小人的模样,让我能够想象得到那花老板的权势,而即便是听到这样的捧,花老板也不高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朝那少东主拱手,说我送您?
少东主挥了挥手,目光扫了一下我们,然后说你这里既然有客人,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自己离开。
他转身离开,而洛三手则没有多耽搁,直接跟花老板笑着说道:“花老板,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这么急过来找您,是我这两个朋友,有急事要找一字剑君。嘿嘿,您也知道的,我们这种下九流混着的人,哪里能接触到那陆地神仙?想来想去,所以就求到了您的门上来了。”
花老板脸上露出了警戒之色,瞧了我和老鬼一眼,皱眉问道:“你们两个,找一字剑君有什么事么?”
老鬼瞧见这人或许真的能够找到一字剑,便拱手说:“实不相瞒,在下是一字剑的师弟,找他确实有要事;不过这事情,只有等见到他本人,才能够说出。”
“什么?”
刚才准备离开的那个少东主回过了身来,冲着老鬼笑道:“你是说,你是黄剑君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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