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赤霞四恶
赤红色的云霞四面散开,血淋淋的染透了半边天。
一座张牙舞爪的树状庙宇跃然而出,无数只魔鸦嘎嘎乱叫着在“树杈”间来往奔突。
那座座庙宇的檐瓦、梁柱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黑红色血污,地面上铺着一层又一层阴森森的白骨。
若不是正中大殿上,仍旧明晃晃的挂着“赤霞寺”三个大字,谁又敢想此地竟在佛国乐土?!
简直就是地狱魔窟!
“嘎!嘎嘎嘎……”
万千魔鸦肆声惊叫中,两道红光疾掠而出。
悬在两人百丈外,忽的下停了住。
砰的一下,红光乍破现出真容,竟是两个身高六丈的大和尚。
敞开的僧衣黑红发亮,早辨不清原来本色,挂在胸前那串白亮亮的人骨骷髅倒是份外显眼。
“阿弥陀佛!”两人同时高声喝道。
既不合什行礼,也无半点谦恭之态,只是空瞪着两双大眼上下打量。那一声佛号,就同占山为王的土匪跳出草丛时大吼一声“此山是我开”的棒头喝别无两样。
“八境?”
“道成?”
那两个大和尚同时一楞,可却毫无半点惧色。其中那个手里抓着半只血淋淋象腿的,咧着满口尖利红牙粗声问道:“喂!来我赤霞何……”
噗!
一言未落,林季抖手剑出。
一抹青光直接把那大和尚斜肩带背斩成两半,青光余色又把另一个和尚的臂膀也砍下大半条!
哗啦啦的鲜血迎空洒落,一缕幽魂同时炸破。
“去!”
林季背负双手厉声喝道:“叫你这满窝魔障速来受死!”
那和尚心知不敌,狠狠的扫了眼林季化做一道红光转身遁去。
当!
当当当……
时间不大,就听那一片乱若树丛般的庙宇间接连响出道道钟声。
紧接着,一道道红光狂跃飞出,直向林季疾掠而来。
林季冷哼一声道:“蚍蜉撼树,自不量力,给我灭!”
手握长剑迎空一扫。
呼!
一道金灿灿的剑芒照的满天上下刹那雪亮!
四外里的滚滚云霞瞬间散化,那一道道疾掠而来红光尽皆碎成烟花!
哗啦啦……
碎肉、鲜血密密麻麻的狂如雨下!
咔嚓嚓……
离的近些的庙宇也被齐根斩断,乱砰砰砸的满地狼藉!
“些许残渣,哪里尽兴?!”
林季一手持剑,声喝如雷道:“内里魔头还不速来送命!”
砰!
林季话声刚落,就听砰声巨响中,内里一座大殿轰然炸开,一颗红亮亮的光球一跃而出。
当!
林季挥起长剑,正与那光球撞个正着。
闷雷声声震耳欲聋,道道金光炸得四下时空层层裂开。
再一看时,却是个身高十丈的巨型大和尚,手里抓着一柄金光闪闪的月牙铲。那双好似人头大小鼓出在外的恶眼上,一条条赤红色的血丝奔突如雷!
“小子,报上名来!本尊好赐你个痛快!”
“你,还不配!”
林季剑身一挺,青光乍出。
嗖!
一道金光闪烁的人形剑气狂冲而去!
昊天剑!
咔嚓!
月牙铲立时碎断!
那和尚猛然一惊掠出百丈。
噗噗噗……
那道金光闪闪的人影剑气尚未触及,可那道道余韵已把那和尚的僧袍、血肉寸寸炸开!
“弥陀佛!”
那和尚狠咬牙关,猛一声喝。
啪!
周身血肉四散爆开!
赫然露出一条条阴森白骨。
“錒迦鍩錷,奤!”
那白骨魔僧急急喝了句佛咒,猛的两手一合!
呼!
金光剑气自白骨缝隙一穿而过,那舍去了周身血肉的白骨和尚竟是毫发无伤!
“大骨师兄,这小子是什么来头?!竟逼的你现出了魔骨真身?!”
正这时,远从殿内又飞来三道光影。
并肩站在那白骨和尚身侧两旁。
一个和尚身大无脚,腰部下方细细长长,好似是哪个烟筒上袅袅飘出的炊烟。
一个和尚全身透明,飘在半空微微浮晃,好似是哪个湖面上随波荡漾的倒影。
一个和尚怪模怪样,既有翅膀,又生鳞甲,背后是龟壳,就连舌头也分了岔!
刚才发问的,正是这个奇形怪状,好似集百兽所长与一身的怪和尚。
“小心着些!”化成白骨的和尚沉声说道:“这小子非比寻常,可不是一般道成!”
“非比寻常么?”那怪和尚微微一笑,细细长长分了红绿两色的舌头在上唇上飞快一舔道:“想来那味道,也定然非比寻常!几位师兄,先让我来尝一尝!”
嗖!
话音刚落,那和尚猛一伸手,直向林季抓去。
那家伙离着林季一百多丈,一手伸出眨眼变成牤牛大小,乌黑一片闪闪生光,瞬间之间就已落在眼前。
唰!
林季扬起道剑,迎空一扫。
那巨手立时散成云烟,转而化成一张黑漆漆兜天大网,死死的罩住了林季四外方圆。
“嗷!”
抖一声吼,片片鳞甲密如雨来。
当当当当……
随着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又瞬间在网外结成了一颗满生倒刺的圆球。
“收!”
那怪和尚猛一握拳。
圆球骤然缩小,直往内里压去。
噼啪声响中,金光爆闪雷鸣不止,就连四下里的时空也被压的砰砰声响,炸出层层裂痕。
“哈哈哈……”几若透明的怪和尚哈哈笑道:“看来大异师弟这一番闭关,的确修为大进啊!来来来!那这个小娃娃就交给我了!”
那家伙说着,遥遥点手一指。
一个人头模样的透明气泡,飘飘悠悠的直向尿裤子飞来。
尿裤子仍旧倒背着双手,满脸是笑道:“赤霞四恶是吧?你们找错人了,正主在这儿呢!”
砰!
猛的一下,那眼见缩成一人大小的金球突然炸开。
道道雷光瞬间熄灭,片片鳞甲尽成烟灰!
于此同时,一道黑白分明的阴阳双鱼狂铺怒展,只一瞬间就罩住了千丈方圆!
那四个恶僧连同大半个赤霞寺都被囊括其间!
一朵金灿灿的莲花怒然盛放,正在花心上方,一道青衣人影持剑向天。
咔嚓嚓!
一道道龙形闪电在剑顶上空来往盘旋。
“昊天圣剑,斩!”
呼!
一剑落下!
嗷!
千百条雷龙齐声怒吼着临空而降!
“嗯?!”
“有点意思!”
“开!”
“镎魔劼,奤!”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不到须弥不杀生
咔嚓嚓!
千百条雷龙金光闪耀,直向那四个怪和尚疾落而下。
几人一见或惊或奇神情各异,可谁也不敢再生小觑。
化成白骨的一把抽出脊柱,以骨为剑迎空斩去。
几若透明的两手抱成圆环,一道白烟四下弥漫。
巨身无脚的拽出个大铃铛,连连摇晃鸣声四起。
异象云集的大翅横展化成一条怪模怪样的巨兽。
咔!
雷龙乍落,震得四下时空裂痕爆出,就连悬在远处的赤霞寺也在剧烈摇晃中檐瓦碎落、梁柱断折,噼里啪啦的碎破无数!
那巨身无脚的恶僧晃着铜铃,眼见一条条雷龙被四面荡出的音波接连扯碎,不由嘴角一撇,甚为不屑道:“好小儿故弄玄虚!看这威势倒是惊人,可也不过如……”
“师弟当心……”
手持的脊骨长剑的和尚接连斩破几条雷龙,刚要惊声提醒。
可早就晚了!
破碎的雷影中猛的闪出一道青光,直接从那和尚胸前一穿而过!
若人圣在场,定会惊叹不已!
这正是源自三圣洞的不世绝学舍身剑!
只不过,在道成境下施展而出更为惊人!
噗!
青光掠过,血肉炸碎,就连魂魄也被斩的干干净净,化成一道因果金丝直向云天。
哗啦啦……
那颗大铃铛被斩成数半摇摇晃晃的坠空而下。
嗖!
那道手持长剑的青衣人影瞬息闪灭,转眼消失在滚滚雷光里。
“玩阴的!”
几若透明的恶僧看的分明,大声提醒几人道:“那小子化出数道分身,藏在雷影之中进退无形,先斩了对面那……”
呼!
滚滚白烟两下一分,一道三丈多宽的剑影狂啸而来。
“结!”
那和尚眼看剑影奔来慌忙两手一合,四下白烟骤然凝固,不但死死的困住了迎面冲来的身影,就连那道不可一世的剑气也立时顿了住。
“杀!”
那和尚高声大喝着,狠狠地一握拳。
砰!
被困在烟雾中的身影轰然炸开,化做道道浮光洒落满天。
“嗯?!”
那和尚刚灭了道虚影,可心头警铃却猛然大作,一股从未有过的畏惧之意腾然而生!
“这是?”
他似有所察的抬头一望,只见一方金光闪闪的大印正自头顶狂落而下!
“不好!”
这家伙心下暗叫,刚要脱身逃走。却发现,那刚刚散去的浮光中突而闪出四道身影,齐齐堵住了退路。
头顶上方,那大印散出的道道金光更是把他死死的锁了住,甚而都能看见那印上赫然醒目的刻着:“天下永安”四个大字!
“哪里走!”
周身四外,几道身影齐声高喝。
“阿弥陀佛!”
那和尚吼了声佛号,两手一抱化成一缕白烟直向前方冲去。
“灭!”
林季扬手一指。
吼!
大印上方龙吼惊空。
与此同时,一条金色龙影腾身而起。
呼!
昊天大印凌空而落,正砸在那道白烟上。
烟气消散,朗朗清清!
那和尚也化作一道因果金丝遥遥向上。
“大魂师兄!”
浮在半空的巨兽悲声大吼着化做一道黑影狂风疾掠而至,砰的一下硬生生的撞碎了一道青衣人影。
咔嚓!
白骨剑落,站在远处莲花间的“林季”也被一斩两断。
随而,那白骨恶僧又一挥手,砍碎了最后一条雷龙。
眨眼之间,那凌空而下的千百条雷龙尽皆碎断,四大恶僧也被除灭二个。
“不错!”
林季散去分身收起大印,抹了把溢出嘴角的血迹道:“竟能斩了五道分身,把我逼至此境,也算些本事。可也仅限于此了,本皇这就赐了尔等团圆!”
唰!
说着,林季手持长剑破空而出。
“给我死!”
化成巨兽模样的恶僧两翅一扇,化成一道黑色狂风迎着林季疾冲而来。
抓着脊骨长剑的魔僧刚一迈步,却被尿裤子迎头挡了住。
当!
当当当……
瞬息之间,金铁交鸣数十声,青光、黑影形成两道旋风,连连在半空中呼啸西东。
“怎么?!”白骨恶僧扫了眼面前这个仍旧满脸是笑的小娃娃:“你要先来送死不成?!”
“本尊有约,不到须弥不杀生。再者,别说是你,就算你师傅赤霞老魔也还不配本尊出手!”尿裤子笑呵呵的指向远处那两团旋风道:
“正主在那呢,你要去便去。只不过,你先要还我一件东西。怕你一会儿寸骨皆无,别打碎了!”
“嗯?!”那白骨恶僧很是奇怪的又看了眼尿裤子道:“什么东西?”
“佛光圣骨。”尿裤子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又补充着道:“确切的说,是一根小指骨。”
白骨恶僧一听不由倒退三步,甚为吃惊道:“什,什么佛光圣骨?”
“装什么胡涂?!”尿裤子两眉一立道:“就算时光久远,绿洲寨那一场狂风,整整四十七口人命在你作恶多端的记忆里早不作数,可你这一尊白骨佛身又是从何而来,总不会也忘了吧?”
“就算你能骗的过赤霞老魔,却还能骗了自己么?拿来!”尿裤子说着,又逼近一步。
白骨恶僧又退几步,眼中显出几分惊慌之色,奇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呵……我是谁?”
尿裤子笑道:“借林季话说,你,还不配!”说着,探手一抓。
一道白亮亮的光芒直从那恶僧手上脱离而出,落在尿裤子手上化成了一截白亮如玉的小指骨。
咔!
咔咔咔……
正这时,远处风雷激荡,胜负已分。
一片片血肉、鳞甲飞落而下,洒得林季周身上下满眼鲜红,握着道剑的手臂微微颤抖,浮在半空的身形也连连摇晃,好似随时都要坠下半空。
这赤霞四恶的确凶厉非常!
若不是方才借着千百条雷龙为障,化出九影分身先用舍身剑和昊天印出其不意干掉二个的话,被这四大恶僧团团围住还真不好对付!
刚刚与那巨兽恶僧拼死一战,已然耗尽了九成气力!幸好,那白骨恶僧早被尿裤子大师兄拦了住。否则,这家伙再来参战的话,却是生死难料了!
“喂!”
林季站在远处,就见尿裤子扬了扬下巴,冲白骨恶僧道:“如今,赤霞四恶可就剩你自己了。你是想拼死一战,还是把赤霞老魔叫出来?”说着,又朝林季遥遥一指道:“看见没?无论怎样,天选圣主必与你等孽障势不两立!赤霞魔窟都将毁在今朝!”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不入魔境,焉得佛心
林季一听,很是哭笑不得。
这位尿裤子大师兄到底要做什么?
既不出手相助,反为那恶僧点明利害,好似催他速去求援。
那白骨恶僧瞧了眼尿裤子,又扭头看了看林季,忽而化作一道白光直向满地狼籍的庙宇冲去。
林季身形一动刚要拦阻,却被尿裤子凌空一跃堵了住。
“师兄?”林季甚为不解道:“你不说此间恶僧半个不留么?可这……”
尿裤子笑道:“这不正好么?”说着,眼望白光密里传声道:“那赤霞老魔封关许久,若不放这魔僧回去开启法阵。即便你毁灭全寺,也寻不到。放心,我已替你把剑阵附在他身上。只要老魔一经出世,先斩了那法身再说!”
林季一愣,这才发现藏在乾坤袖里的诛天剑盒早已不见。
识海内藏有九色宝塔,这可是他的隐秘!
他又何以得知?
林季嘴角溢血露出一丝笑意,连连摇晃着险些坠下半空。
啪!
一道金光四射的巨型法印兜头罩落!
说着,尿裤子转过头来一脸正色道:“剑、印在手,得的是圣皇之位,成的是道之本源。那九色塔虽在你识海之中,可你能否运用自如?佛之本源可有曾悟?这便是契机所在!”
林季迎着法印扬袖一挥。
“小儿!”那巨佛居高临下俯视两人道:“西土极乐,我佛圣地,岂容你等肆意胡为?!”
只觉满口生香,一股极为充盈的灵韵之气瞬间散至周身百骇,不但伤势全愈,就连灵气修为也立时恢复了七八成!
能有如此神效,竟可恢复道成之力的必然是八品灵丹!
世间灵药极为罕有,炼丹大家更是寥寥无几。
随着一声佛号声起,那巨佛两眼微睁,金光洒落,正把林季和尿裤子两人罩在其中。
“是一团先天之气。”尿裤子解释道:“这西土七寺全都建在时空碎痕之中,赤霞所在正是魔之本源。很久之前,佛宗至宝九色塔就落在此间。行经日久,在魔、佛两气相融互染之下,诞出一尊怪物来。”
白光遁入庙宇丛林,一道雷鸣轰然炸响。
只听砰的一声响,那金光法印瞬间破碎,化成阵阵清风吹得两人衣角飞扬。
林季一脚踏出没入其间。
再一细查,这才惊觉阵中气息正随着那道白光越去越远。
“那内中世界,大千百异,定要坚守本心,切莫中了魔障算计!”
“阿弥陀佛!”
刚刚逃走的白骨恶僧站在中间指尖上,遥遥指向林季和尿裤子两人道:“老祖,就是这两个小儿!”
“那怪本由魔、佛两气衍化而成,半魔半佛善恶一念生。可随着魔宗行走蚩拔玄冥早比佛子灵禅先到一步,取走了九色宝塔后,那怪也由此彻底魔化,变成了如今模样!”
诛天剑盒乃是先天圣物,自受赠墨曲后从未离身。可不知何时,竟被他随手盗走仍旧恍然不觉!
方才力斗四恶本已气竭,刚刚又祭起诛天剑阵,更是抽干了周身上下最后一丝灵韵之力。
睁开眼来问向尿裤子道:“师兄,如何引那魔物出来?”
若不是尿裤子帮他挡了一击,怕是早已身魂俱碎!
林季满心疑惑的又服下了一颗灵丹,就地盘坐悬在半空。
轰隆!
“等他出手,你便祭阵!”尿裤子密声提醒道。
呼!
刚到近前,那方才还一片寂静的破庙里猛的刮起一阵旋风。
眼见法印将至,尿裤子跃出半步,挡在林季身前。
说着,林季神识散出,化作一道青光直向虚空掠去。
前有天机,后有尿裤子,都是这般神神秘秘的言不尽全。可既然尿裤子不想说,林季也是无奈,打开瓷瓶倒出一颗白亮亮的丹丸来,一口吞下。
九州道成寥寥几人间,从未听说有谁擅长此道!
唰!
于此同时,四道剑光齐落而下,一时间天地失色,万寂如初!
滚滚黑烟随风散落,再一见时,那尊威立正中的千丈巨佛早已无影无踪,巍峨如山赤霞大殿也化成了一片黑洞虚无,就连半片檐瓦都没剩下。
“成……成了!”
这该是何等手段?!
青、黑、赤、黄四道光影呼啸而出。
那佛一手托着朵金灿灿的莲花,另一手捏成无畏巨指。
“不入魔境,焉得佛心?这虚空尽处,便是魔物所在。”尿裤子指向对面那一片黑压压的阴影道:“你引魂识遁入便好,十二个时辰后,无论胜负快些逃出,否则将会化成一尊枯骨!”
顷刻之间,那诺大残破的赤霞寺便自无影无踪,只在半空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圆洞。
这一脚踏出,好似横越千万里。
一片片残砖碎瓦,连同那一座座倾塌的院墙、房舍尽被吸入其中。
正中大殿上骤然腾起朵朵黑烟,烟气滚滚凝成实质,化成一尊顶天立地的千丈巨佛。
仅是一颗七品灵丹的入药之物,都足令一个修仙世家被人虎视眈眈的觊觎不放,甚而血流成河!
更何况是八品!
尿裤子望着那片黑漆如墨的虚无时空,从怀里掏出个白亮亮的小瓷瓶递给林季:“那老魔法身虽破,可本体未灭。你先服下此丹调息一番,还有一轮恶战呢!”“啊?本体?!”林季不由愕然道:“连诛天剑阵都灭不掉,这赤霞老魔到底什么来头?”
运转灵气畅行几大周天后,修为大进已至圆满。
“知你此时必是满心生奇。”尿裤子笑道:“到时,自会知晓!且先调息吧。”
林季一听,更为诧异!
“乱我佛者,杀无赦!”那巨佛洪声如雷,随而曲指一弹道:“灭!”
更是从未听过,还有八品灵丹突现世间!
林季很是诧异的晃了晃小瓷瓶,那里边竟然还有六颗!
这位尿裤子大师兄,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善于炼丹的修士更是难得一见,想要炼制七品灵丹必得入道亲为,八品灵丹自然得是道成之人。
周身四外一望无边,上下万里漆黑死寂。
“斩!”
“方才,你所斩灭的只是他的佛之法身。可那魔之本体才是更为强大的存在!当年兰庭仅与佛身搏杀都险些不敌,你刚刚借着诛天剑阵破了他法身,可其本体却毫发无伤!若不彻底灭尽,用不多久,还会诞出一尊魔怪来。这赤霞寺乃至整个西土佛国也必将永无安宁。而这,也是你的运数!”
“好!”林季点头应道:“师兄,我这便去也!”
就好似悬在无星无月的茫茫夜空中,哪还辨的清来途去路?
当……
突而间,遥遥远处响出一道钟声。
那声音不大,可却格外清晰,直自心头浮起!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浮空无尘,一念永恒
咚!
咚咚咚……
随着隐在黑寂里的钟声阵阵响起,胸口间的心跳也颤若同声此起彼伏。
起初微弱、细小的几不可闻,可随着那钟声越响,心跳也逐渐加速,越来越快!
砰!
砰砰砰!
一声接一声,一阵紧一阵。
好似千万人同时敲响了战鼓!
于此同时,那围在四周黑寂无边的“夜空”,也随之颤栗不已!
以林季为中心,整个茫茫夜色骤然荡起层层涟漪。
唰!
呼的一下,前方远处出现了一道光。
起初,那光仅是微微一簇,可随着鼓声震荡,眼见着越来越大。
突然那光就似破晓朝阳般,哗的一下照亮了整个世界万里方圆!
黑暗遁去,满眼所见尽是白森森的骷髅头骨!
有人族,也有兽类,更有许多根本就分不清又是哪个异界旁族。
无穷无尽,白亮亮的盖满了上下周遭整个儿天际!
那一颗颗头骨,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咧着尖牙爆出的大嘴,好似在奋力的齐声吼叫着什么!
骨山巍峨,层层迭迭千万座。
骨海扬波,涛涛汹涌汇天河!
一望无尽中,那一颗颗惨白色的头骨堆成高山,聚成汪洋。各个都在不停地跳跃着、大吼着!
“杀!”
“杀!”
“杀!”
……
骤然间,声浪如潮,林季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声声恨如骨髓的呐喊!
那是一道道永世难消的怒吼!
“杀!”
“杀!”
“杀!”
……
那骨山滚滚奔流,势不可挡,高耸如天!
那骨海汹涌咆哮,接连卷来,一往无前!
那无穷无尽的白骨洪流分从四面八方,直向林季狂扑而来!
当!
又一声惊响,林季头顶赫然浮出一座宝塔来。
那塔蕴生九色,道道光芒大照万方!
那一颗颗临到近前、似要把林季撕成粉末的无穷白骨立时顿了住,一个个低下头颅好似虔诚拜服。
“哦?”
身后里突而有人惊声愕道:“这佛塔竟在你身上,真乃天助我也!”
林季回头一看,正在天边远处浮出一道黑色巨影。
那影子模模糊糊,甚而连个轮廓都看不清楚。
可那股赫然威压却极为广大,仿若这方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杀!”
那黑影猛一挥手。
一片遮天盖地的乌云怒卷而生,远从尽头狂袭而来。
“杀!”
那一众刚刚顿住、低首拜服的头骨,再次怒声大吼着狂涌冲来!
“杀!”
声声呐喊响成一片!
哗啦啦!
白骨山海又向前冲!
可被塔上光芒一照,尽数碎成粉灰!
白骨大潮毫不畏惧,仍旧前仆后继的奔涌而来。
一座又一座骨山接连倒塌,可同时又高高矗起千万座!
一浪又一浪骨潮接连破碎,可同时又层层迭起千万道!
当!
佛钟又响,一声接一声。
可在万骨大军的不断冲袭下,那九色光晕也渐渐暗去,眼见着随时都将熄停灭尽!
“……剑、印在手,得的是圣皇之位,成的是道之本源。那九色宝塔虽在你识海之中,可你能否运用自如?佛之本源可曾悟得?这便是契机所在!”
“……那内中世界,大千百异,定要坚定本心,切莫中了魔障算计!”
“……不入魔境,焉得佛心!”
林季猛然想起方才尿裤子的话来,这才忽而明悟,一抖袍襟盘膝安坐。
“如是我见,佛在三十三重清净天立坛说法,当是时,诸界玄者皆来觐见……”
林季闭目沉心,连连念起佛经来。
这部经文本无明目,初次所见乃是刻在“天外村”入口石壁上,可惜只有前半部,后在蜃墙魔界中经狐妃挥剑而出,这才记全。
这也是林季惟一能够背诵全篇的经文,此时当下却是用来正好!“……佛云,神州再复,应有圣出,九耀生光,万魔伏诛……”
“……道尊含笑,因果有序,天法昭昭,九天十地,尽为其土……”
……
虽着字字经文脱口而出,那座悬在林季头顶眼见失色的宝塔,突而又盛光大放!
一浪浪的白骨奔涌不止,早不知齐齐碎落了几万颗!可仍旧无穷无尽的狂冲不停!
“杀!”
那天边黑影怒声狂啸着连连挥手,黑压压的云层死死盖住了四野穹苍。
仅有那宝塔方圆百丈之内,仍是九光大亮。
“仗有九色塔又怎样?会诵我见经又如何?!”那黑影厉声吼道:“且看你挨得几时!大魔无量,开!”
呼!
一阵黑风漫天而过。
所有的骷髅眼中瞬间闪出一抹血色红光。
“杀!给我杀!”
“灭道杀佛!唯我独尊!”
……
“杀!!!”
那万千骷髅瞪着一双双赤红血眼,远比方才强横百倍,直向被团团围在中间的那束光影蜂拥扑来!
“……灵禅落世,乐安下界,约有契定……”
林季默念经文的声音,早被万千喊杀彻底掩盖了去,身周四外的九色光晕也越来越小,眼见缩去几十丈。可这经文已然见底,仅还剩下七八句……
“杀!”
呼!
又一片凝聚了千百颗头骨的巨浪狂拍落下。
也同此前一样,尽数碎成粉灰。
可这其中,却有半颗残牙冲破光晕落在林季身旁。
四下光晕骤然一暗,已然缩至四五丈!
“不好!”
林季心头一凛,可依然不紧不慢的诵完了最后几句:“……大善万千,唯尊可安!”
嗖!
最后一个“安”字刚一出口,身形一闪,疾向塔中掠去。
砰!
林季刚刚跃起,微弱不已的九色光影瞬间破碎,一道骨海大浪同时落下!
噗!
盖住了最后一道光。
黑沉沉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哼!”
自茫茫黑暗中,传出一道不屑之声:“佛、道小术不堪一击。唯我真魔,万界一统!给我杀!”
呼!
万千白骨蜂拥而入,直向塔内冲去。
“如是我言,众生万千……”
突然间,自塔里传出一声朗声大喝。
呼!
刚刚涌入的万千骷髅又似潮水一般狂退而出。
“嗯?!”黑寂中的阴影很是奇怪的。
唰!
第一层里黑光乍出,接连走出千百道人影。
有人,有妖,一个个两目生光。
正是此前,被林季所斩,成就了因果道韵之人。
“善恶天循,唯真是变……”
又一声出,第二层里白光闪烁,又走出两道身影来。
一个身姿婀娜,八手横立。
一个身形挺拔,笔直如枪。
正是先后被林季灭杀在因果道境中的蛛后和姜忘。
“万法自然,大道同天……”
唰!
第三层的赤色光晕也怒然闪亮,接着也走出两道身影来。
一个摇曳生姿,一个身形魁梧。
正是林季在天选秘境中,先后俘获的红颜白骨佛和阿加瓦拉。
“浮空无尘,一念永恒……”
又一声起,橙色光晕骤然大亮,又一尊身影独步而出。
周身上下枯骨嶙峋,唯有一双眼眸灼亮生光。
正是八千年前甘为苍生一心赴难,镇在蜃墙核心的西土如来!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耳闻所见
随着那道道身影相续走出,宝塔上下光芒大放,围在四外的万千白骨好似落海归潮般汹涌退去。
方圆千丈之内,朵朵莲花争相盛放,一道道符咒腾空而起,聚成一轮金灿灿的大日朝阳!
“如是我言,善恶因果,自成昊天……”
那塔中喝言字字如雷,震得万里穹苍轰然回响。
大凡佛经,都以:“如是我闻”开篇,是说,经佛祖弟子亲耳听闻记载成册。
方才所诵,是以:“如是我见”开篇,是说,经佛祖亲眼所见自记而成。
如今所称,是以:“如是我言”开篇,是说,我就是佛!我言之意,便是佛之本源!
“好大的口气!”茫茫黑寂中传出一声嗤笑道:“登入宝塔,就成了真佛?喝几句歇语,便悟了大千?你这小儿也太是可笑!若佛如此易成,本尊又是何苦困至当今?!”
“禅心无量,悟者自达。”
塔中喝声再次响起,又上一层骤然亮起黄色光芒。
四下华彩又大千百丈,朵朵莲花释出缕缕幽香。
哗!
那一众来不及退去的骷髅大军尽被淹没其中。
下一瞬间,那一颗颗森白头骨上化肉生肌,随而又长出躯干四肢。
转眼之间,那数以千万颗头骨都已恢复如初,现出本来面貌。
有的是扎着羊角辫的垂髫小儿,有的是两鬓斑白的垂朽老翁。
有的是满身毛羽、鳞甲的妖兽,有的是多首怪足的异界旁族。
……
整整千万“人”愕然而立,随而同时拜倒,跪伏在地!
刚从塔内走出的千百道人影盘膝安坐。
蛛后、姜忘立在入口左侧。
红颜白骨、阿拉瓦加站在右边。
枯瘦如骨的如来端坐在塔口正中。
好似护法众部一般,纷纷围在宝塔左右。
“来去是空,一念如释!那魔,还不降来!”林季立在塔中高声叫道。
“哈哈哈……”那黑寂中的阴影突而哈哈大笑道:“好个小儿,差点儿让你骗了去!哪是成了什么真佛,悟了大千。这分明是借着信仰之力,假做虚空。这一番幻境仅是你这小儿的因果道域罢了!”
“什么狗屁因果?尽是胡说!”
“既然天生善恶,本尊以魔大成又是何尝不可?给我破!”
咔!
黑沉沉的天际里,猛的炸出一道雷光。
在那光影下方,一望无际的森森白骨中,赫然立着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
披头散发满脸狰狞,两手向天奋力一扯!
哗啦一声,那天立时被撕个粉碎,一道道蝌蚪样的云烟呼啸而落,纷纷钻入骷髅头骨中。
咔嚓嚓!
那一颗颗头骨瞬间大变!
有的生出数只手足,有的化出尖角利爪。
血淋淋,绿油油……
不一而足!
这番景象倒是极为眼熟,正是蜃墙魔界中的万般景象!
轰隆隆……
阵阵雷鸣激荡不绝,一尊尊巨大身影相续浮出。
正是魔族将帅,各个都似入道修为。
魔族大军瞬息而成,上下八方茫茫万里无穷无尽,团团围在九塔周围!
“这家伙还真是难缠!”林季心头暗道。
的确,正如那魔影所说,这一番真佛降世的假象,只是他借着宝塔之力,所开启的因果道域罢了!
覆骨重生的本源乃是取自九州万民的信仰之力。
此举也是受了那禅灵邪僧张云峰的启发:佛本是道。
以道力展佛威,自然也使得!
“不入魔界,焉得佛心!”直到这时,林季才恍然明悟尿裤子所说的另一层深意所在!
“杀!”
对面那阴影猛一挥手,万万千千个魔族呼的一下狂涌而来!
林季挥袖大喝道:“如我所令,天不容恶,杀!”
呼!
跪伏在宝塔佛光下的万千人影同时站起,分向四外冲去!
黑鸦鸦的魔族四面袭来,好似遮天乌云般,想要奋力盖去最后一抹光。
那光也在极力抗争,似要冲破这滚滚云雾,照出一片朗朗晴天!
砰!
砰砰砰……
两下撞在一处!
无穷无尽的滚滚黑云与炽烈光芒闪瞬交织,有来有往!林季很清楚,无论那滚滚杀来的魔族,还是奋起抗争的万灵人影,皆是虚境假象。
那真正拼杀在一起的,却是禁锢在时空碎痕中的万古魔气与佛道合一的信仰之力!
……
云州。
一处河坝早已破口。
涛涛怒流狂涌而下。
聚在岸边的上千民众手足无措,只剩了声声大哭。
一旦大水冲过,万顷庄田都要被淹成虚无!
本就天灾兵乱接连不断,这一下,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踏踏踏……
一阵匆急的马蹄声自远而来。
众人扭头一看,却是百匹快骑呼啸而来。
纵马飞奔,直接跳进河口。
“是……是上仙!”
众人惊然发现,那冲进河口的百十人竟然各个都是身有法术在身的仙门子弟!
那平日里一个个高高在上的修士,竟齐齐跳下坝口各展其能,奋力阻止水流。
“还楞着干什么?快去挖些砂石来!”紧随其后,又有数千兵卒抗着铁铲、砂石飞奔而来。冲在前头的马上将军大声呼喝道:“快!决不能让这大水冲了云州!”
众人猛的醒过神儿来,赶紧四下奔忙。
修士、军头……
原本各个骑在头顶作威作福。
谁又曾管过百姓死活?
这,这是怎么了?
“是圣皇!圣皇赐福啊!”有人满含热泪的叫道。
军卒里扛着面大旗,呼呼迎风招展。
那旗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大夏长平,天下永安!”
是了!
经这一提,众人这才想起:自从天官变成了圣皇之后,修士不敢乱杀无辜,军头、官吏也不敢鱼肉百姓。这世道的确是不一样了!
“圣皇御下,万民得福啊!”
“还念得我等小民!”
“圣皇万岁!”
……
众民满心滚热的连声赞道。
一道道无形之气冲天而起。
……
粱州。
东门外一字排开数百辆大车,那车上满满当当装着新收的稻米。
“乡亲们,别急,都有!都有哈!”
梁大脑袋站在车顶,一边招呼着手下兵卒分发粮米,一边大声呼喝道:“放心!咱大夏可不是烂秦!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大伙儿饿死!来来,都有份儿!”
“这下可有救了!”
“圣皇天恩啊!”
“圣皇万岁!”
……
万千民众望向飘在城头那面“夏”字旗,连声念道。
一道道无形气浪腾空而起。
……
维州。
一间破落的寺庙里,田胜国指着铺在供桌上的地图道:“孟老,这些刚刚收化之地,可还安好?”
“好!好的很哩!”孟繁秋捋着八字胡嘿嘿笑道:“一听天官正位,灭了西土妖僧。那些百姓不知有多少高兴呢!哪还用什么安抚之言?早就砸了寺庙,重又建起祠堂。不过,现在可不叫天官庙了,全都改成了圣皇祠。那香火日夜不断,磕头谢恩的远远排出几里远!古云:万民所向,永盛之兆!老夫竟可亲眼得见,也算不虚此生了!”
……
九州大地上处处新景,盛赞如潮。
一道道无形之气接连冲天而起……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第三条途径
九州大地间,一道道无形之气隐入天际。
魔界虚空中,一缕缕信仰之力汇聚成光。
……
随着那光芒越来越亮,宝塔上方突而浮出千万朵莲花怒然盛放,一道黑白分明的阴阳鱼横扩数千丈。
莲花蕴佛光,双鱼显道韵。
“杀!”
一人喝,千百应。
那万千人影高声大喝,猛的一下狂涌奔出。
那四下围来黑鸦鸦的魔族立时仿若山崩潮落般,被冲得七零八落溃灭千里!
呼!
金莲又大,双鱼再展。
随着人影奔流同时罩落!
“杀!!!”
万千道人影怒声大吼着四面冲杀,好似道道流星划破天穹!
咔嚓嚓!
流星掠过,雷光落下,那阴沉沉的夜幕瞬间被撕个粉碎!
哗啦啦……
一片片赤红色的滚滚岩浆扑天而降,只一瞬间,方才那无穷无尽的魔族大军就已纷纷化作朵朵云霞!
“你!”天际远处的魔影也被岩浆烈焰炸的千沧百孔,不由骇然大惊道:“你,竟悟出了本尊魔宗之法?”
“魔宗?”林季神念微动,自九色宝塔中一跃而出,冷声笑道:“芸合众生,乃称天下!魔也好,佛也罢,皆不过世间灵物!我自天出,自得万法!”
“魔来嗜恶,佛去空无。万灵归心是为尊,你这区区孽障却也配?给我死!斩!”
唰!
一道青光破空掠去。
黑沉沉的夜色、红亮亮的岩流一斩两断,赫然露出一片朗朗晴空!
那魔影刚要遁逃,却同这无尽虚空齐齐碎成虚无!
轰!
万境破灭,过眼如烟。
林季落回元魂再一看时,肉体真身仍就坐在半空。
旁侧不远处,尿裤子倒背着双手正呆呆望着天际出神。
朗朗晴空下,一片赤红如火的云霞随风飘散越来越淡,转眼之间早已微不可见。
“赤霞遮天,魔乱人间。这万古劫数终成往故!只是……如此美艳的霞光怕是再也难见了!”说着,尿裤子一步迈远,悠悠念道:“走吧,那下一处该是无了湖畔,替赵一鹤了一了前缘了。”
……
又往西去八百里,蓝天碧野一望无际。
正在当中明晃晃的卧着一汪大湖。
那湖清澈如玉,好似半月状。
沿湖两侧青翠欲滴的原野上,点点白芒星罗密布,如似团团柳絮随风飞扬。
再近一看,却是一群群的绵羊。
十几个放羊的孩子扔了鞭绳,脱了衣裳,一个个泡在湖里时而掀起波浪。
岸边青石旁,半仰着个蓝袍少年,横着管笛悠悠奏唱。更远处,掩在绿野里的村庄上空飘起炊烟袅袅,几与白云接壤。
好是一番怡乐田园之相!
自入西土以来,不是黑水黄沙,就是险山恶谷,内中民众更是百般厄苦,可这里却如此悠然!
若佛国上下处处如此的话,那还真是极乐圣土!
可林季却不由心下生奇,问向尿裤子道:“师兄,大慧菩萨既能保住这一方安平。按理说,这许多年来,那四下投奔而来的民众早该成千上万数之不尽才对。可这湖畔四外甚为宽敞,怎么才些许村庄,微微没几人?”
尿裤子并未直接回他,而是指点下方道:“你见那些童儿有何异样?”
“异样?”
经尿裤子点醒,林季又仔细看了看。
这才发觉,那一众正在湖中戏水的童儿虽是各个喜笑颜开闹成一片,可全无半点笑声言语传来。
哗哗的水浪此起彼伏,呜呜的笛音四面散去,可除此之外,竟是一派安宁。
“这……”林季愕道:“难不成,这些童儿都是哑子?”
“不仅这些童儿。”尿裤子指向远处飘着炊烟的小村道:“这个村子名为无舌村,村中老少,落世即哑无一例外。即便外有来者,只要在此留宿,也是同样!”
“那边的村子叫无目村,同理如此,那村中上下都是瞎子。”
“像这样的村庄,无了湖畔共有七个。”
“分别是,无耳,无目,无鼻,无舌,无身,无意,无末那。”
林季惊道:“佛家七识?”
“是。”尿裤子点了点头:“这无了湖原名断识水,曾是佛门高僧坐化圆寂之所,后在那兰陀大劫前后,被恶来派苦修宗所占据。借用佛家大禁咒术,历时千年,修成了这处禁域。”
“原本,这是苦修派的修习圣地。闭一关,断一识,七识尽断后,才可达成无我无空的状态。也就是第八识——阿赖耶识!”
“可最终仅有一人修成,也就是那个后来拜入大慈恩寺门下,又在维州修成善恶双身之人。自此他便以此为名。”
“后来,随着苦修派失传断代,这一密修之所也就变成了禁咒之地。这无了,无了,原本是“无识可了”的意思。再后来却慢慢成了“无人了成”。”
“正因这无了湖畔乃是禁咒之地,那四下里一众恶僧也不愿来扰。由此,对外间民众而言倒真成了一方净土。”
“数有逃民,为避外间险恶径来此处,整整数千年,从未间断。”
“宁断一识,也不愿在外界遭难。可见这西土极乐又是何等谬恶?!”
尿裤子的话好似一柄千斤大锤,重重的砸在心口!
林季听得心头一塞,愤然回道:“西土将定,天下永安。我大夏疆域,绝不容这般所在!师兄,又该怎样才可破了这禁咒?”
尿裤子指了指湖心道:“七百年前,阿嘉那伦也誓此愿。由此义无反顾径回西土。既然那赵一鹤说她名尊大慧。该是还在这里。”
“破除禁咒的法门共有三条途径。第一条,就像阿嘉那伦一样,接连斩断七识,先后成就人空、法空、俱空三大正果,得圆满大智慧,冲破九境天劫时,自会誓成了愿。不过……若非天选之子,合天之下,仅有一人可成。莫说道门、妖国,仅这佛宗上下的菩萨假境就有许多个。想要以此独成,自是格外艰难。”
“第二条,就是得收齐佛门七宝。分别镇在一处,那禁咒自会解去。可随着佛门大乱,七宝早已流落各处,除了降魔杵曾在秦时现世外,其他六宝早就不知去向。想要重新集全,又是何其不易?”
“这第三条么……”
尿裤子看了看林季,稍稍顿了下道:“这第三条途径,最是艰难。可对你而言,或许倒是简单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鱼是鱼,岸是岸
“哦?”林季奇道:“这又怎么说?”
尿裤子笑道:
“那第一条途径,需借天人之力,成宏天之愿,乃是以力破之。”
“那第二条途径,需借七宝之威,除封印桎梏,乃是以器泯之。”
“而着第三条途径,便是集力、器之益,合而为一!”
林季立时醒悟道:“如此说来,却是要以我为炉?”
“不错!”尿裤子点头应道:
“以金石为炉,炼百器。”
“以山河为炉,炼气运。”
“以万灵为炉,炼永生。”
“以天地为炉,炼昊意。”
“当年,吴非取南厄之石成造化神炉,由此创立天工坊。秦烨取镇妖之塔聚九州气运,由此大秦延千年。那周癫和司无命都欲舍万灵生死而得永生。而你,自天而出,圣途大铸,正是惟一天地之炉!”
“若此炉熊熊燃起,聚万民之力,汇昊天伟意,又是何咒不解,何禁不破?”
“好!”林季应道:“若能破除禁咒桎梏,永解七识之苦。做一回炉鼎,有何不可?师兄,且先带我去见大慧菩萨。”
尿裤子笑道:“何须往前?看,那菩萨却不是就在此间?!”
说着,尿裤子遥遥向下一指。
只见那湖中涟漪层层荡起,正在当中缓缓飘起一叶浮萍。
那萍儿随波摇曳,眼见着越来越大,突而化成一艘小舟。
舟头上白衣飘飘。
裙摆柳动,轻纱罩面,隐约可见是位风姿卓绝的女子。
那小舟悬在当心,道道金光四散而去,忽而化成朵朵莲花熠熠如星。
“阿弥陀佛。”
那白衣女子面向尿裤子和林季两人合什,音色如笛般甚是动听。
“两位方才之言,字字入心,如此怀天之德,敬受小尼一拜!”说着,风拂纱衣大礼躬身。
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声声入耳。
可以林季和尿裤子之道成修为,自然看的分明。
那仅是虚空假象而已!
整片湖面,都在那菩萨的佛光虚幻之中。
自然,两人也都知晓,大慧菩萨身在禁锢之地,早就断去七识六欲。
无舌不言,无耳不闻,无目不见,无身不感,无鼻不嗅,无意不思,无末那不顿悟!
七断之下,怎能现身?
那仅是一缕飘游魂念罢了!
可此心此意却真切如一。
同时还礼后,林季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道:“受人所托,特将此卷达至尊者。”
说着,扬手一送,轻风浮荡飘飘然落下舟头。
那船上女子微微一顿,自指尖到臂弯颤颤发抖。
短短寸许间,竟隔三息喘,这才碰触到画卷。
呼!
一团火浪起,飘做轻烟散。
竟然,看也不看,直接把那画卷烧成了粉灰。
“这……”林季一手微伸,瞬息愕然!
自飞云山密室中受此重托后,林季一直把这画卷带在身边。
天选秘境、京州死战、魔界蜃墙……
历经数多危机!
鬼王周癫,太一孤鸿、柳斩、玄冥……
曾遭几逢恶敌!
天罡道剑、万境核舟、数多奇物……一一尽抛而去!
可唯有此卷始终未弃!
应天有誓,定为一诺!
却不想,历遭万苦千辛终于踏足西土见了本主之后,竟被她轻轻一点,就此化成烟灰!
那女子似是心怀歉意搬向着林季又施一礼,随而轻声说道:“虽是一界同天,可却各有果缘。心若青烟,散不经年。见与不见,终是枉然!”
稍顿了下,又问道:“他,走时可还安然?”
“那时,老人家躺在摇椅上微微摇晃,嘴角浮过一抹笑意,应是见到了最美一刻。”
“阿弥陀佛!”那女子双手合什轻声念道。
“大慧尊者。”尿裤子插言问道:“前缘即了,此间如何?不知尊者可愿化为炉中火?”
“求之不得!”那女子回道“小尼早自东归之后,便苦守此地数经千百载。只望有朝一日能得誓如愿。若两位替天行法,小尼万幸玉成,感激不尽!”
“好!”尿裤子点了点头,转向林季道:“你随大慧尊者且去阵心,我先封住四面禁锢,以免损了西土之熵。”
林季应声,身形一降落在船上。那女子轻轻点下头,也不再言语。随而玉指一点。
哗啦啦……
小船一晃震得湖水荡漾,掀开层层波浪。
道道金光四下弥漫,朵朵莲花分向两旁。
就好似划进了莲花荡,直向深处落去。
那水清澈无比,一眼望千里。
那船越下越深,渐渐自远处隐隐约约的显出一座宫殿来。
流光溢彩,分外玄奇。
又近了些,只见一只只水中游鱼来往嘻戏,一朵朵七彩花卉斗艳生姿。
就连那根根梁柱,片片檐瓦也是由一枝枝珊瑚迭错而生,端的是美不胜收!
“圣皇可知,此地又为何名?”
那女子立在舟头突声问道,不待回声又自语应道:“无梦海。”
“七识苦海,欲之所极!”
“七识断绝,梦也碎去!”
“此间游鱼也好,花草也罢,就连那一粒粒浮萍珊瑚,都是由人而化!”
“那无了湖畔万千众灵,生前断识,死后无梦。轮回再转,又是一世!”
“七识轮灭,世世生生,直到七转之后,便自化为湖水,永寂空无。”
林季一听,不由愕然!
一世断一识,越来越苦。
一生灭一欲,越来越空。
生来苦,只盼死后无。
死更苦,只企来世福。
只可惜,到头求来一场空!
若此语出自道门、妖宗却是不以为奇。
可偏偏说出这话的,却是西土佛门屈指可数的大慧菩萨!
如此大法顿悟之下,却只将将得了“空”、“苦”两字?
“佛法无边,永世轮回……”
那女子又幽幽说道:“西土众僧皆以为然,可若身在其中,才知真谛。鱼是鱼,岸是岸,永隔一层天!”
“小尼曾为鱼虾,也曾登上岸边。可那时遥遥一望,才知那岸上云天又是何等高远?”
“复回落水后,这才醒然。莫说鱼虾,就算成了水,化了湖又怎样?”
“佛法无边,那边非在岸上,而是天!”
“永世轮回,那世不在人间,而是渊!”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再回首,皆如梦
听至此处,林季不由想起那当初第一次见到尿裤子时,受他所赠之语:
“岸上岸下,佛隔你我。”
“鱼大鱼小,独果难卓。”
“草无善恶,天做长河!”
……
当下里,这此情此景又是何其恰当?!
林季在湖底,尿裤子在岸边,这涛涛湖水尽由佛民所化……
却不正是:“岸上岸下,佛隔你我。”么?
此前在赤霞寺,尿裤子劝他径入魔界,以正佛心。
如今想来,那不正是“鱼大鱼小,独果难卓。”之意吗?
这水下游鱼、花草尽为断识之民,生生世世轮回不息,又是何来善恶之分?
且不正是草无善恶?
即是“边在天,世在渊。”
那就纵起大河直往天去,自把苍天化人间!
恰恰正是“天作长河!”
如此一想,字字暗合!
更为惊人的是,以大慧菩萨这般慧根,所悟之理仍是如此!
可尿裤子,仅以这般年纪……
林季一念至此,不由大为愕然!
这位大师兄到底是何方存在?
破境超然,万年始来第一人!
佛法精深,一语破开迷雾出!
小船停住,林季随着那白衣女子一步向前,冲开一层泡状迷雾,震得四外涟漪层层荡起。
瞬时,那座七彩萦绕的湖底宫宇尽在眼底。
高达百十丈的珊瑚巨门无声开启,内之中甚为宽广,可与外间的富丽堂皇相比,却显的极为孤寂。
这诺大的厅堂里竟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在最远处的蒲团上,盘身安坐着一具枯骨。
一步,二步,三四步……
那白衣女子向着枯骨,步步向前去逐渐模糊。
直到第七步上,突而化做一片云雾。
哗啦一声!
于此同时,那具枯骨也碎成云烟,转眼之间消散不见。
林季四下一望满眼荒芜,所有的一切都已渐渐模糊。
没有任何声音,仿若整个世界都已经安然沉睡。
没有任何色采,好似这大千万界本来就不存在。
没有任何味道,如同那酸甜百味仅是一时妄念。
没有任何触感,好像那天地万方皆已归无!
甚而,就连心头所念也恍惚散去。
就连自己也像从未存在过!
一道道残影,接连在脑海中飞快掠去。
东方微明,道道金光穿过树丛,点点洒落在青阳小县破落的街面上。
一个青衣少年,一手抓着烧饼,另一手拎水囊急路匆匆而行。
那脸上的稚气尚未消退,刚毅然之像初显微生。
那一年,十八岁的林季刚刚破冲第二境,选入监天司后被派往青阳县……
……
通往京都的高铁停了住,急匆匆走出站外的人群很快融入一片车水马龙。
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长呼了一口气,仰头望向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
那眼中的迷茫仍旧清晰,满怀憧憬下又夹着丝凌云壮气。
那一年,刚刚毕业不久的夏万兴一举功成,被破格提入京都总部。
……
拔地而起的黑白藤蔓高举着襄城迎日凌风,下方万千民众伏地而摆,各个虔诚。
半空中,一个青衣人影背负两手,傲然独立。
那时,林季在襄城定国,从此世有大夏之名。
……
彩旗招展、白鸽升空,密密麻麻的人群满脸欢笑着热掌相迎。
高台上,一个挺拔身姿轻轻挥手,大竹在胸。
那时,夏万兴在魔都成业,从此步入巅峰。
……
那一夕一影,交织杂错着瞬息闪过。
这来世今生,就在这茫茫雾气中瞬间消落。
再回首,皆如梦。
意之识也空然断去,七识尽绝!
林季盘身坐下,微微闭上了双眼,心中体外立时陷入一片无空无我的境界。
滚滚迷雾四下聚来,一一落在他身上化作尘埃。
乍眼望去,就像一尊远自恒古就盘落于此的雕像,历经千万载!
流光溢彩的珊瑚大殿外,一群群的游鱼四下聚来,就连四下水面也随之轻轻摇摆。
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儿,轻飘飘的沉落而下。
好似浮光虚影般接连从那一只只游鱼间穿行而过,随而化作一道金光径直没入林季眉心之中。
唰!
自林季头顶亮出一道光。
突然间,千万道光影齐飞而出!
那道道光影,映得湖底上下灿灿通明!
咔嚓!
随着一声轰然炸响,一条张牙舞爪的千丈雷龙狂冲而下,横跃湖底,正劈在林季身上。
哗啦啦……
凝若坚石般的万千尘埃瞬间炸开,林季一步登空跃然而出!
啪!
一脚落下,莲花生出。
随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枯萎了下去,好似瞬息之间历经春夏,从生至死又归入虚无!
咔!
于此同时,湖畔东北角上的村庄剧烈一晃。
“啊!”
离着不远,正在湖中嬉戏的孩子们,突而发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连他自己在内,其他所有孩子全都惊住了!
声音?
竟然能发出声音了?
“啊!”
有人试探着也叫了一声!
是!
是能发声了!
“啊……”
“啊!啊!啊!”
“啊!”
……
受了无舌禁锢,从未发过声音的孩子们立时欢喜雀跃,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放声大喊!
就连岸边吹着笛子的少年,也一跃而起,跳在大石上,两臂向天!
“啊!!!”
未经习音的孩子们,一时破禁下只能简单的喊出一个音阶来,可也足够欢喜了!
一个个狂吼乱叫着,不断砸起道道波浪汹涌排空!
“啊!”
“啊!”
对面村里也接连喊声不停,一群人影蜂拥而出,随后又匆匆跑到湖边一一跪倒,连连叩拜不止!
咔!
又一声响,炸在东南。
东南方的山头剧烈一颤,紧接着扶老携幼匆匆跑出一片人影来!
那是无意村,村中居民向来浑浑噩噩,如似丢魂失魄一般。
这时,也全都乍然醒来,纷纷赶往湖畔,恩谢上天!
咔!
西北有声,黄沙遮眼的无目村人影如飞直向湖来。
咔!
北方震响,如网水泽里接连飞出数艘小船,无耳村民急速奔来。
咔咔咔……
接连七响之后,无了湖畔早已密密麻麻的跪满人群,仍有人影断断续续直往前来。
围着那汪月牙般的大湖,齐齐叩首虔诚敬礼。
七识禁锢,破!
砰!
正这时,湖水惊飞。
一道青衣人影踏碎碧波,跃空而升!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阴阳交融,万法重生
一道七彩长虹横跨苍穹,林季跃出湖面一步登天,周身上下道道金光八方闪耀。
半月状的湖畔两岸,密密麻麻的人群伏身跪倒,一声声山呼怒破云霄!
“好!”尿裤子远在半空面露微笑道:“七识尽去,三尸同出。破境咫尺仅在寸许之遥!走,且去浩法寺闯一遭!”
说罢,一步十里直向西天踏去。
林季大袖随风两步追上,扭头问道:“师兄,那浩法寺又该怎个破法?”
“柳左安应是与你说过,西土七寺各有一宗法门。”
“这浩法寺的本源之力,正是上古巫族。”
“早在那时,神州未碎,天地如一。茫茫尘世间万灵共处。”
“人未开化茹毛饮血,兽未得智形若草木。更别提什么七族万界。”
“后来,在天地之气滋息蕴养之下,阴阳交错昊意蒙生。”
“由此,本为万灵之一的人族率先生智。”
“化天之人名为道,悟我之人名为佛,此为人族两分之阳途。”
“以灵为祭名为巫,以魂为术名为鬼,此为人族两异之阴途。”
“此间四类,皆为人族所化,究其本源同为一宗。”
“而那其他万族虽身强体健,却偏偏悟性不足。只能学着人样而开智弥补。由此,那兽族得成,最难的一关便是化做人形,这便是妖族之初。可这其中,最为强大的一族,又独竖一帜,仅以骨血体魄便可盘恒万古,这便是龙族。”
“而那魔族,却非单出一脉,而是人、妖两族逆修之徒。”
“无论那人族分出的佛、道、巫、鬼。还是兽族分出的龙、妖,一旦落入旁途便自坠入魔道。”
“可一旦入魔,便自失去通天之力,再也无法言语交汇,甚而那破境之路惟有一途,就是通过不断吞噬、杀戮,一一夺为己有。”
“这便是你此前所见的魔怪之中有人有兽,可却尽不能言语相通之故。”
“那各族神通经七祖传法,又历神州破碎千年万古,就成了如今模样。”
“前方五寺尽已破除,这第六座浩法寺的本源之力,便为上古巫族。”
“与其他几族稍有不同的是,这巫族本是人系一脉,却行的是兽族之术。虽数阴途一枝,却施的是阳途之法。想要破而降之,必行阴阳双合之道。”
这位尿裤子大师兄果然高深莫测!
竟对上古往故,七族旧事竟也如此娴熟!
“师兄,那这阴阳双合又是如何行来?”林季问道。
“方才说过,道也好,佛也罢,皆数人族阳途。”
“一路行来,你已佛、道合璧,渐融一体。阳途已然大成!可阴途却还差之甚远。”
“你可知什么是天人破境的关口又在何处?”
“便是这阴阳交融!”
“所谓之天地,阴阳互生。无阳极阴则阳尽,无阴极阳则阴衰。那秦烨以帝王为道,初时也曾心怀天下,大义为公,这才道成巅峰,可却卡在天人关口久久难成。于是,他索性纵起乱世,密斩三尸,想要聚阴成事。”
“那鬼王周癫皆轮回书,以阴鬼之力破入九境虚空,可却极阴难渡。他所求的是,阴来转阳,生息万方。这才控了青、兖两州,想要以此为基,轮回度化,以死换生,此为大阳之相。”
“无论是秦烨极阳补阴,还是周癫极阴求阳。所为所图只有四字,阴阳合璧!”
“阴阳交融,万法重生,天开大道,一人独升!”
“这便是成就天人之路的唯一契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可这茫茫天地间的阴阳之气早有定数,仅够一人破境冲天。”
“这便是素有传闻:“天人,天人,天下世间仅此一人”的原由所在。”
“而你、轩辕、兰庭及其他破境之子却不在此列。不取世间之阴阳,不占天人之契机。”
“可由此,破而大成也是难得!”
“你且谨记,无论那浩法巫僧施出何等术法来,绝不可动用佛、道两宗阳途之力便好!”
“啊?”林季一楞道:“不用佛、道之力?那又如何取胜?”
尿裤子笑了笑道:“一目山河日月落,万流入海天地阔!到时,你自会知得!”
说着,一步向前瞬息数里。
哗啦啦……
又过七百里,哗啦啦的震响扑天而落。
林季仰头看去,只见自高高的云天之上,惊然坠下一条涛涛大河。
那河金光闪耀好似一条自天而落的万丈丝绦,一眼望不到尽头。
河水落下,却不见涛涛奔流,而是化作一颗颗金色砂砾,堆叠成丘。
在那山丘四周,立着八座硕大无比的石雕。
那些个石雕惟妙惟肖,看起来更是极为眼熟。
正与早在斩马镇时就已见过的一众石雕一模一样。
此后,又在多个怪异之地数有惊见的狗头、牛头、虎头、蛇头等八尊怪像。
这涛涛大河也不知流了多久,那滚滚砂砾也不知堆了几万年。
可奇怪的是,在那八尊巨大雕像的围拢之下,那座金色沙丘仅有三里大小,无论那落势如何汹涌,仍是不见寸许升高!
林季随着尿裤子,顺着大河直往上去。
足足飞了九千丈,这才见到大河源头。
那河岸两边,金灿灿的大日,白亮亮的弯月同时悬在浮空白云间。
金沙河畔,日月同天!
正在中间,水流奔涌处赫然立着一座横展千丈的巨型大门。
那门廊上笔走龙蛇的横着三个大字:“浩法寺!”
……
西土,须弥山。
金碧辉煌的主殿中轻烟缭绕。
两耳垂肩、颚有七层的巨型大佛恍然睁眼道:“已然行至浩法寺了!再等下去,怕这万佛殿也被他一脚闯来!”
“阿弥陀佛。”
坐在他对面那尊瘦骨嶙峋、两道白花花的长眉一直垂到胸前的古佛微微睁开眼来,诵了声佛号道:“在他未入西土时,本尊就曾断言,此子洪量无限,我佛恐生大劫!可海公子偏是不信,这一番来,五寺尽破,再除了浩法寺,可不就到了万佛殿么?你我又该如何?难不成……”
说着,那古佛朝向大殿深处,甚有恐惧的望了一眼。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阿达亚!
那两扇悬空而立的千丈巨门微敞半开着,一层浓稠如血的赤红色雾气浩浩然弥漫期间。
尿裤子在大雾前方站了住,转头嘱咐林季道:“此间巫蛮多有手段,定要当心才是!不过,切要谨记,绝不可动用佛、道两术。以阴化阳,破境冲天便在此关!”
“多谢师兄提点,自会谨记在心!”林季应声回道,走了两步后扭头一看,尿裤子仍旧背着两手站在原处一动没动,不由奇道:“师兄却不进入么?”
尿裤子笑了笑道:“我若踏入自有不妙,便在这里等你就好?速去速回,那下一番就是须弥山顶万佛殿了!这一遭我已等了够久了!”
“好。”林季拱手一礼道:“师兄稍后,我这便去也!”
说着,一步迈出,径直踏入那道浓浓血雾之中。
……
一步踏入,脚落实地。
那道赤红色的云雾渐渐消去,四下一看,竟是一孔狭窄逼仄的小石洞。
身后里,那刚刚一步跃出之地怪石林立横牙奔突,谁也难想,在其后方还有一座悬空而立的千丈巨门。
石洞很是狭小,得需低头弯腰才可勉强通行,甚有几处只能跪地爬出。
谨记尿裤子嘱咐,不可动用佛道之力,林季就像个普通凡人一般,自洞内艰难前去。
弯弯曲曲百丈后,眼前一亮,突而豁然开朗。
那面前大厅足有百丈大小,四面石壁上被人凿出一孔孔牛头大小的圆洞来,那洞里黑乎乎的也不知灌满了什么东西,全被当成灯油一一点燃,照的整个大厅亮如白昼一般。
在道道火光照耀下,四面八方,那一块块修整平滑的石面上赫然显出一副副极为古老的壁画来。
以炭为笔,线条粗犷。
可仍能一眼辨出那画中景象。
画中人物无论男女,全都赤身裸体,惟有首领头上竖着几根长羽。
内中描绘的也无非是围猎野兽、采集浆果以及跪地拜天、围火歌舞等等一干好似人刚开智,与天谋食之事。
从那一道道刻痕印记来看,怕是足有上万年!
林季边走边看,可猛的一下却楞住了。
靠近对面那条细细长长的洞口前,刻着一副大为不同的画卷。
那画上是一座小山,山下密密麻麻的跪满了赤身人影。
就连在此前画卷中,那位头顶长羽主持祭祀的首领,也老老实实的跪在前方。
正在山顶上,站着一道高大人影。
虽然线条简单,可也能看的出来,那人倒背双手身穿长袍,腰里悬着一柄长剑,头发也扎成一束。
与下方那一众蛮野之人迥然不同!
林季下意识的看了看挂在腰上的道剑,不由惊然愕道:“这……不就是我么?”
又看了眼四面火光,更觉奇异道:“这浩法寺倒是真不寻常!”
那对面洞口细细长长,尽头远处隐约落下一片光影。
咚!
咚咚咚……
林季顺着洞口刚走一半,就听外边好似有什么极为沉重的庞然大物狂奔而过,震得地面连连发颤、咚咚声响。
“啊啦啦!”
“啦啦!”
……
紧接着,一连片的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林季快走几步,向外一看:蓝瓦瓦的天空中白云如丝悠然浮过,隔着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一株株五围粗细的参天大树横罗密布。再远处,一条白亮亮的大河,泛起层层波浪滚滚奔流。
“嗯?”
“这景象怎么好是眼熟?”
林季楞了一下后,猛然想起。
这不正是破境天出时,浮在眼前的万千虚幻之一么?
咔嚓!
咔嚓嚓……
正这时,随着一片连声脆响,对面林中那一株株大树接连碎断。
“吼!”
一头血淋淋的巨像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那象极为高大,仅是两条长牙就有三四丈长,四只粗腿各个都像一堵墙!
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扎着百十根竹矛,汩汩鲜血肆意之下,把那一身白色厚皮染得赤若云霞!
嗖!
白色巨象的一条后腿,早就砸的血肉模糊,每一步落下,那巨大的身躯都狠狠发晃,仿若随时都会倒下。
嗖!
又一支竹矛飞出,狠狠地扎在巨像后背上。
嗖嗖嗖!
一连数十支削成锋利长尖的丈余青竹接连落下。
“吼!”
巨象很是艰难的又挣扎着往前迈了几步,突然轰隆一声仰面摔倒,汩汩而出鲜血瞬间染红原野。
“哇咔咔!”
“呀哈哈!”
“呼呀!”
……
随着一阵音节怪异的欢喜呼喝声,自白象逃来的树林里,乱呼呼的冲出一群人来。
比石洞壁画所刻稍稍强了些,这些人都在腰间围了块兽皮,一个个抓着竹矛拴着石刀。欢呼雀跃着直向猎物走去。
“呜呜!”
林中又响起一道长角号声。
紧接着,两个身形高大的野人一左一右,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过来,
那老者的头顶上,明晃晃的竖着一根金色长羽。
老者走道白象近前,从旁人手里接过石刀,象征性的在白象的脖子上刺了一下,随而双膝跪地,高高举起两手,似要恩谢上苍。
“阿……”
可他刚一张口吐出半个音节就猛的一下楞了住。
与对面小山上的林季四目相对!
“阿达亚!”
那老者颤声大呼着一头磕下。
“阿达亚!”
这时,身后那一众野人也都发现了林季,慌忙扔了各种武器,匆匆跪倒!
破出天境之时,洞内石画之上,皆与此前景象一模一样!
自众人头顶轻飘飘的浮起丝丝云气,直向林季聚拢而来。
于此同时,自林季体内也有一缕异样气息缓缓醒来。
正是七法之巫身,奥大师!
这家伙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早就附身在他身上。
直到这时,经了巫力唤醒,这才乍然醒转。
“哈,哈哈哈哈……”
一道微微驼着背的枯瘦高大身影,自林季身中一步跃出。
砰!
随这一下,眼前景象瞬间炸破。
再一看时,哪还有什么野人、白象?
就连那密林、大河也空然不见。
那立在面前的却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白骨高山!
山顶上一座那血红色的庙宇分外狰狞,山下四外,百十个身着血红袈裟的和尚正瞪着两眼望向自己。
回头一看,那道悬空而立的千丈巨门就掩映在浓稠如血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巫山祖地
“林家小儿!”化出身形的奥大师哈哈狂笑道:“你那四剑诛天着实利害,可我怒神血影岂又是无名之术?!当初老夫暗施巫咒藏入你识海之中,原本想趁你虚弱之机谋个山破河开!谁想,你这天选之子果然气运不凡!不但一路破开八境大关,甚而还步步闯到这里来!真令老夫大开眼界!”
“真要说起来!还得好生谢你呢!若非借你之力,以老夫这一身阴巫之气怎又避得佛关禁锢?更别说苦海难渡、大释厄无,怕是连门口那一层红雾法阵都破冲不出!”
“哈哈哈……如今倒好,竟被你一路带临此处!真乃天助我也!可惜……你这好运怕是到头了!”奥大师说着,指向身后那座白骨高山道:“你可知此乃何方所在?”
“还能是哪儿?”林季笑道:“不过是浩法贼窟,巫魂灭处,尔等绝死之地罢了!”
“哼!”
奥大师面色不悦的冷哼一声道:“好个无知小儿,数早年前,怒神于此魂骨离分,与天半齐。就连那轩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奈之不得!你又怎地?却比那轩辕老贼还强不成?小儿,老夫这便叫你有来无回!为这巫山祖地再添一骨!来啊!”
“在!”
随他声落,那百十个身披血红色袈裟的僧人高声应道。
“将这小儿绝杀于此,为我神献祭!”奥大师指向林季,嘶声喝道。
“是!”
呼!
那一众巫僧同时抖去袈裟,露出一副副雄肌如山、极为健硕的体魄来。
个个胸前都明晃晃的刻着张狰狞鬼脸,鼓鼓隆起着凹凸分明,仿若随时都将破冲而出!
砰砰砰!
那一面面袈裟轰然炸碎,化成一滴滴浓稠血雨扑天而落。
“吼!”
血雨乱下,那一张张鬼脸瞬间活转了过来,怒声大吼着声震云天。
咔嚓!
白骨山顶落下一道惊雷,层层白骨不断奔腾翻涌着,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欲钻出。
“杀!”奥大师身形一退,飘开百十丈。
“吼!”于此同时,那百十个巫僧两眼通红,齐吼一声直向林季亡命冲来!
唰!
林季二话不说,一把抽出道剑迎步而上。
没有丝毫道韵佛光,只在剑上闪着道道青芒!
当!
一剑落下,正砍在迎面巫僧脖颈上。
吼!
那张原本生在胸口的鬼脸,猛一呼啸突然浮在颈项,竟然硬生生的挡住了道剑之利!
当当当当……
林季挥剑如风连连疾去十几下,可却被一一挡了住!
剑光落处,鬼脸生出。
那一双双怪眼,似能窥破林季心神,总是早先一步浮在剑光落经之处!
而且,那一张张鬼脸明明看似软烂如泥,可一旦触到剑锋却立时变得坚不可摧!
别说当场斩断,连道印痕都落不下!
“这巫法之术,的确有些古怪!”林季心中暗道,可也始终谨记尿裤子吩咐,既不动用道之灵力,也不施展佛光威能。
唰唰唰!
又是一连数十剑,直从百众巫僧间一穿而过。
再一看时,周身三面已被围的严严实实。
只留了远处白骨山头那一边。
看来,早就打好了算盘,有意想把他逼退过去。
“林家小儿!”早已退出百丈外的奥大师嗤声笑道:“巫鬼千面,胜人半盘!莫说是你,当年兰庭仗着一柄浩然剑径入此地,可最终又怎样?不但未能伤及一人,甚而还险些命丧于此!直到最后也仅能封关铸阵令之巫气难溢罢了!可你这小儿不过八境未满,且又如何?!”
“巫鬼千面?”林季笑了笑道:“是有点意思,不过胜人半盘,却未必胜了天!”
说着,林季并起两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抹,一道闪着淡金色光芒的血气瞬间隐入剑峰之中。
“再将来过!”
唰!
长剑一抖,反向众僧跨步如飞。
踏天驱,碎摇光,转手挑玉衡,回峰落开阳。
奥大师笑道:“太一七星的确玄妙无常,可若想以此取胜却……嗯?!”
猛然间,奥大师两只瞳孔突而瞪圆。
这可不是什么七星剑法,而是……
而是那天,孤鸿所施之术!
好像叫什么七星伴月?
嗯?!
不对!
这剑法可比孤鸿那老贼玄妙精湛的多!
而且,他,他怎么……还闭上了眼睛?
当!
当当当当……
林季冲进人群荡剑如风,那道道青光连成一线,随而又缠做一团。
嗖!
圆月样的青光里中猛的闪出一道寒芒。
噗!
正从一个巫法僧人的心口间一穿而过!
恰好赶到的鬼脸也被刺穿了眉心中间!
“啊!”
那僧人嘶声叫道,紧接着全身皮肉一分两半。从里边猛的下钻出个血淋淋的三头恶怪!
那其中的一颗头颅被长剑贯穿,红艳艳的鲜血、白花花的脑浆四下奔流。
噗噗!
那恶怪还没等站稳身形,又被剑光接连两下,一一刺中眉心。
噗通……
那恶怪微微晃了两晃狠狠地砸落在地。
“巫……巫鬼千面竟然被击破了?!”奥大师一见,甚为心惊的急退数步。
当当当当……
在一片金铁交鸣中,那颗圆滚滚的青光圆球忽左忽右上下奔突,围在外间的百多巫僧,竟是无可奈何,别说伤到林季,甚而就连他到底身在何处也看不清楚!
嗖!
一道寒芒疾掠而出。
咔嚓!
又一个巫僧应声倒地,那撕开皮肉破腹而出的恶怪刚要站稳身形,嗖嗖又是两剑接连斩落,顿时化做一片血污!
呼呼……
青光呼啸,来去西东!
嗖嗖……
剑剑奇出,僧怪连诛!
眨眼之间,已有十几个巫僧倒身落地!
“这!”奥大师满心错愕道:“这怎么可能?便是当年兰庭也无可奈何!这小儿又是如何识得破阵之法的?”
噗通!
又一个巫僧仰面倒地,内里恶怪同样被接连两剑贯穿脑海。
“退!”奥大师急声叫道:“速速退下!”
“退?”青光圆影中,林季朗声喝道:“天下虽大,寸恶必诛!尔等孽障昊意难容,又能退至何处?给我死!”
噗!
又是一剑落下!
流光似水,追星逐月!
那剑光皎洁青亮势不可挡,可奇怪的是,硬是察觉不到半点纯阳灵韵之气,大威佛动之光!
反而,还有一丝阴寒冰冷之气。
就连地面四周都泛起了层层寒霜!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巫族残脉
“嗯?!”奥大师一见不由大为惊愕,心下暗道:“据说,这小子不是出自监天司么?那日见时,一身本事也的确源自九州道门。可这……如此浓郁的阴寒之气又是从何而来?”
噗!
噗噗噗!
圆月青光四下纵横,又有七八个巫僧横落当场。
余下众人鸟兽欲散,又被那青光迅疾追上。
道道长风起,片片鲜血落!
顷刻间,残尸满地一片狼籍!
“祭!”
奥大师狠一咬牙,嘶声叫道。
哗啦……
身后里那座高悬千丈的白骨大山,轰然坍塌。
血红色的庙宇仍旧飘在半空,下方那亿万颗白骨骷髅却似大海惊潮一般直向青光狂啸而来!
砰!
于此同时,白骨山中猛的探出一只硕大无比的兜天巨手,恶狠狠的直向青光握去。
噗!
青色剑影挑翻了个近在身边的鬼脸巫僧,随即寒光一闪不退反进,迎着那巨手腾空跃起十余丈!
这一下,正被奥大师看的清清楚楚。
那并不是什么道家凌空虚渡的手段,而是仅以肉体真身的强悍之力奋起拔升!
啪!
白骨惊潮自天而落,巨型大手骤然合拢,可全都扑了个空。
只见蓝瓦瓦的天际里,一道青色人影在曲起的指节上轻轻的借力一点,随而稳稳的立住身形。
大袖随风,长剑铮鸣!
“六根手指。”林季扫了眼身下巨手,恍然悟道:“原来,这一系却是巫族残脉!来来来,且让本皇送你一程!”
唰!
一声话落,青峰落下。
当!
重重的砸在指节上,震出一声惊天雷声。
“吼!”
那巨手微微一颤,沉闷的怒吼声自白骨山下远远传来。
哗啦啦的头骨四下滑落,那跃跃欲出的内中之物又近几分!
当当当当……
林季抡剑如锤,接连又是数十下,每一下落去都激起道道火星,声声巨响震耳欲聋,方圆百丈内的万千骷髅尽皆碎裂、化骨成风!
“这……”悬空远处的奥大师更为心惊。
这一番手段看似平平无奇,就如蛮野村夫般别无二至。
可以他阅历之深厚,自然看的清楚。
如此神勇之力,必是将炼体之法修到至臻化境后才可施展的出!
否则,怒神之骨怎会层层炸裂?!
如此强横的体魄怕是真龙也惶不多让!
还有,那小儿刚刚随手抹在剑上的鲜血……
只有真龙之血,才有破法伤魂之能!
明明是人族,又是哪来的真龙之血?
浩法寺原是巫山祖地,当年怒神分魂破境,仅余巫骨在此。
本是留了一线谋天之机,待有一日魂骨合一,独成巫天大道!
却被轩辕、如来看准时机合力封禁。
远在极北的怒神,借用佛家信仰之术,苦苦挣扎了七千年,这才好不容易撕开一道裂隙。
不巧,又遇兰庭西来,再次禁锢。
怒神之魂受九州龙脉阻隔,进不了中原。
怒神之骨受佛道两力封禁,出不了浩法。
两相隔断之下,怒神之威九难施一!
那唯一的破法,便是以力化力,从而彻底解开这万载牢笼!
可惜的是,佛关难渡,苦海无涯。
远在极北的巫族子虽时时受神召唤,却始终无法踏破中原,更别说横渡佛关,飘过苦海了。
而神骨及当下众僧,却被困在阵中难以逃出。
整整千年来,金沙河畔已成西土禁地,哪有什么半个人影?!
今日里,这小子倒是闯了进来。
既是天选道子,又富佛光大气,本以为怒神再出已成定局。
谁成想,这小儿也不知受谁指点,竟是半点道力不显,寸微佛光不露!
仅以强悍无比的体魄、诡谲莫测的剑术相拼!
“这小儿的炼体之术几近道成!除了龙族上下那几个屈指可数的老家伙外,怕这世间绝难再寻出第二个来!”
“不行!再任由他如此狂砸下去,即便神骨怕也经受不住!”
“索性不如拼上一拼,说不定还能搏个先死后生!”
奥大师一念至此,也不犹豫。
两手捏指,猛一跺脚道:“镉啪,踏!”
咔!
奥大师飘在半空的魂魄阵阵扭曲,好似被一双无形大手肆意揉捏的面团般数变其形。
砰!
猛一声响,奥大师当空炸碎,化成一道黑乎乎的圆形空洞。
“呃……”
黑洞里传出一道低沉的长叹声,紧接着一股黑乎乎烂泥样的东西汩汩涌出,悬在半空化成一条双头巨蟒的模样。
瞪着两只同样浓黑如墨的大眼远远的看了看林季,随即嗖的一下钻进了白骨山中。
当!
当当当……
林季好似脚底生根般牢牢的站在白骨巨手上,任凭它怎样疯狂摇晃也始终稳立如松。
抡起道剑一下下狂砸不止的同时,四外异变也一一落在眼里,看的分明。
那黑洞,是时空碎痕。
内里穿梭,一念千万里,瞬息百世人!
那黑泥,是浓缩至极的恶魂。
也不知一曾吞噬了千千万万几多人,昭昭因果之下,恶念凌天!远比他此前所见的所有恶果加在一起更为稠杂!
砰!!!
白骨山下猛的炸出一道惊天大雷。
紧接着,无数颗白花花头颅四散狂风!
“呜!”
随着一声低吟,乱蓬蓬的白骨密雨中猛的站起一道硕大无比的身影!
那是真正的顶天立地,两只亮晶晶的大眼如日双升!
唰!
那身影扬手一拽,硬生生的从悬在半空的庙宇中抽出一柄血红色的长柄大刀来!
那刀赤红热火,横天落地!
端的是赫然惊人!
林季一脚脚接连踩在飞落满天的白骨上,稳稳落下地面。
仰头一看,那个硕大无比的身影连同那柄好似足可斩断天地的大刀却极为眼熟!
正是那日里,浮现在无名山头的虚空巨像。
“这,可是怒神恶魂么?”
那巨大无比的身影周身四外涂着一层厚厚的黑魂污泥。瞪着金光爆闪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林季看了看,似是有些不信,就凭眼前这个小娃娃,竟能把他逼至如此地步!
“啊!”
下一瞬间,那巨影猛的抡起大刀,直向林季劈来!
呼!
整个儿天空都被赤红色的火焰瞬间点燃!
红亮亮的火苗四外翻滚间,那一颗颗还未落地的头颅立时被烧成大大小小的红火球。
嗖!
嗖嗖嗖!
一颗又一颗!
好似陨石坠落,火山倒卷一般狂落而下!
呼!
那大刀横斩分天,浩浩荡荡舞起十里红光,几乎要把整个虚空都焚烧殆尽!
人之怒,血溅三尺!
神之怒,焚尽八荒!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怒神之威
呼!
红芒乍落,十里飞光。
一股势不可挡的浩然威压直向林季狂斩而下!
“来的好!”
林季紧握剑柄迎空扫去。
咔!
一声震响炸裂八方!
一块块巨石碎成云雾四下散去。
一道道烟尘腾空而起遮天蔽日。
再一看时,那数里方圆尽被斩成一片虚无!
黑黝黝的裂痕长出直去数十里,
红艳艳的火舌四下翻卷青烟起!
放眼望去,一片荒芜。
凡是地上之物,都被焚化一空。
十里方圆之内,空剩黑红两色。
那黑的是碎痕虚无,这方世界早被凭空抹去!
那红的是无尽怒火,将把世间一切彻底毁灭!
呼啦啦……
空寂无声的世界里,只有那一簇簇灭世之火仍旧上下升腾。
啪……
突然间,自黑鸦鸦的无尽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一道青色光影横跃而出。
当!
林季手拄长剑勉强在虚无边缘站了住,溢出嘴角的血迹红亮亮的洒满前胸。
清风荡起,藏在袖下的手臂白骨森森,覆之皮肉早被烧成粉灰,原本刚毅俊秀的面容也被怒火掠过,紧巴巴的皱在一起分外狰狞。
那风很轻,仅能堪堪吹起衣袖而已。
可林季的身形却不由自主的微微随风飘荡,几欲摔落。
“这,就是怒神之威么?”
林季仰起头来看了眼那两道悬在半空的赤亮精光,突而咧嘴一笑道:“也不过如此!”
道韵未出,佛光未显。
仅以肉身之力,竟硬生生的抗下了这道灭世神辉。
“呜……”
那具周身上下漆黑如墨的巨大身影,定定的看了眼林季,低声怒吼着抽动长刀。
当!
林季一剑压在刀上,牙染红血道:“该我了!”
说着,也不管那怒神怎样,缓缓举剑向天。
一道道金丝自他袖中飞冲而出,连人带剑裹成一团。
整个人就似一柄金光巨剑,大光盛放似要斩破天穹!
“师兄叫我不可动用佛道之力,是怕被你这恶神冲出牢笼。”
“方才,我不曾施展佛道之威,是想看你这恶障到底有几分本事。”
“如今,你这恶神之源却触了我因果逆鳞!”
“昊天有道,万恶无存!”
“斩!”
哗!
金光乍起,万辉冲天!
璀璨至极的光幕里,哪还曾见林季身形?
只见一柄金光闪闪的冲天利剑狂升而起!
只一瞬间,就照亮了十里虚空。
那一簇簇闪耀不止的怒魂之火立时寸寸熄尽。
“啊!”
黑漆漆的怒神大吼一声抽回长刀。
凝聚全身之力狂劈而下!
咔!
黑金交错,雷鸣荡起。
整个虚空四外层层炸开一道道长达十余里的惊天裂痕!
与那顶天立地的怒神相比,化成剑形的林季微不足道,仅有怒神一指大小。
可那光影却犀利无比,就似一柄刺入烂泥的青竹。
呼!
眼见着那道道黑影随光消散,随即又化成缕缕金丝愈加耀眼。
那道道黑影乃是恶之本源,
那缕缕金光乃是善之灵韵。
早在破境道成时,林季就已一一斩尽因果恶根。如今昊意大成,更是丝恶不容!
因果大道,斩恶必尽。
昊天正意,岂可与敌?
更何况,除他之恶乃是增己之善,此消彼长下,因果昭然。
即便你真是神祇又如何?
人定胜天,神又怎样?
“破!”
那金光长剑越来越大,迅若流星般径直穿透层层黑光。
天有阴晴,即便那滚滚乌云再厚再大,也仅能遮挡一时,终将被那烈日大光层层射穿!
随着林季一声怒吼,金光长剑自黑云浓雾中呼啸而出!
噗!
黑压压的云雾四下散落,转而又化成缕缕金丝随风乱舞。
“呜!”
顶天立地的怒神低吼一声,看了看手中长刀,正在中间竟赫然被穿了个大窟窿。
就连心口处,也明晃晃的透进数里光明!
林季一人一剑,独立云天,威然喝道:“怒神也罢,恶鬼也好!这此日今朝,便是你亡落之时!因果昭昭,天不容恶,给我死!”
呼!
扬手一挥,金光乍起!
于此同时,那巨影刚被洞穿的胸口中,骤然生起道道金丝,好似扎土落地的麦种一样,迅疾无比的四下蔓延开来。
只一瞬间,就在那巨影周身上下结成了一张密密实实的兜天大网!
嗖!
缠满金丝的道剑一没而入。
咔!
咔咔咔!
好似惊石落水般,缕缕金丝层层炸开,一时间,滚滚黑云瞬成云烟,道道金光乱舞遮天!
甚而,那诺大虚影都没来得及惊声喝喊,就已碎成虚无!
怒神恶相,灭!
唰!
整整弥漫了数十里方圆的无数道金光突而同时落回,尽数聚在林季身上。
随着那点点光影消融不见,林季残破的血肉皮肤又瞬间恢复如初,甚而还蒙上了一层金色光影。
那光眼见着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呼!
突而间,那空空荡荡一片漆黑的浩法封域中,金光大盛破去一切虚妄,显出另一番景象来。
蓝瓦瓦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原野中。
数以千万计的人影正自拼命厮杀。
有的身穿金光闪亮的铠甲,骑着独角大马。
有的身穿刻满符咒的长袍,飘立半空之上。
有的顶着光亮亮的大脑壳,隐在地下土中。
有的顶着一颗兽头,背生双翅。
有的龙身千丈扶摇数里,雷鸣激荡呼风唤雨。
各种法术威能狂斗不止,那原本蓝瓦瓦的天空,绿油油的原野早被道道鲜血染红,随而又炸开道道裂纹四下飞扬!
……
与林季刚刚踏入浩法寺时一样,这般景象都在破境而出时早就见过。
可奇怪的,这浩法寺内怎么会同样出现破天之相?
当!
林季正自奇异,突听一道钟声响起。
乱斗不休的众人齐齐扬起头,直向林季望来。
下一刻,所有人都放下争端。
跳下马来,落临地面,齐向林季叩拜不止!
砰!
好似落入火中的画卷一般,眼前景象瞬间破碎。
再一看时,仍是空荡荡的无尽虚空。
可林季深切的感觉到,正有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迅疾滋生!
这感觉很是熟悉……
天外村中,借阵法之威。
蜃墙核心,聚九雷之力。
这是天人之境!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天人之境,八荒原貌
缕缕金丝烁亮生光,照得四界八方如日辉煌。
林季凌天而立悬在当央,周身上下的灵韵之气满溢而出威然大放!
随手起处化阴阳,放眼望向尽无藏!
似有一种“浩瀚天地,唯我独掌”之意。
早在天外村时,借神炉法阵之威,半步踏入天人假境,一举灭秦腾。
远在蜃墙核心,聚天外神雷之力,魂破虚空九境登峰,一剑斩秦烨。
此时此刻,那股强横无匹的力量仍旧迅疾滋生,越来越盛!
入道时,九雷落顶险象环生。
道成时,万雷齐下覆骨重铸。
如今,在这股极为磅礴浩大的灵韵之力驱使下,竟一步登峰破九而成?
这让林季自己都有点错愕。
火灵前辈说过,他融有七法之身,破一法成一境。
那时,斩却阿赖耶识佛法之身,铸就无恶之道成。
如今,破去怒神魂相巫法之身,成就金韵之天人!
也算是水到渠成。
“来!”
林季轻喝一声握起拳来。
唰!
万道金光四下聚拢,在他手心里团团旋转,突而幽光一闪,消散不见。
“散!”
林季扬手一挥朗声喝道。
砰!
道道咒印接连碎落,四下虚空同时炸破。
再一看时,朗朗晴空万里无云,滚滚沙河寸颗不存!
咔嚓!
守在沙丘旁的牛肉石雕上猛的炸出一道裂纹。
咔!咔咔咔……
于此同时,那其余几尊雕像也是同样。
接连炸开一道道三寸多宽的痕缝,如网密布层层落去。
轰隆!
随着一道震雷大响,八尊巨像同时塌落,内里之中赫然露出块块石碑来。
那座座石碑仅有一丈宽窄,上方密密麻麻无比精细的刻画着一张张地图。
林季一眼扫过,却是格外陌生。
这并不是西土境域,也不是东土九州。
“此乃八荒之地。”
盘起双膝坐在半空的尿裤子轻声道:“早在那时,神州未灭,天苍硕广,地分八荒。此间所绘便是那当年神州故地。”说着,指向其中一块石碑左上角那块鸡卵大小的区域道:“这里,便是当下世界。”
林季仔细一看,这才辨识的出。
那块整体椭圆两头稍尖的区域,可不正是当今天下么?
东南有海,西北是山,处在中间平坦一片的正是京、梁之地。
稍有不同的是,在这张独居一隅的地图上并没有横贯五州的九道江,可天京山却远比此前所见高壮许多。
是了!
卢太一追星逐月划河开江,秦拨所向披靡斩山断岭,都是八千年前事儿。
八千年,虽已悠悠久远,可与神州故变相比自是沧海一瞬!
石碑成时,也不知早在几万年!
中原九州、西土佛国、南海万岛、东海汪洋、极北冰峰……
说来浩远无边,可在这神州大地中,仅仅不过鸡卵之地!
林季早在黑石城里见过红蝶画卷,尽已知晓这方世界极为硕大。
可在这八荒地图面前,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此间天下又是何其藐小!
“上古浩劫后,神州破碎,地化三千,天分三十三。这如今,还记得八荒原貌之人,已是少之又少了!”尿裤子微微摇头一叹道:“你且记在心间,终有一日,神州再复!必有一朝,大夏巡天!”
说着,尿裤子抖了抖衣袖站起身来,一步迈出远向西天。
“走吧,砸了这须弥山,万兴大业就此开锣!”
林季看着尿裤子远远遁去的身影,不由更为怪异。
见过八荒原貌?
那该是多少年?
这位尿裤子大师兄还真是深不可测!
原与绝地天通桎梏,此间世界生一天人极是难得,即便十境圆满,也不过陆地神仙。
早在上古,神州一体,天地如一,那时万众修士的境界又该是何等惊人?
怪不得大师兄眼见我天人破境也毫不惊奇!
甚而,可能在他眼里,就算十境大成也不过塘中虾米!
林季又看了眼石碑,耳畔似又响起尿裤子方才之语:“……终有一日,神州再复!必有一朝,大夏巡天!”
“好!待我复来!”林季心中念道,一步跨出追上前去。
……
又往西土几千里。
林季愕然发现,即便以天人之力、九境步履仍是难以落下尿裤子半步去。
初次见时,这位尿裤子大师兄就以七岁道成的绝顶天资,寥寥几语间破开他瓶颈难关。
此时再遇,仍以格外惊人的博古闻识令他眼界大开!
即便当下,已然破开九境关口,成就金韵天人。可与这位神秘莫测的大师兄相比,仿若仍旧遥遥不及!
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他的跟脚底细了!
两人凌空虚渡,一步千里。
又经几万里,那前方天际里突而明晃晃的亮出一轮金光大日。
璀璨至极的阳光下,一座威然浩大的笋状大山悬空而立,映着万道金光闪闪发亮,直令人不敢定目直视。
山脚四外莲花朵朵,山腰上下彩云飘飘,正在山顶灿灿金光最是耀眼处,赫然矗着一座威严大庙。
远隔数十里,都能一眼望见那匾额上方“万佛殿”三个丈宽大字烁烁生光。
当!
一道钟声随云荡来,正在那云头之上,齐刷刷的站着八个几乎一模一样唇红齿白的小和尚。
“阿弥陀佛!”位列前方,那个满脸慈祥须眉硕长的老僧双手合什,遥遥冲着两人大施一礼道:“圣……呃,两位圣临须弥,佛蕴生光。小僧了竹奉阿迦叶、南耶婆两位圣佛之命,特来相迎。”
林季扫了那老僧一眼,扭头问向尿裤子道:“师兄,这须弥山又是如何处之?也要杀个干净么?”
尿裤子笑道:“须弥因果,已了前缘,此番无需你出手,也该我好生算一算旧账了。不过,那悟难之缘,六子之果却要你自行了断。至于那半部残经……随你取舍。”
说着,尿裤子看也不看那立在云中的老僧,一步跃过直向山头飞去。
当!
两人刚一临近,自须弥山顶又响出一道洪亮钟声。
一片片七彩霞光浮空而升,数千个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大袖迎风,齐刷刷的分列两行,一直从山顶云空远远排到万佛殿中。
那众僧一个个双手合十、低首礼敬,举止神态甚为恭敬。
“阿弥陀佛!”
随着一道声震云霄的佛号声,自大殿之中仰首阔步走出两个身形高大的老僧。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悟难!悟劫!
那两个僧人,一个身形过丈大耳垂肩、仅是颚下余肉就有七层,面带慈悲满脸是笑。
另一个僧人细细高高瘦骨嶙峋,两道霜染长眉随风飘荡直落胸前,那层层叠叠的皱纹中似是积有千年愁怨般一脸苦相。
“圣尊再临,圣皇亲驾,须弥有幸同迎双圣,真乃万佛之盛景!”那笑面巨佛合掌一礼,侧向一旁道:“两位,请!”
“圣尊?”林季心道:“这自然称的是尿裤子大师兄。可这名号又是从何说起?这‘再临’一语,又是从哪论起?
他口口说是前缘未了,也不知与这西土佛国到底有何渊源。”
尿裤子哈哈一笑道:“你这两个小秃儿倒是乖的很,远比你师傅老麻子懂事儿的多!”
说着,一步迈出直入殿中。
林季随之而入,再一看时,那内中大殿宽阔无比,一眼望去足有三千丈!
四面墙壁连同棚顶上空,全由纯金铸造,就连地面都铺着一层厚厚的金砖。
果真是金碧辉煌!
一道道薄如轻纱样的云雾四下弥漫,一缕缕檀香之气芬芳扑鼻。
大殿正中高高的立着一尊百丈巨佛,与此前所见大为不同的是,那佛像竟是背身而坐,只能见得身形魁梧法衣散落。
前方供桌上,也没有什么清茶果物,而是端端正正的摆着个一尺见方的小盒子。
尿裤子毫不客气的一直走到近前,在那两片半丈大小的蒲团上落身坐下,轻飘飘的斜了两僧一眼道:“我早就说过,佛,都是狗屁!须弥山也好,万佛殿也罢,也该归尘落土了。你这两个小秃儿若然识趣,就此圆寂,我也懒得动手。送你一世轮回重生为人,也非不可。若是不然……”
尿裤子突而两眼一立道:“便去碎痕虚空永世为虫!”
对面两僧同时站了住,长眉苦面的老僧合什立掌,面色凛然道:“圣尊,素知你与佛门有隙,可那毕竟是早间恩怨。又是何必难为我等小辈?”
“我与南耶婆承自须弥,生死同源。这须弥山破不得,这万佛殿更是毁不得!若圣尊执意如此,我等必然拼死一战!”
“战?”尿裤子冷声笑道:“好啊!那就战来!且看你这两个小秃儿有何本事!”
呼!
话声一落,尿裤子身后猛的站起一道人影来。
青衣长剑,袖发飘然。
只是面目有些模糊,见的不太真切。
阿迦叶、南耶婆两僧一见齐齐退后三步去,一个从袖里掏出个紫金钵盂,一个从怀里摸出串白色念珠。一道道佛韵金光层层升起,如临大敌般两眼瞪圆。
“圣尊!”两耳垂肩的巨身大佛急声唤道:“当年旧事我等无力承担,可这须弥圣地,万佛大殿可是绝计毁不得!再说……您老苦脱转世,法身未复。仅以八境之力,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便是兰庭再来,也难抵御我等联手之力!一旦山破寺毁,外界犯入招来灭世之灾,那被毁的可不仅是我佛门!圣尊,且要三思啊!”
“先死后生,不破不立!哪来的许多废话!”尿裤子站起身来,转向林季道:“须弥因果,我自了却,你且自行为之,从这出去便可直达山顶。”
“可这……”林季看了眼对面两僧。
此时的林季已然天人九境,可面对那两僧仍无十足把握,不知尿裤子大师兄又是怎地这般胸有成竹。
“你去便是!”尿裤子说着,并指如剑往前踏出一步。
沧!
浮在半空的青衣虚影也同样一步迈出,手中长剑悍然出鞘。
唰!
一道青芒照得满室金光黯然失色,道道烟气也立时消散一空!
“开!”尿裤子高声大喝着随手一点。
呼!
一道硕大无比的阴阳双鱼,自那青衣人影的脚下狂啸而出,只一瞬间就铺满了整座大殿!一道道金丝浮空而起,密密麻麻的交织横错,如同一张兜天大网,死死罩住方圆三千丈!
因果道韵?!
林季不由愕然一惊!
他自因果薄中悟道得法,从而步步如今。
却没想到,尿裤子大师兄的破道之法竟然也是因果!
这!
一时间,林季更为惊奇不已!
“走!”尿裤子急声催促着,又往前迈了一步。
“好!”林季应道:“师兄当心!”说着,一步跃出绕过那尊背身大佛,直向墙面走去。
以他此时的眼力早就看出,那同样金碧辉煌的墙体背后乃是一片空无。
咔嚓!
扬袖一甩,对面墙体立时坍塌,明晃晃的露出一条三丈宽窄的通道来。
两侧石壁平滑如镜,一条斜而向上的台阶远远伸出,最在尽头处,一道白光自天而下,径直刺穿了层层淡红色的云霞。
林季一步踏入,刚走两步,又甚为好奇的扭头看了眼那尊背身而立的佛像。
“嗯?!”
这一眼望去,却不由更加惊奇!
那佛的样貌竟是他自己!
那一眉一眼,一唇一鼻,全与自己一模一样!
若非那雕像身上披着一件大法僧衣,头顶上方又是秃亮光光,怕是都将错以为这是哪个信众为他设立的天官神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季心中诧异,却也不及多想。
顺着石阶连步往上,临到尽头十余丈这才发现,那道劈天大剑落经处,立着一根刻满咒印、漆黑如墨的大铁柱。
铁柱上七八道长锁层层环绕,死死的缠住了一个人。
那人低垂着一颗光亮的脑袋,全身上下满是血污。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格外吃力的微微抬起头来。
“悟难!”
林季一眼认了出来,一步跃出。
当!
刚到近处,半空里突而生出一道透明如水的屏障来。
林季一头撞上,那屏障好似湖面一般瞬间荡起道道涟漪。
“开!”
林季怒声一喝,道剑飞出!
啪!
如叶落水般,除了震起的层层涟漪更多更密之外,却是毫无变化。
于此同时,道道钟声此起彼伏,忽近忽远的破耳传来。
“阿弥陀佛!”
道道钟声里,突而传来一声佛号来。
那声音很是耳熟!
“林施主,许久不见。”
林季朝向声音来处,冷声问道:“悟劫,你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