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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寂寞我独走     巡天妖捕txt下载     巡天妖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人祸之患

    梁城。

    滚滚黑烟怒卷冲天。

    隔着老远,林季就见城中火光一片。

    正中门楼上密密麻麻的挂着数百颗人头,有的鲜血淋漓,有的早已枯干。

    两侧城墙上明晃晃的竖着一排丈高大旗。那旗上斗字鲜明,赫然写着:“替道天官,福满人间。”

    十几个头蒙黑巾手持长叉短刀的汉子懒洋洋的靠在一边,偶尔扫量一眼零星而过的来往人群。

    进出内外稀稀落落的人影全都缩着脖子低着头,一个个小心翼翼的胆颤心惊。

    街头店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土家家关门闭户,一群群的野狗狂声乱叫着四下追逐……

    即便那当年万鬼围城时,也不及如今这般萧索荒芜!

    人祸之患远远甚于鬼乱之灾!

    一州府城尚且如此,遑论别处之天下!

    林季一路走过曾前旧景,不由心潮狂涌!

    自秦灭之后天下大乱,那四起贼兵所争所为不过权财富贵。

    可这天下万民仅为生息二字,只图性命而已!

    刀兵血海,茫茫无尽。

    此番乱象何时了?!

    万灵宏愿谁来结?!

    “既然天选之名落于我身,上古圣印传至我手,自当责无旁任!”

    “人乱可杀,天逆可破!”

    “自今日起,这人间乱象由我结!万灵所愿由我了!

    “必令万民重获朗朗之乾坤,必使天下再得久久之永安!”

    ……

    随着林季大步向前,那远处的火光越来越亮。

    林季一眼望见,那正是自己早在梁城时的府邸。

    四外街巷上密密麻麻的围了无数人,可谁也不敢靠近前去,更不敢窃语交谈,一个个伸着脖子全都远远的探看着。

    林季挤进人群一看,只见千余个头上罩黑巾的壮汉手里抓着明晃晃的长刀把大院四外堵了个风雨不透。

    在几个壮汉的呵斥下,一队民夫正扛着不知从哪里拆下的房梁、门板又接连不断的扔进大火里。

    透过塌落的院墙,远远可见内中房舍早已烧成灰烬,仅有后院三两间仍自怒火冲天。

    自滚滚浓烟中,隐约传来一片悲苦啼哭之声。

    “喂!”林季刚往前走了两步,一个戴着黑头巾满脸横肉的壮汉高举长刀怒声叫道:“干什么的?!”

    林季仿若没听见一般,继续大步向前朗声喝道:“你等乱贼好大的胆子!竟在光天化日下杀人放火!也不怕激起天怒人怨么?”

    “啥?!”那壮汉猛然一楞,没想到此时当下,竟还有人敢挺身而出当众质问。

    上下打量了林季一眼:破破烂烂的青布长袍,长发散乱披肩,眉宇间浩正威严,颇有一股凛然正气!

    “呸!又是个狗穷酸!”那汉子吐了一口痰,长刀一指道:“看着没?那都是像你一般不知死活的书呆子!再敢说半句废话!老子也成全了你!”

    林季侧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街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红新黑旧的血迹上落满了层层灰烬,散乱的发丝有黑有白,身上的衣物绸麻杂乱,可无一例外都是儒式长衫。

    想来,这些人应该都是敢于仗义执言的梁城文士。

    “这么说……这些义士都是被伱所杀?”林季骤然停下脚步,扭头问道。

    那汉子晃了晃手中血迹未干的长刀,甚为狂妄道:“是又怎样?再添你一个也不多!”

    “止乱天下,约法三章。杀人者,死!”林季字字如雷。

    随着话声一落,那汉子手中的钢刀猛然脱手,飞向半空,高悬三丈又惊落而下。

    咔嚓一声,人头落地!

    随即,那钢刀又扎起人头高高举起!

    “再有同犯者,便是此等下场!”林季威然喝道。

    哗!

    这一下,聚在四外的人群骤然大惊,虽是远离十几丈外,仍是不由自主的连连往后退了七八步。

    就连四下同样蒙着黑头巾的反贼们也被吓了一跳!

    隔空杀人,挥刀如臂!

    这,这可是修士手段!

    一众反贼不敢上前,只是紧握长刀隔着老远团团把林季围在当心,有几个机灵的趁着林季不注意,匆匆向后跑去。

    林季心知这几个小子跑去报信,正好他也想借此除灭贼首,也就放由而去。

    放眼又看向火光望去,只见前方那大火中央的房顶上,盘膝坐着一道灰色身影。

    略显宽大的僧衣随风浮荡,紧闭的双目间灵光闪耀。

    悬在她身后的那只高约五丈鸟形虚像,也自盘腿而坐,两眼微合。

    人影、鸟像之外金光闪闪的散出一片片璀璨光晕,如似大日初临!

    那人影正是好久不见的鹄女。

    可奇怪的是,自她周身上下再也见不到半丝妖气浮现,反而佛光凌绕甚有一股禅静之意。

    呼呼的火舌不断的乱窜狂卷,可却始终都突破不了鹄女身外那道道佛蕴金光。

    自那三间房舍中连续传来的啼哭声虽然听起来凄惨无比,可多半都是妇孺惊吓所至。无论烟气还是火浪都丝毫未曾破入半点。

    林季一见当下放下心来。

    再仔细一看,那鹄女身周四外的佛光起起伏伏间,隐约中好似生出了一丝丝雷光。

    “嗯?!”

    林季骤然一愣!

    “这是……破道之像?!”

    每个修士在临在入道时,都会招来天劫雷光。

    比如,他自己就曾九雷入道,以鬼径入途的南宫离梦是八雷破境。

    可这鹄女既是妖族之身,又是修的佛法,也是如此如此么?

    呼!

    林季正自疑虑,突然就听耳边刮起一阵狂风。

    紧接着,自城东上空飘来一片丈大乌云。

    那乌云一掠而至,悬在十几丈高猛然停了住。

    “阿弥陀佛!”

    随着一声清亮佛号,乌云上方黑烟消散,赫然露出一道肥硕的人影来。

    林季抬头一看,那云中端端正正的坐着个高高大大的胖和尚。

    虽说离着十几丈远,又是盘身而坐,可那身形却比常人站起身来还要高大许多!仅那一颗溜光锃亮的大脑袋就足有蒲团大小!

    那和尚披着件镶满宝石金丝的红锦袈裟,脖子上那串灵玉念珠也各个闪耀生光。金光一照璀璨夺目,直令人眼晕目眩不敢直视。

    “何方妖孽,敢坏本尊好事?!”那和尚声若巨钟,震在半空惊起道道回声。

    哗啦一声,头蒙黑巾的反贼们一见慌忙跪成一片,就连围观的百姓也赶忙虔诚下拜。

    四下方圆可见之地,仅有林季负手向天,傲然而立。

    “哈哈哈……”林季突而哈哈大笑道:“真是有趣!”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行癫

    “何趣之有?!”那和尚愤然问道。

    随他一喝,那身下乌云陡然硕大,滚滚如潮浪涌滔天。

    “天生祸乱,妖护人间,佛念慈悲,以邪为非!”林季斜视向天朗声喝道:“却不知这朗朗天下到底谁是佛来谁是妖!”

    “大胆!”胖和尚怒声叫道:“本尊乃天官座下护法国师!你这宵小又是何方妖孽?!竟敢肆生诓言乱我军心?!来呀!圣军何在?!”

    “在!”

    跪满一地的黑巾军同声齐喝。

    “速速布阵,擒他将来!”

    “是!”

    那方才还战战兢兢围在四外,丝毫不敢乱动的乱贼千军,瞬间仿若换了个人似的,唰的一下立身而起!

    个个腰身挺直,喝喊如雷!

    砰砰砰!

    随着整齐如一的脚步声,原本散若沙石的反贼们,竟在瞬息之间围成了一座井然有序层层密布的困杀大阵!

    “替道天官!”

    “福满人间!”

    千百反贼同声大喝,声势震天!

    啪!

    齐齐一跺脚,那铺在街面上的青石顿时被踩出千百道深达半寸的脚窝来!

    嗖!

    同时一扬手,那一柄柄明晃晃的长刀立举向天,再经那和尚身周四外的道道佛光一照,立时白光闪耀连成一片!

    宛若千百面灼亮生光的镜面一般,齐齐对向林季。

    唰!

    唰唰唰!

    自那一面面刀光镜影中,千百条火龙猛的一下狂射而出!

    砰!

    砰砰砰!

    火光交织,纵横交错。

    只一瞬间,就化做一面兜天大网,牢牢的把林季罩在其中。

    林季一动未动,仍旧倒背着双手。

    只是斜扫一眼,便已知晓内中玄妙!

    那千百黑巾原本只是杂聚而成的散兵游勇而已,可此时却个个挺立如松,两目生光!简直比前秦御林军都要精炼百倍!甚而都丝毫不亚于明光之神骑!

    这一巨变突生的因由,原来就在那一块块罩在头顶的黑布上。

    那竟是被施了妖术的法物,借魂为引,驱身为器。

    也可以说,此时这千百反贼已成了他的棋子傀儡。

    可这阵图……

    却看起来有些眼熟!

    正是烂柯楼主简兰生常常拈子独悟的棋中之局!

    罩在四外的火龙大网也有奇处,那道道火影肆意飞腾,无源而盛燃,经久而不绝,炽热而寂灭。那不是圣火又是何物?

    以物控魂,数达千百,此为鬼宗秘术!

    星云残局,罗列周天,此为烂柯古局!

    圣火久燃,炽而阴寒,此为秋圣绝传!

    “这妖僧还真有些不简单!”

    “千魂不灭,圣火难离,那古局更是无解!虽一时间亡死不能,却也挣困不得!怪不得鹄女被困于此二三十日,仍旧苦苦不得出!原来却是如此缘故!”

    “若我仅是寻常入道而已,怕是今遭也将身陷囵里。只可惜……”

    “我乃天选之子!”

    “这区区小阵,比那秘境又如何?!”

    林季负手一指道:“那妖僧!你既口口自称天官座下,可又知某为何人?!”

    “笑话!”那胖和尚冷哼一声道:“本尊依天官圣命,尽除天下之妖邪!似你这般无名宵小一灭百了!本尊知你烂名又做何来?却是还要为你诵经超度不成?”

    “此阵名为百日经纶!正是天官所亲传!莫说你这小小之妖孽,放眼天下惶惶道者尽落其坟!我且看你又熬得过几……嗯?!”

    那和尚正自大言狂声,突而骤然一惊!

    只见层层火龙围罩而成的罗网之中,猛的一下飞出一道青衣残影。

    仿若那足能寂杀一切的不熄圣火仅是道道水中虚像,那能困住万般生机的千魂大阵也是雾中月影,就连甚能困守道韵佛光的残棋古局也若儿戏一般不堪一击!

    那身影徐徐向上,飞行的速度并不快。

    就似黄昏幕晚,乡野村间袅袅荡起的缕缕炊烟,缓缓荡起,慢慢飘来。

    可奇怪的是,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竟动不了丝毫!

    别说什么佛意浩远,大术万千,甚而就连他的肉身本体也似木雕泥塑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似有似无、既似云烟一般眼见就要飘飞散去,可却又明晃晃近在面前的青衣身影直而来!

    于此同时,四下里的时空骤然凝固。

    砰!

    砰砰砰!

    随着砰砰连响的炸裂之声,悬在梁城上空的云层赫然生出道裂缝!

    裂缝狂生,就像被谁怒然撕碎的画卷一般,自远处那往日林府中腾腾而起的红火黑烟一直到蔓延到身下的滚滚云层,全都怒然破开!

    咔!

    咔咔!

    一道道雷声惊天而动。

    仿若远自天外轰鸣而生!

    一股从未有过的赫然威压狂袭而来!

    “这,这可是传说中西土佛宗的不传绝学空寂禅意、不动明王?!还有那破阵而出的分身之魂,虚海锁识又是何等惊天大术?”一时间,胖和尚心中警铃大作,从未有过如此危机之大恐怖!

    青影渐近,在他面前三丈之外平齐立住。

    “替道天官,福满人间。”林季熟视无睹一般,透过那满眼惊诧的胖和尚遥遥看了眼挂满城头的迎风大旗,微微点头道:“嗯,这谶语倒是起的不错!”

    一转头,紧盯着那胖和尚道:“你假借我名倒也罢了,可谁又许你如此乱行?你口口声声天官座下,可替我所行的就是如此之魔道?代我所降的就是这般之福?!说!”

    咔嚓!

    伴着一声怒声惊雷,林季面色陡变怒声喝道:“你这妖僧到底是谁?!”

    牢牢困住周身四外的时空禁锢微微一松,那胖和尚立时感觉稍稍恢复了半丝神念,瞪大了两眼甚为惊愕的扫视了一眼飘在面前的青衣虚影,骇然奇道:“你……你就是林季林天官?!”

    林季并未回话,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仿若一柄穿天利剑直破神海,胖和尚吓了一激灵,硕大头颅上冷汗如雨簌簌下落。

    “本……我,小……小僧名为行癫。”那胖和尚连连改口说道。

    “行癫?”林季一楞道:“原大梁寺行痴大师是你何人?”

    “是,是我师兄。”胖和尚连声应道:“早年……早年我犯了戒规,被师兄赶出庙门。直到,直到近来天下大乱,这才……才回了梁城。”

    林季双眉一挑道:“你受何人指使?”

第一千一百章 损道与天

    “这……”那胖和尚惊然一顿道:“无……无人指使。小的,小的只是贪恋富贵一时迷了心窍。一路经见天官之威名早已如日恢弘,便生妄念。正巧在途中遇了伙贼军,小的就露了手术法,又假以国师虚名诓携来此。本想在这梁城故地威风几日,好好出一口往日怨气,随而肆卷钱财再去别处,不想……却被天官堵个正着。天官在上,佛祖有知,小的绝不敢吠乱胡言!”

    “是么?”林季两眼一瞪。

    “是是……”胖和尚行癫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字字如实!小的只是一时胡涂罢了,还请天官……”

    砰!

    行癫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轰然巨响,那片驮着他肥硕身躯的乌云瞬间炸开。

    滚滚黑烟随风散去,再一看时,胖和尚那一身镶满珠光宝玉的锦缎袈裟早已支离破碎,踪影无迹。

    可奇怪的是,眼见那和尚腰身之下,原本被宽大的僧袍严严实实覆盖住的半截躯体竟是由泥胎烧铸而成!

    啪啪……

    随着一片接连炸响,腰下泥坯寸寸裂开。就连上半身看似完好的皮肤也层层爆起,宛似龟壳一般交错纵横。

    砰!

    陡一声响,那高大肥硕的胖和尚突然碎成无数块,纷裂当空!

    再一见时,却是一道矮小干瘦的身影。

    只是那身影尤自怪异。

    以鼻为线,左右两边迥然两异!

    左边那人影,光头锃亮长眉斜向,半脸青红怒目阳刚。乍眼看去,虽无半点慈悲之态,却生生蕴有不怒之生威。

    可右边……

    却根本就不是人!

    自上至下黑乎乎一片,别说五官样貌,就连大体身形也有些看不分明。

    怪不得这家伙要以泥佛假身示人,又特意戴了一身宝玉珠器夺人眼目!

    原来,那内里之中竟是这般模样!

    半人半鬼之身!

    “果然不愧是林天官!”那右侧鬼影阴恻恻的笑道:“竟能一眼窥我真容!”

    那声音既尖利又嘶哑,就好像被谁死死的掐着脖子一样。

    林季负手当空,冷冷的望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哈……”

    那人声若老鸦一般极为渗人的干笑了几声道:“细说起来,你我也算数有前缘!只不过,你始终未曾察觉罢了!既然你如今,早已知其一二,我不妨也报个名号。在下天七!”

    “天七?”林季暗在心中一楞。

    秦家藏在暗中的九大死士,早在此前已先后见过三人。

    天九方安,天八萧长青,天三郑立新。

    面前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既然口称天七,又说与自己甚有前缘,应该也是个此前故人。

    只是暂且不知他到底又是谁!

    林季冷声一笑道:“大秦已亡,秦腾秦烨也先后被我所斩。直到如今你才出现……也未免忠的太晚了些吧?”

    “天官差矣!”那鬼影正色说道:“家主、腾尊虽是一代不世之英杰,可在秦家续传千万年的茫茫长河中也仅是波涛一抹罢了!可我等之使命却远非如此!”

    “怎么说呢……天官可还记得京城东街唐家的万安堂吧?那可是一家足有千年传承的老药铺。第一代先祖就是曾追随家主征战天下大功卓著唐盛安。当年,天下大定之后,他舍了公侯之位,辞官为医,后世子孙代代相传。以天官所见,他们家最值钱的是什么东西?”

    “是东街十三堂的宅子?遍及九州各地的铺子?亦或十几代人累累攒下的金银财宝?千年以来救死扶伤的恩德名望?”

    “其实,这些在外人看来无比珍贵的东西,却在唐家眼里统统一文不值!”

    “他唐家真正所要保住的只有两样东西!唐家的嫡传血脉还有不世之方!”

    “秦家也是一样!”

    “秦朝可灭,就像换了个铺面!”

    “秦烨可死,就像换了个掌柜!”

    “可秦家的血脉和成道之源才是此中之根基!”

    “秦家九士,分工不同使命不一,有的是为灭除异类劲敌,有的是为传承有序,有的是为保住根基。且不知天官此前所见的几位受命如何。反正我天七的使命只有一个,那便是……损道与天!”

    “嗯?”

    一听他脱口而出这四个字,林季不由甚为怪异!

    损道与天?!

    那秦家所修的不是帝王道么?

    据说是自圣皇轩辕的“天下”道中得悟而出。

    自认日月所照皆是王土,山河上下尽为王民。

    天即帝王,一线双牵。

    可这“损道与天”四字又当何解?

    “所以么……”对面那道半人半鬼的虚影操着一副阴恻恻的嗓音继续说道:“秦虽亡了,可这天却还在!腾尊已死,可我的使命尚未结束。”

    “天官,本来自秦灭之后,九州无序天下大乱,眼见着天道大势已如东流之水滚滚远去,也用不着我再露面出手了。可自打你成为天选之子破境而出后,那天下万民口口诵念天官,修道之士个个说你林季。眼见着天道颓流已止,似有聚合重铸之势,自然,就该我天七出世了!就比如,这梁城……”

    一听至此,林季立时醍醐灌顶,许多此前不解之惑纷纷雾散云开!

    早在当年,他还是青阳小捕时,就曾甚为不解,整个大秦朝堂上下庸腐糜烂,九州万民更是苦不堪言,若无监天司苦苦支撑怕是随时都将大厦倾塌!

    若这是像他前世历史中那般普普通通的似古王朝倒也罢了,可秦家分明是传承千年的修仙大派,又有数位高手坐阵,想要力挽狂澜重振天下也并非什么难事。

    可奇怪的是,秦家上下偏偏就视而不见!

    与此相比,力图想要扭转这一颓势的沛帝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司无命暗中损毁九州气运,想要推翻大秦。

    秦烨早在暗中看的明明白白,想要借此契机龙脉独揽。

    一个居心叵测暗流汹涌,另一个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貌似看来极为合理,可是……早在此前呢?

    大秦建国早有千年,身为最强道成境的开祖秦烨曾有无数个机会亲手操成,大梦得成!

    就比如司无命被困在道阵宗那几年……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秋茹君与轩辕太虚有一腿?

    那时,司无命被困在道阵宗的九离封天大阵中逃脱不得,道阵宗上代掌门也刚刚被他所杀。

    那时:长生殿新羽未丰,道阵宗自保不能。

    经极北一战,秋茹君命丧魂散,白洛川身受重伤。

    天圣、玄霄两人正在道成前后,且为襄州灵脉暗有争隙。

    简兰生闭门旁观,金顶老祖据山守关……

    放眼天下,别说什么劲力死敌,怕是能与他秦烨勉强一战的都难寻一见!

    更何况,还有秦腾助战!

    可他却偏偏什么都没做!

    一直安安静静的苦等数百年之后天下大乱……

    若说,那天下、那朝廷对他和秦家来说全都紧要无关。

    那早在一千年前,他又为何非要拉着兰先生一统九州?

    怎么想来,秦烨的前后行径都甚为古怪!

    不仅是他,更在此前的秦家先祖也是如此!

    据种种传闻及唐仲应亲口所说:秦家始祖曾是圣皇轩辕的妻舅,被派往到潍城看守水牢大阵。

    圣皇失踪后,长生殿、太一阁等处仅是据宝自有划地割据而已,第一个举兵造反的却是秦家!

    可奇怪的是:他身为潍城镇守,自然知晓其下四风雨雷电四人都是得之金顶道器、延自血脉传承,既不可离开城池,更不能擅从己用,更别说旁侧两边还有金顶山和明光府互为依角。选在徐州判反绝非明智之举,可他仍旧还是反了!

    更加奇怪的是:祸生潍城、掀起九州乱象之后,他一路逃往京州,直到眼见南宫一族兵起青、兖再也没生过异象半点。

    如今想来,那秦家先祖当年所行也极为反常!

    若单从一人来看,仅有些令人费解。

    可纵观秦家所行,却顿时鲜亮清明!

    从始至终,秦家就没想过天下安宁!

    恰恰相反!

    他们所要的是:乱!

    九州大乱,人族大乱,乃至整个天下都要乱成一团!

    圣皇失踪后,虽各处分崩,可固有秩序仍在,天下未变!

    可自秦家反叛后,星火燎原,家、国、天下乱成一团!

    南宫一族依唐仲应之计,历经千年框定九州,那时虽人妖混杂,天下如沙,可对万众生灵而言却是一派安然。

    这时,秦烨又乱起征战!

    表面看来,他想要一统天下,可实则……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甚怕万民得安!

    正因如此,他才会眼睁睁看着朝堂腐烂,万民涂炭!

    他才会放任青、兖两州几成不毛之地,坐视维州被西土妖僧点点蚕食,任凭蛮族南侵征战不断……

    正因如此,他才会放出姜望,借邪尸乱九州!进而与妖族合谋,视万民如草芥!

    如此行径,哪有半点儿帝王之心?又何曾想过卷土重来再振山河?

    从始至终,秦家所愿仅是一个“乱”字!

    天下乱,道生患!

    也就是刚刚天七所说的“损道与天!”

    原来,这才是秦家的道之根基?

    那所宣称的“帝王道”也仅是个幌子而已?!

    是了!

    “灭秦一战,我曾苦斗九龙台,事后秦家却视我如不见。”

    “直到我成为天选之子、破境而出后,秦家却急匆匆的派来数位死士,又先后挑动轩辕太虚、不动明王相续出手。甚而就连秦腾都亲自赶来,就是想趁我天机未悟、道法未成之时,把我灭杀在摇篮之中!”

    ”因为,那上一个全境而出的天选之子可是轩辕无极!”

    “若圣皇当初未曾失踪,怕是早就成其所望“天下永安”了!秦家之“乱”道自然也就遥遥而无期。

    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除我而后快,正是为了天下大乱,永不得安!”

    墨掌门说过,自地绝天通之后,那魔界破口便是连接天外之地的唯一出路。

    如此一来,也就明白秦烨为什么会出现在魔界核心之中了!

    原来如此!

    历经种种之后,林季早已满心疑惑,可却苦苦百思而不解。如今一听“损道与天”四字,立时想通了内中来去,电光火石间明悟万千。

    “天七。”林季紧盯着面前那道半人半鬼的虚影道:“大秦已亡,家主身死,你才显露真身。与我未斗半合,又吐出如此机密之事……说你不忠都是抬举。可你言至于此,又欲何为?”

    “在下不才,想与天官做个交易!”那右侧半边黑乎乎的鬼影断然说道。

    “哦?”林季一愣。

    “天官有所不知,请容我细细说来!”未等林季发问,天七指了指左侧那半边宛若怒目金刚的人影道:“我乃人鬼合一之身,两道神识此生彼伏共融一体。方才泥胎未破时,与伱对话的是这和尚。”

    “他名为行癫,曾在大梁寺出家。修行途中,受合欢宗所惑夜夜双修喜不自拔,被赶出师门后不久,又被狐妖所迷,身遭死劫。恰巧遇到了我……”

    林季微微一皱眉,不知他在这紧要关头怎么又话锋一转谈起了行癫往事。正要发问,却听天七继续说道:“可惜……直到如今,他尚且不知,他这一身血脉又是何等稀贵!”

    “他之父母可都是大有来头!生母乃是极北圣火教主秋茹君,生父乃是圣皇遗落世间的唯一血脉轩辕太虚!”

    “嗯?!”林季一听不由甚为大惊,“秋茹君与轩辕太虚竟有一腿?”

    圣火教主秋茹君,那可是曾在秦烨、白洛川两位顶级道成境合围之下仍能重伤一人的绝世女魔头!

    轩辕太虚更是身负圣皇血脉,为入秘境成为天选之子再现先祖风光,整整两千年来不惜强行压境。否则,早就破道而大成!

    莫说寻常修士,即便在微微仅有的道成境中这两人也属绝世天资!

    却没想到,他们两人还有如此故事?并且还生有……

    嗯?

    不对!

    林季猛然想道:“行癫是行痴的师弟,而行痴又是邪佛章弥的弟子,那章弥又是阿赖耶认佛化九境后的善恶分身……如此算来,这行癫的年纪应该也大不哪儿去。”

    “可秋茹君早已身灭千年,其实魂念还是我亲自送往极北的。”

    “轩辕太虚为避时光流逝,更是藏在墟境秘处千年未出。”

    “就算他们两人曾有旧事,又是什么时候生的行癫?”

    天七仿若看出了林季眼中疑惑,也不直接回答,又继续说道:“秦烨虽为当代家主,却非正统一脉。其之祖上,乃是旁系别枝。如今,最为纯正的秦脉传人乃是……被困在西土的秦临之!”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先秦传说

    老疯子秦临之?!

    林季早就与他相识,并且也知晓他是秦家的老古董。可却万万没想到,大秦太祖竟是原本秦家的末系旁枝,而这老家伙却是当年秦家的嫡系血脉!

    虽然暂不得知,当年秦家发生什么了嫡庶争权之事。可从事后,专门派了天官沈龙一路追寻来看,这事儿的确有些不简单!

    这显然是明为追捕,实为保护!

    可无论高群书也好,还是沈龙也罢,都不会完全尽心尽力盲目听从秦家使唤。

    这唯一的可能,就是天机!

    定是天机有所预示……

    是了!

    天机此前,一直明里暗去的怂恿我赶去西土,救回悟难和秦临之。

    若说悟难与我素有恩义,因果相缠倒也罢了。

    可这秦临之……

    我又与他渊源几何?又是冒死救他作甚?!

    如今想来,却是天机早已洞察,前言有预!

    悟难是佛门六子之一,更是西土之行关键所在。

    而这秦临之,又是秦家正统嫡传血脉……

    秦家所为:“损道与天。”

    而我却要:“天下永安。”

    这其中可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林季沉吟至此,反声问道:“那又如何?”

    “天官莫急,听我细细说来。”天七笑道,“早在一千年前,那时,秦烨尚未举兵,兰庭刚刚破境而出,轩辕太虚压境半步未得天选,一时气恼之下,与兰庭大斗一场。”

    “反被兰庭一剑所伤,其之精血沸扬直下落在一块丈高巨石上。”

    “转过年来,秦烨兵起云州之前,骗了白洛川径往极北灭杀秋茹君。秋茹君死前,也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恰巧……也落在了一块巨石上。”

    “而这块巨石非是凡物,内中藏有一件至宝。名为……雷云珠!”

    一听“雷云珠”这三个字,林季心中不由微微一震!

    当初自云州得获雷云珠之后,他还以为仅是寻常道器,毫不在意的交给了霍不凡开化。

    直到后来,破境而出后在京城上空逼问霍千帆这才得知,那竟然是能与佛宗《万法经》,道门《无字书》并论齐称的先天圣宝!

    只可惜一路匆忙,还未来得及找寻霍千帆。

    不想,刚刚又从天七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更为神奇的是,却还有如此故事。

    天七好似也知道,雷云珠曾落在林季手中,稍稍顿了下继续说道:“那雷云珠本是上古遗物,当年圣皇自从天出所向披靡,一生之中仅有三人堪可匹敌。”

    “一为卢太一,一手惊天剑术天下为奇!你可知那起自北境横卷五洲的九道江源自何来?正是当年,卢太一与圣皇斗剑时,分身九影一斩而开!”

    “剑没七星,日月无形。其之威力甚惊天人!”

    “可他仍旧稍稍逊了圣皇半筹,落败之后自称剑奴一直追随圣皇左右,后与魔族蜃墙一战时,亡灭身死!圣皇一统天下后,为了念他功德,把藏有剑谱典籍之处,命之为太一阁,也就是当今太一门的前身。”

    林季听闻至此,顿时想起曾在魔界中遇见的那位残身露骨的剑客!

    怪不得那一手剑术如此了得!

    竟还有如此来去,甚而就连太一门也是由此得名!

    “第二个,名为胡婉玉,听这名字想必天官已然知晓。这是个青丘狐女,早在圣皇入道之前,这一人一妖就素有渊源,先是百经厮杀,后又恩爱缠绵。再后来也随圣皇征战,死在蜃墙之下。圣皇建国后,追她为圣武贤妃。虽在后世中,无论是暂统天下的南宫一族,还是秦家都曾娶了狐女为妃,可狐妃一名却始终唯她所独有。”

    林季记得,这位自然就是那个替他斩了一尊魔帅、又当空虚划写出半步残经的九尾妖狐。

    这两人都随圣皇征战魔界时一并损落,只是不知如何缘故,仅是保有半丝残识,可却一言无出。

    “这第三位么……”天七接道,“名为秦拔。也就是秦家有迹可查的第一位先祖。他起初只是个以砍柴打猎为生的荒野村夫,突有一日,天生九雷直落其顶,随后就莫名其妙的入了道境。再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其之修为终至何境早不可考!与圣皇大战一场后,就连天京山也被削落一层!”

    “随之,也不知因何缘故,圣皇为之操办了一场举国盛葬,又娶了他的女儿为皇后,任了他儿子为维州镇狱使。这就是秦家先祖与圣皇的渊源所在。”

    “秦拔之所以能在一日之间以凡人之身破九雷而入道,就是因为他当年无意当中捡到了一颗珠子,随手揣在怀中。半路上被恶虎所伤,血染其上……”

    “早在当年,此事尽人皆知。谁都知道那珠子是枚绝世奇宝。因此心怀鬼念明抢暗夺,由此丧命之人何止千百?可却无一得逞。随着秦拔命丧,那雷云珠的去向也不知踪影。圣皇失踪天下大乱之后,秦拔之墓曾被人翻挖了千百回,可一直都毫无下落。”

    天七看了眼林季道:“想必天官已然知晓,那珠子就是你此前得自云州的雷云珠!”

    “自雷云珠沉落之后,整整数千年从未经世,可谁也未曾想到,竟藏在一块看似寻常的巨石之中。又阴差阳错的被轩辕太虚、秋茹君两口鲜血先后所染……”

    “而这两人的祖上,都非此界中人……”天七说着,伸手向天指了指道:“两相暗合之下,灵蕴奇生……”

    “怎么?”林季问道:“你莫非想要告诉我,那两血暗合之后,又凝了日月精华,突有一日爆破而出化作一只小石猴,随后那猴子又变了人形当了和尚么?”

    天七却一脸正色道:“轩辕自从天出,连破数境大道得成,其之血脉之力早已唤醒,已近圣灵!秋茹君体内蕴有先天火灵,正因如此才能聚而重生!本来,那两血相杂倒也无妨。可此中圣血、灵火却尽被雷云珠所化,从而生出一缕无主幽魂,飘荡许久之后,又被秦临之撞见。”

    “秦临之捉了这幽魂投入临产孕妇体中,本想待他寿终命尽时再来夺舍。不料,却中了秦烨之计被牢牢困了住……”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幽魂与白灵妖鸟

    “秦临之被封印所困逃身不得,那怪婴一经出世就生吞了父母,甚而一连损了数百条人命。最终被刚刚归入监天司的魏延年一刀所斩。”

    天七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下,意味深长的说道:“林天官曾在监天司效力多年,可想必却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吧?”

    “当时,兰庭半境而出道悟浩然,与秦烨联手一统江山。两人曾约:凡俗民事、九州江山归秦家掌管,邪修妄者、妖魔鬼祟尽归监天司惩处。那时的监天司与大秦朝廷平分秋色,大秦皇帝与监天司主齐肩并坐,传国玉玺与司主大印法同一效!只是后来兰庭忽而不见,监天司一时群龙无首,而秦烨尚在,延传千年之后这才变成了后世那番模样。可秦烨虽压了些监天司的权柄,收在皇权之下,可却从不涉越其中。”

    “监天司建立之初,并无天官一职。在九州镇府之上,司主兰庭之下设有两位副司主,魏延年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别说高群书,就连他爷爷也还没出生呢!”

    “直到两百年后,高群书以平远县小捕的身份,一举诛杀横行九州的罗刹女,这才初露头角。随后一鸣惊人屡破奇案步步高升,深得兰庭赏识。后来又不知信了谁之谏言,重铸大印一分为三,这才有了天官一职。”

    “那最初的三位天官是高群书、魏延年、柳左安。”

    “没过几年,兰庭莫名无踪。司主之位始终悬而不决,最后那决定权就慢慢落在了秦家手里。在这三人之中,魏延年资格最老,修为最高。柳左安人缘最好,名望最盛,而高群书却是惊艳有余,望力不足。”

    “正巧,那时出了一桩惊动天下的妖乱大案,几州总捕接连被杀,京都城中百官惨死,甚而就连回乡省亲的皇妃也大受惊扰,害病不起。秦皇震怒之下,责令监天司火速查办!亲手俘妖者掌印为主。”

    “自然……”天七顿了下道:“最终破获此案的正是高群书。仅用七天就斩灭妖乱,生擒鬼患。由此坐上了监天司司主之位。殿前授封时,魏延年怒摔宝印扬袖而走,柳左安直盯高群书许久,道了声‘好做!,随而大步直去。这两人随后全都不知所踪。”

    “本来这两件往事并无瓜葛,可在五十前,有一个来自云州的入道散修突现京都、撞钟惊圣,口口声称要状告监天司司主高群书,说他曾在几百年前放鬼纵妖祸乱天下。手中掌有实证为凭。”

    “此事一度闹的沸沸扬扬,朝廷上下、监天司内外全都甚为怪哉。就在对殿公堂时,突而刮起一阵怪风。那修士竟在众人眼下凭空消散。当时那殿中文武连同监天司后起之天官甚有八九位入道者,竟是谁也没察觉出那怪风从何而起。”

    “旁人不知,那怪风正是秦烨所化。此番出手并非想替高群书掩了罪证,对他而言高群书仅是枚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天下生民乃至子女血脉也不过而耳。他所图的,正是那散修带在身上所谓的罪证。”

    “那是一只白灵妖鸟,曾在数百年前,亲耳听过高群书与贼妖同谋、肆乱天下,后来那一众妖贼又被高群书当成夺取司主之位的功劳一并诛杀,唯独跑了这只妖鸟。不久前,这妖猴被粱州散修所擒,为求自保说出了这一遭真相。可秦烨所在意的,却不是什么是非曲直,而是从这妖猴的身上探出了一缕无主幽魂的气息,以及秦临之所留下的神识残念。”

    “秦烨纵起狂风到一静处,当场杀了那散修,逼问妖猴从哪里见过一缕幽魂,又与之甚有交集。那鸟惊诧不已,赶忙实说:那幽魂已在林中飘荡许久,与他相伴多年。不久前,偶见一牧羊女童蹦蹦跳跳甚是有趣,就附身其上,随之嘻戏,那鸟也随之左右一路欢唱。不想,半路上,却被散修识破,当场擒获。于此与那幽魂也就失了联系。”

    “秦烨提了那妖鸟,匆匆赶往四下寻找。可奇怪是,那牧羊女童竟然不翼而飞!以他威威道成之力,竟也未能寻获!随后……”

    天七说着这里,微叹一声道:“随后,他就杀了妖鸟,炼其精魂。投入一位刚被临幸的嫔妃体中……”

    “后来得知……那女童一路欢跳,半路不慎跌入河中,顺江而下后被一个砍柴老翁所救。女童长大后,就近而嫁,临产之日,又经乱匪屠村。”

    “恰逢大梁寺行痴和尚闻讯而来,可惜稍稍晚了一步。只见满地尸骨中有一初生小儿浑身是血正自拍手哈哈大笑,于是代师收徒,法号赠名行癫!”

    “这便是那无主幽魂及行癫和尚的来去跟脚!那幽魂本是天灵地生,随死而不灭。就连当年的魏延年一时间也未曾发觉。秦临之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早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印记,以便随时找寻,哪知这幽魂阴差阳错间落在了大梁寺被佛法日日镇压之下,那印记早已消弭弱去。”

    “原来如此!”

    林季心道:“怪不得那老疯子一经逃出,就四处乱走,原来却是想找寻他当年早就备好的夺舍之身!而秦家也好,其余背后之人也罢,也一直故意纵而不擒,也是想以此为线找寻此魂!”

    “当年冯芷若也说过,这老疯子除了一手邪术之外,更擅夺舍之法。比如那阿赖耶识的肉身不就被他抢了去么?”

    “嗯?!”

    “不对!”

    突然间,林季猛的一下灵光爆闪。

    “秦临之是秦家传世至今唯一的正统血脉,却又最善邪法之术……”

    “道损与天,雷云珠……”

    还有这面前甚知万般机密的天七……

    千丝万缕一线相牵,那种种真相眼见着就将浮出水面!

    天七……

    是了!

    霍千帆曾说过,天七好像是个女的!

    种种迹象仿若都指向一处!

    林季紧盯着对面那半人半鬼的虚影道:“既与我言说许多,你究竟意欲何为?!”

    “哈哈哈……”那虚影哈哈笑道,“方才不是早已告知天官了么!在下只想与你做个交易罢了!若这往事前非不说个清楚,一怕天官心有疑虑行之不果,二怕天有不测被人抢夺。天官,你看……”

    说着,天七遥遥向外一指。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三个条件

    顺他指去,梁城四外一片荒寂,不远处林府中的滚滚黑烟仍冲天际。

    下方,万千生民跪满一地,千百反贼列阵如林。

    只是……

    这所有的一切,都似画卷般一动不动的定了住,满眼乱象直令人侧目惊心。

    “为了等你来此,我可是煞费苦心!”天七说道:“你破从天出后,纵京州奔云州,随而一路向西,突而又失了影息,谁知你下一刻又身在何处?”

    “思来想去唯有此计,借这和尚贪心执念,假你名号肆你故地,必有一日你定亲身临至!若问我意欲何为么……这倒简单,不外有三!”说着,天七竖起了三根手指道。

    “身为秦家死士,我之神识中原有一丝秦烨亲手种下的禁咒,只需他稍一动念,我便立时身死魂消。幸亏天官杀他迅疾,我才能幸免于难。若是其他死士怕是早已挣脱桎梏重获自由身了。可我此时已与这幽魂行癫合二为一,秦烨禁咒虽破,可尚有秦临之残念未除!在下所求之一,是请天官尽早赶往西土,或杀或劝,让那厮断了咒念,彻底还我独身自由。”

    “其二么……”天七笑道:“秦家所望乃是损道与天,天官所愿却是天下永安,看似冲逆两难全,可其实仔细一想,却互而不犯易如反掌!如今之天下早已乱如沸汤,让他再乱几分有何妨?只需稍稍加上一把火,那破败天道自将损落!那时,你震旗高歌,再震山河!好好永安你的天下便是!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这其二么,就请天官闭目闲看,等我破乱天下,损了道果再说!”

    天七说着,又晃了晃手指道:“雷云珠蒙尘化古千年未出,可在吸化了轩辕、秋茹君两脉天外之血后早已复有灵智。只是那上方落有一道曾被轩辕无极封住的咒印,使之破冲不出!实不相瞒,这宝物自我融了行癫魂身之后就已得获,可惜,以我之力却破除不得,只能散落人间。”

    “又故意放出消息,任人争夺。虽世人眼拙,只能看出这是一件寻常道器而已,可这世上毕竟还有人识货。我只需静静等待封印破除天珠重出即可。可那时,秦乱在即,我受命时刻盯守白家动向,无从分心。最后的消息,那宝珠早已被你所得。所以……我这其三么,就请天官破去封印,还珠与我。”

    林季一听气极反笑道:“闯西土,乱天下,还宝珠,你这三个条件可真是简单至极!可若我不从呢?你又能怎样?!就凭你入道中期的修为,又能奈之我何?”

    “自然……”天七也不动怒,顿了顿,道:“天官神威,世所罕见。又是全境而出的天选之子,惶惶万年来,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以我之力自是不值一提。可天官……也不为娇妻子嗣考虑一番么?”

    “嗯?!”

    林季两眉一立,怒声喝道:“这是何意?”

    “哈哈哈哈……”

    天七哈哈大笑,那尖利刺耳的声音远远荡破长空。他笑的前仰后合,连同左侧那个形若木雕般的人面和尚都情不自禁的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雪亮白牙。

    “天官可还记得潍城新婚连夜狂欢时,曾有滚滚惊雷颤不绝耳?”

    林季两手捏指声色骤冷道:“如何?!”

    “早在那时,我已潜入城中,借着雷鸣天威骗过灵尊神识,暗在天官两位夫人身上留了一道秘传禁咒。那两位夫人的生息脉络,乃至河车盛弱都在我掌握之中!天官,你且来看!”

    唰!

    天七说着展手一挥,手中多了个小儿头颅大小圆滚滚亮晶晶的透明球。

    球中所见正是大着肚子陆昭儿,看这形态也然临盆在即。

    她坐在案前,两眉微皱,握在手中的笔长悬良久,可却始终不知书自何从。

    啪!

    一滴浓墨落下,黑染一片。

    陆昭儿揉纸成球,随手抛向一边,那书案上下早已散落十几团。

    心有千言落笔难,

    思飞万里墨已干!

    唰!

    球中画面骤然一闪,又变成了钟小燕。

    一手托腮遥望窗外,呆呆的望着风中竹叶左右摇摆,点点雨滴轻落芭蕉,突而好似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翘满脸是笑。

    可笑着笑着,又眼圈一红落下几滴眼泪来。

    “恭喜天官,两位夫人俱已喜旺在身,只是……那孩儿却调皮了些!”说着,天七伸出一指在水晶球上轻轻的弹了下。

    啪……

    随着一声轻响,球分两半,陆昭儿和钟小燕全都一手捂着肚子,脸上显出一丝异常痛苦的神色。

    “你!”林季勃然大怒一步跨出。

    手中那柄天圣之剑悬在天七脖颈上微微连颤,可却始终没敢落下。

    天七反手一转,水晶球化入虚无。

    “天官!”天七看了林季一眼不动声色道:“且在那时,我仅为追回雷云珠而已。可如今,天官既成天选,这筹码自然要重上几分!方才那三个条件,每完成一例,我便解开一道禁咒。还一对母子安然。三例皆成之后,也自当把这魔球赠与天官,只是……我有些好奇。若天官仅能完成一件的话,却不知先要破除哪位夫人的禁咒呢?”

    林季狠狠的咬了咬牙,心中怒火腾然盛起!

    此时,他与天七仅有一剑之隔,可他也清楚,就在他剑峰落下的同一时刻,那魔球中的禁咒也将立时发作!

    “天官……这交易且还使得?”天七那黑乎乎的鬼影中显出一抹奸计得逞、肆意无比的笑容。

    “天七!”林季厉声叫道,“不用故作悬疑!我已知你是谁了!”

    “哦?”天七稍感惊讶道:“那你说说看,我到底是谁?”

    “最是无情帝王家!”

    天七稍稍一颤,藏在阴影中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天七天七,半人半鬼魂魄各一!”

    “行癫之身乃是那无主幽魂之壳,你这虚影分身乃是以白鸟之魄,融入了秦家血脉!”

    “我早已得知,秦家天七乃是女子,又从因果所见,与我数有前缘,尤其方才见了球中昭儿,你眼中闪过一丝怜善之意。若我猜的没错……该尊你一声姨娘吧!”

    “那一年,你假受变婆之祸,曾在陆府与我有过一面!你之真身原是陆昭儿的姨娘,沛帝的姐妹!却没想过,竟是天七!”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神威降罚

    凝在天七脸上的黑雾稍稍一淡,他静静的望向林季的目光里骤然多了份略显复杂的迷离。

    “我先后两次提起秦家已亡,可你却惘然不顾岔在别处。正因在你看来,秦家尚在,天下未亡!”

    “天下天下,万众久期。旧秦已去新章待起,却以为这重定山河再起风云者就是你么?”

    林季说着又进一步,大袖一甩狂风乱起。

    砰!

    砰砰砰!

    大风吹过,层层围在林府周遭的黑烟火光立时散灭,就连那一根根烧成半截的房梁粗木也瞬间碎成粉末。

    天七愕然一楞,恍然不知林季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呼!

    经风一吹,满目清朗!

    盘膝闭目端坐在房顶上的鹄女猛的一下金光大盛,道道光韵直冲天际。

    咔嚓!

    正这时,一道惊雷狂落而下。

    入道天雷!

    鹄女双手合什一动不动,任凭那滚滚雷光直贯其顶。

    金光摇曳,飘忽迷离。

    仿若那环绕周身的光影随时都将散碎一空。

    咔嚓!

    紧接着又是一道雷光落下。

    金光尽破,荡然一空,鹄女的身形稍稍一晃,微微皱起眉头。

    “天七!你自以为暗用禁咒控我妻儿就是软肋么?怕是忘了吧!你之弱处就在眼前!开!”

    咔嚓!

    林季猛喝,与雷齐落。

    再一见时,那滚滚云天之上,道道惊雷之间赫然悬立着一方大印!

    印如天日,金光四射。

    仅仅一瞬间,梁城上下乃至千里方圆之内光影浩荡,满目生华!

    宛若木雕般的行癫和尚猛的打了个机灵,呆呆的望向林季好似大梦初醒半脸茫然。

    与之相反的是,右侧那半边黑乎乎的鬼影瞬间淡去许多。

    “无主幽魂得天独厚,源自两脉天外之血,又经魔珠度化,岂是你这区区妖灵秦血可比?”

    “入道天雷神威降罚,即是九境鬼修也抗受不起,岂容你这小小邪咒胡非乱为?给我破!”

    咔!

    又一道天雷飞落而来。

    林季挥剑如虹,径直从行癫和尚头顶鼻端疾斩而下!

    剑光落,人鬼分!

    再一见时,方才那半人半鬼的虚像早被一斩两断。

    行癫和尚半脸愕然,连连退后几步刚要惊呼,却又被自己这半身残像生生吓了住!

    此时的他早已恢复了此前神智,只是对往前旧事一概无知。不但不清楚方才了什么事,似乎就连自己又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也甚为费解。

    “天官,这……这……”行癫和尚看了眼残断半身,又望了望身旁不远同样半身飘忽的鬼影,既惊又奇的问向林季。

    林季并未答他,一手持剑遥遥指向那鬼影道:“天七!你当日借天雷为障、暗中施咒,如今又被我借雷为笼损身破法!此间来去皆为因果!当下,你已魂之将散,却还有何话说?!”

    对面那鬼影微微一愣,直到这时,他才明白林季为何敢于贸然出手!

    禁咒邪术乃是天外之法。

    入道神雷向来匡正不阿。

    在入道雷光之下,赫赫天威之中,无论什么禁咒邪法都将无从施展!

    就像那当年的阿赖稣识,也是万法莫出再劫难逃!

    那鹄女本已入道在即,早就引来滚滚天雷。

    只是被周遭法阵所困挣逃不得,万千道力透散不出。

    林季震袖而起扫破法阵之后,鹄女强抗之力疾冲天际,瞬间引雷惊落。

    就在这一刹那,林季祭出法宝借力与天,一剑分人鬼!

    “你……”天七稍稍犹豫了下,口出半字又停了住。

    此时那声音再也不是尖利沙哑的若似老妪苍鸦一般,而清脆婉转灵动悦耳,既似白灵又若少女。

    这才是她的本来音色。

    轰隆隆……

    一连四道惊雷后,天威稍停。

    那遥遥云海中怒浪翻涌,隐隐传来一阵阵略显沉闷的隆隆声响。

    早已经过入道雷劫的林季和天七都很清楚,那即将迎来的是最后也是最为凶厉的一击!

    五雷轰顶,大劫将至!

    林季缓缓高举长剑,正待雷来。

    而天七只是融了秦家血脉的白灵妖魂,借了行癫法身尚有道力。如今早被一斩两开,别说什么反抗还击,怕是想逃也难!

    “损道与天……”天七仰起来头来望着滚滚乌云,谓然一叹道:“怕是无望了!”

    随而定定的看了看林季,微微摇头仿若自语道:“既有此子……秦家败的不冤!可这天下真能得其永安么?”

    说着,她突而一笑。

    黑烟消散,渐渐淡去。

    内里露出半个美貌妇人,正是当初在陆府后院所见的秦家公主。

    “你……”迟疑半响,那妇人微微摇了下头,终究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半只秀眼中落下一滴泪水,扬手一甩,把那颗透亮的水晶球直向林季扔了过来。

    “若说因果有报……那我,该受此罚!可这天下应罚之人应没之事何止万千?!望你也尽不容他!善待昭儿,善待天下吧……”

    呼!

    说着,那妇人一冲而起,化作一只白鸟幽魂,直向天去。

    滚滚云层怒然炸开,一道亮眼金光猛的一下破冲而出。

    咔嚓!

    粗若巨蟒般的雷光狂落而下,那白鸟被劈个正着,立时化作烟尘一片。

    雷光未停,又往下来,正砸在鹄女头顶。

    轰!

    雷鸣震响,金光乍起。

    整个梁城都随之剧烈一晃。

    啪啪啪……

    一颗颗悬在城楼上的头颅接连坠落。

    一个个头蒙黑巾的反贼瞬间栽倒。

    咔咔咔……

    随着一阵阵刺耳炸响,四下时空骤然裂开,一道道长痕肆意飞扬。

    停滞不动宛若画轴般的万千景象瞬间鲜活。

    跪落满地的城中百姓全自一脸呆愕中醒过神儿来。

    可随即又被眼前景象吓的呆呆愣了住!

    半天空中,遥遥立着个破衣散发的青年,旁边还站着半个和尚……

    更远处的林府中金光四射,直令人睁不开眼。

    一众反贼也赶忙扔了刀枪,乱糟糟的跪成一片。

    有人恍若啄米,连连叩头不止。

    有人念念有词,浑身瑟瑟发抖。

    “哎?!二叔。”茫茫人群中有个眼尖胆大的,偷偷朝天上望了一眼,拽着身旁一个胖子道:“我咋觉着那是林捕头呢?”

    “啊?”那胖子没敢抬头,小声问道:“哪个林捕头?”

    “还有哪个?就是当年那个梁州总捕林季林大人啊?”

    “呸!”胖子吓了一哆嗦,赶忙斥道:“你个狗小子乱说什么瞎话!那是林天官!”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地下洞穴

    清风掠过,金光乍破。

    一道白影忽闪腾空,猛的一下从林府中跃升而出。

    再一看时,却是一只硕大鹄鸟,横翼八丈羽似雪落,周身四外更是璀璨耀眼灼灼生光。

    那鹄鸟一跃而至悬在林季身前,两翅合抱低头默首道:“适才困阵雷劫几欲损灭。幸得天官出手,才成造化!请受小女一拜!”

    随声话落,那八丈大鸟羽光一闪悠然变化,已成少女模样,只是头顶上方微微亮起三道佛韵金光。

    林季笑道:“不必客气,行痴既为你师,也曾重恩与我,本应同辈相称。况你今日已破道境,身成正果。更为尊同!恭喜道友大境得成,林季为之盛贺!”说着,面向鹄女拱手一礼。

    鹄女赶忙还礼,又垂头低语满含歉意道:“未经应允,擅用林府圣地。还请天官责罚!”

    林季转头看了眼除了边角几处已成废墟的林府旧园,微微一笑道:“我已去过大梁寺,方才又亲眼所见:你道心向善,扶幼济弱。情无异分,妖人同悯,堪为大德同心!如此行止何罚之有?!更应万民仰敬才是!梁城有伱,林某安心甚幸!”

    鹄女一听,微微抬起头来,双手合十又敬一礼。

    林季说着,转过头来看了眼仍旧呆立半空的行癫。

    此时的行癫仅剩半身,满脸惊愕之下甚为惊恐,一见林季望来赶忙单手持礼,战战兢兢的说道:“天官……小,小的只是一时糊涂,我,我……”

    “行癫!”林季直接打断他道:“你虽有前恶,却惘在迷中尚有可原。你既以国师自称,我便了你一愿。如今便赐你名号半身佛,从而将功补过,福泽人间,你,可愿意?!”

    “啊?”行癫一楞,赶忙连连点头回道:“愿意,愿意,我愿意!”

    “那好!”林季指了指下方跪满一地的黑巾军道:“此去往西两百余里,有一座小县名为山远。此前曾受梦魇之祸,生民不济。蟾妖灾乱之后更为凋敝,罚你带此众属沿山开路遇水架桥,容你修庙建祠以德养修,且可使得?”

    “啊?使得!使得!”行癫连连躬身点头道:“小的这就去!”

    说着,很怕林季反悔似的赶忙探手一招,往西飞去。

    啪!

    跪在下方的一众黑巾军齐刷刷的立身而起,整整齐齐的排成三列,快步直向城西迈去。

    碧空如洗,清风浮荡。

    吹德城楼上方那一面面写着“替道天官”,“福满人间”的大旗字字迎风呼呼声响。

    既已梁城事了,林季也不多留,冲着鹄女微微一点头,化做一道清风遥遥而去。

    “真……真是林天官!”

    “天官显灵了!”

    “天官万岁!”

    ……

    身后风中接连响起万众惊呼。

    林季一念疾出,刚刚踏出梁城五十里,突然觉得脚下山地有些怪异。

    悬空停住仔细一查,却有两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飞身落下,随手抓起一片青绿草叶,猛的向上一提。

    呼啦啦……

    碎土纷离,好似拔萝卜一样,从里边硬生生拽出一个胖娃娃。

    “哎!轻点轻点……”

    那娃娃两条小短腿徒劳蹬踹,两只小胖手紧捂着长在脑袋上的绿叶急声大叫着。

    虽然那叫声既促又厉,可又藏着份很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

    “哈哈!阿绿!你又输了,我就知道老爷很快会来救我们!”

    旁边的小土包上传来一片极为开心的哈哈大笑声。

    紧接着土层一翻,从里边爬出个头顶紫花的小娃娃,一屁股坐在地上岔开两腿笑的肆无忌惮前仰后合。

    “呦!不错么!这都六叶了!”林季扫了一眼被他抓在手里的小娃娃,笑呵呵的说道:“正好我现在饿得很,煮一锅浓汤,再烤只兔子倒是美的很!”

    “哈哈哈……”坐在一旁顶着紫花的小娃娃一见同伴手忙脚乱的模样,反倒更是开心。哈哈大笑着接话道:“老爷!兔子哪有秃子香?!煮了脑袋烤了腿,再煎了他心肝才美味!”

    “呸!”

    悬在半空的娃娃凶巴巴的怒斥一声,又连声哀求道道:“老爷老爷,快放手啊!这可是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啊!”

    林季一笑松了手,就近靠在一棵大松树上,转向两怪问道:“你们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哎呀!”顶着青叶的阿绿小心翼翼的捋了捋头顶上那几片长短不一的绿叶道:“老爷不是让我们回来么,可这儿也太可怕了!”

    “满城的人都疯了一样,到处挖草吃!”

    “连树皮都扒光了!”阿紫停住了笑声,也一脸惊恐的说道。

    “有的连煮都不煮,直接就往嘴里塞!”

    “哎呀呀!真是太可怕了!”

    “然后我们就跑了啊!”

    “城外也不安全呐!”

    “我们俩就一直东躲西藏的,连头儿都不敢露!”

    “又不敢跑远,怕你回来找不着,所以就藏在这。”

    ……

    两个小家伙儿你一嘴一舌的说着,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可林季自然知道,更加可怜却是梁城百姓!

    就连周遭十几里的草叶树皮都吃光了,这一场浩劫又该饿死多少人?

    “老爷!我们俩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阿绿说着说着突然止住了连番诉苦声,求宠似的说道。

    “咦?!”阿紫一脸鄙夷的说道:“不是说好了,谁也不告诉的么?”

    “老爷也不是外人!”阿绿瞪了他一眼道:“再说,没有老爷,你能过去么?”

    嗯?

    林季一听不由心奇,追问道:“什么地方?”

    “是一个大洞,洞里边有一条河!红色的河!”阿绿伸着两条粗粗胖胖的小手连连比划道。

    “我带路!”刚刚还怪阿绿率先说破的阿紫却急不可耐的一头钻进地下,远远的叫道:“老爷,快跟我来!”

    阿绿一看也赶忙争功似的一头钻进土里,两只小胖腿连连踢踏着道:“老爷,就在这下边呢!”

    林季起身,随着两只精怪越土往下。

    这两只精怪虽是植木化形神智不足,可这土遁的本事却着实不俗!

    一个在前开路,另一个陪在林季身侧,那遥遥直下的速度竟是比骑马都快!

    就以这样的速度,垂直往下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突然豁然大亮。

    再一看时,竟是一条甚为广阔的地下洞穴。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无名古印?

    洞顶上方垂石似乳,只只闪耀白光,直把洞内照的如同亮日白昼一般。

    哗啦啦……

    耳畔声响,正在前方有一条血红色的大河汩汩声响奔涌而过。涛涛浪花拍在两侧石壁上不时震出道道回音。

    再一被石乳激荡,竟似编钟一般宫角商羽、徵徵其鸣甚为动听。

    “老爷!这边呢!”跑在前边的阿紫连连招手。

    林季应了一声快步追去,可随后又发现,这石洞两边的侧壁上留有不少人工凿挖过的痕迹,那道道落痕很是古旧,也不知经了几多岁月。

    走到近前一看,这哪是什么滚滚河水?分明是血!

    只是,甚为怪异的是,这条宽约两丈滚滚横流的鲜血长河中竟无半点腥气,恰恰相反,还散发着一股略显怪异的奇香。

    很像是敬在灵位、佛前的香烛味儿……

    耳生灵音,鼻入佛香。

    若是闭起两眼不知此景,恐怕还以为身在哪座大庙古寺之中!

    沿河两岸的石壁光光净净圆润如笛,笛底血河一往直去。

    白光透亮,红浪翻扬。

    此番景象甚为奇异!

    也不知是不是石壁过于坚固,不便遁行。

    自打进入洞穴之后,这两个小精怪也不再遁地而走,而像两个小孩子一样,一前一后蹦蹦跳跳的指引前行。

    林季随着他们又走了三四里,笛形洞穴转了个圆弯儿之后,前方赫然一亮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草地。

    那地面也不怎大,仅有方圆八九丈。

    草木青翠,古柏参天,蔼蔼雾气弥漫其中。

    正在中间的歪身古松下,立着张青石方桌,左右两侧对着一张高背竹椅。

    “老爷!就是这儿!”蹦在前边的阿紫手指草地欢声叫道。

    随后挑衅似的回过头来,冲阿绿扮了个鬼脸道:“老爷来了重新算,这回该我了!”

    说着,阿紫便一头钻进了土里去。

    “休要赖皮!”

    阿绿慌声叫道,随即也快步追了进去。

    林季无暇管顾这两个小精怪又耍的什么游戏,直向草地走去。

    此间草木皆是寻常之物,可隐约间却有一股灵动之意。

    更为神奇的是,随着林季每一脚落下,那四外草花都齐刷刷闪在两边,个个叶片弯卷,花瓣轻颤。

    这感觉……

    就像是走回自家府院,所有的家丁奴仆赶紧让在两旁,低头垂肩一般。

    而且,这看似不大的空间,竟若万里山川一般,起伏沟壑江河缠连。

    林季刚走没几步,猛的一下顿了住!

    他早曾游历天下,也曾数掠惊空。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脚下这片土地,轮廓竟同九州天下一模一样!

    那条斜落而下弯转九折的小河沟,不就是落自极北横流五洲的九道江么?

    那个被平直削去尖顶的白色土丘,不就是矗在天京高下九层的玉京山么?

    靠近血河的小豁口是潍城,远处那一滩沙土应是维州荒漠……

    再远处那条高高隆起的土岭就是佛关么?

    ……

    林季甚为惊叹之余,更是发现这八九丈内的灵气极为充沛,这在梁州地域见所未见!

    太一门后山古地,金顶山桃林河畔……

    与之相比也不差半分,甚至更盛!

    怪不得这两个小精怪成长的如此之快。

    刚离维州时,两个小家伙仅仅只是通灵性的三境小妖。

    如今再见,阿绿已经化出六片精叶,就连阿紫也花生五蕊。

    若同人比,差不多已是五、六境上下。

    草木妖灵修行极慢,能在如此短时内突升至此,定有外界奇缘。

    草木所依非丹非法,全凭日月精华,天地灵源。

    想来,他们回到梁城后担心被抓,一直东躲西藏逃在城外,却是因祸得福寻得了这一处圣地!

    可这里,又是何方所在?

    林季满心大奇,又往前去,直到石桌面前停了住。

    桌上黑白参差,密密麻麻的摆着一副残棋古局。

    这残局他倒是早就见过。

    烂柯楼主简兰生新手独拈的就是这副残棋。

    只是……

    每次所见都是如此,从未有过半点变化。

    想必,他苦苦求索了数百年,直到如今仍未得解。

    林季本不知棋,更是远远不如简先生,自然也不想自寻烦恼。刚要迈步寻看别处,却见石桌两边的地面上赫然落着两道脚印。

    一大一小,惊然醒目。

    大一些的脚印旁边,还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圆坑,应是拐杖落地后所留下的印痕。

    那小一些的不足一掌大小,应是个弱齿幼童。

    两只脚印及深坑里早已草色青翠,生了层青苔。

    也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放开眼去,草地边缘那条长长的土丘后浓雾缭绕中隐隐有金光透出,可却怎么也望不穿透。

    踏前两步刚一迈脚却被阻了住,明明那一方寸之地就在眼前,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

    嗡!

    就在他催动灵气刚要强行时,突然觉得乾坤袖里猛一震荡。

    取出一看,却是那一方得自南宫古墓的大印。

    嗡嗡声响之中,“天下永安”四个大字亮出烁烁金光。

    唰!

    草叶轻颤,无风而动。

    方圆之内的景象立时幻变,一片片草叶瞬间突长,再一看时足有腰高。

    林季辨认了下,惊然发觉,与那些草叶突生之地所对应的方位正是云州、徐州乃至粱州局部之地。其余略有涨势之所却是残差不齐。在青州、兖州、扬州等一众边疆,更是草叶干黄几近枯萎。

    这是……

    林季看了看四下方圆,又瞧了瞧手中大印,恍然明悟!

    黑白双使曾说过:“世如囚笼。”

    此间方圆形若天下九州万土,每经行过之处,方能踏入。而此时,我尚未径入西土,所以才被这迷雾层层阻住。

    在云州,我斩马镇挡魔,飞云山却敌,曾在秦家手中救下生民百万。

    在徐州,我杀三妖,堵海潮,护住了一方百姓。

    在梁州,我退万鬼,杀蟾妖,安死佑生免了一地之灾。

    所以,在万民感念之下,大印生灵有所显现。

    可真要说起来,却不免有些汗颜!

    如今之天下,哪又称得上半个“安”字!

    天下永安!

    林季又看了眼印上刻字,瞬间了然!

    此前以为这件南宫遗物仅是不凡而已,可若真得天下永安之后,又将如何?

    莫非……这就是霍千帆所说的七大先天圣宝之一的无名古印?

    可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形有所现?

    “哈哈哈……追不上追不上!”

    林季正自奇异间,就见面前土层一翻,格外顽皮的阿紫顶着脑袋上那朵微微乱颤的小花迅疾逃出,两只小短手抱着个大瓶子跑的飞快。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洞天福地

    “站住!”

    紧随其后的阿绿一跃而出,胖乎乎的小脸气的圆圆鼓鼓,晃着两条短粗小腿没命追逐。

    眼见阿绿追到,阿紫猛的一收身躲在林季腿后。

    急速而来的阿绿停身不住,狠狠的撞了上,当下重重的摔了个屁股蹲儿。

    可他遁土有术,这一下摔的凶了些,大半个身子直接陷在地下,空剩胖乎乎的手脚四下乱抓,看起来极为滑稽。

    “哈哈哈哈……啊?”阿紫嘻嘻哈哈笑的正开心,却骤然手中一空。再一看时,紧抱着的大瓶子早被林季抓了去。

    阿绿从地上爬起身来,扬起圆溜溜的小脑袋伸手要道:“老爷!这是我的。”

    “呸!”阿紫瞪了他一眼道:“我先看见的!”

    “我先拿到的!”

    “说好了一人一天的!”

    “今天该我了!”

    “该……”阿紫小眼珠儿一转道:“对,是该你了。可现在被老爷拿走了,快要回来啊!”

    林季拿着那瓶子上下看了看,比手掌略长些,长颈窄口青绿无光,既无灵气显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乍眼看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瓷瓶,也不知这两个小家伙为何因此争论不休。

    “这东西……有什么用?”林季晃了晃瓶子低头问道。

    “没,没什……”阿紫眼神儿躲闪着犹犹豫豫。阿绿却抢先急道:“能长个儿!”

    “哦?”林季奇道:“怎么个长法?”

    “就是……”阿绿苦着脸挠了挠圆脑袋,随而一头朝下钻去:“老爷,你随我来!”

    林季转过头看了眼阿紫,面色稍冷道:“有时候,太过聪明了也未必是好事!”

    “我……”阿紫脸色一红,头顶上那朵颤颤巍巍的小花儿也立时萎靡了来。

    林季见他知错也未深说,跺脚一沉随着阿绿遁入土中。

    土层下方区域不大,周遭石壁略成椭圆状,淡白色的石壁上横纵交错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儿,几丝白雾清淡如水飘飘渺渺的漾在其间。正在当心有一处半抱方圆的小水池,荷叶满盖,花苞半展,花池对面散着一片很不起眼儿的小土堆。

    林季刚刚扫量了小半眼,立时觉得有一股浓郁至极的灵气呼的一下扑面而来!

    上方的灵气已然浓厚至极,可此间却是更加充盈数百倍!

    深吸一口,径入丹田,血脉百穴勃然喷张,每一根毛孔每一寸皮肤都似小孩子一般瞬间欢起奔腾!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竟有如此洞天!

    “老爷,这儿呢!”阿绿蹦蹦跳跳的跃上池中荷叶,连连向他招手叫道。

    林季走近前去,在阿绿的示意下打了一瓶清水。

    啪……

    阿绿不知从哪儿掏了颗果核扔了进去。

    呼!

    几乎是同一时间,水波微荡,草叶伸出。

    两叉三叶,节节生高,随即又抽枝蕊放,转眼之间已是满眼青黄。

    阵阵香气沁鼻吐芳,就连四下雾里也映出道道华光!

    “这是……青梨果?!”

    林季一楞,随而惊声叫道!

    那时,初与老牛相识就是因了一树青梨。

    为了等到梨熟,老牛曾苦守了十几年……

    可方才却亲眼所见,从核至果也不过短短一瞬间!

    福地荒流三两息,

    盛却人间数百年!

    若被老牛得晓,也不知他会惊做怎样?!

    林季低头看了看手中瓶,又望了望池中水,一时既惊又喜不由得满心诧异!

    “哈哈……”阿绿笑眯眯的拍着两手道:“那时阿紫也是这模样!老爷,我这宝贝厉害不?”

    “妙!简直太妙了!”林季连口赞道。

    “妙是妙,可也有点儿怪……”随着修为飞涨后,阿绿的话好似也比以前多了不少:“这瓶子可以带出去,水却不能。可瓶子一旦离开这里就啥用都没了。”

    “抱着睡觉都长个儿!要是喝上两口就长的更快了!老爷你看!”说着,呆萌的阿绿晃了晃粗粗胖胖的小胳膊叫嚷道:“这些天,我和阿紫都长了好多肉!”

    林季点头笑道:“你俩的福报真不浅,竟寻了个如此洞天福地!若是……嗯?”突然间,林季惊然发现那四外石壁上的小黑点儿竟然都是一道道极为熟悉的字迹!

    横平竖直,来去千钧!

    好似与圣皇所遗的《鱼汤贴》一模一样!

    受之痴迷,林季转手把瓶子递与阿绿快步走了过去。

    “道无止境,破者为峰!”

    “酒空梦醒望西东,尽把天下碎成风!”

    “问道难,寸尺山,谁取红颜一叶间?!”

    “谁可知?天外可有仙?!”

    “叹!叹!叹!沧海桑田,转眼又千年!”

    ……

    那满壁上下横叠竖错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诸如此类的慨叹之问。

    那道道笔锋之间,虽有新旧之别,可却毫无半点纷乱之意。

    道道贯直,如剑似尺!

    仿若正有一人以笔为剑,肆意酒酣,挥斥方遒!

    从上至下,从东到西,满眼上下都是那人狂舞不休的身影。

    瞬化千百,来去如风。

    转眼间,又归一处明明白白!

    稍一定神儿,这才发觉那满壁墨迹仍是一动未动,可自己却意随神动,不知何时幻出了数十道虚影分身,密密麻麻的分立各处!

    “好字!好剑!好豪情!”林季脱口赞道。

    微微闭上两眼,又把方才那一道道隐在笔势中的剑招仔细温习了一遍。

    下意识的又用自身剑法与之拆招匹敌。

    引雷剑,早由秦腾所创,借雷力,展天威,一怒惊起山河变!

    与之相比杀伐过重,却少了丝道韵之气。

    舍身剑,由上代人圣所创,聚神元,舍孤身,一斩横去破万军!

    与之相比神勇非凡,只缺了分回往之力!

    浩然剑,由兰先生所创,剑出鞘,万里寒,独我来去谁敢应?

    与之相比神威有余,却空了份孤妄之痕!

    七星剑,由卢太一所创,星云动,苍穹乱,月落沧海百潮生!

    与之相比妙巧连珠,却憾了份无掩之峰!

    神罚剑,由他自悟而出,善恶起,因果终,天下万古谁无死?

    与之相比天道乍现,却弱了份雷迅之疾!

    ……

    林季暗在神海中,念起招招剑式与之一一匹敌,可又次次落败不敌。

    挺剑再起,再败,再又起。

    一次,两次,又一次……

    不知不觉中,接连已过十万斩!

    唰!

    终于,最后一剑刺了那识海中的人影胸膛。

    砰!

    万念俱散,如梦乍醒。

    林季猛的一下睁开眼来!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时空碎痕

    那睁开的双眼黑金分明,恍若大日、乌生。

    唰唰唰!

    散布四外那千百无数道密密重叠或劈或砍或刺或挑的身影骤然归一,眼见着林季周身四外亮亮生光,宛若群星乍落分外妖明!

    “多谢前辈!”林季面向石壁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

    啪!

    石壁上落下一滴墨汁。

    啪啪啪……

    一滴滴墨汁如雨狂泼接连坠落,随而又凝成一处,化作一道青衣人影。

    那人背负双手侧对林季,似是虚影有知般微微点了下头。

    砰……

    又一声响,人影破碎踪迹不见。

    那满壁上下横平竖直的字迹也在同一时刻消散一空,显出一片略显惨淡的灰白色。

    林季起身一看,阿绿早不知去向,可池中那朵半展荷花却已盛放。

    满室清香,灼灼生光。

    方才一时念起只顾学剑,也不知过了多久,竟连他这副早就辟谷绝食、吞过真龙血肉的道境之体都甚感疲惫,干渴不已。

    前走两步捧起池中水,咕咚咚一连喝了个痛快。

    也不知那水是何方圣物,一落腹中便自透胃而出,化作点点露珠逆脉横出。

    曲骨、中极、石门、气海……

    一股气息炽热如火,接连穿过任脉气穴,直向华盖、天突奔来。

    另一股气息却寒冷如冰,越阳关、破中枢、一路向着百会、神庭聚去。

    林季一时甚为惊奇!

    如今,他已入道大成,早就过了炼体精魂的阶段,可这任、都两脉竟骤然大动如影同一,好似又要突破什么未达之境!

    既惊又喜下,林季赶忙盘身坐下,静心调气,神视内体。

    任脉如火,督脉如冰,两相急冲之下瞬间合璧!

    轰!

    清清楚楚的一道炸响,自神海深处轰然响起!

    火海冰山迎面相撞,浪潮汹涌肆乱澎湃!

    哗啦啦……

    随着阵阵外耳可闻的大河奔涌声,一股火辣辣的暖流逆从经脉瞬流周身。

    “唔……”

    一股从未有过的舒适感,立时肆意蔓延,林季竟不由自主的随之轻呼出声。

    一周天,两周天……

    也许是万余年,也许仅仅一瞬间。

    周天经脉早经千洗万涤,甚而周身上下、脏腹内外每一处方寸之地都已数经髓变!

    渐渐的,那莫名暖流飞奔急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与身体的高下温差也越来越小。

    最终缓缓慢慢的停了下来……

    林季再次睁开眼来,却见四下里一片乌黑。

    即便以他此时愈臻完美、最为强盛的半步道成境,也仅能看清周身四外五六丈而已。余下旁处仍是黑不见底,如日坠海一般。

    嗯?!

    不对啊!

    林季恍然想起:“我方才打坐之地,乃是一处甚为狭小的地下石室。四下五六丈……早该探到边际才对。此时这处又是哪里?”

    林季稍稍定了定神,站起身来。

    却见自己,正缓缓飘在无尽黑暗中。

    那四下里无上无下,无前无后……就连刚刚那座几乎被他喝干的小水池也不见了!

    到处都是茫茫黑暗,空寂无声。

    仿若恒古如此从未变过,也根本就没有什么过去,更没有什么现在和未来!

    这是……

    林季正自疑惑,就见正前方那茫茫无寂的夜空中突然炸开一道光亮。

    那光亮极其微弱,就似无尽夜海中随风飘起的萤火虫!

    砰……

    光亮处响起一道轻声。

    那声音极其低微,就像大地初融奋力挣出的一片嫩芽!

    嗖!

    那光亮越来越近,猛的一下拉到近前。

    轰!

    那声响也越来越大,呼的一下震的两耳生疼。

    再一看时,那面前赫然的立着一座山!

    通体雪白,直冲云天。

    山口正中,有一道斜而向上足有千百丈的青石长阶。

    长阶两旁青草绿树,郁郁葱葱。

    正在阶梯中间,站着两个手握大扫把的少年郎。

    乍眼看去,两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一人穿着素白的道袍,另一个穿着淡黄色的僧袍。

    “这两个是……”

    林季稍稍一楞,立时想起,被鬼圣周癫一路追袭时,曾经莫名其妙的来过此地。

    只不过,那时满地落叶,秋浓正红。

    那一僧一道也年纪尚小,仅有七八岁大……

    这怎么?

    “哎?!你怎么又来了?”右侧和尚支起扫把一脸不耐烦道,“不是说了么!破天丹九世一炉,尚未开出!上次来时,也告诉你了!还需八百年。我说你是不会算数还是怎地?这刚刚才过了一百年,又来作甚?”

    “一百年?”林季赫然一惊!

    心中暗道:“关中无岁月,修行不记年!恍惚间,莫非已是百年后了么?”

    小道士斜着扫把看了眼林季道:“你好像……是那个叫什么鸡的吧?我看你这一副恍然无知的样子,怕是陷在时空碎痕里了吧?”

    “啊?时空碎痕?”林季甚为不解。

    上次来时,据这一僧一道所说,此地名为玉京山。

    可这里又是何方所在?

    竟是如此神奇?

    那时空碎痕,又是个什么东西?

    小和尚皱了皱眉道:“三师兄所说的神罚之地,还真是个怪地方!一个连时空碎痕都没听过的人,竟还能来回往返玉京山!”

    “哎!罢了!”小道士摇了摇头微微叹息道:“一次际,二次缘。你我既可重见,也算际会。本尊索性就破例教你一教吧!”

    “咳咳!”那小道士说着抱起大扫把极为刻意的清了清嗓子道:“那鸡,你听好了!所谓时空,乃是万物经纬。时有三从,过往从虚,今在从实,未来从祈。非虚非实亦非祈乃为恒。恒久不变,时之永驻便为时之极。”

    “空有四壁,所谓成、住、坏、空。为空无尽,大空而无形,“空”乃空之极。”

    “时极而永生,空极而无距。此为化境之根基!你既然能以区区入道境时渡横空,料是陷在碎痕尚不自知!若能窥破此境,实来祈之,成而非空。若不可能,便会散做土灰,永世无生!那鸡,你可懂了么?!”

    林季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可却隐约觉得这道士言中深奥,甚有奇理。一时间更加好奇,这玉京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还有……他们俩口口所称的师傅又是何人。

    “还不快走?”小和尚嚷道:“你还有半息之念,再不回去就来不……三师兄!”

    小和尚刚说一半,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赶忙低头施礼。

    小道士吓的一把扔了扫把,也赶忙如此。

    嗖!

    正这时,远从天际飞来一道青色人影。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莲化青衣,混若天成

    林季慌忙抬头一看,只见那青影斜掠如云早就落在长阶尽头。

    背身负手有些看不清样貌,可从其身形来看,却与方才那道墨生剑影极为相似。

    “后生可畏!”那人头也不回大步向前。

    “只是来的早了些!”清风荡起,长发翻飞。

    “先回去吧!”袖口一卷,人已不见。

    呼!

    林季眼前一乱,只觉身形一轻,瞬间狂退千万里。

    砰!

    好似重重的撞到了什么东西,再一看时,自己仍旧坐在原处,侧方不远那池中荷花又已含苞。

    林季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四外景象:灰白色的石壁,淡若流水的云雾,以及这处稍显逼仄的蛋形空间。

    这感觉……就像是刚刚做了一个奇怪至极的梦。

    又或者,魂出身外,飘到了一处似曾相识的地方。

    若是凡俗普通人或是尚未修出元魂的低境散士或许有此心疑,可此时的林季早已踏入半步巅峰,离八境道成仅有一丝半毫。自然极为清楚,这先后两次的玉京山所遇绝非虚幻!

    只是……

    无论是人是物还是种种奇处,都远非他此时能悟。

    甚而,他有种几乎不敢深想的预感……

    那青衣人的修为,应是远超道成,甚而是天人巅峰,乃至陆地神仙!

    可这人到底是谁?

    又为什么会在此遗痕?

    方才见到石壁上下那一道道极为眼熟的字迹时,林季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圣皇遗迹。

    可经细看——尤其是与之神识对剑之后,却是更加惊愕!

    高群书向来最喜小楷,字字规整横平竖直,本以为他心性如此。

    直到见到了《鱼汤贴》才知道,原来他是在临摹圣皇轩辕。

    圣皇所书玄意万千,大妙非常。

    可此间墨迹却是更为惊人!

    虽字体相似仍旧道道平直,可内中神韵却远远甚过《鱼汤》千百步!

    也不知是圣皇见此神迹仿练而成,还是原本就是他本人后有精进……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极为震撼!

    玉京山,三师兄……

    那影青衣已是如此超然,玉京山主又是何般?

    林季震愕许久,这才站起身来。

    经了神水洗脉伐髓后,从内到外早已焕然大新。

    灵气充盈点滴难增,神识清明魂力精成,离道成八境仅仅只差一丝破悟之机!

    肉体真身也丝丝含光寸寸蕴泽,如似珍宝美玉雕琢而成!

    就连此前那半头残发也重新长出,如瀑垂腰,墨染黑丝!

    哗!

    林季刚要转身,就听一声轻响。

    那池中含苞蓄蕊的大荷哗的一声悠然再放!

    道道华光四射而出,接连落在石壁上下反射折光。、

    一时间,满眼瑞彩,如霞万丈!

    道道光影落在林季身上,那件百孔千沧早已破败不堪的青衫长袍立时碎落成灰。

    于此同时,荷叶微摆霞影如织,竟似天工妙手般幻成了一件甚为合身的霞莲宝衣!

    青底金边,俊逸飘然。

    林季微伸两手上下扫量一眼,惊诧之余更是欣喜。

    满天光影纷纷落尽,荷中花叶也已消然。

    嗖!

    独立如剑的花杆微微摇晃了下,也自飞来。

    化成一柄如意青簪别在发间。

    莲化青衣,混若天成!

    再一看,此间上下早与来时迥然两异。

    满壁上下的字痕墨影,池中摇曳的奇花大荷,乃至浓郁无比的灵韵之气尽已不见,就连池中神水也已落底将干。

    “多谢!”林季遥向那时青影聚成处深拱一礼,随而神念一动,跃土而上。

    阿绿阿紫这两个小家伙儿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仍不见踪影。

    形若九州的草地上空荡一片仍似从前,只是中间原本立着石桌藤椅的地方聚了一片白雾,隐约可见,内里之中好似多了几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可是,以他如今之眼力仍有些望不穿透……

    林季想了下迈步向前,那一片片淡若薄纱的雾影却似重若千斤,每一步下去都格外艰辛。

    一步,两步……

    接连落下七步半,就再也难进丝毫。

    不过,站在这里却也能隐约看见内中景象。

    原本空荡荡的石桌周围早已聚了几道人影。

    两人坐在藤椅上对坐而弈,身旁一侧另有两人凝神而视。

    背对着林季的是个身形硕长的青衣人影,虽说依旧看不清面貌,可林季却极为笃定,就是那位曾在下方石壁上出现的玉京山三师兄。

    坐在对面的是个身着彩色长裙的高鬓女子,虽然面罩轻纱看不清容貌,可从其眉眼身姿来看,定是艳美无双。

    站在旁边的两人,一个满头白发拄着拐杖,弯曲的后背上还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黄色大口袋。另一个却是看起来仅有八九岁大的孩子。

    “嗯?!”

    一眼落在那孩子脸上时,林季顿时一楞!

    “这不是尿裤子大师兄么?!”

    啪!

    青影男子手持白棋落下一字。

    对面女子两眉一皱,微微摇了下头。

    林季站在远处一看,此时棋局已与此前所见一模一样。

    原来这天之残局便是自此而成!

    “站住!”

    “哈哈,来啊!来啊!”

    ……

    正这时,两道嘻嘻哈哈的吵闹声自远而近。

    紧接着,抱着大瓶子的阿紫呼的一下从雾气中窜跳而出。

    林季不由心下大奇:“这雾影重重如境天隔,我已眼见道成却也仅能迈出七步半,可这小精怪怎地就能出入自如?”

    砰!

    随着一声大响,紧追奔来的阿绿一脚踩过石桌落在地上。

    “站住!还给我!”

    “哈哈,来啊,来追我啊!”

    两个小精怪一前一后飞快的穿过雾影直向林季跑来。

    林季稍稍一愣神儿,再一看时,眼前白雾以及那对弈、闲望的四道人影皆已不见。

    试探着又往前迈了一步,畅通无阻。

    原来如此!

    林季瞬间明悟,原来那方才皆是幻境。

    这两个小精怪修为低弱察觉不出,我初来时灵力衰竭也未见得,如今半步而成灵力充盈,才能见此幻象。

    身在幻中,由己不能,一步一境七步而终。

    一旦幻破,再复不能,此中景象皆为虚妄。

    这应是此前某个时空中的情景再现,也就是那个玉京山小道士所说的时空碎痕罢了!

    大道万千,玄妙无边。

    可这里到底又是何方所在?

    若那小孩子真是尿裤子大师兄,那他又是何时来此?

    其余几人又是谁呢?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百日与百年

    “老爷,你终于出来了!”

    阿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匆匆打了声招呼,身形一转躲在林季身后。

    横冲而来的阿绿又差点撞了上,赶忙两脚一跺伸进土里,仰起小脸可怜巴巴的说道:“老爷,你看阿紫又耍赖,明明该我了!”

    “你记错了,是该我了!”阿紫从林季腿后探出小脑袋,调皮叫道,“来啊!追到就还你!”

    “老爷你看!”阿绿嘟嘴叫道。

    林季无暇为他们俩断官司,手指下方道:“我在里边呆多久了?”

    修行无日月,转念可千年。

    玉京山里春秋易度,那小和尚更说过了一百年。

    此时,林季急切的想知道距他来此已有多久了,真若一百年,可不知误了多少大事!

    “一百天啊!”阿绿一脸认真道。

    “一百天?!”林季将信将疑。

    “是啊!”阿绿点了点头:“乌果花一百天一开,老爷来时我刚要去摘,今天又开了。可不就一百天么?”

    “才不是呢!”阿紫驳斥道:“老爷问在下边多久了,那里可不一样呢!你忘了小白是怎么化形的么?”

    “小白?”林季奇道:“那又是谁?”

    “啊?小白……就是小白啊!”阿绿摸了下脑袋上的绿叶有些懵然。

    阿紫接道:“老爷,小白是条蛇。那天我俩在外边玩,看见一条满身是血的小白蛇。阿绿说看她可怜,要给她找点草药。然后就把她带到下边去了。”

    “我俩找齐草药给她治好了伤,她就盘在水池边睡着了。每次去看都在睡,鼻子里还冒着一股股白烟。后来有一天,她也化了人形,跟我俩道谢之后,说是要去报个什么恩,有空再来找我们玩。”

    林季一愣道:“她在里边呆了多久?”

    “差不多……两百天吧。”阿绿说道:“血龙果从青到熟正好需要半年时间,我记得她来时,那血龙树才刚开花,走时果子都红了。老爷,那里边的时间是有点不一样,要比外边要快的多。”

    “快多少?”林季问道:“外边一天里边是多久?”

    “这个……”阿紫头顶上的小花微微颤动着,好像在吃力的计算着什么。

    阿绿也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一遍又一遍的数着。

    算着算着,两人同时抬头异口同声道:“不知道!”

    林季有些无语,可也知道,这两个小精怪虽历经数百年化成人形,有了些许灵智,可也仅此而已。单以智商来看,也就是个几岁大的孩童,让他们推断此事的确有些为难。

    不过,他也由此知晓,内里之中的时间流速的确要比外边世界快了许多。

    想必,那轩辕太虚之所以能延活两千多年,不仅因他是圣皇血脉的缘故,更是寻了一处这般所在!只是他那个空间可能是没有时间流速的,或者时间流速异常慢。

    林季看了两个小精怪一眼,自袖里乾坤掏出一本小薄册子道:“你们俩少些玩闹,若有闲时还是修些功法的好,省的被人吓的到处跑。我这里有一本《玄木决》。本是人族修习之法,可却顺从草木之理,炼运之妙。内中多有草木养息之图,经脉运行之画,你俩本不识字,却是正为所用。”

    说着,林季甩手一抛扔向阿绿。

    砰!

    阿绿刚要伸手去接,却见一大瓶子凭空砸来,正撞个满怀。

    躲在林季身后的阿紫一纵跃来,唰的一声抢了书册转身就跑:“哈哈哈……瓶子归你了,我要这个!”

    “啊?给我,给我!”阿绿一楞,随即扛起大瓶子快步就追。

    刚跑没几步,却被林季一把抓了住,迅疾无比的从他头上拽了三片绿叶。

    “啊?!”阿绿赶紧护头,却已晚了。

    “老爷!我……”阿绿一脸委屈。

    嘘!

    林季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从袖中掏出个药丸不容分说塞进他嘴里道:“这是铸道丹,人族修士破境入道最为难得之物。对你也大有好处,算是借你叶片的谢礼。”

    铸道丹和《玄木决》都是得自秦家宝库众多秘物之一。

    铸道丹虽不能令人直入道境,却对夯实道基甚有奇效。

    这丹丸仅有五颗,在翻云城再见陆昭儿时给了她两颗,另外两颗是留给钟小燕的。

    一见阿绿已生六叶,正在度成妖王的关键时刻,又曾接连从他头上取过绿叶,便就以此为赠。

    感知了丹药灵气,阿绿顿时安定了下来,眨着小眼望着林季道:“老爷,咱啥时候回家啊?”

    林季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我还有些大事未了,你和阿紫先在此间就好。对了,你们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去大梁寺求援。”

    “我知道!”阿绿仰着小脑袋道:“是个能变大鸟的女秃子吧?”

    “哦?”林季奇道,“你见过?”

    “见过!”阿绿回道,“那时,满城的人到处挖草,我俩吓的跑出好远。就是这大鸟秃子找过我俩,说是要想请我俩帮个忙,让城里四外的菜地庄稼长的快一些,省的被人饿死。”

    “然后我们俩还运去不少果子蘑菇什么的,慢慢的城里人都不出来了。后来就发现了这里……嗯,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怪不得梁城虽遭战乱,可街上所见人人气色尚可,至少不像云州那般食人度日饿莩千里,原来有这两个小家伙的功劳。

    善恶有报,因果循环。

    可能也正因如此,才被他们俩寻到了这一处洞天圣地,不然一时半会林季也寻不到这里。

    “去吧!”林季摆了摆手道,“休要走远,到时,我自来寻你!”

    “哦!”阿绿应了一声,眼里有些不舍。

    “老爷……”早就跑出好远,一见阿绿未曾追来的阿紫又返回身来,一听林季又要走,也有些不开心。不知在哪学的人族模样,像模像样的躬身一礼道:“老爷慢走。”

    林季笑了笑,大步向外。

    草地尽头仍是白壁血河滚滚奔流。

    这次他索性换了个方向,顺着来路走去。

    以他此时的修为,一连走了四五个时辰,这才远远的见了尽头。

    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丈高大石,四面八方刻着一道道既古朴又繁琐的咒印。四下里威压奇重,离着十几丈外就已靠近不得。

    旁侧两边灰白色的石壁上刻着两行大字:“九离封天,镇守人间。仁心止步,乱者当屠!”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雷云令

    “怪不得那层层咒印看着有些眼熟,原来竟是九离大阵。”林季心道,“天下九州各镇一眼,却不知此间又是何物?”

    早在天京时,他曾亲眼见过道阵宗重封阵眼。当下方石仅为一根立柱而已,正眼核心并不在这里。

    源头已至再无别路,林季神念一动破开层层砂石,遁土而去。

    几个时辰之后,突觉一股恶臭扑面袭来。林季心下一动,沿着这股臭味寻去。

    很快,呈现在林季眼前的是一根根焦黑铁柱,四外门上还挂着一根根蛋黄粗细的精铁长锁。

    “这是……监牢?”

    总捕至天官,曾在监天司数多年,这番景象自是毫不陌生。

    只是……这监牢也未免太森严了些!

    寻常牢室都是木柱为栏,砌砖为壁。

    可眼下这间牢房,无论迎面而立的柱子还是另外三面墙壁,竟然全是精铁打造而成!

    每一根铁柱足有腰粗,中间缝隙仅容一手进出,挂在门上的铁索全被血气染过,更在一头还贴着张触雷符。

    别说县衙,即便刑部甚而监天司的地囚死牢也未能如此!

    这是哪?

    此前又关着些什么人?

    扭回头看了看,分从靠墙的屋顶墙角处伸出四道长锁,牢牢的拴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副白骨。

    那人深深的低着脑袋,几乎黏在一起黑红交杂的乱发垂落过膝。

    全身上下的皮肉早已烂尽,血红破烂的囚衣也似纸灰一般残落无几,就连森森白骨上也满是断折之痕。

    看来这人不但死去已久,生前也曾数受折磨。

    咔嚓!

    林季转过头来神念一动,盘在门上铁索立时断开。

    嘎吱一声,林季推门而出。

    眼前是一条黑幽幽的走廊,只在正前远处微微露出一道光。

    淡白色的光芒下,左右两边各有十几间一模一样的小牢房。

    林季压住满心好奇,步步向外走去。

    每间牢房几乎都一模一样,固定在墙上的四根铁索牢牢的拴着一具森然白骨。

    略有不同的是,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兽状,还有的挂着一口破坛子。

    不用近前细看,林季也能感知的出。

    这此间种种,无论是人是兽,亦或泥封坛罐,都不是寻常俗众。

    人是修士,兽是妖族,至于那坛中所封乃是一缕缕魂灵鬼物。

    可无一例外,早就死去多时。

    嗯?

    走着走着,林季突然在临近光芒的最后一间牢房外停了住。

    只见内里那四根铁索上牢牢的绑着个和尚。

    不同的是,那和尚虽然全身上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可却一息尚在,仍未命绝。

    “孽障!”

    仿若听到了门外脚本声,那和尚突而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你们休想从我嘴里探出一字!我佛神威,定将你等沉入地狱阿鼻!永世不得轮回!”

    林季一听这声音,立时想起是谁,探声问道:“可是了尘大师?”

    那和尚一顿,异常吃力的抬起头来,从铁柱缝隙间远远望了一眼,甚为惊讶道:“可是……林施主?”

    “正是。”林季微微一点头,神念散出。

    咔嚓!

    哗啦啦……

    铁碎之声接连炸起,牢门破碎,铁索立断。

    又有一股清风飞落而至,轻轻的扶住了那和尚。

    林季踏前两步,一甩长袖,禁在他身上的数重法咒立时散去。

    了尘老和尚虽然受伤不轻,可他毕竟是五境大妖,远不似人族凡俗那般脆弱不堪。一经解去法咒,便就轻便许多,慌忙合起两手施礼道:“多谢林施主再救之恩!”

    “不必客气,大师请坐。”林季摆了摆手,清风徐动,扶着了尘靠墙坐下。

    林季也在对面坐下,开门见山直言问道:“大师,这是什么地方?你又为何被囚于此?”

    “施主,可还记得那座藏有佛门典籍的阁楼么?”说着,了尘伸手指向光影处:“这便是建在下方的秘狱囚笼,俗称十九笼。”

    “哦?”林季一愣,立时想起那天初来雷云寺时的场景。

    了尘进门为他取书,说是那阁楼除了方丈之外,旁人不得入内。

    却没想到,那阁楼之下却还有一处这般所在。

    更奇怪的是……

    他是从梁州遁土而出,顺着血河沿路向上,不想再一破出竟已身在襄州。

    就算他此时半步道成脚力奇快,可毕竟不是踏云腾空,仅是三四个时辰,就能横越半州……如此看来,那血河也另有玄妙!

    “难不成是僧人反了?”林季心下奇怪,随口问道。

    上次来时,除了邪佛所化的分身假僧以及那几个妄有贼心的秃驴之外,全寺上下绝大部分的僧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俗之人,可了尘早在那时就已是四境大妖,如今更在五境巅峰。

    若是寺里的和尚们造了反,恐怕也不能把他怎样……

    “是,也不是!”了尘回道:“那反了的,的确是僧人。可却不是来自雷云寺,而是远在维州的金刚寺。”

    “嗯?”林季奇道:“金刚寺的和尚怎么跑到这来了?”

    “哎!”了尘长叹一声道:“约在三月前,金刚寺突得奇力,数位僧人连破比丘境,甚而还出了一位圣罗汉。一举诛灭药王谷等两方势力,一统维州。随后,又派出数队僧侣分往各处庙宇。”

    “来我雷云寺的这一队,为首的名为禅性。已是大成之比丘,他掏出法牒与我言说,维州一统佛国已立,要我立时遵从。另外还要散出“应灵之药”教化苍生。”

    “此药乃由应虫炼制,一经服食便会应人之命,信之不疑。名为灵药,实为蛊虫!若不按时服用解药,便会血尽而死!此等恶事,我哪又肯从?”

    好一个大胆秃驴!

    林季心道,此前阿赖耶识祸乱维州,这才刚刚身死没几年,小小的金刚寺竟然又敢霍乱!而且不嫌命短,把手竟然伸到了维州之外!

    “一见老衲不肯依从,那禅性立时恼羞成怒,连施狠手将我打成重伤,又落法咒压住灵基,令我自解而不能。苦苦相逼,非要让我交出雷云令,否则……就将让我万苦尝尽生死不能。”

    林季稍想了下道:“既然与寺同名,那雷云令可是掌门信物?”

    “既是,也不是。”了尘回道:“雷云寺仅仅建成五百年而已,可那雷云令却是流传数千载,远塑久古。确切的说应是先有其令,后有其寺。施主有所不知,这雷云令……”

    了尘话还没说完,外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嘎吱吱……

    咣当!

    随着一阵沉重闷响,微微露光处豁然大开,紧接着走进两道细高人影。

    “老妖,我且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

    “今遭给你来点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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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天妖捕介绍:
人鬼殊途,阴木配婚,鹄女报恩,百鬼夜行,还有爱吃肝肾美其名曰水木相生、别有风味的狐妖......
在这个有妖魔鬼怪也有权谋相争的世界,林季表示,作为妖捕我压力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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