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三章 秦腾:林季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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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腾倒背着双手,踩着五彩圆石铺就的村间小路直向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他越发疑惑了起来。
这村中景象怎么越看越有些眼熟呢?
那是……李二家的马棚?
这是张三嫂的豆腐坊?
满眼所望,那每一处景象都似曾相识,恍忽间勾起他早已沉睡近千年的记忆!
他出生在扬州乡下,虽为本地大族穆家血脉,可因嫡代久远,早被驱往偏僻乡野。
虽说远远比不上城里的衣锦华食,可也吃喝不愁,怡然安乐。
早在七岁前的童年,穆腾整日无忧无虑,天天约了小伙伴们上树掏鸟窝,下河抓蛙鱼,简直不要太快活。
可是,好景不长。
那晚,一队败兵乱匪冲进了村寨。
跟小伙伴们玩捉迷藏,贪睡着在石缝里的穆腾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乱兵怒目狰狞,挥舞着一口口沾满鲜血的大刀,把那一张张既熟悉又亲切的面孔砍得支离破碎,狂呼乱喊着抢走了所有的东西,又放了一把滔天大火!
火光摇曳中,那阴沉的夜空又是何等的阴森!
穆腾既惊又怕,苦捱到天亮,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满眼焦黑的废墟中爬了出来。
父母、乡邻、伙伴们全都一片焦黑,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哭、他叫、他茫然无措。
稀里湖涂的顺着条小路走了没多远。
在一片转过山脚的柳树林里,他看见了那群昨晚作恶无数的乱匪贼兵。
所有人都死了,都被整整齐齐的切断了脑袋。
正在当中,架着一堆篝火。
篝火旁坐着个腰佩长剑的青衣人,他远远的看了秦腾一眼,从烤好的野兔上撕下一条大腿扔了过来。
“跟我走吧。”吃饱喝足后,青衣人起身迈步,依旧远远的向秦腾说道。
秦腾立在原地,犹豫了好半晌。
可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是整整一千年!
没错,当初那个手持长剑洒脱不羁的青衣人,一统九州开辟了大秦王朝的秦家先祖秦烨!
而他穆腾就是秦烨所招募的第一个死士!
若说,他仅是秦家所豢养的死士,却也不确切。
他这一身本事,乃至如今骇然惊人的道成之境,都是秦烨毫不藏私一手所教!
可谓之大恩尊师!
曾有多少次,他血里横生,险些命丧,都是秦烨出现在最后关头,拼死冒险把他救了回来。
可称作再生父母!
秦家一统后,秦烨赐了他皇姓,登册入了族谱,不宣随见,大礼尽勉,所有秦家子孙必以叔尊相待!
可视为一血兄弟!
……
整整一千年了!
那段残不忍睹的往事早被尘封烙印,就连秦腾自己若不仔细回想,都始终以为他原本就是秦家人。
可如今,这历历在目景象又勐的一下把他拉回了从前。
“嗯?”
蓦然间,秦腾突而惊觉。
这可不是什么故地重游,旧景重现。
而是……
心有所思,恍若梦中!
只是这段记忆是秦腾心底里最隐秘也最脆弱的地方。
方才一见,满心怀念,这才未加警惕,更是没想过要断碎开来。
否则,以他道成之身,绝不可能着了道儿。
“什么人如此大胆?”秦腾立身停步,远朝前方怒声喝道,“区区入梦小术,也敢向我施来!给我破!”
啪!
随他一声怒喝。
四下时空连连炸响,呈现在眼前的村舍、篱笆、小路瞬间破开道道裂痕。
紧接着,哗啦一声。
宛若破碎的瓷瓶般,离碎纷纷,轰坠而下。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青竹围绕的独门小院儿。
那小院正中,长着棵枝繁叶茂的大桃树。
那树上沉甸甸的结满了桃果,红艳浑圆分外喜人。
那树下石板上,正襟危坐着一道青衣人影。
看那年岁,也就三十上下。
秀目紧闭,两手微垂,宛若坐禅入定的老僧般一动不动。
秦腾早就一眼认了出来,那人正是林季!
当年,林季气运加身,先有手持降魔杵粱州见鬼王,重封镇妖塔。随后又潍州惊起,一剑引天罚,当场诛杀了阿赖耶识。
这个看似身世简单毫无宗派背景的年轻人,在短短几年时间就一跃成为监天司三大天官之一,并且相续做出厉厉如此惊人之事。
身为守护秦家王朝的暗中掌幕人,秦腾不会不知道。
各种底细详情,早就探查的一清二楚。
甚而,秦腾还颇有些惜才之心。
当初在九龙台初一见面时,还曾亲口许诺林季:若新朝重建,这监天司就交由他来执掌。
可是……
这一转眼,才短短不过半年光景!
这小子竟又先后做出许多惊天之事!
潍城力战斩妖王,云州一剑封夜魔!
进而还潜入秦家密室之内,偷走了众多宝物不算,还差点儿坏了秦家基业!
若不是秦腾及时赶到,真要被他坏了千年大事!
算他命大,竟以一张八境符咒逃了出去!
可谁知没多久,又全境而出成为了万年难遇的天选之子!
这,更是秦家所万万不能容忍的!
秦家所修的是帝王道。
人间帝王就是上天之子!
若不为己用,绝不允许这天下还有第二个人以天为名!
九州天下必将一统,而这一统天下的也只能是秦家!
道法气运必将归一,而这归为一处的也只能是秦家!
天选之子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碍!
“林季,必须死!”
秦腾接了死令,远从云州一路踏风疾行,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当场杀了这小子!
堂堂道成境,想要诛杀一个区区入道小辈,本是手到擒来,毫无悬念的事儿。
可秦腾心中却不知怎地,勐然惊起一丝宛若天威绝杀般的莫名危机感!
那感觉……
竟是如此的真切!
彷若此时,那坐在桃树下连眼都未睁开的青衣人,并不是那个闯得一身虚名的林天官。
而是……天!
没错!
彷若天道般,悍然不可违!
仿佛天威般,近之身胆寒!
秦腾稍一迟疑停下了刚刚迈起的脚步,就在这时,自传念石中遥遥传来天三的回响:“腾尊,那林季已经被我困在阵中!此时当下,我之两人皆动弹不得!还请速斩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秦腾眯起两眼四外扫量了下,并未急着出手。传念天三,颇为不解道:“此地何方所在?怎地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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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四章 天人之力
“此地为上古神迹!”
天三急声回道:“还请腾尊速速出手,若被他参悟一体,怕是要变成怒神般的存在!且到那时就更难对付了!”
怒神般的存在?
秦腾一听,不由大为惊骇。
秋茹君当年斩脉分山想要窃取天京气运时,秦烨与白洛川两位家主极为罕见的并肩联手远赴极北。
他两人本想灭杀了秋茹君之后,再一举摧毁了圣火教,从此永绝后患。
不想,却无意中惊起了怒神。
当时,一同前往仅有入道巅峰修为的秦腾曾亲眼所见那怒神之威又是何等恐怖!
别说是他,就连早已道成的秦烨和白洛川也险象环生!
白洛川也正是在那次惊变中被伤及元神,直到如今都未康复。
假如眼前这小子,也变成了怒神般的存在。
莫说天下一统彻底无望,甚而就连秦家基业也必将毁于一旦!
“的确如此!不能再等了!”
秦腾转念一想道:“管你搞个什么鬼名堂!只要还未道成,你之性命就随时在我手上!小子,受死吧!”
一念至此,秦腾身形急动一步跨出。
当!
就在秦腾踏入院门的一瞬间,半空里骤然响起一道清脆的钟声。
那钟声化作一道道细碎的波纹,只一瞬间就把整个儿小院分成了无数块。
与方才支离破碎的梦境大为不同的是,那每一小块碎影里的景象全都完完整整的一般无二:竹林小院、红桃满枝、还有那道端坐树下的青衣人影。
重影叠叠,纷呈满目。
“嗯?”秦腾骤然一愣:“大法三千界?这不是佛家手段吗?这小子又是从哪学来的?”
“给我破!”秦腾厉声一喝,挥手如刀!
砰!
砰砰砰!
随着阵阵连声炸响,一块块虚影接连裂碎。
眼前景象又复原样儿,只是那树下人影早已睁开了双眼。
“大梦惊觉两不知,唯我独来定坤乾。”
林季宛若大梦初醒般呢喃两句,随而一眼直向秦腾望来!
“嗯?!”
秦腾神念如风,刚要挥手生罡一举灭杀林季,可内心深处却勐的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莫大危机!
早在当年,他初入入道时,曾被入道的隐世强者一路追杀三千里!
可他仍未半点惊慌,精心百算沿路设伏,最后把敌人引去荒古废墟死地绝杀!
刚刚渡过八雷劫云时,就被妖族两大神种妖王合力围击!
可他仍旧沉着死战,最后把那两大妖王一伤一擒,全都关进镇妖塔中!
最为险恶一战,当数勉帝二百一十四年。
他与家主秦烨南海孤悬,并肩对敌七大妖圣!
虽是惨败收场,可毕竟还杀了对面一死一伤全身而退!
自打走出小村,跟着秦烨修习术法以来,整整千余年生死无数,苦战不休!
可却从未有过什么劲敌令他如此惊怕过!
他见过极北怒神奋勇之威!
他见过不动明王佛光大势!
他见过道阵九离万法归一!
他见过鬼宗吴奇血诛魔咒!
他见过兰庭一剑万佛归西!
……
整整千余年,身为秦家首代天一,什么险恶无极的大场面他没见过?
什么赫赫凶悍世无绝有的存在他没遇见?
可他内心之中却从未有过,如此惊骇的莫大危机!
身已道成,他比谁都清楚!
这意味着什么!
这绝不是来自哪位强者的威压!
而是天罚!
天罚无恕,尽无可逃!
可是……
如此惊骇的天罚之力,怎么会被这小子所引动?
就凭这区区入道巅峰的晚辈小儿?
踏入修行一途短短不过二三十年,一路巅峰不算,竟然还能引动天罚之力,危及道成境?
狗屁!
这哪是什么入道!
分明是天人之力!
秦腾瞬息百念,内心当下大惧突生!
“风!”惧极生怒,秦腾勐的爆声一喝大手挥出!
嗖!
一道细若游丝般的风刀自他指间狂卷而出。
顷刻间,风雷滚滚,紫气荡空!
那风雷刚一破空而出,就哗的一下席卷了大半个云天!
没等看清那风雷来去,就听卡察一声,整个时空都斩成数以万计的碎片!
竹林小院,满树桃果,以及那道端坐树下的青衣人影尽成碎末!
千年道成骇然一击,绝非区区入道可比!
秦腾的大法根基虽是习自秦家帝王道,可却经他之手再次生变,从而演化成了神术风雷!
后来被监天司引为不传绝密,又是极难习学的引雷剑诀,就是秦腾自入道雷劫中感悟而出的!
引雷入剑那仅是微微初小的第一步!
在他手下施展而出,却能破碎时空!
就在他这骇然一击之下,整个空间轰然倒塌,支离破碎的残影碎片哗哗落下。
可秦腾却半点都轻松不起来,反而两只童孔勐然收缩,满脸都是一副极不可信的神情!
因为,他看见,就在哗哗落下的碎片之后。
那本应空无一片的时空内,竟然又出现了一副和方才一模一样的景象!
竹林小屋、桃果满树,那个青衣人影依旧端坐树下。
只见林季轻轻的伸出手来,在微微轻风中捏住了一片险被切成两片的树叶,随而澹澹的望了秦腾一眼:“道成之力,也不过如此么?”
“这……这不可能!”
秦腾呆呆的望着被他震破荡碎后仍旧安然无恙的眼前景象,不由得满心惊愕!
这怎么可能?!
如此一击之下,就连号称灵气底蕴最为浩大无边的金顶老祖也绝不直面硬抗!
早在当年,大秦建立之初,太一玄霄独入皇城,就是与他硬碰硬的死拼了一手后,这才一声不语默然离去的!
原本那天下宗门以为秦家只有开祖秦烨是道成大境。
仅凭一个道成境,就敢气分九州,号令天下?
别的门派不说,他太一门就第一个不服!
太一玄霄素以道门首尊自称,自是不甘垂手就范。
本来,他当年是来京城找秦烨一比输赢的!
可秦烨却令一直隐在幕后的秦腾出了手。
太一门玄霄以及其他大派老祖,在见过秦家另一位道成境的本事后,也只能选择默然弃世!
他秦腾,就是秦家的最大的底牌!
也是在那一战之后,秦腾从幕后天一,变成了秦家主事第二人!
可就是如此惊天骇世的一击,竟被这小子如此轻描澹写的化去了?
这,这怎么可能?!
第九百九十五章 战道成
一时间,秦腾满心上下震惊无比!
来时路上,他不屑一顾。
什么全境而出,什么天选之子,就算你小子有此机缘也得有命活到那天再说!
且如今,仅是个区区入道小儿罢了!
这千百年来,死在我手下的人、鬼、佛、龙、妖五族道境不知凡几!
想要取你性命,也不过随手拈花而已!
临到村口时,他稍有顾虑。
隐隐察觉到一丝生死危机,可随即也一念顿消。
就算你能借天利地势有些依仗,又能怎样?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雾花水月皆不过儿戏小术罢了!
任你诡计阴谋百千回,我只一力降万法!
可方才,他全力施出的成名绝技风雷斩竟被这小子如此轻描淡写的化掉了!
这!
这怎么可能?!
当年,太一玄霄受此一击后,默然无语转身就走!
那时,鬼宗吴奇受此一击后,立时碎成烟灰再无轮回!
可眼见这明明仅是入道巅峰的小儿,竟化解的如此超然!
这还是那个十余天前,差点被我一念轰杀的找死小辈么?
秦腾惊愕之下,数念归一。
随而神念一动转身就跑!
“天下浩大,有我无你。”
林季掸了下衣角,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两眼紧盯前方道:“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困!”
当!
随着林季一声话落。
天上半空猛的响起一道清脆的钟声。
紧接着,四下时空骤然一凝!
被轻风拂动微微摇晃的竹枝桃叶突然停了住,散在半空如雾如纱的烟尘也骤然定了住!
秦腾掠空疾走,唰的一下飞射而出。
回头一看自己的肉身却孤伶伶的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嗯?!”
“不动明王咒?!”
秦腾心下大愕,他此前曾与不动明王有过一念之战,自是领教过这招佛家法门的厉害!
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也能施展得出!
若在以前,或者说仅在数息之前,秦腾肯定会毫不迟疑的元神附体,一力苦战!
可此时,他却连想都不想,直接舍弃了肉身,飞纵而逃!
“被我逃了元神,虽然八境不存根基大伤。可若寻得一具好炉鼎,还能像长生殿那些偷天盗命的老鬼一样,再觅机缘万里求一!”
“可为了取回肉身,再搭上元神,这弄不好就是神形俱灭!一旦神魂消散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秦腾义无反顾舍的干脆,半刻不停直往前行。
可仅仅过了半息之后,他又猛的一下站了住!
“嗯?!不对啊!”
“虽然此时,我仅是元神之体,可那毕竟也是道成之元神!如此狂奔之下,又该是何等迅疾?转念之中,已在山外才对!怎么会连这个小村子都逃不出去呢?”
当!
猛然间,就听前方又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钟声。
钟声响处,猛的一下金光大亮。
在那灿灿光影中,兀然显出一座九色九层的琉璃宝塔来!
那宝塔顶天立地,威矗如山!
一道道九色神光纷呈交错,结成一面兜天盖地的无形大网,牢牢的把秦腾困在当心!
唰!
一道硕大无比的阴阳双鱼,呼的一下自身后飞来,只一瞬间就铺满了整片大地!
阴阳易动,黑白变幻,仿若藏有无穷奥妙,内蕴奇法万千!
咔!
猛一声炸响,半空之中雷光激荡。
阵阵轰鸣声中,宛若浓墨般的夜空肆意漫卷,只一眨眼就黑了天!
那天空中,星光点点乱聚成河。
短短瞬息刹那,眼前景象立时大变。
仿若已是另一方世界,再非人间!
“这是……”
秦腾稍稍一楞,立时明白了过来。
这应该就是林季那小儿赖以成名的因果道吧?!
“怪不得我方才飞逃无门!原来,就连那竹林小院也是幻象!”
“虚则大梦,实则域境。进而,还早就知道我击以何术,防至何处,提前设好了圈套……”
“不好!是天三!”
直到这时,秦腾才骤然醒悟!
“若不是天三那小子,急急传回消息,说他困住了天选之子林季,家主也不会令我亲自出手急速赶来!”
“若不是天三那小子,口口声称,他和林季都被困在阵中动弹不得,我也不会放心踏入,至少也要弄明白那村口法阵是为何物!”
“若不是天三那小子与林季小儿同诡合谋,以我秦腾道成大境之修为、例来谨小之行事又岂会落进如此境地?”
“天三,你给我死来……”
轰!
秦腾刚要催动阴种,灭杀天三的元魂灵魄。
突然就听半空中猛然惊起一道沉闷的雷声。
紧接着,一道青衣人影飘乎乎从天降。
唰!
林季长手一挥,草芦在手,遥遥点指秦腾道:“秦腾,你我之因果也该做个了断了!”
“因果?”秦腾一听,两眼急转,突然停住了灭杀阴种之念,一脸笑呵呵的望向林季道:“那小儿,别看你修的是因果之道,可对这因果两字,却还知之甚少!”
“就算你今日得手杀了老夫,真以为就是什么大功善果么?”
“因果,因果,本是得天之因,成天之果!与那青兖鬼皇的轮回之术一样,原本都是天道法则!”
“天道法则,善恶公断!却不因你之善恶而成因果!”
“的确!前些日,老夫是断了你的剑,还差点杀了你!可这,也仅是你我之因果罢了!”
“入道之前,你大可因果自断,与你之善恶便是因果。可既已入道,这因果善恶便由不得你了!”
“而老夫自生世间,纵横千年,却是尽结善根,从无半点恶果!你若杀我,反而是恶果昭然,天道不允!不信,你来看!”
呼!
说着,秦腾元神一震。
周身四外散出千百道神念四下扩散,纷纷击在四外的九色神光以及铺满脚下的阴阳双鱼上。
随这一下,秦腾周身四外猛的一下散出无数条丝线来。
那条条丝线数以万千,竟然全都金光灿灿的炫目逼人!
就连一条黑线都看不见!
“看见了么?!”
秦腾很是得意的笑道:“老夫一生无恶,尽为善果!你若杀了我,便是大恶无极!老夫积了多少善果,你就将迎来多少恶报!”
“小子,因果善恶本为天道之本源。而你最多只不过是借道生法罢了!那善恶因果可是由天不由你!若不信,你就杀我来看!看天道又该如何罚你!”
第九百九十六章 千年道成,就此损灭
“秦腾,你这老贼倒是好生虚妄!”
林季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厉声喝道:“天道因果,功罚有序!岂是你这瞒天欺天之辈妄可论断?你不是想见何为天罚,杀你又怎样么?好!我就让你死个瞑目!”
林季一声话落,猛的一下挺身近前,手中长剑斜指向天。
“我意即天意!我说,这世间善恶万千,终有因果浮牵,现!”
咔嚓!
天生惊雷,轰声溃耳!
整个域内时空随之剧烈一荡,凭空出现了一道道炸裂长纹!
千百道雷光狂劈乱舞,围在秦腾身遭四外不断的狂奔乱舞!
只一刹那间,秦腾身前四外数以千万条的金丝长线全都变的乌黑一片!
再也不是什么善果万千,而是恶行满卷!
那丝丝条条尽是罪孽,血债累累,书不能现!
林季随手一指,那一根根黑线骤然破碎,变成了一幕幕残影幻象,纷乱虚生遮天蔽日!
那其中,有的画面是刀枪如林,大军潮涌。
秦腾一人独去,枭首万千。
随之血流成河,尸连如山!
有的画面是妖族村落井然有序,怡然安乐。
秦腾突从天降,乱雷齐下。
随之声息尽灭,地陷如崖!
有的画面是一家老小仓惶惊逃,惶惶不安。
秦腾大步一迈,挡在身前。
随之头如瓜落,乱横如枝!
……
此间种种不一而足,幕幕幻象皆是惨景,道道虚像全是惨状!
“秦腾老贼!”林季怒声叫道:“这就是你所口口言称的善果良行?这就是你所秉心无愧的天道公义?”
“你之所谓的善,只是对他秦家的社稷江山!你之所谓的天,也只是那秦家的虚妄无端!给我破!”
咔嚓!
随林季一声怒喝。
悬在秦腾头顶的天空轰然破碎,一条隐匿其中的五爪金龙怒然狂吼着刚要向林季冲来。
只见林季虚手一抓,那四外云天立时化作一只威然大手,宛若抓捏黄鳝小鱼般一把擒了个老老实实!
“林某既为天选,自承天意!你这狗屁秦家帝王道,竟还敢伪做天罡?给我碎!”林季长剑一指,怒声喝道。
砰!
惊天大手骤然合拢,死命一捏。
那条图自挣扎的五爪金龙立时碎成一片,化作点点金光,雨洒而落。
秦腾的元神也随着那纷纷乱雨,剧烈不已的连连颤抖了起来。
“秦腾,你以秦家基业为天,口口声称因行善果!可在天道看来,却是恶贯满盈,罪不容恕!”
林季高声喝道:“即便无有你我之恩怨,也是必遭天罚!不但是你,整个秦家,乃至所有逆天胡为,恶乱世间之辈全都必遭天罚!而我,便是这代天行罚之人!而你,就是受罚第一人!秦腾老贼,受死吧!”
说着,林季缓缓举起了长剑。
秦腾面色阴狠的咬了咬牙,神念一动刚要催动阴种,先灭杀了那个害他至此的天三再说。
却突然发现,他此前所设下的十数道阴种烙印,竟然全都凭空消失断了联系!
稍加一想,立时明白,定是方才被林季借着查看因果丝线的时候,趁机抹了去!
甚而,还可能在其中查出了些许端倪!
若事后,对秦家不利的话……
“我这岂不是……尽忠千年,临死之前还给家主留下了许多麻烦?”
“林季小儿!”秦腾一念至此两眼生火,紧握双拳怒声叫道,“老夫只恨错了眼!若当初在九龙台就一念轰杀了你,哪还有今遭事!且如今……老夫,老夫与你拼了!”
猛然间,秦腾身形爆起直向林季狂冲而去。
轰!
音爆炸起,如雷轰鸣。
身在半空的秦腾,一手化风,呼啸云天,一手生雷,轰荡不绝!
咔!
咔咔咔!
一道道紫色雷云,随风聚起,一路所经之处,时空炸碎,万物尽毁!
横来无尽三千里,所向无存尽成灰!
轰隆隆……
整个儿元神境域都被震的轰鸣不绝,裂纹炸起,仿若随时都会破碎垮塌!
虽然此时的秦腾仅为元神而已,可那毕竟是道成之力!
如此暴怒一击,自然非同小可!
林季虽然借了大阵之力,虚有天人之威,也不敢轻视。
长剑一荡,灵气骤聚。
铺满地面硕大无比的阴阳双鱼呼的一下凝气成丝,融入草芦剑中。
九色宝塔神光骤亮,也猛一摇晃落入林季识海之中。
一道道金光自林季周身上下爆射而出,宛如当头红日般璀璨夺目,惶惶不可直视!
“我意即天意!”
“因果善恶,一剑断功罚!”
“斩!”
呼!
林季高声大喝,落剑如虹!
整个境域内的灵气都被吸附一空,猛地卷起一股浩然大浪直向对面的风雷云团狂斩而下!
咔咔咔……
道道雷光四下激荡。
阵阵风声乱起惊空。
风雷激荡中聚起团团雾影,久久悬在半空四下弥漫。
“给我散!”林季挥剑一指。
聚在半空的团团雾气立时消散一空,可那其中哪还有半点秦腾的影子?
千年道成,就此损灭!
咔……
草芦剑上突然爆出一声轻响,紧接着剑尖上炸出一条裂痕。
咔咔咔……
那裂痕越来越长,越来越大,随而哗啦一声裂成无数块,碎落一地。
林季有些错愕的看了看仍旧握在手中的半截剑柄,这才猛然醒悟。
方才那一剑,是借大阵之威所施展出的天人之力。
那剑意之中,更是融入了天道功罚无上神威!
这柄草芦长剑虽然也是神品道器,可毕竟也仅是兰先生道成之前所用之物。
在天人之力,功罚神威面前自是有些不堪重负!
勉强施出这一击后就此碎毁!
“这秦腾……还真废剑啊!”
先有青釭,后有草芦。
竟先后都毁在秦腾身上。
林季既惋惜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残剑断柄收回了乾坤袖里。
扬手一挥,灵域消散。
眼前所见,又是那座清幽小院。
只不过那院内景象早已大为改变。
高耸云天的翠竹林早已枯萎干黄,烂成一片碎泥。
那棵挂满红桃的大树也枝枯叶落,仿若死去多时。
满眼看去寂寂萧索,好是一片凄凉!
仿若短短一瞬间,整个小院就春夏交替,空自渡过许多年!
“恭喜……恭喜天官!”屋门打开,从里边走出一个弯腰驼背白发如霜的老头子颤巍巍的说道。
林季望了一眼,不由满心惊愕:“你这是……”
第九百九十七章 两块玉简
自小屋儿里推门而出的垂垂老者正是郑立新。
只是此时,他早已不是胸怀沟壑的巅峰强者,甚而也不复青壮当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耄耋老人。
“恭喜林天官……”郑立新弯腰驼背满脸是笑的说道,“天官毙杀那老贼秦腾,功德无量!离之道法大成又近一步,当真是可喜可贺!”
林季微微皱了下眉道:“你这是……被大阵反噬所至?”
“不错。”郑立新点了点头道,“自从发现这座孤村大阵,我已苦苦琢磨了十余年。此阵原为先天炉鼎,其之威力旷世绝有。那惟一能够开启大阵的方法就是……献祭一位入道者。”
“起初,我是想借此诛杀高群书。从而……”
郑立新话说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停了住,转向林季问道:“天官,那秦腾虽为死士奴仆,可对秦烨来说,却如血脉兄弟一般!如今,你亲手毙杀了秦腾老贼,说不定秦烨也将很快赶来……”
“什么?秦烨?”
林季一愣道:“他还没死么?那日,九龙台破碎后,众多道成境亲眼所见,秦烨肉身炸破、元神消散,不是早就死绝了么?!”
郑立新微微一笑道:“天官,你可还记得邪佛?”
“你是说……善恶双身法?”林季骇然惊道。
“具体什么法子,我倒不太清楚。不过,我倒知晓,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
“早在一千多年前,秦家刚刚起事之初。秦家嫡脉中有兄弟两人独领风骚并傲游天下。一人名秦烨,正是开创大秦千年基业的创世之祖,另一人,名秦昊。远出极北之后神秘失踪……”
“有的说,他是死于怒神之手。有的说,他是中了秋茹君的奸计,还有的说是困在上古遗迹中脱身不得。不过,这其中最为令人信服的说法就是……是被秦烨所杀!”
“天下浩大,唯我独尊。这是秦家历来所尊崇的道之本源!所以,以秦烨的行事为人倒是极有可能!秦家天下一统后,重修典史。不但隐去了有关圣皇的记载,就连“秦昊”两字也再无所见!”
“其实……秦家命我潜入监天司,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封堵此事,愚蔽天下!使之那亿万苍生只晓大秦开伟业,不知圣皇早在前。只知秦烨大功立千年,抹去秦昊不等闲!”
郑立新说到这儿,稍稍顿了下道:“那云州镇府官秦劲松,就是秦昊这一枝儿的后人。”
“当年,秦烨与章弥合谋,镇妖塔刚刚建成时。秦烨曾在其中整整闭关二十八年!朝政皇权都交给太子掌管。甚而……就连八位皇子串谋夺位,导致京城大乱,秦家基业为危在旦夕,他都没有出现!”
“那当时,就连秦腾都坐视不理。因为秦烨不在,他秦腾就是最后的依仗,凡俗皇权无关紧要,只要这天下还在秦家人手中,谁坐龙椅都一样。”
“大秦亡灭后,天京故地险些被秋茹君一扫精光。随后,秦腾就带着大批精英子弟远赴云州,一直隐匿到如今。可现在为了杀你,秦腾竟会亲自出马。这只有一个可能……”
“他秦烨还活着,否则没人能指使秦烨!秦腾一生死忠,更不会抛开秦家上下与不顾,亲自前来!”
“天官,你还是快些离去的好!”郑立新郑重说道,“这大阵借天道之伟力,凝万法之本源。得需两千年才能重开一回——即便再有入道献祭,也是无能为力。若秦烨亲自再来,怕是以你此时修为再难抵挡。”
林季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今后……”
“天官不必为我多虑,郑某本为凡俗乡童,只是偶遇天机破道而成罢了。如今又被收了回去,这也是天意!与当年玩伴相比,不知享了几多富贵,浮生几多时岁,哪还有半点憾愿!”
“只可惜…这天下…哎!”
郑立新说着长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两块玉简道:“天官,依你所命,我已令人把村民和童儿都送往桃源村去了,这玉简内记录着另外几处隐秘所在,天外村和桃源村仅是其中之一罢了。另外这块玉简……”
郑立新似有不忍的捏在手里,又轻轻的摩挲了两下,这才一发狠都交到林季手中道:“望天官以后用得着,也希望永远都用不上!天官,在下替黄老再次谢过天官,九州百姓,望你能善待,某就此别过!”
说着,面向林季深躬一礼,转身推门进了小屋。
林季看了眼刚刚关闭的竹门,又瞧了瞧横在手中的两块玉简,图自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的出来。
面向小屋遥遥一拱手,身形一纵背村而走。
大阵道法已然退去,此时,他仍是入道巅峰。
不但伤损的元神灵气,尽皆修复,甚而还愈加精纯了许多!
尤其是在方才那短短一炷香内,周身上下凝聚天人之力,对之天道大法的感悟自是受益良多!
“先生……”
林季快步疾走,一路踏出村口,突然听到林后有人叫他。
扭头一看,却是引他至此的小兔妖公孙香。
林季奇道:“你怎么还没走?”
公孙香两个蹦跳落到林季身前,笑嘻嘻的说道:“先生答应过我,要替我取蜂蜜的呀!”
说着,伸出小手指着村口上方那棵大槐树,馋的口水直流。
这还真是个小馋猫!
林季有些无语道:“好!我说话算数,这就替你取来!”
说着,身形一纵,落在树下。
仰头看了看筑在树杈上那个小缸大小的蜂窝,扬手一指。
嗖!
一道寒芒飞冲而去!
啪!
那寒芒落在蜂窝上炸出一道脆响,可也仅此而已,竟连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嗯?
这下,林季不由得满心生奇!
如今,他可是入道巅峰!
这一道寒芒之力,足可碎铁开石!
怎么会连个蜂窝都击不穿透?!
林季聚气凝神,刚要再施大法,突然发现眼前一亮。
大树后方,原本只刻着“天外村”三个大字的石头上,又隐隐约约的好像又显出了好多字来!
只是,仿若隔着一层云雾般,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真切!
哦,对了!
林季恍然想起,刚刚来时。
那小兔妖根本就看不见上边有字。
而我当时身受重伤,也只能看见“天外村”三个字。
此时,我修为复原,灵气充盈,骤然聚力之下竟然又能看见一层!
照此说来,那小兔妖上次引领至此的白发老者定是高群书无疑。
他是道成境,自然无需走近,更不需凝神聚力,一眼就能看出这内中另有隐秘。
当时,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第九百九十八章 蜂群人影
“看来这内中定有隐妙!”
林季一念至此,紧盯着对面那块隐在迷雾中的石板。
“开!”随一声乍喝,天眼通骤然开启!
林季两眼生光,一路望穿迷雾。
石板上的景象渐渐清晰。
那上方竟满满当当的刻着一片整整齐齐的字迹。
那字迹与圣皇横平竖直、苍劲有力的笔体大为不同,极为娟秀圆润。
那每一道笔画中仿若都蕴藏着无穷大道,令人见之顿悟。
“如是我见,佛在三十三重清净天立坛说法。当时是,诸界玄者皆来觐见……”
哦,这是篇佛经……
嗯?不对!
林季刚刚扫了第一眼,突然觉的有些不对劲儿!
此前两世,或听或见几乎所有的经文都是以“如是我闻”开头的。
意为:佛之弟子听闻如此。
可这石板上的字迹,却由“我闻”变成了“我见”。
这就预示着……此间碑文是由亲眼历经者所书!
自是更为珍贵可信!
林季压下心头疑惑,继续向下看去。
那经文中所讲的是,佛在三十三重清净天召集各界大玄有成者,立坛说法光布佛缘。
进而又令爱徒灵禅子下界传法,九大菩萨,十八罗汉皆带法身尽皆随行。
坛会将散时,有一道门圣尊大能破天而来,与佛舌论缘起,进而又大比神通。
刚刚说到关键处,那经文却极为突兀的戛然而止。
石板上的最后一笔,被凭空拽出去长长的一道深沟。
显然,当初那刻字之人定是措不及防。
甚而,既有可能,这就是他的生前绝笔!
可这经文,又是何人所写?
若是真有此事,那三十三天外可是真有神佛?
“先生……”
林季正自错愕,就听公孙香远在身后既有些着急,又含着些幽怨道:“若那蜂蜜真难取,也就……也就算了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
林季早把那半篇经文牢记脑海,转回头来微微一笑道:“我向来说话算数,既然应了你,自会做到!”
说着,扬手一伸,拽出人圣之剑来。
“去!”
唰!
浩然剑气狂扫而出。
咔嚓一声,悬在树顶的蜂窝立时碎成两截。
堂堂浩然意、威威人圣剑竟成了劈砍蜂窝之用!
若是兰庭与人圣在场,也不知当做何想。
“呀!”
公孙香一看,满脸欣喜却又惊恐不已的急声叫道:“先生!快,快躲起来!那蜂子凶的很。要是被它叮上一口……啊?”
公孙香叫着叫着突然停了住,空瞪着一双大眼满脸惊愕。
只见那群自蜂窝中狂涌而出一只只拇指大小遍体金黄的蜂蜜,竟对林季毫无敌意。甚而还在他面前围围绕绕的组成了一道人影。
就好像……
那蜂群原本就是他所养的一般。
林季也有些奇怪!
这些蜜蜂很是不同以往,只只都蕴有灵韵之气。
而且还似通有灵智一般,群而舞之,在林季面前拼成了一道人影,冲着林季连连作揖施礼。
那道蜂群组成的人影指了指林季,又点了点自己,随而又遥遥的指向远方。
林季稍稍楞了下,有些诧异的探问道:“你等……可是要随我远行?”
嗡嗡嗡……
蜂蜜连连煽翅,仿佛齐声应鸣!
人形蜂影连连点头,如在示意:“对对对,就是这样!”
紧接着,蜂群一散,又飞回仍就挂在树上的半截蜂窝里去。
转眼之间又飞了出去,这回却是拖拽着个拳头大小的金葫芦。
随后,那一只只蜜蜂相续钻了进去。
别看那葫芦不大,千百只蜜蜂尽数钻进,却还仍有空余,最后一只蜜蜂甚至还恋恋不舍的叼了一大块蜂蜜进去。
金葫芦摇摇晃晃的直向林季飞来,稳稳当当的落在林季手上停了住。
林季微微一愕,随而转过头来面向公孙香哈哈一笑道:“公孙姑娘,承你引领,无以为报!这回蜂归我,蜜归伱,算是两清了!林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话音一落,林季收起葫芦腾身而起。
公孙香仰头再望时,只见一道青芒横掠天际直向北方!
“先生,再会了!”公孙香冲那道青芒遥遥的挥了下手,随后两眼生光的直向滚落在地的半截蜂窝狂奔而去!
……
林季身若流光,一路越过茫茫叠嶂,直入云州。
年前,他与陆昭儿远赴云州走的是徐州方向,沿途尽是陆地。
这一次,径从京州前往,却是水道如网。
起自北境的九道江宛若惊龙狂舞,一路蜿蜒而下。沿路途径云、京、徐、襄、扬五洲,随而怒归南海。
正在云、京两州的边境上,来势颇高的涛涛江水骤然急下,行成了一面高悬百丈的倾天飞瀑。
其之景象蔚为壮观,素被称为天下八大奇景之首。
林季正欲悬空掠过,却一眼看见,正在瀑布顶端的高石上,盘膝闭目坐着道紫衫人影。
虽然远在半空,可入道巅峰的极目之力又是何等惊人?
林季一眼就看了出来,那人虽然看着有些面生,可其长袍上的纹饰却与耿冉一模一样!
而且那颜色还是最为尊贵的紫色。
想来,这位定是天、地双圣之一。
林季斜落而下,在那人影十余丈外的尖石上站了住,拱手施礼道:“林季见过前辈!”
对面那人影睁开双眼,半身还礼道:“林小友,切莫多礼!我虽袭传地圣之名,可却尚未道成。小友已入巅峰,与我仅差半步之遥。况且,你又是天选之子,万道当尊。这晚辈大礼我却受之不起!”
“原来是地圣前辈!”林季也不借此托大,又是恭敬一礼道,“在下本欲云州事了,再往襄州,亲奉剑归。既有幸得遇前辈,那便就此物归原主。”
说着,林季从乾坤袖中取出人圣之剑,两手高高托举着,准备还剑归主。
当初耿冉带着师门重托,想请他一路寻回人圣之剑。
如今,正好让地圣带回去,也少了些麻烦。
地圣定定的看了眼林季,非但没接剑,反而袍袖一挥,手中立时多出两柄长剑来。
“林小友,你却是误会了。”地圣笑道:“我今日所来,非是取剑,而是赠剑!”
话音刚落,地圣袍袖一抖,那两柄长剑迎空而来,悬在林季身前铮铮作响。
“这两柄剑,一柄是天圣之剑,另一柄是地圣之剑!与你手中的人圣之剑原本都是我三圣洞的镇门之宝!如今,三剑归一,万法大同。这才叫真正的剑归其主!”
第九百九十九章 赠剑
“前辈,这……这可使不得!”
林季闻之大惊,慌忙推脱道:“天、地、人三剑皆为三圣洞传承至今的镇门重宝。如此贵重之物,在下实不敢受!”
地圣一脸郑重道:“林小友,你不必推脱!我宗自三派归一后,仍习各法,历无一统,师兄为此也是无可奈何。前些日,师兄突然悟天有得。亲口嘱咐我,要把这三柄剑都赠与小友,想来必有深意!”
“小友本就气运惊人,如今又是全境而出。那来日成就必定不凡!老夫此番赠剑,说不得还能博几分福缘!”
地圣笑吟吟的摆了摆手道:“拿去,拿去!天降泽福,剑随神主。小友,你收下便是!若不然,老夫回去又该如何向师兄交差?”
“那……”林季迟疑了下,又施一礼道:“多谢前辈!”
地圣起身还礼,随口道:“师兄还说,你此番秘境一行,定有些许疑惑未解。若有闲暇,可往三圣后山,师兄应你定会知无不言!老夫还有事在身。林小友,来日再会!”
说着,面向林季微微一拱手,化作一道清风掠空而去。
林季目送清风,收好双剑,随而腾空而起直向北方。
……
云州虽与京州仅有一江之隔,可两地间的气候却大为不同。
时当七月,正是天若流火的季节。
可在江北云州,却是凉爽宜人,甚而还有了一丝初秋乍寒之意。
林季一路北行三百余里,放眼望去一片荒凉。
云州地处北疆,数千年来,一直与极北蛮族征战不休,莫说此时天下大乱,即便是大秦开年盛世,举国上下欣荣一片时。云州之地也从未有过半日安宁,历来都是发配流放之地,满州尽是苦灾难民!
如今,更是如此!
先有兵乱,后有匪患,加之邪尸教肆意横行。
此时的云州早已十室九空,荒尽人烟。
到处都是荒弃无人的村庄,满眼都是杂草横生的庄稼地。
林季眼望心伤,不觉喟然长叹!
司无命为登天人境,蓄意乱天下!
众修士为图分气运,放任苦苍生!
就连坐拥江山的秦家,也将计就计宁把天下百姓当棋子!
可这天下所指,非是天下之地,乃是天下万民!
皇权也好,修门也罢。
若无生息万民,百载千年后何为续?
富贵也好,修为也罢。
若无苍生万众,唯你独天地又如何?
哎!
也许,陆家爷爷说的对!
这大乱之天下,终该有个尽头了!
林季一路想着,径直向北又过百余里。
转过一道荒草丛生的小土岗时,眼下不远出现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一个个携家带口乱哄哄的没命飞奔,直向对面那座灰土土倒了半面墙壁的破庙跑去。
林季心下一奇,落在人后一路跟了过去。
一路随着气喘吁吁的流民近前一看,却是那小庙门前摆着张垫着石头的三腿长桌。
那桌上小山似的摆满了热腾腾的白面大馒头。
小桌前方架着一口黑漆漆的大铁锅,淡白色的热气四下弥漫,香甜的米粥味儿迎风扑鼻。
一众流民冲到近前却也不推拥争抢,竟然极有次序的很快就排好了一列长队。
幼老在前,青壮在后。
虽然一张张瘦皮包骨的面容,全都紧盯着桌上的馒头锅里的米粥,馋的两眼似乎都要喷出火来。却没一个敢乱来哄抢。
看来,他们应该都不是一天来了。
这分粥施舍的人倒是有些手段。
“别急哈,都有份!”
正这时,自小庙里传出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从中走出两道人影来。
林季搭眼一看,立时认了出来。
正是隆昌商会的吉六。
当初在云州,再遇鲁聪和北霜时,曾与这商队有过半路之缘。
没想到,又在这里见了面。
吉六带着个年约十一二的小姑娘,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快步走到桌前。
“慢慢来哈,都有份!”吉六说着,一把抓起大勺子在铁锅边缘使劲敲了下道,“来吧,乡亲们!开饭了!”
人群中攒动,慢慢向前移去。
“吉老板好人啊!”
“隆昌兴隆!”
“恩公大德啊!”
“吉老板长寿。”
……
一个个流民依次上前,争相说着吉祥话儿,随后各自领到一碗白米稀粥外加一个热腾腾的大馒头。
虽不能饱腹,却也足可续命!
尤其在此时的云州地界,当下的光景中,还能吃到精粮白面,更是做梦难得!
很快,随着人群续续向前。
桌上的馒头越来越少,锅里的稀粥也见了底。
临到一个满脸污泥的瘦子时,不但那桌上的馒头分完了,就连锅里的粥也不多了。
吉六滔净锅底勉强盛了小半碗,面朝后方仍就两眼急切的六七人,满脸歉意道:“兄弟几个,对不住了哈,今儿就这些了,明天赶早吧!”
“明天?你还有明天吗?”
仅剩的六七人里,突然传出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来。
众人一看,却是个戴着顶破草帽极为高壮的汉子。
那帽檐压的很低,几乎看不见面容长相,仅见一条赤红色宛若蜈蚣样的突鼓长疤斜从下颚一直伸到脖根处。
横抱着双肩,背后斜着一捆粗粗长长的草席卷。
鹤立鸡群般,极为显眼。
“我说,你怎么跟吉老板说话呢?”
人群里有个小眼不大的黑脸汉子,极为不满的训斥他道:“这年头儿到处天灾兵乱的,吉老板还能心生大德开粮施粥,这可是多大的善事?这些天人越聚越多了,也是难免少了些。少一顿怎么了?总是饿不死人!识相的,就赶紧跟吉老板认个错!”
“就是!”
“快给吉老板赔个不是!”
“要不然给你好看!”
其余几人也争相说道。
可那家伙却连看都没看几人一眼,直接掠过众人头顶,紧盯着长桌后方的吉六道:“吉六,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谋命杀人私吞了整整一船货不算,竟还假公济私,敢把囤压在云州的的粮食都分给了这些穷鬼吃!难道你就不怕掌柜的收拾你?”
吉六一听,赶忙扔了大勺子,朝那人一抱拳道:“我已传信向掌柜和东家知会了此事。不知兄弟又是哪位?”
“知会个屁!”那人一步跨出道,“信还在路上,东家还没回话呢!可那批粮都快被你分光了吧?我特来取你项上人头,你自己回去和东家说个清楚吧!”
说着,那人探手一抓。
嗖!
吉六的身子猛的一下双脚离地,咣当一声撞翻了木桌,直向那人飞去。
砰!
那怪人大手合拢,死死的捏着吉六的脖子,厉声逼问道:“说!那艘船到底被你藏到哪去了!”
第一千〇〇章 欺佛
“我……我不晓得。”吉六被抓住脖颈悬在半空,异常艰难的说道。
“你不晓得?!”
那怪人怒声喝道:“那满船上下都是你的族人家小,行期路线历来也都是你安排的!来来往往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单就这一回,载有我……偏偏就出了事?!”
“那前后路过行船都未发现半点踪迹!失踪的海底也都寻了个遍,什么也没找见!你倒给我说说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敢说与你无关?!到底藏哪去了?给我说!”
那怪人越说越气,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吉六整个身子吊在那怪人的手臂上,脸色绛紫言语不能,眼看着就要被活活掐死了。
“爹!”
原本站在吉六身旁的小姑娘惊魂落魄的大叫了一声,随手抄起那把盛粥的大勺子快步冲了上去,照着那怪人大腿小腹就是一通猛砸!
“吉掌柜!”
“快!”
呆立旁边的几个流民也立时醒过神儿來,慌忙一拥而上,死死的抱住了那怪人。
“滚!”
那怪人怒声大吼,身形一晃。
几个青壮流民都被猛的一下甩了出去,砰砰连声砸落七八丈远。
随后,那怪人又反手一抄,一把抓了小姑娘高举在天。
“吉六,我再给你个机会,快说,那船到底被你藏哪去了?!要不然,我就先摔死这丫头!”
呼!
突然间,自那怪人身后猛的吹来一股劲风。
“嗯?”
那怪人猛一回头,可想闪避已然不及!
砰!
那风如若千斤大锤,重重的落在那怪人身上,发出一道沉闷的金铁交鸣之声。
眼见那怪人高大的身形,直接被一下砸进地面,直没半腰。
两手里紧抓的吉六和小姑娘也都先后着了地,满脸惊色的挣脱了出去。
所有人齐齐向后望来,只见一道青衣人影又一挥手。
呼!
又一道劲风呼啸而来。
那风围着半陷在地的怪人兜转一圈儿后又凭空消散。
众人再一看,那怪人的草帽长衫尽已碎去,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正在头顶还刻着几道旧痕累累的戒疤,贴身所穿的也是一件淡黄色的僧袍。
原来这家伙却是个和尚!
背在他身后的草席也破碎不见,藏在里边的竟然是一尊镀金立身佛像。
只是那佛像脖颈上方空空如野,早就没了脑袋!
吉六满脸错愕的又看了看那道青衣人影,很是眼熟,可一时又不记得名姓。脖颈刺痛言语不便,先自远远的深施看一记大礼。
林季几步近前,走到那和尚身旁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船上该是藏着颗佛头?鬼鬼祟祟的尸首分渡,也没安个什么好心思吧?”
那和尚骤然一惊,脸色阴沉的看了眼林季,刚要怒然起身。
又被林季随手一点,再次陷落三尺多深,仅剩一颗圆滚滚的脑袋露在地面上。
林季一脚踩在那和尚脑袋上,语气冰冷的说道:“我问你答,多一句废话,我就砍你一只手!说,你背后的佛像和那颗丢失佛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和尚虽被压在地下,半点动弹不得,却还嘴硬的很。既然已经露了馅,也就不装了,直接称道:“我佛秘事与你何干?本座不管你是哪宗哪派!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否则我佛一旦破关东渡,定会……”
咔嚓!
那和尚话音未落,就听咔嚓声响。
半条手臂自地下横飞而出,血淋淋的洒了那和尚一脸。
那和尚紧要牙关,强行忍了住,一脸怒色中夹着几分惊恐,呆呆的望向林季,却也不敢再口出狂言。
林季冷冷的扫了眼那和尚道:“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叫东西?!”那和尚很是不满林季前后两次亵渎佛名,很是气恼道,“本座身后所负乃是九光琉璃菩萨肉身法尊!”
“哦。”林季漫不经心道:“那贼秃九光琉璃的法相看起来倒是流光溢彩很能唬人,可肉身也不过如此嘛!竟还能被人轻易的割走了头颅!说,你们偷偷摸摸的想把那佛头运往徐州,到底想要干什么?”
和尚闻听再次一楞,他方才逼问吉六的时候,可是半句都未必提“徐州”两字,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要找的船,我不但见过,还知道位在何处。”
林季毫不在意的说道:“你若老实交待,我就还你个瞑目!说,你们要在徐州干什么?是为了千佛洞,还是镇海口?!”
那和尚闻听不禁骤然大惊,满眼不可信的又斜眼看了看林季!
千佛洞秘闻,就连他自己也是离开金刚寺的时候,才刚刚得知的。
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不说是吧?那好!我就看你这所谓的金刚不坏之身,到底能挨得几时!”
咔嚓!
林季一声话落,又一条手臂破土而出。
这条手臂从根至尾被接连斩了七八段,可想而知,其之痛楚更胜此前!
那和尚死咬牙关,唇角渗出一片血迹来。
噗!
又一块模糊血肉飞出地表,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仔细辨认却是一整条大腿,早被碎成千百截!
“阿弥陀佛!”
那和尚疼的满头流汗,混身乱颤。高宣了声佛好后牙口渗血恶狠狠的说道:“欺佛杀僧,恶不可恕!你这恶徒必将沉入苦海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狗屁!”林季冷笑一声道,“就算真有地狱,那尽该满装的也都是你们这群老贼秃!什么我佛慈悲救苦救难,全是狗屁!”
“天下太平,你们要钱要粮,说这太平是我佛保佑!世有劫难,你们还是要钱要粮,说是下世托个好轮回!呸!这佛如此狗屁,又信来何用?!”
“怎么?剃光了头发,烫上几个伤疤,就高人一等,不把人当人了?只有你们这群贼秃能借慈悲之名,随意杀人,就不许我杀几个和尚解一下万众苦难吗?”
“再说了,杀你个烂和尚算什么?那佛,我也杀过,还远不止一个!”
“有朝一日,那西土佛国我也会去走走,到时候灭他个干干净净。我倒要看看,又会沉到哪方地狱去!再问你一遍,你们鬼鬼祟祟的要在徐州欲行何事?到底说还是不说!”
第一千零一章 西土渡僧
林季怒声大喝,点指一挥间,又一团模糊血肉乍飞而出!
满地是鲜血,到处是碎肉,刺目扑鼻的血腥气迎风弥漫,四溢横流。
吉六扶起女儿满眼恐惧。
四外流民也都被吓得颤颤心惊。
虽是林季刚刚出手救了他们,可在他们眼中,也许那和尚只是太过野蛮粗鲁了些,而林季却是那个真正的嗜血恶魔。
林季懒得理会,更是无需向他们解释,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更不愿向他们提起当年在维州,那些秃驴们又做过什么天良丧尽之事!
单说,这眼下。
若不是正好被他碰到,不知又要惨状如何!
听那和尚所说,再一结合此前历经种种,林季早已猜透大半。
九州各地都建有一座惊天大阵,那阵中都压着一尊乱世妖魔。
一千年前,兰先生自西土归来后,把他带回的九尊法相肉身也一并压入其中。
那压在徐州大阵之下的,应该就是这和尚所背负的九光琉璃。
和尚们暗铸千佛秘洞,偷走了肉身法相。
不知因何原故,那法相竟被身首分离。
此时,他们想要再偷偷的运回去,定有什么阴诡大谋!
想来,应该和不动明王骤然出世大有关联!
运载佛头的正是隆昌商会。
不巧却又正巧的是,那艘暗载佛头的商船,半路遇到时空乱流,径直被卷入秘境之中。
此事的去脉来龙早已明了,无需多问。
林季只是想知道,徐州那方谁在接应。
暗地里又有多少势力。
砰!
随着林季扬手一抬。
那和尚所背负的法相肉身猛的一下破土而出。
镀在周身的金粉银装四下散去,赫然露出了内里真容。
那肉身并不如何高大,甚至比寻常普通人都要瘦小些。
虽然那脖颈上平滑如镜,早就被人切了脑袋。
可仅凭这半身立像,乍眼看去仍有些威仪赫赫,神圣端庄。
若不是林季早就看透了佛家本相,说不定也会心生敬拜之意。
矗立在眼前的这具略显瘦小的残尸,就是那九光琉璃佛的本尊肉身!
不动明王惊然出世,为的就是夺回他被镇在京州大阵中的肉身真体。
幸亏,九光琉璃的转世法身不知何处。
否则,免不了又是一番恶战!
林季粗略一扫,最后的目光落在那残尸的双手上。
惊然发现,这家伙捏着法印的双手竟然都是六根手指!
嗯?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谁来着?也同样生有六指……
林季的念头一闪而过,再次紧盯着那和尚道:“说,你等贼秃鬼鬼祟祟的欲在徐州乱行何事?远在那方又是何人接应?”
“阿弥陀佛!”
那和尚紧紧咬着渗出血丝的牙关,恨声骂道:“你这孽障!如此亵渎我佛必遭报应!万死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说的好!”林季哈哈一笑道,“你所说的佛家地狱我是没见过,可我看你倒是很想去见见啊!看见没?”
林季指着面前那半具残尸道:“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就抽了你的魂魄束成厉鬼,亲手毁了这残像!僧毁佛身又当何罪,你自是比我更清楚。那日后在地狱里又将受到何等折磨你也心里有数。杀你容易,让你魂消魄散倒也简单,可却太便宜了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说,那也无需再说了,就等着百世千回永受劫难吧!”
说着,林季探手一抓。
那和尚的元神立时被凭空抽出,浮出体外。
“啊?!”
那和尚一见立时惊骇莫名。
林季四下望了眼道:“待我抓一只野猪山狗来,让你这残灵余生做一回畜生,再下地狱受那千世折磨也不迟!”
“别!我……”
那和尚的元神慌忙叫道。
“怎么?说还是不说?!”林季厉声逼问道。
“我……”
那和尚稍稍犹豫片刻,终于像突然发了狠似的,使劲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好!我说!”
“讲!”林季怒道。
“本座……,啊不,贫僧法号禅明。本是西土大慈恩寺的律法僧。受师尊指派,化身通灵渡了佛关一路东来。”
又是西土渡僧!
就和当初悟难的师傅一样,都是借此法暗渡佛关而来。
“一共来了多少个?”林季突声问道。
“算上小僧在内,一共七人。其中为师,带我师兄弟四人,落脚在维州金刚寺。其余两位师兄,一入佛关后便自分行,我也不知去往何处。”
“继续说!”林季一边厉声催促,一边暗用佛心通看他是否诚口实言。
“是……”那和尚既已破口,也就无所忌讳,继续说道:“前些日,我和师弟禅静受师尊急令。各行一宗秘事。”
“他去扬州,暗把佛头藏在隆昌货船上。偷偷运往徐州。而我则背负法身一路赶往汇合。早有约定,在潍州码头老三客栈碰面。”
“老三客栈。”林季暗中记下,却又很是不解的问道:“既然你能背负法身,你师弟又是为何不能带着佛头前行?为何非得弄的这么麻烦,一定要用货船偷运?你们两人又是为何不能一路同行?非要分做两处,空添是非?”
“这……”那和尚疑虑下道:“我也不知,师尊如此安排定有缘故,我和师弟也曾不解,却也未敢多问。”
林季暗中一看,这和尚倒是没说谎话,他的确是不知原委。
“原先约定,在老三客栈碰面的,就是你和你师弟两人吗?”
“不。”那和尚道,“师尊交代我等,要在老三客栈等一个眉心有痣,手生六指的人。然后把法尸和佛头都交给那人便可。”
眉心有痣,手生六指……
林季暗中记下,又问道:“照你方才逼问吉掌柜所看,你师弟当时并未随行上船?直到此时也不知身落何处?”
“正是。”那和尚元神一躬,老实回道,“原本按照约定,师弟从扬州走水路,我自旱路穿京地。也不知为何,师弟半路失踪,就连那艘货船也莫名其妙的不知了去向。于是,我就停下脚步一路寻找。直到……”
“等等……”林季叫住他道:“你在京州,他在扬州,远隔万里。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没了消息,甚而就连那艘船也毫无踪影的?”
“是……”那和尚顿了下道:“是一个叫天六的人,给我传的消息。”
第一千零二章 天官降,万世平
“天六?”
林季暗自心道:“果然是秦家!”
早在一千年前,秦烨与阿赖耶识手下的弥章暗中合谋,并吞了天下。
如今,又与西土佛国密中牵连,又是意欲何为?仅仅是为了卷土重来么?
霍千帆曾说过,一直在暗中传出消息的都是天六。
此前所遇的几大死士,无论是管家方安,天京城守萧长青,还是监天司总文书郑立新全都隐匿颇深,从未暴露出半点破绽。
自然,他们几人身为秦家压箱暗子,也未轻易动用过。
可这天六却大为不同!
竟然一直频频连传外界,直到如今都未被发觉!
足以可见,此人不但手段惊人,更是深得秦家器重!
与天六的神通广大相比,这和尚只是枚听人摆布的棋子而已,所知有限。
林季一见再也逼问不出什么了,突而话题一转道:“你既然来自西土慈恩寺,可曾听过悟劫之去向?”
禅明和尚一听,甚是惊怕的遥向西方望了一眼,颤颤心惊道:“那……那悟劫本是佛门六子之一。再回西土后,仅在慈恩寺稍停不久,随后就被上法高僧引渡了去。贫僧……贫僧实在不知去往何处。”
林季暗用佛心通,见他的确心口如一并未说谎,就又问道:“那秦临之呢?总是关在慈恩寺吧?他之近状又是如何?”
“那疯子……”
禅明未必知晓秦临之的前世今生,可一经提起他来仍是用了“疯子”两字来形容。
“那疯子一到寺内就整日污言秽语的破口大骂,从早到晚半刻不停!实在吵得人心烦意乱,恼躁不堪!也不知什么缘故,却又杀他不得。后来戒律院的大师们群起诵经,这才稍稍安分了些。”
“在我受师尊之命,离开慈恩寺不久前。倒是出了些变化……”
不等林季逼问,禅明和尚就继续说道:“那一日,突有一人远从东土九州踏关而来。得了方丈应允之后,也不知与那疯子偷偷说了些什么。那疯子自此就老实了下来,不但不再乱吼乱叫,甚而还饶有兴趣的看上了佛经。自我离开前,据说,已把藏经阁的经书看完一半,而且还能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就连师尊及那些上法高僧都有些弗叹不如!”
“哦?”
林季一听倒是有些奇怪。
秦临之被关入慈恩寺后大骂群僧,扰得满寺上下不得安宁。
这些事儿,天机倒是早就跟他说过。
可这和尚口中那位远渡佛关,能令秦临之听之信之的人又是谁?
“你可见过那人?又是何等样貌?”林季问道。
“见过。”禅明看了眼林季道:“那人……与你年纪仿佛,就连长相也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的衣着打扮倒有些奇怪。”
“他明明穿着一身僧袍,可却蓄着头长发,那头发也都是白色的。自打与那疯子说过话后,就一直坐在后院桃树下,闭目端坐不言不动。自我走前,已有好些时日了。”
“哦,对了!他刚来时,还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那日,他一脚踏进寺门。满寺上下所有钟鼓突然乱响齐鸣,天上还飘来一朵硕大乌云,牢牢罩在慈恩寺上方。就连闭客许久的方丈也炸然醒来,令人引他亲见。”
“途径禅院的时候,他眼望匾额好像说了句什么天选、万世之类的话,我和师兄弟们也没太听清。更不知晓内有何意,除此之外就再也没听他说过什么。”
林季大为不解,这会是谁呢?
可也知道,从这和尚的嘴里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随而,点指一挥。
放了他元神归入体内,朗声判道:“你这和尚虽有恶端,可幸好初来东土,恶果无几。方才,又诚言如一,算是赎过!你修的是金刚不坏之身,四肢被斩还可再生。我就罚你就此扎根,从结善果。你可愿意?”
“这……”禅明和尚稍稍犹豫了下道:“愿意。”
“好!”林季退身一步道:“善恶因果,既是佛家轮回,也是天道功罚,愿你好自为之,善果大成,自有应报!”
说着袍袖一抖,把那尊九色琉璃的肉身法相收入乾坤袖中,转身望向吉六道:“吉六,你我曾有半途之缘,如今也算了报。念你仁心广善,和治有方。若是无地安身,可带众人前往潍城陆家谋一份差事。”
林季说完,也不等吉六和众流民施礼感谢,直接掠空而起,直往北去。
一路茫茫,荒弃千里。
很快,巍峨壮阔的翻云城就在眼前。
可与前两番所见大为不同的是。
围着翻云城四外,建起了大大小小无数座简易小屋。
横平竖直,错落有致。
虽然略显粗糙了些,可放眼望去却颇为壮观!
一道道袅袅炊烟冲天而起!
一声声顽童嬉闹随风飘散!
粗略一算,就在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杂棚小屋里,竟有百万流民满满当当的生在其间!
虽然此处也甚为艰苦,可总比云州四外饿殍遍野,就连尸骨都被孤狼野狗啃食的干干净净强却不知多少倍!
林季浮空而过,眼之所见,心之所叹,一时不觉又想起郑立新所说:
那皇家争权,修士争运,又与百姓何干?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谁又顾那苍生万全?
那亿万百姓,只是想活命而已!
那终生所愿既不是永世富贵,也不是长生万年!
仅仅不过是求个“安”字!都这么难吗?
“啊!天官!”
“你们快看,是天官啊!”
……
突然间,一群乱跑玩闹的孩子中,有一个梳着桃儿头的,仰头一望正好看见了浮空而过的林季,立时满脸兴奋的惊声大叫了起来。
众孩童纷纷仰头,也都齐声叫喊起来。
听这一喊,四下里正劈柴煮饭的农妇,拉拽织机的老妪,修制皮革的老翁全都齐齐抬了头。
紧接着也不知谁发了一声喊,轰的一下,所有人都就地跪倒,大声狂呼道:“参见天官!”
随着那声浪四下传去,接连跪倒的人群越来越多,那声浪也越来越大。
“参见天官!”
“参见天官!”
……
跪影如山,声浪如潮。
一波未落,数波起。
远远荡去几十里,直近翻云城!
“参见天官!”
守在城头的万千甲士,一手锤胸,顿戟高呼!
呼!
正时,迎面风起。
悬在城头的那面十丈大旗怒展全开。
那上方赫然立着六个大字:“天官降,万世平!”
第一千零三章 重逢翻云城 (求订阅)
林季眼望此景不由甚为惊奇:“天官天官,天下有三。虽说近些年来,自己的名声逐渐显盛在外,可也大多流传在修士之间。即便在先后经过潍城除妖、斩马御魔,又被陆广目刻意宣大之后。天官之名也逐渐成他所独有,可那万千百姓也不过是图知其名罢了!”
“可当下,此处流民约有百万之多,为何仅是一个桃发小儿就能一眼认出自己来?而且,见那跪拜万众个个虔诚至极。甚而感念流泣、悲声嘶哑者更不在少数,却是远比面圣临君时更为心悦诚服!这陆广目莫非亲自到了翻云城不成?”
“若非他在此,实在想不出谁还能有此本事了。”
林季正想着,只见城头上兵潮涌动,紧接着一队衣甲鲜明的佩刀勇士簇拥几人一路疾行跃上城楼。
林季展眼一看,正在当头那道英子飒爽的身影正是陆昭儿。
此时,她穿着一身亮红如火的鱼鳞战甲,小腹微微隆起,一手扶刀,大氅迎风。
颇有一副巾帼无畏、舍我其谁的风采!
位于陆昭儿左侧时刻紧盯四外的,是身高体壮,大肚如丘的妖王胖鹤。
右侧那位身着金色战甲,一脸恭敬的短须老者,正是翻云城旧主戚独城。
林季刚一落下城头,陆昭儿就快步上前,似乎想要一头撞进林季怀里,可最终还是忍了住,紧握着刀鞘的手微微发抖,欲言又止两眼通红道:“你,终于回来了!”
“嗯!回来了!”林季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城下这些百姓是怎么回事?”
“都是那日云州各处的流民百姓,跟着我到了翻云城。后来我又想起爷爷的交代,就学着爷爷的法子做了些安排。怎么样,天官可还满意?”
“淘气!”林季说着,一把抱住陆昭儿,“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自上次松林一别,已过数月。
更何况,林季这一去方向不明,生死未知!
林季甚至都有些不敢想,这些天来,她又是怎么度过的!
虽然,自从两人第一次相遇时,陆昭儿就把生死两字说清看淡,可真到这时,总不免挂肚牵肠!
更何况,已有了结晶骨肉!
此时,两人各有千言万语,却碍于此时此情,默口难开!
“咳咳!”胖鹤等了一会却见两人还在搂搂抱抱,不由的咳嗽了一声。
两人这才分开。
见此,胖鹤随而向着林季胖手一伸,毫不客气道:“给钱!”
“嗯?”林季一楞,很是奇怪道,“什么钱?”
陆昭儿一听,微红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儿,笑呵呵的说道:“她这是在向你要保护费呢!沈龙带着老牛去支援蜃墙了,留下了鹤师姐贴身保护我。那老财迷临走前嘱咐师姐说,护了他妻儿老小,可是大价钱!若那小子回来,少说宰他元晶几十万!”
“好好!”林季笑道,“师姐莫急,回头我一并给伱算了!保证只多不少!”
转头又望向戚独城道:“戚城主,近日多劳了!”
“不敢!”戚独城赶忙拱手施礼道,“能为天官效力,已是小人之福!何敢言劳?天官,这城头非是讲话之所,请随在下移步府中。”
“好。”林季也不客气,迎头便走。
众甲士齐刷刷的分至两旁,一拳当心齐声叫道:“参见天官!”
“参见天官!”
“参见天官!”
……
随着林季步步向前,万千甲士夹道齐喝,那骑甲鲜明长长的队列一直排到翻云城府。
正在门前,站着个满脸长须的黑甲壮汉,纵马数步在林季面前骤然停住,猛的一下捶胸如雷道:“末将张江参见天官!”
林季微微一楞,立时认了出来。
这人正是当年他追案到云州,随后又故意放了一马的张大河。
此后,张大河改名张江投在了陆南亭军下。
这时再见,他不但修为涨了许多,已至五境巅峰。那脸上新的旧叠错几道伤疤更是凭添了几分悍勇之气,看他这身甲胄装扮,应该已是军中抵柱!
“好样的!”林季微笑赞道,随而大步向前踏入府衙。
进了大堂之后,林季也没客气,直接正首坐下。
陆昭儿和戚独城紧随其后分立左右。
胖鹤却是早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一见林季归来,再也不用担忧陆昭儿安危了,一时懒性发作,不知跑到哪去了!
林季挥了挥了手示意两人落座,开门见山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昭儿回道:“那日分行头行动后,我和鹤师姐那一路有惊无险异常顺利!刚在外围诛杀了几个邪尸妖道,立时被群起攻之,显然是他们早有圈套!鹤师姐一见不好刚要带我飞逃,可突然之间那些妖道竟毫无征兆的全都暴毙而死,一个个接连从半空坠下,尸骨成灰。
邪尸教一死,仅剩那些尚不成事的秦家子弟,自然拦挡不住。就连那些被妖术所害的百姓也立时恢复了神智,我和鹤师姐就趁势砸开围栏,带着万众百姓直到翻云城,这一路上再也没遇到半个敌手。”
林季微微一点头,暗自心道:“那邪尸教最大的隐秘之一,便是来自姜忘的万法傀儡术,那姜忘被九色塔收化之后,邪尸教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戚独城接道:“夫人带万众百姓突来翻云,的确令我大吃一惊!可听说是天官所命,再下也不敢怠慢,赶忙命令全府尽力而行……索性的是,镇北军张将军收拢残部,也正准备前往营救百姓。途径翻云时,听说夫人是陆帅独女,便自倒旗相投。”
“翻云能有如今样貌大多都是夫人与镇北军的功劳。另外,观山宗的柯掌门也一直鼎立相助,出力甚多!时至今日,观山宗早已非同以往,在飞云宗破灭之后。观山宗以迅雷之势,快速吞并了云州境内的大小宗门,如今已是云州第一大派!门下精英也多半被派往翻云城中,此时正在各处效力。”
“嗯。”林季仅是轻应了一声,并未多言。
暗用佛心通,他看的很清楚。
戚独城真假掺半,很多话都是心不由衷!
稍做一想,倒也不难理解。
大秦在时,他身为翻云城主雄霸一方。
可在身受重伤,被四外高手虎视眈眈时,又情愿加入朝廷为虎作伥!
这家伙本身修为不高,又非云州第一大派,与军方,监天司也没什么交情往来,却能在极北云州如此混乱之地,独享一城,雄鼎几十年。
自然有些独到之处!
光这审时度势,顺利而为的本事就远非常人所及!
更别说那当时,除了陆昭儿之外,先后赶来投靠的镇北军、柯元哲也好。还是沈龙、老牛也罢。那一个个他谁也得罪不起,又都是与我大有牵连。
以他的性子,就算内心有千百个不情愿,自然也能把这顺水人情做的美轮美奂无可挑剔!
“戚城主,戚老前辈近况如何?”林季突声问道。
“这……”戚独城面色一苦摇了摇头道:“不太妙!家父寿元大近,又身有重伤,今日每况愈下,怕是……”
第一千零四章 朝朝与暮暮
“怕是捱不了多久了……”
戚独城面容悲戚很是无奈的说道。
“戚城主不必担忧。”林季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虽不知戚老前辈伤在何处,可以他入道之体都难自复,想来应是元神受创。你把这丹药送他服下,即便不能立时痊愈,也定会大有奇效。”
说着,林季一翻手,一道紫光直向戚独城落去。
戚独城接在手中一看,那竟是个通体流光绛紫色的小瓶子。
瓶口上压着皇家封印,下方的标签上赫然写着五个小字:“七品归元丹。”
“七……七品归元丹?!”戚独城一见惊喜莫名,呼的一起立身而起,毕恭毕敬的冲着林季一躬到底,就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道,“天官厚恩,在下没齿难忘!”
林季摆手道:“戚城主不必如此,老前辈病情要紧,你这送他服下。军情杂事明日再议也是不迟!”
“好好!”戚独城连声回道,“多谢天官,我这就去!”
说着,又向林季深施一礼,匆匆夺门而去。
眼见他走远,陆昭儿笑道:“你什么时候也会收买人心了?”
“得人心者得天下。”林季笑了笑道,“爷爷不是一直都在做吗?”
眼见四下没人,林季一步落到陆昭儿身旁,一手抚在她脸上两目深情道:“昭儿,这些日子可想死你了!”
“你还说。”陆昭儿眼窝一湿略有幽怨的在林季胸前轻捶了下,刚要顺势扑进林季怀里,突然面色一苦:“哎呦……”
“怎么了?”林季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拦住了陆昭儿后腰。
“还能怎么?”陆昭儿斜了他一眼,手摸小腹道,“可能是甲带束的太紧了,这几天闹的可欢了。”
“哈哈……”林季笑道,“还有可能是父子连心,早就知道我要回来了!”
说着,林季伸出手去在陆昭儿的小腹上轻轻的摸了下。
咚咚……
胎息颤动,格外强烈。
就像那双毫不安分的小脚儿,正自调皮蹬踏一般。
两世为人,终要初为人父,林季满心欢喜,乐得连嘴都有些合不拢,在陆昭儿的小肚子上轻轻的摸了又摸,时而又隔腹传声,一本正经的与那尚未成型的胎儿对语言说,逗得陆昭儿眉眼弯弯咯咯直笑。
“昭儿。”林季突然抬起头来格外严肃的说道,“你以后可不许再穿战甲了,这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知道了。”陆昭儿点了下头道,“那不是你不在吗,这诺大的翻云城,连军带民数以百万之多,又是各方势力掺杂。无论戚独城、张江还是柯元哲都难以众服。”
“幸好爷爷早知云州有变,暗里传书,让我立你为信。我这才以天官夫人的名分暂压一时。若是穿了宽服长衫自是不便到处行走。这下你回来了,就再也不用着我抛头露面了。好好呆在后府将息养胎就是。”
林季想了下道:“这也不妥。”
“秦家残部精英都已迁来云州,无论他们是想卷土重来,还是另有谋算,都必将乱起风涌!莫说这小小的翻云城,怕是整个云州都将首当其中。还有蜃墙那边儿,高群书带着一众入道境仍未压服得住,看来也甚是危机!万一被魔族冲破了防线,云州危在旦夕!整个儿九州天下也必不安宁!”
“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你得尽快离开这儿!明天就收拾一下,让鹤师姐送你回潍城。”
陆昭儿一听,小鼻子一皱倔强道:“我不回!好不容易盼了你回来,又要离开……我不……”
“昭儿!”林季面色严峻道,“此时风云突幻,天下将变,绝非儿女情长之时。你我及燕儿情意绵长,又是岂在暮暮朝朝?另外,你这次回去,还有一项要事。”
“来时路上,我无意中窥破了一宗秦家与西土佛国的阴谋。你和爷爷帮我去查一查老三客栈,及一个眉心有痣、手生六指的怪人。这人可能就是整条线索的关键所在!昭儿,此事成败丝毫不逊云州之胜负,重及天下之危局!换了别人去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林季说着说着,扭头一看陆昭儿正两眼不错紧紧的盯着自己,好似刚认识一样仔细端详着。有些奇怪道:“昭儿,怎么了?”
“林季,我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林季问道。
“刚认识你时,你虽然也心有良善,行有正义,可总是图安逸,若没粘到你身上绝对不去找麻烦,也从不主动招惹事端。即便牵扯其中,也总会顾念颇多。爷爷那时百般劝你,你也总是千样推诿。可如今……”
“如今又怎么了?”
“如今,你却字字九州,句句不离天下!林季,如今的你,才像个真正的天官!这才不愧我之郎君、天地大丈夫也!”
陆昭儿言说此处,满脸欣喜的一头冲入林季怀中。
“昭儿。”林季两手抱住陆昭儿,轻声道,“我原本只是个三境小捕,所辖之地仅有青阳方圆,那时谈及天下也未免太可笑了些。在这妖魔横生之地,能保一世安平,已数不易,哪又管得了什么九州天下?”
“可如今,因果善恶已蕴我心,天下苍生负在我肩。无论任重几何,我都只能砥砺前行!”
陆昭儿趴在林季肩头,喜盈盈的笑道:“若爷爷亲耳听见你方才这番话,定会大喜不已的!好!听你的,我明天就回去,替你在潍州准备万全。”
“禀天官!现有观山宗弟子,急情求见!”正这时,远在门外突然响起一道高声报喊。
陆昭儿赶忙从林季怀里脱出,面色微红的整了整衣甲。
“进!”林季转身落座。
林季话音刚落,一道白影自门外忽闪而入,落在林季身前三丈开外,拱手施礼道:“在下观山宗弟子刘成,参见天官。”
“嗯。”林季应了声道,“有何急情?”
“禀天官,在下暗巡城防时,发现了一名极为可疑之人!”
林季眉毛一挑道:“见有可疑,截停盘查便是,如此小事也需件件上报么?”
刘成被林季微微散出的威压吓的一激灵,赶忙回道:“禀天官,那可疑之人是……是跟着戚城主独子戚宁进的城!”
第一千零五章 秦家信使
翻云城东街。
占据了大半条街巷的“浩园”门前冷冷清清。
门口处,分列两旁的十几个劲衣大汉个个横眉怒视,令人莫不敢前!
正这时,远从街口一路奔来二十几匹高头健马。
马上众人各个身着重甲,就连面部都遮着一副漆黑的玄铁面具。
正当为首的却是个腰悬长剑的锦衫青年。
一众人马疾至门前,突然整齐划一的停了住。
锦衫青年一踩马镫腾空而起,直接越过门廊斜飞而入。
一连掠过四重院落,破窗而入钻进一间雕梁大屋。
时间不长,那人影突然又从后院一座假山石洞里钻出。
快步疾走,在一间极不显眼破落至极的小院前停了住,上前两步小心翼翼的扣响了门环。
当!当!
当当当!
三长两短,内夹指尖轻弹之音。
“进来!”自里边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那锦衫青年推开院门,又仔细关好,这才快步向前打开屋门。
那门里空空荡荡的空无一人,青年左右看了看,左右旋转了几下书案上的笔筒。
嘎吱声响,靠在墙边的书架分向两边,露出一道黑黝黝的小门来。
青年进入,书架合拢。
顺着黑乎乎的石壁小路又走了百十丈,轻车熟路的按在凸起处连按了三下,石板翻转,眼前豁然开朗。
那里边竟是个一套三间的硕大石室。
檀床楠椅,金杯银盏,甚为堂皇!
中间那屋的床头上,坐着个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老者,正自微微闭着眼,鼻口呼吸间白气飘然。
靠门外屋里,站着个身着重甲的短须大汉,半弓着腰身,满脸期盼。
“爷爷,爹!我带回一个好消息!”锦衫青年,冲两人拱手施礼道。
戚独城收回满脸恭敬,直起腰身转头问道:“时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好消息,说!”
“爹……”虽在密室之中,只有他们爷孙三人,戚宁还是极为小心的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压低着声音道:“秦家来人了。”
“秦家?!”戚独城一惊道:“这个时候秦家来人不是找死么?你带他进城了?”
“爹,你放心!”戚宁信誓旦旦道,“我是带着亲卫铁甲骑,借出城巡看之名,让秦家信使穿了甲胄进城的。去时二十四骑,回来也是二十四,那人又混无修为。无论镇北军还是观云宗都发现不得!此时,那秦家信使就在门外。爹,你看……”
“胡闹!”戚独城怒不可遏道,“现在是什么光景?!你还当大秦在时么?这满城上下,不是镇北军就是观云宗,都是他林季的人!算上你我在内,这仅有的几个高手,在那胖鹤妖王面前都不值一提!更何况,现在林季那小子还回来了!”
“就算他秦家再有底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修为高低一见立下!就算你准备的再充分,光那妖王和林季,又是谁来对付?”
“爹!”戚宁道,“那林季回来的正好!秦家正是为了除他而来!”
“哦?”戚独城道:“他们有办法除掉林季?那小子可早就入道了!甚而听闻已然是后期修为!除非秦家腾尊亲自出手,换了旁人还真未必有这个把握!”
“爹……”戚宁笑道,“这你倒是低估那林季了,据说他此时已是入道巅峰了。可同样,你也低估了秦家,秦家那信使说,只要他还没道成,即便像方云山那样的半步之遥,他们也有办法一击必除!”
“就连胖娘们儿,也别想逃出半根毛去!随后,咱们再抓了陆家那小蹄子。逼着老陆头献出潍城!等秦家重归一统,这就是当仁不让的首功一件!”
“爹,咱戚家在云州祖祖辈辈经营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一座翻云城罢了!可真要能助秦一统的话,多了不说,这大半个云州就都是咱戚家的!”
“爹,你名为独城,原本又是何等风光?可现在呢?这翻云城还是咱们家的么?他们倒好!图名声,发善心,凭空引来百万流民!这些天来,眼看着就把咱家数百年的积蓄都吃光造尽了!别的不说,咱现在连自家的城主府都住不得,都得凭白让出来,这哪还有个城主的样儿!”
“现在这城防四门,街头巡查等一众凡俗之事都被镇北军接了手。缉妖除恶,修灵进出等一众超凡之事又是观云宗说了算。咱戚家呢?只能当个出钱出粮的冤大头么?是,那其中不少也是城里富户商家出的,可那平时不都是孝敬咱们的么?这下倒好!全都喂了白食!咱家成了满天之下最大的冤种!”
“跟着他林季,还能混出个什么好?那小子又是个什么出身?一个低贱小捕罢了!只不过是运气好,修行快。搏了几分名头!还天官天官的!呸,!还真以为他是天上派下来的大官是怎地?”
“前些日,他们来时。胖鹤,老牛还有那扛着大刀的傻大个,咱们实力不济斗不过人家,不得不低头也就算了!现在秦家来了援手,咱们何不趁机一搏,拼他个万古千秋!”
戚独城听儿子一口气说完,微微皱了皱眉,一言不发的倒背着双手,来来回回的踱着步。
宽阔厚实的虎皮地毯松软绵绵,可他每一脚下去,都如踏落阵毡!
林季,秦家……
到底该选哪一端?
新王登基?
还是旧朝复辟?
稍有差池,戚家祖祖辈辈攒下的百年基业都将毁于一旦!
甚而,就连全家老小都将血骨无存!
戚宁瞪眼看着他爹满屋乱走了好半响,实在有些忍不住,又低声劝道:“爹,这还有个什么好想的!与其在林季那小捕头座下当个窝窝囊囊的冤种城主,哪如跟着大秦重统九州搏他个世袭万户侯!那秦家信使,还在外边候着呢,要不然……您先听听他这么说?”
“不必了!”突然间,一言不发端坐床头的白发老者猛的一下睁开了双眼。
声沉如雷,震耳发馈!
“爹!”
“爷爷!”
屋外两人顿时大喜,连声叫道。
老爷子伤病多年,他们好久没听过如此底气十足的声音了。
“前头带路,你们都随我去见见那信使!”老爷子说着,一步当先,径直迈出门外。
“啊?”戚宁一楞,“出……出门见信使?”
今儿个作者菌过生日,先更两章为敬,祝各位读者老爷们周末愉快!
第一千零六章 翻云惊天剑不悔(二合一)
戚独城看了看一脸迷茫的儿子,又瞧了瞧早已远去的老爹,一言未发,赶紧快步跟上。
戚宁满心疑惑,实在摸不清爷爷到底想要干什么,却也不敢有丝毫违背,只能紧随其后。
祖孙三人径直穿过重重别院,落在门前。
守在门口的劲衣大汉及马上骑士连忙施礼。
白发老者倒背双手,朗声问道:“秦家信使何在?”
戚宁吓了一哆嗦,就连戚独城都不由得面色一惊!
此时的翻云城内,不比原来,早不是他戚家一声独断,无论镇北军还是观云宗全都耳目众多。
秦家来人乃是绝密隐情,又怎能如此宣扬?
众骑士骤然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戚宁不敢等爷爷再问第二声,赶紧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指着其中一人小声回道:“爷爷,这便是秦家……”
呼!
还没等他说完,白发老者扬袖一挥,卷起一道狂风把他裹在半空!
同时大手一伸,砰的一声,那信使身外的重重重甲立时散碎一地!
狂风怒起,白发老者一手抓着戚宁的臂膀,另一手擒着那信使的脖颈,腾空而起,直向城中飞去。
“你也随我来!”
远去的风声中,传出一道不容抗拒的厉吼声。
戚独城脸色大变,立刻明白老爷子意欲何为,可也不敢不从,赶忙掠起身形跟在身后。
一路狂飞,直到城主府前。
白发老者飘然落地,远向门内拱手一礼朗声喝道:“罪夫戚沾求见天官!”
“请!”
门里传出一声如雷轰响,荡起阵阵回声。
直到这时,戚宁终于明白爷爷要干什么了,吓的面如土色连连哀求道:“爷爷,我……”
白发老者不容分说,一手一个抓起戚宁和信使,大步如风一踏其中。
紧随其后的戚独城面色发苦,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府中大堂上,林季高坐正首。
左右两旁各自立有一人。
左边那人身披玄铁重甲,扶刀怒目。
正是镇北军张江。
右边那人一身淡白长袍,眼口观心。
正是观山宗刘成。
那白发老者大步近来,扬手一摔。
噗通两声,戚宁和信使接连砸落在地。
“老夫戚沾参见天官!”那老者面向林季躬身一礼,随而指向趴落在地的两人道,“孽孙戚宁暗与秦家勾连,意图不轨!依罪当诛!”
说着,扬手便落。
“爷爷!求……”戚宁吓的脸色惨白,刚要哀声求饶,却见那掌风一落而下,啪嚓一声整个儿脑袋都被拍成了肉饼。
稍慢两步的戚独城刚要上前替儿子求情,却一眼见到如此惨状,不由心头咯噔一声,微微扬起的手臂也悬在半空停了住。
满头白发的戚沾头也不回,往后一指又说道:“孽子戚独城恩怨难断,是非不分!一曾犹豫不决,按律当残!”
砰!
一言未落,气浪冲出。
咔咔连响中,戚独城膝骨碎断,噗通一声跪落当场。
短短不过数息之间,灭孙伤子一气呵成!
分立两旁的张江和刘成一见不由大为惊愕!
这老爷子还真是杀伐果断!
对血脉儿孙竟也毫不手软!
高首正座的林季看的很清楚,心里更清楚。
这老爷子弃车保帅、明哲存身的手段却是远比他儿子戚独城更胜数筹!
若不是他提早上演这么一出,怕他戚家上下都会被连根拔起!
戚沾又向林季深恭一礼,面色不惊的说道:“天官在上,老夫伤病在身未能早迎。还望见谅!自此以后,我戚家上下尽以天官马首是瞻!”
说着,又一指趴伏在地的另一人道:“这便是秦家所遣之使,还请天官亲审。旦无别事,老夫就此告退,若有吩咐,随叫随到。”
戚沾说完,低首垂肩恭恭敬敬的连退数步。
这分明是临君面圣的礼数。
林季既不客套,也不挽留,只是轻声回道:“戚老慢走。”
“谢天官!”戚沾闻听,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再施一礼卷起残断双膝的戚独城退门而去。
直到两人离开府门,林季这才看向那信使,冷声问道:“说吧,那秦家又施的什么诡计阴谋?”
地上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头发花白,颚下无须。
显然,这曾是个宫中阉人。
那人看了眼林季,竟是丝毫不惊,反而微微一笑道:“果然世事无常,想不到那当初一介微末小捕能有如此本事!竟吓得戚老头儿自绝子孙!也是活该,他戚家有此一劫!我主破城之日,便是他戚家上下尽绝之时!”
说着,他又遥遥指着林季道:“别看你小子入了道境,也别想好到哪去!”
“住口!”张江怒道,“你以为那秦家又能猖狂几时?这天下早晚非天官莫属!”
“非天官莫属?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突而哈哈大笑,挣扎起身道:“真是可笑,别忘了,他这天官之名,还是由秦家所赐!如今,却想借这虚名一统天下么?就凭他这布衣小捕还想跃升九五?你可知那九州龙脉非秦莫属?你可知那天阙非秦莫入?哈哈哈哈……一群无知小儿!图做黄粱大梦而已!”
“你以为占了座小小的翻云城,就能雄霸天下?你以为守了个海边潍城,就能鹿鼎九州?你以为那偌大的秦家,一统江山千余年,一朝落败后,就仅仅剩他秦家子孙了么?哈哈哈哈……无知小儿,坐井残蛙罢了!
秦家之大,远超你想!秦家之强,甚你所望,我主必将重统天下!而你们,早晚都将刑台落首,诛灭九族!一个都逃不掉!哈哈哈哈……仅凭几个入道小儿就敢妄图天下,与秦家争锋!哈哈哈,试问天下,那太一门可有此念?那三圣洞可敢此想?你真以为我主……”
当啷!
林季甩手扔出一件东西。
那人一楞,捡起一看不由惊愕道:“这是……腾尊的令牌?”
“刚刚不久前,死与我手。”林季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那人迟疑了下,连连摇头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腾尊可是道成境!道成尊者!你一个入道小儿又如何能杀他?!”
“这,才仅仅是开始。”林季依旧面色平静的说道,“正如你方才所说,那秦家上下都将刑台落首,一个都逃不掉!先把他压下去,明日再审!”
“是!”张江高呼一声,自门外走进两个重甲军卒,拽起那阉人往下便走。
刘成看了眼林季,有些疑虑道:“天官,那戚家?”
林季轻轻的拍了下座椅扶手道:“既然戚沾如此识趣,敢于壮士断腕,那就先看看再说。烦你给柯掌门传个信去,就说我找他有要事相商。”
“是!”刘成赶忙低头应道。
……
浩园,内院暗室。
戚独城半身是血,瘫坐在地。
满脸尽是悲戚之狠,失子之痛犹宛心肝!
“爹……”
他紧握双拳,足足过了好半响,这才敢鼓起勇气问道:“咱家……真就自此跟着那姓林的……”
“闭嘴!”
倒背着双手的戚沾怒声喝道。
戚沾缩在袖口里的手也微微也有些颤抖。
其实,从他痛下死手拍死戚家第三代血脉的那一刻起,他的手就一直颤抖至今!
他也疼,他也不忍!
可却不得不如此!
“那林季……远不似你所想的那般简单!”戚沾满头白发随风乱舞,望着墙上那一副笔走龙蛇的字画,幽幽说道,“我当着他的面痛下杀手,以他的本事,想要拦我自是轻而易举。可他却一直端坐闲看,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你可知,这是何意?”
不等戚独城回答,戚沾又自语道:“他早就心知肚明,他并不想看我演一出苦肉计,而是杀鸡儆猴给我戚家,乃至所有想要左右逢源,草生二心之人一个重重的下马威!”
“这是帝心!”
“从这一刻起,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为一时之善恶奋死拼斗的毛头小子了,而是有了雄图天下的帝王之心!甚而……还远远不止如此!”
“我曾先后见过秦烨三次,可作为大秦立朝之祖,堂堂道成境所散发出的天威之力还远远不如他!”
“仅以入道巅峰,便有如此威能。那日后成就,定是无可限量!”
“此外,你可曾想过?”戚沾说着,转回头来望向半身残断的儿子道,“秦家残部就在云州,离这翻云城不过区区三百里!”
“落在城外的百万流民从何而来?是他林季从秦家手中救出来的,秦家为之奈何了?”
“他让你转赠给我的归元丹上印着皇家的封印,此种丹丸即便他秦家也为数不多。被他林季夺走的岂会单此一颗?那秦家又把他怎样了?”
“大张旗鼓的聚在翻云城,已有数月之久。那秦家又曾有何动向?”
“既已知晓他林季就在翻云城,何不直接派人当即抹杀?还遣什么信使鬼鬼祟祟的阴谋使炸?这哪里又像秦家一贯所行?”
“此前来人种种,既有原天官沈龙,也有金顶山的妖王,明光府的两位镇守路过时也打过招呼。他的两位夫人,一个是占据了潍城的镇国公孙女,另一个是襄州灵尊的独女。这哪一方势力又是我们戚家能得罪起的?”
“我戚家独占翻云千余年,无论是极北蛮族、圣火教、还是大秦。全都丝毫染指不得,凭的是什么?就是左右牵制,上下逢源!可如今,却选不得了!”
“自林季落入翻云城的那一刻起,我戚家上下就只能随他!旦有二心,怕是比谁灭的都快!”
“秦家逃落至云州,无论是想卷土重来,还是另有谋算,全都与我等无关了!”
戚独城想了下道:“爹,那万一……最后还是秦家赢了呢?”
“秦家……赢不了了!”戚沾异常坚定的说道。
戚独城很是不解:“为何?”
“你没见那城外百姓吗?”
“那百万流民从何而来?是他秦家乱生阴法,逼得云州百姓无家可归!是他秦家自毁了天下!”
“不光云州一地,那维州又如何?你觉得维州百姓心心所念的是大秦还是他林季?”
“那海边潍城又怎样?即便没有陆广目大肆传扬,你觉得潍城百姓心里就没个底数么?”
“整整千余年,他秦家始终视天下苍生如草介!这次,又为重得天下而失了天下之人心!”
“那百万流民,虽是借用观山宗秘法,在心中生出了虚影。可也得心尊诚拜才行!那林季方才入城时,你也见了,那等万民高呼齐拜的景象岂有半点虚假?他秦家又何曾有过?”
“得人心者得天下!”
“而这天下定然不会再是他秦家!”
“所以,我戚家别无所选,只能就此一搏!”
“杀了宁儿,是为了保全戚家。否则……莫说这翻云城,怕是这九州天下也再无半点立锥之地!”
“可若随主有功,说不定还能大耀门庭。到那时,可就不仅仅是这座小小的翻云城了!”
戚沾说着,突而两眼望向儿子,一脸郑重道:“你可知,我当年又是为何给你起名为独城?”
“嗯?”戚独城甚为不解道:“爹,您所指的是……”
“这翻云城由来已久!当年,圣皇轩辕斩龙封关,那建起的第一座城,就是翻云城!”
戚沾说着,点了点挂在墙头的那副如龙游走般的字画。
这字戚独城看过无数次,那上边写的是:“翻云惊天剑不悔!一荡九州万法归!”
戚沾继续说道:“一千年前,风雷军随秦烨起事,那大秦所拥有的第一座城池,也是翻云城!”
“翻云翻云,翻天覆地,云开日现!”
“前后两朝皆以翻云为始!如今,这林季又是恰好落在翻云,以此为基!如此看来,真是天意如此啊!”
“而且,此城之秘还远远不止如此,这座城下有一处更为隐秘的存在。这也是我戚家世代守护于此的原因!更是他秦家也好,极北蛮族、圣火教也罢,整整数千年来,不曾夺我戚家故地的因由!这等秘事本该等我身死道消之前,才能告之与你。如今,天下将变,也该让你知晓了!你,随我来!”
说着,袍袖一挥,卷起戚独城直向密道深处走去。
戚独城闻听,不由满心震惊!
他以独城为名整整百余年,光是城主就当了七十多载,直到如今,才要刚刚知晓这座翻云城的内中隐秘么?
第一千零七章 神魂隐、圣灵堂(二合一)
戚独城满心错愕的随着老爹一路飘行,直到石壁尽头处停了住。
只见老爹两手捏指,比了个他从未见过的奇形法印,突而厉声断喝道:“开!”
嘎吱吱……
随着一阵机簧乱响,石壁尽头赫然露出一道明晃晃的门廊来。
那门足有三丈上下,两丈宽窄,仿若不是留给人族通行的一般!
砰!
挂在壁顶的兽形铜灯骤然点亮,大若圆盆,璀璨生光。
砰砰砰……
一连百十盏,依次排开,远远一去数百丈。
门廊两侧的石壁上凹凸有致的刻满了壁画。
那画中景象,有的是万军齐整蓄势待发,有的是宫殿巍峨富丽堂皇,更多的却是血腥狰狞乱战拼杀。
那画中人物,有的是长袍披甲的人族,有的是弯角獠牙的妖族,有的是蜿蜒乱舞的龙族。而这当中,却有许多族群别说见过,甚而连听都从未听过!
不过戚独城毕竟曾为一城之主,眼力见识远超常人。很快便自了然:这壁画上所刻的景象,多半应是当年圣皇一统天下时的赫赫丰功!
由此可见,那历来传闻多有不实!
都说当年圣皇斩妖除龙定天下,可从画中所看,无论妖族也好,龙族也罢,全都和圣皇麾下的万千人族并肩作战,那与之相斗的,都是些从未见过的怪物!
“此间秘处落成后,除我戚家祖辈外,先后只有三个外人曾入其中。”
戚沾大步向前,向儿子解说道:“一千年前,得获天选,半境而出的兰庭兰先生。七百年前,一人独往,以法说佛,令八百狂僧愧然自尽的柳左安柳先生。以及七十五年前的天机道人。”
“天机?”戚独城闻听不由一愣。
兰先生和柳左安这两位全都惊才绝艳,闻名遐迩,能够有此一行,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倒是天机这厮!
那不就是个贪生夺舍的瞒天之辈么?和长生殿那群祸害有个什么两样?他又哪来的资格进入其中?
直至方才,这秘处的存在可是连我都不知道!
可除此之外,老爹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也不敢闲问。
一路随行,飘过门廊。
眼前景象猛的一下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足有千丈方圆的阔然大厅,厅堂之内错落有致分了上下九层。
那每一层上都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一丈多高的牌位。
牌位前方,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灼灼闪亮,晃的人隐隐有些睁不开眼来。
戚沾正好衣冠,掸了掸衣袖,直挺挺的跪倒在地,虔诚拜道:“各位仙灵在上,晚辈不敢轻扰!可晚辈如今寿老体衰,形将消散,特来转承遗小。独城……”
戚沾侧目旁观,却见失了双膝的戚独城只是瘫坐在地四处瞭望,竟无半点叩拜之意,不由怒道:“自此以后,这圣灵堂便交你执掌,还不快些拜祭列位仙灵?”
可戚独城却极为反常好似没听见一般,又四外打量了一番,这才恍然大叹道:“原来如此!”
紧接着,一道青衣人影自跪坐在地的戚独城身上飘然而起。
戚沾面色一惊,再一看时,那飘起的人影哪还是他儿子?
而是……林季!
“神魂隐?!”戚沾甚为吃惊道,“你是什么时候……”
“交给他七品归元丹的时候,那时他满心欢喜毫无防备。可林某,却不得不防!”
林季身悬半空,扭头看向戚沾道:“你戚家数千年来世代执掌翻云城,从不与人分羹。早在那时岌岌可危之际,假意投了大秦,转而又覆秦。而今,谁又知你们是不是故伎重演?”
“城中有我家眷亲朋,城外数有百万流民。林某如此也是无可厚非!索性的是,戚老爷子高瞻眼阔并未听信那一番乱语胡言,做出什么糊涂事。甚而还杀伐果断大义灭亲!戚老爷子眼亮心明,且又能顺天应命力行正途,林某着佩服!”
“你放心!日后这翻云城还由你戚家掌管。只要戚城主别无二心,林某可保你戚家永世平安!说不定……”
林季说着,朝对面万千牌位望了一眼道:“你,也可位列其中!”
这句话里尽含两重含义,可戚沾哪会听不明白?
当下冲着林季恭恭敬敬的叩头施礼道:“谢天官厚恩!”
面对聪明人,无需废话。
林季静静的看着他一连磕了九个响头,这才问道:“你祖上与圣皇轩辕又是何等关联?竟会把如此圣地交由戚家掌管?”
“回天官。”戚沾恭敬回道,“早在八千年前,我之本家并不姓戚,乃是……秦!”
“哦?”林季奇道:“秦家之秦?”
“是,也不是!”
“圣皇正妻,正是秦家女。而我与秦家祖上,实为一奶同胞!秦祖为兄,勇武善战,一统天下后,被封为徐州镇守。在征东大帅麾下,负责看守潍城大牢。”
“我祖为弟,向来慎小,被圣皇敕命看守圣灵故地,也就是这座翻云城。”
“随后,圣皇无辜失踪,天下暴乱。秦家为兄这一枝祸乱水牢后,四处辗转,最后落户天京。而我祖上这一枝甚怕牵连,又不敢忘却圣皇厚恩,特以国戚之“戚”字为姓,小心经营。”
“数千年来,厉传二百多代。盛不增,衰不减,只是死死守住这座翻云城。不敢有违先祖遗愿。”
“虽与秦家渊溯同源,可整整八千年来,再无半点瓜葛。直至如今,除了我与秦烨之外,早已无人知晓此事。两家之间也仅是互不侵犯而已,既谈不上什么血脉之情,也毫无半点利益之交!”
“想不到,竟还有如此一番过往!”林季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那数以万千的牌位。
那众多牌位分成九层,位于下方第九层密密麻麻最是众多,越往上越是稀少。
最下方的牌位上,大多只有记有名姓和战死之地。
再往上的字迹就逐渐多了起来,有的记有生前或死后追封的官职,以及显著功绩。
直到第三层上,寥寥不过百多人的牌位上,林季倒是从中发现了好多熟悉的名字。
“宋万里。”
“悟远。”
“时不济。”
“袁震川”
……
这都是金顶八杰的名字。
那每人的功绩更是密密麻麻,数不尽数。
在这其中,还有不少妖族名姓。
紫云青牛和青丘狐族都赫然在目。
再往上一层,却仅仅只有九个人。
“征东大帅:狄万夫。”
“征北大帅:莫戮。”
“征南大帅:南宫殇雪。”
“龙主:敖淼。”
“妖主:麒万朝。”
“佛主:如来。”
“鬼主:森罗。”
“道使:天机子。”
“佛使:了安。”
见了这几个名字之后,林季不由一楞。
若说,那三方征讨大帅位列其中,这是最为合理不过的。
可是,与圣皇轩辕同境而出的其他四位也位在其中,可就令人大为费解了!
按照此前种种所说,无论是陆广目还是龟万年的讲述,圣皇轩辕不是大战四方,把佛、龙、妖、鬼四族都先后赶出九州中原了么?
这几人的牌位,怎么又会供奉在此?
另外,那最后两人又是谁?
他圣皇自己不就是“道”代表吗?
那九州上下,各大道法都是由他所传。这道使又是从何说起?
同样,既已有了佛主。
这佛使又是什么来处?
林季满心不解中,毫无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
唰!
随他一步踏出,道道七彩光影猛的一下自他脚下四散狂出!
“嗯?”
林季一楞,骤然停住了脚步。
可那道道光影已然落在第九层的座座牌位上。
牌位下的明珠赫然一亮,千百道虚影立时浮现凭空!
有的身穿长袍手持长剑,有的全身金甲横贯大枪,有的人身兽面怒目狰狞,有的头顶秃光满脸慈祥……
数千道人影凭空乍现,忽闪尽出,列列在眼前!
仿若时光流转,一瞬回千年!
林季骇然惊愕,戚沾更是大为不解,赶忙连连叩头拜道:“圣灵勿怪!圣灵勿怪!”
沉寂片刻后,林季见那些虚影除了凭空散出影像,倒是别无其他动向,更是没有半点怒起杀伐之意。这才沉下心来,又往前迈去。
同样的,一条条七彩光芒四散而去。
一道道虚影浮化而出。
九层,八层,七层……
林季步步向上,那道道虚影也越来越多,满满当当的飘满了整座厅堂!
戚沾来不及或者说也无暇赎罪,只顾瞪着两眼满脸惊骇!
别说是他!
戚家供养圣灵之地整整八千多年,也从未有过这般大奇之像!
即便是当时,兰庭,柳左安,天机三人来时。
那些牌位最多微微颤动,隐有轻响罢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季这小……啊,不!
这林天官到底有何神通?
竟能令上古圣灵为之动容?进而大显其形?
林季步步向前,很快就走到了第三层。
金顶八杰的虚影也在众人间闪化而出,与其他虚影不同的是。
这几人似乎暗有灵智,竟同一时间齐向林季望来,进而一手捶胸,施了计军礼。
林季冲几人微微一点头,又往上去。
他真正想看的,就是这一层!
唰!
道道光芒四散而去!
九尊虚像横列而出。
狄万夫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怒眉大汉,这家伙也似心有灵智一般,冲着林季微微点了下头。
林季心知,这可能是三皇刀在他手中,念有所牵的缘故。
莫戮是个书生模样,只不过那紫色双瞳的眼神中满是阴冷之意,只是望上一眼,便令人不寒而栗!
南宫殇雪是个美妙女子,虽然隔着银甲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却可令人魂牵梦绕,经世难忘!
佛主、龙主、妖主、鬼主这四人却仅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别说长相面貌,就连身形也仅能看个大概。唯一印象清晰的是,佛主身后好似还拖着一道既长又黑的影子……
转头再看向道使和佛使两人。
道使是个眉发如霜的老头子。
佛使是个大脸如盘的胖子。
与整个儿大厅里数千道人影全都不同的是,这两人全都紧紧的闭着双眼,身前四外又蒙着一层淡淡的云雾。
既看得见,却又看不真切。
既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可又极为陌生,隐隐的似乎还有些敌意!
林季左右打量半响,又向上迈了一步去。
圣地第九层上,只立了一张牌位。
显然,这应该就是圣皇轩辕无极的灵位了。
可奇怪的是,这牌位上不但没有半点字迹,甚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竟是一面无字空碑!
那道道彩光落在牌位上方,也不像此前一般显出生前虚影来。
就连半丝变化都没有。
林季正在奇怪。
就听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钟响。
当!
那声音不大,却似响在心头一般。
林季神情一恍,再一睁眼。
不知怎地,竟又落回了大厅前方,一脚踏出,半身微倾。
既没有什么道道彩光,也没有什么漫天虚影。
方才那一切都如梦中幻境一般!
扭头看了眼戚沾,他那一脸惊诧莫名差点连眼睛都怒鼓出框的神情,似乎在告诉他,方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只是不知为何,恍惚一错,又都凭空消失了去!
林季想了想,收回脚步面向戚沾道:“戚老,当年圣皇命你祖上看守此处圣灵之地,可有什么遗命赠言不曾?”
“啊?”
戚沾楞了下神儿,这才从刚才的奇景中恍然惊醒过来,连连点点头道:“有有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遗命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画……历经数代先祖,参悟至今,仍未明了是何含义!天官请随我来。”
说着,转身便走。
竟对瘫坐在地宛若木桩般的戚独城看也不看一眼。
林季摇了摇头,元神归入,操控着戚独城的身体一路飘行。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退出长廊。
戚沾故技重施,又捏起那道奇怪的指印喝了声:“关!”
嘎吱吱声响中,石壁落下,又同原来一模一样,令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此前林季就看这指印有些眼熟,与秘境沉船上那个故意隐藏了自己容貌身份的无名老者一模一样。当下不由好奇道:“戚老,这指印……可有什么说道?”
“我也不知来处,先祖传下仅此两式,既无名头,也无他用,只能开启圣灵之地。天官,圣皇遗命就在这边,情随我来。”
说着,戚沾骤然加快了些速度,直往前行。
林季的元神落在戚独城身上,跟着那老头儿穿过密道,径直飞出那间破落不堪的小院,远远直向天空飞去。
转眼之间,已有百丈之高。
林季正自不解,刚想盘问那画在何处。
就见戚沾突然在半空悬住了身子,遥遥向下一指道:“天官你看,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