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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寂寞我独走     巡天妖捕txt下载     巡天妖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七十九章 福报与机缘

    凌天雕探出巨爪牢牢的抓着林季,迅疾如风般飞掠天穹。

    呼!

    眼见着就要从天中云洞破冲而出时,猛从身后飞来一道耀眼红光!

    那红光狂斩如刀,呼的一下横过天际,正对洞口飞落而下。

    这意图很明显,就是想阻止巨雕飞出天外。

    “休想!”

    凌天雕两眼一瞪,竟是丝毫不躲,巨翅狂扇直往前行。

    呼!

    红芒落下,十几道白光闪耀的凌厉身影相续飞来,想要拼死抵挡,却被瞬间斩成飞灰。

    可那红芒仍旧去势未减,一斩狂下!

    咔嚓!

    红芒径直落在巨雕左侧的翅膀上,那巨翅立时被硬生生的齐根斩断!

    硕大无比的黑羽断翅遥落而下,凌天雕猛的一个栽晃,险些随之坠地。

    被死死抓住肩膀,半悬当空的林季不由得满心大惊!

    如若所料不错,这巨雕应是麒天英的师傅妖国七大妖尊之一!

    就算身负有伤,那也是堂堂道成圣者!

    竟被这道骇然红芒一斩断翅!

    如此说来,那不动明王到底又是何等存在?!

    凌天雕闷哼了一声,强行稳住了身形,挥起单翅依旧奋力向前冲去。

    轰隆!

    身后云层骤然炸破。

    一直枯坐莲台的不动明王立身而起,身后显出一尊高达百丈面目狰狞的威然巨佛!

    “放下那个林季,老衲饶你条生路!”不动明王怒声大喝。

    “哈哈哈……”凌天雕单翅疾冲,狂傲不羁的哈哈大笑道,“凌云有志搏沧海,生死一念尽由天!若是怕死,我又怎会敢来?今遭你断我一翅,本尊来日必当灭你全国!小子,你也记住这秃驴!有朝一日替我多砍几剑!走!”

    说着,凌天雕身形一缩变成人形,堪堪躲过了一道斜面而来的红芒。单手抓着林季一步踏入云海。

    “哪里走!”不动明王怒声大喊,一步踏出。

    随这一步,不动明王的身形赫然出现在身后三丈外,探出骨瘦嶙峋的手臂劈空就抓。

    身后那尊威然大佛也同时探臂,满天云气骤然一凝,化作一只硕大无比的巨掌迎空拍来!

    呼!

    掌风呼啸,吹山移海,直向凌天雕林季两人狂砸而下。

    当!

    突然之间,斜从远处飞来一个小亮点。

    那亮点迅如风雷般落在近前化成了一副百丈方圆的棋盘,硬生生的挡住了巨掌。

    咔,咔咔咔……

    连声炸响中,那面奇大无比的棋盘上炸开道道裂纹,眼看着就要支离破碎!

    简兰生大袖迎风,一步冲到近前疾声叫道:“快走!”

    凌天雕毫无不迟疑,一头扎进云中,破空而去!

    眼前雾气渐渐散开,风影迷离山河大易。

    也不知凌天雕这一瞬息之间到底飞了多远,呈现在林季眼前的是一片纵横交错的万里大山。

    凌天雕身形一斜,带着林季直向下方林中落去。

    两脚落地,凌天雕一把送开林季道:“小子,这里应该安全了!这时候,你们人族九州的道成境应该都会相续赶来,想必那老秃驴也不敢怎生猖狂!”

    林季望了眼面前这位高鼻深眼看似凶巴巴的老太婆,目光最后又落在她那条残断的手臂上。满心感激的近前一礼道:“多谢前辈救护之恩!”

    “你不用谢我。”凌天雕摆了摆手道,“这说起来,你也不欠我什么人情。若你仅是个普通入道,本尊才懒得出手,说不定一个看你不顺眼,顺手就杀了!可你却是万年难见的天选之子。”

    “本尊只不过贪图护天之功,攒一份福缘罢了!”

    凌天雕好似有些疲累,就近找了棵大树靠坐了下来:“不只是我,老白头儿,老龙头儿,还有那个从来不会说句痛快话的简兰生也都是为此而来。要不然,谁闲命长活的不耐烦了?特地跑来和大成菩萨打架,图什么?什么天下苍生,各族生危,那都是骗人骗己的狗屁话!”

    林季楞了下,这才明白此前心中疑惑。随而有些惊愕的问道:“前辈,你是说……那不动明王竟是菩萨位?”

    凌天雕很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道:“那你以为呢?我等四人联手还如此狼狈,险些尽皆命丧。若他仅是罗汉境,怕是早就死几个来回了!”

    “这还得说,他本尊神力远在西土,出不得佛关。这方才所见的,仅是他千年前,暗留在兰庭身上的一缕残识。随后附身在世,九转轮回修成的肉身炉鼎而已!若是他真身能亲临此处,别说我们几个,怕是九州道成合力围杀都不一定落个什么好下场!”

    “听说引动天罚灭杀阿赖耶识的最后一击,就是由你小子引发的?这道理相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困在伽兰寺出不去,另一个是困在佛关过不来罢了。”

    林季一听有些担忧道:“既然如此,那几位前辈岂不……”

    “放心吧!”凌天雕浑不在意道,“那几个老家伙各个都鬼精鬼精的!别看那老白头儿没几年活头了,可他一直都在挖空心思想要寻找续命长生的天衍道盘。若不是把握十足,既不丧命又有好处。他怎么会来?”

    “那老龙头儿更是如此!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探寻上古遗迹,又如何得升至天龙境。要是没点儿准头儿,别说下场拼命了,怕是早就一个腾云逃回东海去了!”

    “简兰生就更别提了,自他修道以来,就和天机一样鬼鬼祟祟的不说人话,更是从未听说他和谁动手打过架,修行千年道成至今,从未出过手。放眼天下五族三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你说,就连这老鬼都能义无反顾的破例下场,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当然了,命丧于此倒不至于,可受些劫难倒是在所难免。可福报机缘也正是由此而来!”

    “你小子是轩辕无极之后,另一个全境而出的天选之子。天选既天意,助你既助天。这等机缘,我等苦之难求,又怎会轻易放过?所以啊,你也不用谢谁,更不必欠谁人情,这都是各取所需罢了!比如,本尊这遭断臂之劫,护天之功,可就赚大了!”

    林季听闻至此却更为不解,在凌天雕对面找了棵大树依背而坐,继续追问道:“前辈,既然如此的话……在下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解惑。”

请假

    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今晚的又没了。明天补吧!这次绝不食言~

第九百八十章 佛道之源

    凌天雕扫了眼林季鼻声一哼道:“说!”

    林季拱手一礼道:“若按前辈所说,天选之子代天行意。与之善果便得福报。那佛国上下为何又要苦苦索命逼杀。难道……他们就不怕横遭天谴么?”

    “这个么……”凌天雕沉吟了下反声问道:“你见那些秃驴向来只会口声阿弥,句句都是我佛。可曾见过他们敬天拜道么?”

    “细说起来,别说你修行不久从未听闻,便是那几个道成老鬼也知晓不多!”

    说着,凌天雕仰头展背,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的靠在大树上继续说道:“这还得从两千年前的纳兰坨大劫说起……”

    “早在数千年前,乃至更为久远时。你们人族花开两家,佛道同源。虽然修行功法大相径庭完全不同,可所敬拜的皆是上天。”

    “八千年前,秘境大开。人、鬼、佛、龙、妖五子入内。最终人族修士轩辕无极得获不世机缘,成为天选之子。而那佛僧如来,也靠半步佛经悟出无上法门。直到此时,佛道同根之说才有了些分歧。随后,轩辕无极一剑斩龙脉号令九州,佛主如来也在西土传佛立教。”

    “这两人同为人族,有都是全境而出。可其所悟之道却截然相反。两下之民,在东西交汇处多有征伐,而且越演越烈,大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之势。”

    “于是,轩辕无极独闯西土。与佛主赌斗相约。封了一座连绵大山,如似天堑鸿沟一般彻底切断了佛道渊源。这就是《太元残记》上的所谓“圣皇立佛关”的由来。”

    “如今,还知晓这一段历史的人虽也不多,可毕竟那佛关就横在那里。也不算什么秘事。接下来本尊要说的,才是真正的西土秘闻!”

    凌天雕稍稍顿了下道:“轩辕封关世所罕知,可更令人所不知的是。那佛关是以为人皇轩辕、佛主如来两人的血脉之力共同封印而成!圣皇西去时,带着他的小儿子轩辕宏阳。归来时,留下皇子却带回了佛门六子。”

    “随后不就,人皇轩辕莫名失踪。九州上下乱成一片,佛门六子也在那时不知所踪。”

    “这六子,皆有如来亲传轮回之法。那其中有个命为悟悲的,数经几百代后。入道太一,成为了太一门有史以来最年少的入道境,短短不到六十岁,就已半步道成。可因为他之根源乃是佛门根系,所以又经数百年,眼看寿终命损也未道成。”

    “若是旁人可能就此怨天尤人的残度余生。可悟悲却另径别开,竟然研习出了一宗以死代生之法。进而入了鬼道,重修一世!甚而还修成了鬼皇境,成为了当代鬼宗宗主!”

    “两千年前,末代鬼宗宗主被一位不知来自何处的蒙眼剑客当场诛杀。再次轮回入世,这一世,他被佛门行走找到。强行带回西土,参禅修佛又入了释道。”

    林季听到这儿,不由暗自一惊。

    这个名为悟悲的佛子其之来去往事,怎么听怎么像是在秘境中所遇的末代鬼皇阿拉瓦加!

    “悟悲天赋奇高,三经转世后历经道、鬼、佛三宗大法,短短百十年里,竟然又修成了大成罗汉境,离之菩萨果位仅仅只有一步之遥!就在他参悟佛机,准备再进一层时。西土佛国发生了旷工古至今最为惨烈的纳兰陀大劫!”

    早在秘境时,林季就不止一次听过“纳兰陀大劫”这几个字。

    虽然大致也能猜出那是一场佛国浩劫,可那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儿,却始终一头雾水。

    当下坐直了些身子,听得格外认真。

    “纳兰陀既是人名,也是寺名。”凌天雕详细解释道:“早在佛主未曾进入秘境时,世间便遗有佛法残篇之传承。纳兰陀便是其中一位擅长讲习戒律禅坐的长老。佛主如来本是个天生有疾的弃婴,是被纳兰陀捡回悉心照料。”

    “不但治好了佛主如来与生俱来的顽疾,甚而还把通悟一生的佛家显学倾囊相授。”

    “佛主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成一方高僧,博学广闻,辩才绝伦。就在他远出传教途中,老僧纳那坨突而病亡。”

    “远出在外的如来,不想因此中断佛法弘扬。便一路讲经布道一路为纳兰陀祈诵吟唱。直到三年后,这才返回故地。”

    “可这三年中,接替了纳兰陀主持之位的老僧,却不愿承认佛主如来的顺承之位。甚而还想把他赶出西土,进而谋害。”

    “如来不知,刚一进入险山丛林,身遭四外伏兵乱起。正这时,秘境开启,佛主凭空消失这才逃过一劫。”

    “随后,佛主如来,人皇轩辕,妖皇麒万朝等人通关过口全境而出。那老僧一见,不得不把西土佛尊的位置让了出来。佛主,就以纳兰陀亡故之寺,重修大建,名之为纳兰陀寺。”

    “再之后,人皇西来与佛约赌。自此佛主如来就再未出世,死活难知。”

    “刚开始倒也没什么,西土佛国井然有序,万般如常。甚而这段时期,也正是佛国最融荣耀之时,竟先后诞生了九位菩萨,十八位罗汉。被万千佛众并称为“廿七尊者。”

    “直到两千年前,重入佛界的悟悲后起惊人,力压群僧。眼看着又是一位降世如来!这立时遭到当权主持的警觉,不想由此失权丢位。进而还想一举除灭异教旁说。于是悲剧再次上演!暗中发动了“天佛之争!”

    “早在如来秘境而归前,西土佛国也是尊道敬天的。可自如来归来之后,就改了教义,事事以佛为尊。佛之道大于天道,佛之威大与天威。这两种教义各有信众,互有诋毁。如来在位还好些,可自打人皇封了佛关后。如来沉寂寥寥千年未出。再加上有人肆意挑拨,暗中推波助澜。”

    “终于,这场灾劫首先在纳兰陀寺爆发。进而越闹越大,直到最后,就连罗汉、菩萨也都亲自下了场!”

    “最终,九尊菩萨尽皆坐化轮回,十八罗汉各个转生。可佛家的轮回之力却向来古怪稀奇的很,借助法相之威,聚起千年香火,竟然又慢慢的铸魂重生!”

    “约在一千年前,廿七尊者相续醒来。甚而还在不动明王的带领下,想要发动亿万僧侣挖山开土破除佛关!进而长驱直入,占领九州中原!”

    “于是……”

第九百八十一章 佛不敬天,却欲欺天

    “于是天生浩然,人族里又出了位半境而出的兰先生!”

    “兰先生一人独剑怒闯佛关,大闹慈恩寺后。把九尊菩萨法相全都带回了东土中原。分别镇压在九州各地。”

    林季听到这儿,倒有些奇怪。

    兰先生的确惊才艳艳绝世难见,可他毕竟是人族修士,甚而还南下妖国一剑斩了妖皇。

    可无论是被斩了亲爷爷的麒天英还是如此狂傲不羁的凌天雕,一提起兰先生来全都毫无半点恨意,反而敬佩不已的满口称赞呢?

    凌天雕挥着单臂指着四外道:“自从那九法相被相续镇压之后,九佛法尊再世转生,都只能在九州中原。西土佛国便由此一蹶不振,整整千余年,再无尊者出世。”

    “其他八尊菩萨再经转世后记忆全失,只有不动明王这老贼秃,暗用法门紧随兰先生同出佛关留有神念。随后,兰先生自“天下”中悟出浩然大道,秦烨自“天下”中悟出帝王之路。两人暗觉‘胸怀浩然之帝王便为天下’,随而联手一统九州。”

    “原有相约,秦家为天下之主,为万民谋福祉。兰先生为九州修士之尊,除邪去恶为苍生护太平!这也就是大秦与监天司互不干预的由来所在。”

    “大秦初建之时,的确如此。国富民安蒸蒸日上,九州天下修凡共乐,恶邪难生。可随着兰先生莫名无影之后。秦烨又动起了天下气运的歪心思。正在这时,与兰先生同境而出的阿赖耶识舍去了佛门修为,另辟蹊径修成善恶双身法。派出影身邪佛与秦烨不谋而合,暗中修了座镇妖塔偷分天下气运。秦家投桃换李,默许阿赖耶识在维州传教兴佛。”

    “在这期间,神识尚存的不动明王偷养生息,再次凝成菩萨身。只不过他的法相本源被镇压了住,施展不出全部修为。否则,以他九境之身,我等哪又敢出手?”

    说到这儿的时候,凌天雕顿了下道:“小子,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林季想了下道:“前辈是说……那不动明王的真身就在那大阵下方?!”

    “不错!”凌天雕点了点头道,“早在八千年前,圣皇在世时。道阵宗就在九州天下布下了法阵无数,其中最为玄妙,也最为险恶的约有十几处。听闻那阵里都关押着极为凶悍的不世狂魔。兰先生带回九尊法相之后,也依照人皇之法,分别镇压在九州各处。当时,他也觉察出不动明王好似有些异变,于是,就把不动明王的法尊本像压在了圣皇大阵之内!与那狂魔关在一起。”

    “当年解除阵法时,兰先生还与那阵中魔怪大战了一场,倾尽全力却也只能断其半臂而已。”

    “如今,不动明王亲自现身的目的:一来是为了破开大阵放出妖魔,令九州生乱,佛国从而好趁乱兴教。二来,是为了夺回法相真身,从而再跨半步成为真正的九境菩萨!这三来么,就是冲着你来的。”

    “佛不敬天,却欲欺天!既可借你之名一统天下,独吞那浩大福缘。也可夺你之身,修成无尚佛王境!”

    “我等既不想放任如此天福机缘错之交臂,又不想被那贼秃成事了愿。这才相续的动的手。不但我们几个,九州道成在收到墨麻子传信后,也会相续赶来。与上次司无命那老鬼倒秦夺运不同。这可是天运福缘,稍晚一步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行了……”

    凌天雕长臂一挥站起身来拍了怕尘土道:“本尊就送你到这儿吧,也该回去看看了。”

    说着,也不和林季打招呼,迈步就走。

    “谢前……”

    林季慌忙起身,可刚说了两个字,眼前却已不见凌天雕的身影。

    林季遥向远方风起处深施一礼,随后辨别了下方向,凌空向北。

    约有半个时辰后,远远望见前方山岗处,有一座半已坍塌的小破庙。

    内中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传出十几道稍显稚嫩的读书声。

    林季不由心下一奇。

    放眼四外皆是茫茫群山,虽说此时他重伤在身,但毕竟也是入道之体,一路飞了许久都未穿透山林。又会有什么人住在此处?

    而且,还是一群小孩子?

    轻身落下,快步走近。

    那读书声越来越大,甚而还有些连咬字都不清晰。

    嘎吱……

    林季走近前去,轻手推开房门。

    读书声骤然停歇,那里边大大小小十几双眼睛满是惊愕的向他望来。

    林季展眼一看,那半壁坍塌的房梁下,摆着一口色褪枯干的老棺材。

    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规规矩矩的围成一圈,个个板直了身子,齐齐扭头向他望来。

    另在一边的篝火堆上架着口小铁锅,那锅里也不知正煮着什么,阵阵香气四溢扑鼻。

    “公子。”两厢楞了片刻,倒是那群孩子中最大一个的女娃率先站了起来,面朝林季稍显生疏的微施一礼,脸色羞红道,“公子驾临,寒壁生光。若公子不弃,还请稍等片刻,粗饭淡食马上就好。虽不美味,却也果腹。公子,请!”

    说着,女娃小手一伸,直向对面那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大石板一指。

    这套说辞半雅半俗,虽不得体却也洽和。

    如此年岁,又在匆忙之间,能有如此言辞也算不俗。

    想来教她之人必有德行。

    “多谢。”林季也不托大,面对那孩子也还了一礼,径直走到石板前刚要坐下。

    这才发现,那石板一侧铺着层细沙,旁边还摆着一根笔直如尺的小树枝。

    细沙上横平竖直的写着一个“静”字。

    石板后方,立着个铺着干草的小石墩子——这才是座位。

    想来,这是教习孩子们的夫子之位。

    刚一开门,林季就发现了。

    这群小孩子中间,有的是人,有的是妖,甚而还有两只是孤魂野鬼。

    由此,林季就愈加奇怪了,如此荒山野岭间,又是什么人在此有教无类开塾讲义呢?

    “公子,请用茶。”林季正想着。

    一个圆乎乎剔着桃儿头的小胖子,两脚离地,远从角落里飘荡而来。

    他手里端端正正的捧着个三足金盏,林季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可是皇家独有之物。

    而且,并非寻常所用,而是专门祭祖敬天时才能请出来的。

    这落在此处的,到底是谁?

第九百八十二章 山林物语

    眼见那鬼娃双手托着金盏小心翼翼的飘到面前,林季既不托大,也不客套。伸手接过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清新至极的幽香之气直入喉间,隐隐然灵韵升腾,五感朝天。

    显然,这并非寻常俗见之物。

    只是这茶香……

    好像此前在哪里闻过,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茶!”林季高赞一声,笑吟吟的望向那个胖乎乎的小鬼娃道,“你叫什么名字?现时几岁了?”

    “回……回公子。”那鬼娃往后飘退了几步,有些拘谨的回道,“我……我叫曾逸,今年……六岁了吧?”

    “哦?”林季笑道,“那你家住何处?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那鬼娃有些憨憨的摸了摸脑袋道:“我家在哪倒是不记得了,只依稀想起我家门前立着对儿高高的石狮子,旁边儿还摆着好几个大鼓。那天,我在后院儿偷偷的放风筝,却不想挂在了钟楼上。翠儿燕儿姐姐谁也不不敢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我让大壮去搬梯子。半天没动静儿,刚一回头,他脑袋就掉在了地上。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躺在一个黑洞洞的土坑里。是兔姐姐……”

    那鬼娃说着,又指了指那个先向林季施礼最大的女孩子道:“是兔姐姐把我带到这里的。”

    林季顺着他目光扫了一眼,他早就看了起来,那个彬彬有礼最大些的女孩子是个兔妖。

    “那你呢?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林季又喝了一口茶,轻轻的放下了茶盏道。

    “回公子。”那女孩子两手叩握向林季施了个万德礼道,“小女复姓公孙,单名一个香字。老家在京城甲街六十六号,家父是做药材生意的。那日,夜半遭贼,家人上下尽被斩杀。母亲把我扣在翁下拼力挡护,却被那贼人硬生生的一刀断成两截。”

    “小女强忍悲痛默首含泪。只等那些贼人洗掠一空后,这才趁机逃走。半路上却又被人强拐上船,险些卖到外烟花之地。幸亏……”

    “兔姐姐,什么是烟花之地啊?”端坐在管材旁边,朝天辫两侧各自生有一只弯弯长角的小姑娘一脸懵懂的问道。

    公孙香那张虽然尚且稚嫩但已初现俏容的小脸微微一红,故意岔开话头继续说道:“幸亏半路遇到了岚姑娘和关先生,这才幸免与难。随之两位搬来至此早已数月有余。”

    说着,她头颈低垂偷偷的看了眼林季道:“实不相瞒,早在此前。也有人寻到这里,想要乞食充饥借檐遮雨。可……可一见我等形貌全都吓的面色大变,惊慌而逃。公子却是唯一例外毫不惊慌的!关先生说过,生无高低,灵无贵贱。若是遇了我等毫不惊慌,又能和善处之的必为大修德高之辈。定要以诚相待,敬为上宾。”

    林季微微一点头,的确,若是寻常凡俗之人见到眼前这一幕,定会吓的魂不附体望风而逃。

    而能镇定自若且又不乱下杀手的,定是德行兼备的修之大者——至少不会顽冥不灵的坚信些什么“非族必诛”的伪正之言。

    从这两个孩子的描述来看,都是家中先后遭了劫难。

    听那鬼娃所说,他家中门前立着对儿石狮子,又摆着一熘儿大鼓,那应该是哪个在京城为官的。

    能在后院放风筝又是何等宽敞?书房建成楼阁又是何等阔绰?

    有此官位,又这般富庶,偏偏又姓曾。

    林季想了想,记忆中京城只有一户大族有此可能。

    太书院大祭酒曾敬轩!

    曾家先祖曾是大秦开科立考后的头位状元郎,历代子孙也各个满腹经纶博学多闻。散在各处为官的子弟门生不计其数,光这大祭酒一职,就长任久居九代十三人!

    素有“秦家书香第一家,千古祭酒不更曾”一说。

    可随着大秦亡灭,就连曾家都落难至此!

    由此可见,百姓平民又该如何?!

    而那个小兔妖所说的公孙家,林季早在京城时也略有所闻。

    京城位于京州正中,九横八纵通连南北,既是一国之都咽喉之要道。更是商物云集,万物散聚之地。

    几乎所有富甲全国的商贾都在京城建有宅院。

    而这其中,最富盛名的就是素有南绸北药之称的沉家和公孙家。

    公孙一族以药起家,大小店铺遍布九州天下。

    家中妻妾儿孙生有妖族,也不稀奇。

    没想到,随这大秦一亡,富如公孙也有如此惨状!

    林季在这两人脸上扫过,又看了看其他或人或妖或鬼或怪,那一个个既天真无邪,却又可怜无依的孩子们。

    不由心生大叹!

    王朝兴亡,受之劫难的又何止百姓?!

    人祸殃殃,民之何乡?

    天道殇殇,灵之何徨!

    “哎!都是这场天下浩劫的苦命儿啊!”

    林季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追问,转身看向公孙香道:“那救了你等性命的岚姑娘和关先生又在何处?”

    “回公子。”公孙香回道,“岚姑娘就在后山,为我等浆洗衣物,筹备膳食。公子来前不久,关先生被人匆匆叫了出去。说是……说是寨子里的七牙大叔和铁猪大伯吵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爆粗动手。山鬼哥哥叫了关先生匆匆拉架去了。”

    “哦?”林季一听,不由大为吃惊。

    “你是说,这附近还有个山寨?”

    “是,顺河向上,穿过一道黑黝黝的洞口就是了。”公孙香仔细回道。

    林季想了道:“那就劳烦你带路,我想去见见这位关先生。”

    “好,公子请稍等。”

    公孙香说着,摆出一副大师姐的样子,转过头去交代其他孩童道:“听先生的话,好好背诵诗文。先生回来可是要考的!我给公子带路去去就回,谁也不许偷懒哈!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十几个孩童腰杆板直拉着长声异常严肃的回道。

    “尤其是你!”公孙香瞪了一眼飘在半空梳着桃儿头的小胖子道,“你要是再背不下来,看先生怎么收拾你!”

    小胖子吓的一缩身,大半个脑袋都缩进了脖腔里去,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

    “还有啊,火二娃。你看一伙儿山菌羮煮好了就快些熄了火,别像上次一样偷懒睡着,都烧湖了!”

    “知道了,兔姐姐。”一个长着满头红发的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满口应道。

    “猪娃,你别睡着了!一会儿也少吃点!看你那肚子都快胖成球了!”

    ……

    公孙香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连嘱咐完了众孩童,这才转过身来,稍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下头发道:“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一脚踏出门去。

第九百八十三章 天生正道,教无旁类

    绕过破庙没走多远,就听前方的树林里响起一片溪水潺潺的流水声。

    林季走着走着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莲姑娘,你怎就如此放心?如果我是恶人,想要加害关先生又该怎样?”

    公孙香闻听,回过头来有些不还意思的微微一笑,弯若月牙的双眼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洁道:“公子,其实方才你已渡过三层考验了。”

    “哦?”林季奇道:“哪三重?”

    “先生说,天生正道,教无旁类。行自心出,果有其终!”

    公孙香好像模彷着关先生的语气老气横秋的说道:“进门见到我等异族孤小,不惊不惧,不爆不怒。平澹如初,似见同族。能有这份见识和胸怀,足见公子之不凡。绝不是那些粗鄙无知之辈,更非乱意滥杀之徒。此为其一!”

    “鬼娃弟弟亲手奉茶,即便再没见识的人也能一眼望出那茶盏价值连城!可公子却眸光坦亮,既无一丝贪图歹念,也无半点为非之心。着实令人敬佩,此为其二!”

    “先生自进门起,便对我等彬彬回礼。对那茶水也丝毫不疑,举杯就饮。丝毫不已我等是异类妖族,又是这等弱小,就生出半点懈怠轻视之心。浩然有义,礼贤同心,此为其三!”

    “有此三种,小女认为公子定非恶邪之辈。更何况,若公子真是这等样人,小女即便有心也拦,也是毫无用处。”

    听她如此一说,林季不由满心钦佩。

    想不到这刚刚修炼成行的小兔妖,竟有如此见识!

    当下,对教习她练就这般眼色、知晓如此道理的关先生却是更为好奇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公孙香一改方才初见时的满脸紧张,笑嘻嘻的说道,“先生还说过,但凡有人喝过两盏茶后,定要引他来见我!”

    “哦?”林季顿觉有趣,心下奇道,这又是如何道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山林。

    前方出现了一条半丈宽窄的小河,那河中水流清澈游鱼四弋,溪水两岸芳草清脆花香扑鼻,很让人心旷神怡。

    逆溪而上,弯弯远去。

    公孙香一路蹦蹦跳跳的边走边说,无问不答,甚而不等林季多问,她那张剔透伶俐的小嘴就像合不拢一样连连说个没完。

    经她说了来去,林季才知道。

    他所说的寨子就在山洞尽头里。

    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住过,屋舍栅栏井井有条,甚至就连器具锅碗全都一应俱全。

    大秦灭亡后,各处灾乱不断。

    一群为了躲避兵灾匪乱的流民深入大山后,误打误撞的找到了这里。

    并在那山寨里安居了下来。

    再后来,随着关先生和岚姑娘的到来。

    寨子里的人越聚越多,甚而就连不少避难的妖族、无处可依的鬼魂也相续加入其中。

    据公孙香所说,此时这山寨里多族杂居,已有三五百人。

    林季听到这儿,却是愈加不解了。

    既然都有了处遮风挡雨的天然村寨,那关先生又为什么不把教习孩子们塾堂设在寨子里,非要舍近求远甚而大有危险的放在外间破庙里呢?

    随着公孙香又走二三里。

    那前方松翠掩映的半坡上出现了一口黑黝黝的山洞。

    “你看!到了!”公孙香兴高采烈的遥遥朝前一指,随即快步连跃,一头钻了进去。

    林季紧随其后,刚要踏入。

    突然感觉洞口四外隐隐传来一道甚为凌厉而又极为熟悉的威压。

    转头一看,却见悬在洞口上方那块牤牛大小的石块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横平竖直的大字:“天外村”。

    这名字倒不稀奇,可那字体林季却是再为熟悉不过!

    正与金顶山门前、明光府村头、鱼汤贴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都是得自与圣皇手笔!

    “公子,就在里边了。”

    走在前边的公孙香一见林季站了住,呆呆的望向一旁,不觉有些奇怪的凑上来看了看,问道:“公子,不就是一块大石头吗?有个什么好看的啊?”

    “石头?”林季一愣,指着那巨石道,“怎么?你看不到这上边的字迹吗?”

    “字?”公孙香一脸惊愕,紧盯着那块早就看过无数次的大石头又看了半响,这才奇怪道,“哪有什么字啊?公子莫不是眼花了吗?哦,对了,关先生那位满头白发的朋友也曾在此驻足良久。我还以为他是馋挂住树上的蜂蛹了呢?公子,那蜂蜜可好吃了!”

    公孙香笑嘻嘻的说道:“可那蜜蜂也可厉害了!上次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偷了一小块,可各个都被叮的躺床不起,足足睡了七八天。关先生生气说,谁再敢偷就把他赶了出去,这才没人敢再动。”

    “公子,你要是拿的话,我想先生应该不会惩罚你的。”

    公孙香满脸期待道,馋的满嘴咽口水。

    走这一路,林季早就发现了。

    这小姑娘一开始那副彬彬有礼、典雅大方的样子纯属就是装的!

    而且装的很辛苦!

    这小姑娘整个儿就是个调皮鬼外加大话痨,甚至还有点儿轻微多动症!

    若不是林季早就看穿了她的根脚,可能还以为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兔族,而是猴族!

    至少拥有一半血脉!

    “公子,你真的不想尝尝吗?那蜂蜜可甜可好吃了……”说着话,公孙香的两只小眼睛不住的四处扫量,好像在为林季寻找什么趁手的工具一般。

    林季看的心里一阵好笑,应允道:“等见过关先生,我帮你把它捅下来,就当你引路的谢礼了!”

    “好!多谢公子!”公孙香立时满眼是笑,冲着林季弯腰伏身大大的施了一记长辈礼。

    竟比初次见面时礼数更重许多!

    看来,方才给她定位的标签还应该再加上一条。

    十足的小吃货一枚!

    公孙香满心想着美味至极的蜂蜜,蹦蹦跳跳的走在前边。

    林季不紧不慢的随在身后,一路穿过洞口,直向深处走去。

    那洞口并无弯角拐岔,只在中间散着一层澹澹的白雾。

    身在雾中刚走了没几步,林季勐的一下站了住。

    “天外村”,白雾……

    忽的一下,林季联想起秘境闯关时的景象!

    若按悟劫所说,佛家三十三重天的说辞,以及众人的推断:一层迷雾一层天……

    那,这又到底是何处所在?

第九百八十四章 天外村

    走着走着,林季突然发现踏在脚下的已不再是地面,而是一片瓦蓝如镜的小河。

    那河水清澈透底,下方满是五彩斑斓的鹅卵石。

    水面上光滑如镜,脚脚落下仅在水面上荡起层层细碎的波纹。

    这情形就和明光府外大湖一模一样。

    随着公孙香穿雾踏河,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眼前勐然一亮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洞中一马平川约有横竖千丈方圆,四下石壁万仞高悬,团团围成一个圆弧状。乍眼看去就像缸底瓮中一般。

    头顶天空瓦蓝如镜,就连半点云丝也看不见。

    只是稍有奇怪的是,正在当心的太阳却是紫色的。

    而且,好像还在微微颤抖,不停的旋转。

    正在眼前的小村约有百十户人家,竹篾为顶,松枝为篱。

    一块块七彩圆石铺筑为路,两旁满是一株株奇花异树。

    村落中间,一股股澹白色烟气随风漫卷。

    凉风习习,花香阵阵,宛若仙境一般!

    这“天外村”果然不同凡响。

    “公子,请随我来。”公孙香唤了一声迎头带路。

    林季随她步入村中刚拐了两道弯儿,就见前方密密麻麻的围着一群人。

    说是人,也不确切。

    这些“人”中既有普普通通的凡人百姓,也有刚刚踏入修行之路,仅有两三境的修士。

    有尚未完全化成人形,顶着长角拖着尾巴的各种妖族。

    有飘在半空,模模湖湖的魂态鬼影。

    人、鬼、妖、修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挤在一处,就像别处常见的村野闲汉一般,各个伸长着脖子向里望去。

    自打转世于此,林季还从未见过这等景象。

    “咱可说好了!一阵赌输赢,谁也不许反悔耍赖!”

    人群中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林季听的有些耳熟……

    匆匆挤进人群,从缝隙里望去,不由骤然发愣。

    这不是郑立新郑大人吗?

    只见郑立新一改前貌,再也不是此前规规矩矩宛若儒生样的打扮。

    而是穿着一袭青绿长衫,披头散发的长须飘然。

    既像混迹街头装作奇人异士的江湖骗子,又像哪家道观不学无术的邋遢门人。

    若不是林季与他数有交集,还真一眼认不出来。

    只见郑立新站在人群中间,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怪人。

    左侧那“人”个子不高,但却格外粗壮,全身上下都长着一片密密实实根根直立的黑毛,尤其是大嘴两侧还各自探出一根既粗又长的弯牙。

    林季扫了一眼,这是只野猪妖。

    右侧那人瘦小枯干微微弯着腰,两只眼睛幽光发绿,十根手指尖尖细长。

    显然,这是具僵尸。

    “就按关大人说的办,我老猪绝不反悔!”左侧那汉子拍着胸脯道。

    “说话算话!”右侧那僵尸也咬着牙回道。

    “那好!”正在当中的郑立新高叫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三个蛋黄大小的骰子来,转头问向两人道:“谁先来?”

    “我来!”粗壮大汉当仁不让的一把过骰子,圈在手里连连摇晃了数下,勐的一下仍在地上。

    所有围观人群呼的一下低下头去,紧紧的盯着地上那三颗宛若陀螺般旋转不停的大骰子。

    “三!”

    “五!”

    骰子一停,众人连声高叫。

    随即人群里爆出一声炸喊:“四!”

    “四五六!”

    “哇龙顺啊!”

    “这下老猪赢定了!”

    众“人”欢声雀跃,个个满脸都是欢喜之色。

    右侧那个干瘦的僵尸面色愈加阴沉了几分,伸手一招,落在地上的三颗骰子立时飞来,径直入手。

    那僵尸略显僵硬的两手合住了骰子,微微闭了下双眼,好似在虔诚的祈求着什么。

    “开!”随他厉声高喝勐一撒手。

    三只大骰子咕噜落地,飞快的旋转不停。

    所有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六”

    “哇,又是六!对子了!”

    “是六就赢,不是六就输!”

    “六,肯定是六!”

    “六!”

    有人高叫了一声。

    随这一声,人群立时炸了锅,全都扯着脖子高声齐叫:“六!六!六!”

    这其中,刚刚见那猪妖扔了大点的人同样叫的兴高采烈。

    好似在他们看来,这场赌注谁输谁赢都不要紧,更是无需偏谁袒谁。

    他们只是来看热闹,享受乐趣的!

    “六,六……哎!咋是个三啊!”

    一连惜叹声中,郑立新转头看向身旁右侧的僵尸道:“七牙,你输了。还有何话说。”

    那僵尸的脸色愈加阴沉浓绿了几分,挺了下脖子很有气量的说道:“没啥好说的,我七牙向来说话算话!生前是条好汉,死后也不当赖皮鬼!输了就是输了!”

    “好!老七好样的!”郑立新说着,指了指摆在身前那株拴着红绳的草药道:“长青草归铁猪了!你们俩搭个手,就此罢了。谁也不许记仇!”

    铁猪和僵尸依言各近一步,黑乎乎的大巴掌和绿油油的尖手指互握了下又散开。

    围在外边的人群一见没了热闹,吵吵嚷嚷着四下散开。

    壮汉铁猪谢过郑立新,乐滋滋的收了草药转身就走。

    一脸发绿的瘦僵尸也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垂头丧气的连连摇头不住惋惜道:“哎!真能晦气!咋就是个三呢!”

    郑立新弯腰捡起骰子,刚一手揣进怀里勐一抬头望见了林季,不由大惊道:“林天官?!你怎么在这儿?”

    “郑大人,好久不见啊!”林季笑道:“可我现在又该如何相称呢?”

    郑立新苦笑一声道:“一言难尽啊!”

    说着吩咐愣在旁边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的公孙香道:“小香,去让岚姑娘炒两个菜,热壶酒,就说林天官来了。”

    “是。”公孙香应了一声,前走几步又扭回头问向林季道:“公子,那你刚才答应我……”

    林季知道,这小馋丫头还惦记那窝蜂蜜。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也说话算话。”

    “好!一言为定!”公孙香满脸是笑,一蹦一跳的直向村里跑去。

    林季扭头看了眼郑立新,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这副新造型实在有些另类,尤其是和他此前一本正经的样子比起来更显可笑,忍着几分笑意道:“郑大人,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第九百八十五章 郑去双耳是为关

    郑立新面向林季苦声一笑,一把撩开了两侧长发。

    林季一看,郑立新的两只耳朵都不见了!

    齐根而断,疤痕依旧。

    “郑大人,这是?”林季惊声问道。

    郑立新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向前指了指,示意林季边走边说。

    “大秦轰然倒塌之后,监天司也就此瓦散。我郑某自一介凡民,一路升至总衙文书,这许多年来,见过太多恩仇善恶。可一直都是局外旁观,心不自知。如今这一遭,却胜似千秋!也终于想明白了。”

    郑立新一脸带笑,指着左边脸颊道:“这只耳朵是在逃出京城的路上,被流匪所割的。他们看见我那辆挂着禁帘的马车,以为我是个富可流油的贪官。可搜遍了车马也不见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就割了我的耳朵逼问银票藏在什么地方了。”

    “这时,有个读过几年私塾的流匪认出了我车上所拉的都是监天司的卷宗,就问我是什么人。”

    “我本来抱着一死之心,绝不做无名之鬼。就坦言相告我是监天司的文书。那车上所载的,都是有桉无果,尚未抓到元凶的卷宗。只等天下一统,新朝再立之时,再一一追捕,好令罪者伏法死者安灵。”

    “谁想,听我这么一说……那些流匪错愕半响之后,竟然全都给我跪下了!”

    “为首那人还割下了自己的耳朵,为我谢罪!随后,整整五十四个流匪全然如此!”

    郑立新说到此处,不由长声一叹!

    “哎!林天官,你可知我当时又是何等心境?”

    “羞愧不如!羞愧不如啊!真恨不得不如当时早被他们一刀斩了算了!”

    “大秦立国,监天司同设而立。这整整数千年,监天司里的确出了不少败类,也做了许多错事。可为了提升修为,晋升职位,总归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也让这天下凡民也有了些面对妖邪时的依仗。”

    “对于监天司,民间凡众向来是敬怕有之,爱恨交加!可一旦骤然垮塌之后。他们却连半点念想儿都没了!面对远超凡人之力的妖邪,他们唯死而已,别无他选!”

    “我也是凡人,我知道他们所谓的愿望又是简单的何其可怜!不是什么修为大涨,不是什么寿命千年!不是什么一统中原,不是什么妻妾成群。他们只想吃饱肚子!他们只想活着!”

    “牲畜也不过如此!”

    “可就连这点小小可怜到极致的愿望,又是难若云天!”

    “大秦亡了,天下乱了!乱兵征杀,何处为家?”

    “监天司没了,妖魔四起,吃人没骨,谁来动它?!”

    “我做文书这许多年,虽未体察民间,可那卷宗上字字如眼,却看的清清楚楚!”

    “每次审核我都雷霆大发,我气啊!我急啊!我恨不得多生几双手眼,死死盯住每一个捕头!让他们日夜不停把这天下妖魔尽扫除干!”

    “哎!”郑立新说着摇头一叹道:“可惜,是非人愿!”

    “那高群书为了一己私愿,为了挣脱所谓的狗屁桎梏,视万千性命如浮云,整整十万七千六百四十三人呐!”

    “林天官,你可知,在我知晓此事为高群书所为时,我又当何想?”

    “我对着那卷宗彻底无眠,我牙龇眼裂恨不得撕了那老贼!”

    “那是人命!那是和你一样活生生的人!就因为你是修士,你就能滥杀无辜?就因为你是司主,你就能乱行天下?!”

    “监天司不应是安民护国的么?不应是妖邪之克星,凡众之依仗,怎地你自己反倒成了妖?!”

    “那一众流民跪的不是我,跪的是监天司的功绩万千!可那万千凡众又是何其良善!只记你的好,不计你的仇!我实在受之有愧,有愧啊!”

    林季听到这儿,也不觉有些心塞。

    的确,当年在镇妖塔的时候,得知高群山才是背后主谋时,别说是他,就连方云山也一时接受不能!

    如此这般的监天司还真的是监天司吗?

    也许,监天司真正垮塌的那一刻,不是大秦灭亡,不是宋启明上殿。而是自高群书残害第一条人命开始!

    郑立新边走边道:“辞去那些流民之后,我一恨之下割去了另一只耳朵。郑去双耳是为关也。”

    “只可惜,我空有关天下之心,却空有余志却无能为力!”

    “我这一介书生征战不了沙场,一统不了江山。我这一介凡人修不了道法,行不了天罚。只能两耳不闻天下事,只顾心眼良知!”

    “一路辗转后,我来到了这儿。”

    “林天官,你刚才也看到了,这寨子里,有凡人,有修士,要妖怪,有鬼僵。可他们无论是何族群,却都怀有一颗仁善之心。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还有妖怪竟然为了救一个毫无相识的婴孩,不惜失损了整整三百多年的修为!”

    “有一个妖,为了护住乱军马下的灾民,被活活踩成肉饼!”

    “人,有恶善之分。妖鬼亦然!”

    “于是,我就落在此处教书育人,希望他们乃至他们的下一代再无征伐!无论人也好,妖鬼也罢,再无相杀!天下大同,处处为家!”

    林季点了点头,由心赞道:“郑大人伟正纯良,林某心敬诚服,可既然有此村寨,为何又要单出一处,偏偏把那私塾建在高山顶上?一同搬进寨子岂不更好?”

    郑立新闻听微微一顿,脸上的肌肉很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道:“林天官,你以为我不想吗?实在是不得而为之!”

    “哦?”林季奇道,“这又是如何缘故?”

    郑立新没有直接回答,绕过一棵老槐树遥遥指向前方一座掩映在翠竹里的茅草屋道:“到了,进去说吧。”

    “先生,您回来了。”屋门开启,走出一个身着素裙的高挑女子,满是伤疤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轻手推开竹枝小门面向郑立新恭敬说道,随而又向林季深施一礼道:“小女秦岚见过天官。”

    “这是?”林季有些好奇的问向郑立新。

    “她是沛帝的女儿。”郑立新长叹一声道,“天殇惘悲,万灵如是!这说起来……哎!先进屋吧!”

第九百八十六章 妖女伽罗

    林季随郑立新踏步入院,那小院四外满是青竹,正中间却栽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桃树。

    此下季节,别处桃果刚有蛋黄大小,青涩未熟。

    可小院里这颗桃树却长得红艳欲滴,沉甸甸的压满枝。

    正对当面的茅草小屋,收拾的干干净净片尘不染。

    竹帘高卷,对着窗前摆着一张稍显破旧的小方桌。

    四样儿小菜,凉热荤素搭配有度。

    两壶烧酒温在碗中,香气扑鼻。

    “天官,请!”郑立新拱手一让。

    林季和郑立新两人也算是老友再遇,故旧重逢,自然也无需客气,直接盘膝落座。

    那个名叫秦岚的女子替两人斟满了酒后,款施一礼退出屋外,径直坐在桃树下托腮发呆。

    林季隔窗远望了一眼道:“他可是穆皇后所生?”

    “是,也不是。”郑立新模棱两可的说道。

    “哦?”林季奇道,“这又怎讲?”

    郑立新长叹一声举起酒杯道:“来!天官!经此大劫后,仍能与天官故旧重逢,无论如何这也算喜事一桩!你我先干了这杯再说!”

    “好!”林季端起杯来,与郑立新对撞相碰一饮而尽。

    那酒入喉干涩,隐约有一股淡淡的苦味儿。

    郑立新放下酒杯,眼望窗外桃树下那女子孤伶伶的背影道:“皇城花落两茫茫!哎!这说起来,岚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呐!”

    “还未出生,亲娘就成了行尸走肉。”

    林季一听,眉头微微一皱,可隐约也猜出了些什么。

    果然,不待他问,就听郑立新继续说道:“那穆皇后的确有些小家子气,不堪母仪之威。一心只顾着她穆家荣华,帮他老爹争官,替她弟弟撑腰。不过,她之恶处虽也可恨,也是仅此而已。最多不过朝堂上多个了争权夺利的贪官,没他穆相还有旁人。那京城里又多了个盯着皇戚名头的无赖,添他一个也无妨。”

    “可其实……自那一夜起,穆皇后就早已不是穆皇后了。当然了,那时候的沛帝还没登基,她自然还不是皇后,仅是沛王妃。”

    郑立新抓起酒壶给林季满上,自己又倒了一杯。

    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那一晚,鸡婆惊变,京城百官尽死无出。监天司竟也出奇配合的封堵在各处路口。我怎么都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于是就避开高群书,派了些可靠的人手暗中调查。”

    “谁知,这一查不要紧。那种种破绽越来越多,本以为高群书出走,这事儿也没继续的必要了!可直到大秦灭亡之后,突然有一条新的线索传来,这才终于真相大白!我就是在苦等最后一条线索的时候错过了逃出京城的最佳时机,这才遭遇了流匪。”

    郑立新举起杯来一饮而尽道:“早在十八年前,穆皇后就被人夺舍控制了,长生殿的人干的。”

    “也可以说,我们日后所见的那位戴凤冠乘皇辇不可一世的穆皇后仅是一具躯壳而已,控制她的是长生殿的妖女伽罗。”

    “她的前世是章弥的弟子,受司无命之令早就潜伏在沛帝身边。”

    “所谓的九龙台换血一事,早在十八年前就开始行动了。只是没有药引为辅,令人察觉不出而已!被替换的楚公公只是在摆着面上,故意被秦烨注意的引子。真正的暗子儿早在棋局开盘前就已落下!”

    林季奇道:“十八年前?那司无命又是如何能笃定秦烨一定会选秦沛为帝呢?”

    郑立新笑道:“你我都知道,秦家名为人间帝皇,其之根基却在世家。拥有绝佳天赋的子孙绝不会让他身披龙袍。心机不足,威谋不具之辈,秦家也不会把他推到龙椅上受天下耻笑。而秦家年轻一代的十九子中,除出这两样儿,再略去体貌不适,幼小老迈的,也不过三四人。”

    “以伽罗之心耳濡目染为他谋之强,以长生殿之力陷构引伏为余人谋之弱。秦沛的帝王之相自然昭日显成,这未来之帝座自然非他秦沛莫属!”

    “那伽罗魔女虽已转世重生,可却本性难改。更是每月都要吸食一次活人鲜血。而且那数量还会越来越多!高群书一开始可能并不知情,可他身为监天司总司,这月月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儿自然是瞒他不久。正巧,他也想借此挣脱大秦的束缚,索性顺水退舟……甚而!”

    郑立新说着,死死的捏着酒杯嘎嘎生响,咬牙切齿的说道:“甚而,还故意为之便利!那一晚惨叫连绵响彻京城!整整一千一百六十八口!全都死在魔女伽罗手中!他……他高群书就那么陪着秦沛站了一夜!听了一夜!”

    “秦沛还以为是高群书的手段!却不知,那背后行凶的竟是皇后!”

    林季抬头问道:“那秦烨又怎会看不出来?”

    “秦烨?!”郑立新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他被司无命算的死死的,就在同一天晚上,秦家祖陵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守护侍卫三千众无一幸免,尽成白骨!”

    “能有这般手段的,除了他司无命还有谁?他就是故意把秦烨引去祖陵的!就算事后秦烨发觉了京城之变,也一定以为穆后被夺舍是发生在当天晚上的事儿,从而掩盖长达十几年的换血秘法!”

    “那秦烨之所以不动声色,是自以为他的算盘打的更为精妙。他想将计就计,让司无命毁了他千年前曾与兰先生定下的约制,从而独吞天下气运,自此以后秦家独大久久流长!而他也可借这大运之机会,跃境破天人!”

    “只不过,秦烨的算计是从棋盘落地开始的,万万没想到司无命却是棋先一招,连秦沛这个他自己选的棋子,都是司无命早就帮他定好的!”

    “从始至终,身为三方棋子的秦沛毫无所知。秦烨看透大半,却可惜棋漏一招。高群书局外旁观,知有奥妙,却不明所以然。真正早早布局并最终旗开得胜的仅是他司无命一人而已!”

    林季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轻轻摆回桌上道:“来此之前,我见过穆相父女。他们都被人种下了阴种,还没等我问清原委,就当场爆亡了。”

    “哼!”郑立新冷哼了一声,恨骂道:“那只是被废弃的棋子而已!在他司无命看来,这天下亿万生灵谁又不是棋子?谁又死不得?”

    说到这儿的时候,郑立新扭头又看了眼窗外树下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满心愧疚的说道:“可如今,我却成了我所痛恨之人!”

    林季一楞,恍然一下明白了他方才所说的不得已而为之,又是什么意思!

第 九百八十七章 逆境返修,天下独技

    “你,是想以她为饵?”林季骇然惊道。

    郑立新一把抓起酒壶咕咚咚的灌了个底朝天。

    随而死死的低着头,好似怕见林季似的咬牙回了声:“是!”

    “九龙台破碎,气运之龙轰然破散。那千年制约也成了一纸空谈。”

    “而要想重定龙位,必以帝血献之!”

    “沛帝是最后一任帝王,只有他的嫡系血脉才管用。”

    “可自他被伽罗换血之后,所有子孙后代早已帝血不正!而拥有这世间唯一帝血的,就是……就是岚姑娘。”

    郑立新朝外一指道:“早在伽罗夺舍之前,岚姑娘就已经接近临盆,大期将至。其之血脉最为存正,这也是沛帝的第一个孩子。只是此前那穆郡妃骤然被夺了元魂,伤了胎气。这岚姑娘一生下来,就双耳失聪,全身上下长满毒障,甚而还疫传多人,染者尽死!”

    “沛帝只能命人把她安葬埋掉,却被你方才所见的七牙发现,阴差阳错的救了过来。”

    “事到如今,也只有她才能重唤龙听,再聚九州!”

    林季一听,不由两眉一皱道:“郑大人,这可与你此前所行,方才所说大相径庭啊!”

    “你以为我想吗?”郑立新两眼通红,满嘴喷着酒气道,“林天官,我郑某无能,没的本事,修不了道法。不止是我,这天下子民何止亿万?他们都是肉体凡胎,都是普通百姓!”

    “大秦在,你们可以高人一等不守法度!大秦不在,你们依旧可以逍遥自在!可百姓怎么办?”

    “流匪刀兵,水旱无情,章法无度,荒德废古……”

    “他们要活命啊!”

    “国不存,家不在!”

    “法不立,心不安!”

    “天官,我不知你从哪里来!摸这一路可曾见过那亿万千千苦苦挣扎的百姓?可曾见过那只只个个凄惨哀叹的生灵?你真就忍心让这天下万灵永世如此?连个盼头都没有?”

    “牺牲岚姑娘一人,可定九州,平天下!”

    “死她一个,救众万万千!”

    “你仅是初初一见,就觉得我郑某残忍!”

    “可郑某却与岚姑娘一路搀伴,近乎父女相依为命!难道我这心肠就是铁铸石砌的不成?!”

    “林天官!郑某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请你也可怜可怜这天下百姓吧!”

    郑立新怒声咆哮,声声震耳!

    林季语噎半响,伸手向北指了指道:“这么说……你故意立在高山上的私塾,也是诱饵?”

    “是!”郑立新点了点头,痛快承认回道,“高山立诡,聚气八方,浮龙遮眼,一目千藏!寻常人等根本无从发觉。只有身怀昊天气运有德之士才能远望而见!”

    “只要凑齐了九个这样的人,再以岚姑娘的帝龙之血开启祭坛,便可重定龙脉!到那时,哪个先站住了九龙台便为天下共主!一统可期,天下有望!”

    “林天官,为了天下苍生,还望你莫要阻拦!”郑立新满脸诚恳的祈求道。

    “是吗?”林季突而微微一笑道,“郑大人,此前我还真没发现,你竟还有如此本事!”

    “本事?什么本事?”郑立新一脸茫然道。

    “哈……哈哈哈哈……”

    林季突而气极大笑,反声问道:“郑大人,你口口声声说你只是一介凡人。可那些山中阵法迷障,又都是谁教给你的?仅凭监天司的卷宗吗?”

    “你口口声声心怀天下为国为民,想要救助那亿万苍生!”

    “可你却以为私塾中那些人、妖、鬼三族孩童为漂,以秦帝遗孤为饵,以天外村数百良善生灵为祭,又哭死哭活的跟我演了这么一出戏,其之目的不就是想引我入瓮么?!”

    “说的好听,什么定九州龙脉,天下一统,万民可安!”

    “别忘了,千年前,秦家也就是一世家尔,秦家能成为皇家,别家就不能成为皇家了?”

    “哼……以秦家帝血,聚九德之气,还会有别家旁人什么事儿?”

    “那其实!修的是秦家的龙脉!重建的秦家的江山吧?!”

    “那山顶草芦为饵为萍,此间村落为钩为瓮,倒是好一招请君入瓮!”

    “郑大人,你隐藏的可真够深的啊!高群书、方云山、还有刚刚不久前的我,竟然全都没有发现,差点真信了你的这番说辞。说吧,你——到底是天几?”

    唰!

    话音刚落,林季一剑长出,直向方桌对面的郑立新直刺而去!

    “林林天官,你这是……”郑立新两眼迷离,似要摔倒般的微微一侧身,草芦荡过紧擦着他耳边扫过。

    在这么短的距离之内,来自林季的暴起突袭竟被如此轻巧避过。

    显然,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林季当下也不在客气,呼的一下立身而起。

    手中长剑狂扫震出,直向郑立新咽喉落去!

    啪!

    郑立新眼见避无可避,突然伸出两根手指,稳稳的夹住了剑身。

    通红迷离的两眼中也猛的闪出一道精光。

    “林天官果然不同凡响!”郑立新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才,天三是也!逆境返修,天下独技!开!”

    随他一声断喝,周身内部接连响起八声巨响。

    似冰层炸裂一般,又如战鼓轰鸣。

    八声响后,眼见郑立新从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连跃七境过半!

    赫然已是入道巅峰!

    “林天官……”郑立新两根手指紧紧的捏着草芦长剑,脸上露出一副林季从未见过的狰狞笑容:“我方才就说了,无论如何,你我都算故旧重逢,也无论是敌是友,这杯酒总是要请的!”

    “听说你是万年难遇的全境奇才,若不是此前让轩辕那老贼替我挡了一遭。我还真不敢和你当面直对!可如今……”

    “你这入道巅峰的灵气修为,也仅剩三成不到了吧?又在这处,我苦心经营的困龙阵中。谅你也使不出什么本事来吧?”

    “别说是你,那日高群山若不是突然有事走的匆急,一旦落入阵法核心,怕是道成也脱身不得!事到如今,你还有个什么好挣扎的?念在你我旧情一场的份儿上,不如乖乖放下剑,你我依旧把酒话桑麻,聊着闲话,腾尊正在路上,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哦,对了,还有几位咱们的旧日同僚,想必……你也一定也很想见见。”

    “铁猪!”郑立新突然扬起脖子远朝窗外喊了一嗓子。

第九百八十八章 秦家郑法

    随着郑立新一声断喝,院外立刻走进几人。

    为首那人魁梧粗壮,浑身上下满是硬如钢针般黑乎乎的长毛。

    正是方才与绿毛僵尸起了争端,先仍了骰子那个名为铁猪的家伙。

    那壮汉身后的两个妇人快步走到桃树下,冲着秦岚连连比划了些什么。

    秦岚起身回向窗内微微一礼,随两妇人款款走出庭院。

    铁猪又一挥手。

    铃铃铃……

    院外响起一阵清脆的铜铃儿声。

    紧接着,一个身穿杏黄袍的枯瘦道人手中摇着铃儿,带着两个蹦跳落步的人影直入院中。

    那两人手脚如枝身体僵直,正在额头上贴着一道细细长长的镇魂符。

    枯瘦道人摇动铜铃儿,引领两人在窗前不远处并排站好。

    随即先后掀开符咒一角,好让林季看清楚。

    林季定睛一看,那两人竟然一个是展成风,另一个是耿牧。

    这两人全都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与当时别见判若旁人!

    周身修为倒未退减,只是被那魂咒压住了神识。

    此时当下,如似傀儡一般。

    “郑立新,这都是你做的好事?!”林季冷声问道。

    “林天官,此言差矣!”郑立新一手夹剑笑吟吟的回道,“无论是郑大人,关先生,还是天三。我一生行善,做的都是好事!”

    “修道至今,整整三百余年,我从未做过半点阴损无德之事,更是从未杀过一人。甚至……我连谎话都不曾说过。”

    “西土那些和尚口口言称出家人不打诳语,可真正又有几人做到?”

    “我不但做到了,更是知行合一,慎独无二!只不过有些事没说而已,但凡出口的字字都是真,绝无半句虚妄之言!”

    “我当年受命潜入监天司后,一直兢兢业业,行善守端!上不愧秦家皇庭,下不负黎明百姓。整整二十八年来,从无半点懈怠!”

    “整整二十八年,我以凡人之体行走世间,遍知下民之苦!”

    “整整二十八年,我以监天文书阅尽天下,尽晓苍生之愿!”

    “林天官,我知道你心地良善,可我郑某人也并不是什么极恶之徒啊?的确,我是秦家死士不假。”

    “可至此为止,我也只接过两项任务。”

    “潜入监天司,我雷厉风行无恨无悔。为的是尽早伏诛妖邪,为的是天下苍生!”

    “如今,谋帝血图山河。终其本质,仍是为了天下尽早归一,令亿万民众免遭疾苦之痛!”

    “这哪一桩哪一件又是恶人之行?就连我方才与你所说的种种秘隐之情,也句句属实,毫无蒙骗!林天官……你倒说说看,我之行径有何不妥?”

    说着,郑立新一手端起酒杯自斟倒满,一饮落尽。轻轻的把酒杯放在桌上,静静的看着林季道:“你倒说说看,我这所作所为又是如何不妥?难道就让这天下继续乱下去,亿万苍生无国无家就是好事?就眼睁睁看着九州如沙,涂炭无生就是善举?”

    “莫说我受秦家恩惠,身为死士本该如此。即便我仅是普通修士,甚而只是一介凡民,也应丈夫伟气,有所而为!”

    林季隔着方桌紧盯着郑立新的眼睛。

    的确,正如他说。抛开甚为隐秘的天三身份不谈,从始至终,郑立新好似真没做过半点儿出格的事。

    既不好酒,也不好色,更是半点不贪财。

    不仅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而且,其之才能也是有目共睹。

    自他接任监天司文书一职后,一直打理的井井有条。

    各地捕头进京述职,星游内查调派等等力主大义善举之事,都是在他的极为推动下才落实展开的。

    这许多年来,的确做了不少好事。

    不但监天司,即便在天下百官中,也没人比他做的更好,更称职!

    他是秦家死士不假。

    可同时,也真是爱民如子尽做善事的好官!

    即便当下,他所为的。

    也只是想令天下苍生有国可依,有家可回!

    正如他方才所说,这错了吗?

    为了这目的,所有人都可以抛弃,所有人都可以牺牲,都可以当诱饵!

    秦岚、私塾里的孩子、林季、包括他自己!

    “林天官……”郑立新一手夹剑,一手倒酒,徐徐说道,“虽然你侠肝义胆心怀万众,虽然你惊才艳艳全境而出。可你又知何为天下?这天下二字又当何必解?”

    “一统九州,大土无疆?那仅是江山绵延!”

    “众灵独尊,万代千秋?那仅是社稷长存!”

    “全都算不得天下!”

    郑立新一脸凝重的说道:“千年前,秦祖与兰先生共谋大计,一个以为浩然长存除邪必尽便可天下归心。一个以为上下一体奖罚有度便可天下同心!”

    “只可惜,他们都错了。”郑立新轻轻一叹,接着道,“这天下两字指的是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绝不是得了天下再归心!”

    林季冷声问道:“那你以为秦家如何?这整整千余年,可曾得了天下,又可曾得了人心?!”

    “不曾!”郑立新干脆回道,“正因如此,他才会灭,才会灭!即便没有司无命点上一把火,大秦也早晚会垮掉,只不过风中残烛般再多延续些年罢了!”

    “而我所要重建的,却是一个真正属于天下人的天下!”

    “你?”林季一愣道,“你想借秦家之力一统九州,随后取而代之?”

    郑立新微微摆了摆手道:“你我皆知,终其本质,那秦家只是一个披着皇族外衣的世家罢了。图谋天下也仅是为了延传帝王道法,这天下如何,又是如何治法,秦家从不介意。郑某不想登基称王,只想施我之法,从而令天下归心,万众如一!”

    林季手持长剑一动未动,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你想把江山龙椅让给秦家来做,而辖理法度由你来定,也就是所谓的秦家郑法。你不是想统天下,而是想治天下!”

    “没错!”郑立新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我之本意。天官,既知如此,你可愿为天下苍生康慨赴死?”

第九百八十九章 离魂九影,易秦改林

    “郑大人。”林季并未直接回话,而是紧盯着郑立新道:“你可愿如实回我三问?”

    “天官请。”郑立新爽快应道:“郑某自当字字如心。”

    “好!”林季问道,“若有一统,欲以何策应万民?”

    “安为先!”郑立新快声回道,“民安则国顺,国顺则天眷,天眷昌隆,盛世可期!”

    林季微微点头,又问道:“欲以何策应修士?!”

    “分为上!”郑立新毫不思索道,“天道分运,地材均享,仁修齐铸,大朝永牢!”

    林季紧接着又问:“欲以何策应龙、妖、鬼、佛四道?”

    “合为重!”郑立新胸有成竹道,“天下大同,万族无隙,一法同章,仁者无敌!”

    “好!”林季高声赞道,“好一个仁者无敌!”

    “看来郑大人尽已望穿大势了然与胸,进而就连细枝末节也早就想好了。只是……郑大人可想过此间大有否缺之处?”

    “嗯?愿闻其详!”郑立新松开两指。

    林季就势收起草芦长剑。

    小院外,身形魁梧的铁猪壮汉守住大门。

    桃树下,身着杏黄袍的枯瘦道人紧捏铜铃儿。

    草芦内,林季与郑立新隔桌对坐。

    “郑大人。”林季一推酒杯点着桌面道,“就算依你所言,秦家真能东山再起,也愿把江山交你治理。可谁又能令天下修士平坐分席,不起事端?”

    “以秦家残余势力,想要重定天下或许不是不可能。可面对太一门,三圣洞,以及道阵宗,金顶山等千古大派时,又有什么依仗可号令天下?又凭什么居王为尊?”

    郑立新张了张嘴,刚要出口,却被林季挥手打断继续说道:“就算你真有办法,能令天下修士同归一心,别忘了,司无命可还活着呢!而且他借着分运天下之机,随时都可能勘破天人境!一旦他卷土重来再闹一场,谁又能挡得住?!是你,还是秦家?亦或天下修士全都义勇当先,与他拼个干干净净?”

    “那龙、妖两族虽远在东南大海,可伺我九州之心从未断过。你又如何说服他两族与人共舞,千古往续再无干戈?是年年献贡委屈求和?还是举兵征伐死战不休?”

    “那西土佛国一直虎视眈眈,虽有佛关为险,却也危在近前。莫说大举征战搅乱中原,单是东渡传教,你又如何平息?再划一出块地盘,重演维州当年么?”

    “自生死薄中悟出轮回之法,早已占据青兖两州的鬼皇。又岂会听你摆布,老老实实的交出地盘?”

    “极北之外的秋茹君,当年遭秦白两家联手,道失千年。如今,她连脉合山,灵身复原。岂又会善罢甘休?”

    “此间种种,熟事难料!”

    “秦家虽强,也不过残弩之末。既便当年有兰先生鼎立相助,也不过九州初定盛景千年!”

    “郑大人,不得不说你方才那三策的确是高瞻远瞩正道之法。只可惜,你却小看了这天下!”

    “你看!”林季说着从盘里捏起一颗蚕豆道:,假若这豆粒便是九州龙脉之首天京城。”

    啪的一下,林季又把豆粒仍回盘中。

    “那么,这一碟儿便是京州。这是北面的云州,这是东边的徐州,这是南边的襄州……”

    一边说,林季一边移动着杯盏在桌面上摆出类如九州天下般的地图来。

    “以前的圣皇也好,刚刚亡灭的大秦也罢,其之地域不过九州中原。所谓之天下浩大,也不过是如此微小的一张桌面而已!龙、妖两族那号称无穷无尽之海也不过类如你我般端坐一边罢了。而这,就是天下么?”

    林季说着,朝外一指道:“假若这就是天下,那这间草芦又是什么?那这天外村又是什么?村外群山,乃至万里九州又是什么?”

    “天下浩大,远阔无边。若郑大人仅把这区区九州之地视做天下,把此间一统视做雄心大千,却是未免短浅了些!”

    “实不相瞒。”林季笑道,“进入秘境之前,我也如此以为。可如今,这方天地早不在眼底!郑大人,你不就是想借秦之力,辖管天下,以成道果吗?!”

    “不用他秦家,我也可许你!”

    “许你个诺大的天下!”

    “这区区九州算什么?一碟蚕豆而已!”

    “那区区道成算什么?你我近在咫尺,谁又说那九境十境你我走不得?”

    “当年圣皇轩辕全境而出,立道千古。千年前,兰先生半境而出,助秦烨成一统!而今,你却觉得我就只配以死祭天么?”

    “自然,你若执意如此,想要联秦合谋与我为敌。那……林某也定会奉陪到底!”

    林季说着,拿起一根竹筷子在装满蚕豆的圆盘上轻轻的敲了一下。

    当!

    那声音化作道道波纹四下散开。

    周围里的景象随着那波纹震荡四裂,瞬时大变。

    只见林季依旧手捏竹筷坐在原处。

    可在郑立新背后仍有一个林季,倒背着双手满脸是笑。

    小院外,守在门边的壮汉铁猪一动不动,一把长剑突如其来正顶在他的咽喉上,随着波纹震荡,持剑人缓缓显出,竟然也是林季。

    窗前树下,身着杏黄袍的枯瘦老者一脸惊愕的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的青衣人影,眼见那人手中剑芒早已刺穿衣袍顶在了心口上,又眼见他一把抢走了手里的铃铛儿,可自己却半点动不了!就连话都说不出来!

    又一个林季信步走来,一把扯去了贴在展乘风和耿牧额前的符咒。

    两人神情恍惚,满眼错愕无比的望向林季却又丝毫动弹不得!

    当!

    竹筷敲击瓷盘的声响落进耳中。

    唰!

    分立各处的数道林季骤然回落,眨眼之间合成一体,依旧端坐在小桌前方,满脸是笑。

    那壮汉和枯瘦老者仿若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般,惊魂未定,虽生犹死!

    展成风和耿牧大惊失色,极不可信的互而对望了一眼,随而紧紧盯向林季。

    从始至终,郑立新静坐原地一动未动,定定的望向林季半响未语。

    “如何?”林季劈头问道。

    彷若一语双关,既是问他这一招离魂九影玄妙如何,又是问他易秦改林,合谋天下如何?

第九百九十章 三问(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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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云道长的灵猴幻剑,可分化元神多影齐出!

    萧长青的离天之九剑,可剑随意动真假难辨!

    禅了的佛静之域,可定万物,格时空。

    不动明王的蝉意,可锁气机,困真身。

    如今,却被林季一念随心尽施而出!

    刚离秘境时,林季曾在迷雾中见到了那一幕幕宛若道法初成时的虚景影像,随后便似悟透了道之本源、天之原相一般,对所有曾见之法极目了然,进而还可随心所欲的施展而出!

    这也是他秘境之行,最大的收获之一。

    郑立新紧盯着林季默然良久,突声问道:“方才你拔剑时就已九影分身了?”

    林季一笑,手指窗外。

    郑立新顺指一看,只见桃树顶端还躺着个林季。

    斜靠在树杈上,高跷着二郎腿,手里抓着个红艳艳的大桃子美滋滋的吃了一口,汁水直流。

    郑立新愕然一愣,低头一看,对面桌下酒水一地。

    直到这时,他才勐然惊觉。

    方才那个进了屋子坐在对面,与他闲聊半响的人竟是分身!

    真正的林季从未跨入草舍半步!

    分身饮酒不入,全都借袖遮挡撒在了地上!

    可他竟然毫无知觉,半点都没发现!

    “这是……”郑立新恍然错愕。

    “宋苍的大梦之道!”树上林季晃着两腿悠悠回道。

    “那你……”郑立新不由大为惊愕,“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我逆行封境,整整六十年都未展露半点修为,你又是在何处见的破绽?”

    “毫无破绽!”坐在他对面的林季回声答道,“秦家死士果然名不虚传,不但个个本事了得,这藏形伪隐的功夫也是一流。别说我没发现,想必就连高群书和方云山也毫无察觉吧?不过,你毕竟藏匿修为,凡人做的太久了。与我等相比,少了一丝天生的危机感!”

    “你说高群书也曾来过,走到院外又匆匆离去。他定是也察出不妙,可又断不出来路,只是当时还未疑心与你,这才随口借个说辞罢了。而我,却早就发现你这院内大有千秋!”

    “整个儿天外村外圆如月,内方若盘,处处屋舍看似散乱,可却别有章法。应是一处别具匠心的法阵才对。而这间小院儿看起来孤零零的独立一方,却是方圆转换之始、乾坤易变之机!”

    “而这重中之重么……正是这棵桃树。”

    “本来,我一时间还真难发现……”林季笑盈盈的说道,“倒是秦岚姑娘给我点了条明路。”

    “秦岚?”郑立新更为不解,秦岚双耳失聪,此前从未见过林季,方才也并无他言别语,又是怎么给林季暗通的消息呢?

    身在桌前的林季微微一笑,反手从袖中摸出一朵鲜艳至极的桃花。

    “这是秦姑娘方才离去前,为我斟酒时“不小心”从袖口里掉下来的。那满树桃果红艳欲滴,这桃花早该谢去多时全然枯萎才对!桃花艳、桃果红同处一时,自然有些古怪!”

    “秦姑娘出屋后,一直背身拖腮坐在树下。你在草舍内发现不得,可我真身却在院外正好看的清清楚楚,她那两眼始终盯着树上那颗桃子!”

    “诺,就是这一颗!”窗外树上的林季,三两口吃光了大桃,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桃核。

    “我记得天机也有一个……”说着,他把那桃核凌空一抛。

    轰隆!

    天空中勐的炸出一声暴响,就连盘旋在半空的那轮紫色大日也勐然震颤了一下。

    卡卡卡……

    随着一阵嘎嘎声响,草舍内中机黄连动,草顶泥壁尽皆退去,内里显出一张张金光闪耀的大网!

    以方桌为界,正好把林季结结实实的困在中心!

    那网丝连缠绕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金光闪耀间不时腾起一道道佛咒经文。

    想都不用想,若不是林季看出端倪,早在院外就换了假身,此时定为不妙!

    砰!

    网内假身骤然破碎。

    林季抽剑在手,微微一震。

    依旧满脸带笑的望向郑立新道:“郑大人,如何?”

    此时再问,已是一语三意。

    一问,我之手段如何?

    九影分身,禅静时空,入梦之道……

    这各个都是道境高手的得名之技,却被他用的如此娴熟,手到擒来!

    二问,我之心境如何?

    藏身伪形,愿者上钩,引君入瓮……

    这处处诡端有设计,套套有连环。却仍被他一眼识破,进而将计就计!

    三问,我之天下如何?

    你不是想治天下么?

    那秦家所谓的天下,满打满算也不过九州之地,最多加上东南两海,西土佛国。

    而我之天下却无边无际浩然广阔!

    你不是想治天下,以正其道么?

    那么正好,天下两选,你随我还是随秦家?

    那秦家旧朝新亡,元气大伤,既有余力也不过风中残烛而已!

    而我却是万年难遇全境而出!

    前路无限,成就自然。

    天人两选,你随我还是随秦家?

    郑立新依旧端坐原地微微闭上两眼,沉思片刻后,睁开眼道:“林天官,郑某也有三问,也请林天官如实作答!”

    “讲!”林季朗声说道。

    “听林天官方才所言,此秘境一行当是窥得大千世界。若有一日,外界踏破当如何?”

    “和则和,敌则敌,管他是神是佛,乱我界者杀无赦!”

    林季荡剑一挥道:“你我皆知,那万千凡众也好,历历妖修也罢,素来强者为尊,独霸天下!我既为人族天选,自当为人族逆天横流在所不息。你也知道,我修的是因果道,原来修为不济、悟境有差。算来算去尽是恩怨情仇,可如今,却不尽然!”

    “自打我成为人族天选踏入秘境的那一刻起,就与万千人族同命相息。人族强,我则强。人族灭,我则亡。这一点,你大可安心便是。想必当年,身为人族圣皇的轩辕无极也定若如此!”

    “好!”郑立新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日后再见高群书,你当如何?”

    林季闻听不由稍稍一愣,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引高群书来这!

    他想杀了高群书!

    郑立新虽然是秦家死士,可他所修的道,却也是奇特,见不得人面兽行!

    高群书当年身为监天司司主,本应主持正义斩妖除魔,可他偏偏为了破开身上的枷锁,造了无数的孽。

    高群书位高权重,修为高深,受死的万千百姓不能为之奈何!

    甚至绝大多数都冤魂无助,至今不知死在谁手!

    可他郑立新记得!

    记得清清楚楚!

    他要为那数万无辜人命报仇!

    猎杀道成境!

    “林天官,你当如何?”郑立新紧盯着林季再次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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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章 猎杀道成境

    林季微然一笑道:“他高群书自是罪孽深重,可那天罚之刃却未在你我手上!就算你不提,下次见到,我也必替那万众亡魂讨个说法!到底他是恶果难逃,还是天有别算,且就看他造化了!”

    郑立新稍稍沉默了半响,扫了眼林季手中那柄草芦长剑突声问道:“这剑,可是取自秦家宝库?”

    “嗯?”林季有些诧异,正在如此关头,怎么就突然问了句闲话?

    “是!”林季点了点头道:“此剑名为草芦,正是当年兰先生所用之物。不久前,刚刚得自与秦家宝库。”

    “那,夏老……走的可好?”郑立新满脸关切道。

    林季一楞,随而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他口中的夏老,多半应是看守秦家宝库的无名老者!

    也不知两人间……

    “还好!”林季回道:“老人家卧躺摇椅闭目安详,走的了无牵挂。我也应他一诺,必将为他圆了夙……哎?你这是……”

    林季一语未毕,就见郑立新突然扑身跪倒,冲着林季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晚辈送行礼。

    正自诧异,就见郑立新立身而起,满脸诚挚的面向林季道:“天官既应夏老之诺,便为郑某之恩公!自此以后,无论天官欲行何事。郑某必将万死不辞!若天官信得过在下,不如借此法阵调息灵力,尽早恢复些修为。想必那腾……那秦腾也快到了!到时,又免不了一番恶战!”

    身为秦家死士的郑立新骤然急转下立场大变,林季愈加奇怪看了眼他,满是不解道:“那秦腾道成已久功力深厚,莫说你我。即便放眼天下,能与他一力匹敌的也是寥寥无几!如此一战,恶倒恶矣,倒是那胜算又在何处?”

    “天官有所不知!”郑立新接道,“方才天官已看出些许端倪,可这内中细情却是更为精妙!天官你看。”

    说着,他伸手指向四外道:“这天外村孤立山间,大肚滚圆,一口冲天。若把它凭空缩小百十倍的话……天官,你看它像何物?”

    林季顺他所指,扭头四望重新打量了一番。这才骇然惊道:“这是……一具丹鼎?”

    “不错!”郑立新回道:“此鼎凝万韵之气,浑然天成,也不知为何人所铸。就连圣皇当年也惊叹不已!并曾在此题名小住。”

    “这鼎内玄阵繁杂,莫名万千!顺则聚天地之灵气,修真养气事半功倍。逆则汇阴阳之戾气,一击而出神鬼莫敌!早在很多年前,我在京州卷宗里发现了一处微小线索,从而一路探查至此!这许多年来,“天外村”一直隐匿山中,未被人知!原本,我想借这鼎阵之力诛杀高群书以正道法,如今,给那秦腾做了坟墓却也正好!”

    林季一听不由暗自吃惊。

    猎杀道成境?!

    别说真的去做,怕是旁人连想都不敢想!

    可看郑立新那一脸成竹在胸格外认真的神情,却不似他随口编造的。

    郑立新身为秦家九大死士之一,亲受秦腾指派,自然知晓秦腾实力如何。

    又在监天司潜伏多年,对高群书的底细也能窥得一二。

    更何况他本身也是巅峰之境,竟敢如此笃定此阵可杀道成,想来应是不假!

    可眼下的问题是……

    这郑立新又如何能信得?

    仅凭他单口孤说“善了大义,以合治天下”的理念?

    还是那莫名其妙的“跪地一拜,口尊恩公”的转变?

    郑立新急声说道:“天官,事不宜迟不能再等了,等那秦腾赶到,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你只消坐在阵中。待我开启大阵后,便可万灵汇聚,拥有半炷香时间的天人假境之力,到那时……”

    说着说着,他仿若也看出了林季心有疑虑,满脸诚挚道:“在下句句为实,绝无半字虚假!若天官信不过在下,我愿自废修为断去手足!另外,这村中妖、鬼两族多为三境上下。仅有山妖铁猪和傀儡道黄灵修至元神出窍,若天官也觉得碍眼,我也可以尽数遣散!”

    “当然,我也可自入阵中。只是……那秦腾特地为你而来,又向来狡猾慎小,怕被他一眼看破端倪,和高群书一样转身就走可就麻烦了!”

    “天官,抛开道法恩怨不说,如今你既身负夏老之托,在下哪还敢有半点欺瞒之心?!”

    “天官,你说如何?郑某立时照做就是!还请速断!”

    林季闻听,面露沉吟之色。

    怎么一提起那位淡然自消的无名老者,郑立新立刻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林季暗下施展佛心通一看,却见郑立新心口如一,毫无半瞒骗之意。

    “夏老与你何故?”林季突声问道。

    “这……”郑立新犹豫了下道:“事关夏老隐情,请恕在下不便多言!不过,却能告知天官的是……许久之前,夏老与秦腾都是秦家死士之一。那秦腾被赐了名姓前,原本是扬州穆家人……穆相和沛后都是他的族中晚辈儿。其余之事……请恕在下不便言说。”

    林季见他执意不肯细说,也就不再追问。

    指了指仍旧呆若木桩般的展乘风和耿牧两人道。

    “你原是打算如何处置他两人?”

    “展乘风虽有逃脱之罪,耿牧犯有不查之责。可之前都是护佑一方百姓的镇府官,大道无伤,远不至死。只是……这天外村一事,他两人早已先后尽知。我怕事成之前,被他们泄露出去。这才设了圈套,让黄灵困了他们两人元神,暂时行动不得罢了!”

    “原本是打算灭杀高群书后,就把他们放了的。如今……且听天官吩咐。”

    林季想了想下道:“我破开大梦之道,你解开他两人身上禁锢。令他四人赶紧把全村上下迁移转走,还有那私塾中的童儿也一并撤出险境……”

    “这……”郑立新稍一犹豫。急声说道:“天官德爱之心自是令人倾佩!可如此一来,那秦腾岂不会更生疑窦。若他不肯中计又将如何?如此绝佳之机,可绝不会有第二回了!”

    林季微微一笑道:“正好,秦腾也是这么想的!”

    说着扬手一挥,波纹荡漾大梦退去。

    林季仗剑挺身,直向小院中心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桃树走去。

    抱歉,有点卡文。昨天这一章,删了写写了删,前后写了四版,都被我废了,最后熬到半夜就没写了,这是第五版。

第九百九十二章 天机难测

    天京城外五百里。

    瓦蓝如镜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骇然巨口。

    内里间红浪滚滚,怒卷如潮。

    仿若随时都会岩浆天落,盖没九州!

    轰隆隆的雷声惊闪不绝,方圆千里之内的地面急剧震颤,仿若随时都会轰然倒塌一般!

    轰!

    一艘墨黑色的龙形巨舟推云破浪,远从西南方疾行近到。

    身形枯瘦的墨曲倒背着双手独立舟头。

    长风呼啸,袖袍摇曳,那一张墨迹斑斑的麻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眼见船近风雷,突而手捏指印高声一喝,元神跃出径没云中。

    嗖!

    一道金光远从东方天际,破雾海,穿云浪。

    径直落在十里山巅显出身形。

    大衣长袖随风摇摆,坦胸露腹赤着一双肥厚大脚。

    正在头顶的丝发早已落尽,映着一片灿灿金光。

    金顶老祖仰头望了望远处云层,大步一迈,元神迸出,快若闪电般直向云中飞去!

    呼!

    一道紫光云气斜掠天际,在那蔼蔼弥漫的气影中,玄霄老祖长袖随风,手持一柄七彩长剑。

    紫气南来,一化为三。

    一道淡黄色的身影落在十里山巅,与金顶老祖并肩而立。

    一道血红色的身影脚踩霞光,直入激荡云中。

    另一道绛紫色的身影径入天京,穿空破瓦直进楼中。

    紫光微闪,落在天机面前显出身形,招呼也不打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天机,胜算几何?”

    天机依旧翘着二郎腿,一边悠闲自得的磕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那要看你这胜算指的是什么了?那老贼秃早在当年就已九境大成,即便在那九个老驴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佼佼者。据说他当年离佛果之位也仅是半步之遥!

    即便今日,他肉体法身被墨麻子镇了住,佛光神韵又先后散落了些,可仍有半境菩萨之力!仅凭你们几个……想要杀他怕是不易!不过……他想如愿也是妄想!天机难测啊,事在人为!”

    这好像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玄霄似乎对天机的回答极为不满,古井无波的老脸上隐隐显出了几分愠色。

    可天机却视而不见,换了下腿调整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转过脸去,闲情望景儿似的眼向北方慢悠悠说道:“其实吧,只要你们能在此处拦住他取不得肉身就好。真正的胜负场远不在这里……”

    咔嚓!

    天机话音未落,猛听一声炸响。

    正南天际中云空炸裂,一道骇然剑芒携裹着万里长风,一路劈开浩荡长空直刺而来!

    “呦!看来古云这百十年可没白闭关,仅这天光一剑可就远胜当年啊!”天机笑嘻嘻的直了直身子,扭回头看了眼玄霄道,“哎我说老李头儿,你再不动手的话,这天下道门第一的名头可要不保喽?”

    玄霄看了眼天机懒得理会,神情一凝化影飞出。

    啪!

    手持黑棋的胖子,又在棋盘上落定一字。

    抬起头来瞪着那双幽光深邃、宛若无底深洞般的两眼径直穿过宛若蜡像般一动不动的简兰生以及独立窗前的金发老者、呆坐桌后的黑袍老太,最后那目光落在盘坐墙角的癞头和尚身上。可他所问的却是天机。

    “天机,我算了千百回。可无论怎么算都少了一环,那最后一子到底是谁?时到如今,天机已现也不用再打哑谜了吧?”

    天机恰好磕完手里最后一粒瓜子,这才不慌不满的站起身来,拍了拍两手上的灰尘,满脸是笑慢悠悠的说道:“他一直都在,只是……你们察觉不到而已!”

    说着,天机两手急动,捏出了一个极为古怪的指印!

    假若林季在此,一定会骇然大惊!

    ……

    云州与京州两地交界处,奇象万千。

    仅有一河之隔的京州,满天乌云大雨如泼。

    可是隔河对岸的云州却万里无云。

    就在那碧空若洗的云天中,踏云踩风远远的奔来一道身穿灰色长袍的身影。

    那身形细高略瘦,满脸沧桑两眼混黄。

    若不是飘荡在半空之中,长髯随风衣袖飘逸很有那么一副仙风道骨之相的话。任谁一见,可能都以为这只是个谁家雇请的账房老管家。

    这么说的话,其实倒也没错!

    此人正是秦腾。

    虽为死士出身,另赐的名姓。

    可在大秦世家中,除了家主秦烨外,所有人都不敢有半点儿轻慢之心!

    那可是道成尊者!

    秦腾疾行如风,一路远从云州飞纵至此,看也不看一头扎进墨海云中。

    几个呼吸后,悬身立在万里山头。

    向着下方山头半已尽塌的山神庙望了一眼,随而捏指唤道:“天三,林季那小子可还在否?”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秦腾的身影化作一道云光落入山间。

    再一显身,已在山脚洞外。

    秦腾刚走两步,突然又站了住。

    似有所察般抬起头来看了看悬在洞顶那块刻着“天外村”三个字的大石头,默然良久。

    “天外村……难不成……”秦腾衰老沧桑的脸上显出一片迟疑之色,隐隐的竟还有几分惊怕。

    传念石再次颤动,天三又报说了详情。

    林季孤身一身,而且还受了重伤,正在村中阵内调息养气。

    “仅有那小子一人,而且还受了伤……”

    “即便不受伤又如何?即便天选之子又怎样?”

    “只不过是区区入道境!管他巅峰还是半步,入道就是入道……在我道成面前和蝼蚁凡人也没个什么两样!”

    “我又惧者何来?还真怕了他不成?!”

    秦腾暗自言道,稍稍去了些心头杂念。

    看了眼洞口上方那棵挂着蜂窝的歪脖大树,随而大步一迈踏入雾中。

    雾气消散,小村乍现。

    以秦腾的眼力和修为,自然一望可知。

    刚刚就在一炷香前,这村里上下还处处烟火袅袅,人气鼎盛。

    不但有人,还有鬼和妖。

    而且看样子,已在这里生活许久了。

    为什么全都凭空消失了?

    是天三怕一旦动起手来,会伤及无辜?

    可笑!

    再怎么说,林季那小子也仅是入道而已!

    我以堂堂道成之尊,想要灭杀他还不是随手一举?哪会惊起什么波澜不成?!

    也是!

    天三这小家伙,倒是很像老夏!向来伪心假善,总喜欢当个烂好人!

    倒是多此一举!

    如此想着,秦腾迈开步子,直向村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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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天妖捕介绍:
人鬼殊途,阴木配婚,鹄女报恩,百鬼夜行,还有爱吃肝肾美其名曰水木相生、别有风味的狐妖......
在这个有妖魔鬼怪也有权谋相争的世界,林季表示,作为妖捕我压力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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