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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小庄     热血国主txt下载     热血国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双剑

    天子提出要让周道和人比拼剑法,周道内心除了有急于表现自己的迫切心情,还有就是想急于要一睹大周一流剑客的风采。这些剑客可不是在太学中,在学又思这种道馆中所能见到的大师的水平。

    天子冲一直站在一旁的内官招了下手,刚才那位颇懂相剑的内官走了过来,“单卫,你过来跟周道公子比剑!”

    单卫体态稍胖,小肚微微隆起,很是显眼。要不是天子的命令,周道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位走路都显吃力的老头子居然还是一名剑客。

    单卫走到大殿中间,左手持剑,正是刚才郑洲第一次拿起的寒光剑,而他的右手,则是另一把剑,纯均剑。

    对于这样的剑法,周道很是惊讶,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双手用剑。于是他从木盒中拿出戊戌剑,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单卫,点到为止,且不可伤了周道公子!”天子嘱咐单卫道。单卫手中执剑,神态自若地点点头,眼神瞄向了周道。

    “周道公子,等下你可要手下留情。我老了,在你面前卖弄本来也是不该。”

    周道点头答应。双剑在手,这个时候挥动双手,周道这才觉得很是不便,似乎这左手不是自己的,是别人装在自己肩膀上的。

    “公子,出招吧!”单卫做为内官,自然没有周道地位尊贵,他在等着周道出剑。

    周道右手递出一剑,斜刺向单卫,这一剑也没有什么寻常之处,完全不像是一个剑客所能使出来的招式。郑洲看了,叹了口气,把头扭向别处。

    “咦!”单卫赞了一声,左手举剑来挡。“铮”,两剑相交,剑鸣回荡。

    周天子在一旁也是大赞:“好剑!”郑洲急忙回头观看,周道已经收了第一剑,刺出了第二剑。这一剑他依然是用右手递出,刺向的是单卫的左腕。

    这一剑显然不慎高明,单卫左手手腕急抖,一柄寒光急速闪动,手腕避开了周道的剑,刺向了周道。

    周道大急,急忙挥动右手,举剑格挡。单卫手中寒光剑轻轻点在周道手中剑身处,这一剑势犹如蜻蜓点水,灵动无比。

    单卫这一剑虽是轻灵,可周道直觉一股力道沿着手掌传来,右手剑几近脱手。他知道这是单卫故意在让他,如果这一剑再多几分力气,只怕自己会非常难堪。

    一股感激在心底涌现,周道看看单卫,只觉他眼中有笑,没有一丝丝杀气,也没有一丝丝的急切,完全是一种平静。而单卫看自己的眼神,也完全是一种关切。这种眼神只在太学的夫子身上看到过。

    周道早已在心中猜测单卫是高手,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天子手下的内官都能比黑夫之流强出这么多。

    周道这下谨慎不少,握剑的手中又多用了几分力气。他不敢妄自出招,单卫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右手中的剑又刺向周道,这一次刺向的是他的小腹。

    周道右手挥动,举剑来挡,这次他不敢省力,这一剑是又快又狠。

    “当!”两剑刚要碰上,单卫急忙把剑撤了回来。郑洲在一旁也是为周道暗暗担心,要是两把剑硬生生碰在一起,只怕周道手中的戊戌剑会被斩成两截。

    “好险!”周道心中暗自庆幸,刚才真不能这么鲁莽。既然不能力敌,那就只有智取。即使不能赢那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想到此处,周道的剑不由的快了许多,虽然左手依然不太灵便,可是也大为改观,左手现在也能递出剑招。两手相互辅佐,比刚才威力更甚。

    只见周道手中之剑越来越快,郑洲在一旁几乎都已看不清周道的剑势,只好放弃。

    而在看单卫,似乎和先前并无无别,依然是“挡”,“格”,“刺”,轮番使用,招式也没有变快。

    周天子在一旁看得满心欢喜,不住为周道拍掌叫好。

    周道也是越战越勇,剑招频出,又过了及时招之后,只觉左手也颇为顺当,已经像右手那般灵活。这下更是信心陡增,不再防守,只是进攻。

    奇怪的是,不管他怎样迅捷的招式,遇到了单卫,都被轻松化解,而单卫每次进攻,他看的很是清楚,却还是每次都防不住。肩头,心口,手腕,都已经被单卫点中了好几次。而自己的剑,没有一次挨到单卫的身体。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周道虽然剑招不减,可是比方才慢了不少。单卫额头也已经是汗珠密布,看样子也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周天子依然兴趣盎然,目不转睛盯着场中两人。郑洲很是不解,只是听说周道剑法猛进,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周道进步居然如此神速。

    难道这小子是偷偷练了什么秘笈?看着不像。难道这小子是得到了仙人的指点?那看着更不可能。

    现在对于周道来说,胜负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跟单卫这样的高手过招,就已经完全能印证自己的剑术。

    单卫举剑又挡开一剑,纵身一跃,落在离周道一丈的位置,转身对周道施礼,道:“周道公子,我年迈体衰,血力都不如从前。我不能在和公子比下去了!”说完,瘫坐地上大口喘气。

    周道急忙奔走两步,扶起单卫坐正,躬身行礼道,“夫子刚才多次谦让于我,才让我不至落败。我得感谢夫子才是。”

    单卫闻言,赶紧站起,俯身道:“我何德何能,不敢有夫子称谓。公子剑法超群,心智过人,我自知不如,很是佩服!”

    天子更是大喜,对周道说,“单卫是宫中第一剑客。能赢得他的,只怕天下不会超过三人。而周道公子剑法卓绝,当真可喜可贺。”说完,天子叫过太子姬思道:“周道公子是宫室至亲,你以后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的兄长一样对待他。”

    太子姬思跪在地上给天子行礼领命。天子左手拉了姬思,右手拉了周道,对着郑洲道:“等单卫休息片刻,你也和他比一下剑法,如何?”

第十六章 众生

    郑洲在天子身后一阵摇头:“不敢,不敢。我认输。”天子脚步不停,走了过去,留下一句:“心随长风去,挥剑荡浮云!”

    单卫跪下身去:“恭喜天子!”

    天子在前,姬思和周道二人在后,走出殿门,高台之上,夜风吹来,三人面朝东方,只见东方泛白,天马上就要大亮。

    周道一夜未曾合眼,看着远处,竟然有些困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太子姬思却是精神焕发,周道不由得心中暗自称奇,这太子身上没有丝毫娇生惯养的痕迹。

    天子对周道语重心长道:“寡人今日的心思,你们两人都懂了吧?”

    姬思点点头,没有说话。

    周道心里依然疑惑,可有些事似乎是明白了,可是有些事似乎还是不很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好意思开口去问,也只好点了点头。

    天子将姬思和周道的手握到一起,道:“日后你们应当齐心协力,共图大业,这天下,才是我们的。”万丈豪情像火苗腾的在周道心中燃起,瞬间燃遍全身。周道只觉自己连血都是热的。

    郑洲和单卫站在不远处,没有走近,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对与天子来说,才是一个外人。

    伍甲怀中抱着盛着戊戌剑的木盒,站在更远处,对于公子的这场和单卫的较量,他很敬佩。对于周道的剑法来说,他除了有些不解之外,没有一丝怀疑。

    半个时辰之后,一辆天子车舆驶出宫门,六匹马拉着的御驾缓慢行驶在玄武大街上。

    这个时候的玄武大街也正在从夜色中醒来。各色各样的行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准备用一天的辛勤劳动来填饱晚上的肚子,然后再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洛邑城中,早起的人都是靠力气吃饭的苦力。周道透过马车上的小窗看着这些人:卖菜的小贩衣衫褴褛正在拼命吆喝,疲惫的少年正在把布匹搬进店铺,年迈的老妪正在吃力地拖着一捆木柴。

    又过了片刻,路上行人多了不少。大周国的另一些子民走在了大街上。官吏,商人,士卒,这些人涌上街头,玄武大街一下子热闹起来:一个官府的小吏正在挥动手中的皮鞭,抽打一个少女,少女凄厉的叫声很是刺耳;一个壮汉正在奋力挥舞手中的木棒,打着一个男子,男子不住求饶。

    急着觐见天子的车马都在远处躲避。见天子车舆如见天子,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殊荣。郑洲满腹委屈,正在车内朝周道大吐苦水。

    “去的时候还是两辆车,回的时候就是一辆马车。”周道还沉浸在对百姓的同情中,郑洲这句话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就说是你沾了我的光,你还不信。”郑洲叹口气道,“你是天子至亲,我是天子外戚。天子当然更要看中你些。”

    “哟,听这话,感觉某人很是失意呢?”周道奚落道。

    “你得了两把剑,我可是枯坐一夜。你说,这样会不会失落?”郑洲对玉杯的事只字不提,嫉妒起了周道的剑。

    周道哈哈笑道:“本来想着你懂剑,能替我选一把好的剑。可惜齐王的酒太美味,你喝醉了!”

    郑洲辩解道:“我没有贪杯,也没有喝醉。现在让我选剑,我也不会选伍甲拿着的这把。剑乃利器,多要一把,又有何益处?天子剑多,不还是败给了南蛮楚王。”

    “那么多的剑为什么在天子手里,你难道不清楚?”周道问。

    这个问题郑洲还真没有考虑过,天子作为天下之主,拥有这一切难道不是理所应当。“那你说天子难道是个剑客?”

    “一个剑客,一把剑足矣。你不是刚才说过。”周道对郑洲的回答很不满意。

    “楚王和天子之间,不是几把剑能说明白的。”郑洲回答,

    “那你说,天子为什么要赐剑给我?”周道反问郑洲道,伍甲在一旁也是应声而道:“为什么呢?”

    “那你怎么知道天子要赐剑给你?这才是我想知道的。”郑洲没有回答,反问周道。

    “我不知道。”没想到的是,周道这样回答。

    郑洲不再发问,不想回答的问题,总有各种理由来搪塞。

    “你知道所有名剑的来历,典故。这些是不够的。天子赐剑给我,想来并不是要那把剑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要或者不要的问题。”

    “那这么说,无论你取哪一把剑,都不能让天子满意?”郑洲还是问了同一个问题。

    “所以你救了我。”周道想要起身给郑洲行礼,可是天子的车舆,还是矮了,他的头重重碰了一下。

    “我什么都没做,还喝醉了。”

    “什么都没做,就是什么都做了。要是没有这把戊戌剑,那时就得靠你了!”

    “所以说是我救了你?”

    “是的。是你救了我。可是我不用感激你。”周道一本正经,“你是我兄弟,我们可是至亲,计较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

    “也是。”

    那你的剑法为何进步如此神速?先是打败了黑夫。这次居然又和单卫打个平手,你是怎么做到的?”郑洲很是好奇,明明之前自己的剑法比周道高了不少,可最近这几次,好像却还是他比自己高出了许多。

    “黑夫的剑法本来也不差,而单卫,想要赢他很难。我也做不到能和他打个平手。”

    伍甲一路少语,这时终于忍不住道:“公子,你和单卫不是在比剑。我看你最初剑招晦涩,然后变得流畅,最后就得心应手。”

    周道点点头,道,“正是这样。没想到你居然看懂了。还是你有心。”

    郑洲道,“那为何你左手剑刚刚趁手,单卫就停了下来?”

    周道摇头,看着伍甲,等他说话。

    伍甲看着周道不语,明白了他的意思,对郑洲很小心道:“单卫是在试公子的剑法。他达到了目的,自然就要停下。”

    周道认同,点点头。

    郑洲问道:“那你觉得,你的剑法需要单卫试上足足一个时辰?”

    “这很简单。总有些事情一定要去做,比如说为了掩人耳目。”

第十七章 剑法

    周道回到太学之中,已过辰时。他心里没有太多的喜悦,也没有倒下沉沉睡去,而是静坐下来思考这几天来的一连串经历。

    有一件事埋在心里始终无法想通。天子对他的态度突然转变,还不知是福是祸,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是否要给父亲晋王大人在大周国的诸侯中挣得一点儿颜面。

    伍甲在房中睡去,沉闷的鼾声让他心绪不宁,这些事情想起来,没有一点头绪。

    周道正坐着发呆,身后的门被人推开。周道回头一看,原来是单卫。单卫手中端了一个漆盘,盘子当中是一坛酒。周道还没来得及起身迎接,单卫先说话了:

    “公子,天子说你喜欢喝酒。就让我给你送一坛来。”

    周道连同盘子一起接过放下,对单卫施礼道:“多谢单夫子。昨天夜里多亏了你的指点。”

    单卫在周道对面坐下,还在喘着粗气。这狭小的坐垫似乎容不下单卫肥硕的身躯,掉在了地上。

    周道本想唤起伍甲沏茶,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出门去郑洲房里取了一杯热茶,端到单卫面前。

    单卫喝了一口茶,气息调匀,这才接着说话:“公子言重。如今天子对公子是青眼有加,公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以后还要仰仗公子才是。我一个残缺之人,断然不能让公子以夫子相称。”

    周道点点头,道:“大恩总是要谢的。要不是你的点拨,我也不能领悟戊戌剑的精要。”

    单卫放下茶杯,有些难为情,一小杯的凤凰单丛被他喝得一滴不剩,“公子,实在是渴的厉害。你得再给我一杯。”

    单卫忙活了一晚上,直到现在也是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一下,很是疲惫,话语中都透着几分倦意。

    “好。稍等。”周道出门又跑到郑洲房里端了一杯茶水出来,放在单卫前面。这个时候的郑洲,正在房里呼呼大睡,周道几次闯进来,也没有把他吵醒。

    这一次的茶水凉了许多,单卫端起茶水,又是一口喝个精光。不及单卫放下茶杯,周道已经端来了第三杯茶水。

    两杯热茶下肚,单卫精神好了不少。周道重新坐了下来,他想要好好感谢一下单卫,可是又觉得不管说什么,似乎都不能准确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单卫把第杯茶水喝完,突然问道:“公子,昨天比武时,我看到你的剑招有些奇特,肯定不是太学的夫子教的,想来公子定有名师。敢问公子师从何人?”

    周道本来眼睛盯着单卫手中的水杯,只等单卫喝完再给他倒上。猛然间听到单卫这样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没有……没……人教我。”周道支支吾吾说出的实情单卫自然不会相信。

    “公子可是有心事?昨天夜里我看公子忧心忡忡,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单卫接着问周道,“不是天子让问的,公子大可放心。”

    周道摇头道:“心事倒是没有。只是有些事疑惑,其中缘由,着实想不明白,所以席间失态。”

    单卫大笑道:“原来如此。那公子刚才心不在焉,是在疑惑何事?”

    周道给单卫施礼答道:“昨天比剑之时,在第三回合,你使了一剑,我只记得剑招,却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单卫站起身来,道:“公子果然聪慧过人。那第三招是我为了试出是谁教的你剑法才使出来的。这一招当然有些名堂。我今天除了送酒,就是为这事来的。”

    只听“刷”一声响,单卫拔出腰间佩剑,横在胸前,对周道说:“公子,拔剑!”

    戊戌剑本来放在桌上,周道伸手要去掀开盒子,单卫的剑已经指在他胸口处,周道只觉一阵寒意透彻体肤。

    “要是这样拿剑,只怕不等出剑,你早已死在别人的剑下。”单卫一掌击在桌上,戊戌剑从盒中腾空而起,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出奇制胜。”单卫手腕反转,剑首朝里,递给周道。

    周道接过剑,依着单卫的样子,把剑横在胸前,说不出来为什么要学单卫,好像这才是一个剑客该有的样子。

    单卫把剑换到左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剑花,喝道:“换手,承让!”

    说完不等周道回话,又是一剑刺到,这一剑直直刺向周道的小腹,这里刚好这个空门,单卫上来就是一式杀招,还真是不留一点儿情面。

    周道后撤一步,同时手中的剑滑下腹部。“铛”,两剑撞在一起。周道只觉手中剑几欲脱手飞出,不由心中大骇。这老头力道其大,可不是自己硬碰硬能比的。

    “公子,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悟性最高的!”单卫口中忍不住称赞,可是手中的剑没有丝毫停留,依次刺向了周道的心口,咽喉和右腕。

    这几剑干净利落,只是慢了一些。

    周道面无惧色,将单卫的剑挡了回去,接受了刚才的教训,周道的剑招变得轻巧灵动,两把剑刚一相接,周道马上收剑。

    屋子本来不大,周道几次想要躲闪,都被单卫拦了回来。不能后退,只能猛攻。

    又过了几个回合,单卫的剑招已经变得极是缓慢,进攻的剑招变少,他奋力护住自己周身几个要害,只待周道攻进。

    周道的剑招却是愈来愈快,身形转闪腾挪,已经得心应手,不再手忙脚乱。

    单卫接连几剑刺空,不由得心内称奇:周道公子有一流剑客的潜质。心内也渐渐得意起来,自己之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周道又刺了一剑后,一跃而起,闪在一旁,收了剑式。

    “多谢夫子赐教!”周道俯身行礼,“我实在是愚昧,夫子的苦心,我现在才体会到。”

    单卫手中的剑还没来得及收起,已是老泪纵横,哽咽道:“残缺之人,难以承受公子大礼!”

    “咣当”一声,单卫弃了手中的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你的剑法像极了一位我的故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剑法是谁教的?”

第十八章 高手

    单卫的举动让周道很是吃惊。他柔软的内心畏惧眼泪,周道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

    之前夜里遇见怪人的事,他只好和盘托出,一五一十,没有丝毫隐瞒。

    听了周道的讲述,单卫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说的那个怪人,他是我的弟弟。你的剑法,按道理来说,也是他教的。”末了,单卫又加了一句,“没想到他还活着。”

    周道如释重负,终于找到了打败黑夫的原因,之前居然没有发现自己有如此之高的天赋,居然可以过目不忘。无意中看到的,自己居然学会了。

    “只要他还活着,那我死也是瞑目了。”单卫还在自言自语,他的眼睛暗了下去,两行浊泪还是流个不停。

    周道从来没有想到单卫身上还有这样的过往,在他心里,一直以为这只是个长在深宫的内官。

    而内官,都是因为自小家贫,被父母无奈送上这条路的人。这样的人很是可怜,可惜没有人会在乎他们,他们的命贱如蝼蚁。

    剑术一流的单卫纵有一身本领,可惜做了内官还不如一个平民,平民还可以驰骋疆场,建功立业,而他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

    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有出头之日,这才是悲哀的地方。

    单卫从怀中拿出一册竹简,塞给周道,“这是我毕生所学,今日送给公子,聊表敬意。”

    “公子也是有缘人,这份家传绝学送给你,也算适得其所。”

    “里面的内容,要小心练习,万万不可求快。否则容易堕入魔道。”

    周道小心拿起竹简,上面的牛皮泛着油光,看样子也是很久之前的物件了。

    单卫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有什么疏忽。看得出,这册竹简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周道将竹简小心收起,问道:“你和你的弟弟,是怎么回事?如果以后见到,我还是把这还给他。”

    单卫叹了口气,道:“他的剑法不在我之下,还给他也没有必要。可公子若是以后有能执掌一方,那也许这剑法还能帮到公子。如今天子式微,公子还是要早做图谋才好!”

    周道点点头。

    单卫继续说道:“天子一心恢复周室,可惜有心无力。诸侯之国中,楚国不服王化,也是很久的事了。秦人勾结西戎,和晋国又是世仇。

    宋国是前朝贵胄,自然不服天子。郑国是晋国是亲戚之国,可惜实力弱小,还得依仗晋国。齐国和楚国这些年多有征战。

    诸侯之中,还是晋国实力最强。晋王是天子之胞弟,得位最正。晋国又处在中原,有太行之险,峣山之固,函谷之险。可谓是天时地利占尽。进可图谋中原,退可坚守一方。西取秦地,再伐齐国,挥师南下,则天下可得。

    楚虽强,渡长江则无险可守,楚王有勇无谋,不足为虑,可缓缓图之。如此,则天下尽在囊中。”

    “夫子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周道心中回味单卫的这番言辞,这些应该是讲给天子的才对,给自己讲这些没有什么用处。

    “你知道为什么太史令大人深夜觐见天子?”单卫反问道。

    周道摇摇头。

    “上月朔日,天子祭祀先祖后回到宫中,做了一个梦。天子梦到有人坐在大殿的龙椅之上,你站在大殿之中。天子心中不安,让太史令占卜,卦象大吉。”

    “我站在大殿之中,那坐着的人是谁?“

    “能坐在龙椅上的当然是太子。要是换做别人,天子怎么能高兴起来?”

    “然后呢?”

    “卦象说,你以后会成为天子的股肱之臣。天子自然大喜。对于同族之人,天子一向信任。“

    周道之前的疑惑豁然开朗,想不到一个荒诞无奇的梦,居然对自己还有这般益处,得能得到天子的信任,看来以后还要好好谢谢太史令大人才是。

    “这种事情,无凭无据,怎么能算做真呢?”

    “哈哈。公子可以不信,但是天子信了,那就不一样。”

    “所以昨天夜里天子召我入宫,就是为了此事?”

    单卫点点头,他重新坐了下来。这时候伍甲的鼾声小了很多,单卫斜眼看去,伍甲还在熟睡。

    “天子席间赐酒,赏赐玉杯,都是为了故意试探你。如果你嗜好饮酒,那以后难免喝酒误事,如果你喜欢玉杯,以后难免穷奢极欲,耽于享乐。这两件事,你做的都很好,天子很满意。”

    “太史令昨天也是一直都在宫中吧?是在暗处?”

    “公子果然聪慧。太史令在你进宫前就已经觐见了天子,你在殿上的所作所为,都有一个内官通报给他。”

    “果然如此。”要是昨天有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和郑洲就是一个结局了,郑洲还在屋内沉睡。

    天子对太史令大人如此信任,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是用这般简单的办法来做决定!

    简直荒唐!

    “其实我很想知道太史令大人都对天子说了些什么?他是怎么评价我的?”周道心内难掩好奇,对于太史令大人,他心里居然有一点点的感激。

    “这就无从奉告,我实在不知情。”单卫道,“公子若是以后心怀天下,我想给公子举荐一人,他一定可以辅佐公子成就大业!”

    “何人?”大业是周道今日里听到的最多的一个字眼,在这之前,什么齐楚秦宋,那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跟自己没有丁点干系。自己以后要做的,就是回到领地里,批一下公文,理一下百姓。列鼎而食,钟鼓馔玉。

    似乎在单卫看来,整个大周国只有周道才能成为真正的霸主。又或者在单卫看来,想要夺取整个天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举荐的此人,就是我的弟弟单田。”

    “以后再见到他,我肯定会把你的话转告他。”周道很认真的回答,他觉得单卫对于自己有着盲目的吹捧,可是他对弟弟的感情真挚,很是让人动容。

    单卫道,“感激不尽!还望公子以后不要忘了我今日对你说的这番话。轻税薄赋,体恤百姓,则社稷可固。”

第十九章 大势

    上好的凤凰单从是楚地大山深处采来的,产量极低。采摘之后的单从还要经过晒、晾、做、杀、揉、焙六个步骤,才能成为形美、色翠、香郁、味甘的上好茶品。

    这样的佳品,是在百年之前楚王进贡给天子享用的。现在楚王叛逆,即使天子也无福享受。

    单卫久居深宫,更是没有机会喝到,他也是平生第一次喝到这样的美味。

    “公子,这样的茶再沏上一杯。”单卫端起茶杯,将底翻了过来,没有一滴茶落下来。

    喝茶的茶具很是讲究,这是郑洲托人从楚国花了五十金买来的。五十金,足够洛邑城中的中等之家维持几年生活。一壶沸水倒在悬龙壶上,白色的水汽升腾而起,隐去了对面坐着的单卫。

    一小撮茶叶被周道用茶匙拨进壶中,然后是几丛茶梗。看着周道小心的样子,单卫很是着急:“公子,这又不是金子做的,再多放几片叶子也无妨。”

    周道高高抬起右手,将水倒了进去,水漫过壶口,溢了出来。周道拿起一枚碧绿的玉篦,刮去上面浮着的泡沫。

    单丛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单卫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样子极是贪婪,犹如馋嘴的孩童,逗的周道不禁大笑。

    “这是温壶,洗茶。还得等一下才能喝。”

    周道将壶中的睡小心地倒进一个铜壶之中,“这是要除去茶叶上的浮尘。这茶是不能喝的。”

    单卫两只眼珠紧紧盯着周道的手,只怕一不注意,这上好的茶水也被周道倒掉。

    “公子才是精细之人。之前见天子喝茶都不曾有这般繁琐。热水冲进去,片刻就灌入肚中。图的就是那一口舒坦,哪里有人去想过还要这般仔细,去掉灰尘。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单卫对于周道洗茶很是可惜,在他看来,这一下,只怕是茶的香气要洗去三成。

    周道又抬起右手将沸水注入壶中,这次不等水漫出来,周道把壶盖放了上去,然后又拿起茶壶,在手中运用腕力,慢慢的回转几圈,这才放了下来。

    茶叶的香气比刚才淡了不少,但是恰到好处,没有刚才浓郁,有了几分鲜香。

    单卫不由赞道:“公子这一手泡茶的功夫可真是难得。只怕这洛邑城中找不出第二个来。”

    周道不由一笑,指着还在一旁呼呼大睡的伍甲,道“呶,这活儿以前都是他干的。我也是见过几次,今天依葫芦画瓢,卖弄一次。”

    单卫笑道:“公子宅心仁厚,待人真诚。我没有看错你。日后若是能职掌一方,定是百姓之福。我对公子一见如故,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公子勿怪!”

    周道笑了笑,道:“小屋之内,秘密之言,休再提起。伍甲从小伴我左右,我待他如兄弟一般,要是非说主仆之别,那就显得生疏了。”

    刚才两人打斗声音居然没有吵醒伍甲,也是当真奇怪。周道起身查看一番,伍甲还是睡得很沉,只是之前的鼾声从单卫进来就停了。

    单卫道:“他是在装睡,你是不愿叫醒他罢了。所以我说公子待人宽厚。”

    周道不信,将手伸到伍甲人中,果然伍甲呼吸不匀。周道一掌拍在了伍甲身上,“你居然连我也骗。亏我心疼你,怕你累着了不肯叫醒你。”

    伍甲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周道,装作很是无辜:“公子。你怎么打我?”

    周道又是一掌拍下,伍甲急忙跳下床来。“公子,饶命。”

    单卫早已等不及,倒了一杯茶,细细品来起来,喝一小口,然后眯上眼睛,如此反复。

    伍甲接过周道手中的玉篦,在悬龙壶中又添了些水,给周道倒上一杯,递了过去。周道接过,没有细品,一饮而尽。

    单卫笑道:“公子这般喝法,糟蹋了前面这许多功夫。”

    “我是被他气的。”周道将杯子放下,指了指伍甲,“你先前装睡,是在偷听我们说话,你这小人作为。”

    “不,实在是单卫夫子的剑法精妙,我就忍不住看了几眼。公子你俩说的其他话,我可一句没有听清楚。”

    单卫夺过伍甲手中的茶壶,道:“听到了也无妨。听到了也不一定明白,明白了不一定能做到,有什么好担心的?”

    伍甲道:“夫子言之有理。就是有些地方不够明白,所以还想让夫子再讲解一番。”

    单卫摇摇头,道:“那得看我的心情。要是你待我像你家公子这般。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用心讲解。”

    伍甲听了大喜,道,“如此多谢!”说完,拿起桌子上的剑,横在胸前,学的还真是单卫的模样。

    伍甲演示一招,单卫讲解一招,直到把周道刚才所有的招式都演练一遍,伍甲才停了下来。

    单卫拔出自己的剑,刺向伍甲,道:“剑来,看你怎么挡?”暴喝声中,震得门窗簌簌做响。

    伍甲动作迟缓了许多,剑招也很是滞涩,完全没有周道那般顺畅。单卫又和伍甲打了三个回合之后,气得一把把剑扔到了地上。

    “没法子比下去了,你剑法实在太差,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剑法这么差的!”

    这番话羞得伍甲满脸通红,右手出去的剑一时僵在空中,不知如何收回。周道走上前去,弯腰捡起单卫丢在地上的剑,交还到单卫手里。他又接过伍甲手中的剑,放在了桌上,轻轻拍了下伍甲的肩膀。

    “虽然你悟性不错,可是跟你家公子比还是相差了太远。”单卫意识到自己做法不妥,连忙安慰伍甲,“不过也是中上资质,在同辈人中也很少见!日后还要勤加练习才是。”

    伍甲谢过单卫,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勤加练习说白了就是多吃苦,这对伍甲来说不是难事。这些年的经历早已让他养成了隐忍坚韧的性格。

    单卫肯教他剑法,他内心已经很是感激。若要说到有什么怨恨,那就是没有早些日子遇到单卫。

    周道为了感谢单卫,特意让周道把郑洲所有的单从茶都拿了来,送给他,可是单卫拒绝了。

第二十章 雪耻

    经过了十几日的安稳,太学中反对戎人的呼声终于平息了下去。这场闹剧直到最后也没有确切的结论,结果就这样不了了之。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来时气势汹汹,褪去时风平浪静,没有一丝痕迹。

    这几日里,周道苦心修习剑法,较之以前更是进步巨大,伍甲也按照单卫留下的那册竹简每日三更起五更眠,苦练不已,可是始终比周道差了许多。看来这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只靠努力就能变好的。

    单卫在回到宫中的第三日就死去了。一个宫内的内官死了,只能用席子卷了给扔到山上去。周道和郑洲实在于心不忍,花了一点小钱,在洛邑南门三里之外买了一亩地,又置办了棺材,将单卫葬了。

    给单卫撰写墓志铭是周道觉得必须要做的事,但是这件事情实在让人头疼。伍甲在宫内府库之中查遍了所有档案,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关于单卫的任何记载。宫中知道单卫履历的人也都不在人世,这也就成了周道心中的一减憾事。

    最后,郑洲花了一百钱,从玄武大街上请了一位摸骨先生,写了一篇铭文。钱花的不少,可是文章的字数不多,洋洋洒洒,也就才三百来字。

    石碑是周道花了五百钱请了一个石匠花了一天才刻好的,除了这篇没有讲述单卫生平的铭文,还有晋国和郑国两位公子的名字。单卫可能是大周国自开国以来死后最风光的内官。

    周道抢了郑洲的单从和茶具给单卫放在棺中做了陪葬。郑洲本来是提议放戊戌剑中的任意一把给单卫,可这剑是天子所赐,实在不妥,只好作罢。郑洲无可奈何,只好割爱。

    伍甲念着跟单卫也算是师徒一场,买了一把长剑跟着单卫一起埋了。伍甲觉得一个剑客,没有长剑在手,只怕死去了也不瞑目。

    可怜单卫贫苦一身,直到临死之前还是身无长物,让人很是心酸。

    三人安葬了单卫之后,日子又渐渐变得平淡起来,和这之前一样无聊。周道每天忙着发奋学习,每到夜里还要到后院等着那个怪人,单卫的弟弟单田,比之前辛苦不少。

    伍甲忙着准备大考,可惜没有名师的指点,完全是靠自己,偶尔还要央求周道的指点和忍受郑洲的指指点点。

    郑洲完全恢复了自己纨绔子弟的本色,每天关心的事情就是哪里有好看的歌姬,三个人的关系居然变得有些生疏。

    本来想着以后要经常被天子请去赴宴的周道,在后来这几天完全被天子忽视了,就连之前经常能见到的太子姬思,如今想见一面也比之前难了许多。

    又是一个和往常一样平静的下午,周道正在坐着读一本《韬略》。这是一本及其枯燥的书,除了讲到国家之间的杀伐攻掠,还有繁杂的术数计算。周道读了一半,再也读不下去,眼皮渐渐沉重。

    周道本想伸个懒腰,振作一下精神再把书读完。书刚放在桌子上,房门呼啦一下被推开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伍甲,他最近因为读书精神变得异常亢奋。有时候在夜里睡着了,他说梦话还会给周道诵读一段诗赋,周道对于他也渐渐是习以为常。

    周道本来还想呵斥一下,既然是读书人,总要是有几分斯文才好,哪能这般鲁莽。

    周道转过声来,正要大声斥责伍甲,可是眼前一幕却让他愣住了。伍甲满脸是血站在门口,嘴中,鼻中,都有血流出来。

    周道刚忙上前,小心扶助伍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走路摔倒了?”

    伍甲右手正捂着嘴巴,左手在空中用力摆了摆。

    “你是被人打了?”

    伍甲放下左手,右手松开,说了句:“是赢当和宋折。”

    周道听了伍甲说出这两人的名字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伍甲向来逆来顺受,在太学中几年来也一直是低眉顺眼,从不会多生事端,如今被他们欺负成这样,看来这件事情要有今日要有一个了结。

    周道强忍心中的怒火,端出水盆,仔细给伍甲清洗伤口。这些伤口周道越看心中越是生气,终于这股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他扶着伍甲刚在桌旁坐下,一瓶用来抹伤口的药粉却找不到放在了何处,周道找了几处,始终没有发现。这下怒火更盛,再也忍不下去。

    周道猛地拉开房门,冲了出来。他刚冲出来,就看到自己的仇人赢当和宋折站在不远处。

    看见周道,两人都是双臂抱在胸前,走了过来。

    “宋公子,听说你把伍甲打了?”赢当一脸贱兮兮的笑容浮现出来,和之前一样言语轻佻。

    “是啊。这年头不管什么人,只要拿一把破剑就想当剑客,你说是不是该打?”宋折言语中透着几分凶狠,要是在之前,周道对于宋折还会有几分畏惧,可是如今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

    “宋公子,要我说,这件事你做的多有不妥。”说话间,三人已是离得近了,赢当的话听着尤其刺耳。

    “不知道赢当公子有何指教?我一定虚心接受。”

    赢当的个头比宋折还高出不少,此刻他躬着身子,大声附和宋折,“宋公子,有句话想必你是听过的,就是打狗要看主人。”

    宋折看了一眼周道,眼里满是蔑视,“这么说,我接下来得看在天子的面子上,放过他?”

    赢当很是狂妄,道:“宋公子,天子你可惹不得。天子的面子,又怎么能不看?”

    周道站在宋折面前,瞪了赢当一眼,对宋折道:“今天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那等下我可不会看你的面子。”

    宋折还没来得及答话,周道已经一拳打向了赢当胸口。这一拳足足用了周道十分力气,赢当没来得及喊出声,已经脚下一个踉跄,跌落在一丈开外。没等赢当站起,周道又是一脚踹了下去。

    之前健壮如同水牛的赢当居然挡不住周道一拳。赢当倒在地上,任凭周道的拳头落下。

    “看你再嚣张!以后见你嚣张一次,我打你一次!”赢当不求饶,可是周道打在他身上的发出的闷响声越来越密。

    赢当终于忍耐不住,“啊……!”一声叫了出来。周道仍然没有停下来,他今天要做的,就是要以后这些太学中嚣张跋扈的公子们,知道自己拳头的厉害!

    等周道觉得累了,这才丢下赢当,朝宋折走去……

第二十一章 怒气

    眼前这一幕让宋折大为惊恐,嬴当已经痛得蜷缩成一团,犹如掉进油锅的马虾,脸上依稀可见的的血迹。向自己走来的周道更是气势汹汹。

    敢这样打赢当,这人怕是疯了吧?

    更让宋折想不到的是,之前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周道,自从上次挨了鞭子之后,似乎如有神助,打架也这么厉害。这次他只是一拳就让嬴当倒地不起。

    可是这一拳看上去很是平常,实在没有过人之处。

    宋折心里满是疑惑。

    半个时辰前,赢当和宋折在太学后院看到了伍甲。伍甲心里还在琢磨那几招剑法,单卫留下的那册竹简上记载的剑法实在是难懂,很多剑招只靠看书是不能完全领会的。

    他想的太入迷,没留意和嬴当撞了个满赢当怀。

    伍甲急忙给这两位公子道歉,可是两人不依不饶,嬴当非说伍甲弄脏了他新买的衣服。

    “这件衣服一共花了五百钱。必须照价赔偿,一个钱也不能少。”赢当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出气的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勒索,伍甲也只能认了。五百钱对他来说不是小钱,面对嬴步步紧逼,他只能苦苦哀求。宋折和嬴当自然更是变本加厉。

    上次两人在周道这里丢了面子之后,心里不甘,一直想要再把周道揍一顿。这两人担心自己再被周道打趴下,跑去学又思道馆学了一月的剑术。

    刚好一月的剑术学完,两人就遇到了这么好的报仇机会。伍甲是周道的仆人,打他一顿,周道没面子不说,还找不到报复的理由。

    两人于是对着伍甲就是一顿拳脚,伍甲身份卑微,自然不敢顶撞两位公子。

    两人在伍甲身上出气以后还不过瘾,要来找周道赔偿衣服。

    周道走到宋折面前,一把住了他的衣领,两只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瞪着宋折。

    宋折只觉得两腿发软,他无法直视周道,这样一来,气势先输了一大半,对于这场本来以为稳操胜券的战争,更是信心全无。

    拳头雨点般得落下,宋折花了十两金子在学又思道馆学到的全然无用,他抵挡不住周道的进攻。他猛地想起腰间的匕首,趁着周道不注意,奋力拔了出来。

    宋公子平日里就喜欢花费重金去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这一把匕首也是花了不少钱才从另一个同学手里求得的,据说是前朝天子之物,所以宋折平日里十分珍惜,一直带在身上。

    看见宋折掏出匕首来,围观的太学生中发出一阵惊呼。这样的场面实在少见,围观的人又多了里外三层。

    一道寒光在日光下闪过,宋折手中的匕首刺向了周道,这是之前在学又思苦练许久的一招,迅捷无比。匕首短小易藏,最是容易出其不意。

    周道没有躲过,腿上被宋折刺了一下。

    宋折见遗迹即中,大喜过望,从地上一跃而起,举起匕首又扑向了周道。

    周道腿上一阵剧痛传来,这种疼痛让他的拳头上又多了几分力道。周道强撑着站住,没有倒下。宋折这一招露出了巨大的破绽,单卫之前交给周道的破解之法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

    这一招本来是靠剑来破,周道变剑为掌,拍了出去。所幸宋折用的是匕首,如果是长剑,只怕以掌应敌会有极大的风险。

    周道这一掌拍向的是宋折胸口,在即将碰到宋折手腕的时候,周道突然化掌为爪,抓向了宋折的手腕。

    宋折没有想到周道敢用一双肉掌来迎,大骇之下,心神一下慌乱。这一下刺出去的匕首也慢了许多。周道一下子将宋折手腕抓在手中,紧接着左掌挥出。

    宋折手腕被抓,想要躲开这一掌,难了不少。周道这一掌重重打在了宋折胸口。

    这一掌周道用了全力,宋折自然疼痛难忍,右手中的匕首一松,周道又是一掌,拍在了宋折脑门之上。宋折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这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周道在太学中的这帮同窗居然有人拍手叫好,等到周道站定脚步,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掌声。

    周道在宋折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和无助,而在一边的赢当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这个时候他的那些朋友居然没有人一个人愿意上去扶他一把。

    周道左手拽住宋折,右手拽住赢当,在地上滑了两道长长的印迹。他要去的的是自己住的那座小屋。

    郑洲紧跟在他身后,人群分散开来,给他让了一条路。周道拖着两人,就像是老鹰吃小鸡一般轻松。两人打不过,又挣不脱,满脸羞愧。

    周道在小屋前停下,将两人丢下。这两人也不知是怕了周道,还是受不了身上的疼痛,全然没有一点儿反抗。

    屋外的吵闹声惊动了伍甲,他走出一看,眼前这一幕让他惊呆了:嬴当和宋折两人瘫在地上,像是一团烂泥。

    哪知他刚一出房门,被周道一把拽了过来。

    “两位公子不是想要五百钱吗?给你!”周道从怀中拿出一小锭金子,扔给赢当:“买了衣服剩下的钱,请两位公子吃药喝酒!”

    赢当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睛中腾起一股怒火,又瞬间消失了。

    “你要钱,给你钱,你怎么不拿?”周道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伍甲身上的浮土还在,衣衫上还点缀着血迹。周道接着呵斥两人:“我们的衣服就不用你陪了,买衣服的这个钱我有的是。”

    郑洲在人群中赶忙叫好,这个时候的他心里暗爽,要是能给这两人再来上几拳会更过瘾。

    “但是你们欠我的,要还给我。”

    “我的人,岂是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今天要是答应以后不再找事,就放过你俩。”

    宋折和嬴当点点头,算是答应。伍甲在一旁小声劝阻道:“公子。还是不要管他们的好。”伍甲担心的是要是因为自己让宋国和秦国联合起来,对付晋国,那这个祸事就闯大了。

第二十二章 庖丁

    伍甲不知道,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在周道打了宋折的第三天,晋王大人就收到了宋国使者递交的国书,与国书一起收到的还有宋王派人送来的三箱黄金和一箱珠宝。

    宋国的使者跪在晋国的大殿之上,涕泪聚下,向晋王表达了宋王的敬畏与示好之心。言辞恳切的宋国使者最后得到了晋王的原谅,晋王表示既然都是大周的子民,当然要以和为贵,宋折公子当街殴打周道公子的事就不再追究。

    周道等着赢当变本加厉的报复,可是等了三天之后也没有看到嬴当的影子,希望落了空。

    周道很是失落,完全没有胜利者该有的喜悦。此刻他和往常一样,坐在桌旁开始看书。

    这是一册记载大周国历史的书,上面的几段文字平淡无奇,周道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听人说过,这次拿出来也纯粹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书上写了一个故事:“庖丁为文惠君解度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

    之前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周道总要强忍住口水,尽力不去想美味鲜香的牛肉羹。可是这次再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之前没有想出的道理。

    “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为什么要写在史书上?伍甲。”周道放下手中的简书,转过身来想要问下伍甲的看法。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屋内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

    周道这才想起来,是一个时辰前,他让伍甲去打听一下赢当的消息,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回来。

    周道担心的是嬴当这几日里毫无动静是在图谋更大的举动,他很清楚自己惹的不是一个善茬。想要这样的人就此罢休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要尽早提防才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伍甲才从外面回来。“嬴当回国了,公子。”伍甲说话时语气轻松,走路脚步轻快。

    “回国了?什么时候回去的?”周道很是意外,嬴当这算是逃跑了吗?

    伍甲笑了起来,“听说是昨天一大早走的。走的时候连行礼都没有来得及拿。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出关到了秦国。”

    周道读书的时候喜欢喝点儿东西,可惜现在茶叶已经没有了,只能喝一杯热水。可惜这东西没有香味,人喝过了也不能提起精神,喝多了还有一个坏处,需要不停地如厕。

    周道刚才已经灌了三杯热水,肚子已经在“咕咕”抗议,猛的听到这消息,算是在枯燥无聊的时候听到了一则好消息,肚子又很合时宜地“咕”了一下。

    周道尬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得好好庆祝一番。你去把郑洲公子请来,我们现在出去吃一顿好的。”

    有好吃的,伍甲更开心,转身出门,过了片刻又回来了:“郑洲公子出门了,说是要过几天才回来。”

    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想法,周道只好不说出门吃喝的事。拿起那册历史书接着看了起来。

    伍甲的喜悦没有因为少了一顿饭受到影响,连着几日的担忧也烟消云散,这就是最让伍甲舒心的事。

    这几天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给公子惹祸。还好嬴当识趣,躲开了。

    周道拿起简书,重新翻到了刚才看过的那个故事,指给伍甲看。

    “这个故事不止是宰牛那么简单。去年夫子已经讲过,我经过他的窗下,偷听了一下。”

    “夫子是怎么讲的?你还记得?”周道在这之前很少会听夫子讲课,伍甲的这番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伍甲努力回忆夫子之前讲的话:“夫子说,做事要顺应规律,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周道点点头,伍甲说的道理显而易见,也不是高屋建瓴的见解。

    周道问伍甲:“单卫的那册书你读完了?”

    伍甲点点头,在得到书的第二天他就已经从头到尾完完整整读了一遍,这么些天下来,早已读了不下十遍,有的章节早已是熟记在心。

    “有什么收获?”

    “书中记载的剑法招式,很多都看得懂,可是练了又发现不是那么简单。我始终领悟不到其中的精要!”伍甲原本是以为资质太差,“单卫夫子之前也说我悟性太差,可能是我真的做不了剑客。”

    “天下的道理,都逃不出一个勤字。一个杀牛的屠夫都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本领,我们为什么不行呢?”周道说着自己刚才想到的:“屠夫熟悉了这套本领,最后才能神乎其技。”

    “除了勤字,还应该再加一个巧字才行。别人的招式就如同是牛身上的肉和骨,我们要掌握的剑法,就是要在别人的剑招之间游走,躲开对手的攻击。”

    关于庖丁杀niu,书中的描写周道大声读了出来:

    “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善刀而藏之。”

    伍甲恍然大悟:“公子是说要试着这样去练剑?”这段话很多人读过,很多人也都熟记,可是能从中悟出剑法的,还是周道公子最有见地。

    “庖丁说,要避开关节和大骨,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一个人剑法再快,也会有破绽之处。要及时抓住破绽,把剑刺进去,顺着敌人的招式出剑,这样,最后才能如土委地。”周道说了对与这段话,他的理解。

    有很多复杂的事情其实只是因为有一个复杂的表面,在表面之下,隐藏的本质可能很简单。而要是做事能抓住事物的根本,这才是周道想要做到的。

    “公子,你讲的这些太过深奥。不如我们一起演示一下?”伍甲拿出天子赐的两把剑,一把递给了周道。

第二十三章 赵武

    小屋之内,破空之声频频传来,周道和伍甲在须臾之间已经已经过了二十多招。伍甲依照单卫书上的记载出剑,招式,功法全然不变,周道则是依照自己所想,随意挥剑。

    “乒!”

    “铛!”

    伍甲这几日里来的苦练进步神速,剑招比之前快了不少,周道不由得连连称赞。

    “剑法进步不少啊,看来单卫是看走眼了。这明明是一流剑客的潜质,他还骂你笨!”

    “那是公子指教得好!”伍甲递出几剑之后,也渐渐觉得得心应手,出招的速度更快了些,“公子,你现在肯定算得上是一流剑客。我比你可差远了!”

    周道摇头大声道:“什么一流剑客?能打得过一两个人似乎也算不上是什么本事!”

    刺出了一剑之后,伍甲跳在一旁,“公子,这这剑法……有些……很是奇怪。”伍甲支支吾吾点评着周道的剑法。

    周道在刺出了几剑之后,感觉自己的剑招不太好看,除了躲闪就是不停划动,手中拿着的不像是一把剑,更像是一把犁铧。伍甲的剑他几次险些都没有躲开,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公子,你刚才看起来像是个神婆!”伍甲学着周道的样子在屋子里舞动起来,他的模样十分滑稽,挪动的脚步也像极了鸭子。伍甲手中的剑看起来十分笨拙,和没有拿过剑的莽夫舞动起来没什么区别。

    这完全就是没有一点章法。要是这个样子去和别人比拼,不一定能把人ci死,但是一定能把人笑死。

    伍甲惟妙惟肖的模仿成功逗笑了周道,周道俯下身去,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子。

    “你,你这是齐国的猴戏。要是再骑到马上去,去玄武门大街转上一圈,肯定能得不少赏钱。”

    “公子,是你好好的,非要学什么庖丁。我现在学了你的样子,你有这样笑我。”伍甲满腹委屈,连连叫苦,没有人愿意被人称作马猴。

    周道拿起书来重新读了一遍,还是没有感受到庖丁说的“游刃有余”的感觉,这个故事找个高人切磋一下才好,最不济也得是黑夫那样水平的剑客。这样一想,伍甲的剑术还是差了些。

    想到此处,周道收起书剑,叹了口气,对伍甲道:“以后再试吧。这一次是我没有想明白。”

    伍甲拿出木盒,把两把剑装了进去,小心放好。又翻出竹简,找到周道刚才看的那一段故事,仔细读了一遍,道:“公子,我们不如找一个屠牛的来问一问。夫子学问高深,可是不见得能把这其中的道理讲清楚。你觉得如何?”

    “这是个好主意,刚好现在也没什么事做,我们这就出去找个人问问。”周道这几日里每天呆坐屋内,也想趁着出去能散散心,很爽快地答应了伍甲的请求,当下问伍甲道:

    “你有熟识的屠夫?”

    伍甲笑道:“公子。这类人出了太学很是常见,街上就有不少。听说有一晋国人,就住在西市,平日里就靠杀牛卖肉为生。我们就去找他。”

    晋国有很多人在洛邑经营买卖和贩运的行当,在此间找一个晋国商人也不是难事。周道自然满口答应。

    伍甲出门备了两匹马,两人骑了沿着大街缓缓向西行去。伍甲骑在马上走在前头,东瞧西望,不久两人到了西市。

    西市之中,人群来来往往,叫贩走卒,充斥其中,和太学的平静相比,这是另一个世界。

    人群中有人认出周道的,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伍甲问了几个路人,这才找到一家门面。

    一间不大的门面房前,歪歪斜斜摆了两张肉案,肉案上又撑了一根竹竿,挂了几片红肉。

    一个壮汉批了一件油渍斑斑的衫子,挺了一个肥圆肚子,坐在一张竹椅之上,店前也没有什么客人。

    看见伍甲后面跟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那屠夫急忙站起,对伍甲施礼道:“小哥,上好的牛肉,要多少?足斤足两。一斤只要五十钱。”

    壮汉提了一把剔骨尖刀,一把扎在肉案之上,一块几近乌黑的抹布摔打起来,一阵浮尘顺势扬起,伍甲慌忙退了两步,躲闪在一旁。

    周道一点儿也不在意,走过去大刺刺的在屠夫刚才坐的竹椅上躺了下去。

    伍甲急忙对壮汉道:“我们不买肉。是我家公子有一事想要先生帮忙。”

    壮汉听得伍甲不要买肉,刚才的热情顿时消减不少,蒲扇大的手掌拽住尖刀收了回去。

    “公子,还是不要消遣小人的好!既然不买肉,请去别家休息。不要打搅我做生意。”

    伍甲道:“听说你也是晋国来的?”壮汉点点头。

    伍甲接着道:“我们也是晋国人。这位就是我晋国公子周道。”壮汉刚才只见周道衣着气质不同凡人,却没想到这人有这么大的来头,当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给周道谢罪。

    周道问壮汉:“你为何背井离乡,要来洛邑谋生?这其中是有什么原委?”

    这话一说完,那壮汉“呜”一下哭出声来,他对周道说:“公子有所不知。我是晋国戴罪之人,流落至此,也是毫无办法。今日见到公子,实乃我之大幸。”

    周道扶起壮汉道:“你所犯何罪?”

    那壮汉扔了手中尖刀,将那块抹布也扔得远远的。

    “在下是晋国公子周通的侍卫,叫做赵武。”周通是晋国长公子,也是周道的亲哥哥。

    “你说的是我长兄?你是惹怒了我长兄?”听到赵武说到自己的哥哥,周道有了兴致,自己向来和长兄感情笃厚,要是这样还能在长兄那里给他求情。

    “在下没有得罪太子。我给太子做侍卫,已经十三年了,服侍太子左右,深得太子厚爱。”赵武说到太子,眼中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周道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自从上次晋王派了使者来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来自晋王的书信。

    “你快说,太子怎么了?”这预感让周道再也坐不住,一把抓住了赵武。

    “太子被人鸩杀了!”赵武又是一阵眼泪留下。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的事?”周道身体摇摇欲坠,伍甲赶忙一把扶住了他,“这不可能,我问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上个月。上月初十日。”周道心内痛如刀绞,他冲赵武吼道:“是谁?是谁?是谁干的!”

    赵武无奈得摇了摇头。周道疯了似地吼道,“为什么查不出来?是不知道还是查不出来?”

    赵武继续摇头:“不知道。公子,不知道是谁干的!”赵武声嘶力竭怒吼:“晋王也没查出来!”

第二十四章 归国

    一辆马车在西市中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人,正是郑洲。郑洲一见伍甲,急走几步,来到肉铺门前。

    周道双手扶着赵武的肩膀,嘴里喃喃自语:“我要回晋国。你跟我一起去。”

    郑洲一脸疑惑,以为是伍甲又受了这壮汉的欺负,远远的就卷起了衣袖,走到赵武面前,对着找武就是一拳。

    赵武没有提防,这一拳重重的打在他面门上,人没有晕过去,人中处和嘴角已经几缕鲜血渗了出来。郑洲又是一拳准备打出,被伍甲一把拽住了。

    赵武受了这一拳,以为是有人闹事,心底火起,起身转了过来,看看来人,原来不是这几日寻事的泼皮无赖,而是一位公子。手中的拳头还没举起,周道站在了他俩人之间。

    郑洲脾气火爆,尤其是今日听说死对头嬴当回了秦国,这脾气就比平日更火爆了几分。

    赵武见周道把两人分开,想来这人是公子周道的朋友,也就强忍了这口气。

    伍甲把郑洲叫在一旁,粗略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郑洲停了伍甲的话,更加忍耐不住了,嚷嚷起来,喊着要为周通报仇。

    周道看见郑洲的马车,对赵武道:“现在我们就回晋国。我长兄不能就这么死了。一定要差出凶手来,我要亲手杀了他。”

    赵武一听周道要为太子报仇,心里感动,当下应允。周道也不再回太学去,直接跳上了马车。

    伍甲也跟了上去。赵武捡起刚才扔下的剔骨尖刀,找了一张荷叶,把肉案上悬着的几块红肉包了,递给伍甲,“这肉留着路上吃!”然后接过车夫手中的缰绳,对郑洲道:“公子,这车先借我一用。你打我那一拳,暂且记下,日后再还!”

    赵武手中的缰绳落下,鞭子一扬,那马奔了出去。一行三人一路向西,过了黄河渡口,直奔晋国而去。

    周道虽是晋国太子,可自小在大周国洛邑长大,屈指算来已是数十年没有回到晋国故地,没有见到父亲晋王大人了。可是时隔数年之后再回去,却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情景。

    周道在马车里很是烦闷,于是挨着赵武坐下,将腿翘在车辕上,问他:“我长兄是怎么死的?”

    赵武盘腿坐好,道:“那一日中午,太子用过午饭,便睡下了。两个时辰之后,我见太子还未睡醒,就进去试探。这时,看到太子已经没了呼吸。”

    周道继续问赵武:“那你为何说我长兄是被人鸩杀?”

    赵武声音变得哽咽:“公子死时情形很是凄惨。口中,鼻中,眼中都有血出来,所以是被人鸩杀。”

    周道点点头,问:“医官也是这般说的?”赵武道:“正是。医官说大概是砒霜一类的毒物。”

    周道接着问:“那没有审问一下厨子,内官和女官吗?”赵武道:“晋王让上将军京布来查。王宫之中所有的厨子,内官和女官都被抓了起来,上将军亲自审讯。”

    周道沉吟了一下,“京布?上将军?”这个名字在脑海之中努力搜索了一番之后,他发现没有这个人的一点印象。

    伍甲在一旁插话道:“将军京布是京夫人的弟弟。是不久之前的事。”

    赵武点点头。周道急忙问:“那这将军可审出什么没有?”

    赵武摇头道:“厨子,内官并一干人等共二十三人,上将军京布打死了十九人,剩下一个厨子,两个内官,一个女官。这个时候只怕也都死了。”

    周道问:“没人认罪吗?怎么全都打死了?”

    赵武道:“上将军没有审出什么来。太子平时待这些人不薄,这样忤逆的人,他们是做不出来。可是太子遭此不测,想是他们也都生了从死的心,所以没有一人认罪。”

    伍甲忙问,“后来呢?这些人没放吗?也没有再抓别的人来问吗?”

    赵武道:“上将军京布建功心切,哪里能放过这些人?后来他们又要抓太子的侍卫,我才逃了出来。”

    伍甲道:“太子的侍卫不会也被京布都给打死了吧?”赵武道:“上将军实在是心狠手辣,这个时候,只怕他们也早都死了。不过如此也好,能追随公子于地下,总胜过苟活在这世上偷生。我很是羡慕这些人。”

    周道问伍甲:“这京布做事看起来也很是平庸。要是这件事依靠他,恐怕以后也查不出什么来。真不知道怎么会让他做上将军。”

    伍甲道:“晋王宠信京夫人,自然对她的弟弟也是恩赏有加。不奇怪。”

    赵武放下手中的缰绳,拱手对周道说:“我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逃出晋国也不是为了活命。和别的同僚一样稀里糊涂的死去,并不能给太子带来一点儿益处。我要做的,就是手刃太子的仇敌,为他报仇。”

    伍甲问赵武道:“那你为何要来洛邑?藏在晋国不是更好吗?”

    赵武答道:“藏在晋国当然也可以。可是晋国闭塞,洛邑通达。藏在洛邑可以很轻易知道各国之间的讯息,这也有利于我替太子报仇!”

    伍甲还要在问,赵武示意他小声说话,然后低声对周道说:“公子,前面就是函谷,出了关,就到了晋国。我们得想个办法出关才是。”

    赵武知道自己这一逃,让别人相信了自己就是杀害太子的凶手,说不定这个时候的晋国,到处在捉拿自己。

    周道点点头,道,“无妨。”然后转身看了下伍甲。伍甲会意,跳下车来。

    两个手执长戈,腰悬利剑的甲士过来盘查。周道和赵武坐在车上纹丝不动。

    “晋国公子周道回国,烦请打开关门。”伍甲走到甲士面前,低声道。

    两位甲士想来平时是骄横惯了,并不理会伍甲,径直走向马车,问道:“既是过关,快把过关文书拿来勘验!”

    周道冷冷看了两人一眼,神情倨傲,道:“去把你们的将军叫来,我亲自拿给他勘验!”

    两位甲士看见周道说话颇有架势,不好反驳,只得去把守关的将军叫了来。

    “格老子的!什么人过关,还要惊动本将军,让我来瞧瞧是谁在这里扯虎皮做大旗!格老子的!”一位腆着圆肚,手里还拿了一壶酒的一个中年壮汉,骂骂咧咧走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归国(二)

    这壮汉将军走到周道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见是一个富贵公子模样的人,心里还道是某个逃亡的人,自从大周王师败给了楚王之后,往晋国逃命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遇到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往往可以趁机勒索一笔。逃命的人,自然要舍得花些钱财才行。

    “既然没有公文,那是不是违禁,可得让我好好搜上一搜!”壮汉把脸凑到周道面前:“要是通敌的奸细,那就只有依照晋王的令,一刀斩了!”

    周道神色不动,伍甲跟了过来,道:“车上的是晋国公子周道,你可看看仔细。不要妄生事端!”

    那将军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平日里骄横惯了,听了伍甲的话,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你说是公子那就是公子,那你要是说这是天子,我也得信?是你来守关还是我来守关?”

    五甲挨了这一巴掌,强压心头怒火,闪在一旁。周道本想大声斥责一番,却见赵武正在给自己眨眼,放下拳头,忍住了心底的怒气。

    赵武跳下马车来,对这将军躬身行礼道:“守关的是哪位将军?我家小哥刚才不懂事,惹怒了将军,我给将军陪个礼!”

    “我就是奉了晋王之令,镇守函谷的姬亥。”壮汉将军听见赵武神情恭敬,放松了戒心,道,“你这人眼皮活,人也实诚。可是这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不能改!”

    赵武听了姬亥的话,很是激动,又上前走了一步,喜道:“原来是姬亥将军,我是赵武,你不记得了?”

    姬亥又把脸凑过来,仔细打量着赵武,一双眼睛已经醉得看不清面前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姬亥打量几番,失望得摇摇头,道:“不记得。没记得在哪里见过你!”

    赵武往前再走了一步,姬亥身后的两个甲士把手中的长戈横了过来,对准姬亥。“后退!后退!”

    赵武急道:“姬将军,去年我晋国和秦国交战,我也在军中。你不记得我了?”

    姬亥再凑过来看看,最后还是摇头。

    赵武探口气道:“唉。将军当时披坚执锐,第一人杀进了秦军的阵中,英雄了得。”姬亥听了赵武说出之前的过往,再看看赵武,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可再想想,还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赵武道:“也罢。将军贵人多忙事,也过去一年多了,想来将军忘了也是正常。”姬亥还在努力回忆之前的事,实在没有印象,可是既然同在军中,那也是有可能。

    姬亥道:“你说的这些事,是在是没有想起来。不过既然同在军中,也是缘分,那既然你要过关,这物事我就不要了。可是没有公文,这样是不行的,要是晋王怪罪下来,那就是死罪!”

    赵武道:“那是自然。该有的规矩也少不了将军的。我说这些,就是希望将军相信我不是歹人。”

    姬亥点点头,道,“能为晋王出生入死的,自然不是歹人!”听到赵武说该有的规矩不少,也就是这钱还是不会少,当下心里高兴,喜道,“那就还得让人看一看。”

    赵武点点头,道:“多谢。自然要听将军的!”

    姬亥扔下手中酒壶,接过身后甲士中的长戈,向马车走去。周道坐在马车上,纹丝不动。

    姬亥道:“不管是公子还是太子,过关也是要查一查的。”姬亥手中长戈指向了周道,赵武急忙上前,扶着周道下了马车。

    周道和伍甲闪在一边,姬亥登上马车,仔细搜寻。不多时,姬亥手里拿着赵武的那把剔骨刀走了出来。

    “咣!”姬亥把尖刀扔到地上,刀柄撞上了地上的碎石。“这是什么?难道不是杀人的凶器?你们还做何解释?”

    两个甲士冲了过来,堵在了周道和伍甲前面。赵武赶忙过来解释:“将军,这就是一把杀牛刀。小的之前在洛邑做肉案的营生。”

    姬亥呵呵冷笑两声道:“说的简单。能杀牛?那杀不得人?莫非是楚国派来的?”

    姬亥说完,两眼直直瞪着周道,“是做贼心虚了?一句话也不说,是轻视本将军?”

    周道心里烦闷,道,“赵武已经解释过了。这是杀牛的,不是杀人的……”

    不等周道说完,姬亥打断了他道,“他说的,他说的要是算数,那他应该是晋王大人!”

    赵武急忙过来解释道,“将军不要动怒。这刀我扔了就是。”姬亥道:“看在往日同在军中的情分,有些事,我不得不给你说一下。”赵武点头称谢。

    姬亥把赵武叫到一旁,低声说话。周道离得远了些,就只听了几句:“杀头的罪,可大可小”之类的话。

    未过多久,赵武走了过来,问周道:“公子,这将军需要些钱财,你要是有,我们就给他罢!”

    周道从怀中掏出锦袋,摸出一锭金子,递给了赵武。赵武满脸堆笑,躬身捧在手中,献给姬亥。

    姬亥拿过赵武手中的金子,在手中掂了掂,很是满意,转身把手中的长戈递给甲士,示意给三人放行。

    甲士中的一人子姬亥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姬亥先前一脸的喜悦烟消云散,又把赵武叫了过来,大声斥责起来:“这次可是当真没有犯禁的物品了?要是有,趁早交出来,要是麻烦本将军再去查一遍,那就大不妥。我也就留不得情面。”

    赵武忙道:“不敢!不敢!”

    姬亥一双大眼犹如铜铃,看着赵武,终于失去了耐心,不再掩饰,“你太不会办事了!”他从怀里掏出赵武刚才献上的金子,用两根手指捏起,道:“这也太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

    周道这一次在远处听得清楚,闻言大怒,喝道:“你是想要怎样?到底是秉公办事还是谋取私利?”

    姬亥自然不把周道放到眼里,冷笑两声,拔出了腰间悬着的剑道:“违反禁令,便是死罪!”

    周道自是不惧,迎着姬亥走了上去,道:“我看你今日是活的不耐烦了!”姬亥一剑刺出,被周道躲了过去,紧接着一掌拍出,化掌为抓,将姬亥手中的剑夺了过来。

    周道反身一剑,那剑直刺姬亥心窝,姬亥躲闪不及,从后背透了过来。几名甲事冲了过来,又被周道一一刺倒在地。

    “我是晋国公子周道,不听令者,斩!”

第二十六章 入关

    “姬将军被杀了!将军被杀了!”

    周道的叫喊惊动了站在高处的甲士,看到主将被杀,关上的甲士乱作一团,然后又快速安静下来。

    函谷关门打了开来,几十个甲士又冲了出来,一名副将冲在前面,将周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武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伍甲也早以捡起了地上的剔骨尖刀,护在胸前,背对着周道。

    赵武情急之下也从一位甲士手中夺下了一把长戈。眼看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伍甲说话带着哭音,道:“公子,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周道倒是没有一丝惊慌,安慰伍甲道:“别怕!死不了。”赵武脾气火爆,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哭哭啼啼?有我在,你俩死不了!”

    周道大叫:“我是晋国公子周道,姬亥将军犯上作乱,已经被我诛杀!其他人等不再追究!”

    一众甲士听到周道的话,俱是一愣,赵武急忙大喊:“把手中的兵器全部放下,恕你无罪!”

    刚才围住周道的一众甲士面面相觑,有几个人刚想要放下手中的长戈和长戟,只听高台之上,一人大喝:“不要放下!是他们杀了将军!我们要为将军报仇!”

    一众甲士又围了上来。周道手中执剑,没有一丝慌乱,大声道:“我是晋国公子周道,奉晋王令回国。将军姬亥抢劫过往商客,私自勾结楚人。已经认罪伏诛!”

    赵武急忙高喊:“快把武器放下,不再追究罪责!马上放下!”几个甲士将手中的兵器扔到了地上。

    周道一剑挥起,又刺倒了一位离他最近的甲士,周道跨步上前,割下了那人首级,高高扬起,对着众人喊道:“再有犯上作乱着,就是这样的下场!”

    守关的甲士军心大乱,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

    周道朗声道:“今日之事,我会上奏晋王,到时候大家各有封赏!”各位将士谢过周道,不敢站起。

    周道忙道:“让守关副将来见我!”高台上一人慌忙走了下来。周道问:“你叫做什么名字?”

    那人跪在地上,答道,“见过公子。我是副将刘忠。”周道把刘忠扶起,道,“你跟我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刘忠走在前面,带着周道进了关内甲士居住的军帐。一进军帐,一股潮湿的气息铺面而来,呛得周道连连咳嗽。

    “这就是你们的兵卒平日里居住的?”刘忠点点头,对周道说了声:“是!”

    周道又问:“那你是住在哪里?”

    刘忠指了指紧挨房门的铺位,道:“我住在这里,出入方便些。”周道心里很是不忍,接着问:“住在这样的地方,他们生病了怎么办?有医官吗?”

    刘忠道:“住在这里也还好,时日一长就习惯了。医官原先是有的,去年和秦国打仗,医官也死了!”

    周道从怀中把锦袋掏出来,然后看了看伍甲,伍甲会意,从怀里掏出之前攒下的五十金,递给了周道。

    周道把两个袋子合在一处,掂了掂,刚要说话,赵武又掏出一个袋子,扔给了周道,“我这里的不多,可就剩下这么些了!”周道掂了掂,扔给了赵武。

    两处的金子大约有一百两,周道将他放到刘忠手中,道:“这大约有一百两,过几日你去找几个工匠,把这营房修了。地上铺上青石,再买上一些被褥。要是还有余钱,你再请个医官。”

    “要是还剩一些,那就用来抚恤刚才的那几位士兵。”周道顿了一下道,“也包括姬亥,他们的父母孩子还是得活!”

    刘忠感动的热泪盈眶,跪在地上给周道再行了大礼。赵武把自己的钱硬塞给了刘忠。

    三人不敢停留,急忙告别刘忠准备入关。三人上了马车,等着身后的关门缓缓关上。

    身后传来了一阵欢呼:“恭送公子!恭送公子!”周道站起身来,向这将士道别。

    周道赶路心切,一路上催促赵武赶马。赵武道:“公子,真该是跟刘忠换上三匹快马。这马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

    周道笑道:“这你应该问伍甲。这种事情之前都是他处理的。怨不得我。”伍甲也是笑道:“我那时只想着快点出关,顾不上想这些。我挨了一巴掌,吓得半死。还好我们出来了!”

    赵武道:“公子,这马真是乏了,得找个地方歇歇。”周道答应了,三个人把马车停下,赵武从车里拿出一大块牛肉,用刀割开。

    “还好我们带了吃的!”

    伍甲去捡了一些干柴,堆在一起。赵武把木柴点着,用一根干净的细木棍子将切好的肉串起来,放在火上开始烤。

    周道倚在马车上休息,这几日来经历的事情太多,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一闲下来想到死去的长兄,心里又是一阵凄凉。

    现在回到日思夜想的晋国故土,却不是原来的模样,完全没有了想象中的平安祥和。

    半个小时后,周道在马车旁进入了梦乡。这次和以往一样:一样的情景,一样的战场,一样的杀戮。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个梦境里的人物渐渐变得更加清晰,就连烟火的味道,也更加真实。

    除了烟火的味道,还有一阵香味。周道饥肠辘辘,仔细嗅了嗅,原来是牛肉的味道!这时候的牛肉,分明就是人间美味。

    那香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眼前。突然,一个声音把周道从梦中拉回到了现实,“公子,赵武烤的肉,说是他的手艺洛邑第一,一定要让你先尝!”

    周道接过肉来,一看,果然油光滋润,香气扑鼻。因为肚子实在是饿,一大口咬了下去。这一咬下去,周道差点跳了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烤肉?分明就是从林子里捡来的一块烂木头,根本就咬不动。而咬掉的肉中,居然还有血丝,当真是味同嚼蜡。

    周道努力吃了几口,最后还是放弃了。几口肉没有吃到嘴里,腮帮子已经没有了力气。

    伍甲看着周道痛苦的样子,开始数落赵武:“这洛邑第一还真是浪的虚名。”话刚说完,突然看见远处一队人马正在朝这边急急赶来。

    伍甲慌忙对周道喊:“看,公子。有人追来了。我们赶紧躲起来!”

第二十七章 入关二

    伍甲刚把话说完,从空地上找了一块石头,跑道赵武前面,喊道:“赶紧把火灭了,躲起来!这次被抓到可就没命了!”一块石头砸下,把赵武烤牛肉的火堆砸了个干净。

    “快躲起来!”伍甲看着周道和赵武坐在地下丝毫不动,更是着急。拽起周道跳上马车,用力挥着鞭子赶着马,一边走,一边狂喊:“赵武,快上车!快!”

    赵武还是呆在原地,没有向前迈出半步,看见伍甲和周道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对两人道:“公子先行,我随后就到!”

    等到那群人走得近了,赵武才看见这些人果然是守关的那些将士。赵武静静站着,要看这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为首的人正是刚才分开的刘忠,刘忠远远看见赵武,翻身下马,狂奔起来。

    “公子现在何处?”

    赵武拦在刘忠面前,施礼道,“刘将军,你找公子是……?”

    没等赵武说完,刘忠已经看到了远处狂奔的马车,挥手对身后的几个甲士道:“快去把公子拦下来!我有话要跟公子讲!”

    几十个甲士飞奔而出,直奔马车而去。赵武暗暗紧握手中尖刀,心里庆幸多亏有了这把刀。

    刘忠闻得阵阵肉香,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公子原来还有这般好吃的烤肉!”

    赵武闻言,心内稍宽,看来刘忠不是来抓他们三个人的。赵武点头笑道:“是牛肉!牛肉虽好,可是不能用做烧烤。这烤好的肉就如同是木头一般,公子吃了几口,还是难以下咽。”

    刘忠道:“公子仁厚,自他离关之后,将士心里甚是不安。于是大家商量着要给公子送上一些酒食。此间前无村坊,后无街市,很是不便。”

    赵武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道:“还是刘将军细心。我们这些下人本来是无所谓的,可是要是怠慢了公子就是罪过了!”

    刘忠双腿一屈,坐在地上,朝身后的甲士招了招手,几个甲士抬上来一口大锅,开始生起火来,准备做饭。

    几个甲士又拿来了米和肉,等待水烧开了开始放进去。几个去追周道和伍甲的人也回了来。

    只见伍甲满脸羞愧,就如打了败仗。看见刘忠和赵武相谈甚欢,心里也是高兴,扶着周道下了马车。

    此时锅内米粥已是熟了,刘忠把之前的碎肉也倒了进去,胡乱搅拌几下,没过多久,香味飘了出来。

    刘忠先是盛了一大碗,跪在地上端给周道。周道也不推辞,肚里早已是饥饿难耐,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先是吃了一大碗。

    服侍周道吃完,刘忠这才有盛出几碗肉粥,和赵武,伍甲分了,剩下的将士们一拥而上,吃了个干干净净。

    周道平日里也美味吃了不少,而像今日这样爽快的,却是平生第一次。

    刘忠又拿了酒来,给三人分了。三人喝完了酒,继续赶路。

    一路上,三人走走停停,再没有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直到第三日中午,三人才到了晋国都城晋阳。

    晋阳,晋国王宫。

    晋国王宫还是周道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几年来还是没有一点儿改变。晋国的大臣听到公子回国,早早便在宫门外候着。

    可怜这群大臣一直从早上站到中午,才看到一辆马车渐渐走近。马车之上,一位壮汉,两位少年,走到宫门口才停了下来。

    大臣印象之中的公子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多年来他们从人们的口中听到的公子就是这样。

    所以这一众大臣表面上恭恭敬敬,可是心里各有打算。如今晋国太子新丧,周道做太子的可能又不是没有。

    一众大臣在蓝天之下黑压压跪倒一片,周道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得意,反而感觉有些沉重。以前在天子之宫里的春风得意荡然无存,他要走进的也许是更多的阴谋。

    在走进宫门之前,周道小声问赵武:“哪位是京布?”赵武在人群中看了很久,最后才告诉周道,“穿着铠甲跪在第一排的便是!”

    周道仔细打量京布,只觉这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邪气,眉眼之间也透漏出奸诈。有了这种感觉之后,再看这人,就连举止也变得怪异起来。

    周道小心叮嘱伍甲道:“这个人你要多加留意。”伍甲点点头,周道轻轻拍了一下伍甲的后背:“是要用心时时刻刻留意!”

    三人穿过宫门,又走了三百多步,终于走到了大殿。伍甲和赵武在殿外候着,周道走了进去。

    大殿之中,除了几个侍女,并没有什么人,整个大殿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晋王大人在哪里呢?”几个侍女看到周道,跪了下去,周道没有看到晋王,问侍女道。

    “晋王,晋王在花园里。”侍女战战兢兢的回答。

    “这个时候在花园里做什么?”周道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出来,对于这里,他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是很小的时候这个地方是唯一不能随便嬉戏的,可是今天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周道还没有走进花园,一阵嬉笑声已经传了出来,听得出是晋王大人和年轻女子说话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的是管萧和丝竹之声。

    周道内心一阵凄凉,他原本想着的是自己的父亲晋王大人因为长兄的死去而形容枯槁,茶饭不思。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情景完全相反。

    自己的父亲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玩乐。

    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和着歌声起舞,周道想来这女子就是京夫人了。晋王面前一张案几之上,酒肉,水果摆得满满当当。

    看见周道进来,一名内官给周道拿来一张席子让他坐下。而此时的丝竹之声还是没有停下。这种情景就是在天子宫中,也是不多见的。看来晋王也不是以前的晋王了。

    周道坐在席子之上,眼睛却不敢乱看。还好这时的内官送来了一壶酒,周道慢慢喝着,总算是不会太过烦闷。赵武也走了进来,坐在了周道身后。

第二十八章 京夫人

    一首曲子结束,京夫人终于停了下来。周道早已在一旁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案几上的酒早已喝得干干净净。

    京夫人从高台上下来之后投进了晋王的怀抱,百媚千娇,妖娆万分。晋王怀抱美人,春风满面。

    周道完全没有从父亲晋王大人的脸上看到一丝丧子之痛。京夫人跳了一曲,意犹未尽。她见晋王兴致不错,又走上高台,朝一旁的优伶示意再弹一曲,几个优伶接着忙碌起来。

    周道一腔悲愤早已化作了一腔愤怒,伍甲看见他神态有异,走上前去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公子,再稍作等候才好!”

    高台之上的京夫人舒展腰肢,舞姿曼妙。高台之下的晋王开怀大笑,旁若无人。

    又是一曲结束,京夫人终于是累了,坐在晋王旁边休息。内官这才趁机上前,向晋王禀告公子周道回来的消息。

    晋王一张略显浮肿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激动,很快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京夫人,神情又平复下来。

    周道急忙上前,跪在地上,额头碰到花园的湿土,给晋王行了礼。晋王看见地上跪着的儿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挤下了几滴眼泪。

    眼前的儿子已经从一个稚童长成了一位少年,英气勃发,气度不凡。晋王上前扶起周道,仔细打量一番,然后伸出一双手,捧住了周道的脸。

    “几时回来的?太子的事你都知道了?”晋王声音里透出几分倦意,语气里也很是平淡。

    周道点了点头,他离开晋国时,记忆中的晋王还是体富力强的壮年,而现在将近十年过去,晋王已经是垂垂老矣。

    周道觉得眼前的晋王和别人口中称赞的励精图治的父亲晋王根本不是一个人,连软弱的天子都看起来英明不少。

    “太子是你的长兄,他死了,你回来刚好。”晋王看着京夫人,说的话意味深长。

    周道说:“听说了太子的事,我就立刻赶回来了!”

    “你回来之前见过天子了?”晋王道。

    “没有。天子也知道太子的事吗?”周道很是疑惑,这些事情连天子都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人告诉自己。

    晋王道:“册封太子的事,当然是要禀告天子才可行的!上次寡人派遣使者去洛邑,天子说经常召你入宫,这些事情天子也没有给你说起过?”

    周道隐隐觉得这其中好像是有什么隐情,听到赵武说的太子被谋杀的时间,应该是在自己入宫之前,如此说来,天子在自己进宫之前就都知道所有的实情,可是天子却只字未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子从来没有提起过。我是问了太子的侍卫赵武才知道这件事的。”周道说,“父亲怎么不派人通知我?”

    晋王又看了了京夫人,道:“不是寡人不想派人去告诉你,实在是太子过世之后,国事繁重。”

    京夫人正在对着一面铜镜整理贴在额头的花黄,从镜中看见晋王在盯着她看,于是抬起了头,对着晋王莞尔一笑。

    晋王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愉悦起来,道:“不过现在也好,你总算是回来了!”

    周道看见京夫人,有些事情突然就明白了。

    京夫人站起来,走到晋王跟前,看着周道说:“既然公子回来了,那就好好住一段时间。晋王日日惦记公子,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公子。”她转身看见一直在周道身后站着的赵武,大惊失色。

    京夫人指着赵武,手里拉着晋王的衣袖,惊道:“这是杀害太子的凶手,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跟公子在一起?“

    赵武上前几步,跪在晋王面前,道:“大王,我是冤枉的。太子不是我杀的!”晋王没来得及说话,被京夫人抢过了话头,“你说太子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逃走?别的侍卫都因为你被杀死了,你还有胆子敢回来?”

    赵武额头紧贴地面,向晋王哭道:“大王,我逃走不是怕死,是要太子报仇!我要是还在晋阳,肯定也被活活打死了!”

    京夫人闻言大怒,一根指头几乎要戳到赵武身上,“你说此话是何居心?你要找谁报仇?你知道太子是谁杀的?就是你杀的对不对?”

    京夫人咄咄逼人,周道再也看不下去去,道:“夫人。赵武绝非奸诈背主之人,太子的死绝对与他无关!”

    “哼!”京夫人冷哼一声,道,“这么说,公子是很了解赵武为人。莫非公子和赵武很久之前就已经熟识了?”

    京夫人话语中处处设关,等着周道中计。可是这点儿心思还是被周道看穿了。

    “我和赵武是三天前认识的。并没有什么熟识已久!”

    京夫人道:“什么时候熟识的,这全是公子说了算。可是既然公子也挂念太子的事,也很想找到凶手,那就不能徇私。更不能为凶手开脱。”京夫人说完,问晋王道,“大王,臣妾说的可有道理?”

    晋王点点头,道,“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夫人说的很有道理。”

    见晋王也对京夫人的话表示同意,周道终于验证了之前的猜想:“眼前的这个妇人急于开脱自己,还主动把罪责推到别人身上,这件事肯定跟他关系重大。”

    想到此处,周道反问京夫人道:“既然夫人说赵武是杀害太子的凶手,可有真凭实据?”

    京夫人道:“证据是没有。可是他总是有嫌疑的。如果不是心虚,那为什么会逃走?再说身为太子侍卫,太子却死于非命,恐怕也难逃罪责!”

    赵武不敢起身,道:“赵武之心,天地可鉴。”

    周道想要扶起赵武,一双托住赵武的手像是托住了千斤巨石,赵武纹丝不动。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就是赵武必须死?”

    京夫人好不示弱:“死或者不死,那得看大王怎么处置。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的就是,为何太子死了,晋王也没有告诉你。你却这么着急的要回来?”

    周道问:“那夫人觉得我为什么要回国?”

    “那自然是为了争太子之位!”

第二十九章 对峙

    京夫人话一说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一直长跪在地的赵武也起身站起,站到了周道一边。

    大家都明白京夫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都明白这句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京夫人这句话已经摆明了她是要和周道决一死战,在这场战争里失败的一方将会失去一切,包括所有的财物,地位,还有生命。

    金夫人有恃无恐的姿态说明了一切,她对自己能赢得这场战争有着足够的信心。

    “我回来只是想要查清楚太子的死因和杀死太子的凶手!”周道马上反驳金夫人,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刚一回到晋国就遇到了这样一位对手,这对手振振有词还无中生有。

    “是公子在袒护杀害太子的凶手。躲在公子身后的那位,怎么能跟这件事没有干系?”京夫人指着赵武,“这件事刚才公子已经解释过了,可是也不足信!”

    周道冷声道:“所以才要好好查一下。杀害太子的凶手,自然必须死。”

    “够了!”周道和京夫人的争吵终于惹怒了晋王,“太子的死当然要查清楚,这件事京将军已经在办,你们就不用费心了。还有,晋国谁做太子,是我说了算,是天子说了算!”

    晋王一怒,京夫人慌忙跪下谢罪。花园之内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内官和优伶全都轻手轻脚,生怕发出一点儿响动招来大祸。

    赵武跪在地上,不敢隐瞒,将之前的整个过程一五一十地讲给晋王听。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翻身的机会,这些话之前也跟京将军讲过,可是没有效果,他只好逃走!

    晋王听完赵武的称述,叹了口气,道:“夫人方才已经说过,即使太子之死和你无关,可是你也应知道,你难逃其咎!”

    能做太子侍卫的,必定是家室清白的门户,这样的家室,也蒙受了晋王和太子的厚恩。就如周道的随从伍甲,便是这样。

    京夫人脸上的得意之情一闪而过,看来晋王对她还是信任的,至少现在是信任的。

    “京将军已经派人在城内搜捕侍卫的同党,等审讯一番,肯定能把凶手找出来!”京夫人小心翼翼补充地补充道,这个时候她最希望的就是能给自己的弟弟邀功,或者表一下自己的忠心也是可以的。

    周道脸色变得铁青:“抓了这么多侍卫,这么多同党,可搜出什么来吗?除了扰乱百姓,还能有别的法子可行吗……?”

    他还要再说下去,晋王拦住了他,“是你说要彻查,现在又说不能扰乱百姓。要不然,此案交给你来查?”

    听到让自己查案,周道沉吟片刻,要是自己查案,当然可行。一来可以堵住京夫人之流的污蔑,二来可以自己找到凶手,这当然是两全其美。

    周道刚要答应,可是旋即一想,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可能是晋王在试探自己,如果晋王说的是真的,自己答应下来,只怕很多人会从中作梗,甚至栽赃诬蔑,真要是那样,只怕最后百口莫辩。

    对于晋王的话,周道犹豫不决。

    赵武见周道犹豫,突然昂起头来,对晋王大声道:“赵武自知犯下大错,不求晋王宽恕,只求真凶查出之后,让我手刃凶手,为太子报仇!”

    晋王点点头,道:“可行。你对太子倒是忠心。”

    晋阳是晋国的都城,自大周开国便开始营造,至今已经是除了洛邑之外整个大周最大的都市。周道离开晋国这么多年,晋阳城中错综复杂的势力可不是他几日便能梳理清楚的,面对那些不服的人,也不能一杀了之。

    现在自己在晋国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伍甲。而对于赵武,这个人是不是能足够信任,周道已经开始怀疑。

    晋王面容严肃,拉着周道说:“还是交给京将军来查吧。我们父子二人,不要因为这些事互生隔阂。你说呢?”晋王知道,对于年轻人来说,总是渴望有表现自己的机会。可是当机会来了,年轻人能不能抓得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面相文弱的周道跟杀伐果断的京将军相比,似乎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晋王的话让周道送了一口气,可是又隐隐担心起来,这人可是京夫人的亲弟弟,看来以后少不了被他们泼脏水。

    处理完了眼前的纷争,晋王神态又轻松起来。他右手食指弯曲起来,用力地敲在案几之上,“要是你们有更好的人选可以代替京将军,可以提出来,只要他比京将军更好!”

    一众人等陷入沉思,没有一人敢吭声。京夫人脸上的得意之情显露无疑。

    晋王敲在案几上的声音更响了,沉默片刻之后,他对身后的内官说道:“去把京将军叫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大臣们在宫门之外苦等了一个上午才迎来周道,经过太阳几个时辰的炙烤,这些人早已头昏眼花,喉咙冒烟。看见周道进了宫门,这些晋国的栋梁就一哄而散,各回各家了。

    听到晋王要找京将军,内官飞奔而出,京夫人脸上的得意之情更添了几分。

    赵武从地上站起,回到周道身后站好,内官又送上来一壶酒,周道倒了一满杯,递给了身后的赵武。

    京夫人拿出一方锦帕,去身后的盥洗中湿了湿,走上前去,递给了晋王,晋王接过锦帕,在脸上用力搓了搓,忽然又想起什么,将锦帕用力挤了挤,擦在了京夫人脸上,道:“书上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话说的极是!”

    京夫人故作嗔态,撅起小嘴,道:“只要能为大王分忧,臣妾做什么也是心甘情愿!”

    周道喝了一杯酒后,忽觉燥热难耐,脱下外袍扔给了伍甲,还是觉得内心烦躁,于是他拿起水壶,将一壶冷水浇在了头上。

    水滴沿着发束滴滴哒哒落了下来,他终于清醒了起来,这一壶冷水也激起了他心内一直隐藏着的豪情壮志。

    单卫之前说的那番话,那也再次记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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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国势渐衰,诸侯之国纷纷割据一方,不服王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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