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权相谋妆TXT下载权相谋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权相谋妆全文阅读

作者:瞄神     权相谋妆txt下载     权相谋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神秘之画,夜晚遇袭

    “我还是不明白,”孟古紧蹙眉头,思索着:“依着你和太后的关系,她知道我是你送入宫的,应该知道我不会把她与你的事说出来,为什么还会一心想要杀我?除非……她有着非要我死不可的理由。”

    她兀自的说着,想事情想的出神,却没有瞧见听者的神色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缪千里原本带有玩味的神色,此刻已经冷如冰霜,听完孟古的话从鼻音冷哼一声:“这个理由在你还没有想出来之前,就不要在我面前显露你的聪明。”他面色不悦,神色不耐烦的站起身来,似乎很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转身就走。

    对于他的突然反应,孟古有些反应不过来,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为何会这么快就变了脸色?

    正想着,却见缪千里忽的住了脚步,看着她警告道:“本相国与她之间,只是寻常的臣子与主子关系,再敢用你那肮脏的脑子想我,我就让人凿开你的脑子,把脑浆喂狗!”

    言罢,他一甩衣袖,愤怒的离去了。

    缪千里本想开心的听着她的话,但是方才在听到孟古的第一句话瞬间就不开心了。

    他和太后的关系?!

    什么关系?

    被她这么一说,搞得他和帝太后真的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哼!

    宫门虽然已经下了钥,但是缪千里总会有自己的法子出来,他原本已经告知相府的管家,今晚不归。

    是以,管家在起夜时看到他时,一个激灵赶跑了周公,上前道:“大人,我马上让人去备热水。”

    在那个地方的确沾染了些潮湿的霉味,缪千里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准备,刚要越过管家向屋子里走去,却忽的转身,道:“把张棣找来,我有事找他。”

    “是。”管家连忙应着,却在转身时抬头疑惑的看了看天,眼下丑时已过半,以往相国就算是有什么大事,也没有这么晚找过张棣。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半个时辰后,张棣见到缪千里,彼时缪千里已经洗浴完毕换上了单薄的寝衣,正坐在房中泡着脚。

    张棣微顿,上前行了礼轻声问道:“相国深夜唤小的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缪千里单手支着额头,揉着略微发酸的太阳穴,轻声道:“你去探一探甘泉宫的人,太后前段时间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张棣沉吟片刻,试探性的问:“国事还是私事?”

    缪千里睁开了眼睛,忽的讥笑出了声:“她一个女人,有什么国事可探的?”

    话点到为止,张棣低垂着眼帘,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要躬身退出去时,缪千里忽的又叫住了他。

    “等等!”

    张棣停下脚步,回身:“相国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

    缪千里坐直了身子,手指轻敲动桌面,低头略微沉思片刻,方道:“我记得你之前与我说过,你有一个赵国的好友。”

    “是。”张棣神色略怔仲,不明白此刻他为何会突然提及这事。

    缪千里道:“我想见见他。”

    对于今日缪千里的吩咐,张棣虽有满心的疑惑,却还是一字未问出口,主子说话,下属只有遵循的份,更何况依着他对缪千里了解,他不会做无谓的事情。

    是以,在他回府之后立即写了一封信给他那位好友。

    ——数日后,张棣收到了回信,信中言及他这段时间恰好还未回去,约他五日后在长安城郊外的流水亭中一叙。

    到约定时间那日,缪千里早早的随着张棣去往了流水亭,却在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才遥遥瞧见一匹白马向这方奔来。

    张棣连忙道:“相国,他来了。”

    然而,等白马在亭子前停驻,翻身下马的却是一位墨染月白衫的书童。

    这个书童张棣有过一面之缘,因为上一次在长安城相见,就是他在身前伺候,遥遥的向后看去,希望能够瞧见好友身姿。

    “张公子别望了。”书童拱手道:“我家公子人在锦州城内,并未前来。”

    闻言,缪千里面色凝住了,想他缪千里无论是官场上还是商场上,名声早已风靡各国,从来没有下过了帖子还会被人放了鸽子的。目光缓缓的看向张棣,“看来,你的朋友不想见我。”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既是如此,咱们走吧。”

    书童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道:“相国大人请留步,我家公子有东西让我带给你。”

    行了一个文人之间的见礼,书童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捧在双手掌心弯身举过头顶,呈到缪千里的面前,低头道:“公子说,虽然他与相国从未见面,但是相国名声赫赫,他早已想要结识,如今有事在锦州城无法来赴约,特呈上一副画,以此来深表歉意。”

    张棣身子霎时怔住,反应过来不禁有些生气:“这是一副画就能解决的么?你家公子也是,约的时间与地点都是他定下的,却突然爽了约,这是一副画就能解决的么?!”

    相较于张棣的生气,书童笑得云淡风轻,“别急,我家公子说,只要相国打开此画,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不见他也罢。”

    闻言,缪千里心头稍默,很快就伸手接过了画,未等他打开画卷,书童就道了一声:“告辞。”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修长的手指轻打开画卷,待画卷上画着的一副美人图呈现在两人眼帘时,张棣一惊,指着画像道:“相国,这……”

    缪千里微偏头向张棣投去一个颇为有趣的目光,“你的这个朋友,真的只是一个闲云野鹤的教书先生?”

    张棣忙道:“我与他同在一个师门下,一起出师门后他就一直在各国中以教书游走,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毕竟我与他也不常见……”

    “有段时间没见到云阳了。”缪千里忽然转移了话题,收回卷轴交给张棣:“悄悄的拿给他瞧瞧,许久没见他了,若是有时间,就请他来相府叙叙。”

    “是。”张棣得了命令,很快就拿着画去办了。

    张棣这么一去,就去了整整一夜,直至第二日清晨才风尘仆仆回到相府。

    见到缪千里时,他正由仆人伺候着穿朝服,即将要入宫参加朝会。张棣轻走过去,缪千里挥了挥手让其余人退下,问道:“如何了?”

    张棣道:“那副画云少主已经瞧过了,他说画是八年前所画,是真。”

    正在整理衣襟的手微顿片刻,缪千里又问:“还说什么了?”

    张棣摇头,又道:“云少主说,怕是这段时间他与相国见不了面。”

    缪千里随意一问:“怎么了?”

    张棣道:“近来江湖风云榜上的人物出动频繁,云少主怀疑此事与卓云山庄有关,所以一直在查。”

    百年前,卓家祖先以及云家祖先,凭靠着流辰剑法以及影星剑法,在江湖上名声赫赫,无人能及,后来两人共同创办卓云山庄,成为江湖上第一大庄。

    缪千里机缘巧合之下,曾经救下了身中剧毒的云家少主云阳,两人一见如故,从此云阳成为他江湖上第一个朋友。

    两人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但是每回见面云阳都会向他讲起江湖故事,其中提到的最多的就是卓云山庄。已经延续了百年的卓云山庄,江湖上的地位虽然仍旧屹立不倒处于高位,但是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卓云两家内部矛盾日渐增加。

    近段时间,卓云两家大有分家的势头,两家都想要拿到卓云山庄这个第一大庄,这个时候江湖上的稍有的风吹草动都要明确动向,稍有不慎就真的满盘皆输。

    缪千里低头稍默片刻,忽然问:“我之前交代你找的船可找到了?”

    “已经办好了。”张棣抬眼:“船上的东西都备好了,还备下了七弦琴,十五那日长安城花灯节,游船绕过河道,能够让相国与沐老板赏尽长安城花灯。”

    缪千里奇怪的看着他:“谁告诉你,我订下了游船就是要和她一起赏花灯的?”

    “……这。”张棣愕然,知道自己是口快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抬眼小心翼翼的查看缪千里神色,但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很明显是生气了。

    张棣心中微默,正在酝酿着接下来的话,听得缪千里说:“琴撤了,游船上那些花里胡哨的也都撤了。还有,”他理了理衣襟,转身吩咐道:“这段时间多多注意游船附近的动静。”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被隔绝起来差不多已有大半月的时间,可是身子还是浑身无力的紧,难以下床走路。

    邺王轩与太后,真的再也没有谴人来要她的性命,她就像是被遗落在大海中的一颗石头,在深宫茫茫万人中,激不起任何的风浪。

    这段时间内,每日除了庄非前来诊脉、还有到了饭点来送饭的宫人之外,孟古唯一再见的面孔,就是每晚都会不定时来的缪千里。

    深夜屋内烛光悠悠,屋外间乌云密布,浓厚的潮湿味道愈渐浓烈,也许暴风雨马上来临。

    孟古坐在床头,无聊的拿着剪刀剪着烛火心,已经是子时了,但是她却一丝睡意全无,也不是不困,就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再等一等。

    至于等的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一个答案。

    不同于孟古的等待,躲在黑暗中的一双眼睛,亦如头饿狼一样,对着黑暗中的那抹光亮,虎视眈眈。

    外间忽的一道闪电划过,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撕裂了天际。

    听着急缓而下的雨水,孟古叹了一口气,剪灭了最后一丝光亮。

    外间电闪雷鸣,这个时辰,这样的恶劣天气,是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去的,可是这时,却有一个身影,迎着风雨闪入了这个被深宫众人遗弃的院子内。

    “吱呀”

    破旧的木门并没有门栓,只需稍稍一推就开了。

    脚步声伴随着浓重的呼吸声与潮湿逐渐靠近,黑暗中的孟古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不对……这个人……不是他……

    又是一道闪电而过,虽然只那么一瞬间的光亮,却足以让人瞧清楚屋子里的情况。

    是一位浑身被雨水淋湿的男子,正拖着滴着水的双腿,满目可怖的盯着床榻上的人儿,一手握着一把尖锐的刀,走到床前,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往下狠狠的刺去。

    危险来临,孟古强行忍着自己身子的柔弱,逼着自己坐起来,把身上的毯子扔向男子阻住了他的视线,她一个翻身从床上滚落下来。

    男子扔掉毯子,转身握刀又一次向她刺去。

    若是以往,她定能够轻松的闪躲开来,但是现在她浑身无力,连站起来都成问题,只能本能的后移。

    可是这种像蚂蚁一样的移动,怎么能够快过一个体力似牛的男子?

    有一只手拽起她的衣襟,把她狠狠的从地上拽起来抵到墙壁上,借着外间急闪而过的闪电,孟古瞧见那双嗜血的眸子,正恶狠狠的盯着她,似要噬她血,喝她肉。

    猎物近在咫尺,男子不再有丝毫的拖沓,举起刀就往孟古死穴刺去。

    忽的有一只脚踢向了那只握刀的手。

    “哐当!”一声,刀应声掉落在地上,紧接着,迎上来的又是重重一脚。

    一脚落在胸前,几乎用了十足的内力,他身子承受不住,往后踉跄的倒去,一把剑就落在了他的脖间。

    一个身影揽住了少女即将要滑下去的身体。

    鼻尖嗅着熟悉的清香,头顶上传来一声沉沉的男声:“带下去。”

    黑暗中传来一阵声响,想来也是有人带着杀她那人出去了。

    身子被人打横抱起,他动作极轻,就像是怀抱着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宝,轻轻的把她放到了床上。

    屋内灭了的蜡烛被人重新点燃,不大的屋子里瞬间亮堂了起来,孟古仰头看清来人,不禁哑然:“相国……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就去见阎王了。”缪千里话说的仍旧没心没肺,可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却是连他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没伤着吧?”

    孟古摇头:“没有,幸亏你来的及时。”

    缪千里冷哼一声,撇开了的视线忽的又落在了她的手腕上,俊眉紧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右手手腕处一片乌紫,想来是她方才滚落下床时,一不小心碰上的。

第六十一章:情谊初显,十五花灯

    近来孟古受的伤太多了,这一点磕碰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无所谓的揉了一下,道:“这点伤,没事的。”

    “我当然知道死不了。”缪千里翻了个白眼,“你这么一个丑女人,老天才不会把你收在身边,碍眼。”

    “……”孟古轻吐一口气,就知道他从他嘴里说不出她的好话。

    彼此无言静默一阵子,外间有人道了声:“相国。”

    缪千里看了孟古一眼,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位玄衣少年,他是缪千里养在暗处的影子。

    缪千里经商习文,满腹谋算算计,却不通武学,他如今是揽朝政的大臣,位及君主,未免被不轨的小人残害,自然就养了一些江湖上的影子保命。

    像这种躲在暗处的影子是只保主子一人性命的,但是方才孟古命悬一线时,他得缪千里的授意,才会在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玄衣少年一手执剑,来到缪千里身前,拱手道:“相国,审问出来了,闯进来的人是陈武,他是萧少将军军下一名武将,因爱慕太后身边的婢女汀芳,所以才选择今晚潜入目的就是为了给汀芳报仇。”

    孟古一怔,想到了练武场那个躲着的士兵。

    “既是少将军的人,”缪千里低头略微沉吟:“悄悄的带出宫去,把他送到少将军面前。”

    “是。”影子领命退下。

    事情既然已经解决,缪千里也似乎也不想多待,站起身来一句话未说就离去了。

    “这人……还真是一点好脸色都吝啬给。”孟古轻叹一口气,并不去在意他的态度。手腕处隐隐传来的疼痛让她蹙眉:“看来得找庄大人要点药了。”

    她喃喃的说着,没有再去吹灭蜡烛,而是就那样的躺下睡了。

    睡梦中,全身似乎疼的越来越厉害,孟古难受的想要翻身,却因为身子实在乏力就连翻身都有些艰难。

    床边似乎坐了一个人,那股熟悉的清香也在顷刻间萦绕在鼻尖,孟古没有睁开眼,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一只温柔的手托住了她的脖子,轻柔的搬动着她的身子,把她翻过身来,接着便是小心翼翼抽离手的动作。手抽开来,一只冰凉的手轻柔的握住了她的右手,之后是拔开瓶盖的声音,有一只手落在她手腕的伤处,带着药膏的清亮,动作又轻有缓,一遍遍的按摩着,舒缓着疼痛。

    此刻,这个在她睡着时才给出关怀的人是谁,孟古心如明镜,现在的她脑子里有一种冲动,想要即刻睁开眼睛,击垮他从前在她面前的伪装,却又怕他会像往常一样,重新恢复起对她的鄙夷与冷酷。

    直至,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讽笑:“简直是疯了,我为什么要怜悯你?”

    声音的主人似乎很不满现状,手腕处的手忽然撤离,又是一声冷哼,接着便是踏步离去的声音。

    外面的暴雨好像小了一些,从天而落的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滴滴哒哒,在这沉寂的夜,宛如在谱写一曲懵懂的曲子。

    这是大自然赐予的,最美妙的音符。

    寅时的时候,雨水也基本的停止了。

    一切好似都陷入了沉寂中去。

    “扑通!”

    萧府后院传来了一声巨大声响落在了萧子奕房间门外,睡梦中的萧子奕猛然间从床上而下,拔起了床头的宝剑,警觉地向门外走去。

    外面纷纷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想来是这声动静也惊着了府内巡逻的仆人,纷纷挑着灯笼向这方涌来。

    府内的人基本全都起来了,全部都围在萧子奕的房间门前,把无故落在他门前的那个人围的密不透风,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发现人尚有些薄弱的呼吸,抬头看向萧子奕,“少将军,人还未死。”

    萧子奕走上前,看清突然闯入者是何人时,皱紧了眉头。之前探鼻息的那人又在他身上来回的搜索,最后从他胸前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了萧子奕。

    萧府深夜的突然动静,自然也吵醒了一向少眠的萧子都,他起身轻下床,随意的披了件披风就出了门。

    萧子奕一见到萧子都,立即迎上前面露关切:“子都,风雨刚停,你怎么就起来了?”

    萧子都笑了笑:“这么大的动静也睡不着,索性就过来看一看。”他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人身上,他本身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只一眼也认出了这个人正是孟古故意接近的人,他面露忧色,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萧子奕挥了挥手让聚着的仆人把人抬下去,等人都走后,他这才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他,道:“看看吧。”

    萧子都接过打开大致看了一遍,上面写着的是这个士兵深夜滞留王宫意欲杀人一事,杀的人是何人信中虽未明说,但是萧子都已经了然。

    内心深处忽然涌上无尽的担忧,但转念一想犯人现在既然已经被送入了萧府,也就表明人无事,他不再多想,把信交给萧子奕:“深夜滞留王宫意欲行凶,若是落在王上手里,怕是会让王上认为你治军不严,这个人该怎么处置,哥哥拿主意就是。”

    他不是不知道,缪千里这是无形中,又卖给了萧府一个人情,可这个人情萧府又不得不接。

    “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萧子奕拉住了他,抬眼看向萧子都,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萧子都摇头:“我能有什么事?”

    “我是说……”萧子奕一个爽朗的人,很难有这种话说不出来的时刻,心里挣扎了下,终是咬了咬牙道:“那日你在王上面前的求亲,我和父亲都知道了。”

    具体的,他知道的不止这些,近来发生的种种事迹联想在一起,不难理通孟古与这个士兵之间的牵连,还有送这个人来的是谁……

    萧子都平静的看着他,本来他也没有想要瞒着。

    萧子奕语重心长道:“子都,你看她的身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可她也是缪千里的人。出了事,他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帮她讨回来,王上不成全你,也是有他的顾虑,从今往后,你还是别再逆了王上的意,离她远点吧。”

    萧子奕虽然看起来心思不深,但是萧子都近来的转变他都瞧在眼里,知道自家弟弟顾念的是谁,也知道阻隔在他们面前的障碍是何,无论是邺王轩还是缪千里,他们萧家谁也得罪不起,却又不忍看萧子都如此郁郁寡欢下去,所以还是忍不住的劝了劝。

    “我知道了。”萧子都苍白平静的面容并未掀起波澜,他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短短四字说出口,就转身离去了。

    身后,萧子奕深叹了一口气。

    ——

    接下来的几天,孟古一直心绪不宁,似乎因着这一次的刺杀,又似乎是因为缪千里对她无故的柔情,总之心里难掩的情绪,她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接下来连续几日的调养,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恢复了不少的力气,庄非也说了,下床走路指日可待。

    被众人遗忘的时间,总是难以度过的,这几天对于孟古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孟古瞧着自己手指甲基本上已经长了出来,就让庄非帮她寻了些绣布与绣线,自己琢磨着绣些花来打发时间。

    绣布上的一朵腊梅还未成形,一雪白的身影逆着月光踏入。

    倒映的影子落在孟古手中的绣布上,她怔然抬眼。

    挂在天空的一轮圆月,向大地洒下银白色的薄纱,笼罩在他的身上,映照着那一身雪白的衣衫,更像谪下凡尘的仙人,衬得孟古越发的灰暗。

    简直是云泥之别。

    孟古心中一闪而过的念想,很快就被她甩过,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绣活,言语半开玩笑:“今日,相国来的时辰比以往要早了很多。”

    “今日是十五。”

    “十五了。”孟古喃喃,“时间过的真快啊。”

    “我与你说这个,是让你感念时光易逝么?”缪千里心头串出一股无名的怒火,剜了她一眼,道:“跟我走。”

    “去哪?”

    “出宫。”

    ……孟古一阵愕然,反应过来后,忙道:“你疯了,我是宫里待罪的人,私自出宫被发现岂止是命不保?这脑袋也是要掉了的,死无全尸啊。”

    她的担忧却换来缪千里的不以为意,一把将孟古从椅子上拉起来,道:“不让发现不就行了?”

    已是戌时末。

    以往这个时辰,长安城内除花街以外,各个街道上的摊贩早已收摊,然而今日不同。

    七月十五,花灯会。

    琳琅满目的天灯,飘飘荡荡的飘在夜空中,犹如七彩的凤凰在天空中翩翩起舞。各个街道上的摊贩,也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灯,让人应接不暇。

    街道上吆喝声连连,弹琴的,跳舞的,对诗词的,猜字谜的,一个个全都敲锣打鼓的招揽着行走而过的客人。

    “原来,相国今日把我掳出宫来,就是来逛集市的。”孟古走到一个摊贩前,手指轻碰触花灯灯穗,偏着头看向缪千里。

    她从来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是眼下街道上的喧嚣早已冲淡了她一路上的忐忑,身临其境,才赫然的发现自己与世隔绝已经有很久了。

    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最后一次赶这种集会是在什么时辰了。

    “注意你的措辞。”缪千里此时并未察觉到她心中所想,忍不住的伸手一指弹在她的脑门上,言语微嗔:“说什么掳?你随便哪条街上打听打听,她们那些女人可是巴不得被我掳了,你能与我站在一起,应该感到万分荣幸才是。”

    这句话他倒是没有说错,常言道位高让人望尘莫及,然而缪千里这样稳居高位的人,整个长安城内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想高攀上他的。

    相府的马车走在热闹的集市上,都会有疯狂的女子向他投掷花球,这与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极为不符!

    孟古的目光落在了缪千里身后含羞带笑的女子身上,像是跃跃欲试的想上前接近,却又顾及女子矜持二字不敢上前,只能停驻在几步之遥,花痴一样的注视着。

    也对,撇开显赫的家世不说,缪千里样貌出众,才华横溢,当然是众人争先恐后争抢的对象。

    孟古这样说着,灿灿的收回了手,向前方望去,目光被另一个摊位上的一只兔子图案的灯吸引,抬步正要走过去时,有一青一紫两位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二位姑娘,有事?”孟古扫了她们二人一眼,问。

    两位女子彼此对望一眼,而后青衣女子忽的红了脸,似乎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上前一步拉住孟古的手,道:“姑娘,你一定是那位公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吧,麻烦帮我把这个东西给他好吗?”

    她说着,往孟古手里塞了个丝帕,上头绣着的正是一对鸳鸯戏水图。

    女子的手帕是贴身之物,且这个手帕上绣着的还是这么一副图,其心已经不言而喻。孟古微偏头看向缪千里,这东西收或不收,还得看他的意思。

    但见缪千里却朝她微微一笑,背着双手仰头,洋装看天上飘来的美景。

    孟古心头稍默,须臾抬眼对青衣女子笑道:“看姑娘的绣工,巧夺天工,这两只鸳鸯像是活了一样。”

    青衣女子低头含羞,倒是紫衣女子温和一笑:“妹妹的绣工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这方绣帕,她可是挑灯绣了半月有余。”

    “既是如此真心。”孟古把绣帕又还到青衣女子手中:“就更该自己去送了。”

    两位女子一阵愕然,彼此间尴尬对望一眼,这是不打算送了?青衣女子心中不免有些生气。正要发怒,却见孟古又笑道:“这上头的一针一线,都含着你的真心,挑灯夜绣的时候你也一定希望能够亲手把东西送到心上人手上,听他对你说声喜欢吧,如此重要的时刻,若是假手于旁人,这份心就失了原本的味道。”

    两位女子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紫衣女子莞尔一笑:“还是姑娘想的周到。”说着用手肘捣了捣青衣女子的胳膊,眼神示意,小声道:“如今人已在眼前,还不快去?”

第六十二章:往年旧事,长安一局

    青衣女子这才挪动脚步上前,含羞的低着头,红着脸把手中的丝帕递上去,话还未说出口,一旁忽的又涌上来两个姑娘,手里捧着的正是要送的礼物。

    原来,一些围观不敢上前的姑娘,见有人先行动一步,亦不堪示弱的纷纷拿着自己的贴身物件上前,生怕这个难得一见的尤物被人提前抢走了。

    缪千里在一众莺莺燕燕中,抬头看向孟古含笑的面容,后者却向他挑了挑眉。

    于一众胭脂水粉中,缪千里依旧风姿绰越,他白皙的面容平静无波,目光透过面前的众人,望向人群中那一抹丽色,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在下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她不喜欢我与旁的女子太过亲近。”

    他话说的言简意赅,字面意思通俗易懂,围观的女子纷纷收了礼物,垂着脑袋离去了,唯有青衣女子身子僵在原地,暮然抬头看着缪千里,显然未从他的话中缓过神来。

    紫衣女子微偏头看向孟古,却不想与她视线碰在了一起,紫衣女子朝她和善一笑,随即上前拉着青衣女子离去了。

    萧府,紫薇苑。

    布置典雅的正厅内,木质的地板上,中央放置着一个四方的矮桌,相对而放的蒲团上,一月白衣衫男子端坐在蒲团之上,低垂眼帘看着手中捧着的竹简。从门窗而入的清风吹起他随意垂落的长发,衣衫轻轻随风飘动,亦如不染凡尘的天人。

    整个萧府,能够拥有这种绝美温润儒雅的不是萧子都又是谁?

    今日十五,花灯会,长安城各个街道繁忙,萧子奕作为维护长安城秩序的统领,今日监护自然是要亲自领队巡查,萧老将军又和年轻时的几个朋友一起出了门,是以现在整个萧府只有萧子都这一个主子在。

    一年才一次的花灯会自然是人人都向往的,知道府上的那些下人们也想偷闲去凑个热闹,萧子都就让下人们提前收工出府热闹去了。

    而他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看书。

    甘愿留下守家的管家,此时走上前轻声道:“二公子,有客来访。”

    萧子都略显苍白的面色露出疑色,抬头透过管家,看到他身后着一袭黑衣长衫的男子时,他身子忽的一凛,连忙站起身来。

    却在刚站起身时,管家身后的客人就上前一步,道:“子都,今日长安城各个街道繁华热闹,城内各个名家公子哥都跑出去玩了,如今人已聚齐,就差你了。”

    手中的折扇轻碰萧子都的肩头,他会其意,挥挥手让管家下去。

    管家听了客人的一袭话,只认为这位客是长安城哪家的贵公子特意来拉萧子都出去玩,想起萧子都的身体状况,劝解的话正要说出口,却见萧子都朝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管家也不再多言,转身退了下去。

    等管家走远了,萧子都这才行了礼:“王上怎么来了?”

    “今日没有君臣,只有朋友。”邺王轩伸手拦住他要行礼的身子,今日的他一袭寻常公子装扮,这种不着一丝装束的黑色长衫,衬得他以往威严庄重的面容多了些和色,他信手从萧子都手中夺过竹简,道:“子都,陪我出去逛一逛。”

    君意不可逆,萧子都微默,抬眼道:“稍后,我先下去换身衣服。”

    仍旧是一尘不变的素色,只领口与袖口绣了几片曼陀花的花瓣,整理好一切萧子都走出房间,遥遥的看到邺王轩卓越的身姿傲然挺立于院中。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长安城一逛,并不寻常。

    翠柳街道两旁,倒映在碧波河水中的垂柳迎着风,柳枝飘摆,像是一位美人在风中随着远方而来的音律,翩翩起舞。

    这样的民间景色在深宫里是很难看到的,但是孟古此时却无心欣赏。

    她遥遥跟在缪千里数十步距离之后,低头稍默了一会儿,方快步追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问:“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说说看吧,今日带我出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他堂堂一国之相把她从宫里带出来,若是只为陪他赏花灯,她不信。

    缪千里微挑眉,眼中尽是玩色:“方才我还在想,这一句话你会在什么时候问出口,原本我还想着与你一起再欣赏一曲舞,现在看来,你似乎很想早点回宫。”

    “我是粗人,再好的舞曲在我眼中与寻常并无两样。”孟古神色淡淡:“再说,总归是待罪身,早些回去命也安全些。”

    缪千里抿唇轻点头,虽然表面上像是很认同她的话,但是心里却十分的不是滋味。忽的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推了推她的肩头,就像是拨掉挡在面前的障碍物一样,把她推到一旁,踏着大步越过她走在前头。

    他的一举一动,孟古似乎都有些感应,知道他是心里不悦,只好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

    过了一座拱桥,面前的石子道路已经走到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汪碧色的河水,上方数艘挂着花灯的游船或停驻岸头、或游走在河水中央。

    一个个承载着愿望的花灯,顺着河水湍湍而下。

    “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缪千里不紧不慢的说着,背着双手率先走到一艘游船之上,孟古待在原地微默,很快就追着他上了船。

    这艘船是缪千里早就预定好了的,待他们二人走上船,船夫解开绳子启动船只往河水中央而去。

    船很大,上方的建筑都是照着岸上的两层房屋结构而建成的,走入进去踏着木质的台阶上了二楼。

    一路走来,船舱内除却三两个伺候的人之外,并未再见其余人。

    缪千里一进去二楼,就静坐在茶桌前品茶,似乎全然忘记了他今日带孟古来是何意。

    孟古站在他的身侧,忍了又忍,终是咬了咬牙,道:“相国大人,你要带我见的那个人……”

    “不急。”缪千里这才放下手里的茶杯,手指轻敲动了下桌面,底下传来一阵阵上楼的声音。

    接着,一位身着灰布麻衣的妇人走了过来。

    孟古看着那个妇人,满目疑色,她很确信这个人她不认识,可是缪千里带她来见,又是何意?

    多想无益,只得静静等待,方能明白答案。

    妇人从进来一直低着头,许是心里知道今日要见的是贵客,心里有些忐忑,跪下去的身子还有些颤抖。

    “路上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缪千里轻声说着,“你不用害怕,我找你来,也只是想要知道一些旧事罢了。”

    旧事?

    孟古心头布满疑惑,目光移到缪千里身上,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缪千里微微一笑,“抬起头来。”

    妇人只好大着胆子抬起了头来,她先是与缪千里视线碰触在一起,却忽的又移到一旁,瞥见他身后静立的女子,许是他身边的婢女,也不知这般俊朗的权贵,身边的婢女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想着,妇人目光移到孟古的面容上,却忽的凛住了神色。

    “这……你,你是……”妇人瞪大了眼睛中满是震惊,颤抖着手指着孟古,道:“阿雯……”

    孟古神色一凛,盯着妇人的目光如矩,因为她口中的阿雯,正是她母亲的名字。

    缪千里宽大的袖袍轻甩,右手手肘放置在茶桌上,单手支额头,好以整暇的看着这一幕。

    那一日流水亭会见张棣的好友,那好友赠的美人图,上面画的就是找王宫绣女们秀华服的场景,一个个绣女画的如真人一般,其中就有一个婢女同孟古长得一模一样。

    他也是顺着画里给出的线索,找到了这个妇人。

    “不会的,阿雯已经死了的,你不会是她的。”妇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摇头理智的分析着,抬眼问孟古:“你是谁?为何会和阿雯长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孟古心头一震,一直以来,困扰在她心头的一个谜团,似乎在这一刻也有了解释。

    缪千里说,他曾让人故意透露过孟古的信息,帝太后既是知道孟古是缪千里带入宫的,也该对她放松戒备才是,之所以一直想要杀她,原是因为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么说,从一开始孟古与帝太后见面,帝太后一定也认出了她来,所以才会有之后的华服一事,借由公主玉的手杀了她,让她同她母亲一样,都是死在这件华服下的一缕幽魂。

    想起自己在甘泉宫的时光,孟古心里一阵冰寒,帝太后纸醉金迷的外表之下,竟然还能有如此滴水不漏的伪装与算计。

    缪千里换了一只手撑额,如墨的眸子尽是玩味的看向孟古,透过孟古的双眼,他仿若知道她心中此时所想,微微一笑,目光转到妇人身上:“她是阿雯的女儿。”

    妇人这才恍然:“怪不得如此相像。”

    修长的手指不规律的敲着桌面,缪千里神情看起来十分的慵懒,撇了一眼孟古,道:“今日我来找你,想要问的旧事就是关于她母亲阿雯的。听说当年你也是赵王宫绣房中的一员,也着手参与了那件华服的绣活?”

    妇人没有想到会是问这件事,怔然了半晌方道了声:“是。”

    “当年绣房中的所有绣女全部入狱,后面却只阿雯一人送了命,华服出事的当晚,听说本该是你值夜,最后却换成了阿雯,为什么?”缪千里一字字的说着,抬眼观察着孟古的神情。

    孟古心底的一潭汪洋,被缪千的话掷的波纹四起,但她极力的维护着面上的平静,一眨不眨的看着妇人,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是的。”妇人低下了头,神思似回到了事发当日:“那一日本是我当值,但是却因为身子突然不适,阿雯一向心善,怕我身子承受不住绣错了阵脚惹嬷嬷惩罚,就帮我值夜。她本已经绣了一整天了,夜里刺绣更是伤眼,我因对她心有愧色,子时身子有所好转时,就想要去替她。”

    “你说你要替她,可是一直到凌晨时,在绣房里的仍旧是阿雯。”缪千里眉心微皱,面上的神色也凛了不少,现在的他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真相并非如他当年说探查的一样。

    妇人俯身在地,踌躇良久,迟迟不肯接这个话。

    孟古轻走上前,蹲下道:“我母亲当年死后,家里就发生了一场大火,爹爹,奶奶都死于大火中,若不是我因为贪玩跑了出去爷爷出去寻我,我们一家就死全都死于那场大火之下。我一直知道母亲的死有蹊跷,当时说母亲是因为对赵太后的惩罚心中不忿才会把仙鸟的眼珠给挑了的,可是我知道,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她当然不是。”妇人轻声道:“绣房里那么多人,所有人犯了的事害怕责罚,都是被她一人揽下的,只不过是一点小事惹得太后训斥了几句,她又怎会记恨呢?”

    孟古眉心深皱,“太后训斥母亲,是因为她犯了什么错吗?”

    妇人摇头,“那段时间,赵王宫内盛行梅妆,取少许朱砂画成梅花图案点缀在眉心,深宫众位女子都很喜欢,那一日阿雯眉心点缀那朵梅被太后瞧见,就训斥她不安分守己,或许是出于震慑后宫其她人,太后就罚了阿雯三十板子,从此以后梅妆再也无人敢画。”

    “人人都道,太后盛怒只是因为梅妆盛行惹得深宫不宁,太后想要整顿后宫,才会惩罚阿雯。”忽的抬头看向孟古,眼中隐隐有雾气:“可是我知道,太后惩罚她并非如此。”她低下了头去,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怯怒色:“我并非一次瞧见,赵王意图对阿雯行不轨之事……”

    像是有一道响雷,在孟古的头顶上炸开来,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妇人的话还在继续:“阿雯拼死抵抗,却也抵不过君威,王后专横跋扈,不仅王后,太后亦不会允许君王宠幸一个绣女,所以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她。那一次太后的惩罚,也只不过是借机敲打她罢了。可是太后的盛怒,阿雯的受罚,却并未能阻止住赵王,那一日也是寿服即将完工之日,绣活也是收尾的工作,我本是去把她换下来,却瞧见……”

    她说着像是想起了那种极其不想回忆的画面,不忍再说下去,孟古强忍着心头涌起的强烈不适,双手紧紧的攥着裙摆,沉声道:“你……看到了赵王?”

    “嗯。”妇人点头,有些话不能再往深了说。

    喉咙涩的紧,心口也好似被一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般,呼吸都不稳。因为愤恨,孟古整个身子都有些轻微的颤抖,她红着眼眶,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迫使自己问出来:“后来呢?”

    妇人抹了抹泪,道:“阿雯跑了出去,我本要追过去安慰她几句,却不想把这一幕收在眼底的,并不止我一人。”

第六十三章:云上之宫,长安布局

    孟古咬牙:“还有谁?”

    妇人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缪千里,方道:“是大邺在赵国为人质的丽姬娘娘。”

    缪千里收起了面上的玩色,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孟古早就知道,出事当晚是母亲和太后一起在绣房里,可是当时太后亲眼目睹她母亲与赵王一事,也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极力隐忍着自己心底涌上来的怒意,紧握拳头:“你继续说。”

    妇人道:“丽姬娘娘生得娇媚,身形好似游龙,她只需朝赵王笑了一笑,就……”后面的话她不再说,知道缪千里的身份也不敢再看向他,反而是紧紧的握住孟古的手,又道:“我抽回身时还发现,绣房窗前那株芭蕉树下,还有一个人……”

    于此同时

    距离此游船百米之外,一艘较为朴素的游船内,正中央的茶桌前,邺王轩与萧子都相对而坐。

    有两名茶女手捧茶盏上前,跪坐在桌旁为他们二人斟茶,萧子都看着面前那杯上好的茉莉花茶,而后又默然抬眼,看着茶女为邺王轩所斟的茶。

    一杯是茉莉花茶,另一杯则是——西湖龙井。

    萧子都低头微默,这两杯茶都是按照他们的喜好而沏的,看来果真是如他所想,今日长安一行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

    虽然萧子都现在不知道此行的目的,但是他还是极其有耐心的等着邺王轩先开口。

    一阵清风吹过,夹杂着岸边的花香扑入口鼻,萧子都手执茶杯正要入口时,却听得邺王轩道:“相国的船,就在那里。”

    握住茶杯的修长手指微顿,萧子都诧异抬眼,就瞧见邺王轩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身后看。

    萧子都放下手里的茶杯,顺着他的视线偏过头去,那是一艘比较华丽的游船,周围绕着的彩灯倒映在水面上,宛如一座行走在水中的别宫。

    “所以,”萧子都回头,白净的面容静望着邺王轩:“王上今日意在相国?”

    邺王轩笑了笑:“是,也不是。”

    这不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却也不是一个否定的答案,萧子都心低涌上了疑色,他试图想要从邺王轩的脸上找到些答案,可是却还是放弃了。

    因为,他实在是琢磨不透面前的君王。

    既是琢磨不透,萧子都也不强逼着自己探取他的用意,抿唇不欲吭声。

    邺王轩却又问道:“你就不好奇,那艘船上,除了相国之外,还有谁?”

    明显的话里有话,让萧子都心头微颤,他轻摇头,心想:他应该好奇么?

    邺王轩执杯轻呡一口茶,茶杯放置桌前时,他别有深意的朝萧子都一望,道:“还有……孟古。”

    当那个名字从邺王轩口中说出口时,萧子都刚平静下的心又猛然间一跳,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那艘游船,孟古现在是待罪之身,深夜私逃出宫,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这样的罪责缪千里不是不知道,可为何还是要带她出来冒这个险?

    还有……

    邺王轩明明知道了这一切,早在缪千里带着她出宫时就可以拦着,夹带宫里的婢女私逃,证据确凿,即便是缪千里也是百口莫辩。可为何邺王轩还是任由这一切发展,还带他来此?

    萧子都回头,深深的看向邺王轩,心里的迷雾一团接着一团,让他对于面前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君王,又蒙上了一层迷纱。

    忍了又忍,萧子都终是没有忍住问出口:“王上今日准备了一出什么戏?”

    而邺王轩却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

    当年赵王宫绣房一幕,并不止只有丽姬一个人窥见,那藏在绣房窗前芭蕉树下,还有一个人。

    确切的来说是一个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天黑虽然瞧不清那孩子的面容,但是她那一身碧水五色绫罗群却是赵王宫每个人都认得的。

    那种绫罗是外邦进攻,珍贵世上仅有一匹,被王后制成衣裳送去了云浮宫。

    云浮宫暗喻云上之宫,是当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是长公主。”妇人道:“碧水五色绫罗群整个赵王宫只有她一人有,我当时心里害怕,怕被人察觉到我也在那里,就赶紧悄悄的离开寻阿雯去了。一直寻到了快一个时辰,觉得她应该是回去了,就想去找她,却在经过绣房的时候,又看到了长公主,她从绣房中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

    孟古怔然开口,问:“你是说,挑断仙鸟眼珠的人,是玉妃娘娘?”

    妇人道:“事发之后,绣房里所有人都入了狱,若不是有人把丽姬推了出来,当时绣房里所有人都要死,包括丽姬,现在想想,这不正是一举两得的好结果么?”

    “那我母亲呢?”孟古急切的问:“当时被推出来的明明是她,为什么最后是我母亲丧了命?”

    妇人却摇了摇头:“当时我们都在狱中,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只知道那一日阿雯被人带走,不出两个时辰就传来了话,说她自己承认了罪责……”她手不自觉紧紧攥住孟古的双手,言语哽咽:“绣房里的嬷嬷说,阿雯她是舍了自己保住了绣房大家的命……”

    孟古被这一句话,震得说不出话来,她一直想要探寻的真相,如今摆在她的面前,想起自己母亲在赵宫的遭遇,她几欲承受不住。

    缪千里挥了挥手,有人上前把妇人拉起来。妇人三步一回头的看向孟古,正要下台阶时,却听见孟古忽然问:“那我家里的那把火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妇人目光微不可察的瞟了一眼端坐的身姿,须臾叹了一口气,“阿雯时常会向我们提及她的女儿,她最大的念想就是希望女儿能够平安长大。她时常说,若是不入宫就好了。”

    赵王宫的遭遇让阿雯心有芥蒂,象征富贵繁华的宫殿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地狱罢了,若是她还活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入这种地方。

    可是……

    孟古在原地蹲了许久,才站起身来,夜晚的河水透过窗户吹到身上有些冷,冷的她浑身直打颤。

    她缩了缩脖子,这才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却一个踉跄跌落在一个雪白的怀抱里。

    “你没事吧?”关怀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怔然抬头,撞入她眼睛的,是那张俊脸难得一露的忧色。孟古心头一暖,却还是推开他站直了身子,摇了摇头:“没事,走吧,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手上忽然一暖,孟古回头,目光落在包裹着她手的那只大手上,头顶上传来一声询问:“还要再回宫么?”

    “嗯。”

    “她方才的意思……”缪千里试探性的道:“你母亲不想让你入宫。”

    “宫里生活了那么久,不想回宫也难。”

    “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

    握着她的手力道又紧了紧,孟古想起遇刺的那个夜晚,她强行把心头涌上的悸动与冲动按压在心底,平静的抬头看着他,道:“相国,您有些失礼了。”

    被他忽略的接触让她强行放大,也间接的拒绝了他提出的帮助,缪千里的心头虽然涌上了一丝不快,却也松开了手,清了下嗓音,背过身道:“你想回去受苦,我也不拦着。”

    既是她想要快点回宫,缪千里也不再此多留,轻甩衣袖,率先越过她大步下楼梯而去,孟古低垂着的面容扯出一抹苦笑,随即快速下楼跟上了他的脚步。

    得缪千里示意,船夫已将船只慢慢向岸边靠去,但是船上的人都能瞧清楚,这个有钱的主子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孟古因着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心里的悲愤一时间难以平复。此刻那妇人所说的话,一遍遍的在她脑中回荡,让她脑袋几欲炸开来。

    下一刻,自己忽的被一双手臂包裹,她整个人被他揽入怀里,天旋地转之间,人已经被带入了船舱内。

    “嘘!”一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唇边,“有危险!”

    话音刚落,外间忽的从天而降数十名黑衣人,每人手持长刀向他们劈来。船上的小厮瞧见此情况,吓得扔掉了手里端着的食盘,一时间惊叫声连连,天地似乎也突然间变色,乌云拢聚于空,遮住了一轮圆月,一股浓烈的杀气铺天盖地传来。

    相对于这方突然的危险动静,数百米之外的那艘船内,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静。

    萧子都的问题,邺王轩沉默不答,可就是邺王轩的这种沉默,让萧子都一向沉稳的心掀起了涟漪。

    放置在一旁的茶炉,煮着的茶水已经烧开,顺着贯入而来的河风,青烟飘飘荡荡飞在半空中,而后消散。

    邺王轩轻拿起桌边角放置的白毛巾,把烧开了的水端了过来,亲自往萧子都杯中斟了茶。

    君王服侍,这是莫大的殊荣,然而萧子都的心,却犹如落入一汪冰潭里。

    沉寂的时间里,萧子都正在想邺王轩的举动时,耳边忽的传来了一阵繁乱的声响。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那是兵器之间碰触的声响。

    萧子都连忙回头看去,距离不远,一眼望去就能瞧见在游船上,举剑厮杀的黑衣人,以及厮杀中那抹略显惊慌的纤瘦身影。

    霎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在萧子都脑海,他强行压制着心中的震动,回头问:“这些人,是王上找来的?”

    邺王轩不置可否一笑,“那些人,都是江湖排行榜上的高手。”

    萧子都道:“王上应该知道,相国身边有许多江湖高手,若想要他死,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与大邺有‘万恩’,当然不是那么那么容易就能死的。”邺王轩笑了笑,一口龙井下肚,唇齿间含有清香,目光透过萧子都的肩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艘船上的动静,“设下这一幕,只不过是想探清楚埋伏在他暗处的那些势力而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邺王轩虽然知道缪千里养在暗处的有影子,但是这些影子的真正实力是多少,他尚且还不自知。

    萧子都紧蹙眉头:“传言听说,相国身边的影子都是江湖上的影子杀手,他们从小就进行着一些非常人能够承受的训练,若不是他们的行动局限于暗处,而不被江湖人所知。如今江湖风云榜上,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人。”

    邺王轩当然知道这些,但是却十分的不以为意,“相国是在五日前订下的这艘船,而我是在三天前订下的。”他淡然的望向萧子都:“他一向对我的动作极为在意,我跟在之后订下了这艘船,你觉得他会不知道?”

    萧子都眉心一跳。

    邺王轩面上挂着笑,神情颇有些漫不经心:“明知道我会有动作,却偏偏不改行踪,大摇大摆的把人掳出宫外。你说,他是太过自信还是这个婢女对他来说,真的很不一般?”

    他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双眼一直盯着萧子都看。

    “所以……”萧子都迎上他的视线:“王上是有意拿她凿开相国周围的那堵墙,以此看清楚她在相国心头的分量?”

    “这堵墙能不能凿开,”邺王轩深深的望着他,“难道你不想知道么?”

    明显的话里有话,让萧子都瘦弱的身子犹如冰雕般僵在了原地……

    这厢厮杀还在继续,突然涌入的黑衣人尚还有些道德,并未对船夫以及小厮动手,目标一致的对向缪千里。

    起初,缪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当隐在暗处的影子察觉到杀气闪出身影与他们厮杀在一起时,那些抽开身的黑衣人,有好几次手中的长剑对准的却是他身边的孟古。

    在这个行动受到了极大局限的船上,这些黑衣人分派的任务明确,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方意在缪千里,而另一方却意在孟古。

    邺王轩说的不错,缪千里从一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动静,之所以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孟古出来,也是有着他自己的目的,但是竟然连孟古也不放过,原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当那一个个黑衣人举剑向孟古刺去时,那一刻,缪千里内心似乎有些许明了邺王轩的目的。可即便是这样,在孟古闪过不及时,肩头被人划了一处伤时,他还是没有忍住的唤出了躲在暗处的其余影子。

第六十四章:惊心布局,负荆请罪

    一个影子从暗处跳了出来,手里的兵器,挡住了孟古面前的长剑。缪千里吩咐道:“把她安全的带回去。”

    影子领命,拦着孟古的腰身一跃飞出船舱,向岸边飞去。

    一波黑衣人见状,立即抽身出来追了出去。

    缪千里心一沉,知道这些全都是江湖上的高手,他顾不得多想又唤来了影子。

    一个个藏匿在暗处的影子纷纷涌出来冲上岸边时,邺王轩站起身来,他面上挂着笑,慢悠悠的伸手数道:“一个,两个……五个,一个小小的婢女,他竟然用了五个影子来护她性命。”说着,看了萧子都一眼。

    萧子都此时的心,万般不是滋味,尤其是在看到孟古被剑刺杀那一幕,心底泛着的痛楚与揪心,只有他一人知道。

    “你利用她,分掉了相国暗处的那些影子,可是你瞧。”他目光落在混乱的船只上,“你能保证,这些影子就是他的全部么?”

    船只上的黑衣人越涌越多,几乎是全部朝缪千里涌去,但是暗处的那些人亦一个个冲了出来,人数虽少,却还是占据了上风。

    “不能。”邺王轩肯定的答:“虽然不能全部乍出来,但是至少也是探出了一二。”

    “所以,”萧子都一张素净的面容上,毫无一丝血色,他淡淡的抬眼看着邺王轩,原本星光般的眸子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色:“除了这个,王上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邺王轩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躲避着萧子都的视线,良久方道:“我知道,相国一直有意向萧府示好,那个深夜滞留在宫的侍卫,也是他送入萧府的。”

    一字字,一句句,似有千金重般砸在萧子都的心上,他微低垂眼帘,唇角扯出一丝苦笑:“这么些年来,不管相国如何招揽,萧家的心从未动摇过。”

    “可是你,”邺王轩回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半眯着双眼,那眼光犀利无比,却又透着说不清的清冷与愧色。唇角轻微颤动,却终是咽了一口唾液,连带着把那几乎要冲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最后,所有的话,化作一声虚无缥缈的叹息声,他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他。

    邺王轩隐在腹中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知道以着萧子都的聪慧,一定能够猜到他心里所想,他不说,也是等着萧子都自己先开口问出声来。

    萧子都低头一笑,那笑带着些无奈、苦涩、以及讽刺,“就是因为,我想要娶她么?”

    邺王轩背着双手转过身只拿背对着他,目光遥遥的落在那抹尚未平息的船只上,紧呡着双唇不语。

    “她虽是相国送入宫的,可她却也是一个婢女,就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她所要遭受的罪与磨难比之其她人要多的多。”喉咙里像是有虫在爬一样,又痒又痛,萧子都极力的遏制着喉咙里的异样,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轻声道:“我以为,王上知道那一日我之所以会那么做,只不过是意在效仿当年的元青。我对她,没有别的心思。”

    邺王轩静静的听着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方转过身来,道:“可我不这么觉得,”他向前走两步,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萧子都的腰间别着的那枚香囊上,“你什么样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若不是心里真的在意,怎会舍弃自己的终身救她?”

    萧子都顺着他的视线微低头,佩戴在他腰间的那枚香囊,正是孟古之前送予他的。针脚歪歪扭扭就连府上的丫头阵线都比她要好的多,但是他却一直不离身,也不知是因为他喜欢这香囊的味道还是因为……送香囊的人?

    连他自己都尚且未能想明白的答案,邺王轩已经强行给他解释了,甚至是为了遏制这件事往下发展,亲自为他上了一课。

    那一刻,萧子都终于明白邺王轩今日一步步布局的真正目的,滞留在唇上的唯一一抹血色,在此刻褪的干干净净,蜡白如纸的面容上,唯一不相符的是渐渐涌上眼眶的红色,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握住那枚香囊,把它狠狠的从腰间拽下来紧握在手中,怔然抬眼与邺王轩犀利的视线相对,凉凉一笑:“王上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这样说着,站起身来,躬身朝邺王轩一拜,“臣,告辞了。”言罢,不再多做滞留,折身出了船舱。

    船只靠岸,萧子都头也不回的上了岸,消失在黑色中。

    只留邺王轩站在那里,遥遥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叹了一口气。那一刻,他满身的傲骨似全部卸下,喃喃道:“子都,我知道这样做你可能会恨我,但是这个时候,我赌不起,也输不起。”

    此番影子的任务是带着孟古安全的回到王宫,行至王宫附近,那些黑衣人也不再执着去追。

    她从来都知道缪千里身边的势力非同小可,所以对于今晚突然而来的动静并未有多大的担心,反而那些黑衣人的目标会对上她,让她的心惊了不少。

    孟古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今天这一幕自己只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因着她的身份,明目张胆想要她死的无非是帝太后和公主玉。

    公主玉虽然身为后妃,但是却也只是一个后妃,没有那么大的江湖势力,若是帝太后派去的人,那些人不可能会对缪千里动手。

    会是谁呢?

    孟古心思沉重的回到房间,沉沉的推开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找到火折子,轻轻一吹点燃了蜡烛。

    那抹烛光照亮了原本黑暗的房间同时,也照亮了房间里傲然挺立的……陌生身影。

    房间里的这个陌生的身影,背立于她,从身形来看,约摸是个男子。

    孟古心猛然间一震,浑身戒备起来,问:“你是谁?!”警觉询问的同时,她一步步的后退,试图在房间里搜寻防身之物。

    男子慢慢的转过身来,与她相对而立时,孟古忽的怔住了……

    那是一个身披玄色斗篷脸戴着一个金色面具的男子,犹如罗刹的面具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只露出一张薄唇。

    烛光下,他那面具散发着幽暗的光,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薄唇扬起一抹笑。

    “阿古,许久不见,近来可还好?”

    ——

    萧子都回去之后,宿疾就犯了,萧府上下胆战心惊等了整整一夜,生怕这个身骨柔弱的二公子,就这样再也醒不来了。

    邺王轩回到王宫后,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坐在御桌上心情烦闷,不可否认,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涌上来的是对萧子都满满的愧疚。可是这种愧疚不足以让时光倒流,让事情重来,这个时候的愧疚显得就十分的矫情。

    事情做了就做了,绝无转寰的余地,只吩咐汪泉密切关注着他身子的状况,及时回报。

    日头刚从东方升起时,萧子都终于悠悠的转醒。

    然而,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着人换上了朝服进宫。

    这让特意请了一天假陪他的萧子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的追出府外,急道:“庄大人说过了,你现在应该在府上好好的静养,王上也特意准许了你的假,你怎么还这么轴的要进宫上朝?这朝会又不是离了你一天就不行了?”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中,每个人都是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萧子都没有邺王轩的狠厉算计,也没有缪千里那么精明能干的头脑,他是这些渺小沙粒中的其中一粒,不值得一提。

    但是今天,这个朝会离开了他这个渺小的沙粒,还真的不行。

    萧子奕眼睁睁的看着萧子都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看着马车辚辚的远去,他在原地一跺脚,终是跑到后院的马厩,骑着马追了上去。

    关于昨晚缪千里遇刺一事,已经被缪千里刻意的安排般到了朝会上,满朝官员听闻此事亦是愤然。

    他们的愤然,有真心真意为缪千里的性命担忧,却也有一部分的人心中在为自己担忧害怕,敢公然行刺一国之相,难道说是其余国的奸细所为?缪千里能够毫发无损的抽身而退,那是因为人家家大业大,有本事,若是下一次遇见刺客的是他们自己?

    想想背脊都有些发寒,亦是连忙上奏,请求大理寺着手破案,还长安城一片明媚的蓝天。

    朝堂上几乎是头一遭意见这么的整齐一致,只不过若是他们知道,他们口口声声想要讨伐的真凶就是他们的君王,该是有怎样惊讶的表情?

    邺王轩端坐在君王椅上,听着他们一张张嘴的上奏,内心有些窝火,但是这个时候偏偏又得把这种火气隐下来,对于缪千里要表现出十分的关怀,最后草草的下了旨意,让大理寺赶紧派人去查。

    缪千里挑了挑眉,昨个那些黑衣人可都是江湖上的高手,江湖上的人做事情快消灭证据的速度也是极快的,大理寺那帮认为江湖儿女都是草莽的腐朽官员,能够查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门外有一侍卫走到大殿上,单膝跪地抱拳道:“王上,二公子求见。”

    这么一刹那,邺王轩心中一切的郁色全部都一扫而光,他连忙道:“快请。”

    于众目睽睽之下,萧子都的身影似幽灵一样飘飘荡荡来到大殿之上,或许是因为刚刚从阎王手中夺回这条命,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颓废的样子呈现在众人眼中,连带着步伐也有些不稳。

    汪泉眼明手快,连忙挥手着人上前搀扶着萧子都。

    萧子都却摆了摆手,不让那人搀扶,他向前两步跪在大殿中央,轻甩动衣袍,道:“臣参见王上。”

    邺王轩眉心深蹙,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萧子都这般憔悴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却还是平静抬手道:“起来吧。”

    “谢王上。”致谢过后,萧子都却并未急着起身,而是跪着转了身子,向前跪行几步。在一阵唏嘘之声中,只见萧子都朝面前的人深深一拜,行了一个极大的礼,

    大殿上有一瞬间的沉寂,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有不同,就连一向稳重自持,久经沙场的萧老将军,亦是满脸的骇色。

    缪千里虽然是一国之相,但是他们萧家亦是三朝将门之家,如此显赫的家世,本不欲对缪千里行如此大礼,可是自家儿子分明是这样做了,不由的心中骇然。

    唯有缪千里一人,高高的站在那里,以一种居高临下之姿,睥睨的看着萧子都的一举一动。

    “臣,今日是来向相国请罪的。”萧子都额头贴着冰凉的地板,声音高朗,一字字在大殿之上回荡。

    “哦?”一直未说话的缪千里,终是在这一次朝会上说了第一个字,他满眼的玩色,眼角的余光似不经意的扫了君王椅上的邺王轩,道:“本相国不记得,二公子有何地方冒犯了。”

    “昨夜相府在翠柳河间遇刺,臣也在场。”萧子都仍旧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地板:“不仅如此,那些黑衣人也是我找来的。”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立即又是一阵唏嘘声,范由脸上的惊色来不及收,人已经走上前问:“二公子是说,昨日那些刺客是你派去的?你为何要杀相国?”

    “范大人,王上还未做出结论,你就这样妄下结论,怕是不好吧。”萧老将军此时也走出来维护自家的儿子。

    范由面上已恢复平静,向前一步朝邺王轩一拜:“倒不是臣先急着下了定论,而是二公子今日的一番话,着实让臣有些难以消化。方才相国也说了,二公子并未有任何地方冒犯过相国,两人之间并未接下任何梁子,臣实在是想不明白,二公子这么做的用意到底为何?”

    他说出的疑惑,也是朝会上众位官员的疑惑。萧老将军不禁有些心慌急躁,忍不住的问道:“子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子都这才缓缓直起腰身,目光遥遥的落在众人之后的盘龙玉柱上,神色平静无波:“我曾经听闻,相国身边养有江湖上的影子,前段时间偶然得见一位江湖好友,向他提及相国身边的影子恐江湖上无人能及,他不服,所以就和我打了一个赌。”他怔然抬眼,看向缪千里:“赌是相国身边的影子厉害,还是他们江湖上风云榜的高手厉害。赌注是深海夜明珠,我赢了。”

第六十五章:神秘之人,云家少主

    萧子都极其平静的叙述了一个天大的谎话,其实细想起来根本就像是一个笑话,可这个看似笑话的谎言,也因为是从他萧子都口中说口来,每一个字都足以让人信服。

    因为满朝文武都知道,萧子都从来不会说半句谎话。

    “胡闹!”萧老将军一口气涌上心头,他不是不怀疑萧子都的话,但是萧子都从小就从不撒谎的性格,容不得他有片刻的迟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小教导的儿子,竟然会这般的胡闹,会为了一个夜明珠的赌注,而伙同江湖上的人干出伏击缪千里一事。

    愚蠢!简直是天大的愚蠢、幼稚!

    缪千里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的看向萧子都,萧子都有几斤几两,他心如明镜,或许吧,依着萧家门上那个匾额,江湖上的人会卖他几分薄面,但是昨天的那些黑衣人,但凡风云榜上有些威望的,全部都出动了。

    萧家没有这个脸面,萧子都更没有。

    能够动得了半个江湖的,除了名声赫赫的卓云山庄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那一日云阳说江湖风云榜上人物出动频繁,怕是与卓云山庄有关,那时缪千里就隐约觉得,此事与邺王轩拖不了干系。他派张棣秘密关切游船周围动静,果然邺王轩随后几日也订下了船只。

    卓云山庄的人与邺王轩私下里有联系,这倒缪千里原本没有想过的,既然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么他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件事告诉云阳,让他躲在暗处看清楚这个人是谁。

    大殿上的氛围一时间是难以言说的沉寂,君王不说话,当事人缪千里也不说话,自然无人敢先开这个口。

    最后,还是萧子都开了口,他转过身子朝邺王轩深深一拜,道:“臣自知此行为实在可恶,让相国受惊,也让长安城百姓人心惶惶,臣有罪,请王上降罪。”

    邺王轩偏头看向缪千里,问:“相国觉得,二公子应当何罪?”

    缪千里上前一步,拱手道:“律法条条列列最清楚的莫过于刑部,此事王上还是问刑部张大人。”

    “张逸。”邺王轩顺从他的话,唤来了刑部掌管刑法的官员,道:“你说。”

    张逸从人群中走到正中央,微怔仲片刻,方道:“律法所记,同僚官员之间相互猜忌算计,要剥夺官衔,贬为庶民,可是二公子此举并不属于猜忌算计同僚,且二公子虽然得以上朝听政,但是王上却并未封他一官半职,所以……臣不知该是何罪。”

    张逸算是官员中比较精明的一个了,他看得出来,邺王轩这个时候舍不得处置萧家任何一个人,萧子都更不用说,他们两个之前是如何形影不离的,自然也是满堂文武看在眼里的。

    所以,在萧子都自认罪责时,那些原本纷纷上奏揪出真凶,狠狠惩罚真凶的声音才会销声匿迹。

    能够洞悉君王所意,更要快一步找寻律法中的漏洞,以此来满意君王之心。

    不知该是何罪,自然是要让君王自行拿主意。张逸相信,关于如何惩罚萧子都,邺王轩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邺王轩想了想道:“萧家将门之家,萧老将军为大邺征战沙场的心血与功绩,大邺子民都看在眼里,若因一人过错而牵连萧家,会被百姓骂孤不仁不义。就罚其三十丈,闭门思过三月。”

    惩罚一经说出口,所有人都瞧得明明白白,邺王轩这是故意偏袒着萧家。

    范由心中不忿,正要上前一步慷慨激昂为缪千里讨个公道时,缪千里却抢先一步,道:“王上,二公子身子柔弱,怕是这三十丈受不得。既然二公子也说了,此举不过意在江湖儿女之间的比试,算不上刺杀,不如王上就饶了他那三十丈。”

    萧子都身子是什么情况,缪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刚刚从鬼门关出来,再受这三十丈,他的身子定是受不住,更何况萧子都本就是无辜的,让他命悬一线从此与萧家有个一个极大的隔阂。

    该如何做,缪千里手里还是有杆秤的。

    大殿之上,缪千里向文武百官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如此广阔的胸襟让在场各个官员都自愧不如。

    尤其是邺王轩,他竟是隐隐的觉得缪千里此举是在含沙射影,影射他这个君王小肚鸡肠,同时又不放过任何一个向萧府示好的机会。

    按在御桌上的双手紧握,邺王轩目光阴郁的扫了一眼萧家人,最后视线落在缪千里身上,顺坡下驴:“那就如相国所说,免了。”

    朝会散去时,萧子都跪在原地,又朝缪千里深深一拜:“多谢相国。”

    缪千里站在那里,大方的受了他这一拜,他低头看着萧子都不堪一握的身子,微微一笑,问:“萧家三朝将门之家……值得么?”

    萧子都平静的抬眼,反问:“您觉得呢?”

    缪千里摸了摸眉头,低头一笑:“能让二公子如此兵行险招,我倒是很好奇,那个深海夜明珠到底是怎样的绝世珍宝。”两个聪明的人对话,从来都不会把问题说破,缪千里已经明白了萧子都坚定的立场,他弯腰右手轻轻的拍了拍萧子萧子都瘦弱的肩头,而后轻甩袖袍大步流星离去。

    独留萧子都一人,跪在大殿中央,看着门前离去的那抹身影,心思沉重……

    缪千里回到相府,就见到了云阳。

    这位云家少主,着一袭绛紫长衫,蜷腿坐在房中的蒲团之上,老远就察觉到了缪千里的气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睥,心情看上去十分的不错。他事先斟了两杯茶,等到缪千里在对面落座,他方把其中一杯推过去,道:“你回来了?今日朝会如何?”

    缪千里信手接过茶,执杯轻呡一口:“如你我所料,萧二公子背了锅。”

    云阳笑了笑:“那一日游船之上,他携带萧子都前去,我就猜到了他有这层的用意,只不过他堂堂一个君王,让底下臣子为他这般的背过,就不怕寒了臣子的心?”

    “事实上,他是自愿背下这个过的。”想起朝会上萧子都的一举一动,缪千里有些想不明白:“总觉得这一次的目的,不止这些。”

    “还能有什么?”云阳道:“从他继位开始,就一直想要除掉你,如今布下这个局,意不在你又是在谁?对了,山庄内部私下里与他联系的人,找到了。”

    缪千里问:“卓家人?”

    “你怎么知道?”云阳有些诧异,这些他还是今早上才查出来的。

    缪千里神色淡淡:“卓云两家之争,已然人尽皆知,这么些年来,云家的声望在江湖上已经远远超过卓家,他们想要争得卓云山庄这个百年的招牌,就要另辟捷径,显而易见的是,卓家选择了官场。”

    云阳赞同的点头:“卓少堂一直暗中与他有联系,在卓云两家没有分开之前,他都可以用卓云山庄的名号招揽江湖人士,看昨个儿那么大的阵仗,我看那个王上小儿就是想法设法的想要你的命,在这场风雨没平息之前,你要小心一点。”

    缪千里微微一笑:“从我坐上这个位置开始,身边的暗杀从来没有断过,算命的曾经说过,我命硬。”语气微顿,又道:“闲下来的几天,我想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依着缪千里如今的实力,想要查人是轻而易举的,这点小事从来不会烦他的,不禁肃然问:“谁?”

    缪千里道:“司烨,一个游走在各国的教书先生。”此人正是张棣的那个好友,那天流水亭赠画后他就派人查了查,几天下来,关于他的信息毫无所获。

    往往越是神秘的人,越有问题。

    “没问题。”云阳此时显然是不知道他要查的这个司烨是一个多么神秘的存在,心中只道是缪千里遇到了瓶颈来找他帮忙,对于江湖儿女,尤其是在江湖上稳居高位的卓云山庄来说,查人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云阳没有问缪千里查这个人是因为什么,因为他现在忽然想起一件比较有趣的事。

    这件有趣的事因为近来发生的事情几乎忘却了,但是方才听缪千里提起算命的说他命硬,不禁又想起来了,他看着缪千里神情颇有些玄乎:“前一段时间我去长洲时,路上遇到了一位开了天眼的算命大师,瞧着他说的神叨叨的,我就找他算了算,他说我身边有一贵人,是天上紫微星辰下凡历劫。我当时就觉得那个贵人就是你,后来花了足足一百两金子,让他开了天眼瞧清楚贵人模样,你猜怎么着?”

    缪千里百无聊赖的听着,白了他一眼:“没兴趣。”

    云阳却手一拍桌子,兴奋道:“还真就是你!不过啊,”他面带忧色的看向缪千里,身子前倾,手指轻摸自己下巴,抿嘴道:“不过,他说你此遭下凡所要遇的劫难是红颜劫,红颜难渡啊~”

    缪千里皱眉,“这种话你也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云阳嘿嘿一笑,手指敲着桌面,想了想道:“为了你今后的仕途着想,不如我帮你把那个红颜杀了吧?”

    缪千里奇怪的瞧他一眼:“怎么?你知道那个红颜是谁?”

    云阳一副理所当然神情:“归云坊沐老板啊,瞧着你回回见她神情那个陶醉啊,我都有些害羞了呢。”

    云阳武功卓绝,加上卓云山庄的名号以及他云家少主的身份,在江湖上颇有些声望,对于江湖人来说,他是一个神秘的存在,然而众人说不知道的是,私下里的云阳是很放荡不羁的,尤其是在缪千里面前,玩笑的话张口就来。

    听云阳如此拿自己和沐念卿开玩笑,缪千里朝他灿烂一笑,薄唇轻启,利索的道了一字:“滚!”

    好事做了千遍,总是有人不知,但是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坏事,立马就人尽皆知。

    两个时辰后,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萧子都与江湖人打赌,在十五夜伏击相国一事。

    孟古听到这个消息,私于两个丫头在墙角底下偷懒。

    院子里东北一角,满地杂草丛中一路衍伸往上,攀岩至有些裂缝的墙上的一株藤蔓,上头盛开着三两只浅紫色的牵牛花,孟古蹲在长满青苔的墙角下,听着那两个丫头的一言一语,手指轻轻的波动着牵牛花,脑海中浮现了那个清风如玉的少年……

    想起昨晚的一幕,这整件事情就像是在她心头上蒙上一层厚厚的迷雾,无论她如何想要拨开,就是见不到雾后面的明月。

    晌午,一位太监端着一碗米饭,一叠青菜敲开了孟古的房门,像往常一样把饭菜放到孟古面前,正要离开时,孟古却道:“等等!”

    太监不满的回头,“又怎么了?”

    孟古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米饭,而后拿起筷子夹起青菜闻了闻,道:“米饭里有虫子,青菜也是馊的,怎么吃?”

    听见这一句话,太监噗呲一声低头笑了:“宫里面即便是受了王上恩宠的妃子,失了恩宠后吃的都是这种,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婢女?如今你这样的处境,能有一口饭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孟古把筷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带着怒气双目如火的瞪着那太监。

    太监被她那眼神震慑的有一瞬间的心怯,但很快就道:“你要是不乐意吃,我拿去喂狗。”

    他说着,伸手就要操起那叠青菜扔出去,手腕却一把被孟古紧紧握住,凉凉道:“你要想清楚了,这菜你若是扔了,你主子秋后算账,落在你身上的可就是板子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太监挣脱着手,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神飘忽,很明显是心虚了。

    “别告诉我你不懂!”孟古厉声道:“从你第一次与你主子接触时,再送饭时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那个味道与二公子身上的香囊味道相同。”

    太监震惊的抬头,心虚的忘记了挣扎。孟古又道:“那个香囊是我送他的,里面的香料是我配制的,那一天你第一次与他见了面,送来的饭没有馊,青菜里面也有肉沫,他一定是给了你好处吧?”

第六十六章:双向选择,选无可选

    的确,从孟古被送入这里之后,萧子都就找到了他,给了他银两让他照看孟古的伙食。一个被隔离到这种地方的婢女,等同于宣判了死刑。

    萧子都找他时,他还以为这个婢女对于萧子都来说不同旁人,依着他和邺王轩的关系,孟古病好之后总是会被放出来的。所以收了钱之后的几天,他送的饭菜相对于之前好了许多,至少饭菜都是新做的。

    可是,孟古进入这里面这么久了,萧子都从未向邺王轩求情过,而且他也已经往上报了好几次她病已经好了,可是上头依旧没有任何的命令下来。

    那时他便知道,这个被隔离的女子是被上头宣布了‘死亡’。

    深宫里都是拜高踩低的主,这样一个‘死刑犯’他当然不会尽心伺候,加上萧子都给他钱却并未再对她有过只言片语的关心,他理所当然的把饭菜又换成了这些馊了的残羹剩饭。

    可没有想到,孟古会观察的这么细微,早就看出来了,现在问出来,怕是要找他算账了。

    还有那个香囊,她说是她送的……

    孟古见他沉默,选择又逼近一步:“等下庄大人马上就要复诊了,要不要我把这一切都和他说说,让他帮忙向二公子递个话?”

    一听此话,太监心头猛然间一颤,连忙跪下去,哭道:“姑娘饶命啊,我从入宫以来,就是一个洗恭桶的奴才,后来姑娘被送入这里,得了让人传染的瘟疫没有人敢来这里,所以他们才会派了我来。像姑娘如今的处境,厨房是没有人备饭的,即便是有二公子给的银两,上下打点也撑不了几天,我只是一个备受人欺辱的奴才,送这些饭来,实在是没有法子啊……”

    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向孟古诉起了苦来,悲悲戚戚的样子着实可怜,可是这话是真是假只有他一人心中清楚。

    孟古倒是不在意他话里真假,低头沉沉的看着他,道:“帮我备纸笔来,我有话要你亲自带给二公子。”

    ——

    萧老将军池聘沙场多年,带兵一直纪律严明刚正不阿,一时间很难接受萧子都此举,不禁心中愤怒难耐,若是今日犯了错的是萧子奕,大不了打他个百丈军棍,可是偏偏是萧子都。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病秧子,又是刚刚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一条命。

    打不得,只能罚他在祠堂跪着。

    跪了足足至日落西沉,在萧子奕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萧老将军才点头让他起身歇息。

    管家扶着萧子都回了房间坐在床上,管家蹲下来为他揉着膝盖处的伤痛,门外有人来道:“二公子,门外有人要见您,说是宫里的人来给二公子送信的。”

    信?

    萧子都低头稍默片刻,方道:“让他进来吧。”他伸手阻止了管家正在揉腿的手,温言道:“你也回去歇着吧,等下见了人我躺下歇歇就好了。”

    他是看着萧子都长大的,看着他病弱的身子受惩罚,多少有些不忍,本来想多按一会儿,但是想起他等下要与宫里的人见面,怕是不想让他在场,就顺从的站起身来,出了房门。

    当仆人领着那个太监来到萧子都面前时,萧子都记清这个太监的样子,眉心微皱,问:“她,发现你了?”

    “奴才也想瞒着,但是她凭着二公子身上的香味,就断定奴才与您私下里见了面。”事情是以那种形式揭穿,站在萧子都面前太监有些心虚,把信递到萧子都面前,不敢抬头看他。

    萧子都接过信,两指轻揉捏信纸,思忖片刻问:“她还有说什么么?”

    太监摇头:“没有。”

    心底好似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难受的紧,萧子都努力的抑制住心底的这种异样,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从枕头底下掏出一袋银两:“这是赏你的,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但是之前是怎么做的,今后还要这么做。”

    他一直在宫外,很少知道宫内的状况,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奴才是个拿钱不办事的。

    太监心头一喜,忙上前一步接过银两,道:“多谢二公子赏,二公子放心,有奴才在一天,定然不会委屈了她的。”说着把沉甸甸的钱袋放到袖中,这才抬眼小心翼翼的看向萧子都,见他迟迟不肯看信,就试探性的问:“二公子,您看是否有回信让奴才给她带回去?”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外面一声急切的喊声给打断。

    “子都,子都~”人未至声先到,萧子都不动声色的把信塞到枕头底下,抬头对送信的太监道:“你先回去吧。”

    “是。”太监也不多言,连忙低头退下。

    他刚走,萧子奕就莽撞的冲了进来,“我思来想去,想破脑袋,还是不相信这件事是你做的。”兀自的在萧子都身边坐下,急切的分析道:“你看看哈,你整天窝在家里,怎的会认识那些江湖上的人?再说你素来行事谨慎,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什么夜明珠而干出伏击相国这件荒唐的事?”

    相对于萧子奕的急切紧张,萧子都以一种极其平静的神态看着他,温声道:“这件事是我做的,即便是再问上百遍,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话似寻常说话的口吻,极轻、极沉静,可是却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坚决。

    “你……”萧子奕在原地一跺脚,一路上酝酿的许多话被萧子都一句话全部给憋了回去,瞧着萧子都一副淡默的神情,他换了一种姿态,软下声音问:“子都,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要是有苦衷就告诉我,别把事情一个人揽下。”

    从他在朝会上认下这个罪责开始,就听了太多这样的声音,大部分的人似乎都不愿相信,一向温润,善于谋算的萧二公子,会因为一个夜明珠而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可是即便是他再过善于谋算,但是他终究抵不过君王心的猜忌。

    游船之上,邺王轩的话厉厉在耳,萧子都闭上了眼睛,把满腹的苦楚往心底里咽,“我累了,想要歇下了。”

    从小萧子都就喜欢把心思埋没在心底,他不想说无论谁也问不出来,萧子奕见他如此,纵然有心逼问,这个时候话也问不出口,只能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父亲。”

    “嗯。”萧子都轻点头,睁开眼目送萧子奕离去,这才从枕头下方抽出那封信,想起昨日邺王轩的那场布局,直至现在他仍然有些心惊。

    惊的自然是邺王轩的算计。

    从一开始,萧府所有的举动都在邺王轩的掌控之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从公主玉和亲,缪千里送给他的礼物开始,那份人情萧府卖给了相府,同时也在邺王轩的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后来,萧子都与孟古之间关系的走近,加上他不管不顾的在邺王轩面前为保她性命不惜要娶她,更加让邺王轩心底的那根刺越长越大。

    孟古是缪千里送入宫里的这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她入宫的目的尚未明确,但是她聪慧,做事又是狠辣果决,这样的一个人,邺王轩是不会让萧子都与她走近的,更不可能让萧子都爱上她。

    因为一旦爱上了,依着萧子都的心性,难免不会被缪千里给策反。

    尽管萧子都已经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忠心,表达了萧家的忠心,但是这个时候,邺王轩无法拿人心去做这一场赌注,所以他才会不下了这个局,让萧子都随行观望,说明布局真相的同时,给了萧子都两个选择。

    君王,还是孟古。

    这个看似双向的选择,然而事实上……他别无选择。

    从邺王轩明确的告知他,早已知道缪千里向萧家的示好,那时萧子都就已经明白了邺王轩已经提前为他做好了抉择。试想一下,一个背弃了君王的将门之家,今后在朝堂上的路又会如何?

    邺王轩现在就是急切的想要用这个布局,斩断萧子都对孟古的念想、以及缪千里这条路,让他拿出一个极其果决的态度,表达只忠于他一人的决心。

    那些黑衣人为了引出藏在暗处的那些的影子,一招一式都是毫无保留的对她使出来,一个个向她涌去的黑衣人,一把把利剑犹如同勾人魂魄的锁链招招都是要她的命。

    朝会上,他承认了那些黑衣人是他派去的,也就间接的承认了那些黑衣人对她出手,是他授意的。

    华服一事,凝玉含冤而死,她在揪出真凶时,在邺王轩那样露骨的警告下,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杀了汀芳报仇,把自己置身在一个危险的局中。

    她对待仇人的决绝的态度不是不让他心惊,可也就是她的这种决绝的态度,给了邺王轩布局的最大突破口。

    有风吹来,吹起他散落的三千乌发,他从床上而下,走到屏风之后的书阁内,轻拿起最上层的一个盒子,捧在手中。

    从盖子上落下的厚厚灰尘可以想象得到,这个盒子是他放置了很久没有再拿出来看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动银锁打开。里面存放的都是他儿时的玩物,是他记忆里与母亲唯一的一个桥梁,舍不得丢,就存放于此,随着他慢慢的长大,母亲在他记忆里也逐渐的模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敢打开了,因为他害怕打开的时候,他再也记不起母亲的模样。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沉重叹息声,盒子重新落了锁放置回了原地。

    既然自己早已做了抉择,如今这封信开或不开,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半生风雨半身伤,半句别恨半心凉。

    此事发生三天之后,王宫突然传来了喜讯。

    身在兰池宫的夏才人怀了身孕,这个可是邺王轩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喜不自胜,太医诊脉已有两月身孕之后,当即就晋封为娴嫔。

    深宫之中,母凭子贵,昔日这座被众人遗落的宫殿一时间人群络绎不绝,赏赐更是一波接着一波的端入兰池宫殿。

    就连公主玉也带了礼物,去往兰池宫慰问了。

    掖庭内

    李章翘着二郎腿坐在院子里,孟古低垂着脑袋跪在他的面前,有太监递给李章一杯凉茶,他接过轻呡一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孟古,啧啧道:“你从前在甘泉宫也曾风光过一阵子,走到哪别人都要敬让你三分,汀芳一死,眼看你就要成为太后身边的头一号人物,可是连上天都不眷顾你,让你得了这么一个晦气的病。”

    说着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似乎觉得孟古的病还未大好,会传染给他一样,把手中的杯子放到身后的太监手中,道:“你现在虽病已大好,但未免你将晦气过给主子,甘泉宫你铁定是回不去了。”

    孟古仍旧低着头,内心十分平静的听着,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么一病,再好了之后所有一切都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

    别说了甘泉宫,即便是浣衣房因为接触到的有主子们的衣物,也不会再让她去碰。

    如今整个宫里能够容纳她的地方,除了肮脏的掖庭再无其它。

    “得了,先随着刘嬷嬷一起做事吧。”

    一名灰衣嬷嬷走了过来,她先是上下打量了孟古一番,声音透着冰冷萧索:“先随我来吧。”

    随着刘嬷嬷一起步入了掖庭婢女所住的房间,不同于浣衣房的整洁,肮脏的被褥里透着一股难掩的霉酸腐味,甚至是能够瞧见上头一个个虫子肆无忌惮的爬着。

    “快点,选个空位子放下东西,外面有好多活等着呢。”刘嬷嬷尖酸着语气催促着,模样很是不耐烦。

    孟古随意的在一个空位置上放下东西,就随着刘嬷嬷一起去了宫里面的草地上,拔草。

    日头高烧,一同拔草的婢女衣服早已汗透,孟古刚刚蹲下拔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婢女因为忍受不住长时间暴晒日头,中暑昏了过去。

    孟古四下张望,众目睽睽之下,有人昏倒但是这些婢女却像无人察觉一样,低着头干着自己的事情。

    “啪!”的一声,孟古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转头一看,刘嬷嬷手拿皮鞭立于她身后,眼神凶煞可怖。

第六十七章:天神玉央,再见玉妃

    “看什么看?!别以为你之前在甘泉宫我就能对你差别待遇,赶紧干活,今天这里的草若是不除干净,谁也没有饭吃,没有觉睡。”

    一番训斥的话,让其余拔草的婢女纷纷都怯懦的低头,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原不是人心悲凉至此,而是迫于低头蛇的压制,人心不得不悲凉。孟古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因为疼痛喊出声来,低垂着似奋力的拔着面前的草。

    刘嬷嬷颇有些得意的望着这一幕,有两个掖庭的小太监从此经过,她上前拦住他们,让他们帮忙把中暑的婢女抬了下去。

    人带下去,刘嬷嬷又拿着皮鞭监视了一会儿,实在是忍受不住火辣辣的太阳,便一时间偷懒乘凉去了。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婉转的乐声。

    有一个婢女抬头四下望了望,见刘嬷嬷不在,这才向身旁的婢女移了一步,好奇的问道:“这乐声是从哪个宫里传来的?听着怪好听的。”

    “甘泉宫啊。”身旁的婢女道:“你不知道啊,前段时间相国向太后献了一个伶人,据说那个伶人就是太后寿诞那一日表现天神献桃的,太后很是喜欢呢。”

    正说着,乐声忽的戛然而止。

    “怎么了?”最先问问题的婢女疑惑的问,还未等有人给出答复,“唰唰!”两道鞭子就落在了她们两个背上。

    “还有力气聊天?赶紧干活!”刘嬷嬷的话突兀的自她们身后传来,两人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连求饶。

    刘嬷嬷哪里是那种一求饶就心软的人,一见她们求饶手上的皮鞭就又蠢蠢欲动的想要落在两人身上。

    “哟~这是怎么了?又不好好办事惹得崔嬷嬷不高兴了?”

    一道尖细略带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孟古下意识的抬眼望去,就瞧见王福站在路边,身后还站着一位红衣似火的‘美人’。

    这个人孟古至今还记得,正是太后寿诞上一曲惊了所有人目光的‘天神’——公玉央。

    似乎察觉到了孟古投过去的视线,王福的目光似不经意的扫过她,而后笑意盈盈的看向崔嬷嬷。

    刘嬷嬷连忙收起皮鞭,笑着迎了上去:“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目光落在王福身后站立的红衣人身上,迟疑的问:“这是……?”

    王福道:“太后亲自指派了人,来帮你拔草来了。”

    刘嬷嬷听闻目光微不可察的上下打量起了一身红衣似火的公玉央,这么一看与他冰冷的视线相对,刘嬷嬷倒吸一口气。

    美,真是太美了,想她在活在世上这么些年,自认见过许多美人,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男子,会长成这幅妖孽的样子。

    难怪自从相国把他送入宫内,就独得太后的宠爱,整日的把人叫到甘泉宫弹琵琶,赏的是曲还是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这样一个尤物,太后怎么舍得罚他来此干这种粗活?想来也是时间久了被太后所厌弃了,在这个深宫里一旦被主子责罚到这种地方,怕是很难再回去了吧。

    刘嬷嬷正兀自的惋惜着,却听见王福又道:“三天后我来接人。”

    最后这一句话,让刘嬷嬷心下一震,连忙道:“好,好。”

    人带到,主子交代的事情办完,王福便也离开了,当那一抹红色融入拔草婢女的行列时,犹如冬日大雪盛开的玫瑰,十分的突兀却又格外的美艳。

    刘嬷嬷此时心中烦躁不已,若是公玉央同孟古一样受了体罚再也回不去那还好说,但是王福已经言明了,三天后来接人,那就表明太后并非是真正的舍弃了他。只要是被主子宠爱的,一条狗都比人要尊贵的多,更何况这么一个美艳的人?

    手底下有这么一号尊贵的人,若是这三天哪一点顺不了他的心意,回去之后主子面前告上她一状,岂非是她小命不保?

    刘嬷嬷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好在这一天公玉央还算听话,一句话不说,只是埋头苦干。

    收工之后,刘嬷嬷特意的把公玉央与她们这些婢女的伙食分开来,独一份的四菜一汤,比起婢女们手中的白馒头以及寥寥无几的青菜叶好了不知有多少倍。

    然而在饭菜摆放在公玉央面前时,他却迟迟不动筷。

    刘嬷嬷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公玉央神情冷冷,目光悠悠的望向一旁众位婢女的食物,面无表情道:“太后让我来此,是来受罪的,刘嬷嬷不必对我一人优待,若是今晚伙食有改善,不如就把这些分给大家。”

    “这……”刘嬷嬷挂着笑的面容僵住,这可是她自己自掏腰包找厨房拿的饭菜,指望他能笑纳,回去之后在太后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谁能想到他是这般的不识趣?

    心中虽恼,却也不敢显露在面上,尬尬的笑了一下,道:“随你心意。”

    贿赂一事被人当面揭穿,总归是面子上挂不住的,刘嬷嬷也不愿在此多待,转身离去了。

    等刘嬷嬷走远,公玉央偏头看向一众婢女,道:“你们谁若是想吃,就拿去吧。”

    常年深处在这种地方,自然是没有吃过什么油水的食物,一个个婢女眼睛望着摆放在他面前的饭菜,虽然心里着实想要去尝试,但是想到刘嬷嬷方才对他恭维的神情,却也是望而却步。

    见此情景,公玉央微低头,须臾站起身来,于一众婢女的注视下,踏出了食堂。

    他一走,有一个婢女这才大着胆子上前把一叠叠饭菜端到这里来,婢女们纷纷站起身来向食物涌去。

    孟古索然无味的吃着,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清汤水就起身离去了。

    走到门外,忽见那抹红衣身影遥遥立于黑暗中,许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立于黑暗中的那抹身影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泛着月光,沉静地看着孟古,“她们都在抢着吃,你为何不抢?”

    那是一张极其美艳又极阴柔的面容,稍蹙的眉心似乎很讶异孟古为何会提前出来,不去同她们那些婢女一样,争着抢着去吃他施舍的食物。

    从太后寿诞上见到公玉央的第一眼,孟古就觉得他太过于清冷,总是让人觉得难以靠近,但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他,听他说的第一句话,亦是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原来你做的善举,只是把施舍的对象看做街道上流浪争抢食物的小狗,那么你自己呢?是同样在街道上流浪的人?还是长安城有名望的大家贵族?”孟古抬眼直视着他,话里话外丝毫没有掩饰讽意。

    谁人不知他的身份是供人赏乐的伶人?大家贵族他小小的伶人自然是不够格。

    面对孟古的讽意,公玉央却依旧老神在在:“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他丢下这一句话,在与孟古擦肩而过时,微偏头看了她一眼,忽的一笑。

    这是孟古第一次见他笑,只觉得这笑容犹如夏日灼灼盛开的芍药,美艳而又不可方物,还未从这笑容中反应过来,只听得公玉央的声音传来:“方才脸上有疤的那个婢女,骂你们是狗。”

    那一刻,空气霎时凝滞了……

    第二日,依旧是做着拔草的工作。

    原本负责一片区域的几个婢女,却忽然一致的向刘嬷嬷提出了建议,要一起去负责另一片地方。

    刘嬷嬷那是什么人,一眼就瞧出来孟古是被人排挤了,也不在意,随意的把几个婢女安排到了别处,回来时恶狠狠的对她说:“这一片地方的草今天要是除不完,就不准休息!”

    孟古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向她射来,她抬眼望去,就瞧见了公玉央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不管他笑没笑,又或是心里是不是在暗暗得意,孟古都回以他灿烂的一笑,而后背过身去专心致志的拔着草。

    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生了那样一场病想要再重新回归大众视线,必须要有一个跳跃,刘嬷嬷这里只是一个开端,不可久留,她要赶紧想一个办法,一个能够离开这里又能与公主玉接近的办法。

    正想着,刘嬷嬷忽然大声道:“主子来了,快给跪下……”

    孟古同所有婢女一样,住了手上的动作跪下来低头回避。

    纷纷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却忽的全部停驻,孟古低头看着地上的杂草,只听得一声犹如鹂莺鸟儿的声音:“你就是相国送给太后的那个伶人?”

    孟古小心翼翼的抬眼,瞧见公主玉着一袭大红衣裙静立在宫道上,低头看着同样着大红衣衫的公玉央。

    “草民公玉央。”公玉央低着头,话说的虽轻,但是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在纠正公主玉的话,向公主玉强调着自己的名字。

    从公玉央的话里,孟古听出他似乎很不喜欢伶人这个称呼。

    “伶人就是伶人,与坊间那些低贱的歌女一样,都是靠着身段来博得宠爱。”公主玉又岂会听不出来,却又得意洋洋的往他的伤口处洒了把盐。

    公玉央隐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陷肉中几欲掐出血来,但是他那一副冰冷的面具带得习惯了,尽管是再过愤怒,在他的面容上仍旧找不出半点的情绪。

    想要激怒的兔子未能如自己所想暴怒,公主玉有些兴致渐缺,但是看着他极其不舒服,尤其是那一身大红的红色,一个小小的伶人竟然敢和她穿同样的颜色。

    公主玉摸了摸头发,纤纤玉手摸了摸头发,转而对一旁颤抖着身子低着头的刘嬷嬷道:“你手下的人既是做这种脏活,穿成这个样子倒是贬了这一身大红的颜色。无规矩不成方圆,各个宫里都有着自己的规矩,刘嬷嬷若是单为各人而破了规矩,即便是闹到王上面前,这份罪责你也承担不起。”

    刘嬷嬷心一惊,连忙道:“奴才不敢。”

    有时候话说到一半点到为止,不用自己亲自动手,自会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帮她动手,公主玉说完便不再多留,由洛瑶扶着向前走几步,洛瑶轻声道:“公主,您瞧。”

    公主玉停下了脚步,顺着洛瑶目光的尽头在一众婢女中寻到那个化成灰都不会认错的婢女,她心头冷笑不止:“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刘嬷嬷。”

    刘嬷嬷连忙快步上前,等着她的吩咐。

    公主玉道:“我刚想起来,宜春宫今日有人告了假,人手不够,方才走过瞧见你这里的人做事倒很勤恳,借你的人去宜春宫一天,可行?”

    刘嬷嬷老奸巨猾,很快就顺着她的话道:“行,玉妃娘娘看上了谁,只管拿去用就是。”

    “就她了。”公主玉玉手轻指,指尖尽头正是低着头的孟古。

    明知是虎穴偏向虎穴行,不等刘嬷嬷上前提醒,孟古俯身在地深深一拜,而后从容的跟着公主玉的仪架后,再一次的踏入了宜春宫的大门。

    亥时,孟古才拖着满身粪便的身体回到了婢女所,手还未碰到门栓,门就打开来,伴随着而来的,是一盆凉水从上至下浇遍全身。

    “臭死了,正好啊给你洗个澡,把这一身的臭气洗一洗,免得让人闻了心里作呕。”

    孟古定睛看去,说话的这个婢女正是昨日第一个起身端了公玉央桌子上饭菜的人,也是今天带头孤立她的人,更是拿这盆水浇她的人。

    她抬眼,任由头发上水珠顺着脸颊划过,冷冷的盯着那婢女看。刚开始还不觉得,看得时间久了,就觉得她的眼神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随时会索人性命。

    那婢女从未见过如此慑人的眼神,不禁心生退怯,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同样的目光扫了一眼其余婢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越过众人走进屋子里,换了身干衣服后又走出房间。

    的确,这一身衣服太过于臭,要先洗一洗。

    院子里仅有的一桶清水方才已经泼到了她的身上,孟古提着水桶走到最近的一处水井旁,借着明亮的月光把水桶放入井中捞上来一桶水。

    废力的提起却不经意的抬眼瞧见前方宫墙夹角黑暗处的那抹红影时,骇得差点跌倒在地上。

第六十八章:花园惊心,雪中送炭

    “公玉央!”看清楚躲在那里的人是谁时,孟古扶着惊忧未定的心口上前,正要发怒,走近看到公玉央是以如何狼狈的姿态,衣衫不整的蜷缩在这处时,不禁楞了楞,语气也软了下来,“你这是怎么了?”

    孟古这时才忽然想起,就在她去宜春宫的前脚,公主玉已经明确的暗示了刘嬷嬷让公玉央换了这一身红色,刘嬷嬷知道公玉央是太后的人,行事之前一定事先要了太后的话。

    想来太后闭上了眼睛装作不知,刘嬷嬷这才大着胆子做了。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公玉央会抵死不从,竟然咬了舌头欲自尽,吓得刘嬷嬷赶紧让人住了手。

    月色下,公玉央凉如井水的目光抬头扫了孟古一眼,许是很不满自己的独处的时间被她打扰,站起身来正要离开时,孟古忽然道:“等等。”

    公玉央脚步顿住。

    孟古道:“你且等我一下,我拿样东西给你,去去就来。”

    看着孟古快步的跑了出去,公玉央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复又坐回了那个黑暗的角落里。

    等了约莫快半个时辰,许是觉得孟古不会再回来了,公玉央站起身来正要走,孟古匆匆跑了过来。

    喘着气把一件红色衣服递到了公玉央的面前,“给你的,明天拔草时总归要穿一件像样的衣服。”

    公玉央盯着她手中的衣服,却迟迟不肯伸手去接。半晌后他方把视线停驻在孟古的脸上,“我觉得,你应该恨我才对。”

    “是,我应该恨你。”孟古坦然的迎上他的视线:“只不过深宫里生存,必要懂得审时踱渡,你是太后身边的红人,等回了甘泉宫自然是人上人,我为什么要恨你?”

    公玉央凉凉的看着她,道:“可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是人情。”

    “哦,那算了。”孟古神情淡淡,对于他的拒绝十分的不以为然,收起衣服折身提起木桶就走,只是在没走几步时,衣服从她的身上滑落,她却毫无察觉……

    次日早起,一众婢女早早的吃过早饭拿着用具去往了宫里御花园拔草,孟古被人孤立,独自负着一片区域,她倒是也不生气,在刘嬷嬷拿着皮鞭,尚未作出警告的话时,孟古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手指指向前方:“嬷嬷,那片茉莉丛中杂草比较多,不如那个地方的也一同归了我?”

    见过哭天喊地要求减活的,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主动要求加活的,刘嬷嬷心里稍有错愕,探究的目光盯着孟古看了好大一会儿,握着皮鞭的手方指着她道:“要是干就好好的干,别给我耍什么鬼主意啊。”

    孟古笑着摇头:“哪能啊。”

    她虽这样说,但是刘嬷嬷未必全信,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动作,直至观察了快一个时辰,这才对于孟古的话将信将疑,正欲寻个阴凉的地方偷会懒,眼睛忽的一瞟,连忙上前对着一众婢女道:“主子来了,快点跪下。”

    今日太阳不晒,又正是百花齐绽的场景,对于贪爱美景的主子来说,这里确是一个好地方。

    而这一次前来赏花的主子,正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娴嫔。

    有女子相谈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自从姐姐有孕以来,母亲在家总是十分的挂念,知道姐姐在家时就喜静,今日我进宫时就特意嘱咐我,让我一定要多多陪你在宫里走走,大夫说,适当的走动对肚子的孩子总归是好的。”

    今日的娴嫔着一袭素色长裙,由一个浅紫纱裙的少女搀扶着,少女面上挂着浅笑,目光揽尽花园美景,一手执蒲扇,眉眼神态与娴嫔颇有几分相似。

    此少女正是娴嫔的同胞姊妹——夏嫣然。

    娴嫔微微一笑:“你也说了,在家时就爱静不爱动,如今有了身孕更是犯困,只想窝在家里躺在床上看看书哪也不去,因着这个王上已经好几次劝说我了,但是我总觉得宫里的人啊相处让人太难琢磨,总是觉得别扭的很,不如回头我和王上说说,要你多多进宫陪陪我,也让我这孩子多多听听他小姨的声音,免得想的紧。”

    闻言夏嫣然低头噗呲一笑:“究竟是孩子想我,还是她母亲想我?”

    接下来是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飘飘荡荡的回传在每个人耳中,足以说明夏家两姊妹情谊深厚。

    这时,刘嬷嬷方迎了上去,行了礼。

    娴嫔笑容未敛,温言道:“都起来吧,今日我来是陪妹妹赏赏花,过一会儿就回去了,你们忙你们的,不必拘谨。”

    “是。”刘嬷嬷躬身走到一众婢女面前,低声吩咐她们要好好的干活。

    夏嫣然扶着娴嫔向前方行去,一眼望去,前方那片盛开的茉莉花收入眼底,两姊妹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的低头笑了起来。

    娴嫔捂住笑道:“原来,这么些年来,妹妹还是独喜欢这茉莉啊。”

    夏嫣然洋装薄怒,微嗔娴嫔一眼:“姐姐不也一样,玉骨冰肌耐暑天,还记得从前你我在家时,后院里的那片花园被我们两个种满了此花,每到花开时节花香飘至十里,父亲又特别不喜闻此花香,就强行责令把花移送出府,那一天我们两个抱头痛哭一夜呢。”

    娴嫔的思绪被夏嫣然这句话拉回到许多年前,幼时所做的事情,虽然是幼稚的,但是再回想起来,即便是眼泪也是美好的。

    正兀自怀念从前,娴嫔脚下忽的一滑,整个人就要向后栽去。夏嫣然许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至握着娴嫔的手被甩开来,这才反应过来,惊呼道:“姐姐!”

    “娘娘!”

    锦月也大喊一声,身后一众随行的宫人立即慌乱一团,人人都想要伸手去捞这个肚子里还有王嗣的主子,可是人越多越乱,娴嫔的身子被人撞了几撞,也无人真正把她扶稳。

    眼看自己的身子就要栽倒在地上,一只手臂忽的拦住了娴嫔的腰肢。

    “娘娘。”孟古用身体撑住撑住她的同时,亦在她耳边小声的道:“有人要害您,此事一定要查。”

    娴嫔心尖一颤,下意识的向后看去。

    这时,夏嫣然在纷乱中拉住娴嫔的手把她拉到身边站稳,关切的问道:“姐姐,没事吧?”

    娴嫔微摇头,目光落在站在花丛中的孟古身上,想起她的话,不禁低头谨慎的向地上看去。

    察觉到她的视线,夏嫣然轻声问:“怎么了?”

    “这明明是一道石子小路,”娴嫔神情凝重,凝视着地上那方被众人踢乱了的石子,道:“且我自从有孕以来,所穿的鞋子鞋底都有防滑的。”

    听闻这一句话,夏嫣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姐姐是说……”连忙回头看向锦月,轻声吩咐道:“你带人在这处搜一搜,看看这条路上究竟有什么猫腻。”

    吩咐完锦月之后,搀住娴嫔的手又紧了紧,神情担忧:“姐姐快随我回宫去吧,方才这一惊,也得要找太医瞧瞧。”

    王嗣一事乃是大事,不能有丝毫的耽搁,当即娴嫔就与夏嫣然一同回了宜春宫。

    这厢动静不小,方才吓坏了娴嫔一行人的同时,亦是吓到了在这方除草的一众婢女,等娴嫔一走,一众婢女这才深吐一口气,在刘嬷嬷厉声的呵斥下,埋头干活。

    唯有公玉央一双清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孟古看,方才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娴嫔一人身上,根本无人注意到躲在暗处的那个小小的婢女。

    唯有他一人看到了,茉莉花丛中,她神情淡然的站在那里看着,与其说是在看,不如说是在等待寻找,寻找一个能够及时托住娴嫔的合适时机。

    还有,方才她明明是在娴嫔耳边说了话……

    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孟古回身,正好与他视线相碰,孟古上下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穿着,朝他微微一笑,而后蹲下身子,继续干活。

    昨日在宜春宫受折磨了一天,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在被人泼了一身大便从宜春宫回去时,路上就碰到了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至宜春宫而出。

    孟古跟上去瞧了瞧,发现那个小太监与一个太监在花园里见了面,两人说了些什么,等人散去,孟古走上去瞧了瞧,才发现这条石子道路上被人动了手脚。

    犹记得在宜春宫的院子的亭子里,听见有人向公主玉回禀:“娴嫔的妹妹明日会入宫与娴嫔一起去花园赏花。”

    娴嫔最爱的是茉莉花,这是宫里每个人都知道的。

    既然公主玉蠢的有了动作,这么好的机会她又怎能不利用呢?

    花园一事很快就传开来。

    虽是有惊无险,但是却还是惊扰了整个后宫,就连邺王轩也放下了朝政前来慰问一番。

    宜春宫内,娴嫔面色苍白的倚靠在床上,对于那一幕虽然仍然惊魂未定,心中不安,但是在瞧见邺王轩近来时一脸慌张,不想让他担忧,不由得安慰道:“王上,太医已经把过脉象了,无碍的,王上不必担忧。”

    “虽然无碍,但是方才那一幕也着实太过惊心,若是稍有不慎,姐姐跌倒了,后果不堪设想。”夏嫣然蹙着眉头,说着忽的朝邺王轩跪了下去:“王上,今日花园一事,不是姐姐的大意,而是有人故意而为。王上您看,”

    夏嫣然双手呈上一枚石子,“这是事后锦月在事发现场找到的,这石子被人泼了油的。”

    赤裸裸的话让邺王轩心中微震,信手接过石子,果然如夏嫣然所说一样,是被人泼了油的。

    夏嫣然又道:“事后我也去看了看,花园各个道路上皆没有被泼了油渍的石子,唯独那片开着茉莉花的石子路上才有,姐姐最爱茉莉花,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此事是无意还是故意,还需王上为姐姐做主!”

    她说着,伏地深深一拜。

    “汪泉。”邺王轩把手里的石子扔给汪泉:“此事你来查!”

    汪泉连忙道:“是。”

    叫夏嫣然起身,邺王轩又与娴嫔说了会话,正要走时,娴嫔却忽的拉住了他的手。

    邺王轩身影微怔,记忆里的娴嫔见他永远都是一副含羞瑟瑟的面容,从来没有主动的拉过他的手,不禁心中一动,回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娴嫔仰着头,温声道:“臣妾还有一事要求王上。”

    “说说看。”邺王轩并没有很快的答应,而是决定听完娴嫔的请求再行给出答案。

    娴嫔微垂眸,话在腹中酝酿了一会儿,方道:“花园一事,多亏了一个婢女在紧要的时候用自己的身子托住臣妾,臣妾才免于摔倒在地,保住了肚中的王嗣。”她抬眼,眸色中带着些许期盼,“臣妾想把她调到兰池宫来伺候,还望王上能够准许。”

    对于现在的娴嫔来说,别说是要一个婢女,即便是要邺王轩六英宫的人,他也是给的。只不过在那一刻他忽然犹豫了下。

    想了想,道:“如今你有孕在身,身边伺候的人更是不能随意,你想要的那个婢女,等孤查明她确实安全,孤再把她调到你身边伺候。”

    “可是,王上……”

    夏嫣然走上前,轻声道:“姐姐,王上说的不错,今日一事实在惊心,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如此,娴嫔只得点头。

    当晚深夜,汪泉前来复命。

    他道:“王上,花园石路上泼油水的人找到了,他是厨房里的小全子,审问之下他招出是经他同乡的授意,才会在石子路上泼了油渍,而他的这个同乡……”汪泉抬眼小心的看向邺王轩,踌躇道:“小全子的同乡就是宜春宫的钱二。”

    后面的话,汪泉即便是不明说,花园一事矛头指向的是谁已经十分的明确。

    烛光下,邺王轩的面容仿若是布上了一层冰霜,他极力忍着自己心里窜出的怒火,沉声问:“审了么?”

    汪泉点头:“审了,只不过他嘴巴严实的很,审了这么久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不知道。奴才查了这个钱二,月前他家中老母病死,是玉妃娘娘让他拿着玉牌出了宫葬了母亲,为着这份恩情,想要从他嘴里问出些实情,怕是不易。”

第六十九章:君王震怒,御前受罚

    雪中送炭之情最是难忘,那个钱二铁了心的要保自己的主子,即便是再上个百遍的酷刑,怕也是无用之功。

    事情即便牵连到了公主玉,邺王轩心中十分的烦闷,真是一眼都不想见她。

    汪泉躬身静立,抬起眼皮小心翼翼的察看邺王轩的神色,想了想,终是暗自一咬牙,道:“王上要查的,那个花园里救下娴嫔娘娘的婢女,奴才也查到了。”

    “一身可清白?”邺王轩头也不抬的问。

    汪泉微默,踌躇良久还未给邺王轩一个回答,邺王轩眉心深蹙,偏头看向他,“怎么?那个人是什么祸害不成?让你这样说不出口?”

    “王上……那个婢女正是昔日在太后身前伺候的,孟古姑娘……”

    汪泉话刚说出口,邺王轩就挥手扫落一桌子的奏章,怒气冲冲道:“她还真是烧不死的野草,风一吹就燃啊,她人呢!给孤带过来!”

    一早查到这个人是孟古时,汪泉就料到了邺王轩生气,只不过反应会这么大,倒也是让汪泉没有想到的。

    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汪泉有些为难,试探性的问:“王上,现在么?”

    眼下已经是亥时末了,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睡着了,再传召一个婢女入君王前,怕是会惹人非议。

    邺王轩此时正在暴怒中,那里顾得了这么多,怒道:“就现在!”

    像汪泉这种在君王面前伺候的大总管,平素是连掖庭的门都不踏入一步的,这个时候亲自前来,不由的让李章心中骇了一大跳。

    彼时的李章正坐在屋子里悠哉的泡着脚,听到太监的回话说是汪大总管亲临时,还以为是自己做的活哪里不如君王心意,连忙把脚从水盆里拿出来,顾不得擦干,一双湿漉漉的脚就伸入布靴里,连忙出门相迎。

    汪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捂嘴轻咳一声,道:“孟古姑娘在么?王上要见她。”

    “谁?!”李章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的又问了一遍。

    “孟古姑娘。”汪泉倒也是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人如今编排在你的手下,王上要人,还不快找人把她带过来?!”

    一番话大总管的架势端的十足,李章顾不得心中的惑,连忙让人去叫了孟古。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孟古被人拽着匆匆而来,汪泉见着她来,微叹了口气,也不多言就领着孟古前往六英宫里去。

    把人领到殿前,汪泉进去回话,孟古低垂着头静站在殿外等着邺王轩的召见,却听见邺王轩暴怒的声音自里面传来:“让她滚!”

    下一刻,汪泉哭笑不得的从殿内出来,复杂的看了一眼孟古,长叹一口气:“你也听到了,走吧。”

    孟古只得躬身告退。

    只不过,在孟古走出六英宫外没有多远,身后就又传来了汪泉的声音。

    “孟古姑娘,请留步。”

    孟古顿住脚步回头。

    汪泉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王上召见,快随我回去吧。”

    “……”

    说见的人是他,不见的人也是他,现在又要见的也是他!这是闹哪样?孟古心中虽惑,但是君王的话却也是不敢忤逆,随着汪泉再一次的进入了六英宫。

    这一次,汪泉进入殿内只走了几步,遥遥的看向邺王轩,试探性的询问道:“王上,人带来了,是否要宣她入殿?”

    “不宣!”邺王轩冷哼一声:“把人带回去,领二十丈!”

    “……”今日的君王,竟像个孩子闹脾气一样,乱发泄一通,如此阴晴不定,让汪泉更是哭笑不得,站在原地迟疑了约莫有两秒钟,方小声询问道:“王上,真打?”

    邺王轩的犀利的目光,如刀向他射来,汪泉心中一惊,忙道:“奴才这就下去让人打,狠狠的打!”

    说着一溜烟的跑出了殿外。

    孟古站在原地,十分无辜的看着他,汪泉叹了一口气:“走吧,领罚。”

    话音刚落,屋子里邺王轩的话就又沉沉响起来:“就在这里打!”

    很快,就有人拿来了一条长板凳,汪泉又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就有两个侍卫上前把孟古按到板凳上趴下。

    这个时候,留在六英宫的人多数都是侍卫,侍卫们下手比起那些太监来说,力道要重的多,一板子打下去,孟古吃痛的闷哼一声,却也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喊出来。

    汪泉站在那里瞧着,想起自己自从听到孟古这号人时,所听皆是她被人折磨,尤其是上一次公主玉的折磨,那可是血淋淋的把指甲给拔了下来。

    虽未曾亲眼瞧见,但是一想到那个场景,汪泉心中终是不忍,忍不住的道:“你说说你,王上好不容易饶了你一命,病着了就一直病下去不是正好,干嘛非要搅合宫里这趟浑水?”

    孟古紧咬牙关不语。

    一板子又毫不犹豫的落下,孟古疼的额前青筋爆出,冷汗连连。

    汪泉不忍再看下去,一转身,冷不丁的就瞧见邺王轩不知何时出了殿门,正背着双手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王上。”汪泉连忙上前走到邺王轩身边,“如此血腥场面,王上瞧见了不好……”

    话还未说完,就被邺王轩射过来的一道视线给震慑的闭上了嘴巴,邺王轩冷哼一声:“血腥么?孤瞧着她都没有疼的喊出来。你们是没吃饭不成!”

    此言一出,侍卫手中的板子,力道又加了几分。

    令人难以言说的疼痛席卷而来,就连脑袋都有些懵懵的,但是孟古却还是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喊出一疼。

    连着重重的几板子落下,该听到的还是没有听到,邺王轩竟然快步走下台阶,一把从侍卫手中夺过板子,“孤来!”

    汪泉惊的从台阶处下来,拦住邺王轩道:“王上,不可!一个婢女实在是用不着您亲自动手啊。”

    “滚开!”邺王轩一把推开他,怒道:“孤要打谁,就打谁!谁敢拦着!”

    君威震怒,无人敢拦,汪泉向后退了几步跪了下来,眼整整的看着邺王轩愤然的扬起手来……

    只是板子终是未落下,落到一半时,邺王轩突然止住了动作,在汪泉瞪大着眼睛的注视下,他忽的抬脚踢向孟古。

    身子在地上滚了几滚,却再无动静,汪泉连忙上前查看,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脖子抬眼道:“王上,昏过去了。”

    既是昏过去了,也就证明方才侍卫那几板子打的不轻,方才邺王轩之所以会住手,也是因为瞧见了孟古身上渗出的血迹,皮肉已经打裂,怎能不疼?

    “既是疼,为何不喊出来?!”邺王轩忽的冲汪泉吼了这么一句话。

    汪泉心尖一颤,面露苦色,无辜道:“王上……奴才……不知道啊。”

    邺王轩扔掉了手里的板子,冷哼一声:“把人带去太医院,治好了扔回掖庭去。”

    侍卫们一番折腾,很快就把人给抬了下去。

    殿内,汪泉双手捧着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送到邺王轩面前。

    汪泉在邺王轩身边服侍多年,自诩对邺王轩的心思揣摩的透彻,然而今日所发生的事,让他忽然间又怀疑自己起来。

    他发现,自己根本对于邺王轩的行径,毫无头绪的紧。

    想了想,估摸着邺王轩的脾气也该消了,试探性的问道:“王上,您之所以会对她这么憎恶,是因为萧二公子么?”

    邺王轩眼光如刀向他投去,汪泉自知自己揣摩君意又生了错,连忙闭上了嘴巴,却听见邺王轩冷冷问道:“你觉得,孤在憎恶她?”

    汪泉微愕然,话在腹中酝酿了一会儿,方开口道:“好像只要事关于她,王上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一次她在花园中是救下了娴嫔娘娘,有功无过,王上您却惩罚了她,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惹人非议。”

    其实,现在冷静下来,并不觉得汪泉的话是不妥的。孟古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主,这本是一件荣事,是要嘉奖,但是邺王轩心里却并不这么觉得。

    在汪泉去领人的当口,他召见了自己的羽衣卫。

    虽然他表面上看上去心思都在朝政之上,对于孟古这个小小的婢女行踪不会太过关心。

    但是自从上一次缪千里竟然敢公然把她从宫里掳出去,从那时开始他就派了人秘密的监视着她。

    他当时给那个羽林卫下的旨意是,密切的关注她与缪千里之间的联系,除此之外一律无需上报。

    所以在他向羽林卫讨要孟古的行踪,才知道就在昨日孟古被公主玉叫到了宜春宫折磨了一天。

    当时邺王轩的内心虽然很不喜欢公主玉的行为,但是当时他所关注的点,却并非在此。

    他当时在想,昨日刚在宜春宫折磨了一番,今日就发生了花园一幕,证据的源头指向的是公主玉,而救下娴嫔的却是孟古。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邺王轩不信,除非孟古昨天在宜春宫的同时发现了些什么,才会那么巧合的救下了人。

    那么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攀上娴嫔往上爬。

    想通这些,邺王轩对于孟古的行为更是愤怒,本来想要亲自问问她,但是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已经全部都猜到了,再问已经无用,就不再追问。

    可是心里头窝着的一股火无法消散,最后实在是没有忍住,就下令打了她板子。

    本来只不过是一个算计,板子打了气也该消了,只是在他透过窗户,看着她挨着板子咬碎牙齿也忍着不吭声时,他心里忽然间就涌上了一丝……心疼。

    就是突然间涌上的这股别样感觉,让邺王轩心中更加的烦躁,为了快速的摆脱那种感觉,他这才故意下令让人狠狠的打,更甚是狠下心肠自己动手。

    见邺王轩陷入沉思中去,汪泉小声提醒道:“王上,娴嫔娘娘那边……”

    邺王轩抽回神识,想了想道:“去选几个伶俐的婢女给娴嫔送去。”

    汪泉的办事效率极好,第二天一早被选定的几个婢女就被汪泉带到了娴嫔的面前。

    娴嫔眉心稍蹙,扫了几个婢女一眼,温声询问:“汪公公,王上这是……?”

    汪泉道:“王上的意思娘娘应该瞧得明白,您要讨的那个丫头可是从前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得了那种会传染的病,谁知道会不会把晦气过给娘娘您,王上也是为了娘娘您的身子着想,娘娘一向善于体恤王上之心,这种小事娘娘就不要和王上再言了,免得王上听了不痛快。”

    昨晚六英宫的一幕,得邺王轩的授意已经被压了下去,即便是看到的人,有了君王的警告也不敢大肆的宣扬。

    娴嫔不知道昨晚的一幕,汪泉也寻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回绝了娴嫔。

    如此,娴嫔只得点头接纳了那几个婢女。

    孟古拖着疼痛的身子,在井边打水,今天终于不用拔草,但是打水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昨天她从太医院出来,遇见了季汝月,季汝月是去看她的眼疾,一段时间不见孟古觉得她老了不少。

    两人说了一会话,季汝月才向她婉转的提及刘嬷嬷与阿秀是远房亲戚,让她务必要小心着些。

    孟古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刘嬷嬷对她有很大的敌意,原是还有这层关联。

    或许是因着阿秀的缘故,即便是孟古告知她自己受了伤,刘嬷嬷还是把这种累活分配了给了她。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这个时候的反抗无疑是会让她变本加厉得不偿失,孟古只得接受这个安排。

    打了几桶水,身上的伤口像是裂开来,背脊的汗水流淌至伤口处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实在是坚持不下了,孟古把手里水桶放下了,擦了擦额前的汗。

    一片红色就撞入她的眼中。

    “今早上,王上特意挑选了几个做事伶俐的婢女送入了兰池宫伺候娴嫔。”公玉央逆着太阳的光芒,静站在她的面前,低垂着眼帘,向她陈诉着一个事实。

    孟古直起身来,仰头看着他,问:“所以呢?”

    “你想要借由娴嫔的手爬出这个地方,可你苦心积虑所谋的,还是成了一场空。”公玉央声色凉凉,神色颇有些讥笑成分:“以往在甘泉宫时,私下里从那些个太监婢女口中听得最多的就是你,还以为会是什么聪明绝色的人,没想到不过尔尔。”

第七十章:日月同辉,暗夜惊魂

    孟古仰着头看着他,并未因为他的话而心生波澜,反而是一派恬静之色,朝他笑了笑:“让您失望了。”

    她这么淡然的回应,倒是让公玉央有一刹那的措手不及,但是面上仍旧是一派清冷,许是觉得言语激不怒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要走时,却听得孟古说:“其实你穿这红色,很好看。”

    那正抬起的步伐忽然间猛的顿住了……

    “央公子。”王福快步走了过来,擦着额前的汗急道:“可算是让我找到你了,太后在等着你呢,还不快跟我回去?”

    “急什么?”公玉央神色淡淡的回头扫了一眼孟古,“该回去了,总得和熟人打声招呼,不然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王福一怔,这是他自见到公玉央之后听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却话里有话,不禁迟疑的看向孟古。

    孟古微微一笑:“放心吧,总会再见的。”

    公玉央凉凉一笑,却未言一字,率先一步离开。

    甘泉宫

    偌大的寝殿内,帝太后一人倚靠在凤榻上,一双妖媚的凤眸斜睨着看着跪在地上的公玉央,道:“三天苦日子也受够了,你也该明白哀家对你的好了。”

    “玉央明白。”公玉央敛眉,神情恭顺:“所以今后玉央会专心谱曲,弹奏出最好的音律,为太后排忧解闷。”

    排忧解闷?

    帝太后心中顿生不悦,她想要的自然不是这个,一双凤眸牢牢的盯着公玉央低垂着的面容,良久方道:“你虽是一个伶人,但是你聪明,你主子处心积虑的把你送到哀家身边,你也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公玉央低头抿唇不语。

    帝太后从凤榻上起身,赤着双脚踩在凉凉的地板上,一步步的从玉石台阶而下,走到公玉央的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与他相平。

    涂着大红丹寇的手指,轻轻碰触着他的下巴,言语带着诱惑:“抬起头来,看着哀家。”

    下巴处传来的异样感觉,让公玉央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抵触,却还是顺从的抬起头来,迎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帝太后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平静转换为了炙热。

    她发现这个男人确实是天赐的尤物,那双眼睛虽冷,却总是带着一股诱人的力量,迫使你跌入他那深深的汪潭中,沉迷之中再也无法自拔。

    难怪缪千里会选中他。

    帝太后丝毫不掩饰的欲望,让公玉央汗毛直竖,眼见她那双不安分的手在他肩头蠢蠢欲动,公玉央微偏头,压制住心头想要把那只手拂去的念想,轻声道:“太后若是想念玉央的曲子,玉央现在就可以为您弹。”

    见他仍然和自己打太极,帝太后也不恼,猎物嘛,总归是要好好的训练,才有意思。但是面上却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按在肩头的玉手轻轻捏动,她凉凉道:“琵琶弦已经断了,三天前不是你故意挑断的么?”

    从在寿诞见到公玉央的第一眼,帝太后就已经明白了缪千里此举的意思,既然是他有意想要把美男子送她身边,供她享乐,她又何乐而不为?

    但是公玉央却同她身边养的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他有一身的清冷傲骨,虽身染红尘但是给人的感觉总要高人一等。这难得一见的尤物,帝太后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却在三天前,她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欲望时,他却乱了心弦,琴音戛然而止时,琵琶弦也应声而断。

    帝太后心思细腻,瞧得清清楚楚,对于她的接触,很明显他是不悦了,在抵触,就连那断裂了的琵琶弦,亦是他故意弄的。

    见惯了那些想尽办法取悦她,只为爬上她凤榻上的人,公玉央此举无疑是激怒了她,故意的把他调拨到宫里做事最累的地方,让他受些苦。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加上又有公主玉的一番闹腾,她故意不管由着让人扒了他的衣服,事后又让人送了一件新衣服给他,也是意在让他清楚,在这深宫里他想要活得安逸,只能靠她。

    想到这,帝太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手指顺着他的衣服一点点的下滑,直至滑落至他的胸前停下,她偏着头看着公玉央,问:“你的这身衣服,哪来的?”

    若是她记得不错,这不是她送给他的那件。

    “捡的。”

    “哀家送你的那件衣服,不喜欢么?”

    “太后送的衣服太过华丽贵重,总归是被罚去受苦的,穿那件衣服做活,太过奢侈了。”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冷色,但是公玉央却也终于肯第一次正视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大邺国最尊贵的女子,她想要的,就连堂堂一国之相都不敢公然忤逆,更何况是他?

    想起前天的夜晚,他被人堵在屋子里,周围布满了张牙舞爪的手,他们恶狠狠的撕扯着他的衣服,那种屈辱直至现在想想仍然犹如在眼。

    公玉央冰冷的目光,终于有了些许别样的情绪,他看着她,帝太后亦丝毫不回避的迎着他的视线。

    良久,公玉央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的手缓缓握住帝太后放在他胸前的手,宽大的手掌把她整个手包裹,他目光勺勺的看着她,轻声问:“太后,若是我顺了您,您会一直对我好么?”

    帝太后莞尔一笑,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他光洁的脸颊,柔声的吐着气:“只要你依了哀家,就算是你想要天上的日月,哀家也找人给你摘来。”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的誓言不能信,尤其是这个生活在权利最高端的女人。帝太后在宫里养了多少男宠,公玉央不是不知道,但是这一次他却选择违背自己的心,去迎合这个女人。

    “我想过了。”公玉央看着她,清冷的面容第一次浮现出笑容:“玉央既是注定为太后而活,那这条命,这副身子也是太后您的。”

    这一晚天空万里无云,数以万计的星辰点缀在夜空中,这样绝美的夜色下,有人选择违背自己的心,走上一条不归路;亦有人在精心的算计着,谋取自己心里的欲望。

    “刘嬷嬷。”孟古警惕的看向走在前头领路的刘嬷嬷,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厉声道:“这么晚了,你带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是有什么工作要分派给我?!还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任务!说,你把我引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听闻此话,刘嬷嬷亦停下了脚步,回头,月色下,她面容可怖,朝孟古鬼魅般一笑:“做什么?等下你不就知道了?”

    孟古腾时就觉不对劲,立即转身拔腿就跑,却在刚跑两步,从道路两旁的树林里窜出两个太监的身影,阻住了她的去路。

    “刘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古下意识的回头质问,却在刚转身瞧见从刘嬷嬷身后而出的人。

    那个人孟古再熟悉不过,正是之前对她有着非分念想的——李章。

    李章扫了孟古一眼,笑看着刘嬷嬷,道:“事情做得不错,你就先回去吧。”

    刘嬷嬷屈膝,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孟古心猛然一凉,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里,这种情况之下她被李章的人堵的死死的,根本退无可退。

    李章面上挂着猥笑,一步步的朝她走近:“阿古啊,太后已经舍弃了你,你还得罪了玉妃娘娘,就连你众目睽睽之下救下了娴嫔娘娘,她也无法把你从这个鬼地方拉出去。不如你跟了我,往后我保你不再受罪,让你随着我一起锦衣玉食,如何?”

    李章每走一步,孟古的心就跟着紧张跳动,她压制着自己的惊慌的心,绞尽脑汁的想着脱离的办法。

    在两人紧紧有着几步之遥时,孟古这才扬起头看向他,朝他笑了笑,低头娇羞道:“李总管若是真的对我还有意,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在此受苦多日,病好时我本想着去找你的,可是却又怕你会嫌弃我,所以……”

    她含羞的模样让李章心痒难耐,听见她话中的意思,更加忍不住的张开双臂,上前就要抱住她。

    孟古身子一侧,灵活的避开了,仍旧低头做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李总管,这样做不妥,身后还有人呢。”

    经她一提醒,李章的目光这才放在身后两低着头的小太监身上,不耐烦的挥挥手,正要让人退下时,心思忽然一转,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五丈之外候着去。”

    两个小太监立即躬身往外又退了几丈,遥遥背过身去。

    孟古知道李章这是还未对她放松戒备,环顾四周正想着是否快速的穿到树林里去,以此来争取时间脱身,可是这个地方太过偏远,宫里巡逻的守卫根本不会到这边来。

    更何况自己尚且有伤在身,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李章的人再次抓回去,李章的做事手法狠辣,跑的人再到她的手里,折磨的法子必然又会加倍。

    正想着,李章猛然间伸出双臂把她拦在手里,撅起嘴就要往她脸上啄去,孟古忍着心里的作呕,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为难道:“这个地方,不太妥吧?”

    孟古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李章早已察觉,美色在前,攥在手里的鸭子就算是再有什么念想,也要给扼杀在摇篮里。

    “你没有觉得,这种露天之下做此事,更有一种快意么?”李章面上的笑越来越猥琐,拖着孟古的身子就往树林里钻去。

    本该反抗的孟古却任由他拉着往树林里跑去,在树林深处,李章一把把她扑倒在地上,就在这时,孟古猛然间抓起手边的一个尖锐的石头,对着李章的头部就狠狠的砸去。

    李章后脑勺一阵巨痛,痛意充斥着神经脑袋懵懵的作响,血液也腾时顺着脖子留下,身子不受控制的从她身上翻下来。孟古身子得以自由,惊忙站起身来,却并未想要去逃,反而是又从地上抄起一个石头,想也不想的向他扑去。

    李章还未从震痛中反应过来,冷不丁的看着孟古又扑上来,可到底是男人,眼快一步握住了孟古拿石头的手,顾不得后脑勺的血流和身体的剧痛,他一下子把孟古给扑倒在地上,怒骂道:“你这个贱人!竟然敢不自量力的想要杀我!”

    从来都是李章折磨别人,哪里能让别人折磨他?巨大的恨意已经让他失了理智,存了让孟古死的念想。他骑在孟古的身上,两手用力的掐住她的脖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凭你也敢和老子斗!贱人!今日我就要你死!”

    握住脖间的十指越来越用力,窒息感越加的强烈,孟古双手死死的扣住他的手,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可是却根本是无用之功。

    情急之下,孟古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不远处的那根竹竿。

    她松开了手,手指一点点的向那根竹竿摸去,直至那根竹竿稳妥的握在手里,她奋力的抬起,用竹竿的最尖的一端,狠狠的刺向了他的脖间。

    像是一潭平静的泉水,被人扔了一颗巨大的石头,溅起涟漪的同时,泉水也如数喷涌而出。

    温热的血液溅得她身上,脸上全部都是,身上的李章瞪大了眼睛,只发出一个“你”字,再从他嘴里流出的,就唯有喷涌而出的殷红血液。

    孟古惊慌的把他从身上推开,他整个人无骨的在地上滚了几下,再也无动静。孟古这才擦了擦脸上的血液,上前踢了踢他的身子。

    确定已经死透,孟古这才拖着他的尸体,一步步的往树林深处而去,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可是她初入宫时迷路时曾经来过此处。

    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树林的另一端就是一条河流,河流与宫外的暗流相通,把李章的尸体仍入河中,顺着河道流淌至宫外,即便是她杀了人,也神不知鬼不觉。

    从记清这个地方开始,孟古对李章就存了杀心,一个眼睛揪住她不放的人,谁知道下次会再使出什么招数对付自己!

    很多事情都有两面性,杀人是一个下下策的法子,但是方才那种情况之下,她想不到第二个法子。

    来到河道旁,为防止李章的尸体在宫内的河道就浮上来,孟古又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把李章的身子与一颗石头连在一起,她咬牙,使劲全身的力气把石头推入河中,巨大的石头连同带着李章的尸体一起滚落河中,在河水中荡起一圈涟漪。

第七十一章:王上是君,相国是臣

    孟古站在那里看着,直至河面恢复平静,她方借着月色轻走至河边,捞起河水清洗自己身上的血液。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像是李章的那两个小太监前来寻人。

    孟古忍着跳动的心,把自己隐在一颗粗壮的树后面,遥遥的只听见有人疑惑的说:“咦~人呢?”

    眼瞧着那两个小太监已经开始搜索,孟古低头,暗自一咬牙,发出了呻吟之声。

    声音飘飘荡荡的传来,惹得两个小太监脸上燥热不已。

    其中一个小太监拉了拉另一个小太监的袖子,小声道:“快点走吧,别扰了李总管的好事。”

    听着他们两个的声音越来越远,孟古这才悄悄的从树林而出。

    树林之外,她想要回去的道路仍然有李章的人在候着,孟古暗自一咬牙,折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却在刚跑没几步,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阻住了她的去路。

    孟古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却见那黑影又朝她逼近了一步。

    正欲折身要跑时,孟古只听得他道:“孟古姑娘,王上要见你。”

    六英殿内

    这个时辰本该就寝的邺王轩却穿戴整齐的坐在寝殿内,本该寸步不离的汪泉,此时也并未随身伺候。

    一如上一次狼狈逃命时相遇一样,这一次的孟古以一种极其狼狈的模样,跪在邺王轩的面前。

    脸上的血虽然已经洗净,但是身上滞留的血液根本无法清除,腰带也已经被她解下,对襟的上衣敞露,隐隐可见里衣的颜色。

    邺王轩冷着一张脸,大步的走到一旁操起一件披风扔给她,“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感觉背上忽的一重,孟古不敢相信的抬起了头来,却见邺王轩已经背对着她。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的确是太过狼狈不整,孟古也不再拒绝,拢起披风把整个身子裹在披风之中,道:“谢王上。”

    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孟古率先开了口。

    “王上都瞧见了?”

    邺王轩冷着一张脸不语,他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是得羽林卫的禀报,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从那个黑影出现她面前时,那时孟古就已经想到了自己身边有邺王轩的人,她自己的一举一动皆瞒不过他的眼睛,不由的苦涩一笑:“奴婢杀了人,王上今日是要杀了奴婢么?”

    “孤想杀你,还需要什么理由?!”邺王轩不由得愤怒转身,目光直逼着孟古,咬牙道:“上一次你不顾孤的警告,一意孤行杀死了汀芳,若不是子都求情,你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孤砍的。死里逃生留下了一条命,好好的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好么?为什么还要出来兴风作浪!”

    孟古道:“不是奴婢兴风作浪,而是他觊觎奴婢,就算是奴婢再想不惹风浪,他也不会放过奴婢的!奴婢虽然是低贱的婢女,但是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被人玷污、任由他们肆意的践踏凌辱还不反抗,奴婢做不到!”

    看着孟古狼狈的身影可骨子里透着的坚决,让邺王轩心中一动。他望着她,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冰冷,“你杀了他就不怕事情败露,连带着自己也丢了命?”

    孟古平静道:“奴婢把他扔进了河里,宫里的河道是上游,不出一夜尸体就会顺着河道流出宫外,那条河道通往的是长安城的郊外,等被人发现他的尸体时,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她用一种极其平稳的语气,向他叙述着灭尸一事,有那么一瞬间,让邺王轩觉得她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他敢肯定,这件事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子,绝不会做到她如此这般的冷静,杀了人还能想出这么个一个处理尸体的法子,为自己脱身。

    孟古紧呡着双唇,她外表看上去冷静自持,其实她杀人之后内心的颤栗到现在仍旧未能平静。

    不管是阿秀还是汀芳,虽然都是因她的算计而亡,但是她们的死都不是她亲自动手。第一次杀人,当手里的利器刺穿他的皮肉,温热的血液顺着伤口流淌至她的手心,那种恐惧没有人能够明白。

    但是她内心的这种恐惧与害怕,绝不会表露在人前。

    偌大的宫殿内,又是一阵沉寂。

    良久之后,邺王轩方道:“孤一直都知道你是聪明的,你所有的算计都落在了孤的眼中,包括上一次你在花园里救下娴嫔一事。”

    孟古低垂着脑袋,看着地上亮堂的地板,折射出邺王轩的影子,静静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在宜春宫早已知道玉妃的动静,却故意隐下不说,众目睽睽之下救下娴嫔,”邺王轩背着双手,静立在她面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态,细细的打量着她,道:“孤总觉得,你的目的不止是娴嫔那么简单。”

    孟古此时抬眼望向他,坦然道:“当然。”

    “你还是有什么目的?”

    “娴嫔娘娘有孕,这是王上第一个王嗣,王上自然是万般看重。即便是奴婢救下了她,她有心想要帮助奴婢脱离那个地方,但是因着奴婢以前的身份,她也不能堂而皇之的把奴婢调到她身边伺候,若是向王上讨要,依着王上对奴婢的憎恶,王上一定不会答应。”

    “所以……”

    “奴婢的目的并非是娴嫔,而是在王上。”孟古低垂眼帘,平静道:“玉妃娘娘是赵国和亲的公主,她身为后妃为了巩固大邺与赵国两国之间的友好,但自玉妃娘娘入宫以来,与王上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如今娴嫔已有身孕,王上晋封她的位份,嫔位仅仅次于妃位,若是有朝一日生下了王子,那么玉妃娘娘的地位便是最危险的。所以,她必须要有动作,一计不成定然还有一计。”

    提及这个,邺王轩心中就烦闷不已,因为孟古所说正是他所想的。汪泉说,娴嫔在花园摔倒一事是由公主玉所做,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要去宜春宫质问,但是,朝堂上……

    早前温智清与陈文锦共同去往江州赴任,一月之后两人共同上奏意欲在江州修葺河坝,从他们呈上来的图纸上来看,河坝一经建成,河流疏通就能解决江州多年的水患。但是温智清上奏说,大邺对于水利这方面知识匮乏,以此他向邺王轩举荐一人。

    温智清举荐的人正是赵国的水利专家,郑南风。

    郑南风虽然是一介草民,但是与赵国朝堂上官员关系十分的好,他治理赵国水流造福赵国子民,名声早已在赵国传遍了的,如此要前往大邺造福大邺子民,自然会让赵国人心有不愿。

    邺王轩特意派了人前往赵国交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朝堂以及郑南风让他前往江州。

    如今郑南风身在大邺,这种风口浪尖之上,即便是他知道此事是公主玉做的,也不敢做的过分。

    可是就如孟古方才所说,公主玉的算计不会停止。

    孟古抬起眼帘望向他,继续又道:“王上朝政繁忙,无暇顾及后宫,可是后宫里的算计根本无法平息,所以奴婢斗胆,同王上做笔交易。”

    “交易?”邺王轩不由的深深看着她,眉心紧蹙。

    “王上也知道,太后断言汀芳是奴婢所杀。”孟古伏地深深一拜道:“奴婢不才,愿意尽心伺候娴嫔,舍身护住她肚中的王嗣,但是作为交易,还望王上能够护我性命。”

    既然她同自己母亲的样貌一模一样,帝太后能够认出她,公主玉亦是如此,所以才会百般的折磨她想要她死,如今自己在深宫已经是腹背受敌,她必须要为自己谋得一个保护伞,而这个保护伞邺王轩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所以,花园里,她才会在救下娴嫔的同时提醒她已经身在算计之中,一旦她开始查,邺王轩一定能够想清楚其中的利害。

    邺王轩当然明白孟古所想是何,想要保住娴嫔肚子里的王嗣,就必要为娴嫔找一个得力的帮手,而如今放眼望去,整个王宫里能够入得他眼的,好像唯有孟古一人。

    虽心中是这样想的,但是邺王轩却很讨厌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尤其这个人还是个女人,又与缪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想起十五那日,游船之上缪千里让影子保护着她离去的场景,内心深处忽然又有另一种别样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但他把心里的这份异样隐藏的极好,仍旧一如寻常冰冷的目光盯着她,沉声的逼问着:“你想要找人庇护,相国不该是你最明确的选择么?”

    话虽是逼问,可是心中却隐隐在期待着她的答案。

    孟古仍旧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地板,轻声道:“王上是君,相国是臣。”

    简简短短八字,给了邺王轩一个完美的答案,臣子永远臣服于君主,君主便是天,大过一切。

    邺王轩听见她这八字,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苦涩,事实上他很清楚,自己心中的苦涩大过于高兴。如今他并未执政,缪千里手揽半壁江山,他这个君主却不是撑起大邺百姓的一片蓝天。

    他唇角勾起一笑,却笑得无比自嘲,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低眼看着孟古,冷声道:“记住你说的话,做出的承诺,若是娴嫔和肚里的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提着脑袋来见孤!!”

    “奴婢谨记。”

    从六英宫出来孟古并未先回婢女所,而是去往了打水的井边,她站在那里看着黑压压的井口,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张着嘴,随时吞噬着人的身体。她解下披风,拿起木桶往水井里打了一桶井水,而后她费力的把水桶举起,把满满一桶凉水从头浇灌至全身。

    虽眼下正是夏日,但是井水却是冰凉的,凉意瞬间袭满全身,她冷的一哆嗦。凉意散去时,树林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她连忙抓起木桶又打了一桶凉水浇灌至全身,一桶接着一桶,直至身子受不了这种寒,冷的上下牙齿直打颤,这才住了手。

    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孟古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她自从入宫以来,使命便是要为母亲报仇,从前她的仇人是帝太后,但是现在她又多了一个仇人——公主玉。

    这两个人都是有权有势的女人,想要让她们各自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为了报仇,自己所受的屈辱都不值得一提。

    强迫着自己忘却那些不开心的,恶心的,孟古弯腰捡起披风,把整个身子裹在披风里,而后回了婢女所。

    她走后,那不远处黑暗的一角,一个抹雪白的身影转了出来,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孟古回去换了身干衣服,躺在咯人的床板上,久久无法入睡。

    与邺王轩的交易,是一个共赢的合作,也是一个婢女与一个君王身份悬殊极大的合作,更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深宫里想要护住一个处处遭人算计的孩子不易,该如何护住孩子的同时,也把仇人给拉下来呢?

    第二日孟古照常与婢女们一同起床,做事。

    再见到孟古刘嬷嬷倒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刁难,许是觉得昨晚上孟古与李章的好事已成,李章多多少少会给些好处,自己在李章手底下干活,多少会卖上司一点面子。

    促成李章与孟古,当然不是一桩好事,谁不知道李章私下里有些暴力的怪癖,尤其是行床笫之事,与他好过的几个婢女,又有谁是安稳的活在世上的?

    刘嬷嬷做这件事,也是有意让孟古尝尽屈辱,被李章活活的折磨至死。

    一个小太监神色匆匆而来,在刘嬷嬷耳边小声的说了句话,刘嬷嬷脸色一变,快速的走到孟古面前,伸手握住了她正在干活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往一边走去,走了一段距离方停下,目光凶狠的看向孟古,咬牙问道:“你昨晚把李总管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孟古奇怪的瞧她一眼,揉着被她握红了的手腕,无辜道:“奴婢不懂刘嬷嬷说的是什么,那里还有一堆活要做,我要先忙了。”她说着就要走。

第七十二章:自作自受,乌梅有毒

    见她要走,且还故意与她打太极,刘嬷嬷一时间气愤,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挡在她的面前,怒道:“别给我装糊涂,昨晚你与李总管在一起,今天他就失踪了……”

    “什么?!李总管失踪了?!”孟古瞪大了眼睛,打断了刘嬷嬷的接下来的话,故意提高的音量,惹得其余一众婢女往这边看来。

    “你!”见孟古揣着明白装糊涂,既是她想要把事情闹大,刘嬷嬷倒也乐意奉陪,向后退一步指着孟古道:“昨晚上你与李总管在一起,说,你把人怎么了?”

    刘嬷嬷故意把昨晚与李总管在一起说得极其清楚,一众婢女面面相觑,对于昨晚的事情已经遐想连连。

    她就是故意要败坏孟古的名声。

    一抬头,却见孟古正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刘嬷嬷,昨晚是您找了奴婢让奴婢帮您干活,那可是婢女所所有人都听到的,您现在却说奴婢昨晚上是和李总管在一起,您看到了?证据呢?”

    刘嬷嬷被她这番质问,问得说不出话来,昨晚上自己故意把孟古引出去供李章享乐,这事总归是拿不到台面上的事情。虽然心虚,但是刘嬷嬷的直觉告诉她李总管的失踪与孟古脱不了干系,不再与孟古多说话,急着拽着她就走,嘴上怒道:“是不是你害了李总管,同我一起去向主子说个明白。”

    孟古猛然间甩开她的手,刘嬷嬷始料未及,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站稳之后仍然不肯放过孟古,站起来正要向孟古扑过去时,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阵声音。

    “怎么了这是?”

    刘嬷嬷等人一同向后看去,但见大太监总管汪泉不知何时来到此处,尖锐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场的人,而后目光落在了刘嬷嬷的身上。

    刘嬷嬷心思一转,连忙上前几步对汪泉道:“汪总管,婢女孟古昨晚与李总管私通,后又害了李总管,奴婢正要拉着她一同找主子,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婢女,绳之于法!”

    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刘嬷嬷笃定李章失踪是被孟古残害,所以抢先一步告状,意欲让孟古死无葬身之地。

    汪泉听了刘嬷嬷这句话,睇了她一眼,冷冷问:“刘嬷嬷,你也深宫里的老人了,知道胡言乱语陷害旁人是什么罪责么?”

    刘嬷嬷怔了怔,很快又道:“奴婢当然知道,但是这个贱婢昨晚与李总管私通,是奴婢亲眼瞧见的!”

    她这番笃定的话,让汪泉心中一震,想起今早上他起身伺候邺王轩时,邺王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掖庭司总管李章,昨日向孤告了假出宫回家,孤准了,他家里有事,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宫,你从手下挑选个能做事的,顶上去。”

    汪泉当时还心中还有疑惑,李章即便是要告假,也该通过他才是,怎么敢越过他直接向君王禀报?

    目光再次落在低头的孟古身上,想起今天他来此的目的,不由的心中一哆嗦。

    “大胆!”汪泉手中拂尘愤然一甩,兰花指指向刘嬷嬷,厉声道:“李总管昨天亲向王上告了假,昨天酉时尚未到就已经出了宫,宫里皆有记录,你却在此大言不惭诬陷她人,居心何在啊?!”

    听闻此话,刘嬷嬷显然是被震住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不可能。”她瞪大眼睛,摇着头,“昨晚上奴婢亲眼瞧见的,汪总管,就在树林里,我亲眼瞧见的,对了,他也看到的。”

    刘嬷嬷慌乱从人群中搜索着那个回话的小太监身影,寻到时连忙上前拉着他道:“昨晚你也在,你说句话啊。”

    小太监低着头,神情紧张且又怯懦,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的看向汪泉,却见汪泉冷如冰水的双眸向他一望,那眼中充满着警告的成分,让他本就怯懦的心,更加的慌乱起来。

    可到底是在宫里摸打滚爬的人,眼珠转动的同时,亦在心里很快的做了个决定,奋力的甩开刘嬷嬷的手,小太监道:“李总管昨晚的确是告了假出宫回老家去了……”

    “你!”刘嬷嬷咬牙,颤抖的伸手指着小太监,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汪泉给厉声打断。

    “刘嬷嬷,李总管是向王上告的假,你不信,是在质疑王上的话,敢质疑王上,那是大不敬!”

    这个大不敬之罪,像是一座高山,压得刘嬷嬷再也直不起身来,她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心里并不明白,昨晚的一切明明是那么真实的发生了,为什么汪泉会说他早已出了宫去,还是向王上告了假?

    但是现在尚且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她从地上爬起来,跪着上前拉住汪泉的衣摆,痛哭流涕道:“汪总管,我,我是昨晚被鬼遮了眼,瞧错了人,才会说出胡话来,求您看在我是初犯,饶了我吧。”

    “刘嬷嬷!”一直未曾说话的孟古上前一步,语气沉稳:“方才汪总管不在时,你也是口口声声称昨晚是你亲眼瞧见我与李总管在一起私会,且汪总管第一句话就是问了你,知不知道陷害她人的罪责,你又再一次的向汪总管笃定,说是你亲眼瞧见的!人言可畏,若不是汪总管为我证了清白,你给的这盆脏水不知何时才能洗净!现在又说自己看错了,不觉得自相矛盾么?!”

    汪泉做事圆滑聪明,一听就知道孟古这是不打算放过刘嬷嬷了。

    且不说昨晚孟古与李章的私会是真还是假,就单单敢质疑王上这一条罪责已经无法让汪泉选择闭眼,他目光凌厉,手中拂尘又是一甩,怒道:“刘嬷嬷作为宫里的老人,却知法犯法,诬陷她人,更是对王上大不敬,来人啊,把人待下去,按照宫规拔了她的舌头,打五十丈逐出宫去!”

    刘嬷嬷立即大哭起来,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饶命:“汪总管,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

    汪泉被她的哭声吵的脑仁疼,挥了挥手让人把刘嬷嬷拖下去,拖了老远还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求饶哭喊声。

    众位婢女瞧着这一切,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等哭喊声消散不见,汪泉一改之前对刘嬷嬷的厉色,笑眯眯的上前对孟古道:“孟古姑娘,王上让我来接你去兰池宫,请吧。”

    能让汪泉亲自来接人,又是去上兰池宫……

    等汪泉带人走后,之前曾经欺负过孟古的婢女面面相觑,心中很怕孟古会一朝得势而找她们报仇。

    早前,娴嫔向邺王轩讨要孟古却遭到他的婉拒,是以今日在汪泉带着孟古来兰池宫面见娴嫔时,在听到汪泉向她说明来意后,娴嫔精致秀丽的面容写满了讶异。

    看了一眼汪泉身后的孟古,娴嫔抬眼问再一次的向汪泉确认:“你是说,她是王上派入兰池宫伺候的?”

    “正是。”汪泉笑的一脸灿烂的点头,知道娴嫔是诧异的,可是这件事中间的波折他也十分的疑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连忙转移了话题,笑对娴嫔道:“今日奴才来除了把孟古姑娘带来给娘娘,王上还特意让奴才带了一个好玩的给娘娘,供娘娘解闷。”

    他说着拍了拍手,有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物件,上头还盖着一个红布。

    红布打开,赫然的一株七色的珊瑚闪着光芒出现在众人眼前。

    珊瑚本是深海里的玩意,寻常很常见,但是这七种颜色的珊瑚世间难得,娴嫔欣喜的站起身来,让锦月把珊瑚收好,而后谢了恩。

    “娘娘,您要的乌梅汤好了。”一个婢女双手捧着木盘走了进来,上头放置着一个白瓷碗,里面浓浓的红色汤汁十分的诱人可口。

    近段时间,娴嫔颇喜欢喝酸的东西,尤其是这乌梅汁,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每天都要喝上一碗。

    这乌梅汤光闻味道都能酸掉牙齿,都说怀孕的人口味刁钻,汪泉这一次总算是见识到了。

    忍着牙齿处传来的酸意,汪泉不再逗留,笑言:“娘娘若没有什么事,奴才先告退了,王上那边还等着奴才呢。”

    娴嫔道:“有劳汪总管了,锦月,替我送送汪总管。”

    汪泉连忙道:“不敢,不敢,锦月姑娘如今首要任务就是伺候娘娘,不敢再叨扰相送了,奴才自己走。”

    推辞一番,最后还是锦月送他们出房门。

    屋子里聚着的人都走了,唯有一主一仆两人,娴嫔抬眼看了一眼孟古,正欲问问她花园一事时,却见孟古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旁桌子上放置的那碗乌梅汤看。

    娴嫔心中稍有疑惑,问:“怎么了?”

    孟古道:“娘娘,这乌梅汤不对。”

    娴嫔心中一震,忙端起来闻了闻,并未察觉到味道有什么不对,但是见孟古的神情又不像是无中生有,试探性的问:“哪里不对?”

    孟古道:“娘娘,奴婢未入宫时,家中奶奶也曾为奴婢熬制过乌梅汤,奴婢记得清清楚楚,乌梅熬制成汤,汁液浓稠且色泽呈暗红色,可是娘娘所喝的这碗,汤汁不浓,且色泽有些偏红。”

    “这乌梅是王上特意让御膳房送的,不会有问题的。”娴嫔将信将疑:“是否,乌梅的品种不同,所以熬出的汤汁也不同?”

    孟古却摇摇头,“乌梅本身是不会有问题,可若是熬制的时候动了手脚呢?”

    “那更不可能,兰池宫的人都是我信得过的。”娴嫔心中涌出一丝的不快,孟古才来这里还未一个时辰,就在质疑她宫里人的忠心。

    娴嫔神情的转变,尽收孟古眼底,眼睁睁的看着娴嫔端起那碗乌梅汤仰头一饮而尽,孟古咬了咬牙,终是没有再吭声。

    锦月很快就进来了,察觉到屋子里不同的氛围,她看了孟古一眼,小声询问:“娘娘,今后阿古是否和奴婢一起,近身伺候您?”

    “先暂且不用了。”娴嫔轻声说着,把空碗递放置在桌上,“你先带她熟悉熟悉宫里的人,等所有事物都熟悉了,再说吧。”

    锦月有些愕然的瞧了一眼孟古,当初娴嫔求邺王轩让孟古入兰池宫伺候的时候,她还以为孟古进来之后就会同她一起近身伺候,可是现在来看,娴嫔大有些疏远的意思。

    心中虽有疑惑,但是锦月却也屈膝道:“是。”把空碗收起来,她抬眼看向孟古,道:“随我来吧。”

    出了门,锦月把空碗交给门外间的婢女,偏头对孟古笑道:“阿古啊,你能来我很高兴。”

    高兴?

    一个熟悉的环境,被突然塞进来一个陌生的人,是谁都会有抵触,当时初入甘泉宫时的汀芳,就是一个很好的列子。

    孟古不禁细细的打量着锦月,内心猜测着她话中的真假,但见锦月笑的一脸灿烂的拉着她的手道:“我带你熟悉熟悉这里的一切吧,就先从小食堂说起吧。”

    一路上,锦月向孟古一一说着娴嫔的喜好,她是娴嫔从夏家带来的,可谓是同娴嫔一同长大,伺候多年,对于娴嫔的喜好了如指掌。

    她说的话,孟古听五分信三分,一个尚未有过深接触的人,在没有摸清她的性子底细之前,自己还是要留两分理性的思考。

    在出得小食堂的时候,孟古有意无意的多撇了两眼灶台上放置着的新鲜乌梅。

    第二日,小食堂为娴嫔熬制乌梅汤时,孟古趁人不注意悄悄的盛了一小勺去太医院寻了庄非。

    庄非端起闻了闻,而后又小呡一口,孟古问:“怎么样?这乌梅汤有问题么?”

    “倒是无毒。”庄非把茶杯放下,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只是这汤中被人放入了少量的山楂汁。”

    孟古紧蹙眉头:“山楂?”

    庄非道:“山楂味道与乌梅相似,夏天也有许多人会用山楂代替乌梅熬制成汤解渴、解暑气,但是怀有身孕的人,尤其是体质弱的人,山楂便碰不得。”

    想起自己与邺王轩之间的交易,孟古心瞬间一寒。

    娴嫔所饮的乌梅汤中含有能够小产的山楂汁,若是像昨天一样直接了当的说出来,娴嫔不一定会信,这样一闹也会打草惊蛇。

    必要是人赃并获,揪出这个人才行。

第七十三章:叛徒现身,娴嫔发怒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乌梅汤有问题,孟古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又过了一日,在特定的时间需要熬制乌梅汤时,孟古悄悄的隐在暗处观察。

    一婢女坐在炉子旁边,拿着扇子扇着火候,因为天气太过炎热,在炉火旁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额前汗珠是一滴接着一滴掉下。

    “采蓝,乌梅汤好了没?娘娘急着喝呢?”锦月走了进来,轻声催促着。

    听闻这一声,婢女采蓝马上抬头应道:“锦月姐姐,马上就好了,您先陪娘娘说说话,等我盛好凉一凉就端给娘娘。”

    见采蓝已经息了火候,锦月点头:“那你快点。”

    “嗯。”

    等锦月走后,采蓝用抹布垫着手把盖子打开,把里面的乌梅汤倒入一个白瓷碗里,放着晾晒着。

    从乌梅清洗到入锅熬汤,孟古都在一旁观察着,可是并未发现有人动手脚,那掺杂的山楂汁到底是谁放的?

    很快,孟古就得到了答案。

    只见采蓝用扇子扇着那碗乌梅汤,扇了几下,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悄悄的放下了手中的扇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然后往那碗乌梅汤中放去。

    “你在做什么?!”

    冷不丁的传来一声呵斥,采蓝手一个不稳,第一反应就是要毁掉手里的纸包,可是拿着纸包的手却被一只手奋力的握住。

    奋力的从她手里夺过,孟古冷冷的看着采蓝:“走,跟我去娘娘面前说清楚。”

    “我不去。”采蓝一面抵触着,另一只手忽的把灶台上放置的那晚刚刚熬好的乌梅汤扫落在地,‘啪!’的一声,一整碗乌梅汤倒地,滚烫的汤汁溅在采蓝的脚上,她疼的哇哇大叫。

    毁尸灭迹?!

    采蓝哭的声音极大,哭声引来了兰池宫伺候的人,众人纷纷都跑了过来,询问采蓝发生了何事。

    采蓝双眼红肿,含着泪水的目光抬眼看向孟古,凄凄切切道:“阿古,我与你究竟是有什么仇,什么怨,让你这般的对我?”

    霎时,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都集中在了孟古一人身上。

    事情闹到了娴嫔面前,娴嫔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孟古,而后看向还在哭的采蓝,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古跪在那里,看着采蓝跪着向前一步,哭道:“娘娘,奴婢方才在为您熬制乌梅汤,可是孟古却突然过去逼迫奴婢在乌梅汤中动手脚,娘娘如今有孕在身,太医特意嘱咐过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安全,奴婢不知道她往乌梅汤中放的究竟是什么,所以不依,与她起了争执,谁曾想在争执的过程中,她,她竟然把这一碗刚刚熬好的乌梅汤浇到奴婢的身上……呜呜呜,娘娘,您一定要替奴婢做主啊。”

    采蓝哭的情真意切,谎话也是张口就来。

    孟古冷冷一笑,还真是在哪里都不太平。

    “孟古,你有什么话要说?”娴嫔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孟古的身上,轻声询问着。

    孟古抬眼看向娴嫔,语气沉稳:“娘娘,若奴婢说,事情本不是她所说的那样,娘娘会信么?”

    娴嫔道:“既是你们两个闹出的事情,你们两个自是要把经过都要说予我听,听过之后我才能决定,谁的话可信,谁的话不可信。”

    孟古道:“娘娘还记得奴婢初入兰池宫时,曾向您提及乌梅汤有问题一事么?”

    娴嫔点头:“记得。”

    “娘娘当时呵斥了奴婢,但是为了娘娘的身子,也为了娘娘腹中的王嗣,奴婢昨晚就悄悄的把剩余的乌梅汤拿去了太医院给庄大人瞧了瞧,庄大人告诉奴婢,那碗乌梅汤中含有山楂。”孟古一字字的说着,看向采蓝,道:“为了查清楚究竟是谁在汤中动了手***婢就躲在暗处观察,看到采蓝熬好乌梅汤后,从袖中掏出了这包被研磨成粉的山楂,倒入娘娘的乌梅汤中。奴婢意欲拉她向娘娘解释清楚,挣脱之下她打翻了那碗乌梅汤,意欲销毁证据,把罪责全部都推到奴婢的身上。”

    “你说谎!”采蓝急着反驳,“我跟在娘娘身边多年,一直对娘娘忠心耿耿,怎会想要害娘娘?”

    “是啊。”娴嫔轻飘飘的接过她的话,娴静的目光定定的望向采蓝,温声道:“你从小就在夏家伺候,与我一同长大,又随我一同入宫,为何要害我呢?”

    “娘娘?”采蓝惊的瞪大了眼睛,“您不信奴婢?奴婢随你那么些年,她才跟在你身边三天,您怎么能够信她而不信我?”

    娴嫔静静的听完她的质问,方道:“锦月,你来说说,方才你看到了什么?”

    锦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采蓝,道:“奴婢所看到的,与阿古看到的一样。”

    “娘娘……”采蓝身子猛然间一僵,面部的表情也僵住了。

    娴嫔低垂着眼帘,看着采蓝的神情颇有些难过:“孟古初入兰池宫时就提醒过我,但是因为是你,所以我选择相信你。”

    孟古提醒的话她当时不信,可是事后想一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就让锦月悄悄的注意着采蓝的一举一动,没想到……

    娴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采蓝,你真的让我好失望……”

    “娘娘……不是的。”采蓝哭着摇头,仍旧想要为自己辩解。

    锦月难过的同时,又有些愤恨,忍不住的上前怒道:“如今证据都在,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娘娘带你我二人入宫,待我们如同亲姐妹一样,哪里对不住你,让你这样害她?!”

    孟古提醒道:“娘娘,背后一定有主使。”

    “采蓝。”娴嫔深叹一口气,“你若是还念及你我二人的主仆情谊,就告诉我,是谁在害我。”

    “娘娘……其实奴婢也不想的,可是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啊。”采蓝跪在地上呜呜的哭着,“早前奴婢家里传来了信,奴婢的哥哥犯了事被关入了大理寺地牢,判了死刑,家里父母急着想要奴婢找娘娘求情,可是奴婢知道娘娘您不愿管这些事,更何况哥哥他杀了人,本就有错在先,奴婢实在是张不开嘴啊。”

    锦月听得气愤涌上心头,怒道:“求情你张不开嘴,害娘娘你倒是毫不犹豫!”

    孟古看向娴嫔,见娴嫔双目泛红,一手抚着小腹,眼泪险些流下来。

    采蓝继续哭道:“奴婢也不想救他,只想让他死在地牢里才好,可是家里尚有年迈的父母,嫂嫂早早故去,只留下了一个才只有两岁的孩子,奴婢又在宫里,哥哥就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要是倒了,奴婢的父母,还有那个孩子就等于也死了。奴婢实在是不想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就在这时,奴婢碰见了邢嬷嬷,她告诉奴婢她的一个亲戚与大理寺的甄大人相识,能够救出哥哥,花钱倒是无所谓,只是她唯一的要求的,就是要我在娘娘的乌梅汤中动手脚。”

    锦月越听越气:“她说的你就信,大理寺的甄大人是出了命公正无私,一个杀人犯怎么可能说放就放了?”

    “我起初也不信,但是与她见面的第二天,家里又来了信,说哥哥被判了缓刑,大理寺有人上门告诉我父母,只要上头再说一句话,哥哥的死刑就可免,无罪放出地牢。”采蓝哭道:“所以……所以我一时迷了心窍,想着就先欠着娘娘一条命,等日后做牛做马回报娘娘。娘娘如今还年轻,正得王上的宠爱,这个孩子没了,总归是会再有的,可是我哥哥……”

    “混账!”

    采蓝话还未说完,就被娴嫔一声吼给打断,两字落下,伴随而来的是重重一掌。

    采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震得滚到地上,被打的半边脸顷刻肿了老高,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惊得瞪大了眼睛看向娴嫔,“娘娘……”

    一向娴静的娴嫔,第一次动手打了身边的人,就连锦月也下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娴嫔,为她顺着背,劝道:“娘娘别生气。”

    可这个时候怎能不气,被身边的人背叛,还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因为气愤,娴嫔浑身每个细胞都在颤抖,咬牙指着采蓝,怒道:“说!那个邢嬷嬷到底是谁?!不然我把你交给王上!”

    “别,娘娘,别把奴婢送给王上啊。”采蓝从地上爬起来,爬到娴嫔的脚下,双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裙摆,却被娴嫔往后退一步,手扑了个空,采蓝双手按在地上,仰头摇头哭道:“奴婢不知道,只知道她姓邢,奴婢是鬼迷了心窍,娘娘念在你我之前的主仆情谊,求您饶了奴婢吧。”

    她哭着说着,不断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主仆情谊?”娴嫔内心油然而生出诸多的讽笑,“一个只知道姓氏的人,三言两语就能让你抛弃你我多年的主仆情谊,如此害我!你现在和我提什么主仆情谊?!”

    采蓝这时也才知道自己的错处,可是悔过的时间太晚了,只能跪在那里哭着。

    孟古低头想了想,冷冷的看了采蓝一眼,道:“娘娘,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既然采蓝也不知道这个邢嬷嬷是谁,何不让采蓝将功补过,助咱们找到这个邢嬷嬷,逼问出她幕后的主使?”

    听闻孟古的话,娴嫔这才稍稍的平复自己愤怒的情绪,低头琢磨了片刻,觉得孟古所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总好过处置了采蓝,不知道下一次她们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娴嫔恬静的面容上第一次显露出杀意,她冷冷的看向采蓝,咬牙道:“今日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敢有二心,我定会把你交给王上,让他处置你!”

    这种情况下,采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连连答应了下来。

    采蓝哭着走出了房间,屋子里娴嫔气愤未消的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锦月担忧道:“娘娘前些时日花园里受了惊,今日情绪波动又太大,不如奴婢请太医过来为娘娘把把脉,也安心些。”

    “不用了。”娴嫔轻声阻止,目光落在孟古身上:“此事也多亏了你提醒,不然那乌梅汤每日饮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孟古道:“奴婢如今伺候娘娘,护得娘娘周全是奴婢的本分。”

    “起来吧。”娴嫔道:“今后,你就随锦月一起,在我身边伺候着。”

    孟古低头道:“是。”

    这第一关,总管是过了。

    五天后,在孟古的授意下,采蓝声称山楂粉用完了,再去联络的地点与邢嬷嬷要些山楂粉。

    按照以往的联系方法,信放入假山之后的石头缝隙里,两个时辰后在约定的地点见面。

    局已经布好,就等这个邢嬷嬷出现,来个瓮中捉鳖。

    然而,等到规定的时间已到,采蓝终是没有等到所谓的邢嬷嬷,孟古带人去联络的地方看了看,那封信扔在假山之后的石头缝里,无人来拿。

    锦月上前抓住采蓝,厉声质问:“说!是不是你通风报信了!”

    采蓝无辜的摇头:“我没有。”

    采蓝自从被发现后,一举一动皆在娴嫔的监控中,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动作通风报信,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想到这种可能,孟古猛然间抬眼,朝锦月道:“你们先回去照顾娘娘,我去去就来。”

    ——

    “汪总管。”

    六英宫门前,孟古拦住了汪泉的去路。

    正好好的走着路,冷不丁的从一旁窜出来一个人,吓了汪泉一跳,看清来人时他抚着心口道:“孟古姑娘,你是有什么事啊?”

    孟古屈膝行了礼:“是有一事要求您。汪总管能不能帮奴婢查一个人。”

    深宫里人多,若想要查一个人不易,但是汪总管身为大总管,定能把那个邢嬷嬷查的一清二楚。

    汪泉是个老狐狸,他敏锐的发觉孟古与邺王轩之间有着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深宫里的事情可说不准,万一哪天这个丫头一跃而上成为了他主子?

    抛开这层不说,孟古如今是兰池宫娴嫔身边得力的人,娴嫔的面子他自然是要卖上几分,如此便也答应了下来。

    邢姓在宫里并不多,排开几个资历尚浅的,剩余的符合孟古要求的人选交到孟古手里后,孟古就悄悄的带着采蓝去各个宫里看了看。

    看过几个之后,采蓝都摇头说不是,唯有最后一个,到达的时候听人说邢嬷嬷出宫好几天了。

    直觉告诉孟古,这个出宫了的人,正是和采蓝交接之人。

    既是出了宫,必然要有宫外的势力查,娴嫔给夏家带了信,让夏家在宫外寻人。

    几日后,夏嫣然入宫看望娴嫔。

第七十四章: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与娴嫔同坐在屋中,夏嫣然看向娴嫔,担忧道:“家里接到了你的信,就暗自里在查,查是查到了,只不过人没了。”

    “没了?”娴嫔紧蹙眉头:“怎么回事?”

    夏嫣然道:“父亲的人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听说是夜里打水时失足落了井,淹死了。”语气微顿,她握住娴嫔的手,道:“自从收到你的信,父母就一直不安,总觉得是你在宫里出了事,姐姐,你告诉我,近来发生了什么事?”

    自家妹妹一问,娴嫔便将乌梅汤一事和盘托出,夏嫣然沉静的听完,对于采蓝的背叛亦是心中不忿,道:“姐姐,身边的人背叛了你一次便也有第二次,采蓝虽然是夏家的人,但是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不能留在你的身边了。”

    娴嫔叹了一口气:“总归是一同长大的,主仆情谊这么些年,若是真把她交出去送入掖庭,那里的酷刑她的身子铁定是受不了的。”

    夏嫣然低头微思索片刻,提议道:“不如,把她送出宫去?”

    “出宫?”

    夏嫣然点头:“出了宫之后她与夏家再无半点干系,她也可以择夫婿嫁娶,这样既把她送离了姐姐的身边,也全了姐姐与她多年的主仆情谊,相信采蓝会感激姐姐的。”

    娴嫔琢磨片刻,觉得夏嫣然提出的这个方法也好,采蓝虽然是背叛了她,但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她还是舍不得折磨她的。

    这样想着,娴嫔伸手握住了夏嫣然的手,恳切道:“那采蓝出宫之后,就劳妹妹多多照顾了。”

    夏嫣然莞尔一笑:“放心吧,采蓝与我也是一同长大的,即便是她背叛了你,咱们夏家也断然不会做得像她那样绝情。”

    正说着间,孟古端着清茶走了进来,得一见孟古,夏嫣然面容上写满了诧异,“你是……”

    孟古抬眼看去,花园一事人多,孟古并未注意到夏嫣然,如今近距离看,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当日在长安花灯会上,碰到的那个紫衣女子。

    当时还以为她是长安街上哪家的富家小姐,不曾想竟是娴嫔的妹妹,那么那个青衣女子呢?又是哪个官家的小姐?

    娴嫔道:“妹妹,你们相识?”

    孟古想起那一日是偷偷出的宫,心中不禁腾时一跳,夏嫣然笑了笑,目光紧紧钉在孟古的身上,道:“那一日长安花灯会上,相国身边的那位丫鬟,与她真的是像极了。”

    娴嫔目光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孟古,道:“或许,人有相识,妹妹瞧错了吧。”

    夏嫣然也不再纠结,顺从着她的话道:“可能是妹妹瞧错了吧。”

    几天后,兰池宫后院里的一处小花园内,孟古正在给花浇水,锦月在一旁奋力的用剪刀把一支玫瑰从剪断放入花瓶里,却一个不注意玫瑰的刺扎入她的手中,疼的她哇哇直叫。

    孟古放下手中的水瓢,上前握住她的手,问:“你这是怎么了?剪个花都能这么心不在焉?”

    “还能怎么了?”锦月愤然:“采蓝与我是同月进入夏家伺候的,一起派给娘娘身边当差,如今细数起来也有八年了,采蓝却背叛了娘娘,真是太让人寒心了。”

    孟古有些哭笑不得:“娘娘的气都消了,你怎么还没消?”

    “就是娘娘这么快消了气,我才更恨采蓝。”锦月怒道:“娘娘心善,即便是知道她背叛了她,还是让二小姐带她出了宫,娘娘还特意嘱咐了二小姐,让她在宫外为采蓝寻个好人家,娘娘这么对待仇人,岂非是让她觉得咱们娘娘好欺负?哎呀……疼,疼,疼,你慢点,阿古,你拔个刺怎么这么疼啊?”

    趁着锦月不注意的当口,孟古已经把扎在她手指上的刺给拔了出来,松开她的手,孟古道:“刺扎在肉中,谁挑不也是一样的疼?”

    锦月偏着脑袋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啊。”一抬眼,瞧见孟古神色平静的又给花浇起了水,不禁上前道:“阿古啊,我瞧着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气呢?虽然你在娘娘身边伺候的时间不久,但是我看得出来只要是你说的话,娘娘多少都会听一听的,不如,你去劝劝娘娘?”

    “劝什么?”孟古道:“你也说了,你和采蓝随着娘娘入宫感情颇深,有一人背叛,就像是方才你手上扎的刺,扎在谁肉中都疼,更何况她扎的可是娘娘的心头肉,娘娘岂能不疼?只不过娘娘心太过善良,无法割舍掉中间的那份情谊。既然她已经做了决定,采蓝也已经出了宫,再劝无非是把当日的背叛再让娘娘重新想起,她心里难受,何必呢。”

    “可是……”锦月总觉得这样有点太便宜采蓝了。

    “锦月姐姐,阿古姐姐。”有一个婢女跑过来道:“王上马上就要来了,娘娘要你们两个赶紧去前殿准备。”

    君王要来,锦月也顾不得生气,连忙道:“阿古,咱们快些去准备准备吧。”

    宜春宫

    洛瑶推门而入,见公主玉正坐在梳妆台前画着妆容,内心不禁涌出来扶不起的阿斗之感,却也是按捺住自己心中的不悦,上前柔声劝道:“公主,邺王今天又去了兰池宫,还在那里用了膳。”

    公主玉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手中的木梳梳着她垂在胸前的乌发,“那又如何?”

    洛瑶叹了一口气,“公主,娴嫔从前只是个才人,如今肚子里有孩子,生下来说不定就晋为妃与你平起平坐了。万一她生下来的再是个王子……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从我和亲之初,我那夫君来我这宜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你也是都瞧见了的,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从前宜春宫不能和兰池宫争,如今仗着那个孩子,更加争不了了。”

    “公主……”洛瑶那一刻真的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你也别劝我了,左右我只不过是一个和亲的公主,只要我安安稳稳的坐在大邺后妃之位,不予他吵闹,表面上过得去,就能结大邺与赵国之好。”公主玉站起身来,盈盈走到床前坐下,道:“近来我头有些疼,身子也乏的厉害,去太医院宣太医来为我诊脉。”

    洛瑶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公主玉,这方才还在精心装扮,面色红润,说话丹田气足,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洛瑶正要出门让外间的婢女去请太医时,却听得公主玉道:“记住了,请庄大人来诊脉。”

    洛瑶步伐一顿,探究的目光看向公主玉,但见公主玉朝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快去啊。”

    出了门,洛瑶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回头看向屋内,公主玉近来的心思全然没有放在邺王轩身上,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法子了。

    邺王轩今日在兰池宫陪了娴嫔一整日,到晚饭的时候,小食堂做了些两位主子喜欢吃的饭菜,锦月与孟古在屋子里伺候。

    邺王轩寥寥吃了几口饭菜,抬眼看向娴嫔,道:“今日孤陪了你一整天,有好几次你都是欲言又止,怎么是有什么事要求孤?”

    的确,娴嫔心里压着一件事,依着她的性子,又不好向邺王轩先开口,如今听他捅破,便也放下了筷子,试探性的问道:“听说,王上近来有意要给萧二公子赐婚?”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邺王轩余光扫了一眼孟古,“你从前从不关心这件事,如今突然问及,是有人选要举荐给孤么?”

    娴嫔低头微默片刻,方点头道:“却是有一人早已心仪萧二公子多年,王上既然想做一回月下老人,不如成全了她的心意,为她和二公子牵牵线?”

    邺王轩沉静的听着,原本温和的眸子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哪家的小姐?说来给孤听听。”

    娴嫔道:“是妾身的妹妹,嫣然。”

    正要执起筷子的手微顿,方才不知何时悬着的心,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竟是松懈了下来,眸光几转,终是又回归了温和,柔声道:“哦?竟有这种事?”

    娴嫔见邺王轩神情放松,说话语气轻快,觉得事情有缓和,心里便也放心下来,朝邺王轩笑了笑,道:“早前妾身未曾进宫时,嫣然就早已心仪二公子,只是二公子并未有娶妻之意,所以此事便一拖再拖,嫣然如今年纪也大了,父母早有意想要让她寻个合适人家嫁了,奈何她一门心思扑在一人身上,就连前去说媒的欢喜婆都给赶走了。王上现在要为二公子赐亲,妾身就大胆一次求王上,全了嫣然的心意。”

    她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跪下去,邺王轩快一步拦住了她,道:“你应该早点告诉孤,这样孤就可以早一点赐婚,也不至于在一些富贵小姐中挑来挑去也挑不出合适的。”

    娴嫔喜道:“王上的意思……是答应了?”

    邺王轩道:“情意如此之深,孤又岂会狠心拒绝?孤早已听说嫣然是长安第一才女,无论是才情还是家世,与子都可谓是绝配,郎才女貌,绝世良缘,孤自会为她们两个赐婚。”

    撇开他表面上说的这些富丽堂皇的词汇,夏家若是与萧家联姻,这对于邺王轩来说,总归是有益无害的。

    娴嫔连忙屈膝谢恩:“多谢王上。”

    用过晚饭后,邺王轩不再多做逗留,唤来了汪泉,一起出了兰池宫。

    只是在邺王轩临走时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或无意撇了孟古一眼,那目光中涵概的……颇有些得意之色。

    邺王轩走后,锦月与孟古陪着娴嫔说了会儿话,而后服侍着娴嫔歇下,出了门,瞧见锦月仍旧一副开心的模样,孟古忍不住说了句:“王上又不是给你赐婚,你这么高兴作甚?”

    “我当然高兴啊。”锦月凑到她的耳边道:“我是为二小姐高兴,也是在为娘娘高兴。”

    “为娘娘?”孟古疑惑的问:“你瞎高兴什么?”

    锦月神秘的四下看了看,拉着孟古去往一个无人的地方,小声的在孟古耳边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咱们娘娘没有入宫之前,也同二小姐一样,喜欢的是萧二公子。”

    “……”

    锦月继续又道:“后来宫里下了旨意,让夏家女儿入宫,起初老爷和夫人所属意的人选是二小姐,因为他们觉得,大小姐性子过于纯善不适合在宫里待着。可是二小姐不愿,还为此投了湖差点就此去了。二小姐从小就与娘娘感情颇好,鬼门关走了一遭谁也不愿见,只见娘娘。后来娘娘无意中听见二小姐睡梦中的呓语,才知道原来二小姐也喜欢萧二公子,娘娘为了成全二小姐,这才向老爷夫人自请入宫。”

    孟古了然的点头,对于娴嫔与夏嫣然的姐妹之情,颇为感慨。

    锦月笑道:“刚开始娘娘入宫,王上不来,娘娘也不去寻他,那几年来,我还以为娘娘是对萧二公子还未放下,所以一直以来对于王上都有些抗拒,现在好了,娘娘怀了王嗣,又让王上给二小姐和萧二公子赐了婚,如此一来也是一心扑在了王上身上,这对于娘娘来说当然是好事啊。”

    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他呢?

    次日朝会散去后,邺王轩单独留下了萧子都说了此事。

    近来,萧子都日渐消瘦,即便是穿的比别人多一层,看起来仍旧像是一阵风都能刮倒。

    他站在御桌前静静的听完,方捂嘴咳嗽了一声,沙哑道:“臣如今病疾的身子,指不定哪天就去了,享受不了几天的乐趣,平白耽搁了人家姑娘,臣实在过意不去。”

    这话是婉拒,邺王轩不会听不明白,却故作糊涂:“这你大可不必担忧,不嫁于你,才是她一生的遗憾。子都,娴嫔与孤说过了,嫣然她早已倾心你许久,此桩婚事既全了她的情意,也让你今后无憾。”

    萧子都听他赐婚心意已决,不是夏家女儿必会是其余家的女儿。

    手指轻轻揉搓着袖口,萧子都明白邺王轩着急为他赐婚的目的,这门婚事一是用萧家牵连住了夏家;二是彻底的断了他对于孟古的念想。

    只得答应了下来。

    其实,这门婚事萧子都是觉得讽刺的,他从未真正的表露过自己对孟古的心意,对于那个女子,是何心意,在府上静养的几天他想了很久,他仍旧没有想明白。

    可就是这种虚无缥缈的心意,被君王猜忌至此……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247/ 第一时间欣赏权相谋妆最新章节! 作者:瞄神所写的《权相谋妆》为转载作品,权相谋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权相谋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权相谋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权相谋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权相谋妆介绍:
那个把持大邺朝纲,拥有半壁江山的一国之相,竟然朝她勾勾手指,“算命的说了,你是我命中的红颜,只能站在我一人身后,嫁给我,你想要报仇,我就帮你屠了他一国。”权相谋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相谋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相谋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