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 白狐
孟古的身体突的楞住了。
是啊,阿秀已经死了,一个死了的人与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关联,那么阿秀死后,拿到这块玉佩的又是谁呢?
“你说她不是真凶,我愿意相信你,但是你现在拿不出让众人信服的证据。”缪千里忽的收起了目光的玩味,神情肃然:“所以,在你没有足够的证据来向世人证明她的清白,这份摆露在世人面前的真相,你不信也要强迫着自己去相信。”
言罢,他站起身来,目光顺着他身子的移动,落在了桌子上。
空旷的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放置了一个食盒,缪千里轻走过去,打开食盒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清粥,白汤勺轻搅动,舀起一勺粥送入她的嘴边,言语半是劝诫,半是警示:“已经一天了,你要是还走不出悲痛,如此萎靡下去,她们不会同情你,更多的人只会认为你是活该!把这一碗粥喝了,有了力气,才能想好接下来的每一步路要怎么走。”
孟古怔然的抬头看着缪千里,半晌后方张开了嘴,把那一勺清粥含在嘴里。
自己因为凝玉的死,而变得有些颓废,而缪千里的一番话,也彻底的点醒了她。
看着放在枕边的玉佩,上方雕刻的曼陀落花红似火,一如她此刻心中的恨。
“凝玉……”孟古在心里暗暗的发誓:“我一定会找到真凶,为你报仇的。”
次日,庄非前来为孟古换药。
拆开手上缠裹的纱布,看着逐渐愈合的伤口,庄非心下稍安:“恢复的不错。”
倒是一旁的药童,面露惊讶:“大人给她用的是什么药,才短短的几天竟是恢复的这么快,瞧着隐隐有指甲生出了呢。”
孟古想起缪千里给她上的药,没有吭声。
庄非微默然,打开医药箱,细心的为孟古处理着伤口。
没有得到回答,药童摸了摸脑袋,尬尬一笑。
“庄大人。”门外有一医女走了过来,躬身道:“萧二公子来找您诊脉了。”
庄非回头:“先带二公子去雅阁候着,我稍后就去。”
手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完涂上了药膏,庄非从医药箱里拿出纱布,药童上前道:“大人,不如让我来吧。”
“你……”庄非神情颇为怀疑:“行吗?”
“当然,”药童仰头,自信满满:“常年跟在您身边,怎么着也该学会了吧。”
孟古笑了笑:“庄大人,就让他来吧。”
听见孟古的话,药童快一步从庄非手中抢过纱布,笑道:“大人快些去瞧二公子吧,让他等的时间久了,也不好。”
“那……”庄非面带愧色的看向孟古:“我去去就来。”
瞧见庄非离开,药童这才长舒一口气,“我家大人总是嫌我不仔细,平日里让我处理的也只是一些小伤,你瞧,这么个包扎的活都害怕我笨手笨脚的完成不了。”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我啥时候能够学到他的精髓,像他一样成为济世的名医。”
听着他的絮絮叨,孟古低眼看着他包扎伤口熟练,想来也是私下里练了许久,宽慰的话还未说出口,药童就又‘啧啧’道:“你不知道啊,当日宜春宫初见你时,可把我给吓坏了呢,你也真是个奇葩啊,当时都被折磨成那个样子了,愣是没有掉一滴眼泪,亏得我家大人赶到,及时制止了,不然你这十个指甲,可真是一个都没了。”
孟古微微一笑,“庄大人予我的恩情,他日我定会回报。”
药童笑道:“我家大人向来菩萨心肠,总说行医救人是他的本分,救你自是不贪求回报的。”语气微顿,又道:“不过,除了我家大人之外,你还应该感谢萧二公子,若不是当时我回太医院拿药的路上,碰见了二公子,让他去救你们。不然,怎么着你也得要拖着浑身是血的身子,熬过三个时辰,不过那三个时辰,你的身体能够熬得过去,这可就很难说喽。”
孟古皱着眉,听他把话说完,方开口问:“你是说,当日从宜春宫把我救出来的人,是萧二公子?”
“那可不?”药童道:“当时我向萧二公子喊了救命,就匆匆回太医院拿药,药刚拿出太医院,我家大人就把你带回来了。玉妃娘娘那么凶,我看呐也就只有萧家才能治得住她!”
孟古霎时陷入了沉默中去……
临陷入昏迷时落入的那个熟悉且又温暖的怀抱,曾让她一度的以为那个人是缪千里,没想到竟是萧子都。
季汝月的话此时回荡在她的脑海,再想起那枚玉佩,就像是有一根牵引的线,把她的思路引到另一个方向去……
“好了,我也该走了,这段时间多注意一些就是。”药童的话让孟古抽回了神思。
微微一笑,朝药童道:“多谢。”
药童无谓的摆了摆手,带着药箱离去了。
房间里,孟古拿开了枕头,看着床上的那枚红似火的玉佩,双目如矩。
……
丞相府,布置精典的书房玄关处。
缪千里悠闲的躺在雕刻腊梅的梨木躺椅上,右手边四方的矮桌正中央,放置着一个白色碧玉瓷瓶,里面插得是新采摘的月季。地上的几盆君子兰,内敛典雅,归真返璞。
茶炉上正煮着花茶,浓烟袅袅升起,花茶的清香沁入心脾,湖水中倒映着缪千里俊逸的身姿,似一副美轮美奂的画。
张棣匆匆而来,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虽内心实在是不想打破这种宁静,但是还是轻走上前,小声唤道:“相国。”
“嗯。”
“蓉城那边来消息了。”张棣压低了声音:“令丘山白狐出没,在蓉城游玩的赵国太子亲去令丘山猎取白狐,却在中途遭山匪劫持。”
缪千里俊眉微挑,他现在根本就不屑理会这条线索,唇角扬起一抹微笑,问:“宫里现在什么动静?”
张棣道:“方才得到的消息,玉妃娘娘眼下正火急火燎的赶去章台宫求王上出兵救赵太子呢。赵国方也派出了前来交涉的使者,正快马加鞭的赶来长安城。”
缪千里忽然问道:“你说,这笔买卖本相国是亏了还是赚了?”
呃……
张棣微怔,很快就道:“赵国太子被擒,折损的不仅是玉妃娘娘的傲气,传扬出去各国定会耻笑赵国,君威不可犯,相国一心为王上,这笔买卖自然是赚的。”
缪千里冷哼一声,翻了身,神情颇漫不经心:“就让她可劲的闹腾吧。”
早前,因为华服一事而掀起的风浪太大,公主玉在六英宫与邺王轩的一番争吵,也早已以不知名的方式悄然的传播,话自然也是传到了缪千里的耳朵里。
公主玉已经嫁入了大邺,自然是大邺的人,事事以大邺为重,然而这段时间以来,从她的所作所为来看,她根本就没有认清这个事实。
既然是她先拿赵国长公主的身份压人,就不要怪他拿下赵国太子,逼她认清这个事实。
只不过缪千里布下了这个局,可不单单是为了邺王轩啊……
第四十六章:长大
眼下时值正夏,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射着地上,公主玉一袭大红衣裙,焦急的侯在章台宫大殿外。
侯在外头的小太监躬身上前,试探性的道:“玉妃娘娘,眼下王上正在里头同大臣们商议国事,应该还要许久,如今阳光酷热,娘娘不如回宫等等?”
公主玉一向没有什么耐心,但是事情既然波及到了赵国太子,她也只有耐着性子道:“我再等等就是。”
小太监无奈,躬身退到了一旁。
邺王轩与大臣们的这场商谈,足足持续到了申时末。
太阳西下,公主玉早已头昏脑涨,眼神飘忽,若不是洛瑶在一旁牢牢的扶着她,怕是她早已身子倒地坚持不下去了。
一众官员从大殿而出,公主玉拖着疲惫的身体正要进去见邺王轩时,却被人告知邺王轩已经回了六英宫。
“王上这不是存心的在躲着玉妃娘娘么?”
“可不是嘛,前几天因为华服一事,娘娘和王上可是大吵了一架,当时娘娘拿她赵国长公主的身份压人,如今赵国太子有难,还不是来求王上救人来了?”
不远处有两个像是刚入宫的小太监,不知死活的窃窃私语着,声音虽小,然而却还是传到了公主玉的耳朵里。
霎时,屈辱瞬间涌上了心头,隐在宽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若不是洛瑶拉着,她真的要吩咐人割了那两个小太监的舌头。
谁让他们胡乱嚼舌根呢。
愤怒的一甩袖袍,公主玉气冲冲的出了章台宫。
“公主。”洛瑶追上她,急切道:“太子是在大邺国内被俘,在赵国派来交涉的人没来之前,这种关键时刻,公主只能好好的求着王上,让他先一步出兵救出太子,这个时候,万不可再与王上闹,可要收敛些性子!”
“求?!”公主玉内心犹如万丈火苗在烧,怒道:“我没有求么?今天我在太阳底下暴晒那么久,姿态端的还不够低么?他们这么晾着我不就是为了报前几日的仇么?!瞧瞧,我现在都已经成为整个长安宫的笑话了!”
“公主既是知道,就更要耐着性子了。”洛瑶柔声劝道:“山匪那个地方,太子身娇肉贵的可不能多待。”
闻言,公主玉这才止住了脚步,折身去往了六英宫。
当然,在赵国使臣未曾到达长安城前,邺王轩自然没有再见公主玉。
两天后,缪千里携着赵国使臣在章台宫觐见邺王轩,商议了两个时辰的结果,大邺答应出兵救出赵太子。
事情得以解决,邺王轩还很大方的同意了赵国使臣与公主玉的会面。
一见到赵国的人,公主玉上来自然先是一番激烈的言辞控诉着自己在长安宫的不公平待遇。
赵国使臣很有耐心的听完,方道:“公主在这里的情况,王上和王后也早有耳闻,若要臣说一句公道的话,只要公主的性子稍稍收敛些,赢得邺王的心,这些不公平的待遇,自然会消散不见。”
“你说什么?”公主玉大惊失色,面色一阵铁青,“照你的意思,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了?”
赵国使臣微摇头,“公主,当初王上把公主送入大邺,是为了两国和亲结两国百年之好,可是自公主入得长安宫后,王上和王后所听到的,皆是公主与邺王之间的不合,两国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因这场结亲而有所缓和,反而是更加的日益紧张起来。臣说句不中听的话,没有一个男人愿意面对像公主这样脾性的女子。谓子智者而不然,公主若再不想法子抓住邺王的心,一再的任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怕是总有一天,会寒了赵国千万子民的心。”
公主玉耳朵哪里装不得这些话,正要厉声反驳时,赵国使臣已大步离去了。
这一天,公主玉在宜春宫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屋子里的东西能砸的全部都砸了,宜春宫伺候的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谁也不敢上前。
唯有洛瑶觉得公主玉的脾气快发泄完了,才大着胆子走入了房间,一屋子的狼藉中,公主玉满目通红的瘫坐在椅子上,神情又悲又愤。
公主玉在赵国之前,是被赵王和王后捧在手心里的嫡长公主,何曾有过这般的模样,洛瑶在心低长叹了一口气,关上了门,越过一地的狼藉走到公主玉的身前,蹲下,双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唤了声:“公主。”
“谓子智者而不然……”公主玉唇角扬起一抹讽笑,喃喃道:“瞧见了吗?现在连赵国子民都说我蠢啊。”
洛瑶低头,语气沉重:“公主就没有想过么?因华服一事而闹的风浪才刚平息,太子就落入了山匪的手里,事情真的就那么的巧合吗?”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们抓了太子不就是想让我向他们低头么。”公主玉一双赤红的眸子,怔然的看着洛瑶,忽的有泪滑落:“可是阿瑶,我也有我的坚持啊,我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和亲,太后不喜,君王不爱,他们大邺上下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若是我连这份骄傲都没有了,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像是触动了她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泪水一经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滑落,脏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
“奴婢知道公主心里的苦。”洛瑶从未见过这般委屈的公主玉,不禁心疼,鼻尖也跟着酸涩起来,她一双手紧紧的握住公主玉的手,语重心长:“可是公主,如今咱们人在大邺,有些时候该有骄傲还是要强迫自己放下的。你现在的身份,不仅是赵国的公主,也是大邺的后妃,你的一举一动更是关乎着大邺与赵国两国关系的和善。公主,和了亲你已经长大了,担在你身上的重担,是时候该提起来了。”
长大了么?
公主玉有些茫然,就在年前,她还是依偎在父母怀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可只不过是短短的数月时间而已,她的身份就摇身一变成了大邺的后妃。
她是和亲的公主,是大邺的后妃,更是关乎着两国友好的至关重要的纽带,她还没有真正的说服自己承受肩头落下的这份重担,可现实就给了她狠狠的一击。
“阿瑶……”公主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洛瑶的肩头痛哭:“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了,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第四十七章:香囊
孟古入得甘泉宫的那段时间,像是深得帝太后的心,她时刻的让王福前去关照孟古的身体。
手能弯曲端得动茶水时,孟古被接回了甘泉宫。
那件华服是帝太后所不喜的,即便是华服真的是孟古而毁,帝太后心中也不会有生气,反而会认为孟古是有胆识,胆量,更何况掖庭司已经给出了结论。
帝太后听汀芳说起过,撕毁华服的那个真凶与孟古的关系匪浅,是以再见到孟古时,瞧着她手上的伤,内心深处涌出了怜悯之心。
轻嘱咐了几句,便挥手让她下去了,更甚是在孟古离开后,轻言对汀芳道:“此事,她也受了不少的苦,在她身体还未养好之前,以前那些洒扫的活就不要再让她碰了,就先让她做些轻松的活。”
汀芳乖巧的应了声‘是’,却在帝太后转身时,露出了一双怨恨的眸子。
“萧二公子。”
遥遥的从身后传来这声熟悉的声音,萧子都回过身来,看着朝他一路小跑过来的浅粉宫装少女,微笑道:“孟古姑娘……找我什么事?”
“二公子唤我阿古就行了。”少女双眸含笑,一袭浅淡宫装衬得她双颊绯红,额前隐隐有汗珠滑落,许是一路奔波来此。带有伤疤的双手呈递上一只样式古怪的香囊,像是胡乱的用一块白布包裹着里头的材料,白布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一个大红的福字。
少女仰着头,语笑嫣然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香囊。”
萧子都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低头看着,问:“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答谢二公子的救命之恩啊。本来是想亲手为你绣一个好看一点的,但是手受伤了,针脚实在是太难看了。”似乎怕他不喜欢,又赶紧解释:“你别瞧它样子难看,但是这里头的香料,可是我仿着以前奶奶教我的法子配制的,能够凝神聚气,不信你闻闻。”
她说着,忽的踮起脚尖,抬手把香囊送入他的鼻尖,淡淡的清香沁入心脾,萧子都顿觉身心都乐乐陶陶。
“好不好闻?”面前的少女面露期待的笑容,让萧子都有一刹那的失神,反应过来之际连忙后退了一步,温声道:“好闻,只是我不太需要。”
一个大男人带着香囊,总是让人有些别扭,更何况他身为外臣,随意的接受后宫人的礼物,传出去怕是对孟古不好。
“二公子把我从玉妃娘娘手中救出来,如此救命之恩我无以回报……是不是我的礼物太廉价了,所以……”声音越来越低,孟古慢慢的垂下了脑袋,轻声道:“二公子……嫌弃了?”
“……没有。”萧子都微默,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从她手中接过香囊,“多谢姑娘了。”
孟古眉峰舒展开来,扬起头来尽量朝他笑出一个甜甜的笑,屈膝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话还未说完,一本卷着的薄薄书本就从她袖中滑落,落到了萧子都脚下。还未等她去捡,那本书就落在了一只修长的素手中。
“诗经?”萧子都讶异,“这是手抄本,你写的?”
“……对。”孟古尬尬的摸了摸脑袋,萧子都随意的翻看了两页,微蹙眉头看着上头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又看了看香囊上的那个福字。
出自一人的手笔,字里行间都能瞧出写字人的学问不深。
“闲来无事时,随意抄写了几篇,古人智慧又太过深奥,看了几遍都不大懂其中的意思,字写的也丑,让二公子见笑了。”孟古几乎是把书从他的手里给夺了过来,连忙把书本放入袖中藏好,羞愧的转身。
才走了两步,萧子都的声音悠悠在身后响起:“学无止境,你若是不嫌弃,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真的?”孟古回头,问。
“嗯。”
“随时?”
“随时。”
其实,在叫住孟古的那一刹那,萧子都神情有些恍惚,许是因为他身子的缘由,总是不喜欢过多的与人接触,虽然对待每个人表面上都很礼貌热情,但是内心的疏远只有他一人清楚。
他从来不做这种教人读书之事,尤其是女人,总觉得这样做是在浪费他有限的生命,但是方才孟古低着头羞愧的神情,让他的心有瞬间的揪紧,帮助她的话就那样的脱口而出。
甚至是随着她的问话,轻易的说出‘随时’二字。
看着孟古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萧子都这才长叹一口气:都是可怜人,只不过她比其他人更加可怜罢了。
萧子都刚转身,就瞧见邺王轩一袭玄色的身影从一旁转了出来。
邺王轩一双眸子牢牢的定格在萧子都握着香囊的手上,凉凉道:“子都,她这是盯上你了啊。”
萧子都微愕然,心中明白邺王轩把方才的一幕给瞧了去,才会有此一句,微微一笑,上前陈述着一个事实:“臣已是半截身入黄土人,她不傻,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是吗?”邺王轩倒不这么认为,“她一个低贱的婢女,若是能够一遭赢得你的心,步入萧家,能保她一世的繁华,总比她在这深宫里,朝不保夕要好。”
萧子都笑了笑:“她不是那种人。”
邺王轩蹙眉:“你好像……很懂她?”
“臣并非是懂她,而是。”萧子都淡淡的看着邺王轩:“若她真是贪图富贵,现在她在太后身边,更容易攀附上的是王上才是。”
邺王轩虽然并未执掌大权,然而送来的奏章每天都要看到很晚,为着他的身体着想,帝太后每晚都会谴人往六英宫送清粥。
仔细想来,甘泉宫的每个人几乎都往六英宫送了个遍,可独独没有见到过孟古踏足六英宫一次。
虽是如此,但是对于这一次孟古无故接触萧子都,邺王轩还是不大放心。
“美人心,似蛇蝎。”邺王轩道:“子都,你可要小心,她的蛇芯不说吞了你,也会利用你来做一些事情,以此来达到她的目的。”
“王上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么?”萧子都神色淡然,可是握着香囊的手却握得紧了些:“身在明处总好过在暗处让咱们防不胜防要好得多吧?”
一如邺王轩所说,孟古的刻意接近总是会有着她的目的,可是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萧子都不能很快的给出答案。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萧子都总是会在见过邺王轩的时候,在宫里逛上一会儿,目的就是在等着孟古前来寻他。
然而,有几次即便是碰上了,孟古只是浅笑着屈膝行礼,礼貌的神情中透露着的是疏远。
这让一向善于谋心的萧子都,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萧子都曾试图透过她那双透亮的晶莹眸子观摩她心中所想,然而他看到的,除了之前无尽的冷艳,竟然惊奇的发现了她眼中的……稚气。
细想一下,她如今才十三岁,若不是在深宫里,还只是一个依偎在父母怀中的孩童。
萧子都深叹一口气。
或许,他和邺王轩把她想的太过复杂了,她只是一个幼年时被送入宫的单纯孩子,没有满腹的心思算计,送他香囊只是单纯的想要表示感谢罢了……
第四十八章:警告
东方太阳悄然泛白,邺王轩已经起身。
由内侍服侍着起身,大太监总管汪泉已经领着人送来了两筐奏章。
奏章一一摆放在御桌上,邺王轩轻走过去坐下,拿起最上面的奏章翻看了两页,忽的一把把奏章给扔在地上,怒道:“简直是大胆!”
君颜震怒,大殿上一屋子的奴才全部都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唯有汪泉大着胆子跪着捡起了奏章,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奏章上头赫然写着江州府尹一事。
难怪邺王轩会震怒,早前,江州府尹突发疾病而亡,朝堂之上就此官员一事做出了激烈的讨论。
朝堂上分成了两派,一方暗地里支持邺王轩的官员,举荐陈文锦,而另一方以缪千里为命的官员,力荐温智清。
双方就此一事吵了整整一个朝会,缪千里不吭声,他底下的那些人又都是各个能言善辩的高手,就拿一个范由来说,一张嘴都能抵得过其余人十张嘴,期间就连邺王轩都险些被他给说服了过去。
不过,任由他范由如何巧言夸赞温智清,温智清的品性不管是真是假,他是缪千里一方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如今朝堂上缪千里只手遮天,江州府尹虽是一件小事,但是邺王轩还是不肯就此放手。
朝会上不了而之的事情,下了朝堂,一本本流水一样的奏章就全部给呈了上来,两大箩筐的奏章,几乎全部都是奏请温智清为江州府尹。
汪泉一直贴身伺候着邺王轩,把所有的一切都瞧得透彻,知道邺王轩为何生气,也不敢上前去劝,只是把奏章捡起来握在手中,恭谨的跪在一旁不敢吭声。
好大一会儿才整理好自己愤怒的情绪,邺王轩估摸了下时辰,问:“子都还没来么?”
汪泉连忙道:“回王上,今早上萧府派人来禀,二公子身子弱,近段时间出门太久,以至于宿疾隐有复发之象,怕是今天不能来见王上了。”
“宿疾复发?”邺王轩眉心深皱:“他来宫里孤并未留他多久,从萧府到王宫路上有马车,怎么就宿疾复发了呢?”
汪泉道:“听说最近二公子见过王上后,总会在王宫里逛一逛,如今正是花开好时节,二公子许是贪恋王宫的美景,以至于在外间逗留过久,才会导致身子不适。”
邺王轩印象中的萧子都,从来不是流连花草的人,之所以会在宫内滞留许久……邺王轩低头稍默,很快就猜到了他是何意。
“孤很久没有去给母后请安了。”邺王轩站起身来,大步越过御桌,吩咐汪泉:“去甘泉宫。”
御驾很快就到达了甘泉宫门前,侯在门外宫人连忙跑着到院里禀报,邺王轩脚步踏过甘泉宫门槛时,甘泉宫伺候的人都恭谨的跪在院子里候着。
或许是因为政务繁忙,即便是帝太后近来身子不适,邺王轩来甘泉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母子相见本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邺王轩的面上却无半点的高兴之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意。
孟古去奉茶的时候,寝殿内的氛围更是沉寂的不像话,帝太后坐在凤榻上,时不时的问上一句关心的话,或是问一些朝政上的事情,邺王轩也只是一一的回答了。
浓浓的疏远之意,让寝殿内的人瞧得明明白白。
可是帝太后却并不为意,也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竟是提起了江州府尹一事,她神色凝重,言语颇有些不满:“江州多水患,温智清这个人,哀家曾听相国提起过,常年在外游历所结交的都是一些精通天象的奇人异事。能观天象防范于未然,就单这一点他就比陈文锦要适合去往江州。”
听闻帝太后这一句话,邺王轩隐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握,内心虽然气愤,但是面上仍旧冷静自持、波澜不惊,道:“江州一事,儿臣会酌情考虑的。”
他话虽如此说,但是内心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步!
又待了一会儿,邺王轩问及了帝太后的身体,最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也不再勉强自己,站起身告退了。
汀芳为帝太后揉着太阳穴,帝太后眼见邺王轩心情低落也不留他,伸手招来了一旁候着的孟古,道:“你去送送王上,如今正值酷夏,顺带着送些绿豆汤为他解解暑气。”
打人一棍再给人揉一揉,这是帝太后一贯的行事风格。
寝殿外间,帝太后的声音遥遥传入邺王轩的耳中,他修长的身姿微楞,须臾低头苦涩一笑。
绿豆汤是早已熬好晾着的,由人盛好放入食盒,孟古带到了邺王轩的面前。
邺王轩修长的身姿,静立在甘泉宫门前长长御驾一侧,一双冰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中的食盒看,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孟古顿生狐疑,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察看邺王轩的神色,但见他清冷的面色上尽显躁怒,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悄然的蒙上了红血丝。
半晌之后,邺王轩方抽回了视线,忽的转移了话题,“记得孤初见你时,你还只是浣衣房一个下等的婢女,如今身份一跃成为甘泉宫上等奴婢。”布满血丝的双眸冰冷带有打量的看着她,似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体内的五脏六腑,凉凉道:“不管是在浣衣房还是在甘泉宫,你的身份只是一个奴婢,记好了你的身份,若是让孤发现你有任何的图谋,孤一定会杀了你!”
他着重的咬重了最后三字,沉沉的声音犹如冰冻三尺的寒潭,让听者不寒而栗。
一旁的汪泉心尖一颤,邺王轩这一番话,其中夹杂着深深的警告,让他不禁又细细的打量起了孟古。
早前因为华服一事,孟古被公主玉责罚,这早已是在长安宫传扬遍了的,汪泉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只不过这丫头虽然在甘泉宫伺候,但是在他的印象里,这丫头并未有过刻意接触邺王轩的机会,可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奴婢谨遵王上的话,会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孟古低着头,说出的话略带有颤音。此刻她在邺王轩面前,全然是一个奴婢在君王面前该有的姿态,态度恰到时宜的怯懦,目光看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小心翼翼道:“只是,王上这绿豆汤……”
话题拉回了正轨,邺王轩心里不知从哪里莫明冒出来一阵怒火,嫌恶的撇开视线,右手微抬指向汪泉:“接着吧,赏你了。”言罢他转过身子踏上御驾。
汪泉自然是连忙恭谢君恩,御驾抬起来,孟古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汪泉拉住。
“王上对绿豆过敏。”汪泉小声的提醒:“你在太后身前伺候,太后寻常事忙做奴才的往后也要仔细的提点一些。”
孟古身子猛然间愣住,十月怀胎,亲生母亲竟然连自家儿子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难怪方才邺王轩会是那样的神情。
“得了,赶紧去向太后复命去吧,该怎么说自己琢磨琢磨吧。”汪泉挥了挥手,嘱咐了这么一句,追着御驾而去。
第四十九章:兼得
汪泉的一番话,大有让孟古在太后面前多多提点邺王轩喜好的意思,孟古听得明白,要缓和邺王轩和帝太后母子之间的关系么……
她没有兴趣。
在太后面前,孟古丝毫没有提及此事。当然,帝太后时刻念及她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会在酷日当头,绿豆汤每日都会在同一时刻送入邺王轩面前。
被端到邺王轩面前的绿豆汤,自然是全部落入了汪泉的腹中。
近来喝绿豆汤太多,脸色都有些发绿,汪泉手捧着一碗绿油油的汤,一脸苦涩的从大殿而出,寻了一个背阴的地方,他就地坐了下去,后背倚靠着朱红盘龙柱子。
手中捧着的明明是一碗香甜可口的汤,此刻在汪泉的眼中却犹如草药一般的苦。汪泉有意缓和帝太后和邺王轩之间的关系,原以为他话说的明明白白,怎么着也能传到太后的耳中,看来那个丫头也是个不长心的。
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正要仰头一饮而尽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抹素白清瘦的身影,忙把手里的碗放下,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二公子,您可来了,您不知道这些天您生病在萧府闭不出户,可让王上想的紧。”萧子都在邺王轩身边出谋划策,江州一事已经搁置了许多天了,朝堂上的争吵一天比一天的高,双方都不退让,如今邺王轩急需萧子都来出一出主意。
六英宫正殿放置有冰块,一踏入一股凉意陡然袭来,萧子都的身子不能经受寒意,可是在这种时候身子还是忍不住的贪恋这种凉意。
正殿内,中央御桌上放置着推挤如山的奏章,邺王轩正端坐在御桌前,面色阴沉的翻看着奏章。
察觉到屋子里有人靠近,抬眼瞧见是萧子都,脸色这才有好转,放下手里的奏章站起身来,关切的问:“身子可好些了?”
“这段时间的休养已经好多了。”萧子都清淡的面容稍浮现笑意,如墨的眸子透过邺王轩的肩头看向御桌上的奏章。这段时间他虽然在家中养病,但是却并未与外界隔绝,朝堂上的事情他也是一清二楚,想了想,他温声道:“王上要不要随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邺王轩转头看了看外头,眼下虽是未时末,但是酷夏的太阳依旧很灼烈,这个时候出去走,真的好么?
虽心里头这样想,但是邺王轩却并未拂他的意,与萧子都一起出了六英宫。
萧子都所谓的走走并非是常人所理解的散步逛风景,而是带着邺王轩来到了练兵场。
灼热的太阳光下,偌大的操练上一排排士兵着厚重的官服,在萧子奕的指引下一遍遍的操练着排兵阵法。
萧子奕一眼就瞧见了邺王轩和萧子都,正要过去行礼时,邺王轩朝他挥了挥手,让他继续操练下去,萧子奕也没有坚持,转过身继续监督着士兵。
练兵场正南方,有一座高高的楼宇,视线宽广,站在上方恰能把士兵操练的阵法以一种俯瞰的姿态,震撼的收入眼低。
邺王轩与萧子都并肩站在楼宇之上,享受片刻视觉震撼,邺王轩微默,不解的看向萧子都,心里头在思索萧子都带他来此的目的。
似察觉到邺王轩的心思,萧子都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操练厂上的士兵身上,道:“这底下数百名士兵,分成五组操练相同的阵法。这百人中,论及武术,身体素质参差不齐,那个。”萧子都手指遥遥指向第一队伍中中间的一个,“他是大哥身边的右将,他在与大哥比武中,我大哥亦是险胜于他。”
邺王轩静静的听着,顺着萧子都手指的尽头看向那人,他早在阵法中挥动长矛,身体翩若游龙一般的游离在阵法中。
“王上瞧着那个功夫怎么样?”萧子都手指又指向第一队伍中的另一个人问。
邺王轩道:“比之那人,不相上下。”
他口中的‘那人’自然是萧子都方才所讲的那个功夫与萧子奕不相上下的士兵。
“不瞒王上。”萧子都低头笑了笑,“他只是这里的火夫,没入军营之前,是街头玩杂耍的。”
邺王轩一楞,萧子都又道:“一个玩杂耍的伙夫与军营中的右将,两者看似悬殊极大的差距,可是放在同一个队伍当中,却能扬长避短,达到不一样的效果。陈文锦满腹诗论,对于如何做官颇有研究,王上相信他能胜任江州府尹,我也相信他能做个好官。”
语气微顿,他转身看向邺王轩,轻声道:“可江州帮派之间的争斗连年不断,自先王在世时,直至现在有十年的光景,细算下来,折损在江州的官员至少也有五人,每人上任年仅两年便得暴病而亡,实在是太过蹊跷。温智清虽然比不上陈文锦在官场上的造诣,但是他游历多年,广交江湖好友,他去了江州那些帮派自然会忌惮他江湖上的人脉,不敢再造次。更何况他又精通天象善于治水,能够未雨绸缪,相国力荐于他,也是结合了江州实况。”
“所以,你所属意的也是温智清?”邺王轩微眯双眼,心中顿生不悦:“陈文锦昨天呈上一封奏章,谈及江州之象,他条条列列所列举出来,皆是有利于改善江州乱象,孤觉得他比之温智清也不差。”
如今邺王轩尚未亲政,朝堂上多半是以缪千里为首,江州一脉若是真的全部交给温智清,那么也就等同于拱手让给了缪千里。如今大邺王朝人人只知缪千里却不知他邺王轩,要想有所建树,只得先把江州拿下做出功绩。
邺王轩不是不知道,江州需要温智清这样的人才,但是他十分的看好陈文锦,相信假以时日在江州地区,他定能把江州治理的井井有条,可这个假以时日是需要多久,他此时心中也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萧子都低头稍默,道:“王上有没有想过,两者兼得?”
邺王轩微鄂然:“两者兼得……”
“取他们两个各自的长处,让他们两个共同为江州百姓谋去福祉。”萧子都看着邺王轩:“江州不可一日无官,他们两个都是大邺不可多得的人才,又有忧民之心,相信江州交给他们两个,定是一片新的天地。”
撇开温智清是缪千里的人不说,他与陈文锦都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江州有了陈文锦,在官场上的造诣自然要是比之温智清要好,但是那些帮派之间的和平,也不得不去维护。陈文锦在江湖上没有相识之人,维护起来必然吃力,如此温智清确是最好的人选。
既然两者都有长处与短处,鱼与熊掌要想兼得,自然是要看执棋之手如何运用,扬长避短,发挥各自的长处。
邺王轩心中稍默,已经有了答案。
有一宫人踏着台阶而上,先是像邺王轩行了礼,而后转到萧子都身前,道:“二公子,外间有一婢女,说是要找你的。”
第五十章:求教(给稀饭的加更)
两人齐齐的向练兵厂门外看去,但见那一抹浅青色的身影低头静立,邺王轩冷哼一声,似乎很不想见到此人,转身从另一个台阶而下。
萧子都并未拦着,看着邺王轩的身影下了台阶,转角消失在视线,他低头微默,轻声嘱咐着传话的宫人:“带她过来吧。”
“二公子。”孟古笑容灿烂的来到萧子都面前:“上回您说,学无止境,奴婢在学识上若有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您,不知这话还作不作数?”
“自然是作数的。”萧子都微笑道:“阿古姑娘需要我帮助你什么呢?”
孟古从袖中掏出一本‘诗经’,这是她前几天托王福找人在宫外面买回来的,翻看其中一页,道:“就这一篇,我读了许多遍,竟然都没有明白这篇意思,二公子您瞧瞧。”
萧子都接过看了看,温声道:“这是诗经幽风一篇,讲述的是七月间农夫劳作的场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日觱发,二之日粟烈。七月指的是夏日的七月,流者是下行,火或称大火,即天上的星宿,意思就是说,七月里火星落向西边。授衣则是受人于衣,使有所御寒……”
他很有耐心的一一给她讲解每一句的含义,孟古听得认真,在一篇章讲解完之后,深叹了一口气,道:“‘女子伤悲,殆及公子同归’,无论是在深宫还是在宫外,世间女子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状似感慨的话让萧子都眉心深皱,目光深深的望着孟古,还未从她的面容中找到些许线索,却听得她道:“咦~他们练功结束了啊。”
顺着她的话看去,练功厂上的人皆数散去,萧子都解释道:“只是中途休息罢了。”
“这样啊。”孟古偏着脑袋,“将士们保家卫国,确实辛苦了些。”
练武厂正中央有三两个伙夫装扮的人推着个推车,上面放置着两个大缸,里面装着的是刚刚熬制好的解暑汤药,要分发给每个士兵。
士兵们自觉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二公子,奴婢是女子不能像他们那样为国做贡献。”孟古微偏头,看着萧子都道:“不如,奴婢下去帮帮他们吧。”
萧子都微点头,任由着孟古走到练兵厂,拿起瓷碗盛着满满的汤药分发给每个士兵。
七八月的天气酷暑难耐,练兵厂这种粗人才待的地方,练功久了自然是浑身充满了酸臭的汗味道,隔得老远这种味道扑入口鼻也会让人胃里难耐。以至于深宫里的那些个女子经过这个地方,都避而远之。
如今孟古来此,见她穿着虽是婢女装扮,但是衣料却是中上等的绸缎,那些个士兵心下也明白她定是哪个贵主子面前得力的人,加之又瞧见她与萧子都走得亲近,聪明的人对她自然是恭敬有加。
然而,排在最末端的几个士兵,却心生好奇,低着头小声的交耳,猜测着孟古的身份来历。
这些个猜测声音,萧子奕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他带兵严谨,在军队中威望颇高,只需稍稍靠近那几个议论的士兵一步,那些个人也都心照不宣的闭上了嘴巴。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排在最末端的一个士兵,悄悄的退到了一旁,寻了个背阴的地方歇息去了。
耳边没有繁杂嘈音,萧子奕不禁转头细细的打量孟古,方才他虽然在练兵,但是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萧子都的身上,他身为萧子都的亲哥哥,从来没有见过萧子都对一个女子这般的亲近过,于是便折身去到了萧子都的身边。
“子都,那个丫头与你是什么关系?”他一上来,就指着孟古的身影,问。
萧子都神色淡淡,简短的解释道:“上次在宫里我宿疾复发,就是被她所救。”
“这么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萧子奕惊讶,心中对于孟古的戒备也少了许多,却还是转身劝道:“虽她与你有恩,但是这是在深宫里,后宫的人不可多接触,子都,往后你还是尽量的与她保持距离为好。”
萧子都一笑不答,目光遥遥的落在人群中那抹浅青色的纤瘦身影,心事重重,萧子奕还想再劝说,但看他淡然的神情,欲言又止。
他没有读书人的心思细腻,没有瞧出萧子都神情的端倪,心中只是揣测孟古对于萧子都的不同,想着他从生下来就一直被疾病所烦扰,如今已是娶妻生子的年纪,可是即便是生在萧家这样的将门,长安城内那些个名门望族也不愿把自家女儿的大好年华浪费在他的身上。
若是真的有一个女子能够走近他的心,总是能够给他留个念想,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又静站了一会儿,见萧子都的目光一直停驻在孟古的身上,萧子奕忍不住的急道:“若是你真的对她有意,不妨求王上把她赏赐与你,萧家已经许久没有喜事了。”
萧子都先是愕然,随即低头失笑,然后别有深意道:“萧家的这份喜事,也该是由哥哥来办,临出府时,欢喜婆可是又拿了许多的画像入府。”
闻言,萧子奕连忙挥手道:“我可是要上战场打仗的糙汉子,哪会有女儿家喜欢我,说不定哪天这条命都留在战场上了,还是不耽误人家了。”
萧子都心中顿感万般不是滋味,萧家将门之家,一门都投入在战场之中,唯有他身子弱,举不起刀枪,只能窝在家里任由人伺候。眼眶一阵发酸,他抬头看了看蓝天,试图把这份酸涩给憋回去,目光再停驻在练武场上时,身影忽的怔住了。
那是练武场的东南一脚,背阴的地方有十几个士兵或聚在一起坐着相互倚靠肩头小歇,或聚在一起小声的谈论着自己家里的情况,提及家里的娇妻幼子,脸上都不禁露出笑容。
唯有一个士兵,与他们相隔几步之遥的距离处坐着,背倚靠着宫墙,闭目小歇。练武场那么多人,各自都有着自己的伙伴,唯有他是形单影只,显得格格不入。
一只盛满凉汤的瓷碗伸到了他的面前。
“呶,给你的。”
听闻此话,那个士兵睁开了眼睛,在看到面前人的一刹那,忽的又转移了视线,别过头去:“谢谢,我不需要。”
孟古眉心微皱,随即道:“你练功这么久了,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脸也泛红,若是不把这碗汤喝了,等下中了暑,你还怎么练功?”
士兵呡了呡自己干涸的双唇,终是迟疑的伸出了手来接了过去,仰头一饮而尽。就在他把碗还给孟古的时候,手一下子被孟古给牢牢的抓住了。
“你的手,受伤了!怎么伤的?!”孟古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士兵手上的几道抓痕看,声色沉沉。
这厢动静虽小,却还是引得了距离较近的几个士兵的注意,向这方投来好奇的目光。
被人注视,士兵低下了头去,快速的拂去孟古的手,道:“前些时间被猫抓伤了。
他这样说着眼神却闪烁,很明显坐不住了,迅速的站起身来,离去了。
第五十一章:真凶显露,反遭警告(求首订)
夜色抹去了最后一缕残阳,如纱似雾的月色笼在花枝稍头上。
一个身着太监服装的宫人,形色匆忙的疾步行走在石子小路上,遥遥的透过月色瞧见那抹熟悉的纤瘦身影,心下一动,连忙迎了上去,“芳儿……”
却在刚近身,就被那名唤做芳儿的少女,拽入了一旁假山之后。
夜色中传来一声极其小声的女声:“不是说了么,让你不要在宫里见面,为何这个时候又来找我了?”
“今天我见到那个人了,她好像认出我来了,我担心你被她察觉,所以才来看你的。”
“你见到谁了?”声音明显的透满警觉。
……
这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周围寂静极了,仿若一枚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入耳。包括隐没在黑暗中的那些算计。
假山之后,窃窃私语声渐止,一个纤瘦的身影而出,环顾四周,匆匆离去了,随后那名宫人也相继而出。
周围回归沉寂,只是在假山不远处,孟古悄然的从黑暗中转了出来,看着那抹消失的纤瘦身影,双目如火。
正要转身离去时,一个黑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王上……”看清面前的人时,孟古心猛然间一跳,连忙跪了下去行礼。
月色下,邺王轩俊朗的面容尽显清冷,睿智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孟古,冷声问道:“这就是你故意接近子都的意图?”
孟古低头,想了想道:“奴婢不知王上说的是何意。”
今天白日里,邺王轩并未离开练武场,而是躲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孟古,自然的,练兵场上孟古的一举一动尽收他的眼底。
他是何等的聪明,只稍稍细想,就已经明白了孟古此举的目的,邺王轩冷冷一笑,凉凉道:“孤再警告你一次,做好你本职的工作,你若是敢动她,孤真的会杀了你!”
一股凉意从孟古的脚底直直衍伸至头顶,她惊诧的抬眼,却见邺王轩已经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清风吹拂,吹起她的衣摆,她定定的看着邺王轩消失的地方,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章台宫朝会散去时,孟古拦住了正要出宫的萧子都。
先是屈膝行了礼,孟古抬眼,开门见山:“相信二公子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猜测,我这段时间接近您的目的吧?”
萧子都微怔,孟古又道:“不瞒二公子,我刻意的接近您,是在查真正撕毁华服的真凶。”
她大方的承认自己的目的,让萧子都更加的怔然,片刻,他眉心微皱,狐疑道:“掖庭司不是已经查明了真凶?”
“我不信!所谓的‘真凶’只不过是被推出来顶罪罢了。我亲身经历过,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那一日假山之后弄晕我的人臂膀强而有力,手上布满肉茧,分明不是宫里太监所为!”孟古抬眼看向他,神色坚定,“挣扎之下,我抓伤了他,昨天我只不过是多问了两句,当天夜晚他就稳不住心神,迫不及待的去见帮凶了。”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萧子都神色淡淡,像是对于孟古口中所谓的真凶并不在意,反而温声问道:“既是已经利用完了,现在为何还来见我?”
他就是这样淡然的性子,即便是被人利用了,还仍旧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好像在他的人生蓝图里,永远都不会有愤怒,生气诸如此类的词语。
愧意在孟古心头稍纵即逝,她低头稍默,轻声道:“我心中一直有惑未解,希望二公子能够解惑。”
萧子都:“什么?”
孟古深吸一口气,道:“近来我一直在想,从永巷处我与王上和您的初遇,再到长扬宫的宴会,那杯动了手脚的酒,为何会那么巧的让我发现,巧合的就像是在等着我故意让我发现一样。我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女,王上为何要设这个局,思来想去,我只想到了一个解释……”
她抬眼,定定的看向萧子都,轻声道:“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是被相国送入宫的人,你们误以为我是相国安插在宫里的一颗棋子,长扬宫宴会上,也是你们故意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看我反应,把我揪出来,是吗?”
萧子都心猛然间一沉,他从孟古的眸子里看穿她心中一直往下延伸所想,下意识的上前一步,解释道:“虽然王上和我早知道你是被相国送入宫里的,但是长扬宫一事,并非和你所想的一样。”
孟古低头笑了笑,对于他的解释置若罔闻,继续道:“还有那件被撕毁了的华服,当年王上和太后远在赵国时,因为那件华服,差点连命都没了,那件象征富贵的华服,对于王上和太后来说,就是一个耻辱。在玉妃娘娘故意拿它出来激怒太后时,那件衣服就留不得了。还有这个……”
一只手伸到了萧子都的面前,五指打开,摊放在手掌心处的那枚玉佩,犹如一团燃烧的烈火,刺得萧子都眼睛疼,他眉心深皱,不明白这块玉佩为何会辗转到孟古的手上。
“听说,这枚玉佩是二公子的。”孟古笑了笑,“当初最先捡到您这块玉佩的,是凝玉,她与我同在浣衣房长大,捡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她还高兴了很久。只不过这块玉佩在她手上一天时间不到,就被人盗了。长扬宫一望,阿秀对您心生仰慕,听说当时这块被盗的玉佩,她曾想要还给您。”
“的确。”萧子都道:“那一日在我出宫时她曾想要把玉佩还给我,只不过当时我让她悴了。”
“可谁又能给您证明呢?”孟古盯着他,“昨晚我遇见了王上,他告诫我,即便是真的寻到了真凶,若是敢动她,必会要了我的命!撕毁华服的真凶是太后身边的汀芳,与她一起合谋的,是军营中士兵,本该悴了的东西却出现在了事发现场,种种事件联系在一起,您说,这整件事是不是又是您与王上的一石二鸟之计?”
孟古的揣测让萧子都的身子明显的僵住,他没有想到,仅凭着这枚玉佩以及邺王轩的警告,她心思就能细腻至此联想到这处。
第五十二章:山匪拦路,天子无罪(求首订)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萧子都轻叹一口气,右手两指轻捏起那枚玉佩,轻声道:“我虽然不知道这枚玉佩为何会出现在事发地点,但是有一点我还是可以解释的。”
孟古抿唇不语,静待着萧子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若是王上真的要治你于死地,只需在事发之后为给玉妃娘娘一个说辞,就地处死你,而不是派人去查还给你一个公道。”
孟古心下有些不耐,萧子都与邺王轩的情义甚重,他当然会为邺王轩所做的事情隐瞒。
似乎察觉到孟古的心思,萧子都望着她,轻声道:“还有关于汀芳的身世。五年前,大邺迎回王上与太后时,回国的路上,发生了一起祸事。一群山匪拦路抢劫,山匪来势汹汹,却意不在金银而是杀人。护送的队伍尽遭毒手,太后与王上情急之下躲到一处山林,却突发意外坠落了山崖,被山崖底下一户农家所救。”
孟古眉头深皱,“那些山匪,是要杀太后和王上?”
萧子都点头:“即便是王上和太后身落山崖,那些山匪依旧没有放弃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阵仗之大,很快就寻到了那户农家。农家夫妇舍身救王上与太后,把他们藏身于只能容纳两人的地窖内,临死前把自家刚满五岁的孩子托孤于太后。”
孟古道:“那个孩子……就是汀芳?”
“嗯。”萧子都道:“为了这份恩情,不仅王上不会让你动她,太后亦是。掖庭司已经定下了案的,此事又涉及颇广,你想要伸冤翻案,怕是不能。”
孟古当然知道这些,整理了下心神,抿了抿唇,问:“所以,杀人偿命四字,在大邺律法中只能形同虚设?”
萧子都温声道:“你要知道,还有一句话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孟古盯着他:“那还有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萧子都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温言劝道:“天子是不会错的,阿古,你又何必钻这个牛角尖?”
“所以啊,上苍永远都不是公平的。”孟古低头喃喃自语,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讽刺,双手紧紧的攥着衣摆,暗想道:天子……是不会犯错的么?不!是人总是会有犯错的时候,害人性命自然是要付出代价!
看着面前的少女忽然出神,萧子都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孟古回身,冲他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人命有时候真的太多轻贱,有些感慨罢了。”
就是这一笑,让萧子都心隐隐的有些揪紧,想起孟古的身份以及深宫里所遭受的罪,他心有不忍,忍不住的道:“若是你觉得深宫生存太过累,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二公子是要帮我出宫么?”孟古忽的低头笑了:“二公子这句话奴婢只听听就好了,也叨扰二公子许久了,先退下了。”
萧子都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孟古远离的背影,手不自觉的握向了腰间别着的那枚香囊,鼻尖那熟悉的味道萦绕,似有层叠的心花在悄然绽放,但很快就一点点的枯萎。
虽然汀芳的身世间接的解释了邺王轩昨晚的那番警告话,但是在孟古的心里,依然没有觉得他们是有多么的无辜。
有太多的谜团她仍旧未能解释得通顺,比如那枚玉佩为何会在案发现场,萧子都自己都无法解释。
凝玉死后,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汀芳,所以在她从太医院回甘泉宫时,曾经私下里拿玉佩问过王福,但是王福很肯定的告诉过她,这枚玉佩不曾在汀芳的身上出现过。
阿秀还玉佩是真,萧子都究竟有没有撒谎她也不知道……
正想着,胳膊忽然被人一拽,就落入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下意识的抬眼,在瞧见面前的人时,她警惕的心松懈了下来,道:“相国大人每次见奴婢,非要这么与众不同么?”
意有所指的话,让缪千里挑了挑眉,却并未就此松开手,反正这里是无人的永巷,很少有人经过。
唇角扬起一抹笑,他眼神睥睨,说:“听说,你找到真凶了?”
孟古微顿,试探性的问:“相国方才都听见了?”忽的笑了:“偷听可不是相国大人一贯的作风啊。”
“切。”缪千里从鼻音哼出一声冷笑,几乎是略带嫌恶的松开了手,一甩衣袖背过了双手:“本相国堂堂一国之相,岂会是偷听的鼠辈?分明是你们说话不找地方,声音又太大入了本相国的耳。”
孟古道:“那相国拦住奴婢是来嘲笑奴婢的?”
“嘲笑你?”他冷哼一声:“本相国才不会这么自降身份特地跑过来嘲笑你一个婢女!”目光忽的落到孟古低垂的双手上,“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噢~”孟古了然的点着头,看他一眼:“原来相国大人是来关心奴婢的啊。”伸出双手他眼前:“多亏了相国的神丹妙药,您瞧,指甲都长出来了呢。”
“谁准你这么没上没下的与本相国说话?”缪千里瞪着她:“你指甲长没长出来,关我什么事!还神丹妙药,你也配!”
他口不应心的说着,手也不应心的扔给了她一瓶药,抬头看着蓝天,嫌弃道:“库房新找出来的,试试有毒没。”
孟古看着手中的药,轻叹道:“若是真有毒,毒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
“才受了一点打击就这么没志气的寻死觅活了?”缪千里眉心紧皱,心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怒火,咬牙切齿:“你可是本相国送入宫的,那么轻易的就死了,你让旁人怎么看我?”
孟古忽的低头笑了,缪千里奇怪的问她:“你笑什么?”
“相国大人一早就知道了王上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孟古看着她,答非所问,抬眼试探性的问:“若是这一次真的是王上有意要杀我,您会救我么?”
“不会。”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缪千里坚决的拒绝,忽的疑惑的看着她,问:“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
孟古却不愿再回答他这个问题,笑了笑,屈膝行礼道:“多谢相国的药,太后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奴婢先告退了。”
正要走,缪千里忽的快一步拦住了她的路,微风轻拂,一袭嵌着金丝的长衫在太阳光下发出的光芒,近乎刺目。
他望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竟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但是却身不由心的伸出手指狠狠的指着她的脑袋,“你,你,你!!!”
一连三个你说出口,他见孟古依旧笑得灿烂,恨恨的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只不过在回身的刹那,笑容悄然的浮上了脸颊……
第五十三章: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时光易渡,太后寿辰转眼将至。
从半月前,各宫就在着手准备着寿辰,每个人比之往日要忙了许多,除了一人……
深宫里的日子每天几乎都是相同,做同一件事、见同样的人、一个人见得多了,只要她有稍微的变化,落在熟悉的人眼中,这份变化就十分的明显。
甘泉宫院子里,一个正在扫地的婢女,悄悄的靠近另一个婢女,轻声道:“嗳,你有没有发现,阿古近来有些不同?方才我瞧着她在屋子里,自己一个人笑个不停,模样怪渗人的。”
另一个婢女一怔,随即狂点头道:“我还以为就我发觉了呢,你知道么,前一天我半夜起夜,就瞧见她一个人深更半夜的坐在长廊上,像是在与人说着话,可是当时我就瞧着那长廊上坐的只有她一人,当时啊可把我给吓坏了呢。”
说到这儿,那个婢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忍不住的汗毛直竖。
一个拿着花洒的婢女从前经过,听见她们两个的对话,暮然回首,凑上前小声的道:“我昨个儿瞧见她一个人在那里蹲着玩石子,有说有笑,石子自己还会蹦呢。”
一个人说或许不会有人相信,但是两个,三个都如此说,即便是谎言也成了真。
凑在一起的三个小婢女,心中似发现了一个天大的事实,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害怕道:“她,最近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邪?我怎么感觉她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呢……”
短短一个下午不到,孟古被邪祟上身的谣言就犹如一团风暴,私下里席卷了整个甘泉宫。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暗自传开了的谣言在那些婢女结合孟古近几天的所作所为,也都信以为真。
汀芳伺候太后歇下后,已经是亥时了,刚踏出寝殿的门前,就瞧见几个婢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又拿着害怕的目光往宫门外看去。
她快步走上前,呵斥道:“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歇着去!”
有一个婢女颤抖着手指着门外道:“方才孟古出门了。”
汀芳奇怪的瞧着她,道:“不就是出去了么,至于你们吓城这个样子?”
“不是的,汀芳姐姐~”又有一个婢女害怕道:“孟古这两天行为太过反常,常常对着空气说话,方才她出门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流盈方才说,瞧见了她身后……有两个影子。她们都说,孟古是被浣衣房的凝玉给缠上了。”
“凝玉……”汀芳问:“她是谁?”
“就是撕毁玉妃娘娘衣服的那个婢女,听说她死前与孟古的关系最为要好,汀芳姐姐,万一孟古真的是被她的鬼魂缠上了,那么……”
“别胡说了!”汀芳怒道:“世上哪有什么鬼魂,小心被太后听见了拔了你们的舌头,还不赶紧回屋去!”
被汀芳这么一呵斥,几个婢女赶紧回屋去了。
没有多大一会儿,孟古就回来了。
汀芳悄然迎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沉沉问:“你方才去哪了?”
孟古本来头低的很低,听见这一句,这才抬起了脑袋,就在她抬头的刹那,汀芳心霎时一跳。
昏黄的宫灯映照下,孟古原本白皙的面容竟是泛着青黄,这个时候竟是朝她咧嘴一笑,“驱蚊香味道太过浓重,太后不是不喜欢么,我就想着去外面拔些驱蚊草。”
汀芳很快就逼问道:“东西呢?”
孟古这才诧异的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怔然了半晌才道:“我忘了。”
忘了?
方才那一吓的阴影早已散去,汀芳冷冷一笑,“太后已经歇下了,今晚是你守夜。”
夜半三更,宫里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滴答,滴答’
似有水珠从房梁而下,溅落在地上发出的脆响,伴随这一股清香在房间里悄然的弥漫。
睡梦中的汀芳缓缓睁开双眼,耳边滴答声越渐清晰,她狐疑的下床,黑暗中摸索着找到火折子,一吹,点燃了的蜡烛也照亮了映照在墙上的人影,隐约瞧见是有一个女人,正站在她的身后。就在汀芳转过头的瞬间,女人扭过头,披头覆面,裂开的嘴唇流出血丝,发出一声声笑。
这笑声很轻很轻,但是听在汀芳的耳中却异常的刺耳。
‘啪!’
手中的蜡烛掉落在地上,灭了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亮,汀芳早已双腿发软,整个人冷不丁的陷入黑暗,更是惊骇欲绝,想要喊出救命声,可是颤抖的心与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害怕之余,她尚还有一些理智,强迫着自己发软的身子,逃命似的往门前跑去,屋外的清新空气入鼻喉,她这才喊出声来:“快来人啊,来人啊!”
叫声喊醒了沉睡中的甘泉宫,一个个婢女披着衣衫挑着灯笼走了过来,急问:“怎么了?”
众人一聚集,汀芳方才被吓破了的胆子已经找了回来,一把夺过一个婢女手中的灯笼,照着亮光就往屋子里冲去。
其余婢女也都跟了上去,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
一个个灯笼把房间照得如同白昼,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披头散发的女人?
可是方才自己所见又是那么的真切,汀芳暗自咬了咬牙,转身拨开人群就往太后寝殿处跑去。
一众婢女也想跟着往寝殿内跑,但是碍于里面歇息的是帝太后,就止步于寝殿门前的台阶处。
太后歇息的寝殿内,除却里间的凤榻息了灯,其余都是灯火通明。汀芳几乎是愤怒的推开房门,发现原本该在玄关处守夜的孟古不在。
她自然的把方才的一幕联想到孟古的身上,心中愤然,想也不想的就推开玄关门,道:“太后……”
她原本是想要把孟古近来的反常告知帝太后,把今晚自己所见所闻加到孟古的身上让帝太后惩罚孟古,可是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她忽的就楞住了。
凤榻前的矮几上,只燃了一盏烛光,烛光悠悠然的跳动,昏黄的里殿内,孟古正弯身扶着太后起身,见她闯了进来,太后抬眼不悦的瞧她一眼,道:“方才是你在叫?发生了什么?”
汀芳先是愕然,随即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只是方才做了个噩梦,惊着了,惹了太后的安眠,奴婢有罪。”
孟古为帝太后捏着腿,面上容颜平静,长长睫毛轻轻颤抖,柔声道:“太后,奴婢近来受了伤,汀芳姐姐日夜伺候您也着实疲累,做噩梦也是心神俱疲所致,多多休息就好了。”
帝太后轻‘嗯’一声,朝汀芳挥了挥手:“你也累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汀芳只得屈膝行礼退了下去,却在刚转身的时候只眼角的余光那么一撇,似乎瞧见孟古正看着她在笑……
第五十四章:太后寿诞,不打自招
接下来的几天,汀芳夜夜过的十分的煎熬,不是听见有水珠滴答作响,就是在半夜听见有女子低声的抽噎之声。不仅如此,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周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开始这些都是在夜晚,可是渐渐的,白天都能听得到,更甚是在青天白日里都能瞧见那个劈头散发的女人。
她也曾怀疑过孟古,但是却一直找不到证据。
汀芳每夜忍受着这些煎熬,身心惧疲,但是她在人前还是一副寻常的样子,除却憔悴了一些,让人瞧不出任何的端倪。
太后寿诞这一日,邺王轩在宫内举办了大型宴会,文武百官齐入宴会,恭贺太后寿辰。
悠扬婉转的乐声轻飘飘的响起,舞台中央各个舞姬都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尽情的舞动。
这是一场排场极大的宴会。
汀芳与孟古静候在帝太后的身侧,舞台中央一曲舞蹈表演的极其微妙微俏,引来在座连连鼓掌。
唯有汀芳无心观赏,额前冷汗连连。
因为她好似又听见水珠滴答作响的声音……
孟古从一旁端来一杯清水,走到她的身旁,轻声道:“汀芳姐姐,你是不舒服么?喝杯水压一压吧。”
汀芳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但是帝太后往这边一看,她强颜欢笑的接过,许是她的错觉,仰头一饮而尽时,齿间残有一缕清香。
这种清香让她心底顿燃起一股熟悉之意,可是这种熟悉的源泉究竟何在,却在短时间想不起来。
“太后。”缪千里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拱手道:“金银玉器,太后定然不缺,臣思来想去,就为太后备了一份独特的礼物。”
缪千里做事向来与众不同,听他如此说,太后顿时提了兴致。
只见他转身看向外间,拍了下手掌,掌落,丝竹声如山泉流水一般响起,少顷,就有数十个舞姬穿着流彩霓裳衣盈盈踏入舞台中央。舞姬身姿绝美,各个容颜美艳,宛如天女。舞曲达到高潮时,舞姬纷纷退场,舞台中央似飘出一团仙雾,雾气飘散整个宫殿,让人宛若置身在天宫。
这时,伴随着乐曲,又从天而降数十名身着大红衣裙的‘美人’,不,说是美人,但是这些从天而降的‘美人’却又比之之前的舞姬,多了些阳刚之气。
邺王轩眼眸微眯,近段时间长安城盛行阴柔之风,一应伶人争相模仿,这些看似柔弱的‘美人’,其实就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罢了。
这些不是‘美人’却更胜‘美人’的伶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怀抱着琵琶,清冷如水的眼眸,扫过在场众人,宛如一颗透亮的夜明珠,只稍稍望上一眼,再也移不开视线来。
比女子还美的修长手指,轻轻波动琵琶弦,音符响彻入耳时,似世间万物都为之心醉。
帝太后显得异常的欢喜,在为首的那个伶人拨动着琵琶弦降落在地上时,她看清那人的容颜,竟是差点惊诧的站起身来。
孟古察觉到帝太后的异样,也向那个伶人看去,这么一望,她霎时想到了整日被帝太后抱着睡的那张画。
画是帝太后最爱惜的,她曾偷偷的瞧过一眼,那张天神献寿图正中央拿着寿桃的天神,可不就是眼前这一位么。
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缪千里,画是他献上的,舞也是他献的,他做这一切让太后这段时间怀抱着画像想象连连,目的就是为了今日的献舞。
难道说……
正想着,却冷不丁的对上了缪千里的视线,后者朝她意味深长一笑,随即别开眼去。
一舞终了,伶人手中的琵琶竟是在一团烟雾中消散不见,烟雾散去,取而代之的正是一颗硕大的‘仙桃’。
伶人轻走到太后身前,跪了下去,双手呈上仙桃,清朗的嗓音响彻整个宫殿:“祝太后青春永驻,寿与天齐。”
太后欢欢喜喜的站起身来,接过‘仙桃’一双美眸却一直停驻在伶人的面容之上。
在她所见的男人之中,没有人能够胜过缪千里的容颜,这也是她一直缠着他的缘由,富贵惯了,总是喜欢把最好的收于囊中。
可是眼前这个伶人不同,他虽然比之缪千里的容颜差了那么些许,但是他有着缪千里没有的清冷阴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冬日大雪中傲然绽放的红梅,高贵的让人不忍亵渎。
帝太后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宫殿上数百根蜡烛突然间全部熄灭,惹得众人一阵唏嘘。
表演的伶人趁着黑色,不动声色的撤去了。
这段时间的精神折磨,汀芳早已惧怕黑暗,冷不丁的再次陷入黑暗中,她霎时慌乱了阵脚。这时,黑暗中忽的有一人握住了她的手腕,耳边似有人的呼吸声逐渐加重,凉凉的,有一声女声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求求你,告诉太后,那件华服真的不是我撕毁的,我含冤而死,呜呜呜~地狱很冷,求求你下来陪我好不好~”
轻飘飘的话语犹如鬼魅传入她的耳中,飘飘荡荡的似乎不太真切。然而就在个时候,她好似瞧见,黑暗中有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就站在她的面前,赤青着的一张面容,五官流出血来,咧着一张血盆大口,正对着她笑。
阴森可怖的的笑声一遍遍穿过她的脑海,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头疼欲裂,心底筑起的那道防御墙也顷刻间崩塌。
汀芳再也忍不住的,一把甩开了身上的挣脱。也就是在这一刻,黑暗中有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孟古的脸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时,只感觉唇间一阵冰凉,似有一只光滑的‘蛇’滑入她的口中,喉中顿觉一阵冰凉。
孟古身子猛然间僵住,惊得瞪大了眼睛。
“啊!”
耳边响彻着汀芳的一声害怕嘶喊,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熄灭的数百支蜡烛顷刻复燃,瞬间把宫殿照得如同白昼。
明亮的烛光没有把汀芳心中的害怕照灭,穿脑而过的阴森笑声久久回荡在她脑海不散,她的目光越来越涣散,这个时候她眼中所望到的,都是蓬头蔽面,七窍流血的女子在对着她笑。
那种感觉,就像是置身在无数个鬼魂之间,恐怖席卷她浑身每个细胞。她想要逃,逃到一个安全的角落,可身子一个踉跄似一颗肉球滚落到了宴会正中央。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众人都吓到了,帝太后惊了一跳,连忙让人上前扶起汀芳,两个小太监走过来正要各自挽起她一只手臂,还未碰触到她的身子,她就犹如惊弓之鸟,瞬间的弹开。
“滚开!”她不断的对着空气挥动着双手,完全像一个疯子,惊慌的大叫着:“不是我!那件华服是我撕碎的,可我也不是想害你啊……是你自己太过倒霉,是你自己命该绝,你是替孟古去死的,你找她啊,哈哈哈,你去找她啊。”
第五十五章:杀人偿命,是谁害人
一个疯子的话虽不能信,但是也不能不信。
公主玉惊的站起身来,宛如牡丹的面容尽显愤怒,涂着大红丹寇的手指颤抖着指着汀芳,怒道:“竟是你!”
正要扑过去时,洛瑶快一步的拦住了她。
如今事情真相如何,自有人去查个明白。
邺王轩挥了挥手,门外的就有三两个侍卫入门,有人一碰触,汀芳还是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挣扎,但是侍卫比太监们的身手要好,牢牢的禁锢着汀芳把她带了出去。
行至老远尖叫与嘶喊声还响彻入耳。
邺王轩微偏头看向孟古,一双眸子里悄然蒙上了愠怒。
这个时候孟古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只是神情怔怔的待在原地,唇间依旧透着冰凉,她满心的疑惑。
方才那个人是谁?给她吃的又是什么?
既是一时间很难想出个结果,孟古也不再逼迫自己,眼下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太后。”她回转心神,弯身小声的道:“要不,奴婢去找太医给汀芳姐姐瞧瞧?”
“去吧,告诉太医一定要治好她的疯魇。”帝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有些累了,语气疲乏,只是在孟古躬身退去后,她艳丽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汀芳曾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虽然现在是这幅模样,但是邺王轩并未对她有明确的处置,是以侍卫们权衡之下,只是把她关了起来。
废弃的柴房内潮湿浓重,浓浓的霉腥味道入鼻,让闻者五脏翻滚。
汀芳一被关入这里,就忍不住的呕吐了起来,肚子里面的一应全部都吐出来,渐渐的,她的神智似清明了不少。
宴会上的一幕逐渐在她脑海浮现,她猛然间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处环境时,连忙疾步跑到门前,拍打着门,喊道:“放我出去,我要见太后。”
宫里这个地方是最神秘也最是藏不住秘密的,一旦有丁点的风吹草动立即就会席卷整个王宫。
看门的两个小太监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知道汀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太后寿诞之上自招罪孽,等同是在找死,如此对于她的呼喊充耳不闻。
汀芳仍旧不打算放弃,一直拍打着门嘶喊着,嗓子都快喊哑了。
这个时候,忽然听见铁链的声音,汀芳顿时一喜,待门打开时,见到站在门外的身影时,她身子明显一僵。
“让开!”汀芳厉声的吼着,正要冲出去时,两个小太监却狠狠的把她往屋子里一推。
身子一个踉跄直直的摔倒在地上,后背咯着废弃的木材,仿若折了骨头,疼的眼泪直打转。
但是眼下汀芳顾不得这些疼痛,抬眼怒道:“我是太后身边的人,你们也敢这么对我?!”
孟古置若罔闻,“她得了疯魇,在太后寿诞上疯言疯语,一个疯了的人,怎么可能再留在太后身边伺候?太后仁慈,顾念和你尚有主仆情谊,特意让我前来看看你。”转而吩咐两个小太监,“你们两个去门外候着去,太后有话让我带给她。”
“是。”两个小太监彼此对望一眼,连忙关上了门离去了。
屋子里只余她们两人,汀芳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孟古看,咬牙道:“是你对不对?”
孟古微微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看你如此惧怕鬼魂,想来也是平日做了太多的亏心事。”
“究竟是我怕,还是你私下里做了动作?”汀芳瞪着她,怒道:“寿宴上你递给我的那杯茶,明明是清水却有股香味,我还在想呢,你怎么会那么的好心?若我猜的不错,那杯茶还有我房中的异香,都被你动了手脚!那香中含有令人至幻的成分,所以我这段时间才会一直心神不宁,出现幻觉,以至于我在太后寿诞上发了疯,说了不该说的话?!”
孟古递给她的那杯茶,唇齿间残余的清香味道,分明与她房间中无故飘来的异香是同一种味道。
清醒之后的她很肯定,那股味道就是能够令人至幻的香料。
从那个士兵找她开始,她心里就隐隐知道孟古在查,这段时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她,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会用这个法子让自己不打自招。
“不错。”孟古坦然,迎上她的视线,冷冷道:“可你的疯言疯语,真的是不该说的话么?从我步入甘泉宫开始,你就处处与我作对,不管是神树一事还是这件事,都是你有意害我性命,杀人偿命,这是你应有的报应。”
“杀人偿命?”像是方才孟古所说的,是极大的笑话,汀芳低头笑了,笑的癫狂直不起身来,“孟古啊,究竟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笑你蠢啊,你说杀人偿命啊,你瞧瞧,这深宫里主子们一句话就能要人性命,谁又真的为死去的人偿命了?你要报仇是吧,那你去找太后啊,去找她让她为浣衣房的那个低贱的奴婢偿命啊。”
孟古眯起双眼,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么?”汀芳拂去她的手,笑道:“找人弄晕你的是我,撕毁华服的也是我,害你差点被玉妃折磨死的人还是我,可是这些在没有主子们的示意下,你说我一个个小小的奴婢,会敢这么大胆的去做么?要你死的人不是我,你找错人了。”
孟古心一沉,汀芳说的这些,和她之前所想不谋而合,看来帝太后还未对她消除戒备。
“你以为你设计这么一出,你就真的能够要我性命么?”汀芳笑了,笑容中透着得意:“我告诉你,我父母予太后有大恩,即便是我犯了错,他们依旧不会治我的罪。反而是你,太后已经对你起了杀心,原本有人为你去死了,你可以多活一段时间,可是你偏偏要查,太后何其的聪明,你觉得她会想不到这些是你做的么?你还能活得了么?”
孟古却只含笑看着她,这种笑意看得久了,让人背脊直发凉。她向前一步,凉凉开口:“那一天夜晚,那个男人与你见面的时候,我就跟在后头。我还碰到了王上,当晚王上就告诉了我,我若是敢动你,他就杀了我!”
汀芳身子怔住,心下不明白孟古为何会对她说这些。
“可你知道为何我还是动了你么?”孟古笑看着她,道:“咱们相处的时间不太久,想来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性子,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别人伤我一分,我定会三分回报!你即便不是那只持刀的手,但你却是那把杀人的刀。”
第五十六章:死前遗言,暗藏诡异
“你什么意思?你要杀了我?”汀芳笑了,“你杀了我,觉得你还能活命么?”
孟古盯着她,冷冷道:“要杀你的不止是我,你方才也说了,太后聪明定会察觉这些是我做的,可是她明明知道是我设计害的你,为何还是放任我独自一人来见你?”
听闻她这一句话,汀芳身子猛然间僵住了……
孟古冷笑:“明知我有杀你心,却还是把刀递给了我,她有意让你死,你还傻的不自知。”
仿若是有一个闷雷,在汀芳的脑袋上炸开来,孟古的一字字砸到她的心里,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摇头道:“不可能!你胡说,根本不可能,太后不会要杀我的,我要去见太后。”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孟古却轻轻一拽,她整个人就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身子也仿若无骨。
孟古道:“为什么不可能?!就因为你父母予她有恩?你别忘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帝太后,享无数富贵繁华,你在她身边这么些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又知道了多少?!你知道玉妃娘娘送给她的华服意味着什么么?那是她人生中永远抹不去的污点,她让你毁了这个污点嫁祸给我,你帮她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又帮她隐瞒了多少,深宫里生存,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
她苦口婆心的话,汀芳却听不入耳,在地上挣扎着起身,可是任凭她如何挣扎,身子却无一丝的力气让她起来。
“别费力气了。”孟古叹了一口气,“太后不会见你的,我也不会要你性命,但是今天递给你的那杯茶中,是有毒的,入喉即入五脏,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容颜尽毁,被世人厌恶。”
腹中疼痛难耐,似有一股难闻的腥味要从喉咙里喷涌而出,汀芳忍受着心里的异样,对于孟古的话已经信了七分。
“孟古!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如此折磨我、毁我,好狠的心!”
想她自入长安宫以来,在太后身边为一等侍女,所有一切皆比常人高上一等,如今落得这幅模样,都是拜孟古所赐。她抬眼恶狠狠的盯着孟古,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扑过去扒了她的筋骨,蚀其血肉。
若是……身体允许的话。
孟古只平静的看着她,凉凉道:“凝玉死之前,也曾在掖庭司受了一夜的酷刑,最后承受不住才把所有的罪责都揽下来的。比起她,你受的这点罪,根本不值得一提。”
言罢,她嫌恶的转过身子,正要走,汀芳却又叫住了她。
“你一定很好奇,那枚玉佩为何会遗落在现场吧?”她撑着身子从地上爬着坐起来,问。
孟古回过身,问:“为什么?”
“王上下旨彻查此事,我因心中害怕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就去了现场。”她坐在地上,仰头朝孟古微微一笑:“当时我看到了萧二公子。”
仿若有一颗石头,渐渐沉落心底寒潭。
“我看到阿秀带着这枚玉佩与萧二公子在一起。”季汝月的话回荡在她的脑海,“没想到受牵连的竟是凝玉。”
“这枚玉佩的确是我的,只不过当时我让她悴了的。”
“我不知道这枚玉佩为何会出现在事发地点,但是有一点我还是可以解释的……”
萧子都温润的话与季汝月的话重叠,扰得孟古大脑聒噪不已,她努力的把这些都从大脑里甩开,冷冷的看了一眼汀芳,大步走到门前,开了门。
“彭!”
门被她奋力的关上,两个小太监立即上前正要落锁,屋子里忽的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孟古脚步顿住,站在原地回头。两个小太监彼此对望一眼,连忙推开门去看,入目便是墙上那一朵被血染红了的,不规则的花。目光再向下移,一具纤瘦的身影静静的躺在地上,她额前一个很大的血窟窿,正往外不断的冒着血,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身子流淌,犹如一条逶迤的‘血河’,触目惊心。
“这……”一个小太监回身望了一眼孟古,随即吩咐着另一个:“快去禀报,就说……自戕了。”
“等等!”那个小太监正要走,孟古却喊住了他:“我和你一起。”
一片乌云遮挡住了悬挂的明月,两人挑着一个灯笼照路,走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假山,孟古忽的放慢了脚步。
宫里处处都是石头堆砌而成的假山,巨大的石头底下埋没了太多的秘密与冤魂,白天还好,一到夜晚就显得十分的神秘可怖。
“去长扬宫还有其余的路么?”孟古忽然停下来,问。
太监回头,向她走来,解释道:“这里地方偏僻,很少有人来,即便是有路也是长满荆棘杂草荒废了的,不如这一条路近。”
他略有些疑惑的看向孟古,她为太后身边的近侍,太后寿诞上她一定在场,想来方才也是从长扬宫来到这里,这走了一遍的路,为何再走就有些不大愿意了?
正想着,手中挑着的灯笼却忽的被人夺走,他吓了一跳,话正要问出口,却见孟古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心中虽有万般的疑惑,却也下意识的闭上了嘴,跟在孟古的后头朝假山处走去,却在走到假山内没几步,瞧见孟古突的把手里的灯笼向前方扔去。
一闪而过的烛光犹如一团烟花顷刻消散,短时间照亮了前方的路,同时也照亮了隐在暗处的‘鬼影’。
“快跑!”
小太监还未反应过来,孟古就拉着他快步的回头向外跑去,身后似传来一阵阵不规则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却见从假山处涌出来几个人影,似索命的冤魂,向他们两个张牙舞爪的扑来。
心尖猛然间一颤,心差点就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乖乖啊,他进宫才两年,深宫里黑夜行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就让他给碰上了?
可是他也没有得罪谁啊~
小太监哭丧着脸,一面跑着一面心里阿弥陀佛,乞求上苍庇佑留他一条小命,行至前方一处分岔口时,他慌不择路的往一边跑去要与孟古分道扬镳,孟古却一把拽住他,厉声问:“想活命不?!”
他不假思索的答:“想,当然想。”
“那就再找一道去往长扬宫的路。”孟古道:“荆棘越多越好!”
小太监有些迟疑,后头追着的脚步声渐近,孟古急道:“快!没时间了,不然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生死攸关之刻,小太监一咬牙道:“随我来。”
第五十七章:杀机尽显,君前求亲
后面纷纷踏踏的脚步声还在追寻,只听得一声大大咧咧的骂声:“赶快去追!主子吩咐了,今天一定要她的命。”
尖锐的荆棘划破单薄的衣衫,有丝丝血迹渗透而出,浑身犹如是被人打针一点点的挑破皮肉一样,疼的紧。
但是现在尚且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只一个劲头的拼命向前冲去。
却在刚冲出荆棘丛里,就撞入了一人怀里。
“救命!”孟古脸上一喜,迫切的抓住身前的人的衣服求救,可是话刚说出口,一抬头,面上的喜色就生生的凝住了。
纷榻的脚步立即向她涌来,肩头忽的被人一拽,整个身子就被摔倒在石子路上,一把明晃晃的佩剑指向她。
迟一步追上来的小太监,整个身子是跌倒出来的,一个个宫灯把他围了起来,眼前一阵亮堂,抬眼看清面前的场景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了下去,颤抖着声音道:“王上……”
昏黄的宫灯映照下,邺王轩一袭修长的身影背着双手静立,胸前金丝绣成的花样在宫灯下闪着光芒,他挥了挥手,让拔剑的侍卫退下,却并未着一字,目光略过孟古,皱了皱眉头。
侍卫们收起了手中的佩剑,走到了邺王轩身后,孟古也连忙爬着跪了下去。
汪泉拿着宫灯照了照孟古,但见她浑身的衣服破烂不堪,丝丝血迹浸透衣服,模样甚是狼狈,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荆棘丛,满心疑惑:“孟古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孟古还未说话,小太监就迫切道:“王上,有人要杀我们。”
汪泉心中一震,下意识的抬眼看向邺王轩,既是深宫中涉及刺杀,不用等邺王轩吩咐,就有侍卫向荆棘丛里走去。
汪泉道:“究竟是谁要杀你们,慢慢说。”
小太监低着头,方才被追杀的恐惧还未褪下,就碰到了御驾,追杀固然可怕,但是第一次得见君颜,更加的害怕。按在地面上的双掌颤抖不已,道:“奴才是奉命看管汀芳姑娘,她忽然自戕而亡,奴才要去回禀,岂料在去往长扬宫的路上,遭人追杀,奴才们是为了逃命,才冲撞了御驾。”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宛如蚊蝇。
邺王轩的目光凉凉的落在孟古的身上,一张脸沉的不像话,沉声问道:“你呢?”
相较于小太监的紧张害怕,孟古惊慌过后心已经平静,她低着头,道:“奴婢是奉太后之命来看望汀芳的病情的。”
邺王轩冷哼一声,眯起了双眼,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再一次问:“真是自戕而亡?”
小太监答:“是,汀芳姑娘撞了墙……”
邺王轩没有再说话,其实这个时候汀芳是不是真的自戕,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考量。想起自己对于她的警告,她竟然置若罔闻,气愤涌上了心头,他沉沉的眸子看着孟古,道:“把她给孤带回去!”
带回去,自然是要带回六英宫亲审。
六英宫内。
金碧辉煌的正殿内,邺王轩高高在上的坐在御桌前,冷眼看着跪在底下的狼狈孟古,忽的操起一本奏章向孟古砸去,“孤早就警告过你了,你竟然还敢杀她!”
汪泉正要递上去一杯茶,冷不丁的被邺王轩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杯一个不稳,里面的茶险些溢了出来。
好在这杯茶还是有惊无险的落在了御桌上。
奏章砸到身上落下,孟古低头看着落在面前的金色奏章,心中一阵冰凉。因为邺王轩的话不是问话,而是肯定。
但是孟古却还是道:“奴婢没有,汀芳是在奴婢出了门之后才撞墙而亡,看门的两个宫人都可以为奴婢作证!”
邺王轩勃然大怒:“你以为孤会信!!”
君威震怒,威如雷霆,汪泉连忙跪了下去,连带着孟古心也跟着一颤。
殿内有短暂的沉寂,忽有一位太监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的轻声道:“王上,二公子来了。”
“不见!”邺王轩想也没想的开口拒绝,他深知萧子都的性子,这个时候来是做什么,已经不用他明说,目光狠厉厉的剜了一眼孟古。
然而小太监却踌躇的不肯离去,支支吾吾的道:“二公子说,若王上不见他,他就跪在殿外不走……”
若是旁人,邺王轩可以不管不顾的任由着他跪,可是萧子都却不行,他有宿疾的身子容不得他如此作践折腾。
更何况他想要从缪千里手中夺回实权,萧子都是不可少的一员。
邺王轩压着自己暴怒的心,对前来回话的太监道:“你去告诉他,孤知道他的来意,但这是后宫的事情,孤自有抉择,让他赶紧回去。”
太监连忙出去回话,然而一向顺从的萧子都,却第一次固执了起来。
昏暗的宫灯下,他轻撩起素色的衣摆,直直的跪了下去,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太监一阵心惊,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回话。
很快,邺王轩就唤了他进来。
一进入殿内,萧子都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孟古的身上,这才缓缓的在孟古身旁跪了下去,道:“王上,臣有一事相求。”
“若是你求孤饶她性命,就不必再求。”邺王轩很快就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萧子都苍白的面色上却浮出一丝无力的笑,他摇头道:“臣今日前来,是向王上求亲的。”
“求亲?”邺王轩心中一震,狐疑的看向萧子都。
萧子都温声道:“早前王上曾向臣说起过,若是臣有心仪的女子,便为臣赐婚。如今家里父兄逼得紧,臣也觅得心仪之人,固前来向王上讨亲。”
他说着,深深的拜了下去:“臣心仪孟古许久,请王上为臣赐婚。”
孟古猛然间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萧子都。方才在他求见时,千万个目的就已经闪过她的脑海,可是这千万个目的中,并不包括求亲一事。
更何况求亲的对象还是她。
汪泉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查看邺王轩的神色,但见邺王轩一张脸早已沉的不像话,心头不禁为萧子都捏了一把冷汗。
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么一个低下的婢女,且还是犯了事的。
邺王轩按在御桌上的双手紧握,旁人不明白萧子都的目的,但他明白。
第五十八章:元青旧事,身染瘟疫
章襄王在世时,后宫中有位娘娘意外小产,当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身边伺候的婢女,证据确凿之下,婢女要被处决时,这时章襄王身边的一位谋臣元青向章襄王上奏,自己心仪那婢女多时,甘愿冒着大不讳与那婢女成亲。
元青曾是与章襄王从小一起长大,与章襄王是君臣又是密友的关系,元青既然在这种关头冒着大不讳求亲,说明他信任那个婢女并未做错事。
章襄王左右权衡之下,终是顶着压力为元青与那婢女赐了婚,半年之后,小产案件得以重审,证明此事是旁人构陷,与那婢女无关。
那婢女——也就是元青后来的妻子,因此得以洗清冤屈,这件事当时在长安城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人人都道章襄王慧眼识珠,没有一意孤行赐死,拯救了一个无辜的性命同时,也成全了一段爱情佳话。
如今萧子都此举,意在仿照当年的元青,虽并未开口说一句求饶的话,但是意却在此。
邺王轩揉了揉眼睛,放缓了语调:“子都,她不一样。”说着看了一眼孟古,话语斟酌了下,方道:“她心机深沉、面如鬼厉、心如蛇蝎,不适合你。”
汪泉心一颤,什么时候他伺候的君王,对一个婢女这么了解了?
萧子都道:“可是在臣的眼里,她同别的女子一样,她心机深沉,那只不过是为了生存小心翼翼罢了;说她面如鬼厉,人生意外难免,臣只要记得她从前的样子就足够了;至于……”后面的一词他没有说出口,偏头看了一眼孟古,微微一笑:“可是她并未伤过臣。”
邺王轩审视的目光来回的在萧子都和孟古身上转换,他虽然知道萧子都求亲只是为了救孟古,但是让他心下诧异的是,自己何时同他看人的目光这般不一样了?
“王上既然做不了主,不如让哀家来给你拿主意?”
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殿上一众人等齐齐循声望去,却见帝太后不知何时站到了殿外,显然是把方才的话全部都听了进去,满目阴鸷。
殿内其余人连忙行礼,邺王轩站起身来,绕过御桌来到帝太后面前:“寿宴刚刚结束,母后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哀家若是不来,还不知道养了一只虎在身边。”帝太后一双凤眸直勾勾的盯着孟古,冷冷道:“哀家回甘泉宫时,得到了密报,汀芳无故身亡,而她之所以会在寿宴之上疯魇,全是这个丫头在背后搞的鬼,起初哀家还不信,如今哀家确确实实的是信了!好一个大胆的奴才,竟然瞒着哀家做出害人性命一事,枉费哀家如此信任你,留你在身边伺候!”
邺王轩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孟古。
她先是一番激烈的言辞训斥,根本就不给孟古说话的机会,就又道:“方才你们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汀芳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她父母予我们母子又有大恩。自古以来恩义两难全,既然王上无法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不如这个罪人就让哀家来做。”她望了萧子都一眼:“萧家将门之家,哀家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杀人的贱婢进萧家的大门,你要恨就恨哀家吧。来人啊,把这个奴才给拖出去,仗杀!”
“太后!”萧子都一阵心惊,连忙深深的拜了下去:“这件事情真相如何还未查清楚,万不可枉杀了无辜人。”
可是他的话,却无人去听。
一个个宫人四面八方涌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蜘蛛网,包裹着孟古的身子,只觉得心口似有一股难掩的气堵在心头,连带着呼吸也都不顺畅起来。
狼狈的身子犹如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被人架着拖起来往外走,体内五脏六腑忽的剧烈的翻滚起来,呼吸声也逐渐的加重,难受不能自已时,孟古忽的一呕,鲜血就从胸腔喷涌而出。
殷红的血液溅得人浑身都是,就连隔了几步的萧子都,素净的衣衫上都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一口鲜血吐净,孟古整个人就软绵绵的陷入了黑暗中去。
“住手!”邺王轩这才开口,抬手招来了汪泉:“去请太医。”
“反正都是要死的。”帝太后道:“一个要处死的奴才,没有必要让太医请脉。”
汪泉顿足,迟疑的看向邺王轩,邺王轩对于帝太后的话充耳不闻,道:“快请。”
这个太医请的有点过于快。
快的就像是在等着一样。
因为汪泉一出门就碰到了庄非,汪泉来不及细想,就忙拉着庄非去了正殿。
大殿上静悄悄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庄非一人身上,一个脉象把了约莫一刻钟左右方抽回了手,神色惊慌的冲着外面的人道:“快把人抬出去,免得病气过给了太后和王上。”
众人一惊,邺王轩问道:“她方才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庄非缓缓的跪了下去,道:“回王上,孟古姑娘犯了癔症,得此症者突发心慌气短,而后口吐鲜血,此癔症极易传染,近来在抚州一脉此症横行,不知怎的竟会传到王宫来。”
“那就是瘟疫了?”帝太后大惊,连连后退几步,方才孟古吐出的鲜血溅了她身上几滴,现在她浑身都不舒服的很。
“既是得了此病,烧死了吧,免得祸害她人。”帝太后如此说着,再也不愿在这里待了下去,连忙离开了。
帝太后一走,萧子都就连忙问:“庄大人,此症可能医治?”
“……”庄非迟疑了片刻,方道:“现在没有把握,但是我可以拼力一试。”
“王上,她现在已经危在旦夕,还望王上饶她一命。”萧子都努力的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转而跪向邺王轩,朝他深深一拜:“求王上准许臣把她带出宫去。”
前面的话邺王轩还在平静的听着,可萧子都后面的一句话,让邺王轩心中顿生愤怒,他半眯着双眼,冷冷道:“孤可以答应你不杀她,但是你要把她带回家孤绝对不允许,未免她将病过给你。”他转身吩咐着汪泉:“把她隔绝起来,让庄大人尽力医治。”
“王上……”萧子都还想再上言,庄非却暗自拉了拉他衣服。
邺王轩已经逆了太后的意饶了孟古一条命,凡事适可而止,太过激进只会适得其反。
一个个面系着面巾的宫人,抬着担架把孟古给抬了出去,庄非朝邺王轩一拜,道:“王上,人命关天,臣先告退了。”
邺王轩点头,目光落在了萧子都的身上,轻叹了一口气:“你也回去吧。”他走过去扶起萧子都,目光向下移,看到萧子都素色衣袍上的斑斑血迹,面露不悦:“回去换身衣裳去,免得染了疾,往后孤不想再看到你为了她而这般的求孤,她不配!”
萧子都垂着的面容略沉吟,酝酿在腹中的话张了几张都未说出口,终是折身离去了。
第五十九章:心里萌芽,早已扼杀
萧子都与庄非的相继离去,让方才繁杂的六英宫正殿有了短暂的沉寂。
邺王轩低垂着眼帘,面无表情,汪泉招来了侍女,小声的吩咐她们收拾满地的狼藉。
吩咐好之后正要转身劝邺王轩回后殿歇息,却见邺王轩朝地上那滩血迹走去。
汪泉心霎时一跳,连忙上前拦住道:“王上,为了您的身子着想,不可近啊。”
邺王轩却推开了他,玄色的布靴在殷红的血液前停驻,他缓缓的蹲下身子,手指轻碰触地上的血液。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汪泉惊得差点都跳了起来,像是正在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天翻地覆,惊声失叫道:“快!快!快去请太医!”
“不用了。”邺王轩站起身来,目光勺热如火,这是染上瘟疫之血,一旦沾染上了,第一时间应该是像汪泉那样,急不可耐的寻找太医才是。可是方才,精通医术的庄非所作所为……
萧子都出了六英宫,本意是要追随着庄非而去,但是身后的宫人却快一步上前阻住了他的路道:“二公子,王上吩咐了,您要即可出宫去。”
既是邺王轩有意拦着,萧子都没有说话,只是轻仰头看着天空,半晌方叹了一句:“走吧。”
他折过身子,踏着长长的甬道往宫外走去。
乌云早已隔绝了明亮的月光,空气沉闷闷的亦如此刻他的心,空落落的却又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难受的紧。
心底深处似有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却在刚刚露出一芽尖时就被一颗巨大的石头给扼杀在了土壤里。
深宫废弃的偏隅一角,一声声剧烈的呕吐声,划破长安宫沉寂的一角。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庄非从里面而出。
门外间数十步距离处,缪千里沉声静立,见庄非出来,眸色中一闪而过的焦急,他上前一步,追问:“如何?”
庄非用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道:“药物已经催吐完,接下来的几天未免被人起疑,我会酌情添些让身体乏力的药材。”
“也只能这样了。”缪千里轻吐一口气,大步向屋子里走去。
孟古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深夜烛光悠悠,缪千里的容颜映照她的瞳孔里,此刻他就坐在床头,单手支撑着额头闭眼熟睡。他就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一如既往的英俊非凡,犹如下凡尘的仙人,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静的坐在那里,破旧的房屋因他的存在也觉得不凡。
“看够了么?”
孟古正看得出神,冷不丁的传来这么一声,把她的神智给抽了回来,她忙转移了视线:“天这么晚了,相国怎么在这里?”
缪千里睁开了双眼:“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里?只不过是想看看老天何时来要你的命罢了。”
他话说得极不对心,因为他不光今晚在这里,昨天孟古没转醒时,他也是如此陪了她一夜。
孟古微微将脸侧向缪千里,苍白的面色上浮起一抹虚浮的笑:“谢谢。”
正要执壶的手微顿,片刻他低头噗呲一笑,执起茶壶斟了杯茶,话说的颇有些漫不经心:“我想要你死,谢我什么?”
孟古笑了笑,道:“我既是被你送入宫的,我的一举一动怎么会瞒过你?你知道我会找汀芳报仇,所以才会在宴会上给我吃了那颗药,那药……”
“毒药。”缪千里很快就接道。
“若真是毒药,现在我也不会在此和你说话。”孟古却摇了摇头,正过了视线,目光遥遥的看向破败的屋顶,上头有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一只蜘蛛正爬在上头修葺着,她面上清韵如常,唇角浅笑如水:“药虽是毒药,却能恰到时辰的救我性命。”
“还算聪明。”缪千里轻呡了一口茶,他倚靠着背倚,透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孟古,微微挑眉:“抚州近来发生了一次规模不小的癔症,恰逢我认得的一位江湖怪医,研究出了一种药丸,吃了的人身子会出现和此癔症同样的反应。知道你要在宴会上动手脚,我就喂你吃下那颗药。”
“那你也一定知道,太后事先派了人要半路杀了我。”
“知道,所以我也派了人,躲在暗处,阻扰追杀你的人,不然依着你的能力,他们怎么可能追不上你?”
“仔细想来,药效发作的时间是在宴会刚过。你算准了时间,只需要我到宴会上,文武百官面前药效发作,癔症会传染,太后定会将我隔离,已经命悬一线的婢女,这样即便是她想要借由汀芳一事追究我的罪责,也不会多此一举脏了自己的手。”
缪千里低头笑了:“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运气会那么的背,竟然会碰见了王上。”
“既然这件事你已经参与了,依着你的性格,不会做没有结果的事情,我在想……”孟古偏过头去,迎上他的视线:“若是王上执意要杀我,你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救我?”
“或许吧,”缪千里抿唇沉思片刻,方道:“我会像萧家二公子一样,借由元青一事,娶了你。只不过,上苍不给我这个机会罢了。”
他眸色中尽是玩味,忽的身子前倾,上半身向孟古贴去,眼前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孟古心不规则的跳动起来,大脑也一片空白,只听得他说:“至少,我要是向他求亲,总比萧子都的结果要好的多。那样也不用浪费时间,演这一出戏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在她隐隐若现的伤疤处停驻,反复的轻轻触摸。呼吸柔柔的打在孟古的脸上,她浑身忍不住的颤栗,全身血液仿佛都突然加速了一般,心口热辣辣的一片滚烫,连带着脸颊也红红的,她别过头去,与他的视线错开来:“计划在好,也赶不上变化,只是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太后想要杀我,只需一句话就能了解我的命,”她强忍着身子传来的异样,视线落在桌上跳动的烛光上,神色平静无波:“为何她会设那么大的一个局,让我跳进去?”
缪千里终于抽离了身子,坐了下去,手指轻触俊眉,片刻他方道:“我也不想瞒你,在你进入甘泉宫时,我曾让人稍稍在太后耳边,偷偷的透了一些你的消息。”
孟古定定的看向他,却见他笑得朗朗:“你是我送入宫的,她就算是要你死,也得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