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新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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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兴庆宫。勤政务本楼。
清扫除尘,处处张灯结彩,宫里宫外过年都是一样的热闹景儿。
大殿上,皇帝和武惠妃、高力士正在享用李岩进献上来的百鱼宴。
每一道菜,李岩都亲自品尝,亲自为皇帝和武惠妃解说菜品的做法,色香味形,掌故传说,一片纯孝之心溢于言表。
“陛下享用的鲜鱼都是在羽林武学的武学生,凿冰设网捕来的,非常新鲜。”李岩提起了话头。
“羽林武学,武学生也会捕鱼?”高力士明白,岩哥儿有话要说,在一旁接了茬。
纯粹是溜须拍马,那会让皇帝觉得自己只是个弄臣,李岩拱手,朗声答道:“劳师远征,因粮于敌,能在大雪封锁道路的时候,大军凿冰捕鱼能解决一些口粮,因此,凿冰捕鱼也是武学的训练内容!”
“哦!”皇帝李隆基这才从品尝美味佳肴中明白过来,侧耳倾听李岩的讲述。
“羽林武学,包括在家中的预备生,都被召集起来,到帝都长安附近凿冰捕鱼,陛下可以问问群臣,这几日怕是家家吉庆有余(鱼)。”李岩据实上奏,双眼有神,透射出一股子自信。
还弹劾我卖官鬻爵,预备生我从未放弃过,发军装,搞野外集训,可以堵住张党的嘴吧,给张九龄送去的两筐鲜鱼,大得他的赞赏,是不是该托人上门提亲呢?让开元晚期两大权相结为儿女亲家,张九龄素来瞧不起父亲……
婚嫁过程有“六礼”之说,指的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徽、请期、亲迎六大步骤,这套程序少说也得花个一年半载,现在一步步来,李岩的脑子走了神。
百鱼宴,凿冰捕鱼以前是闻所未闻,更是因粮于敌的好法子,如果推广下去……李隆基高声赞道:“好个吉庆有余(鱼)!赐赏皇义子李岩杂彩百段!”
唐制,凡赐杂彩十段,包括丝布二匹,绸二匹,绫二匹,缦四匹,皇帝的恩赏可为厚赏。
李岩当即跪下谢恩:“谢父皇母妃赏赐,儿臣可以托恩师苏礼部上张京兆府上提亲了。”
“张京兆,他可是弹劾过你,难道不记恨?”皇帝李隆基绕有兴趣问道。
“儿臣年少,难免行差踏错,张京兆所言如良药苦口,一番爱护之心儿臣感激不尽,能让自己时时反省……”李岩把自己说得跟古之圣贤似的,不计前嫌,还主动上门求亲,这份胸怀哪个皇子能及?
只有武惠妃眼里闪过一丝嫉妒神色,皇帝李隆基与高力士对望一眼,龙心大慰,岩哥儿允文允武,为人处事也懂得进退,这孩子就是招人疼。
皇帝李隆基朗声笑道:“我儿甚有眼力,张京兆仪容不俗,风度翩翩,惊才艳艳,他的女儿想必秀外慧中,朕这就下旨,让礼部尚书,许国公苏颋充当这个媒人。”
李岩又是跪下谢恩,心中却嘀咕道,父皇,你不知道若兰那个性子,以前在国子监就像个男儿,现在端庄矜持了点,可经常把永穆公主得罪。
我这是为了大唐的开元盛世,所以娶张九龄的女儿,牺牲了个人的幸福,够伟大了吧!
帝都长安在除夕之夜,又下了一场瑞雪,大小里坊,朱门柴户俱各张灯结彩,在银装素裹中迎来了新年。
平康里,工部侍郎府,精思堂。
从皇宫带着赏赐出来,李岩回到学士府,就吩咐羽林骑抬起杂彩二十段,跟随自己,送到父亲府上。
府里的姨娘和兄弟姐妹看着抬进府中的杂彩,眼里闪烁着羡慕,嫉妒……府中三郎李岩可是皇义子,身兼数职,对她们来说,现在只有巴结讨好的份。
何况,李岩平常都不爱搭理她们,关系比远房亲戚都还疏远,有几个求到腾空名下,想要些山中仙酿送人,也被李岩一口回绝。
精思堂上,
李岩毕恭毕敬,叉手为礼,向父亲禀道:“皇上已经下旨,请恩师苏礼部向张京兆提亲。”
微笑一下子凝固,李林甫身子微微一颤,手中的茶汤险些洒了出去,李岩行事不可琢磨,愈发的大胆,我们父子可是源党,与张党的重要人物结亲,源侍中,宇文侍郎会怎么想?
“岩哥儿,你想和解我与张京兆之间的关系?”李林甫思索了一会儿,小眼睛里射出洞悉世情的老练,抬头问道。
被你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李岩老老实实点了一下头:“嗯!”
呷了口茶,李林甫摇头道:“岩哥儿,你错了,帝王之道,在于平衡,如果为父和张九龄结为儿女亲家,即使贵为宰相,更加会受到猜疑。”
稍微顿了片刻,李林甫悠悠道:“岩哥儿,你瞧着,张九龄为人刚直矫情,他必然会拒绝这门亲事,圣人下旨也未必管用。”
我还就瞧上了张若兰,非她不娶了,李岩心里拧着这事,有这门亲事为我与永穆公主做烟幕,也免得人说三道四。
“岩哥儿,陪父亲喝杯酒,吃顿团圆饭。”李林甫慈爱地望着李岩。
外面是冰天雪地,父子亲情就在这咫尺的距离,李岩轻轻应了一声“岩哥儿遵命!”
家宴上,府里七八个姨娘,十来个兄弟姐妹分坐而食,李岩只与父亲、大哥、腾空交谈,余者容色淡淡,略为应酬。
微微有些失望,李林甫明白,在自己下狱后,妻妾子女如鸟兽散,岩哥儿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除。
陪父亲喝了会酒,聊了会朱雀大街的改造,李岩想到永穆公主和一群美妾在府里等着自己,便匆匆告退,小妹腾空却留在侍郎府守岁。
雪花从漆黑的夜空里落下,被平康里辉煌的灯火映着,变得晶莹剔透,李岩踩在厚实松软的积雪上,“吱嘎吱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在十几个羽林骑的随行护卫下,回到了学士府。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
永穆公主,冷霜儿、卢眉儿、张好好,康雪儿聚在一起,连在宫中的柳枝柳叶儿都回来了,学士府的正堂热闹非凡。两张圆桌摆满了酒菜,正等着李岩回府。
“既然大伙儿都不饿,干脆来掷骰子玩双陆,唱曲儿跳绿腰。”李岩一见大伙儿忍着饥寒等他,百感交集嚷嚷道。
被一个女子牵挂是种幸福,被十几位美人牵挂呢,那就是负罪,为了自己,永穆公主不吃,肚子里的孩子可要吃。
正堂上一家子围炉夜宴,李岩探花郎的名头不是虚传,调情逗趣,游走在众美之间,让正堂溢满了欢声笑语,用了会酒菜,柳枝又摆起了双陆,四处挑战。
双陆,一副棋盘,黑黄棋子各十五枚,两只骰子,掷骰行棋。李岩颇觉有趣,就怂恿永穆公主下场与柳枝交手,彩头是李岩为她设计一套女装,也就是李岩画出来,让制衣坊绣娘去烦心的那种。
这个彩头一出来,立刻又摆出几幅双陆来,一下子弄成了学士府内宅双陆比赛,有的观战,有的下场,李岩当即宣布,人人参与,单轮淘汰,胜者进,负者退下,抓阄分组做对厮杀。
长方形的木制盘,从左到右十二格,格分内外,各六道,永穆公主掷骰先行,从自己的内格顺时针出发。
柳枝从自己一边也是内格出发,逆时针依骰子点数大小走几格。
“岩哥儿,先将自己的棋子走入对方内格的为胜。”柳叶儿为李岩解释道,看来她在宫中没少玩这个。
永穆公主好久没玩这个,哪有柳枝手段高明,永穆几个单棋过去,碰见对方三子成梁,就被打掉,退出棋盘。
这才是双陆变化有趣的所在,永穆公主很快就败下阵来,笑着道:“双陆寓意手足和睦,两个、三个棋子连在一起,就成了梁,别人就不能动,假如棋子放了单不能成梁,遇见对方的梁,就被打下,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啊。”
竟有这个道理在里边,李岩叹道:“游戏之中,也寓意着规劝世人的意思,双陆有些趣味。”
“岩哥儿,我有些困了,想早点就寝!”烛光映照着永穆公主风致楚楚的脸儿,带着一丝儿娇羞。
李岩恍然明白,永穆公主是有意输掉这局棋的,为的是跟自己……永穆公主秋波流转,悄悄转身离开了。
“你们先玩着,我出去巡查学士府的守卫情况,康雪儿,手气不错,你可再加些彩头!”李岩瞧着玩兴正浓的侍女们,招呼了几句。
巡查学士府的守卫情况,我可是内院侍卫,怎么会不叫上我,冷霜儿大感好奇,悄悄缀着李岩,也出了正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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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新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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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士府院落重重,房屋众多,屋顶地面被白雪覆盖,反射着回廊昏黄的灯光。
前面隐隐有两个黑影拥在一起,冷霜儿往柱后一闪,遮住了身形,听见李岩的声音传来,“姐姐,你不注意自己的身子,还在回廊等我,快到书房去,为我磨墨。羽林骑知道我有漏夜处理公事的习惯,壁炉烧得也暖和。”
“嗯哪!”永穆公主的声音带着娇羞,听得冷霜儿心中泛起酸酸的感觉。
看着李岩将身上的熊皮披风解下,给永穆公主披上,两人相拥着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情浓意切。
李岩和永穆公主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可他们是宗室姐弟,不能结为夫妻,冷霜儿心中惋惜,永穆公主善良温婉,比那个张若兰强多了。
两个黑影分开,李岩快步去了书房,永穆公主就在回廊等着。
冷霜儿甚是好奇,转身似只灵猫般跟着李岩。
书房那座小院,李岩拍着宿卫的羽林骑肩膀:“重义,带着暗哨的兄弟们去喝口酒暖暖身子,半个时辰才回来,厨房可是给你们准备了酒菜。”
李重义喜笑颜开,打了个唿哨:“兄弟们,走,喝酒去!”
院子里,从廊边、树下、雪中,几个黑影一下子蹿了出来,手中还提着弓弩,冷霜儿躲在后面,远远地瞧见,冷风吹过来,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可是大年夜,外面冰天雪地,羽林亲卫就卧在冰雪里,李岩统军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等羽林亲卫一离开,李岩赶紧去招呼永穆公主过来,冷霜儿心里受不了这个诱惑,多好的刺杀机会!闪身进了书房,眼睛四面一扫,上梁,又没带丝绳勾头,只好往床下躲躲。
过了片刻,李岩进了书房,闩上门,为永穆公主脱下披风雪帽,牵着她的手儿来到书桌边,让她坐下,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这些日子可苦了姐姐,舌头打着结,却说不出口。
或是因为王驸马的去世,还是因为张若兰,两人的情分有几分生疏,只是隔桌相望,默默不语,房间里只有壁炉里干柴燃烧的噼啪声。
七抽书桌上,两枝红烛泛出昏黄温馨的光晕,让人沉醉,李岩叹了一声:“唉!姐姐,羽林武学,朱雀大街,诸事纷扰,我整日忙得连轴转,没有时间再去想你,可你细心照料我的伤情,你春日荡舟的轻蹙浅笑,你为了我入宫面圣奔走求助,一停下来,总是涌入我的脑海,看着你的玉容清减,心里隐隐作痛,唉,我竭尽全力不去不想你,可我在呼吸的时候,每时每刻,心都没离开过你!”
躲在床下的冷霜儿听得心里发涩。
扶住书桌的边沿,永穆公主的手微微颤抖:“岩哥儿,驸马去世,姐姐心里歉咎自责,不关你的事。”
觉得那烛光刺眼,永穆公主轻轻擦了擦脸颊,不是泪么?只是被烛光映着闪亮,落在衣襟处湿湿的一片:“姐姐不会因为若兰的事生你的气,姐姐明白,很多事我们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李岩行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就像他与裴夫人,冷霜儿转念一想,我行刺李岩,也是身不由己。
“岩哥儿,姐姐要你陪着我,守岁至天明,好吗!”永穆公主牵着李岩的手到了床榻边,坐下。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冷霜儿脸蛋“腾”地红到了耳根,难道就伏在这儿听床不成?
学士府正堂,柳叶儿心细发现少了李岩和公主,微微一笑,吆喝道:“下彩头啊,通宵不寐,守岁至天明!”
正堂里冒出个小鬼头,正是冷锋寒,拉着柳叶儿问道:“柳叶儿姐姐,怎么里外都寻不着我姐姐,她那儿去了?”
姐姐不会干傻事,去刺杀李昭武去了吧?
正月初一,鞭炮声满地儿响,坊街上,雪地里,舞狮子的,耍杂技百戏的,围着圈儿斗鸡的,这热闹可要闹到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初一回侍郎府祭祖,李岩穿上长袍大袖的礼服,头戴介帻。毕恭毕敬拜祭祖先、
家家门前挂着桃符,放鞭炮,过年的习俗与前世相差无几。大年初二起到亲戚朋友家拜年,兴庆宫、源侍中、高力士……李岩挨着排下来,一天两顿酒,就没有缺过。
礼部尚书,许国公苏颋奉旨到京兆尹张九龄府上给李岩提亲,却被他婉拒,这事果然如父亲李林甫所料,李岩知道后,隐隐有几分高兴,立即提笔给张若兰写了封书信,说我俩情比金坚,只要坚持下去,水滴终会石穿,李岩建一番功业,你父亲终究有一天会改变对我的成见。
悲伤欲绝的张若兰接信后精神一振,抄录了一首汉乐府表明心志,“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倒让李岩心中惭愧,原想着利用若兰做个幌子,让小妹腾空亲自到张府去探望她。
张九龄在府中再也听不到女儿的欢声笑语,看她日渐的沉默消瘦,心中也有说不出的苦衷,他被中书令张说提拔,眼下张相公失势,他与源党重要人物结亲,不是趋炎附势是什么?何况李岩年少,行事有些不择手段,现在还看不出正邪忠奸,就是皇帝下旨提亲也不行。
正月初五,按大唐习俗,东市西市清早开市,敲起铜锣,燃放爆竹,宰杀猪,羊作为祭品来迎接财神,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平康里,永穆公主府,正堂。
永穆公主居中而坐,李岩坐在左侧,右边是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人,他就是掌管织染署的少府监丞,赵明轩,永穆公主的舅舅。
高墨达,李忠虽然有份参加议事,却只有站着份。
从靠背椅上站起来,李岩拱手问道:“赵监丞,羽林武学想要一批厚实的桂管布,用夹缬印染之法,模拟山林草原的颜色,以备军用。那夹缬之法如何印染胚布?”
赵明轩赶紧站起回礼:“我家的夹缬印染之法,现在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就是将布帛夹持于两块镂空版之间,加以紧固,不使织物移动,于镂空处涂刷或注入色浆,解开型版,花纹即现。如涂刷防白浆,则经干燥染色后,搓去白浆就能制得色底白花织物。”
“我们要的布不需要那么整齐的花纹,乱一些自然一些更好。”李岩兴奋起来,眼睛发亮,有了伪装的迷彩布,再刷上桐油,不就是防雨防潮的迷彩油布了吗?
李岩俨然就是这群人的头,赵明轩笑呵呵地道:“行,我这就去织染库中调出桂管布,按李昭武设计的图案上色,那布厚实耐磨,看着粗糙,没有谁喜欢它,放在织染库中都要发霉了。”
这可是一桩好消息,李岩高兴,回头问了外宅总管李忠:“桃李蹊明日开业,有什么问题?”
现在,李岩就是自己的主子,李忠上前拱手,恭敬答道:“李昭武,我们重新将桃李蹊大堂布置了一下,增设了舞池,原来的龟奴打手全部开革,只留下老鸨歌伎丫鬟,听到桃李蹊初七开业,她们又是高兴又是担心,担心桃李蹊背后的势力前来报复,听他们说,那可是一群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家伙。”
脸上显得很轻松,李岩笑道:“这是圣人没收的官产,转赐给永穆公主,眼下我从公主手中租过来,重新开业,有什么好担心的。”
“岩哥儿,听姐姐的话,重开桃李蹊,污了你小李学士的名声,咱们不做这个,将它租出去,你好好改造朱雀大街,那边的商业开发起来那才厉害。”永穆公主摸着小腹出言劝道,暗示李岩,这是你还未出世的孩子,何必去招惹那些亡命之徒!
名声固然重要,但桃李蹊还有许多用处,有些事却不能说给永穆公主听,李岩笑道:“姐姐,桃李蹊可是个聚宝盆,咱们另外找人出面经营,我们不必出面。你无须担心。”
见劝不动岩哥儿,永穆公主叹了口气,望着正堂外的积雪,呆呆发怔,堂外的屋顶树梢,庭院的地面,全是白色,如同戴孝了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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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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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开元十三年,大年初七,帝都长安,平康里。
清晨,“噼哩啪啦”足足半个时辰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把整个平康里都惊动了。
鞭炮声未歇,热闹的锣鼓声又密密敲响,桃李蹊妓家门前,厚厚的积雪一大早就被清扫,露出好大一片空地,此时,场中多出了两对舞狮,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看着有几分威严。
跟着鼓点快慢节奏,头顶红结的雄狮正追着绿结的雌狮在游玩嬉戏,灵活地扑、跌、翻、滚、跳跃,身手敏捷,身后跟着一对憨态可掬的小狮子,一只调皮的幼狮绕前绕后戏弄雄狮,雌狮停了下来,慈爱地在一边逗弄另一只幼狮,尽显天伦之乐。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渐渐有点水泄不通,过路的车马都只有一条车道勉强可容通过,幸好还在年节,许多豪门权贵整日交友宴乐,这个时辰,多在床榻上高卧不起。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危险,对翰林学士,昭武校尉李岩来说,可他还是带着一群羽林骑出现在桃李蹊门前,想用武力威慑桃李蹊背后的势力?
人群中,李岩身着厚实的草青色立领军服,马裤长靴,带帽沿儿的棉软盔,外套一件黑熊皮轻裘,显得英武不凡。这套行头可是帝都长安现在最流行的打扮,比那胡服还火爆,羽林武学预备生在年前就领了新军服,访亲拜友宴乐,冬猎酒肆妓家,四处晃荡都穿着这种式样的军服。
为了安抚预备生,让他们有点希望,连羽林武学生都未换新军装
预备生穿着军服来桃李蹊来捧场,搂着歌伎听曲儿观舞蹈,推杯换盏几杯山中仙酿下肚,就开始放浪形骸……
羽林武学的名声全让这伙预备生糟蹋了,
平康里妓家中,名头最为响亮的桃李蹊在大年初七重新开业,这儿的山中仙酿可以敞开喝,消息如长了翅膀似的,不等到下午,预备生们午时前就呼奴唤仆,轻裘肥马,如云般聚拢过来。
十来名目光机警,身形精悍的羽林骑,腰悬横刀,手提包袱,散落在李岩四周,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保护着他。
坊街对面,屋檐下,一个着皮袍的灰衣人神情阴冷,似条毒蛇般窥伺着李岩,心中暗叹,就是调几具强弩上去,李岩也有羽林骑做肉盾,刺杀他难如上天。
幸好备有后手,不然能杀得了他么?皮袍灰衣人视线落在李岩周围。
婀娜小蛮的冷霜儿站在李岩身侧,像是他的俏婢,其实是贴身保护李岩的护卫。
为了杀人立威,乌衣堂在开业的时候必然动手,昨晚她就接到警告信,必须在今日桃李蹊上午开业之际,将李岩当街格杀,否则,义父和师弟师妹的性命就不保了。
忍术门全被乌衣堂抓了起来,作为人质。
站在李岩后面,冷霜儿转目四顾,打量着四周的可疑人等,凭她的经验,乌衣堂会出死士来刺杀李岩。
双方就在桃李蹊开业的时候较劲!
对面那个胖胖的商人,不去开门做生意,在这儿凑什么热闹,瞧了半天也没挪个地儿。
附近的几个地痞闲汉更加可疑,他们的神色平静得很,也未趁着人多,去挤挤挨挨调戏那位漂亮少妇?
冷霜儿忽然视线停住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义父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出现在远处街角,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目光带着乞求,李猪儿脸上还带着手指印,红肿一片,看来苦头没少吃。
义父和师弟师妹周围还有几名身着灰布棉袍的汉子,眼神犀利,身手矫健,人人手里提着个包裹。
那包裹里多半都是黄桦手弩!
这就是乌衣堂的实力!他们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竟然以义父和师弟师妹的性命来要挟自己,他们知道,李岩已渐渐信任自己,今日就做了他的贴身侍卫,由她动手,要杀李岩简直易如反掌。
自己才是他们最厉害的杀着!
杀,还是不杀?选择非常简单,杀了李岩,就能救义父和师弟师妹,就能救忍术门!不杀李岩,他们的生命就如枝头的树叶,在冬季凋零,很快就会在帝都长安消失。
这就是宿命,无人可以抗拒的命运!
全身涌起了一阵无力感,冷霜儿走近李岩身边,温柔地劝道:“小李学士,这儿人多,龙蛇混杂,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嗯,霜儿,听你的,我们先进桃李蹊,在里面用午食。”李岩伸手把住冷霜儿的香肩,就像一对情浓似火的爱侣,往桃李蹊走去,周围人群似乎跟着一动,散布在他俩前后左右的羽林骑,似水里的礁石般露了出来,着立领军服,马裤长靴,腰悬横刀,手里同样提着包袱,那是已经拉弦上箭的黄桦手弩。
屋檐下的皮袍灰衣人手一举,行动开始!
那个漂亮少妇一个巴掌扇在地痞脸上,耳光清脆,娇叱道:“什么东西,敢来摸我。”
地痞可不依,一把抓住漂亮少妇的衣襟。
漂亮少妇尖叫一声,又羞又恼,唤道:“街坊邻居,地痞当街调戏妇女!”
还敢在桃李蹊妓家闹事,那个少妇颇有几分姿色,几个见义勇为的预备生冲了上去,逮着地痞狠揍,那群地痞人数不少,竟然不怕事,还了手,预备生可带着奴仆,冲上去与他们厮打起来。
舞狮变成了群殴,人群似炸开了一般,尖声惊叫,四处躲闪,场面混乱极了。
“小李学士,别管,冷眼旁观,等金吾卫过来。”冷霜儿一把拽住就要冲出去的李岩。
义父说过,作个刺客,就不能有一丝儿情感,我与弟弟进了小李学士府,弟弟有了前程,冷霜儿也爱慕文武双全的小李学士,唉,义父师弟师妹,你们就自求多福吧,就当多行不义,被人端了老窝,死了个干净。
无力救助你们,这都是你们的命!冷霜儿此刻心硬如铁。
平康里坊街东边,一骑踏冰溅雪,飞驰过来,马上的灰袍男子勒马急停,胯下的骏马口鼻喘着白气,那马上还有名男孩,胳臂被绑着,嘴里塞着块破布。
人似乎被定住一般,冷霜儿呆呆地望着坊街西边。
那不是冷锋寒,自己的弟弟么?一身合体的小号新军服,大年初一才换上的。
弟弟也落到乌衣堂手中!
自己为了弟弟,为了小李学士,刚才连义父和师弟师妹们的性命都不顾了。
冷霜儿眼力甚好,看见马上的灰袍男子面目狰狞,狠狠地给了冷锋寒一下,让伏在马背上的他暂时昏厥过去,停住了挣扎。
与自己生死相依,一手带大的弟弟被他们抓住,做了要挟自己的人质,霜儿可是答应去世的母亲,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光宗耀祖。
接了刺杀的任务,带弟弟进学士府,其实也是为了他的前程,霜儿知道,做杀手女盗,没有什么前程,心里对义父起了叛逃的念头。
这就是霜儿的命,不能嫁给自己喜爱的小李学士,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还要为解救弟弟而亲手杀了他。
桃花流水,名将美人,人间难得见白头,不过霜儿能与他在黄泉路上携手同行,也是一桩美事。
杀了他,救出弟弟,再为小李学士殉情。
“小李学士!”冷霜儿绽颜一笑,如冰雪中的梅花那样美艳出尘。
一只脚刚迈入桃李蹊大门,李岩听见冷霜儿在后面唤住自己,转过身来。
冷霜儿一下子扑进在李岩怀中,香吻如雨点般那样急,突袭在他惊愕的脸上。
一把匕首也顺势插向李岩的左胸心脏,赤红殷艳的血流了出来,将草青色的军服染成了血红。
李岩的手怒力地空中抓了抓,似乎要抓住飞逝的生命,他难以置信地看了冷霜儿一眼,转而又释然了,他的眼睛失去神彩,逐渐黯淡,喃喃念道没头没脑的话:“隔着千年的……时空,父亲,你满头的白发,背影蹒跚……还是那么坚强?我想回家,回家看看——”
李岩身体软软地往下倒了,周围的羽林骑应变不及,似乎都呆住了。
“岩哥儿,黄泉路上冷冷清清,不要走得太快了,等着霜儿——”冷霜儿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道,把他平放在地下,自从父母去世后,从没流过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李昭武不行了,快,抓住刺客冷霜儿!”羽林骑李重义怀抱着李岩,急忙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双目流泪,终于反应过来,那喊声撕心裂肺,回荡在平康里凄冷的坊街。
冷霜儿已经跑到坊街转角处。
那一声猛喊,周围几个神情悲伤的羽林骑似乎恢复了知觉,提刀携弩,发力追去。
一直站在对面屋檐下的皮袍灰衣人,冷眼观察了片刻,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沉声下令:“撤!”
商人少妇,地痞闲汉还有十来位藏在人群中各色打扮的杀手,如潮水般向平康里西边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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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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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被踩实了的积雪有些溜滑,冷霜儿距离那个挟持弟弟冷锋寒的灰袄人还有十来步之遥。
冷霜儿手里已扣住一把飞刀,只要救出弟弟,立刻将他杀了。
灰袄人抬眼瞧了过来,来者不善,又听到撤退的命令,将手中的孩子往地下一扔,双腿重重一磕,胯下马儿吃疼,嘶鸣着往东市方向逃去。
天空有些阴霾,飞刀在积雪的反光下无声无息,一下插在灰袄人的后脑,他像段木头直直从马上摔倒在雪地上,如浪花般溅起一地的雪。
“锋寒!”冷霜儿心痛地抱起弟弟,却楞住了,这个孩子眉目身形与弟弟有些相似,但这不是冷锋寒!
弟弟还在他们手中,冷霜儿一眼瞧见了灰袄人那匹马,身体敏捷得像只山林间的豹子,电射而出。
老马识途,冷霜儿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刚才惊鸿一瞥,那匹马的岁齿不小。
冷霜儿后面响起了尖利刺耳的铜哨声,几条坊街转角,铜哨声此起彼伏,四面呼应。
那匹老马恋主,还在原地徘徊,冷霜儿飞身跃起,像只鹞子般轻盈地落到马上,双腿轻轻一夹,老马向东市小跑过去。
乌衣堂的巢穴在东市附近,冷霜儿已萌生了为李岩殉情的念头,不管不顾,单身匹马杀向乌衣堂的巢穴。
我亲自杀了小李学士,我喜欢的岩哥儿!
还是没有救出弟弟,还是没有救出义父和师弟师妹!
这一刻,冷霜儿才后悔,老人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弟弟也有他的宿命,就像父亲浴血边塞,死在吐蕃人手里。
就是入了羽林武学,说不得弟弟也会在边塞丢掉性命。
岩哥儿一门心思出塞击胡,那不是为父亲报仇吗?英武豪迈的身姿让冷霜儿那一刻砰然心动。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在花季般的短暂人生中怎样选择?冷霜儿满面泪痕,心若坊街边那株病木,一段枯枝被寒风折断,无力地挂在枝头。
情有来世前生么?我们在前世刻骨铭心的相恋,才有今生的短暂相聚?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我与岩哥儿的缘份就在一季,秋,红得似火的枫叶凋零了一地,冬,结束的时候只有荒凉孤寂的雪。
皮袍灰衣人率几名提着弓弩的手下急退,他像野兽一样嗅出了危险的气味,没有与场中那伙人同路。
虽然在坊街杀掉了李岩,立了威,可是对手也是有备而来,铜哨呼应,四面围了过来。
“翻墙进院!”皮袍灰衣人临危不乱,后面的杀手举起了手弩,护住他们的后路。
跟乌衣堂结了仇,得付出血的代价,你们敢追过来,除了手弩,乌衣堂杀手刀法可不弱,就羽林骑那种货色,一个杀手怎么也能拼掉几个。
弓弦割裂空气的声音在前面砰砰响起,蜂鸣般的羽箭破空飞来。外围举着手弩的杀手还没发出一枝羽箭,全身中箭就像刺猬一般,摔倒在松软的雪地上。
羽林骑到处都有埋伏?
“受伤的不留活口,一人一刀,练练胆儿。”宣节校尉哥舒车单手提了把横刀,沉声给身边的武学生下令。
“就这帮歪瓜裂爪,哥舒宣节,要活的,还是要死的。”武学博士裴旻大笑呼战,提着把横刀,似道风雪般卷进了杀手中。
直踏中宫,抢中线,裴旻手中的横刀似要劈开眼前的刀浪,声威慑人,一名乌衣堂的杀手反应慢了半拍,裴旻手腕一抖,将他的横刀擦开,叱喝声中一刀劈在杀手的前额。
那名杀手瞬间头痛欲裂,鲜血浸过双眼,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还没来得及瞑目,头颅已爆开,似地震时断裂的土地。
乌衣堂的杀手莫不胆寒,手脚一慢,裴旻的横刀似乎有了生命,斜擦轻打,竖劈闪刺,又是一刀刺中杀手腰肋,刀未抽出,不慎卡在里面。
终于觑准这个机会,皮袍灰衣人闪电般团身扑上,他身上空门大开,处处都是破绽。
但他眼疾手快,横刀去得急,直刺向刀未拔出裴旻,虽占优势,却一点儿也不轻敌,还用的是与敌偕亡的招式。
紧靠东市的常乐坊,坊内,门前有棵老槐的普通院宅。
一名灰衣人蹲在房顶上,从怀中掏出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飞快地舞动起来。
下面一名灰衣人看见了旗语,转身跑进堂内,向一名中年汉子禀报:“陆副堂主,有敌人靠近分堂。”
端坐堂中的中年汉子,长着一张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的脸,只是那眼神跟桃李蹊以前的陆管事一样,犀利!两人面目也有几分相似,手中正在擦拭一把锋利森寒的横刀。
听完禀报,陆副堂主当机立断,吐了个字:“撤!”
铜哨声此起彼伏,远远传来,陆副堂主闻声色变,脸上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静静地道:“撤不了,就在这院宅中准备战死。”
横刀紧握在手中,陆副堂主跃起,似豹子般蹿向了前院。
伏在屋顶警戒的乌衣堂杀手眼前一花,冷霜儿忽然在马上不见了,他探出身子,向坊街的屋檐下张望。
一把飞刀如电般插入他的咽喉,冷霜儿灵猫般敏捷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双手挥舞了几下,想大声报警,可鲜血从嘴里不断喷出,乌衣堂杀手从屋顶滚了下去,“啪”地一声摔在雪地里。
“啊!”又是一个乌衣堂杀手临死前的惨叫声从屋顶传来,陆副堂主心里一颤,冷霜儿,忍术门,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自由来去,刺杀的手段不可小瞧,长安第一盗的名头果然不虚。
这座院宅被围,屋顶有鬼神莫测的冷霜儿,陆副堂主牙一咬,作了决定。“唉,屋顶上的兄弟都下来,我们结阵冲杀出去,逃入热闹人多的东市,能活几个算几个。”
可屋顶上十来名候望警戒的杀手一个没下来,惨叫声倒是不时传来,让乌衣堂的杀手心里发紧。
从来都是他们杀人,没有品尝过被追杀的滋味。
大门一开,一轮羽箭射出,前面的乌衣堂杀手举着大唐军中的制式长牌,冲了出来。陆副堂主身形一退,和两个心腹藏身廊下。
“咻!”“咻!”“咻!”强弩劲发,前面,左,右,三个方向百来枝羽箭射出。
乌衣堂这伙亡命徒来头不小,竟然还有严禁民间拥有的手弩和长牌,身材高大的郭子仪一脸寒霜:“结阵,杀敌!”
两名长枪手,两名刀盾手,两名弓弩手组成一个小阵,朝垂死挣扎的乌衣堂杀手步步逼去。
这边三名乌衣堂杀手已丢开手弩,结成一个小三角阵迎敌。
两枝长枪突前急刺,一名乌衣堂杀手挥刀撩开长枪,团身扑上,顺势朝长枪手手臂削去。
见雪亮的横刀削来,那名长枪手初次临阵心慌,前面的右手松开长枪,露出胸前好大一个破绽。
刀盾手用手上的横刀替长枪手挡住了这一刀。
另一处围剿乌衣堂杀手的战场。
躲也无处躲,碰到这种不要命的高手,裴旻被吓出一身冷汗,“咻!”的一声,皮袍灰衣人左胸正中一枝弩矢,身子晃了两晃,手中的横刀擦着裴旻的皮甲过去。
哥舒车在后面懒洋洋地笑道:“裴昭武,战场上兄弟们生死相托,配合着杀敌,自个儿逞能的,杀敌多,死得也快!”
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一片,陆副堂主低声对两个心腹道:“走暗门!”
回廊里,三人低伏着身子,急急跑向暗门,出了这所院宅,暗门外是条死巷子,陆副堂主依然比较谨慎,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才钻出暗门,手里多了把对面院宅的钥匙。
“陆堂主,把我弟弟掳去,藏在什么地方?”冷霜儿一声娇叱,从院墙跃了下来。
手一挥,也未多说,陆副堂主恨声道:“做了她!”
三人成倒“品”字形,步步逼了过来。
冷霜儿已没了飞刀,被三人气势所压,手握横刀缓缓向后退去。
斜劈,直刺,一刀快似一刀,横刀相接,火花四溅,陆副堂主率两名心腹如同三只恶狼,轮番上前嘶咬。
冷霜儿趁着一名杀手贪功,横刀如电般刺进他小腹,那名杀手也是凶悍,竟然用双手一把抓住横刀,用自己的死给两名同伙创造了良机。
身体立刻就反应过来,冷霜儿丢下横刀,转身就跑,只要转过巷角,就可逆袭乌衣堂杀手。
一匹青色的铁连钱踏冰溅雪,飞驰而来,马上的少年骑士,英武勇剽,手提横刀,胸口赫然还有滩血迹。
正是翰林学士,昭武校尉李岩,他竟然是诈死诱敌!
脑子一下乱了,冷霜儿一时呆住,身后两把横刀快似闪电,一刺一劈,向她击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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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将计就计
“霜儿,快把手给我!”李岩在马上侧将着身子,重心移至右侧马镫,俯身伸手,一把拉住冷霜儿的胳膊。
一柄横刀急速划破空气,转眼欺到了冷霜儿的后背,刀锋凌厉,已触及了她的身后的衣襟。
还是慢了一线?
冷霜儿只觉背后一凉,心跟着往下沉,难道我的生命就如那枝头成片盛开的樱花,花季一过,纷落如雨,只有留在记忆中短暂的凄美?
眨眼间,陆副堂主这把横刀突然猛地调转了方向,硬生生地挡在自己的面门前,紧接着,“当”的一声,什么东西重重地打在刀面上,一下弹开老远。听这声,就知道是铁珠子弹丸,要被它打到,轻者受伤,重者丢了性命。
“当当当”,还不止一下,接二连三地飞过来,水连珠似的就没断过,只见,那陆副堂主拿着横刀左支右挡,一时之间,手舞足蹈,好不狼狈。
将她窈窕的身子揽入怀中,李岩赫然发现,冷霜儿的后背衣衫已被刀锋划开一大道口子,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一串殷红的血珠从那雪肤中冒出,尤为醒目。
这傻妮子,心眼怎么这么实,知道你是女侠,可也犯不着为我单身犯险,深入贼巢,万一失了手,白白送了性命怎么办,这么好身手的美娇娘让我再到哪里去找?李岩在飞驰的铁连钱马背上,一手扯着缰绳,一手紧紧地搂住冷霜儿,唯恐她化成一只蝶,翩翩飞走。
冷霜儿会过神来,耳边传来男子粗重热热的鼻息,伴着温柔的耳语:“乖,以后就在我身边做只听话的猫咪吧。”
“呃!”冷霜儿第一次没有用倒肘回敬他的调戏,因为她因为下一段话已让她心醉。
“生生世世我们擦肩而过,都那么匆忙,在滚滚红尘中轮回了九世,积累了无数次的回眸,今生,我用佛的大藏经日日念你的名,祈求能让我们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吗?”李岩的话语温柔得像春风,不等冷霜儿回答,勒住马,缓缓地停了下来。
李岩见冷霜儿此刻安静地待在自己怀里,听他的胡说八道也不恼,心中大乐,忍不住低头吻了她一下,却只见她神色黯然,低声道歉:“对不起,你对我们姐弟那么好,我还恩将仇报地刺杀你,今生我以死相报……”
李岩心里一紧,原来你是要为我殉情,难怪会单刀勇闯贼巢,还一脸悲愤视死如归。见她此刻真情流露,李岩也有几分感动,凑到她耳边,细语道:“是啊,我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偏偏被你一刀刺死,赴了黄泉,来生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不过,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你可把自己赔给我了,霜儿女侠一言九鼎,到时不可以赖账哦!”
双颊酡红,冷霜儿星眸迷离,已陷入浓情蜜意之中。
吻了一下冷霜儿陶醉发烫的脸颊,李岩将她轻轻放下马去,拔出横刀,一抖马缰,转眼之间,神色顿变,眼神跟锐利的鹰眼相差无几。
寻着李岩的目光,冷霜儿发现那两个乌衣堂的杀手正紧紧追着冷锋寒。
刚才是冷锋寒在马上用弹弓连发铁弹,救了姐姐一命。
只要能抢了这匹马,逃出的几率就会大增,陆副堂主的眼神炽热,呼吸也没那么平稳。
不过这个小贼太狡猾了,一击即走,并不缠斗,他要是用铜哨招来……得先杀了他。
这是一条僻静的巷子,积雪很深,马速也快不起来。
铁连钱马身一重,李岩知道冷霜儿上了马,听见她低声道:“快策马冲过去。”
陆副堂主听见后面的响动,速度未减,沉声喝道:“后面,阻敌!”
那个心腹身子急停,刚转过身,扑面一个雪团飞来,挥刀一劈,眼前雪花四溅,遮住了双眼。
接着那个心腹杀手右眼猛地被重重一打击,剧烈的刺痛如海浪般袭来,右眼顿时瞎了。
他右边的眼眶插着一个铁蒺藜,剧烈的刺痛让他心神大乱。
就在那一瞬,李岩将横刀置于右侧,双手紧紧握住,低伏身子,双脚猛地踢了铁连钱马腹一脚。
铁连钱狂性大发,四蹄如飞,从那名心腹杀手身边驰过,半截胳臂带着横刀冲天而起,鲜血猛地喷溅而出,溅在积雪上好大一片,血红雪白,看着让人怵目惊心。
眼看就要抓住马尾,陆副堂主大喜,后面有风声传来,心中一沉。
脖子一缩,手已拽住马尾,脖颈传来冰凉的感觉,原来是雪团,陆副堂主暗道,今儿福大命大,能逃过这一劫。
借助惯性腾身一跃,陆副堂主似只灵猿般跃上马背,横刀顺势朝前一刺。
那小贼好机灵,瞬间就没了踪影,反应这么快,已从马背滚落下去?
后有追兵,前面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赶紧逃命吧,陆副堂主心神激荡,手挽马缰,双腿重磕,就要策马飞奔。
左腰被尖锐的东西戳了进来,陆副堂主忽然失去了力气,马速也提不起来。
几乎就在同一瞬。
屏住呼吸,李岩高举起横刀的手有些颤抖,心中默念,临敌要胆雄气壮,沉着虚静,手中的弧形横刀挟带着风声,朝陆副堂主后脑勺斜劈过去。
似木桩子一般,陆副堂主半边脑袋连同左肩被李岩手中的横刀劈尅,鲜血像泵射出来,脑袋露出白的红的一大块,还腾腾的冒着热气。身子在马上摇了两摇,轰然跌倒在雪地上。
铁连钱似道青色的风,从残尸身边卷过,冷霜儿已跳下马来:“锋寒,你没事吧?”声音里带着焦急。
“姐姐,我没事,刚才用了一个蹬里藏身,藏身马腹,给了陆堂主一下,幸亏你和姐夫在后面追得急,乱了他的心神。”冷锋寒控住马,咧开嘴笑了。
“等等,谁是你姐夫?”冷霜儿知道弟弟说的是李岩,少女面浅,嘴上却不承认。
“姐姐,我姐夫就是昭武校尉,小李学士,我做了他的书童,他就对我说,日后要明媒正娶姐姐,我都忍住没说你要刺杀他的事,直到除夕夜,你与李昭武都不见了,我心下才着了急……姐姐,那一夜是我过得最快乐的除夕夜。”冷锋寒不紧不慢,将姐弟到学士府后的事娓娓道来。
冷霜儿这才明白,李岩从姐弟一入府就半疑半信,对弟弟旁敲侧击详细盘问,弟弟涉世不深,被他套出话来,
就连自己,能应付他的心机么?
岩哥儿心机深沉,连自己姐弟都利用,在桃李蹊门前演了那么一场逼真的戏,把自己蒙在鼓里,枉为霜儿还想着为他自尽殉情。冷霜儿看着李岩的眼神已有些恨意。
冷锋寒继续道:“姐姐,大年初一,我担忧了大半夜,害怕你将李昭武杀了,一大早,我在府里较场就禀告了他,将我们忍术门的身份,入府为了躲避外面的势力纠缠威胁,还有乌衣堂买凶杀人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那一夜,我躲在床下,听了半夜的床,羞死人了,冷霜儿的脸红了,不过也知道了李岩对永穆公主的深情,裴夫人的事,想来也是他被那女子要挟,他处在名利场中,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李昭武把着我的肩说,锋寒,我做你的姐夫,你做我的弟弟,哥俩联手,将乌衣堂连根拔起,哼,哥也不是吃素的,天天操训武学生,正愁找不到对手呢!将武学生全部动员起来,足有上千人,在平康里附近借几座院宅埋伏下来,布下天罗地网……”冷锋寒说到这儿,骄傲地挺住胸,今儿大获全胜,也有他一份功劳。
“后来我才佩服姐夫,他真真儿对我好,心思细腻,谋划周道,特地从外面找了个乞儿,让他假扮我,说成功了就让那乞儿入羽林武学,就连姐姐回教化坊,他都派人暗中跟随保护,好几次对我说,要姐姐做钓饵,万一出了危险……”冷锋寒絮絮叨叨,不觉眼眶湿热,泪光闪烁。
原来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他还拼着受我一刀,不对,现在回想,那一刀被硬物所挡,刀尖滑向旁边,似乎没刺进去,怎么血就出来了,难道用的是羊卵泡?这事得问问他
冷霜儿这才发觉李岩不在身边,心里有了牵挂,四处张望,也没见个人影。
心儿蓦地吃紧,冷霜儿暗道,别又遇到了乌衣堂的漏网之鱼,李岩的身手可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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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冷霜儿与乌衣堂厮斗的那条死巷子,传来积雪被踩紧吱吱咕咕的响声,冷霜儿左手做了个手势,右手提刀,弓身猫步,掩了过去,身后冷锋寒手持弹弓,紧紧相随。
巷子里清清冷冷,只有李岩一个人,他正抓起一把冰雪,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着。
“岩哥儿,你在做什么?”冷霜儿走过去,发现他的脸有些苍白。
不好,秘密被她撞破了,李岩只得尴尬地承认:“唔……漱口!霜儿别取笑我,第一次上阵杀敌,亲自劈开那杀手的脑袋,见了那白花花的脑浆,忍不住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霜儿,锋寒,你们可要我遮掩。”
他一个昭武校尉,统率千名武学生,初次杀人呕吐要是被人撞见,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冷霜儿“扑嗤”笑出声来,柔声道:“杀人也是不得已的事,多经历几回,你就会觉得杀个人跟吃饭睡觉一样寻常。”
“岩哥儿,过去再看一眼,在柳堂主心脏戳上一刀。”冷霜儿推了推李岩,话语声平静之极,仿佛在跟他谈论园艺插花似的。
巷子里卷过一阵冷风,凉意直透心底,李岩不禁生生地打了个寒颤,这就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冷霜儿?有这样身手不凡,杀人跟砍瓜切菜般的老婆看着,以后,我恐怕得老老实实守着她过日子,偷香窃玉的事想也别想,否则,一把飞刀过来……
过了好一会,落满积雪,偏僻冷清的巷子里,又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干呕声。
冷锋寒吹起了铜哨,召集武学生过来。
李岩脸色已恢复了平静,喝令道:“巷子里有三个杀手,已经被我们料理了,有一个还有气,先给他裹伤,留着好问口供。”
双腿一磕,李岩策马朝常乐坊这座院宅的大门驰去,冷霜儿也在马上,被他搂在怀中,她后背受了伤,沁出细细的血珠已凝结了,伤口周围冻成了乌青色,看着让人心痛,李岩低头舔了几下伤口。
“岩哥儿,你干什么?锋寒可在前面?”冷霜儿脸蛋醉出一抹酡红,娇嗔道。
“别动,给你伤口消毒,上药了!”李岩的声音很紧张。
这个法子不错,他那么多妻妾,得让他的心留在我这儿多一些,冷霜儿娇声道:“每天到我房里,给我伤口舔舔,但不许对我动手动脚,听见没有。”
一时无语,难不成李岩,堂堂翰林学士,昭武校尉就每天赶过去舔伤口,不成了霜儿身边的一条小哈巴狗?
将黑熊皮披风解下,李岩给冷霜儿披上,柔声道:“我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从不调戏美女,唉,霜儿你武艺高强,可以对我动手动脚,也没人管得了你?”
正口甜舌滑地说得高兴,又挨了一个倒肘。李岩疼得龇牙咧嘴,不住揉着胸口道:“霜儿,你功夫好,也不带这么欺负人……要不将你的武技传授给我,尤其是那把飞刀,练出来,我以后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号,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说起师傅,大拇指一夸,冷霜儿,让你老人家也长长脸。”
一番话哄得冷霜儿笑得如花枝打颤:“好,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儿,不过本门规矩,你得遵守。”
“什么规矩,霜儿师傅!”李岩巴巴地问道。
“武技未成,不能近女色!”冷霜儿板着脸道。
李岩环住她的腰,紧了紧,在她耳边轻轻道:“现在还没入门,让我先亲近亲热一下师傅。”
两人在马上打情骂俏,铁连钱走得极慢,许久才绕到了院宅大门前。
这儿好热闹,大队的金吾卫闻讯也赶了过来,院里院外地守着,全部都是顶盔贯甲,神情都很兴奋,院宅里抄出不少兵器甲胄,破了大案,怎么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李岩翻身下马,对冷霜儿说:“江湖的门径你也熟悉,等会帮着吉温,好好审问审问这帮杀手。”
平康里武侯铺的李校尉迎了上来,神态恭敬,拱手行礼:“李昭武,金吾卫王郎将也赶了过来。”
“喔,李校尉,今儿破获乌衣堂,你也有不少功劳,等着升迁吧。”李岩微笑拱手道。
花花轿子人抬人,羽林武学在桃李蹊开业的时候埋伏动手,事前连招呼也给金吾卫打一个,恐怕担心泄露他们的计划,事发后,才有武学生来报,这会儿把功劳分出来,大伙儿脸上都有光,赶紧先把这个禀告给王郎将。
“李昭武缓步,我先给你到王郎将面前通通气。”李校尉小跑着进去了。
等了一会,一员面黑如铁,身形魁梧的将军在几名金吾卫的簇拥下,亲自到门口迎接李岩。
金吾卫郎将可是正五品上的武职,实掌兵权的,帝都长安的治安可全归他管,而且这位更不简单,王景耀,帮助皇帝发动唐隆政变,尽除韦后党羽。
这位可是皇义子,羽林武学的头儿,定远将军,金吾卫郎将王景耀笑着拱手,“李昭武可是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哪!”
“王定远,你是大将风度,居中指挥,将这帮乱党一举成擒,恭喜,恭喜。”李岩先把这调子定下,待会还有事求他。
一番寒暄后,两人坐到正堂上,冷锋寒机灵,泡了壶茶送上来,待王景耀将左右喝退,李岩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两人热烈地讨论起金吾卫怎么和羽林武学联手,铲除帝都长安潜伏的恶势力,事情得编圆了,天衣无缝。
眉头一挑,李岩拱手道:“王定远,这杀手刺客一拨儿一拨儿来,总让他们惦记也不是个事,我得亲自审审,好去了心头这根刺。”
你审吧,也审不出什么结果,乌衣堂树大根深,后面潜藏的势力不小,李昭武怎么就招惹上他们?他不知道,瓷器不能跟瓦片碰的道理吗?王景耀眼珠子几转,一付为难的表情,吊足了李岩的胃口,才豪爽地道:“李昭武,为了你我拼着受责罚,就一晚时间,明日一早就送往京兆府。”
“多谢葛将军!”李岩眉眼有几分喜色,拱手禀道。
“李昭武,看羽林武学生把乌衣堂杀手的尸体糟践得不成人形,你们这是在杀人练胆,老王明白,可也要留几个活口让老葛交差,是不是?”王景耀这话里的意思是你别用行刑逼供那一套,我这儿还得用他们交差。
“嗯,明白!”李岩应道,眉头却皱了起来,那怎么审,得瞧瞧吉温的手段,他可是酷吏之后,家学渊源。
王景耀留下金吾卫将这院宅围住,自己带着名金吾卫快马离去。
正堂上,李岩浅浅地呷了口茶,将逼供的任务布置给吉温。
吉温听了后,脸上横肉颤动,满不在乎道:“这个好办,提几个垂死的人,剥皮剜肉,放在架上来烤,让那几个活口尝尝。我敢担保不出半个时辰,管教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倒出实情,还不动他们一丝一毫的。”
够狠也颇具智慧,果然有奸人的潜质,日后吉温被父亲网罗,成为他手中的“罗钳吉网”,排除异己,构陷他人,任意妄为,就从今晚开始逼供开始?
不行,不能让吉温这么为所欲为,得让他怕我,留下心理阴影,最后成为我的鹰犬,我手中的刀子,李岩微笑道:“吉温,那可是悍不畏死之徒,你那手段能让他们开口,日后还有后患,看我怎样逼供出乌衣堂的幕后黑手。”
一阵寒风穿户入堂,吉温生生地打了个寒颤,李岩的微笑比他动怒还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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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还能高过我家传的酷吏手段,这都是我从伯父的手札中读到的,吉温心头疑惑,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李岩叫来一名羽林骑,靠近他低声地吩咐了几句,羽林骑点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冷霜儿走了进来。
宛如换了个人,李岩满脸堆笑,亲自给冷霜儿倒了杯热茶:“霜儿,辛苦了,先喝杯茶润润嗓子,给我们说说乌衣堂的事。”
吉温诧异,拱手问道:“这位是?”
“是你嫂子,以后你规矩点,她出手也不怎么厉害,乌衣堂这座巢穴,屋顶上侯望警戒的乌衣堂杀手全是她一个人解决的。”李岩轻描淡写地说道。
身子激灵灵打了个抖,吉温心里感到一阵害怕,岩哥儿太厉害了,身边尽是厉害的脚色。
我对李岩一直是忠心耿耿,天日可表,吉温一时反应过来,叫起撞天的屈来:“嫂子,你得替我做主,我任劳任怨,鞍前马后地为李昭武奔走,他还说我不规矩,要我小心点。”
这声嫂子叫得冷霜儿起了一身褶子,不禁回头瞪了李岩一眼,却见他眼中含笑,仿佛在提醒自己许下的诺言,又想到他那的心机,心中不觉有气,便端足了架子,大刺刺地应道:“那是岩哥儿在跟你说笑呢,吉温兄弟是岩哥儿的心腹好友,何人不知。不过小心谨慎些,也是不错的。”
“嫂子说得对,吉温一定听嫂子的。”吉温一见冷霜儿脸上那不太自然的笑容,心中惴惴,背上沁出了冷汗,我要是落在他们这两口子手中,那还有活路吗?
“长安自汉朝起,坊间就多游侠儿,自恃勇武,重义轻生,常常帮人报仇,取三色丸放在盒中,取乌丸者杀人,取白丸者为取乌丸者料理丧事,取红丸者为取乌丸者的照料家小,乌衣堂以前就是这么一伙游侠儿创建的,敢死轻生,后来勾结官府,开设青楼,桃李蹊妓家就是他们的……”冷霜儿对长安市井,江湖之事如掌上观纹,清楚得很。
这不是恐怖组织是什么?我真是倒了八辈儿霉,招惹上这么一群不怕死的货,以后睡觉都不得安宁……妈的,惹都惹上了,难道还怕他们不成,我就那么好惹的?要是敢欺到我头上,就别怪我不客气,指不定谁比谁的手段更毒辣,李岩脸上扭曲了一下,眼中抹过一道狠厉之色,对吉温道:“吉主事,你还敢用那酷刑么?”
我在桃李蹊妓家设套,得罪了乌衣堂陆管事,早已没了退路,今天李岩多厉害,埋伏设局,出手就收拾了乌衣堂百多号人马。吉温分析利弊,腾地站起,一脸的狰狞之色,对着李岩点了点头,从紧闭的嘴唇嘣出个字来:“敢!”
起先只想吓吓吉温,现在看来得假戏真做,我这也是被乌衣堂逼的,那次集会遇刺也是他们干的吧,李岩抬起头,叹了口气:“霜儿,既然乌衣堂三番四次地刺杀我,我也是被逼的,待会儿,有些阴毒至极的手段你还是不要看,出去吧。”
“岩哥儿,江湖上杀人报仇的手段多着呢,既然他们要杀你,我也学学狠毒的手段,以后好保护你,不过他们都是不怕死的,行刑逼供的手段对他们作用不大,你怎么对付他们?”冷霜儿俏脸罩上寒霜,神色凝重追问。
李岩笑了,笑容很和熙,像三月吹绿了江南的春风,可话一出口,却让人不寒而栗起来,只听得他轻轻说道:“有一种法子,叫生不如死!”
十来名乌衣堂的杀手被羽林骑捆绑着推到正堂,李岩的目光像刀子一般,逐个仔细打量。
果然是凶悍之徒,目光竟然没有一个怕字,反而露出宗教般的狂热,李岩指着一个体形精悍的杀手勾勾手指:“绑到柱子上,用桂管布将他缠绕起来。”
那名杀手狠狠盯着李岩,眼中杀意正浓。
李岩微笑着,转身看见茶水已清,朝外面唤道:“锋寒,进来续水。”
那名杀手被绑在柱子上,身上缠了一圈厚厚的桂管布,几个羽林骑端着几盆温水进来,泼在杀手身上。
接过一个桂管布包袱,里面沉甸甸的,装着一包卵石,李岩一声不吭,突然狠劲地砸向杀手,一下两下……那名杀手脸上渐渐显出了痛苦之色,眼神也黯淡下来。
锤打了几十下,李岩浑身出了汗,才停下手来,笑着吩咐羽林骑:“过了刑的就给他嘴里塞条小鱼,不能让他饿着,明天还要交给金吾卫!”
绑在一边的杀手对李岩捉摸不透的行为感到害怕,这比直接将他们杀了更让人胆寒,听到受完刑,还可以吃条鱼儿,移交给金吾卫,有的杀手脸上紧张的神色稍缓,只要进了金吾卫,不立刻问斩,还有活命的机会。
冷锋寒续了茶水没走,站在一旁瞧着,李岩过去端起茶水,猛喝了一气,然后才狠狠道:“锋寒,记住了,他们日后有人胆敢来杀你姐姐、姐夫的,就按这个法子对付他们,一个也不能手软。”
吉温好奇,走过去解开湿湿的桂管布,撕开袍衫,那名杀手身上不带一点伤痕。
“换一个,吉温,你来。”李岩吩咐道。
这样子用桂管布包着卵石,痛加锤打,外面没有伤痕,全是内伤,查验不出,就没有行刑逼供,屈打成招的顾虑了,李昭武果然好手段。
吉温手提包着卵石的桂管布包袱,微笑着走向另一个柱头,那儿绑着一名杀手,身上缠绕着一圈湿湿的桂管布。
吉温在那儿狠劲地砸着杀手,连冷锋寒也上去练了几下手。
李岩的眼神又逐个盯了过去,视线落在一个断了胳臂,瞎了只眼的杀手,那人脸色苍白,剩下的那只左眼中带着一丝惊恐。
想起来了,这是乌衣堂陆副堂主带着逃命的心腹。在一个组织里有权势的人,跟那些送命的死士是有区别的,说不得在外面有院宅有田地有妻妾子女。
人的yu望一多,他能不怕死?他也没有读书人的浩然之气。
李岩负着手在五花大绑的杀手面前溜达,微笑着道:“吉温,你也累了,换羽林骑继续,用不着几下,五脏六腑都得受内伤,日后就是走几步路,便能感到自己胸前腹中颠来倒去的疼,飞檐走壁的杀手到时还比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怕连自己的妻妾都对付不了,女眷们独守空房,可都要红杏出墙啰。唉,这滋味,叫生不如死!可怜哦!”
停住了脚步,李岩沉声喝道:“想少受点折磨的,赶紧给我说实话,李重义,挨个给我提到隔壁去。”
隔壁厢房,一名杀手被推了进来,惊恐地大叫:“要杀……便杀,弄出这许多花样,还是……脱不了一死,我……不怕!”
“吉温,再给他嘴里塞条小鱼儿,你说的不错,左右都是个死,不过落在我手中,让你们多活一段时间,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李岩微笑着吩咐。
羽林骑将那杀手的下巴卸了,吉温也不敢多问,从桶里抓起一条小鱼儿,塞进他喉咙里。
羽林骑提了那个断胳臂瞎了一只眼的杀手进来,因为流血过多,他的身体非常虚弱,精气神也没有了,脸色如死鱼一般。
“你愿意早点死,少受点痛苦,有问就答。”吉温咬着牙问。
“嗯!”那名心腹杀手无力地点点头。
“姓名,年龄,在乌衣堂担任何职?”吉温问得很急,疾风骤雨一般。
“刘五常,年满……二十六,乌衣堂分堂……鸽堂堂主,掌管情报。”那名心腹杀手的声音颤抖,有些微弱。
李岩在一旁凝神倾听,眼前一亮,抛出个诱饵:“你将掌握的情况全说出来,我就将你安排进羽林武学,日后有个前程。”
听见这话,刘五常精神一振,眼里仿佛有了神采:“我说出来,就想寻个痛快的死法,我有个儿子,九岁了,李昭武能给他个前程么?”
掌管情报的脑子灵活,生死关头也懂得他妈的讨价还价。
拉过冷锋寒,李岩道:“这是我的书童兼亲卫,只要你说的有用,不仅你儿子有这样的前程,连你也可活命,乌衣堂背后的势力是谁?”
“乌衣堂背后是洛阳玄黄观观主刘定高,他的信徒很多,帝都长安,东京洛阳有不少官吏是他的信徒,不过他们来乌衣堂议事,来去神秘,都用真人,道人的称呼,本名却不知道,长安乌衣堂,受两位真人的指挥,他们是兄弟俩……”刘五是个聪明人,说话不带喘气,将知道的情况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补充道:“洛阳总堂应该有这些官员的名册。”
妈的,又扯出邪教了,乌衣堂潜藏的树根是越刨越粗,李岩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道:“吉温,立功升迁的机会来了,将院子里的武学生召进来,就刘五常说的这些情况,从午时开始到明天早上,武学生谁也别休息,滚车轮一般,给我审乌衣堂的杀手,非得从他们嘴里多套一些情况出来不可。”
“冷锋寒,通知昭武副尉郭子仪,这院子里全换成羽林武学生,由他与裴旻统带,弩上矢,刀出鞘,请金吾卫到周围的院宅埋伏起来。如果有敌袭来,让他们有去无回。”李岩沉声下令,未见一丝儿慌张。
李岩转身瞧着冷霜儿,言行甚是果决:“霜儿,与羽林骑护着我赶往兴庆宫,我要将这事奏明圣人。”
冷霜儿见李岩沉着应对,一派沉稳的大将风度,心中暗赞,点头称是。
吉温望着地上还剩下半桶小鱼儿,满是疑惑,问道:“李昭武,我到现在还没闹明白,这审问的犯人,为何还给他们喂小鱼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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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邪教太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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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除了刘五常外,统统给我用布袋子裹卵石,狠狠给我用刑,小鱼儿每人喂两条。”李岩咬牙恨声道。
把着吉温的肩膀,李岩凑到他耳边:“那小鱼儿从东市买来,里面都藏着鱼钩,乌衣堂杀手就是被人救走,不久也会肠穿腹烂而死,何况他们还带着内伤,我走后,你好好做出戏……”
一股阴冷的雪风吹进房内,吉温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迭声地应道。
李岩与冷霜儿在一队羽林骑的护卫下快马离去。
乌衣堂巢穴,院宅内。
一个乌衣堂杀手用完刑被拖去拷问,另一个受了拷问刚刚要拖走,吉温猛地抓起茶杯,朝地上猛摔,碎瓷茶水溅了一地,气急败坏吼道:“既然他们不肯招,杀一个让他们瞧瞧,还想转到金吾卫的监狱,逃过一劫。”
身躯高大的郭子仪龙骧虎步进来,挟着缺胳臂瞎了右眼的刘五常到了院子里,喝道:“武学生,一人来上一刀,都来练练胆!”
那两个杀手刚好押到回廊,眼睁睁地看着一群武学生围在一起,乱刀分尸,殷红的鲜血将雪地染得怵目惊心。
吉温冲上前去,接过一把横刀,狠狠砍了几刀,转过身来厉声喝道:“将这帮子乌衣堂杀手推过来,让他们瞧瞧,拒不交待的下场。”
受了刑的杀手被架了过来,一眼瞧去,雪地上一片血肉模糊,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根本辨不出人形,这帮子武学生比我们还狠呢,把刘五常刘分堂主都快剁成了肉泥,心里一阵儿一阵儿害怕,当即有一个杀手忍受不了眼前的刺激,咬断舌根自尽了。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大殿。
“小李学士,将军服脱下,让朕看看你的刀伤。”皇帝李隆基听到李岩接二连三遇刺,眼中隐隐有泪。这孩子实心眼,他楞没说,不想让他父皇担心,
李岩缓缓脱下自己的军装,将背上的刀疤裸露了出来。
皇帝李隆基上前摸了摸,那刀疤不小,想来深可见骨,他智勇双全,将计就计,亲身诱敌,一举破获乌衣堂,扯出与官吏勾结的邪教太平道出来。
不过兹事体大,不可牵连甚广,李隆基反复思量,该如何着手?
“父皇,明日一早,我就将那帮乌衣堂杀手移交给金吾卫,说情的必然不少,我们不妨先暗地里查查,顺藤摸瓜,说不定就可以揪出邪教份子。”
金吾卫郎将王景耀是霍国公王毛仲的族弟,王毛仲为内外闲厩使,替皇上养马的,甚得圣宠,与自己不对付,岩哥儿这个建议正好可以踩一下他,让他们黄泥巴滚裤裆,说不清楚,高力士疼爱自己的弟子,连忙给他披起军衣。
“父皇,那刘五常为脱罪,交待出御酒坊的事就是乌衣堂干的,他亲自去踩的点。”李岩接着爆出一个惊天内幕。
御酒关乎皇宫的安危,关乎国策,黑手竟然伸向皇宫,李隆基倒吸一口凉气,果断下旨:“高将军,你马上与小李学士一道,拿着朕的圣旨,带五百骑监门卫精锐到洛阳去,调集当地的羽林亲军,擒获刘定高等邪教太平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见没有他的事,李岩上前禀道。
“何事,快快奏来。”李隆基这时已有欲除邪教而后快的念头,洛阳他可是常驾临那儿,万一邪教买通官吏,借机生事,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个多好的练兵机会,邪教再强,它不过是蛊惑人心,搞点阴谋刺杀之类的,遇上军队,就如积雪遇上沸汤,李岩昂首求战:“羽林武学生虽然操训不久,但也可拉出去练练,何况还有高将军可以指点武学生的行军骑射。”
高力士此时也胳膊肘往里拐,为自己的弟子积极争取:“圣人,就凭羽林武学生设局布伏,一举成擒乌衣堂,已有几分强军劲旅的味道,他们可全都是圣人的弟子,是块生铁,正宜放在烈火中锻打淬炼。”
这句话皇帝听着舒坦,武学生是我的弟子,一出手就是不凡。
“嗯,不过你们务须牢记,兵贵神速,擒贼先擒王”李隆基临行前仔细叮嘱。
长安某处里坊,一个绿衣官袍,满脸横肉的官儿惊慌失措跑进府中,人还未到正堂,便高声惊呼:“兄长,大事不好。”
“乌衣堂行刺李岩失手,全部被围捕,常乐坊的那处总堂也被破获,无一漏网。”
“王銲,不用那么慌张,刺杀失败我们也有准备,再说常乐坊我们就去过一次,我们的真人身份非常隐秘,只有刘贤良师才知道……事到临头,就用壁虎断尾那一招……现在我们停止一切活动,以不变应万变,踏踏实实为圣人办事,不是还有张相公照顾我们吗?”一名鹰鼻酷嘴,身着绯衣官袍的官员神色镇静,坐在靠椅上,轻轻呷了口茶。
他就是新任的御史中丞,京畿道黜陟使王鉷,地位日渐尊崇,权势越来越大。
“我们要不要派人传信,通知刘贤良师?”凶横的王銲在他兄长面前露出了犬马的模样。
王鉷理也未理他,端起茶碗细细品尝着姜茶的滋味。
我真他妈笨,现在事情闹大了,不交出罪魁祸首,我们能脱得了身?长安与洛阳相距千里,教里在长安可是有不少隐秘的院宅店铺庄园,日后自然就是我们兄弟的。王銲抬起头,望着他兄长,眼神里满满都是敬服。
出了兴庆宫,高力士与李岩分头行事,调集人马,准备长途行军的军需物品,路上冰天雪地,粗略估计,一骑双马,再快也得花上二十天时间。
冷霜儿姐弟也被李岩带在身边,有这对姐弟,探查敌情也用得上,路上吗,也可以学学她的飞刀和武艺,说不准,晚上还有个暖被窝的。
第二日四更,天空还被严严实实的黑色幕布遮住,几颗孤零零的星辰闪烁着寒光,屋顶树上,城墙下的坊街,一律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微微闪烁着白光,五百骑监门卫和五百骑武学生组成羽林骑,一骑双马,人衔枚、马笼嘴,悄悄从启夏门出城。
金吾卫郎将王景耀一早就心急火燎带人到常乐坊来提人犯,他在马上不住埋怨自己,乌衣堂背后树大根深,自己犯不着为了点功劳,让昭武校尉李岩审问他们一夜,日后乌衣堂如果寻仇寻到我的头上,岂不倒霉?
小李学士,嘴上说得漂亮,如何如何分功,转身就进了兴庆宫,单独向皇帝奏明此事,还不是为了邀功求赏!
今日就与右监门卫将军高力士领军出了启夏门,不知到哪儿去了,八成与太平道有关,监门卫里可是有霍国公的眼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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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行军
远处的山峰似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旷野也被抹上了一片寂寞冷清的亮银色,厚厚积雪覆盖了大地,帝都长安通往东京洛阳的驿道,驿道宽阔平直,一大群羽林骑甲胄整齐,红旗半卷,似一片移动的云彩,从驿道飞驰而过,溅起阵阵浪花似的飞雪。
连续十来日的强行军,就是一骑双马,羽林骑也吃不消,李岩没少吃苦,初次率军,事事身先士卒,眼眶已深深地陷了进去,半掩的面容被风刀雪剑雕琢得有几分粗粝,带着一脸的疲惫和憔悴。
一骑飞马赶到前面传令:“李昭武,高将军下令,前面的驿站歇息,不可师老兵疲。”
“嗯!”李岩在马上点了点头,师老兵疲,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行军打仗,全靠这一身的力气,羽林骑飞驰了几天几夜,他们不休息进食,养精蓄锐,能拿得动刀枪,上阵杀敌?
可笑自己最初率军在驿站歇息的时候,还豪情满满对高力士说:“兵贵神速,我们每日多赶些路程,能赶上驿站就驻驿站,不然驻扎野外,十几日就到了洛阳。”
闻言大惊,高力士立即质问李岩:“岩哥儿,你这不是纸上谈兵么,我们本来就走得匆忙,粮草辎重几乎没带多少,全靠提前派斥候快马通知下一个驿站,做好粮食马料的接应,这三十里一处的驿站,我们大队行军一日赶六十里,斥候轻骑一日赶九十里,羽林骑能吃上热乎乎的饱饭,在挡风遮雪的房间里睡个好觉,你想怎么着,难不成要逼反羽林骑?”
也是这个道理,李岩满面惭色,想想也是,让羽林骑卧冰睡雪啃干粮,几天可以,时间一久,李岩颈上的脑袋也不安稳,可能哪天早上便不翼而飞了。
高力士语重心长,诲人不倦:“千万记着,用兵切记要戒急戒燥,师老兵疲,是不是这个道理,岩哥儿好好想想。”
“是,高将军!“李岩拱手答道,脑子里冒出个坏坏的念头,等会就找个机会向霜儿诉诉苦,我岩哥儿统军过严,羽林骑颇多怨言,担心早晚出事,现在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心里老是觉得怕怕,叫冷霜儿陪着自己睡,有高手在旁,心里踏实不是。
十几日的急行军总算过去了,李岩一身棉甲,肩披黑熊皮披风,骑在铁连钱上远眺,雪松冰柳中露出驿站高琢的檐牙。
脸上露出笑意,感谢长安与洛阳之间的驿站,因为皇帝常驾临洛阳,(史载,唐玄宗李隆基临朝,有十年时间就呆在洛阳处理朝政!)驿站经常接待皇帝的车骑随从,动不动就是好几千骑,一千羽林骑人吃马嚼那点儿,也不觉得什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次在冰天雪地中行军,李岩才明白后勤辎重的重要性,肚子不撑圆,就抡不动刀枪,这仗就没法打,所以用计之毒,莫过于断粮。
郭子仪,裴旻从后面赶上来,与李岩并马缓驰,反正离开驿站也不远,大伙儿顺便探讨一下行军的得失,羽林骑的状态。
眉头紧蹙,李岩深思后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要想轻骑突进,大范围地穿插,首先得训练武学生吃苦耐劳的坚韧品质。其次是在便携的食物,肉干肉松炒米之类,带上产奶的母马,用酒曲制成马奶酒,防潮睡袋,防雨雪用的多功能迷彩油布,几根绳子就能搭起帐篷,多方便,还可用来伪装,迷惑敌人。”
“李昭武识见不凡,连本将军都受教了。”身后传来右监门卫将军高力士的赞扬声,冷霜儿姐弟策马跟随在他身边。
霜儿眼中带着笑,似乎含情脉脉。嗯,等会我就找个机会向她讨教飞刀的技法,李岩坏坏想到。
千骑羽林过雍州,穿蒲州,已近了东京洛阳的地界。
大唐东京洛阳地处中原,山川纵横,西依秦岭,出函谷是关中秦川,东临嵩岳,北靠太行且有黄河之险,南望伏牛,有宛叶之饶,四面环山六水并流,所以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
“高将军,下官有要事禀告。”李岩在铁连钱上拱手行礼。
李岩虽是新手,但这第一次行军打仗,却显示出他的心思缜密,事无巨细,件件安排得妥妥当当,就连蒲州通往洛阳的每处驿站,轻骑快进的斥候每处都丢下两人,在驿卒协助下扣住长安到洛阳去的商旅,封锁消息。
进了驿站,早有一桌备好的酒菜送上,高力士唤来几个将领,边吃边聊。
夹了块酱牛肉,喝了杯酒,李岩身上有了暖意,才起身禀道:“羽林骑吃了半个多月的苦,眼下到了关键的时候,此地距离洛阳不过两日路程,莫若我们带齐干粮酒肉,不从驿道经过,绕城别走,不惊动洛阳官府,一举突袭邪教太平道在嵩山脚下的玄黄观。要不然万一羽林骑行踪泄露,为山九仞,岂不功亏一篑?”
众将面面相觑,尤其是监门卫那几位校尉,少年昭武校尉也说得太玄乎了,大雪封住了道路,羽林骑控制了驿站,已封锁了消息,邪教道首刘定高能逃得了哪儿去,以逸待劳不好嘛。
心里一急,李岩进一步道:“武学生可以抄小路先行,高将军率军缓行诈敌。”
眼睛瞬地明亮,高力士却提出疑问:“抄行小路,大雪满途,万一迷失了方向,岂不延误大事,那邪教道首刘定高可是有数千之众?用兵还是持重慎进的好。”
郭子仪也站起来附和李岩,拱手禀道:“高将军无须担心,李昭武提前已有筹谋,让斥候在前面的驿站寻好了猎户,准备了肉干烈酒,明日午时分兵。”
李岩这小子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吗?分明只是支会我一声,他要单独行动。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首次行动就不安分,想弄出一支奇兵……高力士此时心中喜忧参半。
李岩见大伙迟疑,从怀中掏出个物件,在众将面前一亮,众将一瞧,是个巴掌大的小盘子。虎骨木底子有些粗糙,桐油刷过,外圈标明东西南北等八个方位,内圈360度的角度刻线,一根钢针在里面转来转去。
这是什么东西,众将凑近瞧了半天,愣是没看明白。
“这叫指南针,无论我站在何方,这指针永远指向正南方向,它是我在行军途中,思索着做出来的。大家请看,这般这般,据此就可辩别方向。大军远出塞外,草原荒漠,就算是巨舟行航于海上,也不会迷路。现在大雪覆盖,正好用上此物。”李岩一番说辞令大伙儿都禁不住暗暗称奇,不过他们不知道还有磁偏角
这真是个好物件啊,汉武扫匈奴那会儿,名将李广就因为道路迷途,误了合击之期,高力士双眼眯缝着,接过指南针细细观看。
功劳也不能让羽林武学独占,李岩禀道:“高将军,末将只率三百骑足也,除了羽林武学生,监门卫中愿意随李岩雪夜破邪教的,也可一同杀敌,以有备击无备,此战如何不成?”
“嗯!”高力士缓缓应道,“明日再往前行军一日,再行分兵,你们在雪地也少受点苦。”
驿站,夜色弥漫进一处单独院宅。
房间中李岩静静地站在那儿,右手中指,食指指节并拢,夹住飞刀的刀尖处。凝神静气,心情若古井无波,迅速屈腕,屈指抖臂,手指松夹,飞刀微带着弧形抛物线,翻滚着飞掷而出,奔向标靶。
约三步远的距离,墙上挂了块木板,与人等高,用笔绘出人头的耳、目、鼻、口,以及胸腔躯干和四肢。
飞刀正中那人像的左胸。
“好,乖徒儿,今日的一百次就算完了,进步甚快,一年内,你的飞刀就有小成。”冷霜儿高兴地赞道。
“师傅,我今日练刀有了一份明悟。”李岩拔下木板上的飞刀,笑道。
“什么明悟?我现在担心你这三百骑怎么对付千多名邪教信徒?有乌衣堂这样的杀手,难保不会有朝廷的武将帮他们训练信徒,他们可是以逸待劳?”冷霜儿脸上忧色甚重。
“飞刀的境界,天上地下,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飞刀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发出来的?刀未出手前,谁也想像不到它的速度和力量。啊,小李探花的飞刀!飞刀还未在手,可是刀的精神已在!那并不是杀气,但却比杀气更令人胆怯。”李岩未将她的担忧放在心上,而是一通胡侃神吹起来。
我恰好也是制科探花,跟传说中那位多情的小李飞刀身份相似,惊艳一击,从来都是例无虚发。
冷霜儿摇了摇头:“岩哥儿,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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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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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雪,积膝深,倒春的寒流席卷,傍晚的风雪似乎更大了些,让人睁不开眼睛。
出师不利!李岩暗自咒骂了一句这鬼天气,看来那些名将雪夜奇袭还得有几分狗屎运。
跟高力士约好,他率七百羽林日行三十里,在驿站休息调整一下,耽搁一日,给自己率的三百羽林一个机会,弄个奇兵的效果。
眼下羽林骑被风雪所挡,要是高力士拔了头筹,自己这张脸不知往哪儿搁,还言词振振吆喝,要出奇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兄弟们,往前走,找处避风的山凹,扎营休息!”李岩跳下马来,牵马步行。
拖着快要冻僵的身子,终于寻到了一处山凹缓坡,还是一片松林,林子里风也小了一些,李岩正要下令搭建营帐,却被冷霜儿拦住:“李昭武,这里积雪深厚,可以挖冰雪窑洞,我常在野外行走,熟悉这些,窑洞比营帐管用多了。”
霜儿,看你以往过的啥日子,当个独行的杀手女盗,提心吊胆不说,又没组织,还在山中过这种野人生活,不怕狼叼了你去?李岩心里一阵发酸。
冷霜儿得了令,驾轻就熟地指挥羽林骑寻找海碗粗的松树,靠着树干垒起雪堆,压实后挖出窑洞,羽林骑大感新奇,在旁举起火把边看边学着动手,几个窑洞洞口围在一起,挂上迷彩雨布的门帘,在洞口铺上干柴,点起篝火,吊上铁锅,熬化雪水,接着将牛肉干米饭团子丢进锅里,熬起了热粥。
还有的羽林骑拿出了蒸饼,放在火上烤热后食用。
李岩就着热粥吃完烤热的蒸饼,门帘一掀,钻进了冷霜儿的窑洞,这会儿冷霜儿四处巡查还未回来,有了霜儿这样的贤内助,他觉得倍感轻松。
因为时间仓促,窑洞挖得并不大,六尺见方,听霜儿说,她有一次躲入深山,楞是挖了处方圆两三丈的窑洞,前面一个厅堂,后面一个卧室。
李岩将隔潮的迷彩油布铺好,将随身携带两个熊皮睡袋铺好,那睡袋肩膀和手的位置肥大,头部和脚部较小,睡起来特别舒适。这熊皮睡袋是李岩画出样子,在驿站找人缝制的。
不管外面的风雪狼嚎,李岩脱掉棉甲,钻入一个熊皮睡袋,自顾自躺下就睡了?
冷霜儿一掀门帘,李岩一骨碌翻身爬起,“霜儿,外面冷,我给你暖好被窝呢,你快进来,我睡在到门边去,给你挡挡风。”
外面天寒地冻,冷霜儿心头有拢篝火,暖暖的,什么也没说,脱掉外面的棉甲,钻入熊皮睡袋,熊皮睡袋还有岩哥儿的体温,宛如躺在他怀抱中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风雪小了些,冷霜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听见身侧李岩香甜的鼾声传来。
我这是在担心什么,难为他今天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近在咫尺,也不动手动脚,当真是怕了我?帘外夜风呜呜,篝火飘忽,冷霜儿钻出自己的睡袋,将它盖在李岩身上,缩着身子,钻了进去。
热热的胴体入怀,怪舒服的,李岩浅睡惊醒,一下子就有了感觉。
这冰雪造的窑洞甚是奇特,四面皆白,火光透进来,光线不弱。李岩眯缝着眼一瞧,见是冷霜儿紧抱着自己,这睡袋本就适合一个人睡,她这么一挤进来,空间可就局促了。看她似乎睡得不舒服,正一点点调整着位置,这样一来,她玲珑窈窕的身子透过薄薄的绸衣,让他感受到肌肤的顺滑,尤其是那对调皮的白兔,蹭啊蹭的,李岩的呼吸就开始不顺畅起来了,伸手搂住她的小蛮腰,紧了紧,呼吸急促:“师……傅,师傅,你再对徒儿……动手动脚的,我可要犯门规了。”
“别……别,我看你睡在这里冷,赶明儿还要行军,别着了凉。”冷霜儿话语中透着关心,在李岩得眼中,这分明就是引诱他犯错误。
火光照进来,李岩嘴角边露出坏坏的笑,冷霜儿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刚想逃出他的被窝,不想被他牢牢抱住,翻身压下,轻轻吻在她的樱唇之下……
“李昭武,已到了三更,外面风雪停了,月色正好,十来步远的距离都瞧得清人,是不是熬点热粥,用些蒸饼,准备出发。”窑洞外传来郭子仪的声音。
眼看快要突破禁区,李岩停止了侵犯的动作,感到奇怪,这么快已经是早上了,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
他紧紧搂着冷霜儿,大声答道:“好,三更造饭,四更出发,我跟着就披甲起来。”
咬着冷霜儿的耳垂,李岩依依不舍道:“三百羽林还等着我呢,我得四处走走,为大伙儿鼓鼓劲,你再睡会,待热粥好了,我才叫你,看来我们还是等到迎娶你的那个日子,洞房花烛夜再……”
披甲起身,李岩掀开帘子出了窑洞,此时风停云散,月色如银,泻满了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篝火又熊熊燃烧起来,李岩踩着吱吱的积雪,瞧着一张张被火光映红的脸庞,大声道:“我还以为老天不给咱兄弟们建功的机会,打定了主意,就在山中猎几只狍鹿鸡兔,当成冬猎,可兄弟们的运气挡也挡不住,该着大伙儿抢首功。”
冷霜儿也已跟着起身,沐浴着银色的月光,站在他后面,目光里注满了月色一样的温柔。
天色已明,阳光照在冰挂积雪上,反射出瑰丽多姿的光线,连绵起伏的丘陵做了羽林骑最好的掩护,在雪地,战马也跑不起来,三百羽林骑中午也没有埋锅造饭,饿了,啃口卤牛肉,喝口烈酒,缓缓劲儿,每走一个时辰,就换回马,到了傍晚才休息。
第二天,天气一样的晴好,阳光抚mo在李岩身上,有些春天的感觉。
穿行过这条山谷,听带路的猎人说,就到了少室山下。
大伙儿骑着战马,一路只顾着急行军,穿行在一处山谷,只听到头顶上“轰”地一声巨响,李岩抬头一瞧,吓得魂飞魄散,大概受了马蹄的震动,一大片危崖积雪如同斧削,崩塌了一小半,白色的积雪扬起几丈高的雪尘,如同滔天巨浪,又像千军万马,铺天盖地而来。“雪崩!”身边有羽林骑惊恐地大叫起来。
“兄弟们,不要慌,前面道路宽阔,冲出这座山谷!”郭子仪的声音很沉稳。
李岩心里发慌,扭头喝道:“霜儿,随我冲!”然后双脚朝铁连钱马腹重重一磕,连马鞭也用上了,往前飞驰而去。
冷霜儿一直跟在身边,急死个人了,这时不知到哪儿去了?
脚下的地面在颤抖,几丈高的积雪似吞噬一切的海潮,又似狼群一般扑向羽林骑,在这种天地之威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无力。
山谷中落下十几骑羽林,正打马没命地奔逃,冷霜儿掉在队尾。
飞溅的雪团打在冷霜儿的后背,隐隐作痛,战马没命地跑,积雪太深也跑不动了,滔天的雪浪卷来,就要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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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少林僧兵
听到那声“轰”巨响!
冷霜儿常行走在江湖,冰天雪地也呆过,也没回头,心想这下坏了,一定是雪崩,慢一步,被雪球砸晕埋在里面,小命可就玩完了,急忙转目四顾,将山谷的地形瞧个清楚。
眼见山谷前面谷口开阔,后面狭窄,积雪崩塌下来最多塞满整个山谷,得跑出谷去,才有生路,所幸这儿离谷口不远!
该死!有十几骑羽林亲卫惊慌失措,竟然往山谷里面去了,那不是去找死吗?
他们可都是李岩培养的心腹,冷霜儿心里一急,掉转马头疾驰过去,咤喝连连:“临阵不乱,全部向后转!逃出谷去”
可雪崩巨响吞没了她的喝声,那十几骑羽林丝毫不觉,仍一路狂奔。
冷霜儿狠狠一踢马腹,拼命追到十几骑羽林前面,拦住他们,此时雪浪滚滚,惊天动地,说话已无济于事,只得用鞭子示意他们掉头,山谷里危险!
积雪越滚越猛,铺天盖地向他们卷来,冷霜儿觉得后背上被飞溅的雪块打得隐隐作疼,才耽搁这么点工夫,就……在这生死一线,也不容她多想,只听得她厉声喝道:“快刀刺马臀!”
情急之中,冷霜儿的声音竟穿透了雪崩的轰鸣声。
她在马臀划出一道长口,战马负痛,向山谷狭窄处狂躁疾奔,那十几骑羽林也纷纷仿效。那十几骑在前面奋力奔跑,滚滚雪雾仿似怪兽般咆哮着在后紧追,远远望去,似张开了狰狞的大口,准备把他们一口吞掉。
谷口就在眼前,甚为狭窄,只要羽林骑冲出去,就能逃出生天,因为雪浪为收紧的谷口所阻,势头一缓。
可狭窄的谷口,仅容七八骑通过,这十几骑得分两次才行,耽误一刻就意味着丧失年轻的生命!
只差一步,就能逃离山谷,见到心爱的岩哥儿,可似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魔兽般的雪浪今天仿佛是发了狠劲,非得留下一个作为祭品,跑在队尾的霜儿瞧见头顶上阵阵白色的雪雾压下,心想完了,注定被埋在这儿,把我封在冰雪中,留下永远的红颜,做个不老的冰美人吗?
最后一刻,冷霜儿眯缝着眼睛,最后向谷口外望了一眼,在雪雾中绽颜一笑,如纯洁的雪莲一般,心中轻声唤道,岩哥儿,我们的第十世相逢,也是樱花般那样短暂凄美,难道得等到十一世,我们才能修成正果。
冷霜儿已经被雪雾淹没,就此香消玉殒?
就在山岩一般的雪球距离她身后还有两三丈的距离,一根套马索准确地落在了冷霜儿的腰上,如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一块破船板,求生的yu望大增,冷霜儿双手拽住绳套,借势一蹬马鞍,飘然而起,千钧一发,霎时悬上了半空。只听见脚下轰隆隆的巨响,整个山谷连同冷霜儿那匹战马全被大雪吞没。魔兽般的雪浪突然遇阻,怒吼阵阵,打在谷口的巨石上,一时如浪花般四溅,却也过不过去,霎时将谷口堆成座小山。
谷口上方三丈多高的地方有颗歪脖子老松,虬枝夭矫,树身生鳞,李岩攀着老松,飞溅的雪坷垃打在身上隐隐作疼,脸色惨白,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终于救出霜儿了。
刚刚那一系列动作就像在是快镜头一般,取弩,套上绳索,朝前上方射出,绕过老松,前面的李重义高仙虎等赶紧拾起弩箭绳索,套在马后,打马向前,将他吊起,吊到歪脖子老松上。
似乎屏住了呼吸,李岩完成这组动作才大大呼了一口气,接着低下头去,寻找雪雾中的冷霜儿,抛下套马索的,诸天神佛保佑,没有失手!
冷霜儿抬头先看见粗绳,再看见树枝掩映的李岩,老松粗大的枝头上正挂着一根粗绳,正“刺溜刺溜”往前滑动,这怎么回事?顺着绳子望去,只见谷口外,几骑羽林赶着战马,跃马挥鞭,发力狂奔。
眼看冷霜儿腾空而来,距离歪脖子老松不到一丈距离,李岩赶忙吹起了铜哨,挥舞着令旗,羽林骑前面也有人挥舞令旗传讯,几匹战马被扯起缰绳,距离歪脖子老松不足三尺的距离,套马索便停下了。
李岩一拽套马索,冷霜儿借机跃上歪脖子老松,遇危不惊,倒是不失女侠本色。
老松下的积雪如钱塘潮头,巨浪滔天,扎眼就就到了老松下,缓缓停了下来,形成起伏不定的浅丘,颇为壮观。
老松上,冷霜儿被李岩紧紧拥在怀里,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后怕:“岩哥儿,幸好有你相助,否则我……”她到了李岩怀中,才露出女孩的天性,劫后余生,惊魂未定,最后那腾空的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现在整个身子软绵绵的,趴在李岩肩上,动弹不得。
李岩拥着冷霜儿,心里只转着一个念头,谢天谢地,总算把她从生死关头夺回来了,没被这魔兽般的雪崩给抢了去!听到她说话,调笑道:“还是师傅厉害,在雪崩中临危不乱,救出我十几个羽林亲卫不算,最后那凌空一跃,飘飘欲仙,当真是美极了,弟子我可是佩服的紧啊!”
冷霜儿听了,心里如掉进蜜罐一般,面上却还冷着,给了他一白眼了。
“霜儿,我们滑下去!”两人手牵着手,仿似坐滑梯般从雪丘滑下。赢得后面几骑羽林一片喝彩声!
半个时辰后,三百羽林骑在一处缓坡山腰扎下营来,堆雪造洞,不过大多士气低落。
走了一圈,李岩突然仰头,朗声长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此番经历生死,竟能有惊无险,未折一人,只是吉兆啊!明晨突袭山谷内的邪教巢穴,功劳必定唾手可得,大战将至,难道大伙儿想功亏一篑吗?”
“李昭武,我们仅有三百骑,如今人困马乏的,如何能战?”一员监门卫校尉对跟着李岩这愣头青出战后悔不迭,没好气地问道。
李岩转身向后,指着陡峭峻拔,似剑戟罗列的山峰,脸上充满了自信地说道:“我在山上早埋伏下五百军士,拂晓前与我们一起突袭邪教的玄黄观和山谷内的邪教巢穴。天亮后高将军率军赶来,作为接应,他奶奶的,这场胜利不就如热锅上翻饼一般容易?”
“不愿意取这功劳的,留下守营!”郭子仪扬声喝道。
我真他妈蠢?他李昭武也不是个傻子,能把自己往死路上推?那员监门卫校尉痛骂自己蠢,吃尽千般苦,生死关头也走了一遭,为的是立功受赏升迁,当下振臂呼道:“愿随李昭武杀敌!”
羽林骑求战的情绪被激发起来,眼看群情激昂,就要呼声如雷,这可是埋伏偷袭,慌得李岩连连挥手下压:“兄弟们,安静!安静!”
“郭大哥,我们商议一下如何分兵突袭的事,我与霜儿……”李岩拉着郭子仪躲到一边商议起来。
少室山东距太室山约二十里。据说,夏禹王的第二个妻子,涂山氏之妹栖于此,人民在山下建少姨庙敬之,故山名少室。
少室山有三十六峰,诸峰姿态各异,簇拥起伏,峰峦参差,峡谷纵横,颇为壮观。山北五乳峰下就是声威赫赫的少林寺。
下午申时,少林寺山门前来了几骑,为首的是一对少年夫妇,男的俊朗,女的妩媚中带着一股英气,俱着狐裘,几个身形精悍的随从,身着紧身窄袖胡服,背弓携刀,左顾右盼,显得异常警惕。
为首那少年抬头一望,山门的正门面阔三间,为单檐歇山顶建筑,左右配以硬山式侧门和八字墙,整体配置高低相衬,十分气派。
少林寺的知客僧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知客僧迎来送往,见过的人不少,看那对少年夫妇轻裘名马,非富即贵,可他们一脸的风霜疲惫之色,身形还挺得笔直,眼神犀利,又有几分边将老卒的味道,他们的随从,举手投足,俱是大唐的军校的样儿。
这是哪家的将门子弟?大雪满途,还风尘仆仆地赶来烧香还愿,少林寺这几日香火也不旺,被山南的玄黄观抢了不少信徒,而且他们勾结官府,实力庞大,知客僧笑脸相迎,陪着他们拾阶而上。
一进山门,便见一尊弥勒佛供于佛龛之中,大腹便便,笑口常开,人称皆大欢喜佛。神龛后面立有韦驮的木雕像,神棒在握,是少林寺的护院神。俊朗少年带着随从只是匆匆浏览,并不驻足,过了山门,便是甬道,两旁碑石如林。
经甬道过碑林,穿过天王殿,来到大雄宝殿。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阿弥陀佛、药师佛的神像,那对少年夫妇虔诚地上了香,走到知客僧面前,递了张飞钱过去。
眼睛瞪得溜圆,知客僧呼吸一滞,足足三千贯!点头哈腰更甚,将少年夫妇带到后面的西禅房,那是负责接待贵宾的堂室,点心热茶流水般的奉送上来。
那俊朗少年喝了口热茶,微微笑道:“小可喜佛,可否请无名方丈一见。”
看这少年的排头,身边那几个随从,就是吃斋念佛的方丈也得赶过来结交一番,知客僧赶紧往方丈室跑去
这段时间大雪封山,山门清静,今日有贵客登门,少林的无名方丈闻知客僧讲述那对少年夫妇行貌,猜测他们的身份,沉吟片刻,点头应允。
远远看见西禅堂下,几个身姿笔挺的侍卫携弓挎刀,无名方丈心中隐隐起了不安。
听见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吟道:“心依六禅静,寺据万山深。树古风留籁,地灵夕作阴。”
无名方丈年不过四十,生得宝相庄严,举手投足都有一股禅宗大师的味道,刚刚一坐下来。
那俊朗少年劈头问道:“盛极而衰,祸福相依,千古之常理,未知无名方丈意下如何?”
合手见礼,无名方丈微微意动:“自守一颗枯禅心,哪管世间荣辱起。”
轻轻笑了笑,那俊朗少年朗朗而言:“隋朝大兴佛教,敕令复少林之名,赐柏谷坞良田百顷,少林成为北方一大禅寺,我朝太宗皇帝消灭王世充割据势力时,曾得寺僧援助,许设僧兵五百,少林武僧遂名闻遐迩。高宗皇帝及与则天皇后亦常驾临该寺,封赏优厚,可是极盛。”
那俊朗少年并未停止他刀子一般的词锋:“天下寺院建置庄园,蓄养奴婢,逃避纳税,已出现法难的因,方丈以为,何时会结下法难的果?”
因果轮回,法难,无名方丈就是心静无波,此刻也是心澜起伏,失声问道:“敢问小郎姓名。”
“我姓甚名谁并不重要,像少林这样的禅寺,不能为国效力,修身自醒,法难的灾劫早晚也躲不过。”少年呷了口茶,幽幽叹道,神情带着无尽的惋惜。
沉默良久,无名方丈合十道:“小郎之言如醍醐灌顶,无名顿悟,恳请小郎指点一二。”
这么容易,我满肚子的话都白准备了,那少年不敢相信,与那小娘子四目相交,会心一笑。
我还想借这次围剿邪教的机会,借机挑些少林武僧,进入羽林武学,作为自己的羽翼,将来好出塞击胡,李岩心中已有了好算计。
像李岩那样的心机深沉之徒,少林寺遇上他,还能讨得了好?
俊朗少年从包袱内取出一道圣旨,霍地站起,威严喝令:“无名方丈接旨,羽林武学博士,昭武校尉李岩调少林僧兵五百,围剿玄黄观邪教道首刘定高,遵旨而行,不得延误!”
竟然是奉旨收拾玄黄观,被他们欺压久了,少林终于熬出头了,无名方丈眼睛里射出疯狂的神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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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夜袭巢穴
.围剿
少林寺,西禅堂内,无名方丈脸色瞬间变得肃然,颔首躬背,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道:“少林寺僧谨遵法旨!
“无名方丈,此刻少林寺内,山门紧闭,许进不许出,严防走漏消息。”昭武校尉李岩也不客气,一连串的命令流水般发出。
“李重义,带几人召集武僧,整装待发!”
“无名方丈,是否能召集几位熟悉玄黄观附近地形的寺僧,合计一下围剿的办法。”李岩转过身来,朝无名微笑拱手道。
约摸一刻后,少林方丈室内,李岩在桌上铺开从刘五常那儿审问来的情报,向几位少林寺僧问计。
少林寺僧脸上的神色都很兴奋,清剿玄黄观,那是打鬼子不用动员,少林寺都快被他们逼得没法立足了。他们都是少林寺采买的,打柴的,采药的,常年在山谷中练武。一问起他们,玄黄观倒是熟悉,可那处山谷里的邪教巢穴大伙儿却是不太清楚。
少室山中三十六峰,峡谷纵横,哪能每处山谷都弄得清清楚楚。
看来这处山谷隐秘,定然是邪教太平道的总坛,外面的玄黄观不过是个幌子。
“好好想想,在这附近采药打柴,遇到什么可疑人等,有没有警戒的地方。”李岩有些着急,刘五常来过一次山谷,是被蒙着眼进去的,走了一段水路,只听得流水潺潺,摇桨划橹,他也没说清楚山庄的位置。
“贫僧无花。”一名眉眼粗大的武僧似乎回忆起什么,“有一次,我在虎蹲峰下采药迷了路,转到下面的山谷,被几个劲装汉子截住,动了手,他们见我武功不弱,占不了便宜,给我指了条小路回去。
“虎蹲峰,位置在哪儿?”李岩眼前一亮。
“离玄黄观东有两三里的地儿,峰下谷口狭窄,有一处小湖。”
“绕着小湖边进去,那座山谷狭窄,不像能住人?”一位火头僧道。
“邪教的巢穴就是在那儿没错,天寒地冻,小湖也积了冰,无花,我们挑两百武僧,即刻动身,从后山小路摸进山庄,羽林骑和三百武僧堵住谷口,凌晨动手,火筒为号,里外呼应,一举破了邪教巢穴。”李岩一拳头砸在桌上。
岩哥儿就这么肯定,那处山谷就有刘五常所说的山庄?冷霜儿瞧着李岩疲累中带着兴奋的面容,心中柔情款款,带兵打仗也太苦了些:“李昭武,你身为前军主将,就在少林寺好好休息半宿,我与无花师傅率武僧摸庄。”
摇了摇头,李岩坚持道:“我初次领军就闹了不少笑话,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次从后山小路袭庄,我要亲自冒刃陷坚。”
见劝不住他,冷霜儿急了:“说不得那小路机关遍地,处处凶险。”
“带几条猎犬上。”李岩沉思片刻,做了决定。
走到冷霜儿身边,李岩静静地凝视着她起了雾的星眸,柔声道:“你单独去袭庄,我一个人留下也会担心,与其心神不宁,还不如我们一块儿去,彼此有个照料。”
“嗯!”冷霜儿浑不觉这是在佛寺禅房,与李岩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周围响起一片“阿弥陀佛!”的声音,少林寺僧人人低头合十,诚心礼佛。
待李岩出了方丈室,无花稽首道:“方丈,玄黄观香火鼎盛,依附的农户百姓也多,凌晨突袭会不会伤及无辜?”
佛道之争从来就是鲜血淋漓,无名方丈袍袖一甩:“力士手执金刚杵,摧毁魔敌,霹雳手段方显出菩萨心肠,你们尽管听李昭武的吩咐,诛除邪教必须除恶务尽,下手不留一个活口。”
少林寺与太平道结下冤仇不少,玄黄观抢了少林寺的香火,他们可是要信徒全部捐献身家财物,少林寺不是靠着点寺庙的田产,这日子没法过了,少林寺此番翻过身来,扬眉吐气,就要把太平道掀翻,再狠狠地踏上几脚,让太平道永世不得翻身。
既是邪教恶魔,下手就不留活口,无花稽首道:“我佛慈悲,明白!”
连续几日都是天气晴朗,夜晚也是月明星稀。一行人腰系麻绳,首尾相连,深一脚浅一脚在林间的猎人小路穿行。
正逢残雪初融,雪水滴滴答答落下,汇聚成浅溪,彷似有隐士在明月松间操琴,月光透过树枝,落在雪地,反射出一片白光,道路可辨,不时有人滑倒,都被拉起。
有惊无险地翻过一处山峰,眼前豁然开阔,山谷中灯火星星点点,众人心头一喜。
“无花,带着猎犬去探明道路,看看有无机关陷阱,将它拆除。”李岩沉声下令。
李岩与达摩堂首座无相和几个武僧教头商议起行动方案的细节。
也不见外,无相脸上带着几分忧色:“这山庄看规模少说也有数千之众,玄黄观武力可不弱,我们两百武僧进去,除非杀人放火,制造混乱,否则难以成事。”
几个武僧教头纷纷表示赞同。
难道少林寺僧,也干这杀人放火的勾当,眉头也不皱一下,李岩颇有些吃惊。
多好的一片基业,就这么一把火烧了,那多可惜!李岩摇了摇头:“这座山庄地形隐秘,设施齐全,正好可作为羽林武学的一处校舍,也好招少林弟子进入武学。”
少林弟子加入军中,他们做了将军校尉,日后少林寺岂不是拥有军中人脉。无相想想就有些激动,合十道:“谨遵李昭武军令。”
“武僧分为两队,每队各百人,一队由我率领,直取邪教道首刘定高,谓之斩首,另一队由——”李岩的声音被一声凄惨的犬吠打断。
功亏一篑,就这样被山庄发现了,众人心里一紧。
等了好一会儿,山庄并无火把喧哗的动静,李岩才放下心来,山庄肯定认为是野狗,接着探讨袭庄战术的细节。
半个时辰后,无花回来,悲声禀道:“小道机关重重,折了三条猎犬,两名弟子重伤,现在已把道路清理干净了。”
“等会儿有的是机会报仇。”无相低声喝道,手上青筋暴绽。
“三更天了,行动吧,先摸进山庄,抓几个邪教分子问问。”李岩手一挥,率领身着灰袍的武僧像月夜下的狼群一般,扑向酣睡中的邪教山庄。
趴在雪窝子里浑身僵硬,李岩抿了口酒,心中有些暖意,双眼却一瞬不转,紧盯着冷霜儿,她轻盈的身形高蹿低伏,灵活敏捷得像只猫。
快跑几步,冷霜儿姐借力蹬上山庄后的城墙几步,眼看身体要落下,一刀插进城墙,身子借力一荡,已翻身踩在刀身上,手中丝绳一抛,挂在垛口上,身体如灵猫般攀上城头。
积雪消融,天气寒冷,山庄守卫都躲在房里烤火睡觉。城头并无守卫,冷霜儿抛下丝绳,武僧们手拉丝绳,蹬着城墙噌噌噌地上去了。
李岩一跃而起,率先冲向了山庄的后大门。
山庄后大门在月光下发出暗哑的嘎嘎声,被轻轻推开了,两百武僧迅速摸进了山庄。
山庄守卫把守后山的多是邪教中的小喽啰,李岩分开审问,逼供的手段高明,很快就与刘五常提供的情况作了对照。确认了山庄道路,房屋,兵力布置。
一网撒下去,拉起一条大鱼,意外之喜的是邪教道首,贤良师刘定高正在庄中。
月色如银,积雪消融,天气寒冷极了,回廊院落的守卫都躲在房中烤火驱寒。
李岩亲自率百名武僧杀向刘定高居住的宅院,另外百名武僧在达摩堂首座无相的带领下悄悄摸向山庄前大门。
横刀从一个守卫身体里抽出,李岩将刀在尸首上一抹,脸上没有一丝儿害怕的神情,杀人如草芥,恐怕这一夜下来,二三十条人命少不了吧?手一挥,带着武僧进了刘定高居住的宅院。
“什么人?有——”房顶上冷霜儿的飞刀掷出,正中那名守卫的咽喉,他软软地倒下了。
“有刺客!”另外一名守卫机灵,躲在转角处,扯着嗓子猛吼了出来。
“结阵强袭!”李岩沉声喝道,右手飞刀朝前一掷,正中一名冲出来的守卫额头,双手握刀,已经冲杀过去。
身后,冷霜儿双手扣住飞刀,频频出刀,掩护着他冲杀进去。
房间内,身着亵衣,身着三绺青须的刘定高从两个姿色不错的侍妾身边爬起,跳下床榻,敏捷地从刀架上取了把横刀,跳着就来迎战。
冷霜儿手上两把飞刀齐出,上奔面门,下奔小腹,好个刘定高,头一甩,横刀前扫,将两把飞刀都化解了。
李岩突步上前,趁他中门微开,奋不顾身地一刀劈在他前额。
却见刘定高手上的横刀从李岩的小腹前两寸处垂了下来。
床上的两名侍妾瞧着刘定高想根木头般直直地摔了下去,额头上的鲜血在灯光下迸溅,惊呼一声:“皇上!”立刻就吓晕了过去。
山庄前大门,无相带领百名武僧已杀到城墙附近,势若疯虎,刀刀见血,不留活口,守卫一时心胆俱丧,纷纷溃逃,大门被武僧缓缓推开,
埋伏在城墙下的郭子仪一跃而起,提刀大喝:“杀进去。”
羽林骑和武僧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山庄,结成小阵,狂飙突进,扫荡那些敢于顽抗的邪教份子。
朝霞满天,霞光将山谷染了一层瑰丽的玫瑰色,这是一个血色的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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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战果
抱歉,这章漏发了,补上。
……
这儿是山庄的重地,仓库。
一群狂热的邪教份子头裹黄巾,高举横刀朝李岩扑来,目光呆滞,嘴里还念叨着:“黄神至上,太平世界!”
这是群被洗过脑的疯狗,被他们咬上还得了!
跟这帮狂热的邪教份子拼命?我可没那么傻,李岩赶紧地撤退,换个说法叫我闪,几步就退进武僧群中,大声呼喝:“给我围起来,杀!”
少林武僧可是专业练家子的,平日里除了念经就是舞枪弄棒,那眼力身手甭提多利索了,还怕对付不了这帮子乌合之众?
这不是,一个照面,少林武僧棍棒刀枪齐下,邪教份子彷似潮头击打在礁石上,血沫子像浪花一样飞溅开来。
拣了几条漏网之鱼,怎么痛快怎么来,李岩双手握刀,斜劈直刺,全往着要害处招呼。
在战场上练刀法,在杀人中练刀法,就练那个胆雄气壮,就练那个沉着虚静。
少林武僧的刀林棍浪如潮涌过,洁白的雪地只剩下一堆堆模糊的血肉,一名武僧举着斧头正要劈开仓库,被浑身浴血的李岩喝止:“还有残敌未被肃清,四处搜搜。李重义,率羽林骑守在这儿,不得妄动,等待右监门卫高将军处置。”
看这山庄的规模,少说也有几十年的积累,指不定有多少金银财货,李岩咧开了嘴,露出幸福的傻傻的笑。
得守着这几仓库财货,再也不挪窝了,甭管它是粮食刀枪甲胄,反正都是我的了,李岩手背一擦,鼻涕横抹在脸上,也累了,一屁股坐在石头门槛上,喘气如牛,坐了会,屁股生凉,就闷头不语地蹲在那儿,守着仓库,心里踏实。
李重义过来,没注意到他,一脚差点踢在他屁股上,大惊:“李昭武,你怎地……怎地不去休息?”
他本想说,你怎地蹲在那儿一付怂样儿。
兀自瞪着眼睛,不肯闭着休息片刻,李岩强撑道:“仓库重地,提防乱军。”
果然是昭武校尉,晓得什么叫大事。可就这么蹲着实在有损于朝廷官员的形象风度,李重义转身吼道:“还不去搬张靠背椅来。”
没过多久,郭子仪与无相大师赶了过来,李岩知道山庄差不多完全搞定,从椅上站起身来,一拍脑袋,对无相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要走了邪教信徒,武僧们赶快到前门集合,将玄黄观的道路封锁住。郭昭武,羽林骑还撑得住不?连续二十几日的急行军,抄小路步又遇上雪崩,兄弟们能撑到现在也是不易……”
郭子仪明白过来,拱手禀报:“羽林骑疲累不堪,已不能用。”
“少林武僧熟悉地形,刚获初胜,士气正旺,就让武僧去。”无相合十道,这事少林既然参与进来,除恶务尽,况且以前两家结下的仇怨本就不少。
李岩拱手为礼,歉意地道:“无相大师,你们毕竟人少,千万不可贪功冒进,先虚张声势,将玄黄观围起来,高将军率军马上就到,两军汇合在一起,一举摧毁玄黄观,再立大功,可惜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我们是有心无力,现在羽林骑绷得像根弦,再用,只怕是要绷断了。”
无相哪有李岩的心机,一听说立功,眼睛都绿了,率领少林武僧急急望玄黄观去了。
李岩目送着无相离去,对郭子仪道:“眼下大局已定,功劳咱也不能都占了,高将军那帮兄弟风里来雪里去的。”
果然是帝都中长大的宗室子弟,人情世故拿捏得这么好,郭子仪很快就明白了这个理,心中只有佩服二字。
“郭大哥,这座山谷以后就归属羽林武学,你将山庄的人、财、物分门别类整理好,守卫,巡逻,都安排一下,我先去补个觉,昨儿又是一宿没睡,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李岩呵欠连连,告别郭子仪,带着羽林骑亲卫,直接往刘定高的内宅走去。
他到内宅找个邪教美女搂着睡会觉?郭子仪有些怀疑,不过天气也太冷了,这也是可以滴。又摇了摇头,他昨日休息得不错,精力不错,忙自个要办的事去了。
半个时辰后,冷霜儿在山庄四处找李岩不着,遇见郭子仪,知道他在内宅睡觉,言词闪烁,心头无名火气。
在我面前装坐怀不乱的君子,转身就左拥右抱,他不怕邪教的女子一刀将他杀了么。
冷霜儿闯到内宅,看见羽林骑正值守着,脸色一下子变了,也不等通报,直接推开羽林骑,就闯进了寝居。
门没上闩,里面漆饰家具,帷幄锦被,布置得华丽精巧,一看就是女子的闺房。
“妹妹,霜儿……妹妹。”红罗帐中传来几声低低的呓语。
只听得李岩在床榻上叫妹妹,冷霜儿气心头火起。
冷霜儿见了他这般模样,怔怔有些感动,傻岩哥儿,一个枕头都抱得那么紧的。她坐在床边,帮他盖上锦被,眼睛盯在他脸上,姐姐妹妹们那么多,在梦里单单见到我一个吗?
眼珠儿滴溜一转,看在你这些日子听话的份上,就对你好一次。冷霜儿悄悄移到门前,闩上了门,脱去自己的衣衫,钻入被中,抱着李岩,甜甜睡去。
这一觉睡得好香甜,直接睡到第二天日出时分,李岩醒来,枕边竟多了一个女子,青丝散开,凹凸有致。急得他朝着门口大喊:“不是说,不让你们给我送侍女吗?谁这么大胆子,把她放进来的,不怕我军法行事?”
他这一嗓子,可把霜儿吵醒了,揉了揉惺松的双眼,说道:“我是霜儿,不是侍女。”
“霜儿,你怎么来了,我们昨晚做了什么,不是说要等到洞房花烛夜吗?”李岩见是霜儿,心中一定,问道。
“没,昨晚上,你睡得死沉死沉的。”冷霜儿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碎。
“高力士也喜欢你们姐弟,莫如拜他为义父,我娶你过门,也有个名份。到时候,我们夫妇联手,出塞击胡,嗯,再生十个八个小子,全都培养成羽林的将军……”红罗帐中,李岩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什么乱七八糟的,眼前的事还未办妥,就想到那么许久以后了,不过在冷霜儿的听来开心,抿着嘴儿浅笑……
山庄还有处小殿,一应陈设,台阶胡床,素扇宫娥,全仿照着皇宫来。
刘定高愚不可及,这么个山谷,几千人马,竟然想称帝。
李岩和郭子仪正在小殿议事,却坐在殿下,对台阶上的雕龙胡床恭敬得很。
雕龙胡床那都是给皇帝准备的,万一哪天他入谷,巡视羽林武学,就当做他在洛阳消暑的行宫,这是李岩的说辞。
声音里满是喜悦之色,郭子仪禀道:“这山庄隐秘,里面宛如一座小城,弓弩坊,铁工坊,酒坊……百工俱有,粮食堆积如山,生铁都有好几万斤,军器库中光明光铠就有三百具,军中制式强弩千具……有武装教徒千人,六百多名从各地拐来的童男童女,金银价值三十多万贯。粮食兵器,再加上搜出来皇帝的服饰仪仗,我们破获这起谋逆大案,把这些呈报上去,当居首功。”
“依郭大哥的意思,我们将山庄全部交出去?”李岩心痛,脱口问道。
“李昭武的意思?”郭子仪被他问话点醒,拱手问计。
“日后我们率军出征,自己手中有点家当,才能甲胄精良,刀枪锋利,将士吃得饱,才能成为天下强军。”李岩意味深长地道。
郭子仪闻言深思。
玄黄观在洛阳的田产店铺自个儿就收了,少林寺也得给些好处,李岩继续讲道:“此地靠近少林寺,寺中设有僧兵五百,习武成风,那玄黄观就作为他们协助出兵的奖励,此地的羽林武学生就从僧兵和少林俗家子弟中挑一部分,整训成军,日后随我们远赴边塞。”
呼吸急促,郭子仪听得脸上神采飞扬。
“将那些皇帝仪仗交出去,将一半金银交给高将军,由他分配给监门卫,功劳是大伙儿的,挣了钱也是大伙儿分。”李岩悠悠地品了口茶道。
“还有一些被俘的太平道信徒怎么处置?”郭子仪禀道。
“先关着,对冥顽不灵者,交给新招的羽林骑杀人练胆,将人头交给东京留守,悬首示众。”李岩抬头望着殿外明媚的早春,冷冷道。
殿外阳光暖融融,风夹带着春的气息吹了进来,李岩想到,路上残雪消融,道路泥泞,得在山庄至少呆到三月中旬,方可动身率羽林骑回帝都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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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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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位于洛水北岸的洛阳皇城,端门外飞驰而来百多骑精悍羽林,俱着棉甲红巾,当先一员校尉身上的甲胄,既不是明光铠,也不是斥候皮甲,棉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点点闪烁。
大唐东都洛阳这几日又是一片腥风血雨。皇宫中的监门卫依照从山谷秘巢搜出来名册,四处捉拿加入邪教太平道的官吏百姓。
昭武校尉李岩率羽林骑从坊街打马穿行而过,百姓无不战战兢兢,都躲在坊街路边,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守卫皇城的洛阳监门卫,仔细验看了李岩的腰牌,才拱手放他通行。
看来洛阳官员百姓被牵扯进太平道的不少,搞得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李岩率羽林骑抢了围剿邪教太平道的首功,却不愿掺和城内的围捕,那得株连多少人,多少人家破人亡,借口羽林骑在山谷镇压审问太平道,抽不出人手。
策马到了东都留守府,李岩离鞍甩镫,大步跨了进去。
前衙正堂上。坐着两位紫衣官儿,一位是高力士。另一位是东都留守李尚隐,他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自己治下出了太平道这般谋逆大案,牵连到那么多官员百姓,他眉毛胡子皱做一堆,愁!
“昭武校尉李岩参见李留守,高将军。”李岩一进正堂,大声禀道。
李尚隐还未反应过来,高力士温言问道:“李昭武,休整了三日,我看你的精气神都恢复了,山谷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唉,杀人倒是容易,一刀下去,咔嚓了事,可除去百姓的心中的邪念却不容易!”李岩叹道。
一个年轻的昭武校尉有如此见识,李尚隐抬起头来,目光甚是好奇。
高力士故意“咦!”了一声,然后问道:“眼下人抓了不少,李昭武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
“邪教太平道,传自汉末张角,以黄天为至上神,他们在虚构的太平世界里,既无剥削压迫,也无饥寒病灾,更无诈骗偷盗,人人平等自由幸福。如果将道首刘定高建宫殿,纳后妃,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一一展示出来,让他身边的人控诉,官吏百姓必定迷途知返,具结悔过。则可在街坊邻居的担保下释放回去。”李岩提出这法子却是对症下药,杀人易,活人难,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不错。
高力士还未开口,东都留守李尚隐已经赞出声来:“就按李昭武的法子办,上天有好生之德,首恶必办,胁从不究,李昭武果然是年少才高,高将军以为呢?”
好个率真刚直,说话也不含蓄隐讳,处事明断的东都留守!
李岩不知道,李尚隐秉公执法,不惧权势,查出了朝中好几起大案,也仗义解救过被睦州刺史诬告为妖逆的桐庐县令李师等二百多人。
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进衙门,高力士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对那些冥顽不灵者,也要奏明圣人,杀几个立威。”
太平道在山谷里的秘巢被李岩取名卧虎城,那个小殿被命名为虎啸堂。
在雕龙胡床下一层平台侧放着一张翘头案,李岩据案而坐。阶下跪着邪教道首刘定高近百名的妻妾。
她们中有官吏献上的歌姬,有青楼栽培出来的艺妓,还有几位是宦门之女,一个个姿色不俗。给刘定高生了孩子的几位已经押送到洛阳城中,这里面有两位最受刘定高宠爱的美姬,名唤小蛮的,腰柔弱纤细如同杨柳,嘴唇小巧鲜艳,如同樱桃,另一个叫梅姬,冰肌玉骨,眉目如画,气质如雪莲般高洁。李岩对她颇觉好感,多看了她几眼。
“大伙儿都起身,站着回话,其实太平道描述的太平世界我也羡慕,人人平等幸福的大同世界。可是你们的贤良师刘定高是怎么做的?说什么平等幸福,你们把他服侍得像帝王一样,自个儿夜夜守空闺,这是太平世界吗?”李岩见众美姬吓得瑟瑟发抖,仍然跪着。便从平头案后站起,下了台阶,亲手将前面的梅姬扶了起来。
太平道秘巢穴被剿灭,梅姬本已心死若灰,听见李岩的话,眼中闪烁着希翼的神采。
“现在你们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是站出来,向受了蒙蔽的官吏百姓揭露刘定高好色成性,穷奢极欲的真面目,他不是什么贤良师,而是妖道。”李岩站在花丛中,苦口婆心劝道。
为了劝说这帮子受邪教荼毒的美姬,李岩也豁出去了,用上了色诱这一招,一手揽过梅姬的弱柳腰儿,叹道:“唉,一个个生得如花似玉的,我见犹怜,又是花样的年华,给那妖道陪葬真是可惜了。不如找一个我这样的少年郎嫁了,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梅姬俏脸羞得通红,小蛮的眼睛亮了起来,要不是虎啸堂上还站着羽林骑,这一群美姬怕是都要蜂拥而上,直接将李岩挤扁。
随后几日,这帮子美姬组成的宣讲队,在山谷中的演武场,日日控诉刘定高的罪状,倒是一景。
听说谷中刘真人的娇妻美妾全都出来了,一大清早,演武场边便聚集了百来号人,日上三竿的时候,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毕竟,山谷中的乐子少,有那么多的美人齐聚一地,饱一饱眼福。李岩就是瞅准了这一点,没怎么宣传召集,榜文一出,卧虎城的百姓军士便络绎不绝地赶来,连宣讲色即是空的少林武僧也赶着来凑热闹。
谷中的演武场,由于军器坊,弓弩坊等紧靠它,那边的工匠也也来了不少人,前面点将台上,十来个美姬正在上面演讲,点将台侧,一排木柱上绑着几名太平道的道士和信徒武士,有一排披坚执锐的羽林骑威风凛凛站在那儿,铁盔和棉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奴家本是一良家女子,到玄黄观上香拜神,被刘定高瞧见,起了色心……”美姬小蛮声泪俱下控诉,让人听得咬牙切齿。
一个美姬褪去衣衫,洁白如玉的娇躯布满了青一道紫一道的鞭痕:“奴家小玉,我们姐妹稍微违逆刘定高,折磨得不成人样,他还以此为乐!”
别看刘定高生得仙风道骨一付神仙模样,骨子里太坏了,属于头顶长疮,脚下流脓的货。
“小娘子,日头虽然暖和,但山里冷,还在化雪,快披上衣衫,小心着了寒。”一身疙瘩肉的铁匠肖老三站在下面,心痛那美姬,不觉喊出声来。
楚楚可怜的小玉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肖老三一步抢上台去,愤愤不平大声道:“我们原先被太平道蛊惑,将家产全部捐给它,举家迁入山谷,进谷后日子过得清苦,没日没夜地干,还赶不上原先的生活,你们瞧瞧太平道的贤良师,真人道人武士,他们过的是有酒有肉有女人的日子,这就是他们说的太平世界?”
下面的人不知谁带的头,骂了一句:“狗日的臭道士,原来自个儿想当皇帝谋反,还蛊惑我们捐钱捐物捐老婆,说什么建设太平世界。”
这句骂煽动性极强,大伙儿顿时纷纷响应,骂声不绝,一时炸开了锅。
身着便服混在人群中,李重义环顾左右,还是有不少沉默不语,面露犹豫之色的人,但看得出他们的信仰开始动摇。
得给他们火上浇瓢油,李重义按李岩的吩咐,骂道:“这些都是歪曲太平道教义的败类,打着太平道的旗号招摇撞骗,害我们都上当了!走,一人上去揍两拳踢一脚解解气。”
李重义刚刚吆喝出声,那铁匠肖老三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对着那个真人脸上就是一老拳,鲜血涌出,立刻打出个彩帛铺子。
二十名羽林骑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喝道:“一个一个来,打了邪教道士的站到一边去。”
这下那些犹豫的人开始不安,听说前日从谷中押走一批冥顽不灵的信徒道众,说是押到洛阳问斩,连妻儿都保不住,这下子老老实实排着队上前。
“用木棒砸,用力点!”羽林骑喝道。
有名工匠看起来老实巴交,一咬牙,接过羽林骑递过来的木棒,对着一个信徒武士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看你还睡我家娘子不?看你还睡我家娘子不?”
那武士脑袋开了瓢,红的白的都出来了,点将台上美姬被吓得尖叫起来。
老实的工匠吓傻了,听见羽林骑吼道:“打得好,打死了邪教徒不用偿命。下一个,接着来,用力砸。”
这一声吼,场外的人们更加疯狂了,纷纷涌了上来,对着自己平日里奉若神明的道人武士举棒便砸,仿佛现在他们变成了一群妖怪似的。乖乖,这稀里哗啦一顿暴砸,绑在柱子上的货还有人形吗?
演武场另一边,冷霜儿皱着眉头道:“岩哥儿,这样子是不是太残忍了,将人活活砸死。”
“霜儿,我这是在救他们,不跟太平道划清界限的,重则处死,轻者流放,一家老小都没了生路,说我狠,少林寺的武僧更狠,围剿太平道的战斗中不留一个活口,他们还是举足尚惜蝼蚁命的出家人,少林武僧,从明日起全部进入山庄整训,日后出塞击胡,用得上这支僧兵。”李岩似在解释,又似在吐露自己的志向。
“岩哥儿,你在帝都好好地做文官不行么,非要出塞击胡,让人为你担惊受怕?”冷霜儿却是不解,李岩宗室子弟,允文允武,在朝堂远比在战场厮杀的作用大。
是呀,何必傻不楞登出塞跟蛮子拼刀子?这次千里奔袭太平道,路上的种种艰辛让李岩品尝到了战场的冷酷无情。
没人明白我的心境,李岩轻轻叹了口气,我从千年后穿越而来,是力挽这盛极而衰的大唐盛世?还是与世人同浊,随波逐流?
已经走到这一步,难道我能眼睁睁瞧着乱世来临,百姓颠沛流离?我就躲在山林荒岛,和一众娇妻美妾过日子,生一大堆孩子。
李岩眺首北望,远处一组山峰,互相叠压,覆盖在山顶的积雪未化,在阳光下状如千叶舒莲,喃喃赞道:“少室若莲!”
“小蛮和梅姬求着要来给你当侍女,我看你身边也没个人服侍,我便答应下来,但话说在前头,现在你要早晚练武,身子骨要紧,对她们只准看,不准碰!”冷霜儿见李岩走神,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李岩正想着自己的心事,肩头被重重拍了一下,不由吃了一惊,见冷霜儿瞪眼瞧着自己,眼中尽是不善的神色,忙解释道:“哎哟,我的好师傅,我对您老人家的谆谆教导是铭记在心,只要是您让我做的,我莫敢不从,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你碰我,我都克制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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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洞府
更要命的是,美人的诱惑又来了。
她们半个月前还是刘定高的美姬,此刻她们要是存有报仇的念头,把我诓骗进去,断了机关,我一个少年官儿的大好前程岂不是被美色白白耽误?
“有两位美人儿相伴,我怕……怕什么。”李岩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心里没底,但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心中的害怕。
你们这两个小妮子,竟敢怀疑我的胆量!她们在浴池中的湿身模样又浮现在李岩脑子里。
进去之前,李岩也用男色诱惑,好好试探试探你们。
小蛮燃了里面的火把,转身瞧见这一对情热似火,带着几分醋意,跺脚喊道:“梅姬,岩哥儿,先忙正事。”
李岩松开梅姬,朝里望去,壁上的火把熊熊,里面似乎是个山洞,有着宽阔的前厅,厅后左右有洞,掩映在火光里,幽邃昏暗也瞧不清楚,不知有多深。
我这不是在拖延吗?迫不得已的,给霜儿制造跟来进洞的机会,不过要是她看见我与她们亲热,待会又怎么解释,要是她一气之下,扭头就离开了山洞……
三人走进那道石门,只见,梅姬转身取下一块山石,探手进去,拉动机关,“轧轧轧!”那道石门关上了。
李岩的心咯噔一下。
他姥姥的,既来之,则安之,有两个美人儿在这儿,还怕把我给吃了,想要对我怎么样,临死前也要拉她们给自己垫背,黄泉路上也热闹。
朝左走,那边的山洞宽敞些,右边山洞狭小阴暗。
李岩抬脚便向左边山洞走去。
“岩哥儿真聪明,右边是条死路,而且陷阱机关重重!”梅姬赞道。
“如此神秘的山洞,宽敞的地方反倒让人不放心,进来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往那险奇的地方寻去。”李岩脸上有几分得意。
走了一程,石洞的空气越来越浑浊,石壁的火把陆陆续续被点燃,山洞边次第放着几只三彩柜,李岩上前打开一看,都是些上品的刀剑甲胄,有只三彩柜里还满满装着铜钱。
满满一柜子钱,上面还有几个白花花的银锭,火光下,直晃人眼!
看到了满满一柜子钱。李岩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绽放着绿光,脑海中浮出场景,山洞后面全是这三彩柜,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
忽地,李岩停下了脚步,他不走了。
右边都设有机关陷阱,左边山洞这么容易?越是接近成功,就越是要小心。那两位美人儿好像都跟在身后,别是让我一个人冲在前头,当出头鸟。
小蛮和梅姬相视一笑,梅姬轻声赞道:“金银珠宝就在眼前,岩哥儿脑子还这么清醒!让我们姐妹心服,再往前走十来步,又是机关陷阱。”
她既然说了实话,那咱得奖励一下这两位招财进宝的美人儿,李岩一屁股坐在装满钱的三彩柜上,招了招手:“小蛮,过来!”
小蛮虽不知他何意,却也听话,若弱柳扶风一般,袅袅娜娜过来。
一伸手,李岩将她揽入怀中,咬着她耳垂低语了几句,惹得小蛮点了点头,娇羞满面:“嗯哪!”
就在前面,梅姬在山壁一侧,开启了一座暗门。
李岩左拥右抱,搂着她们的腰肢进去,这次暗门未关,故意让它开着,李岩道:“气都喘不匀了,开着透气。”
霜儿,你也该现身了吧,我都心急似火。
眼前是一处好宽阔的厅堂,小桥流水,一方月光静静地浮在小石桥上。
石桌石凳,艳丽的红黑两色漆饰折屏,上面装饰有变化多端的云气纹,折屏后轻柔的帐幔低垂,掩映着一张宽大的床榻,上面床褥锦被齐全。宛如一处神仙洞府。
“后面有几间大石室,储藏有可供百人十年所用的粮食肉干。”梅姬说到此处,故意一顿,立刻引起了李岩的注意。
什么,可以储藏那么多的粮食,不会腐败吗?隔年要换一批吧,真是座天然的粮仓啊!李岩惊喜万分,脸上却仍是调笑的样儿:“这么座神仙洞府,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两个大美人相伴,我也不要做什么大将军了,就与梅姬小蛮就住在这儿,做做神仙眷侣,生儿育女,快活过一辈子。”
这话说得李岩自己都汗颜,平康里学士府一群如花似玉的妻妾就不管了,不过却哄的小蛮和梅姬高兴,拉着李岩挨个儿参观石室。
绿釉陶器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类书籍,有的纸页泛黄,年代久远,但架上却纤尘不染,想是她们经常来此打扫。
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李岩见是道家的修真养性之说,兴趣缺缺。
梅姬试探问道:“岩哥儿对道家不感兴趣,对建设人人平等幸福的大同世界不敢兴趣。”
心思全在她们身上,李岩立刻醒悟:“我是大唐宗室子弟,道家先祖老子的后人,性命一体,神形相依,也喜欢道家的性命修炼,建设大同世界,你看我在卧虎城的所作所为就明白了。”
“洛阳城中太平道信徒数万,受了刘定高的蒙骗,让他们造反,凭太平道眼下这点力量,不是送死吗?唉,就这样我都想法子保全他们,咦,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李岩话锋一转,突地发问。
眸子里闪烁着异彩,梅姬投入李岩怀中,吐气如兰轻轻道:“这是太平道的藏书室,隔壁有神兵利器室。”
听见有神兵利器室,李岩心里有些按耐不住,将梅姬搂得更紧,缓缓道:“过去瞧瞧。”
火光熊熊,神兵利器室里如同白昼,绿陶烧制的兵器架上,李岩拿起一把一尺五寸短刃,拔出细细观赏,见那吞口似犀牛,锋刃乌黑,褪火无光。
“岩哥儿小心些,这是贞观十年,南诏献的浪刃。取天上落下的星星铁,铸时以毒药冶炼,说炼了十年,淬以马血,伤人即死。为不知名的浪人高士所铸,故名浪刃。”梅姬立刻提醒李岩,看得出她很博学。
霜儿都是干的危险活,有这把利刃防身,不是安全许多,先帮她收着,李岩将浪刃收入怀中。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一把弧形横刀上,这儿竟然还有把弧形横刀?李岩伸手从刀架上取下,拔刀出鞘,一股森寒的冷气迎面逼来,刀长三尺多,刀一侧有刃,另一侧是背,上有窄凹血槽,刀身中间印有宽凹槽,刻有古文篆书:折铁刀,李岩双手握刀,刀不甚重,迎风一斩,如一道青色的游龙在石室内闪动。
在火光的映照下,梅姬温柔款款,介绍道:“折铁刀,刀长三尺四寸三分,重仅三斤四两。《拳剑指南》谓:“状极古雅,有刚柔力,能弯曲自如。单双手持之,无往不利。此是古大将所用之折铁刀。”
这把刀我也要了,李岩将它挂在腰间,其它的名刀古剑暂时不取,都拿了挂在身上,那不成了卖刀剑的货郎。
“走吧,去看看我们为岩哥儿,不,应该叫夫君,献上我们俩的嫁妆,藏金窟!”火光映着梅姬的脸蛋儿,容颜如雪中的梅花那样美。
原来她俩是以太平道藏在山洞的财富为嫁妆,一门心思想嫁给我,感激我保住太平道信徒,想让我入太平道?不过那教义也够蛊惑人的,人人平等幸福的理想世界!
冷霜儿这时都未见踪影,八成是见我与梅姬热吻,生气没进洞府吧,我只有靠自己了。
梅姬这声夫君把李岩叫得猴急猴急的,左拥右抱,揽住梅姬和小蛮那弱柳腰儿,挤眉弄眼,也入了戏:“两位小娘子对李岩如此厚爱,怎么也不能让两位貌美如花,品行高洁的夫人有名无实,现在只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你们对我的青睐有加,我们这就到榻上去吧。”
梅姬吃吃笑道:“岩哥儿不急,藏金窟中也有床榻。我们先看看嫁妆。”
这是一段狭窄倾斜的坡路,无遮无拦,李岩激灵灵打了寒颤,要是攻到这儿,上面的人用弓弩封死这段路,那得多少人命来填。
看出李岩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梅姬牵着他的手道:“岩哥儿,藏金窟为洞府最后的重地,就如这头顶,悬着一块几千斤重的断龙石。”
“梅姬,藏金窟的金银反正是自家之物,我就不看了,由你们掌管就行,日后我要用钱,向你们索要就行。”李岩心中有些害怕,慌忙道。
白酒红人脸,黄金黑人心,我就是不去瞧这藏金窟的金银,如今知道了地方,又在羽林武学内,日后就算是出了什么变化,用火yao把它炸开就行,现在何必去冒这个险。
“这可是我与小蛮的嫁妆,日后嫁入李府,岩哥儿也得给我们姐妹一个名份,不然像今日被冷霜儿唤作是狐狸精。”说着说着梅姬垂下泪来,在火光的映照下,一闪一闪亮晶晶。
瞧着梅姬梨花带雨惹人怜爱模样,浴池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李岩心头无明火起,冷霜儿也管得太严了,我那么多妻妾,都有旺夫相,日后她怎么相处?
“走,上去。”李岩毅然作了决定,吐出这一句。
走了十来步,豁然宽敞许多,藏金窟门口竟然有堵羊马墙,垛口齐备。
梅姬拉开机关,厚厚的石门缓缓开启。
四壁的火把点亮,李岩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藏金窟中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个大柜子,闪烁着幽亮的绿光,李岩打开一个陶柜,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取出一个黑乎乎饼子状的东西,这就是财宝?李岩疑惑,难道是石炭?
抿嘴浅笑,梅姬也取了个黑饼子,在石壁的棱角磨了几下,露出金灿灿的本色出来。
“这里面全是汉代的绿釉陶柜,有十箱装着汉代的金饼。这儿原是天公将军,大贤良师张角修行的洞府……”梅姬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中,娓娓道出一个不知尘封了多少年的故事。
小蛮费力地打开一个绿釉陶柜,惊喜地叫出声来:“岩哥儿,妹妹,这儿有不少夜明珠!颗颗都有拇指头那么大。”
“这边还有一柜子翡翠玛瑙!以前我都不知道藏金窑的事。”小蛮兴奋地嚷嚷,声音颇大。
听到小蛮这样兴奋地大声嚷嚷,梅姬眼中杀机忽现,回转头来,却是极妩媚一笑,那笑容就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那样绚烂,有几分倾城倾国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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