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丘特格日
孙钊渟的做法得到了小分队几乎所有人的支持,除了一个人。
十五岁的岑佐公。
作为在数学上领悟力极强的少年,父亲又是一州州牧这样的高官,岑佐公自然得到过孙秀荣的召见,一见之下孙秀荣也很喜欢,便让他与王长子一起读书,王长子被派出去历练时,他也跟在一起。
他也是唯一的一个没有与科米人女人搞在一起的人,还并不光是年龄上的原因。
“大王的意思是稳住保加尔人以北幽暗森林里的各部族,让其稳固其边界,不让保加尔人、佩彻涅格人深入,显然是做了现收服靠近幽暗森林部族,然后从外围对科萨人进行包围的打算”
“那之前,如果森林部族愿意搬迁到大秦国境内,那自然是好,不过在之前训练他们,让其成为我国的臂助才是要做的啊,这些人虽然都是粗陋不文的野人,但既然大王想要收服他们,就要以仁爱待之,一味杀戮终究不好”
他才十五岁,这种心思自然瞒不过孙钊渟,这一日,孙钊渟将他叫到跟前。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做的不好?”
“不敢”
“不,你言不由衷,恕你无罪,说吧,如果说的有道理,我没准能听你的”
“......,殿下,那在下就直说了。我记得我等临行前大王曾经说过,对于森林诸部,无论是彼尔姆人还是维亚吉奇人,大秦国看重的是他们的丁口,但在此之前,协助他们稳定现有的疆界才是主要的”
“那你可知晓大王为何这么说?”
“......,我国疆域实在太广,而丁口单薄,急需大量人口加入,而幽暗森林处在大草原之北,森林、沼泽、野兽遍布,冬季漫长寒冷,开拓不易,就算是我国进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稳固下来”
“而在南面,阳光充足的大草原、大平原地方还广袤的很,在这些地方没有彻底开拓之前,将有限的丁口放在这些地方经营才是正理,等到大量的人口出现,再对森林徐徐开拓”
“故此,无论如何,丁口,才是开拓萨日德格河以西土地的关键,而如果我国大举进攻科萨汗国,这些部族在惊恐之下窜入密林,再想找到就困难了,于是,稳住森林部族,让其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不让草原部族深入密林就是重中之重了”
“非也”,孙钊渟却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父王自然对丁口十分上心,但那也要看是何种部族,如果是维亚吉奇人,自然要按照父王的部署行事,因为它们也不是正经的森林部族,是在森林里还是在草原上,都使得”
“但这彼尔姆人就不同了,这也瞧见了,它们最信仰的就是森林之神,与漠北诸部最信仰的长生天、太阳神颇为不同,这就造就了它们对于森林的极度依赖,想要轻易将其弄到南方并不容易”
“还有,科米人大多数还是以女人当家,这就导致其战力孱弱,虽然有提尔宁这样的剽悍部族,但也不过泛泛,指望这样的人就能遮护住疆界?父王没有来过幽暗森林,不过是根据漠北诸部做出的猜测罢了”
“殿下的意思是,护卫疆界终究还是要我们自己来承担?”
孙钊渟点点头,他的眼神也异常坚定,“那是自然,这几个月,我仔细观察过,碎叶军的山地营放在平原森林里也使得,不过要加强对方位辨识的训练,以双刀、弓箭为主就行了”
“我这一百人,每一个都是种子,回去之后就可以成为山地营指挥的上佳人选,再者,虽然号称幽暗森林,但自然也是有道路的,道路主要是由河流串成的,就是父王所说的连水旱路,以水道为主干,中间串以旱道,水道较长,便于冬季快速机动,旱道较短,为的是尽快踏上水道”
“于是,这森林里的山地营就要修习一些水师的战术,比如工兵要能尽快打造能在河水里快速穿插的小船,还能在水道、旱道交织而成的道路网上快速布置据点,有了据点就能控制森林,进而控制森林里的部族”
“这些据点不需要太多人,以一个连为单位就行了,森林里的土壤同样肥沃,这些人就要采取府兵的规制,或自己耕种,或从周围诸部里征募善于种地之人围绕据点耕种”
“既然已经控制了幽暗森林,周围诸部自然要上缴一些物品,比如皮毛,比如猎物,皮毛就相当于据点驻军的薪饷,猎物加上粮食就是他们的粮草,此后,再按照大秦国的做法,每隔一百里设置一个大型据点,据点里有机动军力一个营就行了”
“这样的话,以一个据点为中心,向外延伸一百里,就可以在短时间聚集三个营,一个团的兵力,一个团的兵力,以碎叶军的配置、能力,无论是主动进攻,还是被动防御,皆可,主动进攻的话,还可以往外延伸三百里”
“按照土人们的说法,幽暗森林里真正可用的地方也就是一千五百里,东西、南北皆然,也就是说,在这个广袤的密林里,我碎叶军只消九个团,三个正规营就稳住了”
岑佐公虽然对孙钊渟这几个月的表现和做法不满,但听了这话还是由衷的佩服,暗忖:“都说世子殿下在出席朝会时十分拘谨,也从来不主动发表意见,看来不是不能,而是在藏拙啊,此人才十九岁,城府、聪慧就远胜于我,难道家父一直谆谆告诫于我的仁恕之道真的错了?”
最后,终究是年轻气盛,他还是没忍住,“殿下,别人我不管,但有一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挥之不去,不吐不快”
孙钊渟见说服了他,这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因为他知道,这支小分队虽然只有一百人,但几乎聚齐了碎叶军年轻一辈的精锐,特别是高鞠仁、巴彦,今后他若是掌权了,这两人肯定是武将中的佼佼者,是他在碎叶军中的班底。
至于文官,眼前的岑佐公虽然年少,但若是历练得当,也肯定是不亚于贾耽、姜公辅的存在,加上明显是留给自己的高郢、韦应物,自己的文武人手至少有了基本力量。
于是,他笑道:“但说无妨”
岑佐公说道:“这些彼尔姆人虽然野蛮,没有礼义廉耻,但毕竟是人,这几个月在下见不少女人都怀上了小分队诸人的孩儿,别人我不敢说,但殿下......”
孙钊渟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将来如何处置这些女人和孩童?好你个岑佐公,年纪轻轻,竟然能忍得住对女人的念想,还能将心思放的这么远,还真难为你了”
“不过你想的有道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些女人若是愿意的话,带回本土也是可以的,至于本王......”
孙钊渟看着岑佐公,暗忖:“其父岑参是进士出身,其祖上岑文本也是初唐名臣,终究有家学渊源,其虽然年幼,但聪慧、见识并不亚于高鞠仁他们,高鞠仁等打打杀杀自然可以,但要协助本王思考大事则有所欠缺,我倒想看看这厮会有什么看法”
“殿下”,岑佐公一脸肃然,这种神色自然与其稍显稚嫩的面容不相符,“大王无论是在以前的碎叶军,还是在眼下的大秦国,都以汉话、汉文通行天下,其中还大力提携大唐出身科举的读书人”
“大唐的读书人中举、中进士者,以明经科最多,在下不是不相信天道教,但眼下吐蕃人有苯教、佛教,大食人有大食教,科萨人有犹太教,罗马人有基督教,都能以教义来约束民众,天道教虽好,但对道德行为的约束并不多,在下斗胆,认为在天道教的教义没有进一步完善之前,还是用儒家之道来治理天下”
“若真如此,就能用圣人仁恕之道来教化天下了,这些彼尔姆人在以前虽然并不知晓其父是谁,只知其母,但既然由我大秦国来管束、教化,就要用恩德来感化彼等,殿下人品贵重,一言一行影响天下,在下建议至少将伽罗正式收入郡王府,然后上报宗人府”
说完此话,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孙钊渟一眼,一看之下自己也有些胆战心惊,他见到孙钊渟刚才还和颜悦色的面色突然变了,又恢复了这几个月的阴冷。
半晌,孙钊渟说道:“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理会,但既然是你说的,我也不妨交个底,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些人都是野人,怎能弄到康城去,还要入宗人府?我大秦国何等威势,怎会让这些蛮荒丑类混入王都?”
“那......”
“等孩儿生下来后,就留在当地,我会派人在此驻守,我的孩儿将来自然是所有科米人的首领,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想要登堂入室,不可能,这些女人也不可能带走,谁叫她们怀上了孩子?”
“可世子之前许诺过......”
孙钊渟走到岑佐公的跟前,凑近他说道:“这些蛮夷之人,若是能用诈术哄到南方自然是好,不行的话我还有屠刀晓以利害,铁利部的骑兵这几日就要来了,我会让他们将更多的科米人掳到这里来,然后一起押送到南方”
岑佐公心里黯然,“世子为何这么做?多半是眼下王次子被派到北面辖嘎斯人那里去了,他想要抢在他之前在大王面前立下大功吧”
......
几日后,铁利部的骑兵果然到了,一共有一千五百骑兵,有了这一千五百骑兵,上次祭祀仪式没到的部落就被他们全数掳了过来。
卡马河、丘索瓦亚河、瑟尔瓦河三河交汇之处陡然热闹起来,对于这些科米人来说,在严冬尚没有彻底退去之前,每人一块冻肉就足以支撑很长时间,故此,不像南方的人,并不需要考虑粮草的问题。
这一日,孙钊渟再次去了伽罗的窝棚,此时,伽罗的肚子已经有些出怀了,孙钊渟见了也有些怜惜,便握着她的手准备说些好听的话,不过伽罗却甩开了他的手。
“这是为何?”
“我是罪人,所有科米人的罪人”
“卓博拉库,莫想这么多,他们跟着我南下后,日子会比以前好百倍”
“是吗?”,伽罗的声音冷冰冰的,面色也犹如寒冰,“但据我所知,这些部落但凡有反抗的,男丁全部被杀了,连老者也不例外,带过来的只是年轻女子和孩童”
孙钊渟倒是没有隐瞒,“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想要过上好日子,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都是你的命令?”
“差不多”
“我后悔了,因为我的过错,导致整个族人的灾难,我必下地狱,若不是为了孩儿,我会追随提尔宁而去”
“伽罗,你这是何必?”
“放开我的手,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不是吉勒塔珲,也不是乌赫恩度,而是丘特格日”
“这是何意?”
“丘特格日,科米人的地狱之神,森林里一切罪恶的起源”
(卓博拉库,无忧之花;吉勒塔珲,神采飞扬的少年;乌赫恩度,死亡之神;丘特格日,地狱之神)
第二十二章 两个少年(上)春寒料峭
四月初,河水开始融化了,大地也逐渐从白色霸主怀抱里挣脱出来,显出了他原本的黑色、黄色、褐色。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夹雪打断了春天的脚步声,让寒冷再次笼罩了一切。
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彼尔姆飞速传递着。
身怀六甲的彼尔姆部十六岁的大萨满伽罗失踪了,更有甚者,由大秦国世子殿下、咸阳郡王孙钊渟督领的小分队中唯一的书生、大诗人岑参的长子岑佐公同样失踪了。
三河交汇处的碎叶军营寨。
高鞠仁、巴彦两人都跪在孙钊渟面前,兼任着仁勇都职务的巴彦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殿下,调查清楚了。昨晚,就是那场雨夹雪的半夜,整个彼尔姆几千户人家都缩在窝棚里,没有一个人出去,但还是有人发现伽罗出去了......”
“是谁?”
“伽罗的徒弟,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女孩儿”
“她怎么说?”
孙钊渟虽然有些愤怒,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就这一点,高鞠仁和巴彦就佩服得紧,区区伽罗死了或逃走了,完全无关紧要,但海南府府尹岑参的儿子不见了才是大事,不管他是逃走了,还是死了,必定在国内掀起风浪,这是孙钊渟不愿见到的。
“这几日,伽罗都在不停地责怪自己,......,按照那小女孩的说法,在科米人的传统里,作为部族里的大萨满若是没有尽到保护族人的义务,就必须自我了断......”
“自我了断?”
“是的,当然了,他们的传统很奇怪,是一个人孤身走入密林,不携带任何武器、食物,就这么往森林深处走去,任凭饿死、冻死,碰到凶兽也不会避让,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话最终还是融入到森林里,回到他们崇信的森林之神达维的怀抱,还是得到了解救”
“这几日伽罗吃的很少,成日里昏昏沉沉的,那女孩儿也忙里忙外服侍着,晚上极为疲累,等她醒来时,伽罗已不见了踪影”
“那岑佐公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住在营寨里吗?”
“殿下,他确实一直住在在营寨,不过他除了是我队唯一的文官兼观测手,还是唯一的军医,这几个月除了参与本队的事务,倒是热衷于给野人们瞧病,闲暇也一个人跑到密林里搜集药草”
“一去二来,这几个月他竟在彼尔姆部收获了不小的声望,对于彼尔姆部来说,虽然男人死了不少,但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女人更重要,故此虽有些怨恨,但在我队以及铁利部骑兵的威慑下,加上岑佐公的表现,他们的态度渐渐有了好转”
“昨日傍晚,北面来的那个科米部落酋长生病了,对了,殿下,这名酋长是最配合我等的,便差人过来央求岑佐公过去给他瞧病......”
“哼!他们平时不是由萨满医治吗?怎地又瞧上了岑佐公?”
“殿下,萨满那套做法......”
巴彦原本想说“都是糊弄人的”,突然想到大王和世子都精通萨满仪式,话到嘴边又紧急收了回去,“虽然也有些效果,不过那要看生病的人是否真正得罪了某位大神,两相比较,还是我国医生高效一些,他们普遍不信仰萨满,自然无所谓得罪不得罪”
“于是,治疗的效果便远胜萨满,根据那酋长的说法,岑佐公是天黑前就到了他的窝棚,治好病后估计是因为营寨已经关闭,便就近在窝棚歇下来了”
“恰好那晚有人见到了岑佐公的身影,那是在半夜,岑佐公估计是冻肉吃多了,有些闹肚子,只得忍着寒冷出去方便,被那个部落值守的人瞧见了,不过岑佐公出去时确实是一副急于找地方方便的神情,身上只穿了一件棉袍,连羊皮短褂也没穿,就那么急匆匆地朝着远离窝棚的地方奔走”
孙钊渟点点头,他自然知晓这一点,自从来到彼尔姆后,小分队的人由于在营寨里建了茅厕,大小方便自然都在茅厕里,但土人们却不会理会这许多,无论男女都会在窝棚附近就地解决,完事后草草用雪或泥土掩盖一下就是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除了他自己和岑佐公,其余的人也差不多如此,他身份尊贵,自然有些讲究,岑佐公是文人,也不出意外。
“不过岑佐公一去就没回来”
孙钊渟心里一凛,不过并没有表达出来。
巴彦见了便小心地说道:“殿下,那处密林距离窝棚区只有几百米,若是伽罗准备按照部族的传统行事,恰好碰到了岑佐公,小岑又是极为急公好义之人,肯定会阻拦她,伽罗是萨满出身,心志肯定极为坚定,自然不肯”
“于是,岑佐公考虑到伽罗还怀着殿下的孩儿,自然要全力阻止,两人就这样纠缠着,不断走向密林深处,等岑佐公意识到已经走远后不是迷了路,便是觉得要紧跟着伽罗保护她母子才行,以不负殿下......”
“迷路?”,孙钊渟摇摇头,他倒是相信了巴彦后面的判断,“他是小分队里仅次于本王的观测手,身上也有带着星盘的指南针,怎会迷路?就算晚上迷路,白日里也分辨出来了,多半是跟着走到深处了”
“殿下,我已经将仁勇都和碎叶军的人撒出去了,以彼尔姆为中心,四个方向,每个方向撒了十人,再等半日,就有消息传来了”
“也只能这样了”
......
半日很快过去了,小分队的人很快在密林里发现了踪迹,那是雪地里的两串脚印,但由于这处密林四周都是河道,除了这处密林,脚印就完全消失了,再越过河道去更远处的密林时则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不过,最终还是有消息传过来。
“殿下,在北面大约是五里处那条小河的冰面上发现了一个刚刚弥合不久的冰窟窿,原本并没有注意,不过最后还是被仁勇都的人发现了,因为脚印就是在那里消失的,前几日各处河面的冰层开始消融,但雨夹雪下过之后,天气又变得寒冷起来,冰层多半又恢复了原样”
“但这个冰窟窿虽然也冻上了,但厚度明显不如其它地方”
虽然伽罗在孙钊渟心中并没有太重的分量,但自己毕竟与她有几个月的肌肤之亲,想到这里,他还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悠悠地说道:“多半是伽罗还坚持要越过冰面往北走,冰面恰好破了,于是就掉了进去,岑佐公是个实在人,便去救她,随后跟着掉进了冰窟窿”
“岑佐公是一个书生,又才十五岁,身量还没有伽罗壮大,如何救得了她,于是......,唉,终究是本王大意了”
巴彦是聪明人,岂不知他的真实意思,赶紧说道:“殿下说的是,我这就派人向彼尔姆部分说此事
等他下去后,这心里却想着:“无论他们是不是掉进了冰窟窿,他们都死了,还必须死”
没多久,刚刚回到营寨的人再次出去了,这一次,他们每一组人高达百人,除了小分队的,还有铁利部的骑兵。
他们越过了四处的冰面,继续朝着更远处搜索。
......
当小分队再次出发时,距离伽罗、岑佐公二人失踪已经过去一天半了。
在卡马河下游几十里处,有两人正在从卡马河的冰面上往北岸走。
这两人自然就是伽罗与岑佐公了。
与孙钊渟人想的一样,岑佐公虽然对孙钊渟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但他万万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当晚他确实是闹了肚子,而在密林里也正好见到了准备按照科米人传统以自身祭祀森林之神的伽罗。
岑佐公自然劝阻,伽罗也是心志坚定,两人在那里僵持了一段时间,最后岑佐公问道:“如果你一直往北走,途中没有遇到任何猛兽,又该如何?”
伽罗说道:“我没有携带冻肉,按照族人的传统,在没有饮食的情况下,一直不停地行走的话,可以坚持三日,眼下春季就要到来,这密林里的黑熊也渐渐醒来了,在我们部落世世代代的传说里,黑熊就是森林之神的化身之一”
“让黑熊吃掉那是最好的结局,就算没有遇到黑熊,我累了、饿了,终究会不支躺倒在地,我会找一处沼泽地跳进去,也算是与森林之神融为一体”
岑佐公说道:“不妥,就算你有罪于部族,但你肚里的孩儿何其无辜?你死了自然是赎了罪,但又间接杀死了孩儿,便有多了一桩罪过,又该如何弥补?”
此时,所有信仰原始萨满教的多半会相信圆满和因果循环,听伽罗听了岑佐公这话也不禁踌躇起来。
岑佐公趁热打铁,“我以前在行医时,由于经常忙到很晚,便不能回到营寨,你部的族人便根据我的要求在卡马河的岸边建造了一处窝棚,我每次不能及时返回营寨时便住在那里”
“你既然要走,我也不阻挡你了,不过你既然要进入密林,为何一定要走到北方,不如去西边”
“西边?”
“是的,我陪你去,放心,我只陪着你,是不会阻碍你完成赎罪的传统的”
“为何是西边?”
“很简单,东边就是大山,你也过不去,何况那是山神的管辖范围,北面还有零零星星的科米部落,南面就不用说了,若是遇不到猛兽,就会走到保加尔人的地盘”
“只有西边,最靠近彼尔姆部的提尔宁部已经全部迁徙过来了,近百里的范围里毫无人烟”
伽罗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也好,就依你”
岑佐公又说道:“既然是为了赎罪,就不应该让他人知晓,若是被世子殿下或者你的族人知道了,一定会派人四处搜查,那样的话就不妙了,我俩先往北,遇到北面的小河时再踏上冰面,然后沿着冰面走到卡马河上,最后来到我的窝棚处,我取了东西再陪你往下走”
“此时,脚印就消失了,他们毫无头绪,只能往四处密林里寻找,等我拿了东西,再继续沿着冰面往下游走”
在窝棚里,岑佐公取出了一件彼尔姆人送给他的鹿皮大衣,然后换上了自己上了钉套的马靴,最后拿出一副雪橇,让伽罗坐在雪橇上,自己拉着雪橇往下游走。
就在小分队正在密林里四处寻找踪迹时,没想到他二人竟然就在卡马河的冰面上!
第二十三章 两个少年(中)虎尾春冰
他们是在一条从西北方向汇入卡马河的支流离开卡马河的,一路上,为了避免被碎叶军或者彼尔姆部的人发现,两人几乎都是在河面上渡过的,大致方向是蜿蜒走向西北,从一条河走向另外一条河。
这实际上也是一条道路,还是伽罗所熟悉的,那是一条在冬季能能够快速穿梭往来的道路,依托河道冰面行走,不只是后世的哥萨克擅长,此时的西伯利亚乃至东欧森林部族都懂得。
在后世俄罗斯欧洲部分的密林里,在冬末春初时节,每隔几日都会有雨夹雪或者小雪落下,故此,当他们一直沿着河道冰面上行走时,并不明显的踪迹也会很快消失。
岑佐公的雪橇本来是他前些日子用来四处找寻药材的工具,本是用狗拉的,眼下却只能他一个人拉着走,雪橇上还有他带着的一整块驯鹿的后腿肉,那是在去年年底腌制的,与彼尔姆人不同,出身书香门第的岑佐公除了用食盐包裹,还用木柴熏制过,再风干后,若是饿了,用小刀割一块,味道很是不错。
对于伽罗,他是这样说的,“这几日你若是死了,又被他们发现了,特别是被郡王的人发现了,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是不会让你实现回归森林之神怀抱的想法的,一定会将你火化,故此,在这几日,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你必须跟我一起吃东西”
火化,对于从小在森林神话里长大的伽罗来说那就太可怕了,那是他们最可怕的遭遇——炼狱!
于是,她选择了相信岑佐公。
就这样,他们沿着大大小小、断断续续的河道一直往西北走,直到十日后。
此时,他们早已走出了三百里开外,小分队的人不可能搜寻到如此远的地方了。
不过此时伽罗也反应过来了。
“你为何要一直朝着西北前进?”
“理由我在十日前就说过了”
“说实话吧,十日前我被你说动了,加上有些心慌意乱,竟被你蒙骗过去了,现在想起来,你是不想让我去死吧,不过,既然不想让我死,为何不在那个晚上直接将我劝回彼尔姆,而是径直朝西?”
十日下来,虽然没有遇到熊,不过狼、貂熊却见到过,与人类一样,在冬末春初时分,它们也喜欢在河边出没,但显然它们对人类的恐惧远在熊虎之上,何况岑佐公手里还有一张两石力的强弩,一把单手横刀,当岑佐公用强弩射杀了一头森林狼后,就再也没有猛兽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了。
岑佐公虽然是小分队唯一的文人,但毕竟是从碎叶军学堂出来的,基本的身体素质还是有的,加上伽罗熟悉路径,两位都不足十八岁的少年竟然安然无恙地走了三百多里!
听了伽罗的话,岑佐公知道这次再用谎话遮掩过去也不妥当,便说道:“是的,我想救下你,除了孩儿的缘故,还不想你如此年纪就死掉,我大秦国大王创立的天道教虽然尚不完善,不过有一句话却是古今至理”
“那是什么?”
“人,一旦出生在这世上,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那是什么?”
这些日子,伽罗为了讨好孙钊渟,也主动学了汉话,加上彼尔姆语,她与岑佐公勉强交流无碍。
“......,就是一个人,为什么非要活在这世上,有什么必须的理由?大王说过,活下去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否则,就没有这个世界,对了,就是这个人世间,就是......”
伽罗也是一个聪明人,虽然学习汉话的时间不长,却很快从岑佐公的话里琢磨到了什么,“就是为什么有国家、部族、村落存在?”
“是的”,看着原本麻木的近乎死灰的伽罗面庞渐渐有了一些红晕,岑佐公也有些感叹,他做出这件事,完全是处于“年少无知”和“一腔义愤”,若是再大些,恐怕他也会像高鞠仁、巴彦一样了。
“不瞒你,西边,大约还有一半的路程,有一个地方叫奥尔洛,是最大一支维亚吉奇人的驻地,我大秦国另外一支人马正在那里盘桓......”
听了这话,原本有了些血色的伽罗突然恐惧起来,“你......”
岑佐公有些不忍,他抓住了她的手,柔声说道:“莫慌,那一支总共只有十个人,为首的叫白解忧,是一个像我这样的好人,对了,他叫解忧,而郡王称呼你为‘卓博拉库’,在霫人那里就是无忧之花的意思”
“当然了,白解忧有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在几百年前,在大唐之前有一个叫大汉的国度,曾将一位公主嫁给西域某位国王,那位公主就叫解忧,由于解忧公主名气很大,将她的名字用在自己身上的也很多,男女都有”
“白解忧约莫二十多岁,是我国排名前几位的大将白孝德的儿子,曾与他人秘密潜往大唐,那时大唐内部出了极大的乱子,白解忧等人藏在乱军中,情势也并不乐观,不过,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白解忧在面对叛军王子的为非作歹时,依旧勇敢地挺身而出,就凭这一点,他就值得我效仿”
虽然似懂非懂,不过大致意思伽罗还是听懂了,听完后她也陷入了一种很是复杂的神情。
岑佐公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白解忧曾派人过来向郡王汇报,当时我正好在,知晓他在维亚吉奇人那里一切顺利,他与郡王不同,只许诺与维亚吉奇人结为盟友,并将维亚吉奇里的少年组织起来了,听说也有了几百人”
“但他毕竟还是在钊渟的管辖之下”
岑佐公看着伽罗,一时有些语塞,半晌才说道:“依着郡王的性子,他还是明白他是他,白解忧是白解忧,他是真想独自做下一番大事来的,绝对不会将维亚吉奇那里的功劳揽为己有的......”
“大事?就是对我的族人又打又杀?”
岑佐公再次语塞,最后才说道:“你等是在密林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浑不知外面世界的残酷,在外面,想要做一番大事,心狠手辣那是必须的,否则只会被称为妇人之仁”
“你们的大王以及大秦国就是这样建起来的?”
“不”,岑佐公摇了摇头,“大王与世子完全不一样,他自然也心狠手辣,不过那是对着敌人才会用的,对于自己的子民,或者对方普通的民户,都是心怀仁慈的,否则,我父亲本是大唐的进士,为何还能追随大王这么多年?”
“大王虽然是汉人,但只身在西域创下偌大的势力,对于遍布于大草原上的牧户、部族,多是施以恩义,就算是俘虏,也只将其中的贵姓杀了,而将小民饶恕,还让他们转成农户,并分给土地”
“对于你等,按照我的揣摩,他是真想将你们全数迁到南方以充实人口的,迁过去后,多半会全数转成农户,其中年少勇健者则会纳入碎叶军,而不是像世子那样行事”
“难道世子不听大王的?”
这就不是才十五岁的岑佐公所能明白的了,他也只能胡诌,“世子还年轻,年轻气盛,又视你等为野人,故此......”
话音未落,他们附近的树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岑佐公虽然年轻,又不是武将,耳目却聪敏得很,“谁?”
半晌,一条大汉从那里走了出来,一见那人,无论是岑佐公,还是伽罗都大惊失色。
高鞠仁!
高鞠仁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以前在幽州时他的幽燕卫最得力的手下,赫赫有名的幽燕卫也就是他继续跟着高鞠仁!
别说高鞠仁了,就是只有此人存在,岑佐公两人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高鞠仁两人显然还有马匹,不过刚才都上了嚼子,并未发出声响而已,在高鞠仁的身上,除了那件棉甲,还有一件熊皮,那件熊皮显然是新近得到的,草草地披在身上,并没有扣在一起。
自从发生了高鞠仁一个人就灭了整个提尔宁部的事情后,孙钊渟实际上不需要铁利部的到来,单凭高鞠仁一人就能压服整个科米人!
就在这几个月,高鞠仁是雷神绍尔(就是后世的索尔)的说法早就传开了,在某种程度上,土人们对高鞠仁的畏惧更在孙钊渟之上!
高鞠仁实际上才二十三岁,不过他十五岁那年就享誉幽州了,并一直带着广阳城的精锐汉军少年,故此实际上的历练已达八年。
才二十三岁的他担任过金刚卫的副尉,又曾做过孙秀荣亲卫营都尉,能够屈身给世子担任护卫,那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了——对于他来说,他的一生就交在孙钊渟手上了,必须唯孙钊渟之命是从!
作为以前的幽州,如今的碎叶军的头号猛将,号称项羽、冉闵复生的他凭借的自然不光是气力,虽然他能轻轻松松拉开五石力的大弓,在整个碎叶军里也就是射箭高手荔非守瑜可比,但他凭借的还是他那惊人的武艺。
既然不光是力气,要在武艺上有很高的造诣,在战场上的敏锐和嗅觉就极度重要了——他一早就发现了河面上的端倪!
不过他却不动声色,进入西边后,立即将百人分成了若干个小组,这些人大多都在密林里探查,只有以前他俩人一直沿着河面追踪。
以他两人的能力,自然很早就追到了附近,于是就听到了岑佐公的一番话。
特别是他对孙秀荣、孙钊渟父子的看法更是影响了他。
前面说过,碎叶军的单手横刀都在两斤左右,双手横刀重一些,也就四五斤的模样,但高鞠仁舍弃趁手的长锤,换成了长刀也重达十斤!
几乎是一把小号的陌刀了,却就这样轻轻松松被他一只手拎在手里,并直直地用刀尖指着岑佐公。
其实,其它几路在追踪了大约两百里后都回去了,他两人是唯一还追出三百里的。
作为一个从十岁开始就在广阳城杀人,十五岁领军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猛将,对于孙钊渟下达的命令高鞠仁哪儿会不明白?
杀了岑佐公以及伽罗,然后成就他们“掉入冰窟”的推断才是孙钊渟真正的意图!
如果光听到岑佐公对孙氏父子的判断,高鞠仁或许会动心,但终究还是会杀了他俩,但若是加上白解忧他就有些动摇了。
白解忧,那可是摩尼卫的都虞侯,曾在整个幽州令人闻风丧胆的蛮横王子史朝清眼皮子底下救出了自己的姑母以及表妹!
何况,正是由于以李继勋、白解忧为首的摩尼卫的存在,才彻底扭转了幽州城的混乱局势!
白解忧的行为,在从小以狭义自诩的高鞠仁眼里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换作是他,恐怕也不能做的比白解忧更好了。
虽然日本人的武士刀是师法唐刀的,但武士刀为了凸显锋利,刃部极为轻薄,使用寿命也远比唐刀短,而唐刀的形状则是兼顾了结实与锋利,首部的刃口只是在最末端收窄,整体刀身一直保持着大约两毫米的厚度,而不是像武士刀那样从刀脊开始就逐渐收缩,直到薄如蝉翼的刃口。
于是,唐刀就能真正做到可刺可砍,还能长时间使用。
在高鞠仁手里的正是这样一把双手横刀,整体长达五尺,刀柄就有两尺,高鞠仁一双大手却举重若轻般“拎着”指向岑佐公!
高鞠仁在遇到敌人时,神色一贯平静,这一次也不例外。
见到这神情,岑佐公眼神黯淡了。
他明白他这一次再也躲不过了,然后闭上了眼睛,静等着那一幕的到来。
第二十四章 两个少年(下)春暖花开
伽罗也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能黑熊吃掉,或者投入沼泽地那样能“真正”与森林之神融为一体,但终究是死在幽暗森林里。
若是没有遇到岑佐公,她会毫不犹豫、心甘情愿地死掉,但眼下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一颗心却在怦怦直跳。
孩儿!
不过她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她不敢与“雷神绍尔”直视。
就这样,两人静静地等着,岑佐公虽然有些坦然,但终究还是一个少年,一颗心也是狂跳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睁开了眼睛。
小雪依旧,寒风飒飒,冰面,森林,历历在目。
“难道已经死了?”
高鞠仁与那人不见了,岑佐公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疼痛感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高鞠仁放过了自己!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虽然如此想,又怕高鞠仁突然转变想法杀了回来,他奋力拉起雪橇继续往西北走去。
......
奥尔洛。
在马罗维特(来自维亚吉奇部落,被康国国王买下来的奴隶,后加入碎叶军)的带领下,小库特巴的商队顺利抵达奥尔洛(后世基洛夫)。
对于商队的到来,部落自然喜不自禁。
至于马罗维特,他是十五岁那年被佩彻涅格人掳走的,眼下已经三十岁,如果他出自一个像漠北那样的部族(普遍处于父系奴隶制社会),家里的人没准还会认他,但他的部落奥尔洛却是一个母系氏族社会。
他们的祖母卜启卡已经九十岁了,这在幽暗森林异常罕见,这让她也获得了空前的威望。
卜启卡已经做了太祖母了——在这个部落没有祖母、外祖母一说,所有的孩子只认识母亲,而不知晓父亲是谁,在他们现在的语言里,还没有父亲这一个词汇。
马罗维特的母亲也是祖母级的人了,儿女成群,也认不得他了,不过,一个操着维亚吉奇语,长着金发碧眼的男人还是让他们感到了亲近。
对于奥尔洛部来说,外面的人似乎都比他们高级,于是,让族里的女人去陪他们,就跟东边的科米人,就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在来奥尔洛部的路上,白解忧也基本上学会了维亚吉奇语,一种原始俄语,词语与科米人一样,并没有多少。
白解忧白皙的皮肤,英俊的外表,彬彬有礼的举止立即获得了奥尔洛人的好感,他很快就得到了卜启卡的接见。
“让我帮助你们吧”
白解忧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提出了他的建议。
卜启卡一头白发,就这么飘散着,一直垂到地上,与东边的科米人相比,维亚吉奇人显然已经学会了缝制衣服,一件驼鹿皮制作的长袍十分合身。
她面容瘦削,眼眶深陷,脸上的老人斑十分吓人,她端坐在一个用野草编制的墩子上,双手拄着一根黑乎乎的拐杖,拐杖的头部雕刻着一个不知名的神像,或许是奥尔洛人的保护神。
听到白解忧这话,她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她的女儿,眼下奥尔洛部的实际掌权者,也就是马罗维特的母亲,一位大约五十岁的女人,虽然她已经不认得马罗维特了,但后者却认出了她。
最后,这女人通过马罗维特身上一块胎记认出了他,但并没有像正常家庭那样有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作为奥尔洛女人,只要她需要,可随时召唤男人在晚上来陪她,这导致她一生生了太多孩子,若是女儿她自然记得,但若是男孩,由于部落里不能保留太多男性,她还真不一定记得。
但眼下的情形又不同了。
西边的瓦良格人,南边的保加尔人都是他们的大敌,战争的频繁,让男人们的地位陡然重要起来,虽然还没有影响到女人们的地位,特别是在卜启卡这位高龄祖母还在的情形下更是如此,但改变只是迟早的事。
有时候,一旦有了契机,大的转变在短时间就会发生。
“说吧”
那女人说道,她看着白解忧的眼神十分火热,这让已经领略到高等级文明的马罗维特十分羞惭。
但对于奥尔洛部的女人来说,这一切都很正常。
白解忧却不以为意,“将部落里十五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少年交给我,由我来训练他们,这次我还带来了一些铁制武器,可以将他们组织起来,以便抵御瓦良格人和保加尔人的侵略”
“不行”
那女人却说道。
白解忧正要再说几句,那女人又说道:“武力,必须掌握在奥尔洛人自己手里才行”
白解忧指着马罗维特说道:“那就由他来负责,我来协助他”
那女人摇摇头,“他已经离开了部落,就算现在回来了,也不是部落的人了,哪怕是我的儿子也不行”
白解忧心里暗骂,正在思索对策,一旁的马罗维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妈看上你了,不过你肯定不会同意,你若是愿意,就嫁给我妹妹,她今年才二十岁,对,就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个”
“嫁?”,白解忧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房间的角落,只见一个少女正痴痴地看着他,同样是金发碧眼,长相倒是不错。
白解忧自然不会轻易同意,马罗维特却说道:“你想要笼络部落,除非将眼前这些人全部杀了,然后像保加尔人、瓦良格人那样将其变成奴隶,否则,没有我母亲的同意,族里的少年是不会跟着你的”
一刹那,白解忧还真起了与东边孙钊渟一模一样的心思,不过最终还是按下了。
“她叫西瓦,是我母亲最喜爱的女儿,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是我部第三代酋长”
白解忧笑道:“她是不是有了男人?”
马罗维特摇摇头,“部落里的女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找男人,只有在酋长允许的情形下才能找,一旦有了资格,自然可以多找几个,你干脆就同意吧,我祖母垂垂老矣,早已老眼昏花,我母亲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前些日子刚生了一场大病”
“也就是说,西瓦很快就会成为部落里的酋长,还是最有威望的奥尔洛部的酋长,不仅管着奥尔洛部两排长屋百余人,还管着由我祖母卜启卡生下的后代一共二十个这样的村落,一共超过两千人”
“两千人中,符合条件的少年最少有三百人,我们这次只带来了一百套衣服,无妨将这一百人先练起来,等他们向你归心时,再让商队运送几百套衣服过来,加上碎叶军在昭武州一直做的,向其教授汉文,让其习练武艺,一两年部落就会发生改变”
白解忧点点头,“那我有一个条件,就是在我在的这段时间,西瓦只能有我这一个男人,否则我是不会同意的,还有,西瓦必须跟着我一个人住”
当白解忧此话讲出来后,那女人显然有些失望,不过她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也看出来了,白解忧等人的装束、武器、身形比瓦良格人还强一些,若是能借助碎叶军的力量将部落壮大,就算西瓦有所牺牲也值得。
于是,白解忧刚来到奥尔洛部就结婚了,在他的心思里,“既然部落对男人并不在乎,那等我的任务完成了,西瓦再找其他的男人就是了”
......
一切都在印证马罗维特的看法。
又老了一岁的卜启卡彻底不能理事了,而他的母亲也没有熬过这个冬季,与东边的科米人一样,接替了酋长之位的西瓦将其沉入了沼泽地,让其回归森林之神的怀抱。
此时,距离商队来到部落已经过去三个月,在白解忧的亲自训练下,奥尔洛部一百少年已经初步具备了碎叶军的模样了。
对于这些少年来说,瓦良格人、保加尔人的步步紧逼已经让他们的地位有了明显提高,虽然还亚于女人,但随着白解忧的到来,变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
对于队列、体能、武器的训练,以及语言的课程,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件极为新鲜的事情,虽然是原始部落的少年,但毕竟是少年,兴趣自然盎然得很。
眼看就要五月末了,幽暗森林的春天来了。
白色几乎消退了,以黑色、绿色为主,杂夹着黄色、红色的基调重新笼罩了森林,一百维亚吉奇少年已经训练半年了,对于一个自身词语并不丰富的部族来说,让其重新掌握一门另外的语言实际上要容易得多,半年后,他们已经能够大致与白解忧对话了。
这一日,奥尔洛早已经春暖花开,森林里散发着熟悉的、万物生长的气味,白解忧带领少年按照碎叶军的规制种下一片黑麦田地后,便准备亲自去东边的彼尔姆一趟,计划将这里的情况向世子进行汇报。
几日后,白解忧让马罗维特带着五十人留守部落,自己带着另外五十人出发了。
这一百人的衣服、武器都是藏在小库特巴的商队里,也就是一百套碎叶军的冬季战袍,考虑到分量,自然不会是棉甲,全部是棉袍,帽子也不是宽檐铁盔,而是可折叠的唐巾,加上马靴,将头发统一剪成短发后的少年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跟着白解忧往东奔去。
......
东边。
距离奥尔洛只有五十里了,岑佐公、伽罗两人已经精疲力尽了,春暖花开之后,在他们周围出现的猛兽就更多了。
岑佐公没有战斗的经验,当他将携带的弩箭全部射出后,并没有一一寻找回来,等到了接近奥尔洛的时候,他这张两石力的强弩已经没有用了——没有弩箭了。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彼尔姆已经过去两个月了,那块鹿肉早就吃完了,距离上一次被岑佐公侥幸射中的那头被作为食物的公狼全部吃完也过去了了三日。
这三日,两人没有吃任何东西,只靠喝水勉强向前挪着。
此时,歪倒在地上的他们引起了附近一个大型森林狼家族的注意。
当两人被狼群发出的低吼声弄醒时,周围已经多了几十头野狼!
“难道最终还是要葬身狼腹?”
伽罗重新恢复了科米人的状态,至于岑佐公,则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呼......”
狼群扑了上来。
......
等岑佐公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白解忧!
他见到白解忧的第一句话竟是:“这里是哪里?”
“距离彼尔姆还有五日”
“赶紧回去!”
“这是为何?”
“听我的,没错!”
第二十五章 亚.美尼亚(上)
白解忧选择相信岑佐公。
不过就算去了彼尔姆,也见不到孙钊渟,因为世子殿下已经押着大约三千户科米人回去了,只在那里留下少数人马。
春天正式来临了,随着商队和高鞠仁的到来,白解忧要走了。
高鞠仁带来了新的讯息。
“世子殿下已经去了高昌,大王让他以咸阳郡王的名义取代荔非守瑜管辖天山南北两个省份”
联想到大王在获得二十万户移民后并没有给庭州、安西州增加哪怕一户人家,白解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就算是一支小分队,那里面肯定有天道教的信徒,会定时向大王传递真实的信息,但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高鞠仁依然安然无恙,难道他就是大王暗中布置的人物?不对,天道教暗中的人物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肯定不是他”
半晌,他从沉默里回过神来。
“荔非将军呢?”
“你猜”
白解忧瞪了高鞠仁一眼,不过见到他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不禁暗忖:“这厮一贯以勇猛无匹的形象出现在咱大秦国,如今为何惺惺作态起来?”
又想到,“对于彼尔姆发生的一切,大王不会不知晓,但将世子殿下派到高昌接替荔非守瑜,显然并非是觉得世子有何大的过错,因为庭州是抗衡回鹘,压制逐渐壮大的沙陀人的重地,而安西四镇更是与大唐、吐蕃接壤”
“如此重要的地方,两地加起来又有十五个野战军营头,丁口三十万户,若是将其作为世子的封地倒也妥帖,但大王的目的明显是科萨汗国,那样一来,是否意味着世子殿下在极为继承人中已经靠后了?”
“或者依旧是考验的一部分?”
于是说道,“既然殿下去了高昌,荔非守瑜位列我国头号大将,自然是接替昭武州的马将军了,而马将军本就是为了科萨汗国准备的,这么说马将军也到了陀拔思单?”
高鞠仁看来他一眼,这内心也十分佩服,暗道:“与他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刚才他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思索我国的人事安排以及背后的原因,有些东西自然不能明说,但他最终能猜到结果,也相当了得啊”
“先不说马将军,大王让理藩院给我下了一道命令,让我接替你统一管辖幽暗森林诸部,并带来了一个团的军力,其中彼尔姆五百人,奥尔洛五百人,让我在两地分别征募、训练各一千五百人”
“那我呢?”
“先不说你,我知道岑佐公在你这里,大王也知晓了,让他就在此地配合我做事,这首要的事情,就是在两地建设简易城堡,兴建学校,之后才谈得上招募少年兵的事,不过大王也说了,让岑佐公正式娶了伽罗,并成为科米人的领袖”
“不过大王也说了,不要让岑佐公的名字出现在往来公文里”
“这......”
白解忧彻底迷惑了,不过因为牵涉到世子殿下,他一个旁人也不敢随意置喙,便说道:“赶紧说我的事吧”
高鞠仁点点头,他说道:“你猜的不错,原本大王是准备在今年秋收之后才做出一系列安排的,不过就在我等在幽暗森林做事的时候,从被大食人占据的亚美尼亚国来了一个人,那人叫甚马米科尼扬.瓦尔丹三世,是亚美尼亚两大家族之一马米科尼扬家族的骨干”
“他说自己的祖先是来自中国的汉人,以前姓马,还是东汉末马腾家族的后裔,在马超一家被曹操屠杀后,留在西凉的族人在胡人的带领下辗转来到西域,最后又来到亚美尼亚,当时亚美尼亚是波斯国的一个省,还是一个藩属省”
“波斯国不敢得罪中国,只得将其一家安置在藩属国的亚美尼亚,没想到马氏后人在亚美尼亚站稳脚跟后,凭借着在骑兵上的高超造诣,迅速成了国内两大家族之一,并成了两个世袭带兵的大将家族之一”
“这个家族在为亚美尼亚对抗波斯人、罗马人乃至大食人的战争中居功甚伟,原本是亚美尼亚的头号家族,但正是由于在历次对抗大国的战事中一直冲在前列,实力也渐渐不如另外一个家族了”
“亚美尼亚全国都笃信基督教,被大食人占据后自然要求全体改宗大食教,马氏后人决定联络罗马帝国继续正面硬抗大食国,但另外一个家族却认为不如交好大食人,每年给大食国多上缴一些税赋,让其慢慢承认亚美尼亚的自治地位”
“于是,自然是这一个家族占了上风,不过马氏后人一直隐藏在地下,继续干着对抗大食人的事情,以前波斯人占据此地时,同样要求他们改宗祆教,但在马氏后人的战斗下,波斯人也同意了他们部分自治的要求,故此,在亚美尼亚国内,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愿意追随马米科尼扬家族”
“但问题是,大食人已经占据了该国在黑海沿岸的港口,切断了与罗马人的联系,于是就想到了我国,他们认为,如今在我国,各种宗教都能自由信仰,就决定举国归附我国......”
白解忧笑道:“这哪里有可能?首先,既然还有一个家族倒向了大食人,自然是该家族成为该国的大公,肯定控制着国内大多数人,而这甚马米科尼扬家族如今只是庶民,虽然有人愿意听他的,又能有多少?”
“以我来看,不是这马米科尼扬家族有多伟大,而是不甘心被另外一个家族压制罢了”
“况且,若该国真的依附我国,大食人对高加索地区的控制就岌岌可危,眼下彼等利用阿塞拜疆来控制里海已经力有未逮了,怎会让我国提前涉入黑海?万万不能”
高鞠仁也笑道:“可巧了,大王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既然有切入亚美尼亚的契机,我国也不会白白放过,就准备让你打入亚美尼亚一探虚实,若是事情可为,就在那里秘密筹划,等时机成熟后再等待命令”
“马璘将军已经到了陀拔思单?”
“是的,还带了五个营头,自然是秘密进入的,设置在药杀水沿岸的大军丝毫未动......”
他见到白解忧脸上浮现出了疑惑之色,便笑道:“你肯定是认为大王为何不让荔非将军直接去陀拔思单,非得要马将军去吧”
白解忧点了点头,高鞠仁继续说道:“那甚马氏后裔的说法实际上是大王说出来的,那瓦尔丹三世只晓得自己的祖先来自中国,但并不知晓是马腾家族,不过大王一口咬定是这样,还说自己见过史料,由于马氏后裔只知晓自己的祖先以前是中国的一个诸侯王,听大王这么一说,便将信将疑”
“在三国时分,群雄并起,马腾父子雄踞西凉,倒是算得上一方诸侯,他的祖先如此说倒也没有夸大其词,由于马璘也来自扶风马氏,若大王说的是真的,马璘就与这甚马米科尼扬家族是一家,于是让其去陀拔思单主持大局就顺理成章了”
“那元丰呢?”
“马璘只是行军总管,元丰还是陀拔思单的总督,不过陀拔思单有十个陆军营,若是抽调五个营归马璘指挥,那就是十个营头了,十个营,三万人马,加上水师,倒是能在那里掀起一番风浪”
......
白解忧走了,带着西瓦走了,而奥尔洛部落的酋长之位让给了西瓦的妹妹,此时,白解忧已经在奥尔洛征募了三百人的维亚吉奇少年兵,其中一百已经训练成军了,加上高鞠仁带来的五百山地营士兵,别说瓦良格人了,就算南面的保加尔人来了也有一战之力。
白解忧跟着商队走出丛林后,然后沿着阿提拉河径直南下,抵达阿特劳后,赶紧将自己迎娶西瓦的事情向白孝德进行了汇报。
白孝德自然有些恼怒,虽然自己的儿子不能迎娶孙秀荣的女儿,但总不能取一个蛮夷之女吧,不过此时他也听说了幽暗森林里发生的事情,包括孙钊渟在彼尔姆的所作所为,并从白解忧嘴里得到了岑佐公的事情,以及孙秀荣对幽暗森林的一系列安排。
“也罢,不过,你给我听好了,此女不能就这样算了,作为我白家的媳妇,要会说汉话,写汉字,否则怎能为我家传宗接代?”
白解忧赶紧答应下来,心里却撇撇嘴:“我家乃是龟兹国王族,本就是胡人,哪里来的汉字、汉话?”。
......
从阿特劳坐船出发后,白解忧一行终于在七月份抵达了萨里。
此时的萨里,在经过近一年的建设后,早已经大变模样了。
城池也由以前方圆五六里扩大了一倍,以前的城池变成了内城,而新建的城池则成了外城,内城是典型的罗马+波斯风格,但外城却是典型的中原风格。
而在萨里以西五十多里的巴博勒河下游出海口,一处大量使用水泥扩建的港口已经建成,里面正驻扎着一个水师营。
在巴博勒港以西约莫一百五十里的恰卢斯港也疏浚、建成了,沿着恰卢斯河往南,约莫五十里的厄尔布尔士山腹地,那处铁矿、铜矿、金银矿密集之地,原本是由阿里后裔摩诃末担任城主的卡拉季城所有的奴隶和矿山在仁勇都的秘密运作下,铜铁矿已经转给大秦国,金银矿依旧归属摩诃末所有。
铁矿沿着恰卢斯河运到恰卢斯港,然后再运到巴博勒港。
在巴博勒港,一处大型冶炼铜铁矿的冶坊已经建成了,在席元敬的指挥下,参考了海南府岑参的意见后,在恰卢斯河流入里海之前,通过对河底不同程度的疏浚,让其在抵达里海之前也有一定的落差,从而可以建造水力锻坊。
巴博勒选矿、冶炼、铁器一条龙大型基地开始投入运作了。
与此同时,二十万户移民正在自己建造的村舍里对新开出来的田地里辛勤劳作着。
当然了,这一切都不是白解忧感兴趣的,他直接去了总督府,那里,马璘、元丰、岑参都在,连按察使苏希杰也亲自到了这里!
第二十六章 亚.美尼亚(中)
岑参这些日子是在心慌意乱中渡过的。
无他,为了他的儿子岑佐公。
不是为了岑佐公不向他禀告,就私自娶了一个野人女子,而是因为这个野人女子本是世子殿下的女人,自己的儿子却与她一起跑了!
对于岑参来说,一个女人完全无足轻重,但得罪了世子殿下那可是极大的罪过!
问题是,眼下已经木已成舟,而大王显然是支持岑佐公的,否则不会将世子派往高昌担任安庭总督。
更令人心烦的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他的儿子告诉他的,而是仁勇都的人告诉他的!
从得到这个消息的一刻起,岑森就知道,只要世子殿下还在大秦国,岑家就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得知洞悉实情的白解忧抵达后,在他拜见马璘、苏希杰之前,岑参赶紧将他接到自己的府邸,再次仔细了解后,他终究还是放下了。
“大王春秋方盛,只要他在一日,想必世子殿下不会对我家如何吧,何况按照苏希杰的说法,此事除了极少数人知晓,包括世子在内都不知晓,岑佐公这逆子的姓名也不会出现在大秦国任何一份公文里”
“罢了,大王这样做,自然是为了照拂世子的颜面,但......”
白解忧离开后,岑参思虑再三也没有头绪,最终决定不管了,但无论如何也要结交好马璘、苏希杰。
他决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马璘的长子,原本以为马璘在得知岑佐公的事情后肯定会推辞,没想到马璘却一口答应了。
马璘一答应,岑参不禁有些后悔——大秦国诸大将、诸大臣的第二代中,出色的人物并不多,马璘的儿子更算不上,只能是泯然众人,但他的女儿却是他打小当成儿子一般养大的,不仅琴棋书画皆通,进入大秦国新学后,在数学等方面也颇为擅长。
虽隐隐有些后悔,但为了岑家的前途,他还是强颜欢笑与马璘议定了婚期。
办妥这件事后,在元丰的总督府,马璘便召集诸人商议起大事来,白解忧自然在座。
“这是大不里士”
前期以库特巴商行伙计的名义行走于阿塞拜疆、亚美尼亚、格鲁吉亚、北波斯地区的一人正在汇报。
(注,此时阿塞拜疆这个名字已经有了,但流传并不广,流传最广的是阿尔巴尼亚王国(非欧洲那个),本文依旧以阿塞拜疆来称呼)
“这里是巴库,这里是埃里温,都是大食国设在大不里士的总督府管辖之地,巴库是阿塞拜疆的首府,埃里温是亚美尼亚的首府,这里是第比利斯,是格鲁吉亚的首府”
“目前格鲁吉亚暂时保持着独立,同时向罗马人称臣”
“大食人在大不里士的总督叫哈兹莫,是哈里发曼苏尔一个妃子的兄长,此人据说来自也门,大食人的故土,一个甚贝都因部落的酋长,擅长使用骑兵,眼下与呼罗珊总督加赭瓦尔一起被称为曼苏尔的左膀右臂”
“前不久,为了争夺格鲁吉亚,哈兹莫与罗马人在陆地上、海上连番大战,但双方几乎不分胜负”
“原本大食人已经占领了格鲁吉亚面临黑海的波季港,封住了格鲁吉亚人从海上撤退的道路,然后陆军从第比利斯的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眼看第比利斯就要陷落,哈兹莫却退兵了”
“后来才得知,原来是大食人的剌夷总督在城外视察时被胡拉米教派的人杀死,并趁势攻占了剌夷,眼下东边的呼罗珊总督加赭瓦尔已经派兵攻打了,多半哈兹莫也得到了曼苏尔让他从西边进攻的命令”
“眼下亚美尼亚是一个被曼苏尔封为亚美尼亚大公的,原来是亚美尼亚两大家族之一,来自巴格拉图尼家族的瓦萨克掌控,他的父亲一直向大食人臣服,并许诺在未来五十年里全部皈依大食教,每年还向大不里士、巴格达贡献不菲的赋税”
“不过根据仁勇都的消息,他的父亲得到亚美尼亚大公的爵位并掌控亚美尼亚后,除了安排国内原本就皈依了大食教的人正式加入该教,自己家族却无一人加入,国内还是信奉基督教”
“由于紧邻罗马人和科萨人,加上国内胡拉米教派的反叛,曼苏尔暂时默许巴格拉图尼家族这么干,这次哈兹莫从陆路、海路两路攻打格鲁吉亚,所有的粮草实际上是由亚美尼亚大公国提供的”
“这样的情况很快引起了国内不少人不满,因为格鲁吉亚也是信奉基督教的,虽然教派不同,但毕竟都是信仰基督的,原本在大食国进入后,一直坚持以武力将大食人驱逐出去的马米科尼扬家族隐藏在民间,等哈兹莫撤走后,便站出来了”
“为首的叫瓦尔丹二世,正是前来我国的瓦尔丹三世的父亲,据说是三国时马腾家族的后裔,原本的封地是在纳希切万,大食人进驻后,将该地的贵族屠杀一空,只剩下瓦尔丹二世逃亡格鲁吉亚”
(纳希切万,后世阿塞拜疆国的飞地)
“瓦尔丹二世回到纳希切万后,立即击杀了哈兹莫设在那里的督军,并拉起了一支队伍,哈兹莫自然得知了此事,不过对于大食国来说,一百个纳希切万也比不上一个剌夷,故此,他只是让他设在阿塞拜疆的督军以及亚美尼亚大公派兵镇压,自己则带着大军继续向剌夷进发”
(剌夷,德黑兰)
“再说阿塞拜疆,原本这里是前波斯帝国某贵族的世袭封地,大食人进驻后,同样将这里的贵族屠杀一空,这里的居民原本都是信仰祆教的,接受大食教才五十年,不过与亚美尼亚与格鲁吉亚相比,这里的人们对于宗教信仰并没有那么坚定,倒是最服从大食人管辖的区域”
“哈里发曼苏尔自然高兴得很,原本在白衣大食时代,这里的居民只减免赋税,但不允许加入大食教,黑衣大食兴起后,保留了这一做法,但曼苏尔上台后便下令让所有的阿塞拜疆人全部加入大食教”
“眼下,这里的督军是哈兹莫的毛拉,咳咳,对了,毛拉,相当于中原人的门客,原本不是大食人,加入大食教后只能以毛拉的形式为大食人做事,这位毛拉就是阿塞拜疆人,也是哈兹莫一个妻子的族人,一个叫加萨尼的,在巴库有大约五千人马”
“对于亚美尼亚大公来说,面对着如此局面,自然不会倾力对付瓦尔丹二世,而是坐视加萨尼单独进攻纳希切万,眼下瓦尔丹二世正在纳卡山区与加萨尼激战”
(纳卡山区,后世纳希切万与阿塞拜疆的分割线,隔着该山相望,后世该山在亚美尼亚手里)
“在这种情形下,瓦尔丹二世才会派出他儿子前来我国求援,所谓亚美尼亚全数加入大秦国,那都是一句空话,眼下他能控制的地方也就是纳希切万地区,面积不大,不过那里是从阿塞拜疆进入亚美尼亚、格鲁吉亚的交通要道”
(此时,伊朗北部也属于阿塞拜疆地区)
白解忧问道:“瓦尔丹三世呢?四周都是大食人,他是如何走到我国的?”
苏希杰说道:“这几日他正好病了,原本是想等他病好了再一起开会商议的,但事情紧急,便提前召开了。所谓阿塞拜疆、亚美尼亚、格鲁吉亚,那里的人相貌实际上相差无几,原本都是波斯人的行省,他自然可以混入商队前往巴库”
“或者从阿尔达比勒越过厄尔布尔士山抵达我国的新莫州的阿斯特拉港,他就是这样过来的”
(阿尔达比勒,大不里士省的一个城市,靠近厄尔布尔士山,也是古代阿塞拜疆重镇)
“根据他的说法,原本大不里士总督哈兹莫手下有三万步骑,眼下全数去了剌夷,留在大不里士省的只有少数守城的士兵,还都是皈依了大食教的阿塞拜疆人,如果此时我国介入的话可轻易地占据那里”
(大不里士,伊朗靠近高加索的省份,几乎都是阿塞拜疆人,与陀拔思单地区隔着厄尔布尔士山的西端——阿特拉斯山)
“咳咳”,今年三十九岁的马璘开口了,“先介绍到这里吧,眼下不光是为了让白解忧前去探查方便,今日的会议还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等该以何种方式介入高加索地区为好?”
“对了,前提是,我国与大食国的互不侵犯条约才签订两年,若是冒然介入亚美尼亚的战事,又该如何遮掩过去?再者,根据大王的运筹,我等最终的目的还是科萨汗国,在眼前这种形势下,该如何行事对最终的目标最为有利?”
“大将军”
元丰说道。
“本督在这里也盘桓几年了,以前在克孜勒时,也时常扮成商人模样混入陀拔思单、阿塞拜疆,倒是没有深入到亚美尼亚这么远,但以我的了解,倒是有以下建议”
元丰自从担任了海南府的总督后,满心指望着能够在陀拔思单独当一面,同时对付科萨汗国和大食国,最少也能做一个先锋,没想到这一次大王还是选择了马璘,这让他颇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将自己多年的想法说了出来。
“既然最终目标是科萨汗国,那么我国若是单纯从东往西攻,以我国的战力,取得最终的胜利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科萨人在里海、黑海都有舰队,若是在北高加索作战不利,还可以坐船越过刻赤海峡去陶鲁斯半岛”
“若是我国能先一步占据南高加索,先不管格鲁吉亚,至少能将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连成一体,于是就有了黑海的港口,无论是巴统还是波季,附近大山上的山毛榉、波斯栎树都是密密麻麻的,可以打造大船,过个两三年,我国黑海舰队成了,便可以先拿下陶鲁斯半岛,彻底封住其退路”
(陶鲁斯半岛,克里米亚半岛)
马璘点点头,“不过那样的话,在没有船只之前,该如何应付科萨人的进攻?”
元丰笑道:“南高加索三国原本都是罗马人的土地,我等从大食人手里弄了过来,该国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对我国不利?至于科萨人,其最致命的地方就是都城设在里海西岸的白城,若是他们派出黑海舰队前来攻打巴统或者波季港,我国自然大力进攻白城,两害相较取其轻,我相信他们是不是做出这种选择的”
“于是,主要在陆上全力应付大食人的反击就是了,这方面,相信按察使已经有了完全的考虑”
第二十七章 亚美尼亚(下)
苏希杰点点头,“这一节,我司已经提前运作了,在剌夷西边,是同为大食国勋贵,号称大食教先知女婿阿里后人的领地卡拉季绿洲,有卡拉季、加兹温两座大城,其中卡拉季是由阿里玄孙摩诃末掌控,而更西边的加兹温则是由其兄长易卜拉欣掌控”
“当时为了控制厄尔布尔士山腹地西端的矿场,便派人去了卡拉季与摩诃末联系,原本以为有些波折,不过一打听,事情却是比想象中好办得多”
“在大食国,有两派人马都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接替哈里发的位置,一派自然是眼下的曼苏尔家族,他们是先知叔叔的后裔,一派则是先知女婿阿里的后裔,这两派各有拥趸,眼下是叔叔后裔占了先,自然对阿里一系小心万分”
“不过时下的哈里发曼苏尔将重心放在了新落成的都城巴格达,加上这两人又远离巴格达,一时便放松了警惕”
“实际上,卡拉季到加兹温一带是厄尔布尔士山南麓仅次于剌夷的地方,农牧皆可,还有矿场,除了这两座城堡,还有五六座小城堡,有农户几万,牧户上万,并出产优质的波斯马”
“那里原本都是祆教、基督教流行的地方,封给摩诃末兄弟后,当地的贵族都以两兄弟毛拉的形式依附于其麾下,名义上他们只有几千人马,实际上全部动员的话至少有两万精锐”
“还有,这两兄弟的家族是在白衣大食时代就占据着卡拉季绿洲,以前整个波斯地区的总督并波悉林自然知悉这一点,他虽然对当时的哈里发忠心耿耿,但多少也防了一手,相传他在以呼罗珊总督的名义掌管整个波斯地区时,曾将波斯的财富和兵器、粮草都藏在剌夷”
“并波悉林被曼苏尔赐死后,继任的总督在剌夷除了找到了粮草,却并没有找到钱财和武器,胡拉米派的创始人叫哈西姆,就是以前并波悉林的大管家,曾带兵在毕国与我国大战,鼓动胡拉米教徒造反时,肯定启用了部分财富和武器,但很不幸,哈西姆很早就战死了,于是,那场财富便成了一个秘密”
“但哈西姆在死之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与他一起造反的阿什哈巴德总督辛巴德,后来我找了辛巴德,根据他提供的消息,所谓剌夷的财富一开始就被并波悉林分成了三份”
“最大的一份自然藏在剌夷,一份则藏在哈西姆的家乡胡拉米,另外一份则藏在卡拉季!”
“并波悉林应招去大食国当时的首都大马士革之前,路过卡拉季时,将藏在卡拉季城的财富告知了摩诃末,当然了,由于曼苏尔势大,摩诃末兄弟一直按兵不动,但按照辛巴德的说法,那份财富完全能够满足三万大军一年作战的需要”
“也就是说,只要我国劝说摩诃末兄弟发动,完全拿下整个大食国自然不成,在波斯以西,还有更为富庶的巴格达,对了,以前大唐称之为泰西封,还有摩苏尔、大马士革、阿勒颇、安条克、埃及等行省,都颇为富有”
“还有大食人的发源地内志、汉志、也门等,势力相当可观,加上曼苏尔在灭亡白衣大食后将其王族屠杀一空,只有极少的人经阿非利加进入欧洲避难,威望一时无两,其最得力手下加赭瓦尔手下又有至少二十万常备机动兵力,摩诃末兄弟一直不敢动”
“但若是有我国在后面支持,许诺击败加赭瓦尔和哈兹莫后,将整个波斯地区让给兄弟俩,他们肯定会动心”
“还有,自从祆教教主迁到吐火罗后,不少教徒也跟着过去了,祆教在吐火罗地区的声势大阵,若是我国加大对其支持力度,在呼罗珊东边在牵制一些呼罗珊总督辖区的军力,摩诃末兄弟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
“就算没有成功,也能极大地消耗大食的国力,根据库特巴提供的消息,整个波斯地区的丁口接近千万,其它地区也接近该数,若是不能逐渐消耗,对我国终究是一大威胁”
“但问题是”,听到这话,马璘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黑衣大食兴起后,大力提升常备士兵的地位,眼下,在波斯境内的常备军至少有三十万,除去防备罗马人的军力,至少可以抽调二十万用于对我国的战事,若是加上朝圣者、圣战者,军力还可在短时间膨胀到五十万左右”
苏希杰点点头,“这也是摩诃末兄弟不敢随意发动的原因,那加赭瓦尔据说是大食国新一代的优秀将领,在在同科萨人、罗马人的战争中都取得了胜利,一点也不亚于以前的并波悉林,他出身大马士革,却来自阿勒颇的游牧部族”
“这样的人既精通步战,也擅长骑战,一度还率领海军与罗马人争夺塞浦路斯岛,可算是一个全才,不可小觑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岑参此时突然说道:“大将军,不知您来之前,大王是否有所交代?”
马璘说道:“自然是有的,那就是便宜行事”
“包括发动对大食人的战事?”
“是的”
“哦?那就就好说了,本官倒是有个建议,既然大食人始终是一个威胁,而无论是阿里后人还是吐火罗都只能勉强牵制,那还不如寻找战机与大食军决一死战”
马璘眼睛一亮,“府尹请说下去”
岑参点点头,“剌夷的胡拉米派又发动了,既然能够杀死大食人的总督,想必这一次纠集的力量十分强大,而身在呼罗珊地区的总督加赭瓦尔想要抵达剌夷,至少需要一个月,而西边的哈兹莫距离剌夷也差不多,此时,想必只有依靠卡拉季绿洲的摩诃末兄弟”
“本官了解过,除了大不里士、呼罗珊,大食人也就是在南面重镇伊斯法罕设置有大军,但军力远不如大不里士、呼罗珊,由于伊斯法罕的军队还要拱卫巴格达,想必曼苏尔是不会调动的”
“于是,便只有卡拉季的摩诃末兄弟了,此时,若是本官猜得不错,在加赭瓦尔、哈兹莫两人的大军尚未抵达前,两兄弟应该已经出动了,此时,正是我国的机会!”
这时,在座的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元丰也说道:“府尹说的可是,让我军提前与摩诃末兄弟联络,然后扮成他的军队加入对付胡拉米教派的阵营?这样的话确实不会毁掉盟约”
岑参却摇摇头,“所谓胡拉米教派,无非是尊崇并波悉林的人借着为并波悉林平反的名义闹事罢了,都是乌合之众,无论是哪一路军队开过来,都抵挡不住,很快就能平定”
“但如果是我国介入,就不能简单应付了,不如这样,我国先接触摩诃末兄弟,让其与哈西姆的人秘密接触,据说领头的是一个叫贾维丹的祆教教徒,他是哈西姆的弟子,皈依大食教没有多久”
“接触贾维丹后,让摩诃末承诺,双方联合起来,事成之后,给并波悉林平反,然后赦免所有胡拉米教徒,并划给一块土地,比如胡拉米教徒云集的沙布尔,让其自治”
(沙布尔,古波斯行省之一,后世达姆甘,胡拉米就在该省)
“在东西两路大军压境的情形下,贾维丹巴不得如此,多半会同意,届时,我国可派遣几个正规营越过厄尔布尔士山,秘密加入到摩诃末兄弟的阵营,然后在剌夷城外某处扎营,当两路大军对剌夷城展开进攻时突然出动”
“妙!”,马璘不禁拍手叫好,他走到地图跟前,“卡拉季距离剌夷也就三十多里,不如将我军全部隐藏在该城,干脆出动五个正规营,一万五千人,全部是骑兵,扮成大食人,无论是加赭瓦尔还是哈兹莫都不会防备!”
“若是能将这两部大幅削弱,特别是哈兹莫这一路,干脆就以摩诃末兄弟的名义占据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这样的话就不用考虑撕毁盟约的事了”
岑参也笑道:“若是能击败,甚至大败加赭瓦尔和哈兹莫,就算撕毁了又如何?果如此,赶紧建议摩诃末兄弟前去攻打伊斯法罕,占住伊斯法罕后,就能徐徐经营内地了,呼罗珊地区人数太多,就算加赭瓦尔败了,实力还在”
“故此,徐徐经营伊斯法罕以北,沙布尔以西的广袤地区就行了,届时,我国便正式承认摩诃末的政权,并与之签订转让阿塞拜疆、亚美尼亚的文书,这样的话,就能正大光明入主南高加索了”
“不过”
见众人的眼神都放到了自己身上,岑参讪笑了一下,“果真如此,科萨人、罗马人肯定会大惊失色,联合起来对付我国也是有可能的,连黑衣大食也说不准放弃与罗马人的仇恨,联合起来对付我国了”
“无妨”,马璘却摆摆手,“大食人再是仇恨我国,也要先平定内乱才行,在我国的支持下,摩诃末兄弟总能支持几年吧,几年后,等我国在巴统港、波季港有了强大的水师,彼等就算联合起来了也无妨”
“以我国的力量,我不主动挑衅也就罢了,实在看不出有哪一路势力胆敢主动挑衅于我!”
说着他看向元丰,“元督,前一段时间与摩诃末兄弟的联络都是你出面进行的,这一次越过厄尔布尔士山作战就由你带队去吧,就带五个正规营,反正陀拔思单距离剌夷不远,若是情形不妙,本将也会快速赶到”
元丰大喜,他赶紧站起来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多谢大将军,不过末将认为凭着摩诃末、贾维丹的军队,加上我军,足以击退加赭瓦尔和哈兹莫了,大将军静待佳音就是了”
第二十八章 沙布尔的钟声
就在马璘召集部下商议时,他得到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了,而眼下的呼罗珊总督加赭瓦尔也与以前的并波悉林大不相同。
此时的呼罗珊并非后世伊朗的呼罗珊省,而是涵盖了整个伊朗的东半部、阿富汗的西部(原本还有塔吉克斯坦,不过却被大秦国拿下,归入识匿州管辖),涵盖四郡:
巴里黑(后世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一带);
木鹿城(后世马雷)呼罗珊省省府;
赫拉特(后世阿富汗赫拉特);
内沙布尔(后世伊朗内沙布尔)。
在古时,由于生产力低下,略微有些降水,主要通过灌溉来完成农业活动自然成了不二选择,埃及、中国黄河流域、伊朗高原,概莫如是。
在此时的呼罗珊省,就算没了巴里黑郡,三郡之地也有高达五百万的人口,几乎是整个波斯的一半,何况自从并波悉林时代开始,历任呼罗珊总督几乎都兼任夷剌总督,其拥有的人力、财力相当可观。
并波悉林,虽然接受了孙秀荣的暗示(独立于大食之外),但强烈的宗教信仰以及对圣人后裔的无限尊崇还是害了他,当新上任的黑衣大食第二任哈里发曼苏尔将他调往埃及时,一开始他拒绝了,并在呼罗珊坚持了三年。
不过,并波悉林可以不去大马士革,但必须去圣地麦加,在那里朝圣时,他遇到了曼苏尔,于是,结果就注定了。
黑衣大食是依靠全体皈依大食教的呼罗珊人起家的,当并波悉林的大军在与碎叶军的交战中死伤惨重时,无论是第一任哈里发阿拔斯还是继任的曼苏尔实际上都高兴得很。
因为它们知道,五百万人口,依着大食军制,能够轻易动员五十万大军!
于是,逐渐削弱呼罗珊军队,以及用来自非波斯地区的将领替代呼罗珊将领就成了一个必然选择。
就这样,在黑衣大食的崛起中,战功仅次于并波悉林的加赭瓦尔出现了。
加赭瓦尔上台后,仔细研究了并波悉林对碎叶军的战事,然后对呼罗珊军队进行了大面积的改革。
首先,他加大了骑兵的数量,将二十万常备军中骑兵的比例增加到五万人,其中重甲骑兵一万,轻骑兵四万。
另外,他给这五万骑兵每人都配备了一头骆驼,而重甲骑兵中也有三千骆驼骑兵,在行军时,除了一成骑兵穿着甲胄,剩下骑兵的甲胄、干粮、武器,特别是轻骑兵的主战兵器弓箭以及大量的箭枝全部由骆驼驼载。
二是吸取了突厥人的战法,将他们使用的反曲弓大量用在轻骑兵里,这让波斯轻骑兵的战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当然了,虽然是反曲弓,但力数还多在一石力以下,但由于反曲弓的良好性能,就能让弓弦长时间处于紧绷的状态(与弓身相互作用),而不是以前那种只能在战时上弦的做法。
三是四万轻骑兵中还有两万实际上是作为步军存在的,这显然是参考了碎叶军的战法。
于是,当事态紧急时,加赭瓦尔就能很快出动五万能快速机动的大军。
故此,一个月后,在马璘正在萨里城召集会议时,加赭瓦尔已经带着这五万大军抵达了沙布尔!
沙布尔,也即后世达姆甘,胡拉米派的大本营。
此时,想念并波悉林的大有人在,特别是刚刚皈依大食教不久的呼罗珊人更是如此!
在剌夷(德黑兰)以东,厄尔布尔士山以南的绿洲地带上,还有塞姆南、沙布尔、沙赫鲁德三座大城,三城附近的人几乎都加入了胡拉米派!
这三座练成连接着剌夷与呼罗珊,号为沙布尔走廊。
当胡拉米派的领袖贾维丹拿下剌夷后,并不敢在该城停留太久,他知道剌夷的目标实在太大,西面的大不里士,南面的伊斯法罕所属的军队都有可能过来攻打,加上东边的呼罗珊大军,坐困剌夷只能是死路一条,他的师父、胡拉米派创始人哈西姆就是前车之鉴。
于是,他将剌夷的财富、忠于他的丁口、粮食全部迁到了沙布尔,等马璘等人商议完毕,准备联络紧挨着剌夷的卡拉季城的摩诃末时,胡拉米派大军已经迁到了沙布尔!
贾维丹这么做自然也是有所考虑的,此时的黑衣大食刚刚兴起没有几年(类似于大清代明),对于波斯故地的人们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像剌夷这样的大城,若是留给无论是从西边过来的大不里士大军,还是从南面过来的伊斯法罕大军,按照他们惯常的做法,那肯定是要以镇压叛乱为名对剌夷进行洗劫的。
那之后才会抽出身来东进进攻沙布尔。
至于东面的呼罗珊大军,不用马璘等人联络,贾维丹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于是在碎叶军的人找上门以前就主动联系了他们。
马璘还在调兵遣将时,呼罗珊总督加赭瓦尔已经抵达了沙布尔!
没有悬念,呼罗珊军团只花费了一日时间就攻占了此城,而在不久前,他们也攻占了沙布尔东面的沙赫鲁德。
贾维丹带着残兵败将大约五万乌合之众(类似于明末农民起义军,一开始也有几十万人,但真正有战斗力的并不多)退到了沙布尔西边的塞姆南!
此时,西边哈兹莫的大军还在赞詹城(后世伊朗赞詹市),距离剌夷(德黑兰)还有六百里!
而兴致勃勃的元丰带着五个碎叶营还穿梭在那条经恰卢斯河谷运矿的道路上!
马璘得到这个消息后也陷入了沉思。
“没想到这胡拉米派竟然跑的如此之快!这么一来,想混入摩诃末的军队,进而借着攻击贾维丹的名义反击加赭瓦尔的策略就完全失效了!”
“不过,既然必须给大食人以致命打击,之后才能放心实施科萨方略,那干脆不遮遮掩掩了,大王以前不是也说过,那甚‘盟约就是用来撕毁的吗?’,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想做宋襄公或者遮遮掩掩的宋襄公就不太妥当了”
“但加赭瓦尔已经来到沙布尔,距离西边的塞姆南只有两百余里,呼吸可至,若是再犹豫不决的话,加赭瓦尔极有可能攻占塞姆南,击杀贾维丹!”
他站了起来,看了看身后的地图后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幸好我所在的萨里城与塞姆南城几乎是隔着厄尔布尔士山直线相望,从萨里城出发,只能经过塔詹河河谷穿越此山,来到大山南麓后去东边的沙布尔抑或西边的塞姆南都是一百多里的路程,可待机而动”
“问题是,这里的山道是整个厄尔布尔士山最长的,直线距离只有百余里,但蜿蜒盘旋,实际上超过了两百里,眼下又是夏季,山中多雨,有时候雨势极为猛烈,山洪暴发,阻挡道路也是有的”
“再者,加赭瓦尔既然到了这里,岂有不留心一山之隔的我军?多半会派人抢占山口!”
一想到这里,他立即下达了命令。
“命令尚可孤的山地营立即出动,以急行军的速度前往大山南麓,占据那里的要地!”
是的,一年过去后,前史朝清铁弹营副尉,霫人出身的尚可孤已经升任山地营的都尉了,正好驻扎在萨里以北的厄尔布尔士山山口。
而他自己将会带着四个正规营在尚可孤后面出发。
“立刻以八百里加急通知正在恰卢斯河谷的元丰,让其独自完成阻击哈兹莫的任务!”
......
沙布尔(达姆甘)。
以前的沙布尔总督府(小总督),一个穿着黑色长袍,面色黝黑,满面胡须,头部也藏在头巾里的中年汉子刚刚祈祷完毕。
在他的身旁,随着他一起祈祷的还有一位老者,这名老者年近七十了,须发花白,同样一身黑色长袍,但他的头巾已经掀了下来。
时下正是黄昏时分,虽然是夏季,但靠近厄尔布尔士山南麓的沙布尔正好有凉风袭来,加上这一带都是海拔接近两千米的高原,气候还是很适宜的。
在伊朗高原上,由于厄尔布尔士山的阻隔,夏季的风势多半从南面的阿拉伯海上吹过来,若是风势较大,也会卷起漫天的沙尘,当下,这个季节就要到来了。
这名老者自然是整个呼罗珊省的大伊玛目,与真正的大伊玛目普哈丁偷梁换柱了的真正的祆教教主了。
与普哈丁这个典型大食姓名不同,他的真名就是“霍拉桑”,有时候也叫霍桑,原本是“太阳升起之地”,用在人名上就是“沐浴圣者光环之人”或者“火神使者”。
是的,他与普哈丁就是双胞胎兄弟!
那中年汉子就是来自也门的贝都因大酋加赭瓦尔!
刚才在祈祷时,两人正好位居城中围绕总督府(将总督府包在里面)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宣礼塔上,当加赭瓦尔沉浸在肃穆的祈祷仪式中时,霍拉桑却不时看着窗外。
作为整个呼罗珊地区的大伊玛目,他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班底,其中更是有一干跟着自己在乞史城修炼的祆教徒!
在此时的波斯地区,大食人进来也快百年了,几乎每一座波斯城堡都有大食教寺庙,稍大一些的更有宣礼塔,通过这些据点,霍拉桑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独立网络。
他这样的人物,显然不是随随便便被人侦知的,就连大名鼎鼎的仁勇都也不例外,孙秀荣虽然猜到了有一位清气使者的备身在呼罗珊地区以大食教伊玛目的面目出现,但绝对不会想到竟然是祆教教主!
不过,作为黑暗、光明两位一体的修炼者,长期的修炼养成的自我意识让霍拉桑在白天只能以大伊玛目的面目存在,还是一位口若悬河,德高望重的大伊玛目,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的真实身份。
但一到了晚上,他内心的光明尊者身份就会渐渐显露出来,在黎明前的时分就会彻底转成这个身份!
他刚才看向窗外,不是盼望着黑夜早点来临,而是这座宣礼塔对面的宣礼塔(一共四座)上敲出的钟声有一丝怪异。
而那座宣礼塔的主持正是他原来的祆教弟子!
这让他有些心神不宁,虽然长期的修炼让他在白日笃信自己就是普哈丁,大食教的大伊玛目,但这阵约定的钟声还是让他的内心起了波澜。
第二十九章 塔詹河的暴雨
里海南岸形势图
四十岁的加赭瓦尔站了起来,他同样看了看窗外。
与霍拉桑的心境不同,他看的是天气。
“要下雨了......”
加赭瓦尔的口音和怪异,带着浓浓的也门沙漠味道。
霍拉桑答道:“是的,布沙尔以往就是在这个时候下雨的,不过多半在大山上,平地上倒是很少”
加赭瓦尔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厄尔布尔士山的大雨一旦下起来,最少也有三日,根据密探的消息,山北的碎叶军并没有动静,但在胡拉米派闹事后,他们在那里增加了军力”
加赭瓦尔这样说是因为,当他将布沙尔以东的地方全部廓清后,就能深入到厄尔布尔士山南北探查了,但在布沙尔以西依旧是胡拉米派的天下,故此,元丰带领五个营头穿梭在恰卢斯河谷的事情他显然并不知道。
对于他来说,剌夷(德黑兰)、塞姆南、沙布尔(达姆甘)、沙赫鲁德四地民户在胡拉米派的鼓动下“起义”,他倒是巴不得,因为那样一来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派兵戡乱,然后取消所有大食教信众的教籍,加重其赋税,严重者贬为奴隶。
奴隶,只有奴隶,才是他真正所需要的!
至于刚刚从毛拉中转变过来的,抑或由毛拉介绍加入大食教不久的前祆教徒、基督徒,自然全部变成奴隶,严重者则会按照教义施以重罚。
呼罗珊省虽然是波斯最大的行省,但在经过了改朝换代、与碎叶军的战争、胡拉米派叛乱后丁口也衰减的厉害,赋税也自然会相应减少,如此一来,想要供养庞大的常备军就有些勉强了。
“彻底掠夺四地的财富,将土地重新分给西常备军,让四地的奴隶耕种,至少能让我的二十万大军五年的供养无虞”
这才是加赭瓦尔甫一得到贾维丹叛乱的消息,便立即亲自带着机动力最快的五万大军赶到这里的缘故。
当然了,在他心里,还隐藏着一个小心思。
“并波悉林藏在剌夷的财富至今没有踪影,不过按照大伊玛目的说法,越是不可能的地方就越是可疑,剌夷曾经做过祆教的总坛,那里有一座庞大的祆寺,后来改成了大食教寺庙,依着祆教的传统,都会在地下修建规模巨大的设施”
“这种设施名义上是为了保护水井,实际上远不止此”
“不过想要彻底将剌夷的寺庙翻检一次,非得眼前这人同意方可,而将四地的民众中的虔诚教徒分辨出来也要依靠此人......”
“大伊玛目”,于是,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加赭瓦尔面上堆起了笑容,这让霍拉桑十分不习惯。
“听说你在剌夷还有亲戚?”
“再就没了”
“咳咳,这一次本督带领大军戡乱,大伊玛目也立下了大功,剌夷的民户都被贾维丹裹挟到了塞姆南,剩下的人想必都是虔诚的大食教徒,大伊玛目可以挑选中意的人选成为城主,而塞姆南的俘虏就是他的奴隶”
这就是要将四地中最大的剌夷城让给大伊玛目的势力了,加赭瓦尔这么做倒并不是为了拉拢霍拉桑,而是因为剌夷身处要冲之地,白衣大食时代哈里发就将阿里后裔全数安置在剌夷以西的地方,他加赭瓦尔眼下虽然是帝国有数的大将,不过在民间的威望还比不上圣人后裔。
想想并波悉林的下场就明白了,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打造了黑衣大食,但还是被哈里发赐死,他加赭瓦尔虽然是正经的大食人,还是来自无上部落贝都因的人,但在哈里发以及圣人后裔面前依旧是宛若萤火的存在。
若是连剌夷也占了,必定会引起阿里玄孙摩诃末等人的觊觎,届时就不妙了(加赭瓦尔不知道的是,时下的哈里发曼苏尔在杀死并波悉林后,已经起了将摩诃末兄弟一并处死的心思,但如此重大的筹划自然不会让加赭瓦尔知晓)。
于是,将剌夷让给大伊玛目一派的势力就顺理成章了,因为在时下的大食国,总督虽然权势滔天,但在民间,其威望依旧在大伊玛目之下,哈里发能够处死总督,但不一定敢处死大伊玛目!
因此,让大伊玛目的势力夹在自己与哈里后裔的势力之间就成了合适的选择。
“这么说吧”,一想到剌夷的财富(并波悉林死后在整个波斯广为流传),加赭瓦尔再也无法保持矜持了,“我会向哈里发上书,让剌夷成为独立的总督辖区,今后不需要呼罗珊总督兼管,而大伊玛目您可以推荐总督人选”
霍拉桑从六岁开始就与其双胞胎兄弟被上一代教主收养,年近七十却还是孑然一身,宗教就是他们的全部,岂能会财富、权势所蒙蔽,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依着庞大的教徒,他早就可以独自建国了。
不过,凭着一个甲子的阅历,他顿时意识到加赭瓦尔想要的是什么,如果自己依旧自命清高的话,自己这呼罗珊大伊玛目的职位也会被取代!
“多谢总督大人,不知还有什么需要我来协助的?”
“哦?不不不,是本督要协助你,不不不,是奖赏你,等拿下塞姆南,您就在那里小住几日,而本督则带着大军继续西进,进占剌夷”
“剌夷,是山南第一大城,历经几次战火后早就残破不堪,本督进去后会好好修葺一番,今后大伊玛目就长住那里,你看如何?”
作为整个呼罗珊地区的大伊玛目,霍拉桑自然知晓他的真正用意,对于那甚“并波悉林的财富”以及延伸出来的众多故事他也有所耳闻,但作为大伊玛目,他却比总督超脱得多。
因为在此时的大食国,大伊玛目以及隶属于他的体系也拥有来自教徒捐献的庞大的财富,可以说要人有人(掌管着圣战者),要钱有钱(教徒捐献),根本不需要像总督那样精打细算。
“也好,等落成时请总督大人通知我前往主持典礼”
“那是肯定的”
......
厄尔布尔士山的雨势让加赭瓦尔放松了警惕,同时由于雨势,他在沙布尔(达姆甘)停了下来。
塔詹河,一条横贯厄尔布尔士山,连接大山南北萨里、塞姆南、沙布尔的河流,蜿蜒于深邃的山中,平时的水深就有两米左右,当下了一天大雨后,河水暴涨到八米!
一条极具破坏力的河流!
雨还在下,河水还在上涨,带着山地营已经走了一半路的尚可孤不禁迟疑了。
眼下山地营处在一处塔詹河西岸的高处,不过随着雨势越来越大,他们也不能待在山坳里,只能快速挖掘了一条引水沟,然后胆战心惊地看着山上的大水发疯了似的冲向塔詹河。
此时,那条平时的山道距离河面只有一米了,如果仅是如此那也没什么,但是一旦雨势愈发猛烈,进而造成泥石流,或者山道崩塌,那就万劫不复了。
不过,尚可孤还是派出了虞侯军。
这一次他只派出了十个人,还是骑着马,沿着山道继续前进!
而此时的他们只走了一半路程!
还有大约一百里路的山道,大雨倾盆,山洪、泥石流随时发生,这十个人能顺利走完这段路吗?
雅尼斯,出身于陀拔思单当地人农户子弟,前基督徒,不过对于此时的陀拔思单王国来说,他们依旧是一个依附于波斯帝国大食帝国存在的奴隶制王国,在陀拔思单王国,只有军人才有可能有爵位和封地,然后才有农奴为其耕种。
当然了,陀拔思单的农奴真实状态介于吐蕃农奴与波斯农奴之间,但毕竟是农奴是不是,既然是农奴,他们除了需要向“老爷们”上缴大量的租赋,结婚、生孩子、入教都需要老爷们同意,或者就是由老爷们安排。
上帝自然是倡导众生平等的,但保不住人间自有情势在。
当国王拓跋鲁将境内以前支持他的所有士兵(贵族)及其家庭迁走时,只有一半农奴愿意跟着他们走,一半农奴还是留了下来,这一半农奴的命运自然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雅尼斯现在已经从基督教转到天道教了。
天道教的教义经过这么多年的不断修订后,其核心内容已经变成:
其一,世界的一切,无论是静态的还是动态的,都有迹可循,教徒的使命就是找寻它们的规律;
其二,在面对自己的内心时,(借鉴了佛教、儒教的做法),时时以“修身养性”、“反求诸己”要求自己;
其三,在面对人与人交往时,(借鉴了儒教的做法),在承认第一条的前提下,恪守“中庸之道”;
其四,孙秀荣是天道教的先知,教徒无条件向其效忠,此时,大秦国的人口接近八百万,已经有条件在人口集中的大州,比如怛逻斯、康城(撒马尔罕)、安城(布哈拉)、萨里新建大学,大学兼着天道教寺院的任务。
其五,与犹太教、大食教、基督教一样,承认世界末日一说,也同样认为只有信仰本教者才能得到拯救,任何想加入天道教者,必须由各大学负责教务的机构查验、考核、登记以及签订契约。
是为«天道之约»。
既然是大秦国国王创立的宗教,自然有大量的人想要加入,不过并不是所有申请的人都能如愿加入,还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考验方可,同时还要通过汉文、数学两门学科的考核才行。
雅尼斯虽然没有进过大秦国的各级学堂,但在乡下时却跟着一位来自火寻国的擅长数学的祆教徒学过,加上曾经作为拓跋鲁的奴仆去过长安,也学会了汉语,以及作为陀拔思单的代表人物,勉勉强强加入了天道教。
于是,他参加了碎叶军,作为少数熟识萨里附近气候和地理形势的人,二十四岁的他就是这十个人的头目。
“都尉,不怕,以往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都会下起大雨,但一般不会持续太长时间,而山道也很少有被冲毁的时候,再者,今年的雨势并没有超出以往许多,应该问题不大”
这是他向都尉尚可孤打的保票,之后便带着九个人离开了。
十骑奔驰在厄尔布尔士山蜿蜒盘旋的山道上,战马的蹄子上都上了防止打滑的钉套,骑士身上也穿着雨衣,冒着随时可能被一侧山上跌落的巨石击倒,以及滑入另一侧已经快漫到道路,深达十米,阔达几百米的塔詹河的危险义无反顾地向前奔驰着!
有时候,他们还要涉水渡过山坳处塔詹河的支流,还要清理由于雨势造成根基松软从而跌落下来的石块、倒伏的大树,不过,正如雅尼斯向尚可孤保证的,这一次的雨势看起来十分猛烈,但并没有超出往时太多,加上此时的厄尔布尔士山森林茂密,并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塌方以及洪水倒灌的情形。
他们是在早晨出发的,一百里的山道,在当日天黑以前便走完了!
当然了,他们能够如此顺利那还是因为越过厄尔布尔士山中脊后,山南的那一侧的雨势就小了很多(面对的里海的山北是迎风面,有大量水汽),抵达山麓附近时,雨势则早就停下来了!
此时,一大片荒漠以及夹杂在荒漠里的绿洲就出现他们面前!
第三十章 德尔玛德里赫
半夜时分,就连厄尔布尔士山中脊以北的雨势也消停了,雅尼斯等人连夜赶了回来。
尚可孤的帐篷里,雅尼斯摊开了一张一尺见方的白纸,上面是他用炭笔画的地图。
“都尉,这是加尔兰,是山南最接近南面大荒漠的一小片森林,里面有河流、军堡,不过那里的森林由于砍伐过甚,只有稀稀拉拉一些,这次大雨山北完全无事,雨势小得多的山南却出现了意外”
“加尔兰的军堡原本是用木头扎就的,我等抵达时却塌了,显然是因为大水浸泡导致地基松软所致,军堡里的人也没了踪影”
“我等在这片森林的高处用望远镜观察,在军堡的东侧不远处就是一处荒漠峡谷,峡谷里有一条河,平时时断时续,大部分时间处于干涸状态,眼下自然河水充盈”
“这条河叫德尔玛德里赫,其中间西岸也有一处军堡,里面人头攒动,显然加尔兰军堡的人也到了那里,一旦厄尔布尔士山下了大雨,在波斯人眼里,山道时绝对不能通行的”
“就算雨停了,由于路基松软、湿滑,也不适合大军通行,故此,他们并没有安排侦骑一路查看”
“德尔玛德里赫原本是祆教一个分支,也就是笃信最原始的密特拉教派的创始人,他当时悟道的地点就是在那处荒漠峡谷中,那里也是整个波斯唯一还正大光明信仰密特拉教的地方”
“大食教会允许这种情形出现?”
“是的,因为所有信仰密特拉教的人都是士兵,还是世袭的士兵,其首领一般也会采用德尔玛德里赫的名字,称为第几世,他们往往在军堡附近种植粮食,在山中打猎作为生活来源”
“平时除了军事训练,便是修习密特拉教的教义了,他们有一个好处,就是完全以自我修炼为主,不与世俗政权起纠纷,于是,无论是在以前的波斯帝国,还是在当下的大食帝国,他们都能与当权者相安无事”
“于是,当权者也不会平白得罪他们,还授予他们的首领为军堡的堡主,协助当权者守卫领土”
“这样的人肯定不多,全部在厄尔布尔士山两侧,位于陀拔思单的密特拉教教徒由于对我国存在疑虑,都跟着拓跋鲁去了阿什哈巴德,但在山南,那处荒漠、草原、森林的交错地带,几乎每一个山口附近都有他们的军堡”
“而萨里以南,沙布尔与塞姆南之间的军堡就是他们的总坛所在,其原来的教主叫贾巴尔,得罪了大食人,据说眼下到了回鹘汗国成了摩尼教的大国师,但该教的核心是军事领袖,其职位名称就叫德尔玛德里赫”
“既然是总坛所在,那里的人最多,约莫三百人,都是附近世袭的士兵教徒,他们也有战马,拥有完整的训练方法和武器,由于长时间训练,战力也很强,但由于人数太少,并且与当权者相安无事,还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战斗”
“对了,密特拉教崇信金牛,他们最明显的标志就是金色的牛头盔,厚实的露出胳膊的牛皮甲,武器是短剑和盾牌,也有长矛,但还是以短剑和盾牌为主,另外还以标枪为远程武器,据说与罗马人很像,也有人说罗马人是从密特拉教那里学过去的”
“加尔兰军堡自然是大食人占据着,一直以来,政府军与密特拉教的军堡各不干涉,有外敌时才会一致对外,但眼下由于加尔兰军堡毁坏,政府军去了德尔玛德里赫,这在以往是罕见的,也不知双方相处的如何......”
“先不管了,将加尔兰堡占下来再说”
“是”
......
就在尚可孤的山地营艰难地朝着加尔兰堡进发时,在德尔玛德里赫堡,雨后的晴天并没有冲散这里的阴霾。
与黑衣大食一模一样,密特拉教的信徒都着黑衣,这一世的军事首领叫德尔玛德里赫.塞拉桑.阿里夫,前面是他的职位,后面则大有讲究。
与祆教一样,密特拉教也认为三千年一个轮回,而今年则属于三千年轮回的最后一个百年,也就是说,在这个百年里,光明最终战胜黑暗。
于是,在这个百年的德尔玛德里赫都以“第三千”为名,在波斯语里,就是塞拉桑.阿里夫。
简便起见,我们以“塞拉桑”称呼他。
其实对于密特拉教的信徒来说,是祆教徒抑或大食教徒执政对他们分别并不大,在以前的波斯帝国,他们也是异教徒,不过由于人数实在太少,加上也能服从国王管辖,当权者默认了他们的存在。
到了黑衣大食时代,哈里发虽然继承了这一传统,不过大食教的侵略性就远非祆教所能比,若是信奉大食教的士兵与密特拉教徒分驻两处自然相安无事,但眼下大食士兵由于加尔兰堡坍塌退到了德尔玛堡就不同了。
对于长期修炼教义的密特拉教徒来说,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任何人都是敌人(黑暗),而对于大食士兵来说,自己的政权居然能够容忍这样一个拥有武装的异教徒存在也是相当诧异。
于是,雨后初晴的德尔玛堡的情势相当微妙。
而被加赭瓦尔委派到这里驻守的还是一个突厥人,对于密特拉教来历、影响的感受远没有呼罗珊人深厚,便更加剧了微妙的形势。
阿卜杜拉,是这位突厥人的大食姓名,几乎所有异教徒皈依大食教后都会取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的原本意思就是“真.主的仆从”。
阿卜杜拉是以前西突厥委派到河中担任监军的贵族后裔,西突厥式微后迁徙到波斯境内,由于军事特长受到了大食人的重用。
阿卜杜拉手下也有三百人,作为五万骑兵的一部分,他们实际上是当做步军来使用的,突厥人擅长骑兵的传统并没有沿袭到阿卜杜拉身上,但能被加赭瓦尔划到五万常备军里,说明阿卜杜拉这三百人的战力也相当可观。
这三百人都是来自以突厥人为核心的游牧部落,也就是来自北方,以前被波斯人成称为蛮夷的哈萨克草原的部落。
这样的部落对于波斯人的传统显然是不了解的。
虽然之前,阿卜杜拉也得到了随军伊玛目的告诫,但来到德尔玛堡后,由于资源有限,他立即将伊玛目的告诫抛到了脑后。
“立即将军堡的一半腾出来!”
这是阿卜杜拉来之前给塞拉桑下达的命令。
塞拉桑接到这个命令后犹豫了许久,不过他最终还是按照阿卜杜拉的意思执行了,他也有三百户,眼下也只能两户凑在一起过活了,在他看来,大食人是不会长久住在这里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不过,他面临的考验显然不止这些。
当阿卜杜拉赶到后,又有了新的命令。
“将你的住所让出来,作为我的指挥所!”
这是阿卜杜拉不可接受的,因为他的住所就是密特拉教的寺院!那里有该教最神圣的东西,密特拉教的先知与金牛的画像!
“不行”
塞拉桑毫不犹豫拒绝了——本教的秘密自然不会解释给阿卜杜拉听。
但阿卜杜拉不这么想,他认为是塞拉桑看不起自己,他强行闯进了塞拉桑的住所!
于是,他就见到了一面石墙,石墙上雕刻着那幅隐藏着密特拉教秘密的画像,最为虔诚的大食教徒,心中有着破坏一切象征着异教徒圣物的冲动,他准备用随身的短刀破坏那处画像!
塞拉桑心中的怒火彻底点燃了,作为一个世袭上千年的军事领袖,显然也有着独特的武艺传承,他扑向了阿卜杜拉,并击杀了他!
这下堡子里就乱了起来,双方大打出手,最终,熟悉堡子里的一切,武艺、训练也超过大食人的密特拉教徒毫无意外地战胜了大食人,并将其大部分杀死!
但终究有人逃了出去。
塞拉桑知道事情要遭,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派出使者去向沙布尔的总督加赭瓦尔进行说明。
沙布尔(达姆甘)。
加赭瓦尔沉默了。
拿下德尔玛堡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在波斯境内,像这样的军堡至少还有一百个,且以前都是宣布效忠于大食的,一百个,虽然都相距甚远,但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人!
怎么办?
他决定听听大伊玛目的建议。
“总督大人,以我来看,是时候彻底解决境内的密特拉教徒了,他们与民间勾连不深,自成一系,将那些军堡全部攻下、拆毁,这世上的密特拉教徒也就不存在了”
“不过当下我国哈里发以仁慈为本,鼓励异教徒改宗大食教,若是这些密特拉教徒能够以此为契机皈依本教,倒是我教一大助力,若是不肯,总督再发兵攻打也名正言顺”
“但眼下我们的敌人是拉米教派”
“总督大人,密特拉教徒与任何其它教派都合不来,他们的军堡又相隔深远,里面的人数又少,我们每到一处只要派出少量士兵攻打就是了,不会影响大军的主要行动”
“也好,那就劳烦大伊玛目了”
塞拉桑很快就得到了加赭瓦尔的反馈。
“要么加入大食教,要么毁灭”
面对这一回应,塞拉桑跌坐在地上,久久未出一声。
最后,他向厄尔布尔士山派出了使者。
“都说大秦国境内宗教信仰自由,还让陀拔思单国整体搬迁到阿什哈巴德,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也能迁到阿什哈巴德那该多好,山北的密特拉教徒眼下都在那里”
第三十一章 胡拉米与密特拉
接见了塞拉桑的使者后,尚可孤大喜过望,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此时,他的山地营已经占据了加尔兰堡,并秘密将木堡恢复了。
......
雅尼斯再次出发了。
这一次,他的联络对象是带着残兵败将窝在塞姆南城的胡拉米派领袖贾维丹。
原本的历史上,胡拉米派的领袖还是并波悉林的大管家哈西姆,不过随着碎叶军的强势进入河中,历史已经大大变样了。
在这种情形下,哈西姆提前发动了,没了河中广袤地区作为依托,他在剌夷地区的起义很快失败了,自己也兵败身死。
不过他有一个极为优秀的继承人。
贾维丹。
贾维丹就是沙布尔附近山上一个叫做胡拉米的小地方的人,就是在这里,他遇到了被并波悉林派过来传教的哈西姆,并成了他的得意弟子。
在并波悉林担任大呼罗珊总督时,哈西姆在内心就有了对大食教进行改革的想法,并波悉林一死,他立即将一整套教义拿了出来,实际上就是结合了时下波斯所有宗教的一个大杂烩。
除了大食教,还有景教、祆教、密特拉教的教义,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之,胡拉米教派就是披着一神教外衣的拜火教!
或者,说是披着一神教外衣的密特拉教更为合适,因为在哈西姆起事时就将眼光瞄准了东西横贯两千里的厄尔布尔士山南北两侧山口的密特拉教徒!
作为并波悉林最信任的弟子,他从十年前那场由大食国戍边士兵领导的在安国的大起义轻易失败就知晓了一个道理。
那场大起义名义上是由戍边士兵领导,实际上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农奴、匠奴、商队伙计,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真正的戍边士兵少之又少。
而密特拉教徒则不同,他们有传承了千年的军堡,还有上万士兵,如果好好利用起来,则完全有成功的可能。
可惜的是,随着轻易拿下剌夷城,哈西姆有些飘飘然了,他忽视了如今的大食国最强大的武力——呼罗珊军团就在左近,能够轻易击败他。
于是,他还没来得及联络密特拉教派就被俘身死。
不过,准备联络密特拉教派的计划他的弟子贾维丹却知晓,于是,在这一次,贾维丹亲自上门拜访了塞拉桑,结果被塞拉桑拒绝了。
塞拉桑倒不是不想协助胡拉米教派,因为大食国越乱,对他这种看起来人数很多,但实际上分隔多处,各自为政的势力就越有利,而是,他名义上是德尔玛德里赫(密特拉教圣人),实际上根本指挥不动其他军堡的人。
这才是千百年来密特拉教派一直碌碌无为的真正原因。
自从真正的德尔玛德里赫去世后,各军堡的头目就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这套规制是圣人在波斯帝国的祆教还极为强势的情形下创立的,如果一万密特拉教徒集中在一起,帝国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只有分隔多处帝国才会放心。
不过,如此分散、孤立,又与德尔玛德里赫创教的初衷不符——这样不问世事的宗教又有何用?
显然其中有大关窍,无非是教徒无法领会罢了,而这个领会就是能说服各处军堡的人团结在一起的秘诀。
前往塞姆南城的人除了雅尼斯,还有塞拉桑的儿子——塞拉桑二世。
......
塞姆南。
三十岁的贾维丹接见了雅尼斯和塞拉桑二世。
对于雅尼斯,他自然极力示好,在得知东西两边的大军没有意外全部过来了时,他深知如今这世上能够救他的只有碎叶军。
至于塞拉桑二世,他以为是雅尼斯的助手,便没有特别在意。
雅尼斯没有说尚可孤的山地营已经抵达了加尔兰堡,只是说大军已经在路上,绝对不会让大食人得逞云云。
此时,就要将大将军马璘想做,却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说出来了。
“大伊玛目”
哈西姆虽然创了了胡拉米教派,但对于自己的称谓依旧采用了的大食教的做法,而贾维丹显然也继承了他这一称呼。
“假如我军协助你们击退了加赭瓦尔和哈兹莫的进攻,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贾维丹心里一凛,知道真正的戏码来了。
这一节,他早就想清楚了,“自然是以剌夷、塞姆南、沙布尔、沙赫鲁德四地为中心,徐徐进图他地,在占据更多的土地和户口后,就能抗住大食人的进攻了”
雅尼斯摇摇头,“不妥,据我所知,整个大食国军力最多的地方就是大呼罗珊地区,这一次加赭瓦尔只带过来了几万骑兵,在木鹿城、内沙布尔、图斯城、赫拉特等地,还有十余万步军”
“而在南面的伊斯法罕和克尔曼,大食人也各有几万军力,这次我等就算战胜,想要守住四地也不容易!”
贾维丹说道:“要不四地全部加入到大秦国,成为大秦国的藩属国,这样大食人就不敢轻易侵犯了”
雅尼斯还是摇摇头,“我国疆域广袤,能够抽调到陀拔思单的军力有限,何况双方之间还隔着厄尔布尔士山,其最窄处也有百余里”
“那......”
贾维丹暗忖:“难道大秦国想要将我等迁到其本土?听说彼等对丁口极为上心,若是能在河中划出一个郡归我胡拉米教徒居住倒也可以,就像辛巴德和拓跋鲁那样,不过阿什哈巴德本就不是大秦国的领土啊,其它地方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让出来的”
“否则也不会出现库特巴让出西曹国的事情了”
雅尼斯说道:“大食人正式占据波斯已有百年,绝大多数波斯人也皈依了大食教,百余年,至少有五代了,大食教在这里已经深入人心了,也就是厄尔布尔士山一侧由于靠着大唐的缘故接受该教并未多久罢了”
“在这种情形下,想要抗住大食大军的进攻谈何容易?在这种情形下,想要保留自身的信仰和地盘,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愿闻其详”
“嗯,剌夷城左近的卡拉季城城主摩诃末是大食教先知女婿的后裔,其家族一直宣称应该由他这一派担任哈里发,况且他家在大食国的威望仅次于曼苏尔家族,故此,若是能击退敌人,就公推摩诃末上台”
“让其在西到大不里士,东到沙赫鲁德,南到卡尚的国土上成立新的哈里发国,与其让我等与大食国纠缠,不如让其自家人内斗,胡拉米教派、密特拉教派都以摩诃末的教派马首是瞻”
(摩诃末的教派就是什叶派)
“我国已经联络了摩诃末,他也同意了,许诺由密特拉教派集中占据剌夷城,而胡拉米教派占据塞姆南等四城,这五地宗教信仰自由,但需要向卡拉季上缴赋税,并轮流派兵服兵役”
“以阿里家族的巨大威望,在整个波斯地区会吸引众多的信徒投靠,于是曼苏尔哈里发就不敢轻举妄动,在其国土西边还有罗马帝国的情形下,他只能依靠东边的呼罗珊总督以及南面的伊斯法罕总督与摩诃末对峙”
“这样一来,新哈里发国就能维持一段时间了,至于今后能不能在曼苏尔的攻击下包保持住,那就要看各位是否能精诚团结了,对了,不瞒你等,在最东面,大山之间的吐火罗,祆教教主已经带着大量的祆教徒去了哪里,加上卡里姆的帕坦人,大食人能保住赫拉特总督辖区就不错了”
“当然了,其间,若是需要我国支援,自然不会推脱”
贾维丹半晌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想着:“山南五城,就以剌夷城最大,人口也最多,何况也就是该城附近的山上有矿产,若是让给了密特拉教派,加上其上万常备军,势必会做大.....”
雅尼斯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你是否不愿舍弃剌夷城?实话告诉你,你已经将大部分剌夷城的居民裹挟到了这里,城里的居民已经很少了,何况,你胁迫他们离开剌夷城时恐怕也使了不少手段,如果还是由你占据此城,恐怕也不会稳固”
“再者,作为一个新兴的哈里发国,摩诃末难道会坐视你等做大?他眼下只有卡拉季、加兹温两座大城,若是拿下大不里士、赞詹、布坎、萨维等地,实力将大增,到时候剌夷城就首当其冲......”
贾维丹这下终于明白了,他赶紧说道:“我明白了”
说服了贾维丹,并商议了一阵如何应对大食军的事情,雅尼斯便带着塞拉桑二世离开了。
碎叶军忙乎了这么一阵,除了计划将大食国一分为二,便没有了任何好处,这显然不是他们的风格。
离开塞姆南城,他们先是往北走,抵近厄尔布尔士山南麓后,在辗转往东——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并没有取道南面塞姆南到沙布尔的宽阔驿道。
不过在往东行走了大约十里时他们并没有继续往东,而是转向了北面的大山!
前面说过,厄尔布尔士山南麓大多是荒漠草原,更有不少光秃秃的荒山,有些山体呈红褐色,眼下雅尼斯等人抵达的地方正是这样一座山!
这样的山体在附近还有很多,看起来都差不多,眼下临近黄昏,天色渐暗,红褐色的山体看起来则是黑乎乎的一片,更远处厄尔布尔士山的雪峰依稀可见。
一行人七穿八穿,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来到了一座最高的大山之前!
“这座大山也叫德尔玛德里赫,在密特拉教里是圣人的意思,想要成为圣人必须选择山洞进行修炼,旁人只知道密特拉教徒傻乎乎守着山口,却不知晓真正的秘密在山洞里”
一些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山上走,在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打着火把来到了一个地方。
眼前是大山一面陡峭的山壁,看似完全没有路了。
不过跟着塞拉桑二世来的人捣鼓了一阵后,附在山壁上的东西不见了,一个山洞就出现在面前!
(山洞,是密特拉教真正修炼、受洗、聚会之所)
第三十二章 密特拉教的秘密
一个幽深的山洞!
洞口只有约莫两米高,两米阔,但走进去后却空阔得多。
高约一丈,宽约两丈,最离谱的是进深,至少有五丈!
在两侧的洞壁上,每隔大约一丈就有一盏油灯,油灯里显然还有油,散发着只有出自厄尔布尔士山出产的油树榨取的火油香味!
塞拉桑二世的人将大约十二盏油灯全部点燃了,洞里的情景就全部跃入雅尼斯眼帘:
首先看到的一张似乎固定在地上的长方形石桌,石桌从洞口附近一直延伸到最里面,石桌宽约一米,上面还放着石碗、石盘、石壶等物。
然后就是最里面那面石壁上醒目的壁画了。
一个高约一丈,浑身肌肉虬结的波斯壮汉弯着腰,在他身后则是一道穹顶,穹顶上星星点点,好似一幅星空图。
在他的前面则是一头巨大的金牛,金牛半跪着趴在地上,眼中还含着泪花,在它的身上有血液流出,图像栩栩如生,那血液好像正在汩汩流出似的。
壮汉手里有一把雅尼斯曾经见过的刀!
一把只有祆教高地位者才能拥有的火纹刀!
这个故事雅尼斯大致听说过,此人正是密特拉,他身后的星空正是黄道十二宫,他在山洞里杀死了金牛从而开创了新纪元,意味着金牛座结束了,而白羊座开始了。
金牛死后从它身上长出了地球上所有的东西,而密特拉则埋葬在洞穴深处直到下一个轮回开始就会复活(基督教的复活估计就是从这里受到启发的)。
山洞面向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而洞口则是明暗相间的地方,石桌的两侧布满了石凳,每一侧有十二个,加起来就是二十四个。
耶稣十二门徒,估计也是肇始于此。
在山洞的最里面,那幅醒目壁画的一侧阴暗处还有水滴声,雅尼斯走了过去。
只见洞壁上不时有水滴落下,下面则是一个长方形水槽,水槽已经盛满了水,多余的水则从一道贴着洞壁与地面的小沟从洞口流了出去,由于外面是荒芜一片,涓涓细流没流多远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我们德尔玛堡密特拉教徒受洗、赠名、举行葬礼、商议大事的地方,密特拉教只招收男丁,一旦招募,其终身都是教中的士兵,教徒从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
雅尼斯未置可否。
山洞虽然隐蔽,惊艳,但并不会触动他,他在陀拔思单的时候,也听说过山北密特拉教徒的山洞,虽然从未进去过,但有关山洞的事迹在陀拔思单早就传开了。
他注意到,刚才塞拉桑二世在介绍时并没有说起山洞在教徒面临绝境时还有藏身保命的作用,或许是他们长时间以来与世俗政权一直相安无事,加上山口军堡的作用,让山洞的作用并不明显罢了。
他将自己领到这里,现在回想起来,在来到这座大山之前,中途不知穿越了多少同样的大山,也不知东拐西走往返了多少路,在没有人带领下,让他一个人来到这里完全没有可能。
而他花费如此功夫让自己这个非密特拉教徒生平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山洞,显然并不是有意炫耀那么简单。
虽然点了十二盏油灯,但洞里依旧很是昏暗,只见一身黑袍、年仅二十岁的塞拉桑二世脸上似乎浮现出了犹豫之色。
半晌,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来到了石桌右侧正中间那张石凳旁边,在用力搬了一下石凳后,随着一阵隆隆的声音传来,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如同祆寺的地下水井一样”
塞拉桑的波斯语与其他人颇为不同,显然他们在顽强地守卫着某种古老的传统,但雅尼斯还是听得懂。
“下面也是别有洞天,那里才是真正藏身的地方,空间有山洞五个大,德尔玛堡所有的人全部搬进来也不会挤”
“里面储藏有粮食、清水、木柴等,可以在里面停留一个月而不用去到外面”
“德尔玛德里赫一开始是在德尔玛堡创立本教的,不过后来又转到剌夷城,最开始的五百年,整个波斯地区都是密特拉教的天下,但随着琐罗亚斯德的出现,本教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后来只能在山洞秘密传教”
“其间经历了不知多少战乱,我接触过来自大唐的人,根据他们的说法,我教中人似乎与中国的墨家有些类似,精于营造和军事,在战乱中受到了重视,并获得了镇守山口的权力”
“于是,从那以后,我教就在山洞、山口两地扎下根来,一直到现在......”
听到这里,雅尼斯陡然想起一件事,“按照本国老人的说法,以及碎叶军对波斯历史的描述,波斯历史上先后被帕提亚人、马其顿人、大食人侵占过,塞拉桑二世说的战乱,估计就是这些事了,或许是密特拉教徒在战乱中立过功,这才有了在山口驻扎的机会”
“但历代王朝也不会放任他们卡主唯一的路口,也会在他们军堡的两侧再建军堡,比如德尔玛堡北面的加尔兰堡,实际上到现在为止,这些军堡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
“对了,他们由于长期受到祆教徒的压制,导致人数一直不多,大食人进来后,一开始为了压制祆教徒,这才暂时允许了他们的存在,他们也是信仰光明黑暗二元论的,想必暗中也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光明使者”
“他们自然知晓大王祆教光明使者的身份,眼下他们让我观看山洞,显然是已经将我国当成了潜在的光明使者了,当然了,是将大王当成了光明使者,不过,这又有什么用途?就算山洞可以与山下连通,也实在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难道他们仅仅用敞开的山洞就让我国完全放心?太儿戏了吧”
似乎看到了雅尼斯的神色,塞拉桑说道:“我将使者引到这里,并非是这里有什么机密,而是因为我受家父的委托,有一件大事需要向使者全盘托出,家父要镇守德尔玛堡,须臾离开不得,只得让我代劳”
“因为按照本教教义规定,在向教外人士吐露大事时,必须是在密特拉和金牛下面才行......”
看着下面那黑乎乎的洞口,雅尼斯似乎想到了什么,“等等”,他打断了塞拉桑二世,“让我猜猜,是不是与并波悉林有关?”
塞拉桑二世脸上显出了惊讶的神色,“你怎么知道的?”
雅尼斯淡然说道:“并波悉林的财富在整个波斯地区已经传了许久了,特别是在他死后更是众说纷纭,以当今哈里曼苏尔以及加赭瓦尔的能力,对于大呼罗珊地区较大的城堡岂有不翻个底朝天的?”
“人人都说财宝的最大一份是藏在剌夷城,而最有可能则是在以前那座巨大的祆寺,后来改成大食教寺庙的建筑里,而那座祆寺就是由并波悉林亲自改造的,现在想起来,这肯定是并波悉林的障眼法”
“而贵教山洞的说法恐怕早就被并波悉林探知了,由于以前贵教总坛就是设在剌夷城,那么剌夷城附近大山上的山洞就是最大的,而剌夷城附近的达马万德山是整个厄尔布尔士山脉的最高峰,终年积雪覆盖,中间则是火山口”
“这样的地方,对于崇拜火焰的祆教或者贵教来说自然是圣地,我听说以前祆教曾在火山口附近建有祭台,既然有上山的路,多半也有山洞,依着贵教的能力以及几百年的努力,多半已经在那里建造了巨大的山中建筑”
“而并波悉林最大一份财宝就藏在那里!”
塞拉桑二世一听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使者虽然是基督徒,但却聪慧过人,不错,并波悉林在皈依大食教之前就是密特拉教徒!还是剌夷城世袭军事首领,不过到了他祖父那一辈剌夷城附近的山口城堡已经被毁掉了,里面所有的密特拉教徒都成了大食人的奴隶”
“到了并波悉林这一代,剌夷城山口军堡早已成了往事,但并波悉林的祖上显然将山洞的秘密告诉了他,于是,当他手握整个波斯地区的大权后,就开始发动了,当时他带着呼罗珊的士兵在波斯四处征战,对象就是白衣大食的贵族”
“每攻下一个城市他自然会收缴巨额的财富,然后让奴隶运到剌夷城,然后秘密让奴隶修建通往达马万德山山洞的道路,等将财富转移到那里时,他将参与的奴隶全数杀掉,那里面有祆教徒、基督徒,却没有密特拉教徒”
雅尼斯似乎抓到了什么,“这么说,并波悉林表面上看来是一个虔诚的大食教徒,暗地里却并没有忘却他原来密特拉教徒的身份?”
“是的,当他从木鹿城出发前往大马士革时,曾秘密见过家父,就是在那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们”
“为何要告诉我?”
“唉,一来我密特拉教徒虽然加起来有万余,但很难捏合在一起,眼下有了并波悉林的财富,勉强能达成,但此事一旦被卡拉季的摩诃末或者塞姆南的贾维丹知晓,肯定会前来争夺,届时我教肯定是人财两空”
“这个世上,也只有贵国既有实力又有信誉”
“说吧,什么条件?”
“使者,那可是整个波斯的财富,虽然已经花出去不少,但相信还有不少,按照并波悉林的说法,那里面至少还有五百万第纳尔金币!”
雅尼斯心中一动,暗忖:“大食人的第纳尔金币还是很值钱的,一枚与我国的金币价值相仿,约莫一钱重,大致是一两银,五百万第纳尔金币就是五百万两!也就是五百万贯!”
“多半是并波悉林将搜刮来的钱财重新铸成了金币,自然都是足额的!”
塞拉桑继续说道:“我教只取两百万,剩下三百万全部归属贵国!”
“不成,此事风险太大,我国要取四百万!”
“......,不如这样,双方各让一步,贵国三百五十万,我方只取一百五十万”
“成交!”
第三十三章 德尔玛堡
加赭瓦尔带着大军行走在沙布尔(达姆甘)通往塞姆南的沙漠驿道上,他们已经走出了沙布尔绿洲,按照惯例,他在沙布尔城留下三千人马镇守,如同在沙赫鲁德那样。
此时,大军正好走到了北面有一条小路可直通德尔玛堡的荒漠里,从加尔兰堡出发,抵达德尔玛堡后,要先向南行,然后折往东边,最后越过胡拉米山抵达沙布尔。
另外他还留下两千人去攻打德尔玛堡,那里只有三百人,用两千人去攻打他已经是高看密特拉教徒一眼了。
此时,大军已经在荒漠里行走了半日,加赭瓦尔便下令就地歇息一下。
加赭瓦尔自己在行军时也没有忘了将自己那套十名匠奴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打制出来的铁甲穿在身上:
一顶带有穹顶星月图案、与面罩连在一起的头盔,头盔磨得晶亮,不过却只露出眼睛。
一整套全身锁子甲,锁子甲连着头盔,环环相扣,中间用细小的铆钉相连,不像普通锁子甲那样只能防止砍击,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刺击带来的伤害。
在腰腹部、手腕、膝盖等关键部位还有整块铁甲遮护,这些铁甲显然在边缘镀了金,看起来金光闪闪。
他的武器还是乌兹弯刀加盾牌,另外身边还有三根长约四尺的标枪。
座下一匹纯正的贝都因人出产的荒漠马,马匹肩高约一米五,还是极为罕见的黑色,作为来自也门荒原的战马,这种马匹极为耐旱,可以连续跑上半日才会停下来找水喝,紧急情况下,也能带着主人跑上一天。
这匹战马自然也有铠甲,眼下却是在一匹骆驼身上,不过加赭瓦尔在炎热的天气里还是披挂上了铠甲,无非是在行军的时候将那只露出眼睛的头盔放在脑后罢了。
在他的身边,则是全部来自也门的三百打扮得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近卫,他们已经是整个大呼罗珊地区占有广袤土地的贵族了,自然也能置办得起像加赭瓦尔那样的行头。
而像他们这样的骑兵还有一万人!
这一万人是整个大呼罗珊地区(包括剌夷、沙布尔等地,以及整个吐火罗)的贵族,是真正的大食人,全部来自阿拉伯半岛,其中的将领自然是一百年前就在罗马军团里服役的阿拉伯骑兵家族。
其实对付像胡拉米派这样的乌合之众,加赭瓦尔是不需要将自己的精锐全部拿出来的,不过考虑到一山之隔有那可怕的碎叶军以及敌我莫辨的摩诃末阿里系后裔,就由不得他不在每一次出行时做万全考虑。
在一个阴凉处,加赭瓦尔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喝着羊皮囊里的水,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地势较高,一眼望去,自己的大军几乎铺满了以驿道为中心的荒漠肉眼可以见到的地方。
看到这幕景象,加赭瓦尔不禁心中一凛。
“如果以前的并波悉林以呼罗珊士兵为根基造反,恐怕国内根本没有人抵挡得住”
并波悉林自然有他的苦衷,那是在大食人占据波斯后,只有呼罗珊地区彻底从祆教转化到了大食教,而其中更是有并波悉林这位毕业于麦加的大伊玛目的功劳,他因宗教而起,自身又是奴隶,自然需要对先知后裔毕恭毕敬。
在这个时代,哈里发是“真.主使者的继承者”,背叛哈里发就意味着背叛真.主,就算是权势滔天的并波悉林也不敢做。
当然了,像同为先知后裔的阿里家族就不同。
加赭瓦尔也不敢,他没有丝毫动机这么做,自从取代并波悉林担任大呼罗珊地区的总督后,他实际上成了帝国的二号人物,曼苏尔还将帝国一半精锐骑兵交给他,不可谓不信任,何况,在呼罗珊,他还拥有整整一个图斯城(后世马什哈德)这样一个大城及其附近奴户的封地,还是世袭的,他更没有理由造反。
当然了,作为黑衣大食历史上有名的大有作为的哈里发,曼苏尔对欲擒故纵这一套那是玩儿的纯熟,“将羊养熟了再杀”在他的任内那是屡试不爽,无论是并波悉林这样出身奴隶的大将,还是同样出自先知后裔的亲戚,不知被他杀了多少。
黑衣大食的崛起以及开国初,那是在浓浓的腥风血雨里渡过的。
在一个****的国度,除非你也是出自王族,否则一丁点机会也没有。
故此,加赭瓦尔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稍显激动的内心,然后站了起来。
于是他就看到了北面那条通往德尔玛堡小路上的滚滚烟尘!
烟尘里,一看就是来自也门部族标志的旗帜若隐若现。
“难道这么快就拿下了德尔玛堡?”
印象中,德尔玛堡虽然不大,不过却屹立于沙布尔北边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密特拉教徒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不停地对城堡进行修葺、建设,几百年下来也有三丈高,方圆两里,硬塞的话也能塞进去三千人!
这样的城堡,又是没有别的事可干的密特拉教徒镇守,虽然只有三百士兵,想要轻易攻下来完全不可能,故此,这一次前去攻打的两千人可不光是两千士兵那么简单,他们还携带了投石机!
在已经全数成为奴隶的沙布尔人的推动下,沉重、缓慢的投石车应该已经推到了德尔玛堡下!
一辆投石车需要十个人操控,可以投送重达两百斤的石头,虽然半日功夫太不可信,但以加赭瓦尔的想法,最多三日也拿下来了。
至于破城后的密特拉教徒,这一次他不准备放过他们了,他不需要这样强悍的奴隶,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总督!”
不过当那些人冲烟尘里钻出来时,加赭瓦尔不禁有些不满了。
这些人虽然都骑在马上,但都是是衣衫不整,有的还没有戴头盔,更有甚者,有的身上还插着箭枝!
“这么回事?!”
“总督阁下,碎叶军出现了!”
“啊?!”
.....
碎叶军确实来了。
得知德尔玛堡的变故后,马璘立即让尚可孤的山地营开出山谷,直接来到德尔玛德里赫河谷,并隔着水位已经快速下降的德尔玛河对岸扎下大营,与德尔玛堡隔河相望!
而此时马璘的大军四个正规营也抵达了加尔兰堡附近,正在全力朝德尔玛堡赶!
“既然已经来了,就无所谓亮不亮身份了”
于是,在马璘的中军大营,那杆象征着他镇军大将军身份的大纛毫无顾忌地打着。
在两千大食教即将进入第二名河谷时,尚可孤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便亲自带了一千骑兵埋伏在某处,当大食军进抵到德尔玛堡附近,突然发现河对岸还有一座大营时自然大吃一惊。
但此时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尚可孤率领一千骑兵杀了出来!
虽然都是骑兵,不过一个是经过长途跋涉后正准备扎营,一个是蓄势待发,没有任何意外,尚可孤大败大食军!
大食军损失了几百骑后便跑了,将随军而来的沙布尔奴隶以及三辆沉重的投石车留在了德尔玛!
加赭瓦尔立即改变了策略,他派了五千骑继续向西进发,准备切断可能从西边过来援助碎叶军的胡拉米教徒的道路,而自己带着三万八千大军开向德尔玛堡!
在前不久自己的侦查中,由于各支碎叶军营头都有自己独特的旗号,这让加赭瓦尔知晓他们在陀拔思单的兵力,虽然随后而来的马璘大军并没有分驻各处,而是集中在萨里城,但他们还是大致弄清楚了援兵的数量。
“碎叶军的营头在二十个左右,与我相比,他同样需要在山口各处驻防军力,特别是在靠近大不里士、阿塞拜疆的地方,以及各主要港口都必须驻扎重兵,加上分驻各处城堡的军力,能够出动的只有一半”
“三万人顶天了,我还有接近四万人,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搓一搓他们的锐气,将来恐怕厄尔布尔士山一线永无宁日!”
于是,大军开始转向北边。
此时,马璘的大军已经来到德尔玛河谷,与加赭瓦尔料想的不同,对于深入波斯境内作战,马璘却不想将战事拖得旷日持久,他让喻文景带着以幽州羌人为基干的幽燕营马不停蹄地继续沿着驿道向沙布尔挺进。
等加赭瓦尔大军正在那条向北的小路上行军时,喻文景的营头已经越过了那条小路的北出口,径直向东去了。
在出口附近的山上,喻文景留下了侦查人员,自己则带着大军继续往东,最后找了距离出口大约十里地的山坳藏了起来!
黄昏时分,两支大军在密特拉教的圣地,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德尔玛德里赫河谷相见了。
这一次,似乎有意稳住加赭瓦尔,早已扎好大营的马璘并没有趁着对方立足未稳连夜展开进攻,而是坐视他们扎营。
加赭瓦尔作为并波悉林的继承者,也不是泛泛之辈,在率领大军抵达河谷前,他已经派出好手登上河谷附近的荒山,对里面的情形了解的七七八八,不过当他面对着这一幕时也很吃惊,不过他也是有强烈的自信的。
“碎叶军最多四五个营头,虽然其战力强横,但我在扎营时一直有一万精锐看护着,他们并无可乘之机,而不是心存善念”
就这样,双方都在有些忐忑中渡过了一晚。
就在这一晚,加赭瓦尔将加尔兰堡以北驿道直到山北出口探查了一遍,得到碎叶军并没有更多援军后,他彻底放心了。
至于后路,他在沙布尔还有三千骑兵,加上城里臣服于自己的当地驻军,他完全可以放心。
厄尔布尔士山南麓,荒漠处处,虽然有道路一说,但实际上处处可过,故此,也不存在封死退路一说,以加赭瓦尔的实力,确实是进退两便。
第三十四章 大战前夕
其实不需要孙秀荣主动出动,敌人已经率先发动了。
至德元年,初冬。
回鹘人以大汗亲弟、东部叶护移地健为主帅,率领三万大军沿着通往白道的驿道前进,其中移地健八千常备军全出,叶护这里出了一万人,由岳敦统领,加上药勿葛、葛萨部、胡啜葛三部一万两千人,共计三万人,对外宣称十万人。
在叶护出发后,在外九姓各部征募的另外三万人也开始向回鹘王庭汇聚,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最迟在十日后一起出发。
乌德鞬山沸腾了,这是突厥汗国之后漠北的第一次大规模出兵,显然是要做一件大事的。
移地健出动大约三日后,正在白道上游奕的碎叶军侦骑发现了这一踪迹。
没多久,漠北诸部隐隐约约都知晓了。
室韦人、靺鞨人、拔野古人、骨利干人、唐人、契丹人、渤海人都在翘首以盼,就连水深火热之中的安禄山也起了莫名的期待。
长安、太原、南阳三大前线剑拔弩张的局面也隐隐有了缓解的迹象,似乎都在等着这场本来与中原毫不相关大战的结果。
中受降城。
身材高大的李嗣业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深知碎叶军底细的他知道,若是唐军、回鹘军联手,由孙秀荣亲自坐镇的怀朔镇碎叶军必定大败,届时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西域的碎叶军也会土崩瓦解。
不过,在眼下这个局面,就算碎叶军瓦解了,大唐还能像以前那样经营西域吗?
与漠北那位同样身材雄伟的药勿葛.帝德不同,李嗣业长着满脸浓密还略带卷曲的络腮胡子,胡须根根粗大,无须梳理就自然向外张开,乍一看,妥妥的“怒发”,让本就不怒自威的李嗣业显得更加威猛。
与李嗣业不同,坐在下面另外几人,段秀实显得温文尔雅,李晟却英姿勃发,倒是年过五十的安重璋与年仅二十的浑瑊与其有些相似,都是妥妥的武夫模样。
至于悉诺逻,虽然一身唐人装扮,但长相明显还是藏人模样,面庞瘦削,眼眶深陷,鹰钩鼻。
听完马燧的汇报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浑瑊也罕见地抑制住了拍案而起的冲动。
与李嗣业一样,段秀实也是心潮澎湃。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大郎不比安禄山,眼下安禄山虽然依旧强大,不过从河北南下的兵马并不多,又被分隔在好几个地方,若不是幽州兵的战力着实强大,大唐早就胜了”
“但碎叶军完全不同,据说眼下大郎境内竟有五十个营头之多,十余万大军,只消出动一半大唐就危矣,碎叶军全系于大郎一身,只要大郎不在了,其必定瓦解......”
李晟虽然没有与孙秀荣打过照面,不过他倒是拎得清,“眼下千万莫要再生枝节了,大唐的首要任务是消灭叛军,收复两京以及河北,若是再分散精力在漠北,叛军必定再次做大”
想到这里,他呼地站了起来。
“御史大夫,陛下是让我等在中受降城加强防御的,并非要北上作战,你我两部都是整个朔方境内不多的精锐,若是折损在这里,并非大唐之福!”
这话就有些直接了,不过他是宗室之后,说出来倒是恰如其分,如今在唐军里,若是没有威望,想要压服手下那些个骄兵悍将千难万难,连李光弼这样的朔方宿将都做不到,何况区区李嗣业?
李嗣业点点头,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对着马燧说道:“马郎此去见过孙秀荣,其神态如何?”
马燧想了想,说道:“似有胸有成竹之意,不过终究有一份不安遮掩不过去”
“哦?”,李嗣业顿时来了兴趣。
“节度使,这是职部猜度的,彼等虽然携带了大量的车辆,不过已经在怀朔镇蹉跎了近两个月,万余大军,动辄需要大量的粮草消耗,彼等在此地驻扎了许久,显然是有大的谋划的,但无论如何他的粮草不多,也该行动了”
“粮草,就是他不安的来由?”
“还不止,眼下距离他担任霫部大都督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孩童也已经长大成人,漠北早就大变模样,他率领大军孤军深入,纵使还有心向他的部落,但肯定不多了,深处异域,又有断粮之虞,岂有不揪心的”
“怀朔镇是一个关键地方,此地距离北庭、霫部都不太远,可以就近补充粮草,若是一步到了幽州北部的大草原,若是回鹘人抑或我大唐将阴山北部的通道切断,其必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几人中,李晟长期以都虞侯兼游奕使的身份在陇右与吐蕃人作战,经验最为丰富,他一下就听出了马燧的言外之意。
“马郎”,他也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孙秀荣还有后手?”
马燧点点头,“在当今世上,能够在冬季长时间作战者并不多,而碎叶军显然是其中之一,漠北大部,回鹘、契丹都做不到,何也?粮草之故也,常言道秋高马肥之际,那是因为秋季草料还很丰富,马匹可以就近食用”
“再者,马肥之际就可在草料缺乏的情形下自己消耗一段时间,大概以一月为佳,也就是说在草料不丰的情形下,漠北诸部的战马依旧能坚持作战一个月,但再长的时间就不行了”
此时,许久没有发生的安重璋也说道:“你的意思是孙秀荣在等待隆冬的到来?”
马燧点点头,“在下在范阳节度使麾下曾担任田曹和牧曹,对于战马还是十分熟悉的,如同人一样,战马也需要充裕的草料和粮食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若是缺少食水,莫说作战了,就连骑乘也费劲......”
眼下已经是十月份,对于阴山南北来说已经入冬,当马燧说起这话时,恰好有一阵大风从附近呼啸而过,众人心有戚戚,都禁不住周身一凛。
诸位都是唐将,还都是能指挥骑兵的将领,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在冬季,中原骑兵可以携带干粮和豆料出战,注意,此时的游牧部族早就学会了制作风干肉,在冬季骑兵也是可以携带风干肉,无须生火即可食用的。
但马匹就不行了,在只能食用少量枯草的情形下,若是没有适当粮食进行补充,其战力、体力都会面临挑战。
当然了,你如果强制性要求战马在冬季出战,也没有携带粮秣为其补充,一战过后,战马大批死亡是可以预计的。
如果面临举族灭亡这样的关头,如此使用战马自然是可以的,但眼下是这样吗?
故此,就算是丁口众多的游牧部族,也不可能随时一次性聚起几十万骑兵发动大战,那样对部族的损耗实在太大了。
像历史上的檀石槐那样动员百万大军完全是自取灭亡。
在阴山以北,一直到乌德鞬山,直线距离最少一千五百里,途中都是广袤的荒漠草原,也就是大部分地方的地面都是零零星星的灌木丛,灌木丛附近有少量牧草,有河流的地方则灌木丛、牧草众多,这样的地方是不能养育大批的牲畜的。
不过,作为战时马匹的过渡草料堪堪能够将就。
到了檀石槐台、阴山附近后,干枯的牧草就会多起来,战马勉强能够果腹,在那之前,骑兵必须尽快渡过之间的荒漠地带。
其中,后世的赛音山达是一个关口。
抵达赛音山达户,其南到阴山,东到檀石槐台都在千里左右,对于骑兵来说,在此略微歇息后东去、南下皆可。
而赛音山达到碛口方圆四百里的地方最为荒芜,只有一条由商人、牧户共同探索出来的道路可行走,这样的道路能够开发出来,自然是因为每隔一段距离都能获取水源,想要获取大量的牧草是不可能的。
这一条道路就是参天可汗道最东边的道路,到了这里,雄踞漠北的大部向东攻击东胡诸部,向南攻击中原王朝皆可。
当然了,由于并无牧草可以获取,穿越这一近乎死亡地带时必须尽快通过。
开元年间,大唐名将王忠嗣就是牢牢占住碛口,锁住突厥残部南下的通道,让十余万突厥骑兵连带家属在荒漠里苦苦支撑,最终崩溃而亡。
“报.......”
这个时代,如果说最精锐的侦骑,除了碎叶军,自然非唐军莫属,就算在塞外也是如此,这一点就连漠北诸部也比不上。
就在众人莫衷一是时,门外传来了大声报告的声响。
这样的声响,只能是游奕骑兵发出来的。
听到这报告声,李嗣业停下了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进来!”
半晌,一位满面风霜但不乏精悍的汉子闪身进来了。
“节度使,我军游奕在两日前发现了回鹘人的踪迹!”
“哦?”
“约莫三万大军,为首的正是回鹘汗国东部叶护移地健,因为汗国与我大唐交好,我军游奕见到彼等后双方倒是相安无事,但对面也不可能将详情告知我等”
“嗯”,李嗣业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他自然明白:“回鹘与大唐交好,又互为姻亲,此时出动大军显然不是为了大唐而来,眼下在漠北只有一个势力能够让其一下出动三万精骑——碎叶军!”
“好,你等发现彼等时,大致处于何方?向何方进发?”
“正在白道北面的驿道上,处于碛口西北约莫百余里的位置,彼等速度极快,显然是畏惧在那处荒漠地带遇敌”
“碛口?”
对于李嗣业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不过对于此地的地主安重璋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第三十五章 牛刀小试
到了昭襄二年,由兵部下发的«碎叶军排兵布阵操作典要»第八版正式出台了,并下发各军遵照执行。
史泰染缅排出的是一个标准阵型。
五百重步兵突前,后面是五百强弩兵,再后面则是五百轻步兵,最后面是五百轻骑兵。
在强弩兵的两侧则是各五百骑兵,一侧是五百重骑兵,另外一侧则是轻骑兵。
这样的阵型从上空俯瞰时就好像一个大型十字架。
之所以有这样的阵型,则是有多重的考虑:
假如敌人全部是骑兵,甫一看见最前面的重步兵,冲动之下就会以重骑兵对其进行冲击,而碎叶军的重步兵发展到今日又有了新的进步:
最前面的还是两百陌刀兵,不过原本一丈长陌刀的末端已经由原来的浑为一体尖锥状改成了三道螺纹,在一般情形下,若是陌刀兵主动进攻,陌刀兵还是将一尺长的尖锥旋上去。
而在防守的情形下,则会选上三尺长的尖锥!
前面说过,碎叶军有六十五个正规营头,而一个正规营也只有两百陌刀兵,这样的话,全国的陌刀兵加起来也只有一万三千人,于是,就需要至少一万五千柄陌刀。
由于大秦国采取了淋钢法制作铁料,已经达到明末清初的水平,加上锰料的添加,实际上已经达到十八世纪的水平了,这样的铁料碳含量最为适中,不需要反复煅烧,只需要反复捶打就行了,于是,铸造法就成了可能,原本大唐制作一柄二十斤重、一丈长的陌刀,至少需要五十斤铁料才能制成。
但在大秦国这里,由于采用铸造法,通过提前制作模胚来进行浇铸,三十斤铁料进行了,然后再进行捶打、磨制即可。
这里的难点就是螺旋了,但有了模胚这一切都简单了,由于末端的尖锥并非主战的一端,大部分情形下主要用于辅助进攻或者插在地上当成防御重骑兵的长矛来用,于是,对初成形状的螺纹在大秦国第二代还是木铁结合的机床上稍稍磨制就行了。
见到敌人全部是骑兵,处在最前面的陌刀兵赶紧将陌刀末端全部换成了三尺长的尖锥!
于是,他们手中的陌刀就变成了一丈三尺长的陌刀!
这样的陌刀,显然是不合适进行战斗的,但用来防守则再是合适不过。
两百陌刀兵,分成两排站在最前面,这样的横向距离最少有一百米,一百米,看起来很短,实际上已经是很长的一溜了,一般学校的操场最长的那一面的长度也就百余米。
一杆加长的陌刀重二十斤,若是寻常用的短尾,则只有十五斤!
陌刀兵的后面则是三排拿着虎枪的重步兵,碎叶军的虎枪原本就是一丈二尺长,实际作战时勇气、气力、锐气也仅次于陌刀兵,不过他们的虎枪还是梣树杆(白蜡杆),也是西域一带产量最大的树木,寻常人家房前院后都有。
加上一尺长的枪刃、一尺长的枪套,一杆虎枪总重十斤,也就是比轻步兵使用的长矛重两斤而已。
陌刀由于是用精铁整体制成,则不存在更换的问题,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兵器能在短时间将陌刀损坏。
而虎枪兵就不同了,梣树杆再是坚韧,也能被砍断、刺断、砸断,于是虎枪兵就必须有备用的武器,一把四尺长的双手长刀就是必备的。
后面的强弩兵还是单体弩和强弓弩的配置,在工部的不断改造下,原本大唐的两石力单体弩在分量、拉力不变的情形下,其力数实际上已经达到了两石半,同样的,强弓弩达到了三石半。
强弩兵除了强弩,身上还配有单手横刀。
最后面的轻步兵则是一丈一尺长的普通长矛,矛尖是大唐标准的尖锥状,这样的枪头极易铸造,特别是在掌握了淋钢法炼铁的情形下更是如此,矛杆还是梣树杆。
除此之外,轻步兵们还有单手横刀一把,七斗力左右的步弓一副,也就是大唐以前府兵的标准配置。
时间来到眼下后,碎叶军也渐渐舍弃了将重步兵、强弩兵、轻步兵都当成骑兵使用的方式,终究是术业有专攻,不过他们依旧有马,实际上是当成骑马步军来使用,强机动力依旧存在。
而作为重骑兵的五百人实际上与之前相差无几,由于是马上作战,虎枪的长度比重步兵的短一些,是一丈一尺长,除了虎枪,还配有短弩和骑刀。
同样到了此时,碎叶军完全舍弃了大唐惯用的什么铁锏、铁鞭等,重骑兵清一色的都是用虎枪,但在战马上自然选用了身高体大,耐力又强的品种。
由于大秦国麾下所占草原广阔,境内本就有焉耆马、阿哈马(粟特人对汗血宝马的称呼)、吐火罗马、突厥马等四大品种,几乎涵盖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优秀的马种,在波悉山马场经过十几年的繁育后,终于让战马也走上了缓慢专业化的道路。
故此,至少在战马上,碎叶军并不比大量使用波斯马和大食马的敌人差。
再者,有了蹄铁的使用,对战马的使用寿命也大大提高,这一节又是让周围诸势力望尘莫及。
在夏季,重骑兵的战马也有马甲,与骑兵一样,同样是布面甲,对于此时任何一方势力来说,打制一块铁片的速度都远远超过锁子甲,将锁子甲大量装备在战马身上,也只有大量使用奴隶的势力才行。
轻骑兵则是一丈长的普通骑枪(200),以及骑刀+盾牌(300)的配置,战马没有甲胄。
但轻骑兵带有单体弩,取消了短弩,经过兵部认真讨论后,认为在有重骑兵的前提下,轻骑兵先用单体弩抛射扰乱敌人的阵型,然后杀入的效率最高。
当然了,若是轻骑兵单独作战就另当别论。
而主帅所在的部队往往都是处在轻步兵后面的那个轻骑兵营,不是主帅不能当做重骑兵来使用,而是因为重骑兵在很多情形下需要冲锋陷阵,于是主帅就只能统领作为机动兵力、处于最后的轻骑兵营了。
这种标准阵型果然将敌人吸引过来了。
大食军的一千轻骑兵跑了过来,当他们抵近碎叶军最前面的重步兵大约五十余步时,就准备发射弓箭了——五斗力的弓箭的有效射程实际上再抵近些最佳,但他们显然是用准备用抛射的。
此时,由于前面是重步兵,就只能待在原地被动挨打,就算你装甲再厉害,也不可能毫发无损,而轻骑兵则可以一波接一波飞过来进行抛射,如此周而复始,总有激怒你的时候。
如果此时重步兵两侧的骑兵冲过来对战,大食军的轻骑兵则会抽身就跑,由于大食马的耐力在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没有任何马种能跑过它,于是,跑到一定程度后轻骑兵还有翻身杀回来的机会,那时,大食马还有余力,而追击的敌骑则是摇摇欲坠。
此时,大食军的重骑兵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这种作战模式,首先是在波斯帝国与罗马人作战时开创的,曾大破以重步兵为主的罗马军团,后来在蒙古人身上发扬光大,让欧洲人的重甲军团一筹莫展。
大秦国兵部为何有这种排兵布阵的操典出来?
那是因为有孙秀荣这个超级BUG存在。
你若是一股脑排成一个三千人的骑兵大阵,敌人就会煞费思量,“是用重骑兵直接冲阵好,还是......”
那样的战斗就是旷日持久了,双方不断试探,奇兵、正兵、截断粮道、夜袭、袭扰后方等手段层出不穷,当一方士气达到低点时再进攻则无往而不利,马璘显然是不想这样的。
于是,加赭瓦尔的一千轻骑兵毫不犹豫冲了上来,在其后面,另外两千轻骑兵也是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冲过来支援。
“咻......”
等轻骑兵的弓箭刚刚举起来,碎叶军大阵里的强弩兵率先发动了!
两石半、三石半的强弩可不是五斗力的单体弓可比,经过长时间训练后,若是仰角合适,从天而降的弩箭杀伤力惊人!
虽然对碎叶军的强弩有所耳闻,但在没有真正领教之前,特别是前面还隔着一个五百人的步军大阵前,任谁也会放松警惕。
于是,一刹那大食军的轻骑兵就损失颇多,损失的还多是处在后面的轻骑兵,这一幕让还在大营里观望的加赭瓦尔的眼神不禁有些凝重了。
但作为大食军轻骑兵,自然不会完全被动挨打,眼见得正面抛射不妥,很快就扭转马头围着史泰染缅的金刚营转了起来!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由于他们的主战武器就是弓箭,而魏军大营正中的强弩兵单体弩的抛射射程都在三百米左右,强弓弩的抛射射程更是接近四百米,而大食军的轻骑兵所用的五斗力左右的骑弓抛射射程只有可怜的七十米,于是,他们无论如何走位都在碎叶军的打击之下!
当他们绕到后阵史泰染缅统领的五百轻兵营时,还受收到了骑弓、强弩的双重打击!
试探的轻骑兵在战场上丢下一百多人马的尸体灰溜溜地撤退了。
不过加赭瓦尔并没有显得太过沮丧,他的实力还有的是。
但随着马璘中营鼓号声响起,碎叶军不准备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了。
史泰染缅的三千人开始朝着菲达大军的方向缓慢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