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天道教
回到阿利施(阿拉木图)后,孙秀荣似乎对各项工作的紧迫性有了更高的敏感,除了督促各地的驿道建设外,他还下令拨出一成的财政盈余让多一成的适龄孩童进入各级学堂学习。
这是因为,到了眼下这光景,碎叶军下辖各州郡对于各类民户大致采取了三成参军、两成入学的规制,当然不是说所有民户总额的三成、两成,所谓三成是针对家里适龄男丁多的,实际上算起来最多有总人口的一成。
眼下碎叶军的总人口在三百万左右,户口约六十万,家里男丁多的约莫三成,这就是近二十万户,当然了,这是当兵的丁口基数、上限,不可能将其全部纳入,眼下碎叶军正规军总数保持在四十个上下,也就是十二万左右,加上府兵,总数便是在二十万左右。
由于府兵不需要官府支撑,碎叶军实际上需要支应的就是那十二万。
两成孩童则是对应全部家庭来的,六十万户,某个特定时期有适龄孩童的也就是一成左右,这便是六万户,也就是说在每一年,碎叶军需要支应的学生在六万左右。
按照一个县城每千人一个学校来计算,就需要六十所学校,眼下碎叶军庭州、伊犁州、碎叶州、昭武州下辖恰好是一百个县,就肯定有一百所学校,无非是有的学校学生多一些,有的少一些罢了。
碎叶军辖内商业繁荣,出产丰富,但财政盈余依然不多,除了要维持庞大的军队、官僚、国营工坊体系,在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学校体系也消耗了不少财政。
在大唐,名目繁多的科举类别中,就有“明算”科,其依照的典籍便是李淳风注释的十部算经,这十部算经孙秀荣都亲自看过,就是在这十部算经的基础上,他用阿拉伯数字为基础,采用了十进制,结合后世中小学教材,才编制出了碎叶军独有的数学教材。
有了阿拉伯数字,加上各种不容置疑的公理、定理、公式、图表,碎叶军的算术实际上已经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
原本他还以为此时的欧洲已经有了一定的科技知识,不过从了解的信息来看,他们还不如阿拉伯人,而阿拉伯人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显而易见的,粟特人。
而粟特人原本是生活在甘肃,与中国接触频繁的人。
于是一切都呼之欲出。
当然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还有哪个老大帝国勉强能与中国相比,也就是波斯帝国了,大食人兼并波斯后,实力大涨,而波斯帝国最昌明的地方在哪里?紧挨着粟特人的呼罗珊。
这也是并波悉林凭着波斯一个行省就能横扫整个白衣大食的原因之一。
而大唐就是有了明算科,才能在各级官府、军队里拥有大量真正不会眼高手低的人才,在他们的影响下,才有了像封常清这种出身军卒,但对于后勤辎重异常精通的将领。
而考过明算科而进入边军历练的大有人在,有的还是前几名,比如刘单、岑参等,大唐的文人就算不能骑马打仗,在军队里也不可或缺,可不是后世宋明可以比拟的。
有了大唐的明算科,孙秀荣在击破妫州、高昌后很是搜罗了一批人才,其中就有妫州判官鲜于季孟。
鲜于季孟曾高中明算科第一名,不过对于大唐来说,明算科在各种科目里排位属于最后之列,幸亏他还是大官鲜于仲通的族人,这才被放到妫州当官。
一开始,对于投降自己的官员,孙秀荣也是有着名人情结的,于是在他脑海里稍有印象的姜公辅、贾耽便脱颖而出,而年岁稍长一些的鲜于季孟便埋没在一众寻常官员里。
不过在他回到碎叶川后,曾在全军范围内进行过一次数学测试,仿照大唐明算科,一共有六道题,最后又选出了一百人才,其中全部答中者只有两人,除了贾耽,就是这位鲜于季孟了。
贾耽是他的亲随,一早就掌握了天山大学的数学教材内容——孙秀荣自己也很惭愧,所谓天山大学的数学教材内容也不超过后世高中内容,但就是这样能进入大学就读的每年也只有五十人。
但就是在这次考试中,从未接受过碎叶军各级学堂教授的鲜于季孟却脱颖而出,他完全是用李淳风注释过的十部二十卷算经上面的方法答题的。
就是这样,他依旧是第一个交卷!
于是,他很快进入了孙秀荣的法眼。
眼下,他已经贵为北庭大都护府首席录事参军,并兼任天山大学的常务副校长。
当然了,到了天山大学,就不像以前那样只有“国文”、“算术”两门学科了,到了天山大学,就多了一门孙秀荣这几年自己编制的“格物”科,自然是将后世中小学的物理、化学、生物学课程打包在一起编就。
作为一年只招收五十人的“大”学,称之为孙秀荣自己的“私塾”还差不多。
但在孙秀荣眼里,这五十人不比他手下任何一个州牧、太守、都尉差。
他们才是碎叶军的未来。
大学学制三年,毕业后,只有少数人能够继续留在孙秀荣身边,这些人不但是他的亲随、秘书,还是经常得到他传授更加高深课程内容的“弟子”,此时,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研究生,孙秀荣对他们有一个松散的、大致的计划,将授课内容与他们的职业大致贴合,寓教于实,并不追求何时毕业,而是长期跟随。
这又是一个宗教式的授徒课。
以这些人的领悟,必然会对孙秀荣为何会掌握这许多“高深”知识崇敬有加,就好像并波悉林在麦加修行后回到呼罗珊一样,在他们身上,都反射着“真谛”的光辉。
“先知”,这个称谓便自然而然落到孙秀荣身上。
从孙秀荣开始,外面有战无不胜的碎叶军,中间有学生、工坊,最里面则是这种宗教式的授徒课,最里面的自然是最关键的。
除了称呼第三门学科为“格物”,孙秀荣有时候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其为“自然”的说法,因为道家也有“师法自然,浑然一体”的倾向,善于总结的鲜于季孟便称呼他们这个小圈子为“新道”。
新道,披着宗教的外皮,行使着科学的内核,除了鲜于季孟、贾耽、姜公辅,仁勇都都尉,一早就被孙秀荣教导的原南弓部贵族少年宇文邕奴,加上从十五岁起就被孙秀荣守卫义子的耿思都、孙孝恪,他们成了信奉“新道教”的核心成员。
最后被孙秀荣得知后,便说道:“什么新道?我等这就是天道!”
于是,“新道”便成“天道”。
“天道教”应运而生。
有不少有识之士也看出了这一点,但想要加入这个“组织”条件还是很苛刻的。
孙秀荣从克孜勒港回到阿利施后,只从地方抽调上来一人。
居内什。
居内什是河中粟特人在数学、天文学、医学上的杰出代表,实际上粟特人的知识多半是在消化大汉时代的相关知识后本土化的成果。
但就是本土化的成果,让河中涌现了一批类似于花拉子模这样的数学家,而花拉子模显然受过居内什的影响。
此时,就凭着十部二十卷算经,大唐的科学就秒杀整个包括河中在内的西方,而河中的粟特人在欧洲文艺复兴之前在科学上对着欧洲人也是秒杀的存在。
当然了,由于孙秀荣的出现,那位著名的花拉子模便成不了十进制的发明者了,阿拉伯数字和十进制是几何数学的前提条件,这一切在碎叶军已经在五年制的中小学堂里广泛推行了。
居内什在康郡接触到碎叶军的“算术”后,立即迷上了这一切,听说天道教后,便决定放弃祆教加入该教,并不断申请要成了大都护的“入室弟子”,孙秀荣得知后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他。
对于这几个人,孙秀荣也是有着不同的期望。
鲜于季孟各门学科都很精通,眼下已经能够与他稍稍讨论微积分了,自然是天山大学以及将来主持礼部的绝佳人才;
(插一句,大唐赫赫有名的李淳风家族是太史令这位必须有着深厚的数学、天文学知识背景职位的天然承担者)
贾耽精通格物,本身又极为爱好测量、绘制地图,自然是将来接替铁匠出身的长史席元礼以及主持工部的上好人才;
姜公辅各门课程平均,谈不上最好,但也不是最差,严格来说,他也就是比一般大唐士子稍好一些,在国文方面自然最为突出,待人接物也不错,便成了将来接替封常清以及主持吏部、刑部的人才;
居内什擅长数学,祆教教徒出身,对于生物也情有独钟,本身也学过医学,自然是今后主持全国医务的人才;
宇文邕奴、耿思都、孙孝恪三位,资质一般,但胜在一直跟在孙秀荣身边学习,又都是武人出身,期望他们在学术上有所建树是不可能的,但又各有特点。
宇文邕奴聪慧、机敏,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十分合适;
耿思都沉默恭敬,与宇文邕奴正好登对;
孙孝恪居其中,作为孙秀荣不多的义子之一,又长期主持博格达营,自然是孙秀荣的重要依托。
有了这些人,就算孙秀荣骤然不见了,南弓晓月、孙钊渟母子在他们的辅佐下撑过最艰难的时间不成问题。
至于封常清、张翰、元丰等,那都是孙秀荣的旧人,跟着一起创业尚可,但要对碎叶军大有建树,并稳固住辖内还是有所欠缺的。
这些人,有孙秀荣在,他们自然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若是孙秀荣不在了,他们起到的作用不会比其他人更好,而鲜于季孟等人就不同,他们有天道教一整套正在慢慢形成的“规制”,这套规制一旦放入碎叶军,起到的作用就不是单独几个人可以比拟的。
回到阿利施后,孙秀荣将一半时间放到了天山大学,其中的一半又放在了天道教诸人身上,剩下一半自然放到了他自己设在阿利施城的“实验室”。
第六十章 试验室
紧挨着大都护府的就是天山大学,只有五十人的天山大学占据了一整座三进的院落,第一进就是他们的试验室,第二进是课堂、操场等,第三进自然是歇息的地方,抛开教室,还有一百间房舍,除去料理食堂、护卫、杂物等人员居住的,大学的学生做到了一人一间。
里面有火炕一,桌椅一,会客所用家私一。
根据学员们的喜好,一共有十间实验室,其中有一间实验室却是建在一座小山里。
那自然是用来进行锻冶试验的场所了。
这里,是孙秀荣近期最为看重的。
前面的章节曾经提到过孙秀荣问起席元礼用石英砂烧制玻璃的事,席元礼只负责将这里在实验室里完成的产品在外面正式大窑里进行批量烧制,像玻璃这种高端活计,席元礼以及他手下的工匠自己是摸索不出来的。
这个任务如今便落到了贾耽的头上。
一座比正式大窑小一半的小型炉窑正在冒着黑烟。
既然是实验用的炉窑,这里肯定用到了各种材料,比如木材,普通煤炭,优质煤炭,经过大量的试验后,贾耽确定了并不是燃料的问题,关键问题还是孙秀荣所说的两个,一个是温度,一个是添加铅料的时机。
这一日,他接近成功了。
在采用了两个密闭良好的风箱后,炉窑的温度在短时间里就将石英砂融化了,而添加铅料的时机在经过三个月的不断试验,耗费大约一千贯钱的铅料和燃料后,所出的“玻璃”终于接近透明了。
饶是如此,十批出料也只有一批成功。
但这已经相当不错了,以前,一百批也没有一批接近成功,能烧成琉璃的就算不错了。
有了一成的成功,就不愁没有两成、三成了。
何况孙秀荣并不想将玻璃用在容器上,而是为了磨制望远镜。
孙秀荣已经将贾耽失败了无数次的偶尔得到的几块玻璃磨成了凸镜,然后将凸镜放置在长筒里,这样的望远镜倍数大概有三倍,虽然已经是一个惊喜了,但离用在军事上还不够。
孙秀荣磨制镜片采用的方式是后世明代时苏州工匠的方法,不过他将那里的牵陀车改成了车床,车床的工作方式是脚踏式。
在用矿石砂、白泥、砖灰对镜片进行磨制、抛光后,可以将其磨成凸镜或凹镜,用在望远、放大、近视等各种用途上,这个工作需要极度的耐心和小心,比磨铳管还要复杂得多。
孙秀荣虽然醉心于科技,但也不可能让自己全部沉浸在这些工作里。
天山大学虽然只有五十个人,不过在学校旁边还有一座全军性的“碎叶军中等学校”,是将五年制的中小学堂毕业后的动手能力强的一些人抽调出来继续深造的,人数也不多,每年大致有三百人。
眼下碎叶军人才奇缺,自然不可能对学科、工种分的太细,大学里的人既要懂得理论知识,还能动手,不过他们也有帮手,中等学校的学生就是他们的帮手,三百人,分到每人头上就有六名助手。
这就足够了,在实验室完成的东西,在标明工艺流程、配方后交给席元礼他们去做就行了。
于是,贾耽也有六名助手,孙秀荣将磨制镜片所需要的材料、比例、大致的温度、流程交给贾耽后,便由贾耽传授给这六个人。
有了一成的成品率,意味着碎叶军正式走上初级工业时代了,而有了天山大学的光学知识,贾耽也会对孙秀荣的经验稍作修订后具体化,让他的徒弟们磨制镜片更加得心应手。
眼下,在孙秀荣的书房里就摆着一具贾耽磨好的望远镜,外框是铜制的,里面嵌着几块镜片,按照贾耽的说法,此物可以目视五倍远的地方。
但由于镶嵌了太多镜片,以及为了保证镜片之间的作用,此物至少有一米长,且很沉重,如果拿着这样的东西外出打仗,自然是有用的,但并不很方便。
作为过来人,孙秀荣一眼就看出问题的所在。
一是镜片的厚度;
二是镜片与铜套之间的连接;
三是镜片的个数。
他将这些问题抛给了贾耽,并提出了大致的改进方法,比如伸缩式铜套,至于如何将镜片磨制的既能达到效果,又能薄一些,小一些,就需要贾耽和他的徒弟们进行大量的试验了。
这需要在另外一个实验室完成。
“磨镜室”。
在小山的背后,有另外一处小窑,正在试验的是陆地所用的五百斤野战火炮。
船用的因为对重量要求不是那么高,故此可以粗糙一点,可以厚重一点,但在陆地上用的就不能如此了,在野外作战时,碎叶军的偏厢车主要装载的肯定是粮草,能够提供给火炮的空间少之又少。
于是,尽量轻一些,但又不损失太多的质量便成了贾耽另一个任务。
当然了,这些工作全部交给贾耽也不公平,贾耽在这里这是挂着一个名头,真正的工作却是天山大学另外一名对锻冶之术十分感兴趣的人在负责。
席元敬,是碎叶军负责工坊事务的长史席元礼的堂弟,也是经过了碎叶军中小学堂乃至大学的洗礼之人,在一众大学毕业的人中,或许是出身于铁匠世家,就数他对锻冶之技最为热衷。
眼下他是贾耽的助手,也带着六个徒弟在实验室,咳咳,小山另一侧的小窑试验那种陆战用的火炮。
淋钢法、两架风箱提高、保持炉温,这一切都不算特殊的,按照孙秀荣的说法,如果要得到那种钢料,就必须在淋钢时填入锰料,但添加多少,何时添加,是直接将猛料与铁料包裹在一起在窑炉里煅烧,还是另开小窑煅烧猛料,然后在淋钢时同时将锰液淋在熟铁上面。
这一切都要摸索,孙秀荣虽然有经验,但他在上一世的主要工作是打仗、当皇帝,不可能对任何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于是就只能让手下按照自己所记的大概不断试验了。
这种试验已经持续了大约两年时间,其中的耗费自然不在少数,但眼下显然接近成功了。
席元敬获得了如何添加猛料的一整套办法,成功率同样只有不到三成,但三成对于眼下的冶炼来说已经是一个质的突破了。
得到这样的钢料后,将其用砂模铸造法铸成火炮,便能达到孙秀荣的要求了。
五百斤的分量,可以达到船用实际上不止五百斤,多半在八百斤左右火炮的效果,质量可能还胜过八百斤的。
加上车轮,装载火炮部分弹药的车辆,总重量也达到了千斤左右,需要一部独立的四轮马车拉着走才行。
这不是问题,碎叶军的偏厢车可拉两千斤,除了一门火炮,还可装载备用的弹药等。
一千斤,用两匹驮马拉,道路也好走的话,炮兵是不会拖军队的后腿的。
而五百斤重的短管火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在三百斤的两倍以上!
除了冶炼试验场,最多的自然是在室内了。
这里面,有研究机床的,有研究滑轮的,有研究纺织机械的,有研究如何将盔甲弄得又轻又薄还能保有一定的防护能力的,等等,不一而足。
孙秀荣在大都护府也有自己的实验室。
在他的最前世,他是学机械制造的,在前一世时在蛮荒的林中就有自己冶炼钢铁制作火炮、火铳的经历,眼下大规模试制自然轮不到他,但用坩埚炼钢法制作一些小物件还是办得到的。
在他的实验室里,火绳枪、燧发枪、短铳,改进后的短弩都已经制作出来了,对于前两者,他并不想立即让他们面世,一来眼下制作火枪用的硫磺、硝石都极为极为短缺,用在火炮上的都有些捉襟见肘,不可能大批量用在火枪上。
他无非是好奇心作祟,手痒弄出来罢了。
不过对于大唐大量使用的强弩,他倒是做了不少改进。
有了时间,有了实验室,加上他从博格达营挑选出来的几个助手,他对大唐的单体弩、强弓弩进行了改制。
到了眼下,他已经通过对弩身、弩弦材料的改进,加上部分滑轮、机械的装置让以前三石力的强弓弩、两石力的单体弩在重量不变的情形下增加了射程和力道。
比如三石力的强弓弩眼下实际上的射程增加到了四百米,而以前则是三百米;两石力的单体弩也从以前的两百四十米的射程增加到了三百米,比以前增加了六十米。
别小看增加的这点射程,这才是碎叶军最大的秘密。
这三年,孙秀荣对两种弩所用材料进行反复试制,近期才最终确定下来,不过想要马上大批量试制并装备碎叶军,则还要等几年,因为碎叶军眼下的强弩用的很顺。
但博格达营肯定会率先用上。
有了五百斤短管火炮、强弓弩、单体弩,碎叶军就能在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的远程距离上给敌人以连续打击,抵近后还有弓箭、散弹、震天雷的洗礼,再近一些,则要面临陌刀兵、虎枪兵的结阵打击。
只要碎叶军自己不出幺蛾子,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对手的。
当然了,敌人以十倍之力接踵而至,碎叶军也肯定打不过,不过碎叶军能够出动的机动兵团至少有五万,那敌人就需要五十万,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一下出动五十万大军的也不是没有,而是不可能。
眼下,大唐的所有野战军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万左右,习惯使用炮灰的并波悉林自然是可以的,但他也不可能将五十万人全不能投到一个方向。
“还真是高枕无忧啊”
一想到这一点,孙秀荣不禁斜躺在摇椅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他很快就睁开了眼睛,让他时刻保持警醒的是一个人。
第六十一章 圣女、藩王、瑟瑟石围困之下的石国
顺义王莫贺咄死了。
所谓的顺义王,就是石国国王,在开元二十八年去长安朝觐圣天子时被封为顺义王。
莫贺咄,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不是原来的石国国王传承下来的,而是西突厥或突骑施人派到这里担任类似于总督职务的蓝突厥颉利发后裔。
他们类似于大唐在安西的作为,唐人镇守使、当地国王各占据半个城,别的不说,在李隆基时代,虽然当地国王权力不大,不过唐人的镇守使还是遵守了各据半城,井水不犯河水的规制。
但在突厥人那里就行不通了。
到了天宝时期,河中诸国国王大多换成了这些颉利发的后裔,他们或是原来昭武九姓国王的外甥,或是义子,都是颉利发迎娶了当地王族公主后的后代,这一切,并没有在诸国造成大的波澜,这些突厥人的后代身上总归留着一半昭武人的血。
到天宝年间时,还能够保留真正粟特人传承的估计只有拔汗那国了。
顺义王是大唐册封的,按照规矩,莫贺咄的嫡长子,那俱车鼻施应该一方面在国内宣称“暂摄王位”,一方面要带着大批礼物前往长安朝贡,然后大唐会正式册封他。
历史上,那俱车鼻施就是在后年(753年,今年是751年)被封为怀化王的。
还有,作为一个祆教徒国家,像石国这样的大国国王死了,祆教教主应该亲临现场在寂寞之塔为其举行葬礼的,再不济,也应该派出圣女或其他使者前往主持才是。
不过,眼下石国的地位极其尴尬。
自从碎叶军占据整个那密水(泽拉夫尚河)、独莫水(卡什卡达里河)流域后,石国就将碎叶军拦腰切断了,虽然该国与碎叶军一向交好,允许碎叶军的商人、官员、军队在其境内穿梭,不过人谁也知道,这种情形是不会长久的。
故此,在碎叶军彻底将拔塞干部、阿悉结部纳入管辖后,孙秀荣便与莫贺咄签订了边界划分协议。
大致内容是:
由于此时石国的国土东边临山,西边临水(药杀水,即锡尔河),从北向南,白水城(奇姆肯特)、柘折城(塔什干)、吉扎克三城鼎立,实际上将国境分成了三个部分,而其西北疆域原本靠着拔塞干人牧场。
拔塞干人西迁后,阿悉结部般尾随而至,占据了拔塞干人以前的王帐所在,也就是后世突厥斯坦所在,在此地建起了阿悉结堡。
而在其国境东南,则是名义上是隶属于石国,实际上形同独立的东曹国,当然了,莫贺咄的二女婿哥舒迷奴只占据了东曹国最东边的俱战提。
鉴于此,为了方便碎叶军南北往来,双方签订了以药杀水为界,最南端以阿黛尔湖(此湖非彼湖,乃药杀水故道形成的湖泊)西端为界的协议。
这样的话,碎叶军的军队想要从碎叶州抵达昭武州,就可以从怛逻斯出发,沿着西山(后世卡拉套山)北麓径直向西,约莫两百余里后在通过山中平缓的谷道南行,抵达阿悉结堡(突厥斯坦)后再沿着药杀水(锡尔河)西岸往南,最后抵达河中。
这样的路线自然比直接沿着石国白水城-柘折城-吉扎克驿道南下要远得多,不过孙秀荣想要通过这条道路修建驿道、驿站,又不想太过依赖石国,便同意了这个协议。
当然了,通过这条驿道,对刚刚归附不久的阿悉结部落紧密监视、掌控也是原因之一。
由于吉扎克以南隔着大山与那密水流域相望,在突骑施时代,该国又是汗王苏禄的禁脔,大食人的步伐便停在山南,于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日子里,河中诸国,就只有石国一国保持了相对独立。
之所以说是相对,那是因为,作为一个小国,他自然会同时向突骑施、大唐、大食称臣,这也是所有小国的生存之道。
从最北面的白水城到最南端的吉扎克,石国的国境南北长约七百里,东西宽约三百里,面积超过五万平方公里,不像安国、康国这些河中大国,石国国内既有药杀水冲刷出来的河谷绿洲平原,境内还是山峦起伏,沟壑纵横的地形。
于是,该国就能在保有大量农田的同时,拥有大量的牧户,还有丰富的矿山可用。
对了,都说河中是盛产瑟瑟石的宝地,说起真正的宝地,实际上是两处,一处自然是四面环山的拔汗那国,另一处就是石国了。
与拔汗那周围皆为大山不同,石国境内都是起伏不定的丘陵,矿石开采就比拔汗那方便多了。
除了瑟瑟石,这里还是河中最大的银矿产地,突骑施汗国最强盛的苏禄时代,突骑施银币流行整个河中、呼罗珊,仅有一个热海附近的顿多银矿是不成的,石国银矿,才是突骑施银币能够大量通行各地的重要来源。
时至今日,碎叶军自然知晓了石国的家底。
接近十万户,五十万丁口,擅长饲养大宛马、焉耆马的牧户就有三万户,不过这些牧户是以前突骑施汗国将西突厥左厢拆散后放在此地游牧的,加上本地的粟特牧户(实际上是大月氏牧户后裔,他们是真正的大月氏人),牧户遍及东边恰特卡尔山。
当然了,以石国国王那孱弱的约束力,牧户们是不会唯命是从的,实际上,在突骑施汗国存在时,他们效忠于苏禄的时候还多于莫贺咄,在碎叶军将突骑施汗国彻底灭亡后,他们又向孙秀荣、莫贺咄同时效忠。
这些人自称“嚈哒人”,好像是以前统治整个河中的嚈哒人的后裔,实际上他们是匈奴、柔然、嚈哒、突厥、乌孙的大杂烩,估计是其中的匈奴人后裔较多,又以白种人为主,河中的粟特人又称其为“白匈奴”。
此时的游牧部族似乎很喜欢“九”这个数字,动不动就“回鹘九姓”、“乌古斯九姓”,这里的部落的来源如此复杂,自然不可能是一个部族,也号称“嚈哒九姓”,有部落联盟,平素向石国国王称臣,不过只服兵役,不缴纳税赋。
万俟土屯,是这个部落联盟首领的名字,看起来似乎是鲜卑姓,实际上妥妥的的白种人。
土屯,显然是以前突骑施汗国给他的封号(相当于副总督、督军,亚于颉利发)。
以前,在大食入侵后,祆教教主是准备将总坛迁往相对平静的石国的,不过却被号称祆教忠实信徒的莫贺咄拒绝了。
个中原因自然很清楚,看看最近发生在火寻国的事情就知晓了。
祆教几乎控制着河中诸国的中下民众,若是总坛所在,教主的地位恐怕与国王相差无几了,国王是利用职业贵族兵来控制民众的,而祆教则是用教义控制的,莫贺咄深知这一点。
但有人不愿意,就有他人愿意。
东边的东曹国国王哥舒迷奴接纳了已经被李代桃僵的新尊者,随着拔汗那国四分五裂,原本国王信奉的佛教日渐式微,祆教又开始昌兴起来。
而在西边的火寻国,由于圣女的介入,更是成了仅次于东曹国之地,由于火寻国地理位置优越,物产富饶,人丁众多,又有职位仅次于尊者的圣女入主,在祆教众心目中的地位还有超越东曹国的迹象。
石国,历来是河中游牧于农耕的分界线,各种部族到此交融,导致盛产美女,加上为河中之冠的瑟瑟石与银矿,更是富甲河中。
这也是历史上的高仙芝大起胆子以“不臣之礼”带兵灭了该国,从王国府库里运走了十匹骆驼的绝佳瑟瑟石(都是不亚于桃花石的极品),并抢走二公主金丝凯亚的真正原因。
虽然没有接纳总坛,但莫贺咄依旧接受了让其次女成为妙水使者兼圣女的安排。
在祆教教义中,祆教徒死后若是要进入地狱,是由达雅娜女神(实际上是女鬼,类似于中土的孟婆)指引的,若是要进入天堂,则是由少女指引的,这个少女在人间的代表就是圣女。
故此,圣女在祆教中的地位非常特殊。
作为圣女,她肯定要侍奉尊者一段时间,跟随尊者学习羊皮卷教义,回到本地后就成为地方最高的祆教领袖。
丁口、财物、美女令人觊觎,圣女令人不安,这就是那俱车鼻施的困境。
幸亏该国身处要冲之地,无理论是突骑施、大唐,还是大食,暗中都将其当成了与对方的缓冲之地,否则该国早就灭掉了。
莫贺咄死了,比历史上还早一年死掉了。
他是在纵情声色中死掉的。
以前,北面的突骑施汗国虽然霸道,不过只要石国缴足了瑟瑟石和银锭,苏禄大汗并没有过多过问具体事务,至于大唐,虽然贪婪勒索无度,但对于国库庞大的私藏来说,终究不是大事。
但眼下的局面就尴尬了。
碎叶军,既不像大唐,又不像突骑施,他只与你结盟,既不勒索,又不纳贡,但却将你夹在中间动弹不得,还不时率领大军南下。
聪明人都知晓,碎叶军,只要他愿意,在短时间灭掉石国完全不成问题。
但他却不,还与你签订一纸划定疆界的文书。
这才是那俱车鼻施惶恐不安的,而其父莫贺咄之所以纵情声色,还不是因为惶恐不安导致的?
你如果派人威吓,让该国纳贡,那俱车鼻施反倒会心安,可眼下他一点也不安心。
不安随时到来,眼下就是:“是去长安朝觐,接受大唐皇帝的册封,还是直接向碎叶军称臣?”
这太关键了。
第六十二章 圣女之劫
他决定听听他妹妹的意见。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在以前普遍实施,但如今却罕见的做法。
血亲圣婚!
按照祆教的经典教义,一切人类都是来自最开始的一对兄妹,也即,所有人类都是这对兄妹的后代,故此,在以祆教为国教的国家里,为了维持贵族的地位,父女之间,兄妹之间成婚非常普遍。
加上以前的萨珊帝国推崇种姓制度,祆教为了迎合王族,也承认这一制度,种姓之间不能通婚,一旦遇到特殊情形,为了保持宝贵血统的延续,出现上述那种在中原人士看来大逆不道的做法也就不在话下了。
而对于婚姻,只是对武士阶层和平民阶层进行约束的,对于最高贵的祭祀阶层,也就是祆教徒中的高阶职位者,既可以成婚,还可以随时离婚,对于像圣女这种特殊的职位,自然更是如此。
那俱车鼻施的想法是:“只要金丝凯亚宣布与哥舒迷奴离婚,在祆教徒中就视为她的婚姻结束了,连哥舒迷奴也不能反对,而自己再迎娶自己的妹妹,虽然在大唐眼里污秽不堪,不过只要金丝凯亚成为事实上的妻子就行了,并不需要住在一起”
“如果成功的话,国内的祆教徒就完全站在我这一边了,然后再与金丝凯亚商议册封的事,到底是向大唐朝贡,还是向碎叶军朝贡?虽然碎叶军眼下还是打着大唐大都护府的幌子,瞧他这个劲头,独立是迟早的事”
“如果大唐不同意,也只能通过拔汗那来进攻我国,我国则会快速向碎叶军求援”
“碎叶军已经失去了拔汗那,就不大可能再失去我国了,孙秀荣必定会出兵援救我国,一旦碎叶军与大唐打起来,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我国至少还能在两国之间左右逢源”
“再不济,也能向彻底投靠碎叶军”
“但若是彻底投靠大唐呢?瞧从拔汗那、安西过来的大唐官员见到我国美女以及商铺里的瑟瑟石后贪婪的眼光,他们肯定是巴不得的,虽然每年都要忍受他们的索求,不过只要支应过去也还是能熬过去的”
“反正最终要投靠某一方,投靠大唐至少能保证王位,而投靠碎叶军,最终恐怕连王位也没有了,我的大姐夫史泰染缅可是史国的大王子,史国灭亡后孙秀荣并没有让他复国,而是在乞史城设置了史郡”
想到这里,三十五岁的那俱车鼻施不禁惊出一声冷汗。
“以孙秀荣的能力,自是能赶在大食人灭绝河中贵族之前赶走齐亚德的,但他却在齐亚德灭尽贵族之后才赶到康国城下,之后又只是围住萨末鞬城,并未发兵四处阻止大食人在各国的杀戮”
“难道他心里就没有让大食人承担起灭绝河中贵族的骂名,而自己坐收渔利的心思?多半如此!”
“在失去河中之后,大唐在河中便只剩下拔汗那和我国两国,南面的识匿五国都是类似米国、彭国的撮尔小国不足为虑,大唐是绝对不会坐视我国彻底倒向碎叶军的!”
想清楚这一点,那俱车鼻施豁然开朗。
“估计孙秀荣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有出兵将我国拿下吧”
于是,他派人南下去请自己的妹妹金丝凯亚,除了让其主持父王的葬礼,自然还有与之商议诸般大事的心思。
金丝凯亚得知自己的父亲去世后,并没有显得特别悲伤,在收到那俱车鼻施的消息后迟了三日才北上。
作为祆教的圣女、妙水使者,她实际上就是吉扎克城的城主,由于圣女身份,她在吉扎克城有五座祆寺,中间那座自然最大,有地下水井,靠近祆寺的地方还有她的府邸,剩余四座祆寺则是她的助手,也就是四位来自石国贵族少女担任主持,她们中的某位将在她死前成为下一任圣女、妙水使者。
作为吉扎克城的城主,她自然也有自己的护卫。
由于都是在石国国境内,还是沿着国内最大的一条南北走向驿道行走,她带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坐上了一辆碎叶军出产的豪华四轮马车,那种安装了弹簧、软木,坐起来并不太颠簸的马车出发了,一百名祆教徒骑兵将马车护卫在当中。
吉扎克到柘折城(塔什干)只有三百余里,驿道非常宽阔,能够并行四辆马车,两侧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坐着碎叶军出产的舒服马车,两日后便抵达了药杀水!
石国在药杀水横穿驿道的地方,利用河中的沙州修建了桥梁,以该国眼下的能力,自然无法修建大型石桥,这里的桥梁还是东汉时代西域都护府修建的,大唐涉入后又对其进行了修葺。
据说当时修建此桥的是任职最久的班超,此桥便称为“班氏桥”,后来历经几百年,最后又演化成“博孜桥”。
当时东汉的西域都护府疆域并没有抵达石国,不过是班超为了收揽大宛国的人心专门为他们修建的,修建后屹立河上几百年不倒,是此时药杀水上唯一一座固定的桥梁(浮桥有多处)。
历经几百年不倒,石国人自然惊为神迹,大唐进入,赶紧忙不迭地将其改成“班氏桥”,不过首批前来勘察地形的大唐官员已经将“博孜桥”的名字报到大都护府,于是,这座桥梁的名字便永久成了“博孜”。
博孜,突厥语白灰色之意。
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桥梁,石国崛起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该桥的重要性,便在桥梁两头修建了驿站,除了让本国国内南来北往之人休息、暂住,自然也有对往来商户抽取商税之意。
金丝凯亚一行将要到来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这里,驿站的官员将其他人全部赶了出去,将驿站细细洒扫了一番,装备恭迎圣女入住。
金丝凯亚即将抵达的时候正是一个黄昏,虽然过了桥再往东北,距离柘折城就只有百里了,但她也不急,今晚肯定是要在博孜桥驿站住下的。
班超当时能够在此地修建石桥,除了方便石国人,为大汉广播仁德的声望外,还有一个原因。
当时占据拔汗那盆地的是大宛,地跨盆地西侧的恰特卡尔山两侧,柘折城正好是大宛国的西部边缘。
拔汗那盆地往西有三个出口,一个在北面,通往怛逻斯河河谷,上次歌舒营就是沿着此路南下的。
一个在南,就是俱战提峡谷。
在中间也有一处可以行走的道路。
安格连山谷。
安格连山谷是沿着安格连河分布的,后世此河一出大山就被人们通过修建的渠道截留了,最后消失在茫茫丘陵地带的农田里,而在此时却是一条连贯的大河,还是直接汇入药杀水的河流,入口就在博孜桥!
当时汉军在拔汗那盆地东侧建有据点,若是控制了这条山谷,就能将整个大宛国掌控在手里,于是当时班超在安格连河上游也建有军堡,此时的人们喜欢用“摩天岭”命名险峻的高山,在此处也不例外。
摩天岭堡,就位于安格连河上游,大致在后世安格连城东北某地。
汉末十分,此地自然荒废了,不过大唐进入西域后,又将此地恢复起来了,后来便落到了石国手里,不过在最近一次分裂拔汗那国的行动中,由于唐军已经正式在拔汗那国驻军,便从石国手里将此堡要过来了。
高仙芝打的主意与几百年前的班超并无二致,为的就是自如地控制拔汗那、石国两国。
在安格连河的出口,后世阿尔马雷克地方,有一座石国的城堡,安格连堡,原本是小安国所在,后来直接成了石国的一个领主城堡。
故此,在博孜桥附近的驿道,除了直通吉扎克、柘折城以外,还可以去往安格连堡,进而可直抵拔汗那盆地!
圣女出行的事情很快通过驿道传到了摩天岭堡,进而传到了此时在拔汗那国都城渴塞城(卡塞桑城)里。
高仙芝将拔汗那国分成好几个国度后,就没有再放任不管了,而是采取了如同安西四镇那样的形制,在每个小国的都城里都驻有唐军,数目自然不多,但由于唐军的赫赫威名,还是颇有震慑力的。
驻扎渴塞城,与老国王窦忠节各据一半城池的却是以前夫蒙灵察时代的外行官康怀顺,来自康国王族的后代,一个早已汉化的粟特人。
康怀秀、毕思琛、程千里等人,在高仙芝没有发迹前,就不断向他索贿,高仙芝也都满足了他们,动辄就是几千亩种子田,这都记载在高仙芝的大传里,这样的人虽然不堪入目,不过高仙芝本身也是这样的人,夫蒙灵察走后,程千里败亡后,高仙芝执掌安西的大权后,康怀顺又投靠到了他的麾下。
眼下的康怀顺早就不是外行官了,他现在是驻守渴塞城的唐军镇守使,麾下只有一千士兵,但足以威慑生平胆小的拔汗那国老国王窦忠节了。
一向对石国动向十分关注的康怀顺在金丝凯亚抵达石桥之前便收到了这个消息。
康怀顺不是祆教徒,家里也一早迁到了安西,故此,对于祆教那一套并不感冒,但他对于如何做官那是十分精通的。
上次高仙芝击破拔汗那后,虽然搜罗了不少美女,也抢了不少财物,但没有得到艳名在外的前魏龙国王后、泥婆罗公主,这心里自然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
此时在安西一带,除了泥婆罗公主,最有艳名的自然就是石国二公主金丝凯亚了,原本高仙芝就是为了石国的财物和金丝凯亚将石国都城柘折城毁了,进而引发了怛罗斯之战,眼下有了碎叶军的介入,自然就没有了怛罗斯之战,但在高仙芝眼中,金丝凯亚的艳名一直缠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对于祆教本身以及该教对河中诸国的影响,高仙芝自然略知一二,不过对于他来说都是不足为道。
这一点,在康怀顺心里也是如此。
康怀顺的理想就是能够当上安西四镇之一的镇守使,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巴结好高仙芝。
眼下这个机会来了!
第六十三章 拨云见日
“圣女被人劫走了!”
没多久,一个惊人的消息开始在石国、拔汗那传开了,进而传到了碎叶军!
作为在各国广布密探的碎叶军,孙秀荣得到这个消息也就是被石国候任国王那俱车鼻施稍晚一些。
圣女是什么人,碎叶军的探子都知道,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传到了阿利施!
那俱车鼻施是首先得到的这个消息的。
“大王”
博孜桥附近自然不止两座驿站,还有城堡和村庄,附近的石国士卒得知消息后立即飞奔柘折城告知了此事。
“根据目睹这一事件的村民说......”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就在河南驿站附近的田地里除草,见到圣女的车队后便跪在地上祈祷,等到车队全部入住后他才准备回去,此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从河北、河南各飞来了一小队骑兵,各有一百骑左右,都是东边山上嚈哒人打扮,他们围住了两头的驿站,然后大开杀戒,将驿站的驿官、驿卒、圣女的护卫全部杀死,然后将圣女及其一对儿女抢走了!”
“嚈哒人?”
那俱车鼻施也有些奇怪,得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后他并没有感到悲伤或者恐惧,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然是假扮的,嚈哒人都是虔诚的祆教徒,岂能做出如此狂悖不尊之事?”
“继续说下去”
“是,大王,按照此人的观察,骑兵得手后是往东边去的,而职部得知后又派人沿着药杀水各个方向侦查,并没有发现他们往西、往南、往北走的行迹,于是,便只有两个可能”
“哦?”
“其一是沿着安格连河向东北驶去,最终可以抵达拔汗那国,其二是沿着药杀水向东南而去,可以直抵俱战提”
“你的意思?”
“东北方向不大可能,好走的山谷都被我国控制着,唐人的摩天岭堡还在百里开外,况且沿途要经过我国的领土,不可能不被人看到”
“职部以为是从药杀水北岸南下的,直接进入到了俱战提”
“你认为是哥舒迷奴干的?”
“不敢!”,那人是左近城堡的领主,还是以前跟着那俱车鼻施镇守白水城的将领,深受那俱车鼻施的信任,否则也不会让他镇守药杀水博孜桥附近的城堡。
“不过敌人能干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必定经过了周密的筹划,明力使者是大唐钦封的遵义王,大唐还将浩罕城分给他,如果做出此事之人从他领土北端通过,然后嫁祸于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是什么人会干出此事?”
“自然不会是大唐,多半是以前的拔汗那国国王,当然了,肯定不会是他亲自出手,前不久,因为逃难而来到拔汗那国的吐火罗、象雄、河中诸国人不少,为了感恩,代替窦忠节干出此事也说不定”
“窦忠节?不可能,他从来胆小怕事,若非如此,他麾下的军民人数还超过我国,怎会被大唐任意揉搓?何况,以前,大食人并未侵入我国,但却越过波悉山拿下了拔汗那盆地的药杀水以南之地,自然是因为窦忠节好欺负”
“那是他的几个被唐人夺去了土地的儿子之一?”
“不管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仅仅为了一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可能,多半是为了挑起我国与拔汗那国的纷争!”
“那我们要如何行事?”
“还能怎样,继续在药杀水两岸探查,他们几百人,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
......
就在那俱车鼻施在猜测自己妹妹的下落时,孙秀荣也接到了这个消息。
与那俱车鼻施的人相比,仁勇都的消息更为精准一些。
“大都护,若职部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唐人干的”
“哦?”
“大都护,他们假扮成山上的白匈奴,完全是不懂石国各族的情形,石国,无论是山上的牧户,还是山下的农户,抑或城里的贵族、商人、工匠,都是虔诚的祆教徒,怎会干出劫掠祆教圣女这样的事情?”
“于是,能干出这样事情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不懂石国形制的人,比如原本在纳伦盆地信仰萨满教的游牧部族,抑或拔汗那国的非祆教教徒”
“二是根本不理会你信仰什么宗教,恣意妄为者,职部这样猜测是有根据的”
“说下去”
“是。以前,在安西周围,大小勃律都是信仰苯教的,河中诸国大多数是信仰祆教的,拔汗那国名义上信仰佛教,不过境内祆教、景教、摩尼教都在传播,远的不说,高仙芝上台后,无论是击破大小勃律,还是击破拔汗那国,除了对佛教寺庙略有顾忌外,对于祆寺等寺庙从不顾及,一样大肆抢劫”
“石国强大,周围信仰萨满部族弱小,就算不知就里,也不会干出那样的事,于是,便只有唐军了,职部的人在事情发生后在当夜,先后在安格连河河谷、俱战提附近的河谷都发现了不知名骑兵的踪影,那肯就是疑兵之计了”
“那样的计策,诓骗疏陋的石国人是有可能的,但要瞒过我等就不行了,无论是走哪里,都会进入拔汗那,若是光进入俱战提,那是谁干的自然呼之欲出,但有两路人马那就不会是别人了”
“那唐人为何要干这个?”
“大都护,这就要说起高仙芝此人了,此人极为好色,攻破大小勃律后,将其王族美女掳掠一空,除了有封号的几位送到长安献俘,剩下的全部被他收入府中,击破拔汗那、识匿五国之后也大致如此,据说眼下他身边的小妾就不下五十位”
“在大都护兴兵南下占据河中之前,在河中便有着高仙芝觊觎石国公主的传言,后来石国公主嫁给了哥舒迷奴后他又惦记上了魏龙国前来拔汗那国避难的王妃,泥婆罗公主,于是便有了他逼迫聂叙丹樨一事,后来自然又未得逞”
“当然了,也不一定是高仙芝亲自下场操作,如今拔汗那国被分成了三国,除了东曹国,西拔汗那国、东拔汗那国都有镇守使,各有千名兵丁,东拔汗那国的镇守使是李嗣业,此人虽然是高仙芝的亲信,不过一向忠瑾,又隔着药杀水,想必不会出此下策”
“西拔汗那国的镇守使是康怀顺,此人内外行官出身,既无武功,又无文采,以前在夫蒙灵察节度使麾下行走,凭的是通晓粟特语,又生得一张利嘴,最为巧言令色,从盖嘉运开始,夫蒙灵察、程千里三任节度使都留用他,但都没重用”
“只是到了高仙芝这里,他突然摇身一变,成了镇守使,虽然拔汗那的镇守使比不上安西四镇,但终究是升职了,不过依着康怀顺的性子,一旦得势,岂有不就着杆子往上爬的,高仙芝觊觎石国公主的事不可能不知晓”
“以前石国公主一直在吉扎克住着,从未外出,康怀顺自然没有机会,眼下因为老国王去世,她作为亲属以及石国祆教最大的头目,自然要去柘折城,于是......”
“那他截获金丝凯亚后,是如何行事的?”
“具体尚不知......”
孙秀荣点点头,他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冷笑,说道:“此事肯定是康怀顺干的,毫无疑问。他得手后兵分两路,一路带着金丝凯亚的儿子通向安格连河谷,然后从那里越过恰特卡尔山抵达渴塞城”
“一路带着金丝凯亚的女儿去向俱战提,不用说是将女儿送给哥舒迷奴了,如此一来,就又拉拢了哥舒迷奴”
那人听了心里一惊,瞬时便明白了,“人人都传言,说哥舒迷奴的儿子不是他的亲儿子,而是大都护的,康怀顺肯定也听过,自然是将此子连同金丝凯亚掳往渴塞城,既能满足高仙芝,又能以此子威胁大都护,咳咳,如果那个传言是真的话”
“至于另外一路,除了迷惑石国人外,自然是为了讨好哥舒迷奴,此女是哥舒迷奴的亲女儿,一直在金丝凯亚手里,哥舒迷奴很少见到她,如今父女团圆,岂不是皆大欢喜,若是有人追查起来,为了女儿,哥舒迷奴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于是,石国人的就会将目标放在安哥拉河谷,那里除了谷口的安格连城,进入山谷后处处是缺口,可以通向大山深处,全部查清楚至少要几个月,届时,早已木已成舟了!”
......
等那人退下了,孙秀荣也紧张地思考起来。
“金丝凯亚这个儿子到底是谁的都说不定,在眼下这个条件下,估计会成为永久的迷,哥舒迷奴是突厥人,还是迁到纳伦盆地的歌舒人,突厥人本就是混血人种,到了纳伦盆地后更是与南弓部深度联姻,除了眉目间还有一丝白种人的特征,几乎与东方人差不多了”
“传播这个可恶消息的,不用说不是大食,就是大唐,石国自己绝对是不会传播的”
“既然这个消息传到了我这里,我该怎么办?”
“眼下大唐的领地已经深入到拔汗那国、识匿五国,面目已经与历史上大相径庭了,加上正在与大食人斗争的吐火罗人正式宣告重新效忠大唐,以及大小勃律,大唐除了北庭这一块,剩余的领地与历史上相比只多不少”
“但石国是各方都觊觎的对象,对于大唐来说,恐怕十个小勃律也赶不上一个石国,若是石国因为这个彻底倒向我国,他岂不是因小失大?”
他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对啊,历史上高仙芝并不因为拔汗那国是最亲密的盟国,在怛逻斯之战结束偶撤退时,命令李嗣业用大棒、陌刀击杀拔汗那士兵,以为唐军军卒开路,更因为觊觎石国的财富和美女而攻破了其都城柘折城”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大唐自然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倒不是他为了大唐的国威,而是自己藏在强大的大唐后面好为所欲为啊,什么藩国、宗教,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一文不值,这种眼界,在打仗时倒是能所向披靡,但用在政治上就是莽夫一个了!”
“原本因为拔汗那国与大唐接壤,导致我不敢逼迫太甚,既然高仙芝是这个态度,我又理会他作甚?”
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定计。
“来人!”
第六十四章 新山地营
渴塞城。
王府,六十岁的老国王窦忠节接见了一人。
那人名义上是科萨汗国犹太大商人设置在此地的商行掌柜,因为亲近拔汗那国国王成了王宫货品的采办,实际上已经成了碎叶军设在此地的仁勇都头目,管辖着整个拔汗那盆地。
“大王,我受人之托,给你带来一封信”
这封信自然是孙秀荣通过北面从歌舒部出发的那条山谷派快马送过来的,上次碎叶军南下时,已经将整个恰特喀尔河河谷占据下来,离渴塞城最近的一座城堡也不过几十里。
像商行掌柜这样的行为,在河中诸国比比皆是,此时尚没有邮递系统,驿站也只是传递官府的要件,私人之间的信件、信物等只能委托商队、他人传递,商队此时也会收取一定的钱财,渐渐有了邮递系统的雏形,但专门干这个是不可能的。
仅仅是雏形而已。
孙秀荣的信并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寥寥数语。
“国王陛下,若是你相信我的话,请按照我所说的行事,事成之后,我保证让你恢复对整个拔汗那国的统治,当然了,作为对我军的酬劳,我将会在贵地征募三千少年兵,并调走这三千少年兵的家属”
“如果国王进一步相信我,让这三千少年兵就留在拔汗那亦可,就留在此地协助你等护卫国土有何不可?渴塞城、西鞬城都算了,那毕竟是你们的都城,靠近纳伦盆地的贾拉拉巴德以及靠近阿赖山脉的拔汗那城,都可,可由国王为我挑选”
“你需要做的是,务必留下石国公主,不要让她被康怀顺那厮弄走”
不过对于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康怀顺生怕夜长梦多,自然不会捂在自己手里,在抵达渴塞城次日,便准备通过贾拉拉巴德越过拔汗那山将金丝凯亚母子送出去了。
于是,窦忠节便陷入了沉思。
“这个女人是要送给高仙芝享用的,自然不会走的太快,特别是还要越过拔汗那山,更是不会快起来,穿越拔汗那山的道路蜿蜒崎岖,士卒走的话,一日也最多三十里,若是马车的话会更慢,二十里撑死了”
“他们离开渴塞城已经两日了,从渴塞城出发到贾拉拉巴德,至少有两百里,虽然平原上速度快一些,按也有限,马车的话四日是需要的,眼下最多才到安集延......”
想到这里,窦忠节突然想起一事。
“对于如此重要的人物,又是康怀顺亲自押送,自然不会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去向,康怀顺对我说是要经拔汗那山回龟兹镇一趟,可如果他到了安集延,就可以不北上拔汗那山,而是南下阿赖山脉,经奥什城去往疏勒镇也是大有可能的”
“康怀顺虽然不是战将出身,但为人机警,面对着如此重要的人物,稍微松懈一下就会出纰漏,肯定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而只要到了安集延,那就是我那逆子的地盘,肯定会尽量遮护康怀顺南下的!”
(上次窦忠节第三子勾结高仙芝拿下了整个拔汗那)
“如果是去纳伦盆地,还是要担心孙秀荣的劫夺,而到了阿赖山脉,唯一的通道是通往识匿五国的,都是大唐的领地,孙秀荣再是神通广大,也不能在那里将其劫夺啊”
“不过,难道就要答应孙秀荣,让自己的拔汗那国重新复起吗?眼下他占据河中诸国后,以前一大堆国王都没了,都成了碎叶军的郡县,难道此人就这么好心单单让我拔汗那国苟存于世?”
又想到留在碎叶军那里的长子窦薛裕,窦忠节委实难以决策。
“高仙芝太可怕了,上次我国还有精锐三万,高仙芝只带了一万人马就在安集延城下击破我军主力,并俘虏了我那逆子,最后......”
“说起来高仙芝这厮尚未与孙秀荣正面交过手,不过大唐的王忠嗣号称第一名将,不也是折在碎叶军手里,还有,其上任节度使程千里不可谓不勇猛,依然折在碎叶军手里,孙秀荣既然这么说,想必有一定的把握”
“到底怎么办?”
窦忠节确实是像那俱车鼻施所说的那样胆小怕事之人,接到孙秀荣的信件后踌躇一整日都没有动静。
窦忠节可以踌躇,但仁勇都的探子不能。
在孙秀荣安排宇文邕奴给这里的仁勇都头目的信件里,自然还有指示。
“若是康怀顺已经将人送走,若是走北线,你不要理会,仁勇都在纳伦盆地自有眼线,若是走南线奥什城,即可利用拔汗那盆地的眼线通知河中康城的守将”
于是,康城的守将接到了渴塞城仁勇都头目的密信,并通知了正在那密水上游担任彭县县令兼镇守使的李进才。
原本李进才手下是来自夷播海(巴尔喀什湖)以北的夷播营的,夷播营的家属也迁到了彭县,不过对于碎叶军来说,可以为了充实碎叶军自己人将家属迁来迁去,不过一旦抵达某处,大体是不会再变的。
但碎叶军就不行了,不是说家属到那里碎叶军也跟着到某处,那不就让碎叶军成了某人的私军?
那是绝对不行的,眼下李进才的夷播营早就调到了他处,而李进才麾下却变成了一支从河中新招募的少年兵,既然是在那密水上游,自然是接替以前的山地营,新成立的一支山地营了。
李进才继续担任这支山地营的都尉,不过到了此时,孙秀荣对各位军将的前途也有了基本的规划,像李进才这种不上不下,只不过是因为跟着他时间早的人已经有了让他继续担任文职的打算,李进才本人也同意如此。
对于他来说,从胡弩镇一个小兵突然得到如此高位,那肯定是祖上烧了高香所致,继续当兵,就算是胜多败少的碎叶军也是担惊受怕的,不如当文官,既能享受与之前一样的待遇,还能高枕无忧。
而此时,由于哥舒迷奴的相对“独立”,再让黑夫的二儿子南弓熙在他手下担任都虞侯已经失去意义了,便将他调到李进才这里担任都虞侯兼副尉。
眼下李进才对于彭县以及工矿之事十分上瘾,山地营的事实际上就是由南弓熙来负责的。
李进才接到仁勇都的密信后,赶紧将南弓熙找来商议。
南弓熙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最后说道:“按照仁勇都的判断,康怀顺是准备施行那声东击西之策,从奥什城穿越阿赖山脉,从克孜勒苏河谷道将其运到疏勒镇的”
“我也同意他们这个判断,因为康怀顺想要将人运到安西,除了北面的贾拉拉巴德,便是南面的奥什,北面的纳伦盆地我军眼线广布,康怀顺也心知肚明,于是走奥什城最为便捷”
“不过若真是走奥什城,我军想要拦截,最快的办法自然是走药杀水流域,直接经俱战提进入拔汗那盆地,不过那样一来,唐人肯定早一步得知了,何况,俱战提的哥舒迷奴能不能让我军通过还是两说”
“于是便只能走那密水了”
“你想清楚了?”
对于李进才来说,这次带兵拦截肯定不是他的事,不过既然顶着都尉的职务,决策的事还是要由他决定。
南弓熙点点头,“从彭县出发,沿着那密水河谷行走,到奥什南面的克孜勒苏河,约莫八百里”
“这一段路,我带着少数精锐走过,若是在秋冬季节自然无事,都尉你看,为了秘密进入拔汗那盆地,整个那密水流域已经被我军疏通了,也就是说那密水这一段大约六百里的山谷可通行无虞”
“过了那密水,麻烦就来了,虽然我等牢记大都护所说的连水旱路,但离开那密水之后都是险峻的大雪山,眼下是三月份,以我等的速度,抵近大雪山底下时,也要五日左右,那时已经是四月份了,山上的冰雪开始融化了”
“在那密水以东,穿过一段大约二十里的雪山道路,之后便是百余里的巴特肯河,然后又是一段二十里的雪山道路,之后就是柯克河,柯克河是克孜勒苏河的支流,虽然两岸的雪山不多,不过到了那时候,由于上游的雪山大量融化,河道肯定充满了河水”
“也就是说,这条路大部分路段都是好走的,第二条路由于冰雪融化,雪崩等存在,极为凶险,第三条路也较为凶险,不过注意的话还是能确保无虞的,到了克孜勒苏河就完全放心了,沿着克孜勒苏河北岸向东急驶,约莫两日,就能进抵阿赖山脉的南麓,奥什城南面驿道的出口”
“若是路上没有波折的话,最多八日,应该到了,而按照仁勇都提供的讯息,康怀顺带着人行走,由于石国公主的存在,他们肯定走的不快,眼下应该还在安集延到奥什之间的道路上,距离出口至少还有十二日,特别是穿越阿赖山脉那一段,比北面的拔汗那山还要难走,若是没有大的意外的话,我等肯定会走在他们前面!”
李进才点点头,不过他依旧皱着眉头,“若是敌人不走这条路,而是虚虚实实,还是沿着拔汗那山走了呢?”
南弓熙笑道:“那就不管我等的事了,自有仁勇都去解决,职部担心的是......”
“说吧”
“这条道路本是我军的秘密之一,若是骤然来到奥什驿道的南出口,将康怀顺等截获了,但保不准有走脱的,于是这条道路就暴露了......”
李进才想了想,“那就让河中州牧马璘去头疼吧,无非是通知哥舒迷奴,说我军要深入拔汗那盆地南缘操练,只要人数不多,他们会同意的,从奥什出发南下,不见得只有一条驿道可走,估计还有许多小道,届时康怀顺怎知晓我等到底是从何处过来的”
南弓熙一听大喜,“那就有劳都尉了”
第六十五章 漫漫征途
哥舒迷奴披散着黑发立在城头。
早春的拔汗那盆地,依旧是北风占据主导地位,但具体来说,俱战提之地并非完全如此。
俱战提北面是厚达两百多里的恰特卡尔山,虽然山势不高,但终究阻挡了一些风势,而在俱战提的南面则是高耸的阿赖山脉,山顶积雪终年不化。
阿赖山脉的厚度同样超过两百里,在其更南方则是帕米尔高原、兴都库什山脉,早春时分,那里同样孕育着强大的冷气旋。
于是,至少对于拔汗那盆地来说,北风、南风势均力敌,隆冬时节自然以北风为主,而到了其它季节,南方又占据上风。
而对于俱战提来说,由于他正好位于拔汗那盆地与河中平原的交汇处,风势就异常复杂了,用变幻莫测来说也不为过。
于是,高大肥硕的哥舒迷奴几乎有两尺长的乌黑浓密的头发被吹得四处飘散,由于风势猛烈,几缕头发还不时击打在他的面部。
留着浓密络腮胡子的哥舒迷奴浑然不觉。
在他的左手臂弯里,抱着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女童,女童倒是全身裹在厚厚的皮衣里,小脸被冷风吹得生疼,不过哥舒迷奴依旧抱着她迎风立着。
女童自然是他与金丝凯亚所生的第二个孩子了,哥舒迷奴当上东曹国国王,并被大唐册封为遵义王后两人便很少在一起了,按照祆教教义规定,就算两人关系甚佳,一年之内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月。
何况他是国王,可以拥有无数妻妾。
女童自然是迷茫的,她尚未从一场惊变中缓过来,几日前,她失去了母亲和兄长,眼下,据说是她父亲的大汉虽然对她呵护有加,可她依旧没有感到半点安心。
前面说过,俱战提城是建在靠近药杀水的一处山丘上,城池自然在山丘中心,但也有靠近山丘边缘的地方,眼下哥舒迷奴父女就站在此处,城池东南处。
“婉儿,瞧见没有,那是碎叶军,什么是碎叶军?嗯,那是一帮阳奉阴违,缩在大唐的影子下干着非法勾当的一伙人,他们是异教徒,没有信仰,无君无父......”
“可母亲说他们是这世上最好的势力和人类......”
“住口!你母亲身为本教圣女,却被魔鬼蒙蔽了双眼,更被......,哎呀,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碎叶军是魔鬼,可父亲你为何还要让他们过去?”
“他们虽然是魔鬼,但父亲总算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父亲与他们不同,是虔诚的祆教徒,崇信灼灼烈火,恩怨分明,何况他们声称要沿着波悉山长途演练,只有四五百人,也不会对我国、拔汗那国造成大的影响,思虑再三,便由他去了”
“父亲,听母亲说,他们占据了真个河中,从最东边的康国到最西边的安国,有几百里长,更往西深入沙漠的话,想要几千里都行,他们为何舍近求远来到此地?”
歌舒婉儿的话警醒了哥舒迷奴,他亲了一下女儿,却满不在乎:“就算如此又如何?才区区四五百人,又何能为?”
......
这边厢哥舒迷奴让声称来到拔汗那盆地操练的碎叶军进入了盆地南缘,那边厢南弓熙带着五百山地营士兵沿着那密水河岸向着上游尽头开拔了。
河中战事结束后,孙秀荣在河中一气招募了十四个少年兵营,大致是按照大国两个,小国一个的规制来招募的,初步训练完成后就完全打散编成正式的营头,其中有两个编成了山地营。
既然是少年兵,自然都是跟以前他在纳伦盆地一样,招募的十五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少年了,其中各年龄段的人数相差无几,此去克孜勒苏河河谷,路途艰险,极有可能面临莫测的敌人,就只能在里面挑选年纪大的精锐了。
最后南弓熙从十七岁以上的少年兵中拣拔了五百人,他倒是想抽调更多人,不过由于道路实在艰险,尚未成年的少年兵能不能坚持下来绝对是一个问题,故此,想来想去,他还是带上了年纪稍大者。
从彭县(彭吉肯特)出发,沿着那密水两岸行走,约莫有一半路程是骑不了马匹的,只能步行,更前面的巴特肯河、柯克河更是如此,勉强带着也不是步行,不过沿途的消耗极大,速度估计还比不上步行。
于是,他抽调的五百人都只能步行。
不过,既然是山地营,在体能上就是强项了,他的山地营如果以急行军的速度前进,每日能前进一百里!
当然了,考虑到可能会在克孜勒苏河河谷遇到敌人的骑兵,在李进才的建议下,南弓熙带着的这五百人的装备还是很齐全的。
人手一件棉甲,还有一件羊皮大氅,一件雨衣,准备在翻阅雪山时使用;
每人一具两石力的强弩,一斛加强到五十支的箭囊,骑兵用一斤重的震天雷五枚;
人手一杆虎枪,一把双手横刀,每十人一面五尺长的大盾,大盾重十斤;
为了应付长途行军以及翻越雪山时造成军靴的损坏,每人还多带了一双;
每人携带十五斤干粮、水囊一个。
这么一看,每人所需要携带的物资总重量在三十五斤左右,不过碎叶军普通营头长途演练时携带的物资就是这个数,而山地营则需要加到五十斤,故此,虽然路途艰险,携带物资众多,但还在承受范围里。
在这个时代,婴幼儿夭折率奇高,能够活下来并顺利长大到十七八岁者无一不是天赋异禀,抵抗力强的人,而能够选入碎叶军更是出类拔萃的,经过接近一年的训练后,也是时候拉出去操演一下了。
若是没有石国公主这件事,南弓熙原本准备沿着大山,将队伍拉到南面的铁门关奔袭一番的,眼下的路途更长、更险峻,倒是更能体现训练的成果。
作为碎叶军自己的领地,那密水流域自然已经被细细探查了一番,引入弓月部牧户后,沿途也设置了驿站,一句话,在六百里的那密水流域山地营的急行军可用轻松愉快来形容。
为了减少对军靴的损坏,在那密水流域,山地营都是穿着草鞋在行军,到了那密水的源头就不行了。
地势一下拔高许多,以往只能在远处遥望的雪山猛地出现在眼前,雪山附近的气候变幻莫测,风势极大却没有规律可言,若是以前没有探索过,虽然只有二十里,但雪山众多,看起来也相差仿佛,猛地钻进去后绝对会茫然不知所措,进而迷失方向的。
幸亏以前南弓熙带着少数精锐探查过,手中又有碎叶军出产的指南针,在白日里,辨别风险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抵达巴特肯河之前的雪山群只花了五日,但来到雪山下面后一个不好的事情已经出现了。
山腰的雪层开始融化了!
虽然还只是隐隐约约渐渐地融化,但如果想要尽快通过这二十里的雪山群,就一刻也不能耽搁!
新的山地营组建后,自然会从以前的山地营里抽调部分人员加入进来,康孝荣也在其中,由于他有以前跟着俘虏穿越大山的经历,虽然只有十六岁,还是被南弓熙带上了,他也是整个队伍年纪最小的人,但却是这支队伍的都虞侯。
康孝荣在铁门关郡那段时间,作为山地营的一员,也曾跟着队伍北上在雪山附近历练过,自然明白眼下的凶险,他立即向南弓熙建议道:“都尉,不能耽搁了,必须立即行动!”
南弓熙说道:“可是马上就要天黑了,在夜里抹黑过雪山,到处都是冰窟窿,一不小心掉进去就全完了!”
康孝荣摇摇头,说道:“最近月色很好,况且离彻底天黑还有小半个时辰,让来过此地的人穿着带着钉套的靴子,用虎枪探路,带着小红旗,走一路插一路,探路的人用绳索连在一起,就算遇到冰窟窿也能防备一二”
康孝荣想了想,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也罢,这条路我亲自走过,你带着队伍在后面跟着,我先上”
此时康孝荣没有更他争执谁先上的问题,因为他从未走过此路。
他们的运气不错,天色完全黑下来时,虽然途中险象环生,幸亏没有携带大牲口,所有的人全须全尾地来到了雪山那头的半山腰,此时只要溜下去就能抵达巴特肯河源头了!
不过,或许是途中太过惊险,也或许少年心性,不只是谁迎着雪谷大喊了一声。
就是这一喊让山地营陷入了绝境。
一开始还没什么,不过就在山地营全伙从半山腰向下滑动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他们这一面山坡发生了雪崩!
此时,已经有一半的人已经滑到了山底下,不过还有一半的人正在山上滑动,当崩塌的雪层从山顶滚滚而来时,他们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山地营,瞬间就将他们全部吞噬了!
而在山下的人在南弓熙的声嘶力竭的招呼下躲到了远处,勉强逃过了一劫,落到山底下的雪层又向前奔行了几丈远才最终停下来。
此时,天色完全黑下来了。
刚才还布满了向下滑动少年兵的山坡完全笼罩在一片宁静的白色里,雪崩过后,周围的风势似乎也小了起来,更增添了几分静谧。
看着这山坡,南弓熙不禁傻眼了。
虽然在山地营的操典里有对专门针对雪山的篇幅,不过真正落实起来则又是一回事,何况还是少年兵!
第六十六章 江南移民
雪崩停歇之后,平安来到山下的少年兵疯了似的冲上了山坡,南弓熙急得大喊:“动作轻一点!声音小一点!”
不过这些人却管不了这许多了,上面有他们的袍泽,岂能置之不理?
他们运气不错,虽然已经来到晚上,不过月色皎洁,加上雪山反射,能见度还不错,但他们冲上来时不少埋藏的较浅的少年兵立即被挖出来了,等到半夜时,大部分被掩藏的少年兵都成功得救了。
不过依旧有四十人下落不明,最后还是一名眼尖的少年兵发现了蹊跷。
“都尉......”
他小声呼叫着南弓熙。
等南弓熙爬上此人的所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处正好位于山腰道路上,所有的少年兵就是从这里出发滑下去的!估计是受到了雪崩的震动,此地表面的雪层完全脱落了,露出了下面深褐色的土壤,而在土壤中间赫然显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裂缝宽约一丈,举着火把向下映照时,只见裂缝里面布满了冰层,不过眼下冰层却都是四分五裂,应该是少年兵落上去后破裂的,南弓熙将一块小石子扔了下去,许久也没有听到声响。
作为山地营,部分士兵自然随身携带者着绳索,绳索接起来时多高的山也能爬下去,在南弓熙的注视下,那人便自告奋勇下去营救可能的跌落者。
南弓熙点了点头,此人身形较小,体力却极好,平素在攀登的科目中一直高居第一。
“小心一点,记住,每隔十丈打上一颗铁钉,将绳索上的铁环套上去”
那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便举着一根火把下去了。
此时南弓熙最担心的就是火把坚持不到裂缝最下面便熄灭了,便叮嘱道:“下到最下面时,只在周围寻摸一阵立即上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人终于上来了。
“如何?”
南弓熙赶紧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根据冰层破裂的形状,应该有人落下去才是,下面最深处约莫五十丈,最下面应该是一条冻得结实的河流,我仔细看过,上面有碎叶军士兵套着钉套的马靴留下的痕迹,不过却不见一个人影,更没有见到任何我军的物品”
南弓熙终于松了一口气,暗忖:“这些人不幸落下去时多半被层层冰层阻拦后减缓了下降的势头,自从雪崩发生直到我等将袍泽全部从雪堆里刨出来至少过去了半日,他们在下面也等的不耐烦了,便沿着地下冻河去探路了”
“也罢,我等已经耽误了一夜了,白日抵达巴特肯河后必须要歇息,这又是半日,他们有四十人,身上也有绳索,探路不成后应该会回到原地,然后利用登山钉加上绳索上来的”
便在此地留下三个士兵,然后带着剩下的士兵离开了,在天命前赶到了巴特肯河河谷。
......
从裂缝中跌落的正好有殿后的康孝荣,当他跌落时,也不知撞碎了多少块从两侧伸出来的冰层、冰柱,幸亏与他一起跌落的人都穿着羊皮大氅、棉甲,都戴着宽檐铁盔,在如此厚实的包裹物遮护下,当最终落地时,虽然浑身疼痛无比,但完好无损的依然有三十人。
但有十人却受了轻重不同的伤,有的大腿骨折了,有的胳膊骨折了,也有的在剧烈的跌落时头盔被碰掉了,头部受了重伤。
一同跌落的还有一位医务兵,不过他也受了重伤,最后康孝荣还是在他的指点下对骨折的袍泽进行了简单的护理。
眼下的问题是,“虽然我等可以用绳索爬上去,上面的人过一段时间也能发现端倪,但这之后还要过一道同样的雪山,还要面临可能的雪山融化带来的洪水袭扰,这些伤员肯定是过不了巴特肯河与柯克河之间的雪山了”
“我等是沿着河流往东走的,不过直接朝南走也能接上克孜勒苏河,刚才我用指南针查过了,裂缝的一侧正是通往南方的!若是能抄近道抵达克孜勒苏河河谷,对于伤员来说是最好的,何况,我等现在山下以下几十丈处,这里是雪山正中,越往南,地势应该越低才是”
“越低,气候就越暖和,对伤员就越有利”
于是赶紧掏出炭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大意是因为要救助伤员,便直接沿着裂缝南端走了,期望在几日后在克孜勒苏河河谷相见,云云。
而那位从山上下来的少年兵由于一个人下来,心慌意乱,加上紧张过度,并没有发现那张压在石头下面的纸条。
等到白日时,当留在原地的几位士兵再次下去时才发现了这张纸条,得到这个消息后南弓熙便没再理会此事,他相信康孝荣会成功地将伤员带到克孜勒苏河河谷。
由于有指南针的指引,康孝荣等一行四十人便朝着正南方向跋涉而去。
此时,如果继续向东走的话,至少还有两百里的路,不过若是径直往南,则只有百里就可抵达克孜勒苏河河谷。
康孝荣等预料的不错,越往下,地势越低,气候也越暖和,一日后他们成功抵达了一处有着桧柏树林的地方。
桧柏树,与梣树一样是西域常见的树种,也是孙秀荣在热海附近用来建造船只的木材,极为耐寒耐旱,还极耐腐蚀,有这种树木在,附近肯定是有河流的,众人不仅既兴奋又愁苦起来。
伤员中两名头部受伤的少年兵此时终于支撑不住了,他们受重伤后,在雪山还能拼着一口气跟着大队来到山下,不过到了此处这一口气再也绷不住了,两人先后牺牲了!
康孝荣思索再三,决定将这两人就地掩埋了,做好记号后准备来日再迁回本土。
半日后,在他的带领下,剩下的人沿着一条奔向南边的河流继续蹒跚而行,第三日终于见到了一条奔涌的大河!
如此宽阔的河谷,夹杂着冰块的河流自然就是克孜勒苏河了。
不过眼下康孝荣等还不能走上那条河谷。
河谷上布满了人群!
这正是一支遵从大唐圣天子号召从江南自愿迁到新设置的识匿镇的移民!
由于都是大户人家,随行的护卫不少,故此,护送这些移民的唐军寥寥无几,由于正好有一支调到识匿镇的朔方军虞侯军随行,这队人马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此处。
这队虞侯军的头目叫李光进,今年才二十一岁,却是前朔方军大将李光弼的亲弟弟。
自从孙秀荣大闹漠北之后,李隆基、李林甫对于亲近孙秀荣的大唐官员、军将自然进行了梳理,诸如李泌、边令诚、鱼朝恩一概不用,而对于同样出身契丹部落的李光弼也让其在长安闲散了一段时间。
反而是大同军使郭子仪最近高升了,成为朔方军的节度使。
历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奚人五部消失了,不多的奚人部落都汇聚在没有跟着孙秀荣西迁的契个部大酋杨守忠旗下,成了霫部的一部,而契丹八部也变成了十部,基于此,朝廷自然不会让李光弼在靠近契丹的地方带兵。
在长安闲散的那段时间,从十五岁便一直跟着李光弼的李光进主动申请来到安西,当然了,这里面何尝没有李光弼的安排和默许?
得知哥舒翰将其长子歌舒曜送到碎叶军后,原本对大唐绝对忠心无二的李光弼也动心了,暗中将自己的弟弟送到安西也不是难事。
何况,他身上他挂着兵部右侍郎的虚衔。
李光进跟随迁往识匿镇的江南大户进入克孜勒苏河河谷时,身边还有十名银鞍契丹直,自然是迁到幽燕一带他父亲的嫡系部下。
这一拨江南大户约莫三百多户,不过每一家至少有三十人,于是整个队伍便接近万人!
每一户至少有五名护卫,再加上李光进从中调度,千余人的军力在如今大唐在经过高仙芝连番山地作战后已经将克孜勒苏河两岸牢牢控制在己方的地方应该高枕无忧才是。
不过李光进却眉头紧皱,自从踏入河谷后,从未有舒展的时候。
来之前,他拜访过高仙芝,高仙芝倒是没有说大话,而是说了真话。
“你是李侍郎的弟弟,来到识匿镇历练,本官十分欢迎,不过安西之地唐军并不多,不可能每一拨移民都要唐军护送,那样耗费太大了,既然都是大户人家,家丁就不在少数,你将彼等集中起来,应付一些个山贼马匪还是不成问题的”
“山贼马匪?”
“呵呵,在昆仑山以南,是信仰苯教的象雄诸国,人种与吐蕃类似,我大唐击破大小勃律后,不少当地贵族四散奔逃,加上以前逃到这里的突厥人、突骑施人以及不堪大食人管束的吐火罗人,都掩藏在大山上,靠着劫掠过往行商过活......”
“那为何不出兵清剿?”
“清剿?”,高仙芝仰天大笑,“你可知道赤河两侧的大山有多少,占地有多广?告诉你,大河以南就是葱岭之地,不但地势高企,还纵横千里,在如此广袤的地方上,我等也就是有葱岭守捉、钵和州两处城堡而已,每一处要照顾至少几百里之地,要面面俱到谈何容易?”
(赤河,此时大唐对克孜勒苏河的称呼,克孜勒,就是红色,苏,河流)
“还有,这些人多半以前象雄国人为主,极耐严寒,有的地方彼等能待下去,唐人就不能了,放心吧,马贼虽多,不过每一股人数却不多,以你的能耐,有千余家丁足以支应了”
高仙芝没说的是,来自大小勃律以及更南国度信仰苯教的人至少有一半都是被他破了家之后逃到此地准备找他报仇雪恨,最后连带着连大唐也恨上了,不管是士卒、商人、旅人还是移民,只要人数少,绝对不会放过的人。
特别是在聂叙丹樨夫妇被高仙芝逼死后就更是如此了,高仙芝曾派葱岭守捉使出兵清剿,不过眼下的葱岭守捉使边效忠却一直收效甚微。
边效忠,就是那位边令诚义子,孙秀荣就是因为他被发配到胡弩镇的葱岭守捉城副使,最终如愿以偿升到守捉使高位的人,不过眼下十余年过去了,他还是在守捉使的位置上蹉跎。
对于边效忠来说,由于边令诚失势,他还能待在守捉使的位置上就是烧高香了,这里面自然还有高仙芝的功劳。
边效忠担任守捉使后,便一改喻文景的做法,让守捉城成了半官半匪的地方,除了大力捉拿四周流落到此地的牧户,与马贼沆瀣一气,共同发财的事情自然也没少做。
方圆千里的葱岭只有他一个守捉使,边效忠自然为所欲为,不过他有一宗好处,就是从不吃独食,有什么好处绝对会分一半给高仙芝,于是,他安安稳稳在葱岭守捉城待了十余年,虽然地位不高,但着实弄了不少钱。
何况,那些藏在葱岭的马匪山贼实际上暗地里与他称兄道弟,有时候为了功绩,马贼们也会抛出一些炮灰当成功绩让边效忠获取,什么是“养寇自重”,阿姆河以北的碎叶军对于深受哈里发猜疑的并波悉林是如此,葱岭的马贼对于边效忠也是如此。
对于这些,初来乍到的李光进自然不知道,不过当他甫一踏入这条河谷,作为跟着李光弼当了至少五年虞侯军的他来说立时就感受到了危险!
第六十七章 再见李泌
李泌也在移民队伍里,除此之外,还有两位他年少就结识了的人物,一位叫王昌龄,也是一位大诗人,本就是江南人士,还是向往边塞生活的江南人士,原本被发配在岭南,后来复起在江宁担任地方官,后来又被贬官,得知朝廷号召江南大户前往识匿镇后,他干脆辞了官职举家前往。
另外一位则是当时孙秀荣南下攻击吐蕃人,正好碰到的与李泌在一起的那位高丽大和尚,懒残和尚,在龟兹镇玉佛寺出家的那位。
李泌被朝廷闲散后,在太子李亨的照顾下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因为他担任过的本就是闲职,这一次,正好懒残和尚去终南山找他,邀请他一起去西域承恩寺礼佛——由于孙秀荣将佛祖遗骨迁到了小史城(那色波),识匿镇靠着小史城,便与移民一起去识匿镇,恰好移民队伍里有王昌龄,三人便结伴而行。
说起来移民队伍里,虽然都有护卫,不过还是以李泌的护卫最多,里面既有太子殿下派过来保护他的千牛卫,也有李泌父亲在辽东时有恩的契丹人、高句丽人、高丽人、渤海人,与曾经的李思慕一样,大多是勇武之士,人数不多,只有十余人,但他这十余人比寻常大户人家百十名护卫还要强一些。
而李泌的名头在长安、洛阳一带,特别是在僧佛一道中鼎鼎有名,眼下的李泌虽然不到三十岁,却有“长源居士”的名头,长源是他的字,而这个居士自然横跨佛道两家了。
整个长安、洛阳,有此声誉者,只此一人,别无他人。
李光进自然知道这一点,故此,在路途中,遇到大事时,他基本上都与李泌商议。
而对于李光进的勇武,李泌也十分欣赏,一去二来,两人倒是都惺惺相惜。
对于可能出现的马贼,李泌倒是不担心。
“如此苦寒之地,不可能聚起太多的马贼,一伙人最多百人,再多就养不活了”
想到马贼,他突然想到了孙秀荣。
“想不到啊,想不到,大郎眼下也三十出头了,眼下他挣下的局面,我等估计一辈子也挣不来,比起高仙芝,他才是真正的西域之王,漠北之王,他纵横漠北、西域之地,罕逢敌手,前不久又大败大食人,牢牢地将河中之地抓在手里”
“假以时日,大郎变成西突厥、匈奴人那样的偌大势力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一个加强版的”
想到自己这位真正的大唐士子竟然也用上了孙秀荣独有的语言,李泌不禁也摇头苦笑起来。
饶是如此,他从来想过碎叶军能够对大唐有多大影响,碎叶军再是厉害,如是全面与大唐冲突,最终的胜利者还是大唐,对于这一点李泌从未怀疑。
对于政治,李泌有着自己的独有的见解,以前他也与孙秀荣探讨过,最后双方几乎达成了一致。
四个字。
“丁口”、“规制”。
将足够多的人放在有效的体系(唐人嘴里的规制里),这就是成功之道,一切其它的都是从这里延伸出来的。
有了足够多的丁口,就有足够多的人才,加上有效的规制,无往而不利。
但两人还是有差异的。
对于孙秀荣来说,划时代的科技也是致命的,再好的规制也比不过,当然了,这是他独有的秘密,岂能轻易示人。
而对于李泌来说,除了这四个字,还有道德,如果说丁口、规制是树木,那道德就是浸润树木的水土。
当然了,这也是李泌独有的想法,也没有对孙秀荣说出来。
李泌心目中的道德既不是道德经的道德,也不是常言所说的品德,而是“有德之道”,而这个德却很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概括的。
简言之,这个德在某个时候就是丛林法则,比如时下的欧洲大部分地区,比如后世所谓大航海殖民时代,比如每个中原朝代末期的情形,有时候这个德跨越几百年,最终还形成了所谓文明。
有时候它是以神的旨意来行事的,但内核基本未变。
有的德则是以中庸、德化的面目出现的,典型的就是中原王朝的初期了。
哪种德好,很难说得清,不过孙秀荣认为,既然都是人类,就要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具体到某国,那自然是要站在某国的立场上,于是若是为了某国的利益,对外杀戮也是被允许的,对内则是传统意义上的道德。
这就是它的复杂性,很难一言以蔽之。
其实,对于这一点,前汉宣帝有一句名言,“王霸道杂之”大致概括了这种情形,至于更进一步的则是“内圣外王”,这在孙秀荣看来再过个几千年也不会实现,因为在物质有限这个绝对前提下,自私总是存在的,而只要自私存在,内圣外王就是一句空话。
在李泌的理想中,内圣外王恰好是他心目中的理想,这也是他大量研究佛道,并联系到儒道上来的唯一动机。
无论是李泌,还是李光进,抑或王昌龄,至少在此时都不是什么优秀的军事人才,在手里人手不够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还要来个三十里、五十里遮蔽的,故此,当康孝荣从克孜勒苏河北岸的山上,桧柏树林中见到庞大的移民队伍时,他们都没有发觉。
这也不能怪他们。
常言说得好,蜀道难难以上青天,那是因为山势险峻,但毕竟深处亚热带,受到气候袭扰的情形并不多,也不会冻死、饿死,但在葱岭,本身就是高原,天气苦寒,氧气稀薄,夏天也有突降大雪的时候,平素大风沙都是司空见惯。
加上要穿越雪山,而北侧的拔汗那盆地,南侧的葱岭高原都控制在唐军手里,在他们看来应该是万无一失而已。
但万事没有绝对。
在克孜勒苏河进入奥什驿道南面那处宽阔河谷后,那里将是一处东西长约两百里,南北宽约四十里的平坦荒漠河谷,两侧则是连绵不绝的雪山。
刨去这一段河谷,剩下的克孜勒苏河都是在两岸崇山峻岭中流淌着的。
在平坦河谷的南侧大山有一处湖泊,此时叫喀拉湖,后世叫喀拉库尔湖,喀拉湖北面有稍缓一些的山谷可以通往克孜勒苏河河谷,就在那里,移民队伍被马贼盯上了。
马贼的头目就是以前聂叙丹樨的手下,高仙芝击破拔汗那国后,部分人员跟随碎叶军来到了怛逻斯,但也有一部分人员心有不甘,主要是聂叙丹樨的部分侍卫,按照苯教的传统,当你的主人蒙受冤情而死,作为仆人(聂叙丹樨的侍卫都是他的奴隶)的他们如果不能为主人报仇雪恨的话,死后必下地狱。
故此,马贼得知有一大堆唐人要经过克孜勒苏河河谷时,眼睛立时亮了。
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抢劫人丁和财物那么简单。
在无法针对真正仇家的情形下,打击与仇家有关的人,利用血祭的方式也是可以避免下地狱的。
于是,李泌他们刚刚踏入那一段宽阔河谷,立时被马贼们发现了,并通知了以喀拉湖为中心,方圆两百里的所有马贼。
高仙芝说的不错,由于供养资源的不同,葱岭高原的每一伙马贼都不超过一百人,人都是其次,主要是这个地方能够供养马匹的草料是在太过稀少。
但为了某一个特定目的,他们完全是可以汇聚在一起的,他们自有特殊的联络渠道。
等李泌等走完这处两百里的宽阔河谷,再次踏入两岸都是险峻大山的狭窄河谷(通往后世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时,正好在康孝荣他们的对面汇聚了。
那个地方,由于有大量雪山形成溪流流下来,便形成了一处宽约二十里的茂密桧柏树林、梣树林!
这样的地方,既是盗贼或者不怀好意者藏身的地方,又是旅人歇息的地方,于是,三股人马都在这里碰面了!
马贼们选择这个地方,除了有树林藏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克孜勒苏河之所有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她流经的地方大多是红褐色的砂岩地,大多地方都是荒芜一片,就算在春夏之际河水最丰沛的时候,在这些地方奔腾一段旅程后,河水都会变得越来越窄,水面也越来越浅,除非又遇到两岸都是大雪山的情景,否则这种情况是不可逆的。
此处虽有溪流流下,但附近雪山的雪水并不充沛,远没有喀拉湖附近充沛,故此,到了这里河水陡然收窄,最浅处也堪堪没过马脖子。
这还是在丰水期,眼下两侧雪山干刚开始融化,最浅处估计只能抵达马肚子。
这才是马贼们选择此地的最关键原因!
这种微妙的地形,是刚刚正式占据整个克孜勒河河谷的唐军所没有重视的,如果识匿镇的镇守使田珍或者葱岭守捉使边效忠是像班超那样的有心人没准会注意到这一点。
可惜的是,田珍是五大三粗的陌刀将出身,而边效忠根本就是突骑施小部落里的人,你让他们上战场打仗那也是不会含糊的,但要做到细细勘察辖下关键地理情形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如果封常清此时还在高仙芝麾下,以他的细心、悟性,没准也会将整条克孜勒苏河细细探查一遍,但可惜封常清如今又到碎叶军那里去了。
此时的唐军,能保证招募到的军将大部分的军饷,能保证军将的训练,能保证他们遵守军纪,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了,加上武备强横,若是没有内乱,对周边部族肯定是处于碾压态势的,在这种威势下,将事情进一步做细、坐实根本没有必要。
于是,包括李泌、李光进在内的所有人除了感叹旅途疲累,略有警惕外,都是松松垮垮的。
第六十八章 圣女(上)
康孝荣所在的这条克孜勒苏河的支流同样叫柯克河。
估计,在粟特语里,柯克就是支流的意思。
说来也巧,东边的南弓熙正带着四百多手下往奥什驿道南出口赶,准备将祆教的圣女金丝凯亚夺下来,而柯克河河口,准备动手劫夺唐人移民的也是一位女人。
此人还是苯教的圣女。
她没有姓氏,名字也很简单。
古。
古在象雄语里是“九”的意思,与中原王朝一样,也代表尊贵的意思,一个没有名字的象雄女子,原本肯定是一个奴隶,但她被称为“古”,显然是苯教里的贵人。
是的,她就是苯教的圣女,就是她将印度河上游诸如魏龙国、大勃律、小勃律这些信仰原始苯教的马贼汇聚起来了。
对于这些苯教徒来说,虽然国王兼教主聂叙丹樨不在了,但圣女还在,他们活着便有希望,否则就是行尸走肉,这一点倒是与大食教不同,对于大食教信徒来说,只要唯一大神在,有没有贵族,有没有伊玛目都不成问题。
古,有时候也成为“狗”,从一到九,原始苯教语言与吐蕃语,甚至汉语有些相似,这就是所谓汉藏语系的来历。
而所谓漠北的蒙古语、突厥语统称为阿尔泰语系,但从一到九,数字的读音都不同,语法也不同,显然这“阿尔泰语系”能否成立还是一个问题。
与祆教不同的是,完成血祭之后,圣女必须与牺牲一起死亡,将自己的献血流入血池里仪式才最终完成。
对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花季少女来说,或许这才是她真正所想的吧。
就在苯教圣女准备对唐人移民下手的时候,东边的奥什驿道上,祆教的圣女金丝凯亚却是一筹莫展。
康怀顺将其母子劫夺后,除了将她的女儿送到哥舒迷奴那里,一路上为了避免她做出不好的举动,又将他与儿子分开了。
这正中她的痛点,因为她是圣女,而在拔汗那盆地,几乎有一半的丁口也是祆教徒,只要她有办法表明身份,几乎所有的祆教徒都会起来维护她,开玩笑,作为天堂入口的接引者,没有人不敢维护。
不过康怀顺却不理会这些,他一早就向她说明了。
“只要你有任何轻举妄动,你的儿子就死了!”
不过对于这位即将成为高仙芝小妾的圣女,康怀顺又不敢太过唐突,因为假若此人今后得宠了,在高仙芝耳边随便说几句就够他受的,故此,除了这句话,一路上,他对她都是照顾有加。
奥什城以南阿赖山脉的崎岖山路勉强能通行一辆马车,为了不会出现马匹受惊而跌入山谷情形出现,康怀顺用了最温顺的挽马,还让自己的士兵靠近马车护卫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跌落万丈深渊。
由于小心翼翼,他们在路上走的很慢,比南弓熙料想的还要慢,由于附近都是大唐的地盘,康怀顺也放松了警惕,根本没有派出侦骑在前面开道,不过这次跟着他南下的有两百骑兵,在这段路上,没有任何力量能扛得住两百唐骑的打击,就算来了一千马贼也不成。
至于其他势力又没有能力深入到这里。
就这样,他们比南弓熙预想的要晚了五日才到奥什驿道的南出口,也就是后世克孜勒苏河萨利塔什附近。
如此重要的地方,大唐自然设有驿站,还是克孜勒苏河上最大的驿站——赤河驿。
驿站里有驿卒五十人,驿站围墙高达三丈,通体由石块垒成,就算有马贼也不怕。
说是驿站,不如说是守捉城下面的军堡,顺带兼着驿馆的责任。
从疏勒镇开始,到最西端的识匿镇(泰尔梅兹),路途超过一千五百里,还都是在高原之上,补给异常困难,若大唐还是按照在以前在安西的做法,在驿道上就要设置多处驿站,由于人迹罕至,每一处驿站的人手还不能少,不说别的,就是驿站的人口及其消耗就不小。
何况还有一整个镇守使辖区所在?
故此,在武则天时代,整个安西被吐蕃人夺去前,大唐只是在四镇一共设置了几千兵马,不是不愿,不能为也,后来李隆基上台后才重新设置了两大都护府,七个镇守使,共四万人马驻守。
故此,在遥远的地方设置己方据点,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不过大唐既然下定决心像在安西那样经营识匿镇,就做出了付出一定代价的打算,以大唐的国力,其实也不难办到,只不过是传统思维作祟罢了。
抵近赤河驿时,为了让驿站洒扫干净,康怀顺还是派出了几名骑兵提前去通知。
此时,南弓熙抵达这里已经五日了!
若康怀顺还没到他就要发疯了!
克孜勒苏河上的行人虽然少,不过既然连通着识匿镇,也不会全无人迹,这几日,先后投宿赤河驿的不下十批!
南弓熙自然一早就占据了赤河驿站,为了防止走脱消息,他拿下赤河驿后,只得将里面的驿卒都杀了,而前来投宿的人由于有男有女,还有拖家带口的,他倒是不忍心全部杀掉,不过肯定是捆起来了。
若康怀顺再不出现,驿站就要住不下了!
“哒哒哒”
北面山口终于出现了骑兵。
作为山地营的副尉,还曾经在哥舒迷奴手下干过都虞侯的,南弓熙自然不是傻子,在驿站里除了戍卒三十,还有二十人真正的驿卒,如果将其全部杀了,若是有大队军人前来,如何能遮掩过去?
幸好驿馆里还有一个做饭的哑巴老头,已经六十多岁了,原本是疏勒镇的老府兵,妻子儿女早就先他一步故去了,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疏勒镇便将他打发到赤河驿做饭。
至于他一个哑巴是如何当上府兵的,这里面的故事南弓熙就不知道了。
于是,当康怀顺的骑兵来到驿馆楼下,说明康怀顺要来,让驿馆里的人做好洒扫诸务时,南弓熙让人带着那名哑巴老头站在上面。
那骑兵虽然不常来此地,不过却也知晓这里有一名哑巴老头,见到此人后便离开了。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这名骑兵越想越奇怪。
“这哑巴老头也就是一个做饭的,为何今日跑到楼上与我等打招呼,再者,旁边的驿卒是一个胡人,年岁却很轻,疏勒镇的胡人担当驿卒、军卒的不在少数,不过我上次来时并没有见到这个人呀”
最后,他决定再回去一趟,问清楚后再说。
其实,当那骑兵离开时,南弓熙也知道不妥了,不过当时他拿下驿馆时也付出了伤亡十人的代价,里面的驿卒、军卒都是悍勇无比,如不是己方趁其不备,想要拿下此馆恐怕还要花费更多的功夫才行。
于是对于受伤后被俘的,他没有考虑那么多就一股脑都杀了,只留下了那个哑巴老头。
知晓那骑兵去而复返时,南弓熙知晓自己多半暴露了,不过南弓熙虽然在哑巴老头的事情上欠考虑,但在军事上却一点也没含糊。
区区五十人的驿站,自然住不下四百多人,他腾空驿站后,在里面塞了一百少年兵,剩余的人自然都撒到了奥什驿道接近驿馆的地方。
于是,当那骑兵再次过来时,南弓熙便没有同他废话,亲自带着几个拿着强弩的少年兵上去将三名骑兵全部射杀了!
显然,他又犯了一个错误,康怀顺既然能提前派出骑兵前来通知驿馆做好准备,除了让石国公主安心外,自然也有警惕的一面在。
就在距离驿馆二十里的地方,又是一处几条河流交汇之处,那里自然没有驿馆,不过却是一个歇息的好地方,康怀顺在那里左等右等不见自己的部下前来回禀,这心里的怒火一下就冒出来了。
“这几个肯定是在驿馆里先吃喝起来!”
于是他又一气派出了十名骑兵。
这十名骑兵自然被埋伏在两侧的少年兵见到了,还提前通知了南弓熙。
南弓熙一听自然有些不安。
“副尉,康怀顺的人马有大约两百骑,都是身穿甲胄的精骑,战马也是高大的焉耆马,里面有两辆马车,被两队骑兵簇拥在中间,在他们驻扎的地方我们的人只有一百,已经是埋伏的最后点了!”
南弓熙一咬牙,“你从山上快速摸过去,让那一百人就在河道一侧堵住他们的退路,剩下的你不用管了”
于是他又射杀了再次前来问话的十名骑兵,当然了,想要在驿站的楼上一气射杀十名唐骑自然是做不到的,约莫一半跑回去了,在半路被射杀了。
办完此事后,南弓熙赶紧下楼,他只留下二十人镇守驿馆,自己带着剩余的八十名少年兵出去了,一路上不断招呼埋伏在两侧的少年兵都出来,跟着他一起沿着驿道北上。
前面的康怀顺再次见到自己的骑兵许久没有回来回禀时,自然知晓前面肯定出事了。
在前面,能够对驿馆形成威胁的只有一个可能。
马贼!
还是大量的马贼!
否则,以唐骑之能,十名骑兵足够应付几十名马贼的,不可能一个也没有回来!
他立即下令戒备,并排成紧密阵势慢慢像驿馆驶去。
一路上,突然想到了一个传说。
“以前,节度使大人觊觎泥婆罗公主时,逼死了魏龙国国王夫妇,而今这大山上最多的马贼就是跟着魏龙国国王来到此地避难的象雄人了,难道......”
“全力戒备,锐兵在前!”
他嘴里所谓的锐兵自然是能够使用重型武器,既能马上作战,又能下马步战,披着重甲,扛着盾牌的精锐了!
第六十九章 圣女(中)
于是,他很快见到了碎叶军!
一色的步军!
此时康怀顺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如果是马贼,就算有上千他也不怕,不过如果是碎叶军,那就另说了。
连威名赫赫的高仙芝在面对碎叶军时还要再三掂量掂量,遑论从未正式带兵打过仗的康怀顺?
如果碎叶军都是骑兵,他立马会扭转马头离开,但既然是步军,那他就还有一线胜机!
不过碎叶军显然是考虑到了如何应对骑兵的,在驿道上,处在最前面的约莫五人,都藏在五尺高的大盾后面,碎叶军的大盾与唐军的、大食军的都不同,纯粹铁的太重不方便,纯粹铜的又用不起。
于是,出自西域当地坚韧的桧柏树便成了制作盾牌的上好材料,周边包铁,中间还用熟铁品打了一道十字箍,此时,大食人的大盾最多用熟铁包边,而大唐的最多在正中间打上一道横箍,只有碎叶军打的是十字箍!
盾牌后面还有一道固定在盾牌上,需要时可以拨下来立在地上的木棒。
而碎叶军中身强力壮者则藏在后面,一面随时要用自己肩膀抗住敌人的冲击,一手还将虎枪插在地上斜指着前方。
这样的大盾阵势一共有五排,密如刺猬,特别是碎叶军特有的虎枪锋刃,一尺长匕首模样的锋刃平时磨得晶亮,而中间血槽里的血迹又故意不全部擦拭干净,在阳光的反射下极为渗人。
在大盾兵的后面,则是一百人,分成了三个阵势、拿着强弩的士兵。
不过,对于康怀顺来说,没有与碎叶军作战的经历反而成了他的优势,因为流传到他耳朵里的唐军与碎叶军的战事几乎都是骑兵大战,间或有火器的出现,至于步军,则很少听说过。
眼下这些步军的陡然出现,让他心中猛地闪现过一个念头。
“这样的阵势也不是全无破绽,只有拼着牺牲掉最前面的骑兵,将长矛兵冲垮,接下来我军就为所欲为了!”
这样的想法,也就是他这种胡人出身,又长期浸染在唐军里的人才会有,碰到第二个人绝对不会有此想法。
因为他还漏掉了火器。
就在康怀顺拼命许诺,最后十几个家里较为贫寒,或者被发配到这里当兵的骑兵答应了他,准备将战马的双眼蒙上黑布,然后直冲敌阵!
就在此时,一阵大风从山谷中袭来,由于克孜勒苏河附近的大山大多都是光秃秃的,当大风刮起时,立时伴随着一大阵土尘!
“就在此时!”
驿道霎时就变成灰蒙蒙的一片了,随着康怀顺的喝骂,那十余名骑兵分成三排径直朝敌阵冲去!
作为在战术上精益求精,远超出这个世上任何一支军队的碎叶军来说,虽然还只是半大孩子的少年兵,不过在演练如何步军抵挡骑兵时,自然不会光有刚才这个阵势。
就在敌骑就有抵近大阵五丈的范围时,大阵里飞出一片时隐时现的火花!
这自然就是山地营携带的骑兵用震天雷了,有木柄,只有一斤的分量,不过其雷壳制作的非常薄,而火药又装填的充足,爆炸的威力实际上还是非同小可的。
“轰!”
震天雷在突前的骑兵中炸响了!
震天雷形成的碎片对骑兵、战马的杀伤非常有限,但产生的声响却将他们都吓了一跳。
靠近驿道外侧的战马全部冲下了驿道,滚到了一侧的河里!
而还有一半战马被这轰炸声吓住了,突然前蹄高举,停了下来!
不过由于距离实在太短,还是有三匹战马冲到了大阵前面!
战马产生的冲击力非同小可,立时就有一面大盾被它击倒,不过很快就被虎枪挡住了!
后面的康怀顺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他一挥手,后面的大队骑兵源源不绝地冲了上去!
不过,当他以为敌人的大盾已破,覆灭这股碎叶军步军就在眼前时,从驿道另一侧的山上又出现了大片的火花!
火花中夹杂着强弩射击的“咻咻”声,与此同时,前面步军大阵也再次扔过来了震天雷!
其实,刚才只有一匹战马冲到最前面,虽然被虎枪刺中并当场死亡,不过惯性依旧让它向前冲了一段,它连续冲垮了两面大盾才停下来。
但碎叶军依旧完好无损!
朦胧中,康怀顺自然看不清前面的形势,不过无论如何,对于他来说,用大队骑兵源源不绝冲过去才是王道!
而在唐骑正在冲撞大盾兵时,后面的南弓熙已经让人用沙袋砌筑了第二道防线,一道宽约两丈,高约五尺,厚约五尺的防线!
趁着由于震天雷的袭扰、杀伤造成的混乱,处在前面的包括大盾兵在内的少年兵慢慢退到了这道防线后面!
当康怀顺亲自督促着大队骑兵不顾伤亡冲到跟前时,面临的就是这道防线!
而在最后,他只安排了少数人守护马车,一早就被冲山上冲下来的少年兵用强弩射杀了他们,并夺取了了马车!
等康怀顺醒悟过来时,少年兵已经用两辆马车将后路堵住了!
两头被堵,一侧的山上还有埋伏的碎叶军,康怀顺傻眼了,此时,他下意识地策马朝着另一侧的小河上冲,此时是河水刚刚融化的时候,由于是支流,还是水量很小的支流,自然很容易渡过去。
但他终究没有带兵打过仗,若是一面用弓箭压制几面的敌人,掩护剩余的士兵慢慢退下,没准还能成功撤出一些,但眼下却不行了,他一退,跟着的骑兵自然也是忙不迭地往下面退。
此时还是初春,河道两侧湿滑无比,顿时一大片战马由于滑落摔倒在河里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此时,碎叶军的强弩就不要太得意了,随着驿道上骑兵的逐渐减少,他们也从山上冲了下来!
“咻!”
当南弓熙亲自用一把强弩将一位冲到河水对岸的敌骑射倒时,战事几乎结束了。
康怀顺由于马匹摔落,他也从战马上跌落,并摔伤了大腿,不幸被俘!
南弓熙见大局已定,赶紧三两步跑到那位搂着孩子的妇人面前,弯腰施礼道:“公主,我等是北庭大都护麾下山地营,专门来营救公主的,营救来迟,还望恕罪”
金丝凯亚心情很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祆教与苯教不同,为了战胜黑暗,或者象征黑暗的敌人,是可以采取一切手段的,圣女也可以成家生子,甚至连嫁几次都可,但终究是人类,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的。
她自然知晓碎叶军为何不远千里前来营救他,但此时若是显得与碎叶军很亲近,今后传出去了,岂不是麻烦?
故此,她并没有向南弓熙致谢,而是问道:“将军,眼下我等......”
南弓熙说道:“自然是沿着奥什驿道原路返回,一旦进入拔汗那盆地,请公主亮明圣女的身份,届时,我等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返回,去哪里?”
“这.....”,南弓熙突然想起人家公主是准备去柘折城给她父亲主持葬礼的,眼下大本个月过去了,葬礼估计早就结束了,不过人家终究还是要去一趟柘折城才是呀,便说道:“自然是柘折城”
“也罢”
......
这边厢南弓熙大功告成,那边厢,苯教圣女也对唐人移民展开了屠杀!
在晚上,大约五百马贼骑兵越过克孜勒苏河,然后点着火把对正在那里歇息的移民展开了攻击!
不过既然有李泌和李光进在此,移民在晚上也是有人值守的,随着杀声响起,一千护卫也全部起身加入到厮杀行列。
此时,就可以看出一般护卫与高原马贼的差距了,特别是在晚上,那些护卫根本不是马贼们的对手,若不是李泌、李光进的手下一头一尾堵住了马贼们的攻势,三百户移民早就被马贼拿下了!
到了最后,连李泌、懒残和尚都不得不拿出武器参与战斗。
幸亏驿道狭窄,马贼人数虽多,但在接敌的一刹那也只有少数人,于是在受到大量折损后,移民众堪堪守住了阵势。
不过形势依然对李泌他们不利。
在经过大半夜的厮杀后,他和李光进的手下已经死伤殆尽,眼下只剩下他和李光进带着一些相对精干一些的护卫守在两端。
一端由悍勇无敌的李光进守着,他的弓箭、双手横刀几乎不可抵挡,另一端却是懒残和尚,他手中一根禅杖舞起来也端地厉害,否则光凭李泌手里那口宝剑早就被拿下了。
黎明前,移民众一方已经精疲力尽,也有熬不住惊惧,疯魔之下跑到克孜勒苏河里去的,而马贼众却对熬夜厮杀司空见惯了,他们但凡有死伤的同伙,都抢回去,然后另一拨马贼再上,如此往复循环,络绎不绝,等一拨人马歇够了,再接着上去厮杀。
马贼的装扮都差不多,在黑夜里乍一看,好像都是同一伙人前来厮杀似的。
此时,就连一向沉稳、豁达的李泌也有些心惊了。
“难道我今日要折在这里?”
而在他们这一侧的山上,康孝荣也陷入了沉思。
“是马贼与唐人民户争斗,又关我何事?等两伙人斗一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时,我等再杀出,坐收渔翁之利不好?”
何况他们能够出战的只有三十人,还有八名伤员,岂能轻易出动。
于是,他们这些人便好整以暇地就在山上睡觉了。
没多久,值守的士兵便抓住了一个人。
一个在惊恐之下忍不住上山的唐人。
康孝荣他们这里距离山下的驿道还有至少一百丈远,也亏得此人能够跑到这里。
睡梦中,康孝荣被惊醒了。
于是他从那唐人的嘴里知道了唐人首领的名字。
李光进他是不认得的,懒残和尚他也不知晓,但李泌他却从孙秀荣嘴里听说过。
“此人是碎叶军的恩人之一”
当然了,在不同的环境里,孙秀荣嘴里的这个恩人表达的意思不同,那一时的恩人,并非永世的恩人,不过在普通碎叶军士兵耳朵里,却是听者有心。
康孝荣暗忖:“李泌既然是大都护的恩人,若是折在这里,今后说起来,我岂不是有罪?”
想到这里,他便准备下山协助李泌。
他留下十人看护伤员,自己带着二十人下山去了。
第七十章 圣女(下)
当康孝荣下山后,并在李泌所在的地方亮相后,他们那戴着的宽檐铁盔,订满铜钉的棉甲实在太过惹眼了,何况此时天色已亮。
此时,对面的圣女一身白衣亲自出手了,随着她的出手,懒残和尚的禅杖也抵挡不住了,随着圣女一刀砍在懒残和尚身上,移民众大势已去,此时,李泌已经累的歪倒在一旁了。
“进去,只要童男童女”
这就是苯教血祭的秘密了,原来圣女要的并不是普通的移民,而是童男童女!
圣女面上蒙着白巾,别人瞧不出面容,不过从她刚才的身手以及身影来看,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人。
就在此时,康孝荣等出现了!
碎叶军那特殊的装扮让马贼们停了下来。
圣女说的是粟特语。
“碎叶军?你们为何在这里?”
“哪位是李泌?”,康孝荣没有理会她,而是大声问道。
李泌暗叹一声,只得起身说道:“我就是”
康孝荣点点头,对着圣女说道:“我只要这位先生及其家人,剩下的人随便你等处置”
圣女点点头,不过此时李泌突然大声说道:“我与你家大都护是好友,既然来了,何不好事做到底,将这些人都救下!”
康孝荣一愣,对于他来说,其实救不救都两可,但关键是他现在只有二十个人,若是只救出李泌一家,对方没准会同意,但想要救下所有的人,一方面不必要,另外他也力有未逮。
于是他看向那位明显是女人的人,那人显然是马贼们的头目。
圣女犹豫了一下,转身便与几个头目商议起来。
没多久,一人上来说话了。
“留下孩童,大人可以离开”
这个提议应该说已经很公允了,人家马贼厮杀了一夜,拼什么凭着你二十个碎叶军就放过这些人?
李泌眼里虽有些不忍,不过在眼下这种情形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过一旁的懒残和尚却扑了上去。
“不行!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孩童们受苦!”
其实,懒残和尚本是高丽人,又是和尚,无牵无挂,孩童里无一人是他的亲人,他这么说自然是出于慈悲为怀了。
眼见得马贼们并没有动摇,他又喊道:“贫僧与象雄国苯教寂灭大师交好,请你等看在他的面上饶过我等,若是非要拿人,请将贫僧拿去,任由尔等处置!”
寂灭大师,是此时在印度河上游包括魏龙国、大小勃律、箇失密(后世巴基斯坦东北部)、犍陀罗(巴基斯坦西北部)等国苯教的无上大师,名气极响,马贼们一听是他,顿时又沉默了。
此时,李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听说这里的马贼有不少是以前聂叙丹樨的护卫,聂叙丹樨被高仙芝那厮逼死后,一部分护卫去了碎叶军,一部分则回到葱岭高原再次成了马贼,由于这一层关系,他们多少对碎叶军有些顾忌,那是因为它们的少主子就是在碎叶军啊”
便抓住康孝荣低声求道:“小将军,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否则你家大都护也不会在那色波城修建承恩寺,更是将佛祖遗骨迁葬到那里,你若是坐视我等包括孩童在内都被这些人掳走杀死,岂不是违背了大都护的一番苦心?”
他虽然说的很小声,不过“佛祖遗骨”的事情还是落到了那女人耳朵里,只见她在原地走了几圈,走后仰天长叹一声。
“这里面还有谁是僧人?”
懒残和尚站出来了,他的几个徒弟也站出来了,估计时预料到马贼们准备做什么,还有几个从大唐远道而来准备去礼佛的居士也站出来了,都是年纪颇大的老者。
最后,圣女将这些人带走了。
走之前,懒残和尚笑着对李泌等人说道:“佛祖说得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是我的运气啊”
当然了,马贼们没有抓走他们希望的丁口,自然少不了掳掠一些财物,这些东西大户人家们倒是没有不舍得的。
等到太阳大起之时,马贼们散的一干二净。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泌却是门清。
以前,他与懒残和尚是唯二穿越喀喇昆仑山口去印度河流域的人,也见过佛教、苯教的大师,除了感到惭愧远不如懒残和尚等人的修为外,便是对马贼们为何远去了如指掌。
他们自然不是凭着懒残和尚几句话便离开,而是因为碎叶军。
在苯教传统里,主人、奴仆身份一旦确立,就是至死也不会改变,奴仆还要随时为主人赴死,若是主人死了,奴仆还在,那会永世在地狱里轮回的。
苯教的历史远比佛教长,有人说佛祖就是在参照了祆教、苯教的教义后创立了佛教的,特别是苯教,由于都是在大山(喜马拉雅山)南北,更是为佛祖所重视,当然了,这一点,佛教徒并不会承认。
后来,传入藏地的佛教叫藏传佛教,自然是因为其中融入了大量的苯教教义的缘故,但追本溯源,到底是苯教影响了佛教,还是佛教影响了苯教,谁也说不清。
于是,在象雄国灭亡后,流落在印度河流域诸国的苯教徒首领也对苯教教义进行了革新。
这种革新莫说苯教徒徒,连苯教里的上层人物也没有几个知晓,但那位圣女显然是知晓的。
在血祭仪式里,除了孩童,僧人,还必须是佛教徒也能差强人意地替代,这里面的玄机一般人不懂。
当然了,如果没有碎叶军的出现,就凭懒残和尚这这些人就让马贼们屈服?想想也不可能,收留了聂叙魏龙等人的碎叶军就是他们的恩人,连带着孙秀荣也能成为他们的主人!
无论如何,经过这一幕后,李泌满脑求道问佛的心思在懒残和尚做出刚才举动的一刹那被击得粉碎,仙佛之道的升腾景象也成了幻影,再也不会在心中停留片刻了。
“该入世了”。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呼唤着。
而另一端的李光进得知此事后也是若有所思。
康孝荣等获得了李泌等赠送的马匹、马车后,带着伤员赶紧向东奔去,而这一次马贼走掉后,肯定不会再过来了。
双方就此别过。
南弓熙解决康怀顺后,便在驿站停留了三日,终于在第三日见到了康孝荣一行。
双方见面后,说起各自的事情,都是唏嘘不已。
......
南弓熙的队伍抵达奥什后,得知圣女竟然被唐军掳走后,城里的祆教徒愤怒了,他们自发组织了一支队伍,与南弓熙、康孝荣一起护送起圣女来。
见到此情此景,南弓熙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改变了路线,不准备去俱战提了,而是沿着奥什-安集延-西鞬城-渴塞城的驿道直接去了渴塞城。
每抵达一处城池,都有大量的祆教徒出来护卫圣女,而随着碎叶军的宣传,唐军对祆教的蔑视、侮辱也渐渐地在拔汗那盆地传开了,最后甚至传到了俱战提那里,南弓熙在散播传言时,自然也将哥舒迷奴也带上了。
一时,哥舒迷奴明力使者的声望在一众祆教徒中大跌,在祆教教义里,明力使者是用来降妖除魔的,自然没有天堂接引者化身的圣女重要。
来世啊来世,这才是所有宗教的杀手锏!
由于教尊住在俱战提,随着南弓熙护送圣女抵达俱战提,身边的祆教徒已经有了几万人,他们连带着将教尊也不满了。
这倒是哥舒迷奴没有想到的。
不过对于哥舒迷奴来说,碎叶军救出金丝凯亚,倒是让心中的对孙秀荣的仇恨也加了几分。
在抵达安集延时,驻扎在那里的唐军首领、镇守使李嗣业自然也准备出城劫夺金丝凯亚的,不过面对着四百多碎叶军,加上上万祆教徒,他最后还是退入到城中,然后在城墙上目送他们远去。
多日后,大队人马成功抵达渴塞城,此时,愤怒的祆教徒已经打开了城门,加上被俘的康怀顺,碎叶军占据了渴塞城。
此时,那俱车鼻施已经将父亲已经在寂寞之塔下葬的消息传递到了这里,金丝凯亚干脆就在渴塞城居住下来。
后来,在圣女的默许之下,碎叶军干脆占据了吉扎克和半个拔汗那国,至于那老国王窦忠节,在境内祆教徒的风起云涌之下早就吓得惊慌失措。
最后,他被碎叶军送到怛逻斯居住,由于他在长子窦薛裕的存在,倒是有惊无险度过了一生。
至此,由于营救圣女导致的一系列活动接近尾声,活动的结果就是碎叶军占据了半个拔汗那,与唐军隔着药杀水相望,又占据了吉扎克,若是中间不隔着俱战提,碎叶军的领土倒是浑然一体了。
而在渴塞城驻扎的唐军碎叶军全部放到了药杀水东岸,连他们的镇守使康怀顺也放了。
很快,高仙芝得知了此事。
“还是在拔汗那驻军太少了,否则岂能让四百碎叶军横行其中?”
这四百多碎叶军,他自然是认为被哥舒迷奴反过来的那几百人。
此时,他最近特别宠爱的一个小妾娇滴滴地过来向他讨要用瑟瑟石做成的首饰,竟被他一刀杀了。
至于俱战提的哥舒迷奴,经过这件事后,据说身形更加肥胖了。
而被象雄马贼们掳走的佛教徒,从此便音信全无,有人说他们被苯教徒当成牺牲血祭了,也有人说象雄人的圣女突然良心发现,放了佛教徒,因为有人在犍陀罗的佛寺见过懒残和尚。
更有人说这些佛教徒就在马贼们聚集的地方建起了佛寺,苯教徒们在他们的感化下成了佛教徒,而就在圣女放了佛教徒的那一刹,圣女也不见了,据说,是因为佛祖得知后,让其立地成佛,修成正果了。
不一而足。
第七十一章 事情正在起变化
光阴荏苒。
时间很快来到了天宝十二年(753年)。
与原本的历史相比,事情正在起着变化。
先说西域,回鹘人在漠北在后突厥时代,在回鹘、葛逻禄、拔悉密三国演义中最终胜出,由于之前的恩怨,留在漠北的葛逻禄人、拔悉密人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勉强留在漠北西部大湖区域的葛逻禄人、拔悉密人成了回鹘人的奴隶。
回鹘人尊崇摩尼教后,连信教的机会都不给这两部留下。
于是,大量的葛逻禄、拔悉密人越过金山与萨彦岭之间的山谷进入到多逻斯河流域(额尔齐斯河),如果南面没有碎叶军的存在,这些人自然会大量南下,并成为高仙芝怛罗斯之战的帮手、凶手。
在大唐迎来了改变国运的安史之乱后,无法顾及安西之地,于是葛逻禄人便大量南下,最终成了碎叶川、伊犁河流域的霸主,直到回鹘帝国灭亡后,一部分回鹘人西迁,最后双双成为喀喇汗国的一部分。
喀喇汗国能够崛起,凭的自然不是完全游牧的回鹘人,而是漠北诸部中唯一半牧半农的葛逻禄人,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葛逻禄人,喀喇汗国的大汗才有可能效法南面的萨曼帝国,从而将自己的国体、军制又上了一个台阶,最终称霸西域。
眼下,葛逻禄人、拔悉密人越过金山山谷后,自然不能南下了,而是大量西去,于是便遇到了基马克人,若是没有葛逻禄人的袭扰,基马克人会在后世哈萨克汗国中玉兹地区形成一个较大的汗国。
但眼下肯定不行,只有九部近三万户的基马克人完全不是西进的葛逻禄人、拔悉密人以及部分辖嘎斯人的对手。
于是,基马克人灭亡了,还没有来得及建立汗国就灭亡了,当然了,他们本就是突厥人的一支,最终融入葛逻禄人也不为过。
不过在此之前,基马克人的一支,来自大鲜卑山(大兴安岭)以东的铁利部在大酋呼日吉的带领下,提早迁到了夷播海以北,并成了碎叶军的直属部落。
葛逻禄人兼并基马克人后,便有机会北上攻打人数众多的辖嘎斯人了,前面说过,辖嘎斯人有三支,一支在图瓦盆底,是其王族所在的部落,一支就在萨彦岭以西,多逻斯水以北的区域,也就是后世俄罗斯的新西伯利亚区域。
另外一支则在最北,大致位于以后世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为中心的叶尼塞河、丘雷姆河以及坎斯克盆地上。
此时的辖嘎斯人的力量还没有达到后来灭亡回鹘汗国的高度,他们只能冶炼铜矿,尚没有掌握冶炼铁矿的技能,装备简陋,葛逻禄人占据整个后世中玉兹地区后立即北上灭掉了萨彦岭以西的辖嘎斯人。
此时,葛逻禄人的牧场东到萨彦岭,西到萨日德格河(乌拉尔河),南抵碎叶军牧场,北接西伯利亚幽暗森林。
东西跨度三千里,南北纵横一千五百里,旗下牧户超过十万户,部分葛逻禄人还沿着多逻斯水种植黑麦,一个强大的葛逻禄汗国便有取代历史上的基马克汗国,雄踞于哈萨克草原以北的迹象。
不过,葛逻禄人的进展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西边,有萨日德格山(乌拉尔山)的阻隔,以及山那头强大的佩彻涅格人的阻击,南面有更加强大的碎叶军的阻拦,东边萨彦岭不是他们能够轻易翻越的,更东边的回鹘汗国此时极为强大,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招惹的。
至于更北边的辖嘎斯人的一支,由于偏处极寒之地,他们又瞧不上。
于是,他们的目光便只能向南了。
如果此时占据碎叶川、伊犁河、河中的还是一个个绿洲城邦国家,那么农业国度与北方游牧部族千百年来上演的经久不衰的戏码会再次出现,如果绿洲城邦国家联合城一个强大的国家,比如前世的康居等,双方势必会在咸海、夷播海、药杀水附近进行拉锯战。
如果还是一个个小城邦国家,那北方的葛逻禄人必定会成为河中诸国的宗主国,就好像西突厥、突骑施做的那样。
可眼下的南面却是碎叶军。
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势力。
对于游牧部族来说,想要在短时间聚集庞大军力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由于牲畜带给他们的给养不足,能够蓄养的常备军也不可能太多,故此,葛逻禄人想要南下攻击只能是自讨苦吃。
不过前不久,葛逻禄大汗便利用秋高马肥之际汇聚了八万大军,准备一举击败碎叶军,然后占了那些令人吞口水,有着大量粮食出产的城邦地带。
这个机会是孙秀荣盼望已久的。
依着仁勇都时下的能力,葛逻禄大汗利用三个月时间从面积高达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汇聚起来的军力的消息若是没有在第一时间传到孙秀荣耳朵里,那简直就是在犯罪。
不过,同样的道理,面对分布在如此广袤土地上的葛逻禄人(眼下拔悉密人、辖嘎斯人已经统称葛逻禄人了,千百年来,概莫如是),碎叶军想要各个击破也殊为不易。
于是,碎叶军在西边汇聚了三个正规营头,南面汇聚了八个正规营头,东面汇聚了三个正规营头,一共十四个正规营头,超过五万骑兵悄悄接近了正在意气风发南下的葛逻禄大军。
当两军相接时,时间已经来到冬季。
在后世哈萨克斯坦努尔苏丹附近,伊希姆河流域东西长达一百里的土地上,双方在那里大战一场。
碎叶军还是老套路,用八个营头牢牢吸引住葛逻禄人,东西两侧的六个营头的碎叶军则向东、向西进入葛逻禄人的牧地,对葛逻禄人搜尽青壮后的残余力量进行了毁灭性打击。
等时间过了一个月后,碎叶军利用火器、强弩的优势已经将葛逻禄人的骑兵消耗的差不多了,此时,从东西两侧过来的另外六个营头也抵近了伊希姆河!
结局是注定的,葛逻禄人的青壮在这次伊希姆河大战中几乎丧失殆尽,大战过后,碎叶军没有怜香惜玉,而是按照草原的规矩对该部进行了处置,凡是能种地的全部迁到南边,剩余的牧户男丁除了留下一万青壮作为俘虏扔到矿山上去当奴隶,剩下的高过车轮的全部杀死。
然后将部落分成八个部落,让中间八个营头的士兵成为他们的男人、青壮。
八个部落全部纳入博格拉部,分别在后世哈萨克斯坦努尔苏丹、加拉干达、库斯塔奈、阿克托必四地设置城堡,每个城堡附近有两个正规营头驻扎,都管束着超过两万户的牧户。
一向狂躁的哈萨克大草原顿时平静下来了。
这个地带,再过个五年,再新组建起八个营头完全不在话下。
这种事情是大唐不感兴趣的,他们以前能够深入到碎叶川一带已经不错了,更北、更西的地方不在他们想象的范围内。
不过自从碎叶军拿下半个拔汗那以及小半个石国(吉扎克)后,大唐也在这几年加快了向东拔汗那、识匿镇(塔吉克斯坦的河谷地带)移民的力度。
到了天宝十二年时,那里的移民已经达到了以前安西四镇的规模。
而在更南的吐火罗,席卷整个吐火罗的大起义终于告一段落了,最终大食人彻底拿下了西边靠近呼罗珊的赫拉特-扎博勒一带,东边的喀布尔-加兹尼一带却被当地最大的部落帕坦人(后世普什图人)的卡里姆家族控制了。
吐火罗一分为二。
至于昆仑山以南的印度河上游诸国,只要高仙芝还在,除了已经被吐蕃人牢牢控制的魏龙国(首都列城),大小勃律、箇失密、犍陀罗都继续向他称臣,吐蕃人也无可奈何。
这是因为,由于失去了北庭、半个拔汗那,年过五旬但依旧有使不完精力的高仙芝便充分施展他山地之王的能耐,将这些国家彻底蹂躏了一遍,比历史上只打到大小勃律又更进了一步。
更为奇特的是,当高仙芝发现在箇失密以南还有像印度河中游这样的上好的平原地带后,他不禁起了心思。
当然了,以他在安西几万军力的情形,恐怕也支撑不了他这个心思。
而在东边,由于是能征惯战的夫蒙灵察取代孱弱不堪的鲜于仲通担任剑南节度使,这一次,唐军并没有在南诏国大败,因为在安西四镇混过的人由于要出兵讨伐附近的大小勃律、突骑施,必须要山地战这一关,高仙芝如此,他的前任夫蒙灵察也是如此,不是区区鲜于仲通可以比拟的。
夫蒙灵察坚持到了最后,不仅拿下了南诏国的都城曾州(大理市)、重镇昆州(昆明市),还围城打援,击败了金齿部、望部、芒部等五部援军,这一战过后,就像诸葛亮征服孟获一样,大唐至少在西南区域有了十年的和平。
此战过后,夫蒙灵察的地位如日中天,几与安禄山平齐。
当然了,我们精通胡旋舞,将一副三百斤重的身段运用自如,能够自由出入禁宫与其义父义母吃饭,还能在内宫留宿的大胖子,此时因为太过肥胖,眼睛已经眯缝成了一条线,加上极为擅长装逼卖萌,显得人畜无害,他还是如同历史上一样成了河东、范阳、平卢三镇节度使。
在他在长安装逼卖萌这段时间里,他的拜把子兄弟史思明根据他的安排已经将境内所有最好的战马弄到了幽州,经过不断用北面胡人骑兵的掺沙子,以及去粗取精,原来的三镇二十万人马已经变得异常精锐了。
加上他长袖善舞,完全将前往三镇巡查的采访使、观军容使、处置使、御史大夫全部用重贿拿下了,让传到内廷的消息都是一片歌舞升平、河清海晏的景象,皇帝自然龙颜大悦,自然与心爱的后妃一起上演起那: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的名目来。
尽管如此,由于安禄山有二十万精锐的大军,漠北、安东诸部倒也是消停了,涅里的契丹十部最近又经历了一番内部斗争,最后又变成了八部,内斗之后,他们倒是没有削弱,而是变得更强了。
更东边的渤海国,由于深处大山深处,唐人也无可奈何,何况此时随着契丹崛起,契丹、渤海、大唐(幽燕一带)自然有了三足鼎立的态势,而在西边又有强大的回鹘汗国,漠北的形势也消停下来。
第七十二章 阿提拉郡、坚昆郡
三年后,称呼孙秀荣为大都护的人逐渐少了起来,而称呼他为博格达汗的人多了起来。
此时,他麾下已经有了庭州、伊犁州、碎叶州、昭武州、葛逻禄州、海州六个大州,户口已经超过八十万,丁口接近四百万的偌大势力。
其中的葛逻禄州,自然是后世哈萨克汗国的小玉兹、中玉兹所在,短暂被葛逻禄人统治过一段时间。
而海州,自然是咸海、里海附近的领土。
虽然他占据如此大的地方,总人口还是只有大唐河北道的一半,但放眼西域,已经是笑傲群雄的存在了。
他的正规营头也从以前的三十七个增加到五十个,十五万大军,若是算上府兵,那就更多了。
饶是如此,他这点军力依旧不不够看,能够随时用来机动的部队最多只有五万,而在此时,由于高仙芝的苦心经营,安西六镇(龟兹、焉耆、疏勒、于阗、高昌、伊州)加上拔汗那、赛迦申、识匿三镇,总军力也在五万以上。
南面的呼罗珊大食总军力更是远在他之上。
不过在此时,孙秀荣的陆战用五百斤重炮,望远镜已经列装部队了,虽然不是全部列装,只是装备了怛逻斯、碎叶城、阿利施城三地的机动军团,但也足够了。
何况,随着与科萨汗国、呼罗珊大食签订了贸易协定,这几年碎叶军已经有足够的财力来满足境内庞大需要官府支应薪饷的人员需要。
北庭大都护府,已经很少有人提到了,博格达汗,倒是有更多的人说起。
对于这一点,孙秀荣默许了。
同样对于这一点,大唐布置在碎叶军境内的黑衣卫探子报给长安后,自然让那里的人恨得牙痒痒的,但形势比人强,李隆基是一个英明的皇帝,他最早摒弃了中原帝国堆积大量农兵的做法,让帝国一直保持精兵的态势。
同时在国内大兴驿站,让最远的地方也能在五日内将消息传递到京城,虽然北方大量土地已经控制在贵族豪强手里了,但广袤的南方的粮食出产通过隋炀帝修建的大运河能够远远运到洛阳、长安两地,两地巨大、众多的粮仓里依然充盈无比。
对于老大帝国来说,军力、粮草依旧不成问题。
加上眯缝着一对眼睛,继续在长安扮演人畜无害胖可爱模样的安禄山成为北方身兼数职的国之干城,皇帝夫妇便继续莺歌燕舞,夜夜笙歌了。
......
在以后世哈萨克汗国小玉兹、中玉兹为主体新设的葛逻禄州中,位于最西边的郡就是后世哈萨克斯坦西部最大的城市阿克托必所在了。
当然了,此时阿克托必毫无踪影,不过在大夏时代,由于这里土地肥沃,河流众多,矿产丰富,又深处内地(缓冲游牧部族的冲击),原本就是处在最西边的基马克部落的王帐所在,落入到碎叶军手里后,孙秀荣便决定在这里修建城堡。
阿提拉,这是这座城市的新名字,显示了他的野心。
阿提拉郡,就是葛逻禄州最西边的郡。
此时的阿提拉郡周围森林密布,距离北边的萨日德格河(乌拉尔河)也只有两百里,这里原本就有四条河流汇聚,在其西北边,一条河流最终汇入萨日德格河,在这条河流中游,后世俄罗斯的索利-伊列茨克所在有一处天然硝石矿所在,也是整个欧洲地少有的硝石矿所在。
孙秀荣在失去了呼伦贝尔、高昌、哈密附近的天然硝石矿后,自然不会再失去这处矿物了。
而阿提拉附近还有黄铁矿、铜矿、煤矿,自然是进军欧洲的绝佳基地。
在碎叶军彻底覆灭葛逻禄汗国后,虽然将其牧户大多数收入囊中,不过依旧有些跑到了北方,也就是南西伯利亚草原上,那里面积广阔,沼泽纵横,天气寒冷,孙秀荣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任由他们去了。
在五千葛逻禄俘虏的紧张施工下,碎叶军只花了半年就修建了一座大城,孙秀荣的义子耿思都带着两个粟特营在此地驻扎、屯田,同时管辖着周围两万余户的牧户。
这些牧户在失去青壮男丁后,只能任由碎叶军使唤,按照孙秀荣的吩咐,孙秀荣从中挑选了三千户勉强会种地的葛逻禄人与两个粟特营一起在城池附近屯田。
如此一来,阿提拉城附近就有九千可以种地的农户,按照每户三十亩的水准,加起来就是二十七万亩,以碎叶军时下的耕种水平,五十万石的粮获还是有的,上缴三成后就是十五万石。
若是再过个两三年,此地可以储存大量的粮食,届时通过北面的萨日德格河利用冰船可以快速运到萨日德格河的河口城市阿特劳。
然后利用里海的海运,可以很快地运到重镇克孜勒港。
到了此时,由于与科萨汗国、呼罗珊大食关系都不错,与对面的阿塞拜疆国、陀拔思单国的关系更是颇佳,克孜勒港可以方便地从那里购买粮草和淡水,不过将粮食掌握在自己手里终究是比购买好。
设置阿提拉郡后,原本由拔塞干营驻扎的阿特劳城便划归该郡管辖了,加上由乌古斯营占据的库利萨雷,地广人稀的阿提拉郡麾下就有了三县一郡。
三年后,阿特劳也大变模样。
这里不禁修建了城池,还设置了港口,由于附近有天然沥青,利用里海里的鱼胶、沥青以及阿提拉郡树胶提炼粗胶的活动在两年前就开始了。
粗胶,一种意义极其重大的初级原料,在不可能获得天然橡胶的情况下,这种在后世大夏国经过长期试验得出的结实耐用,又能防水的原料可以大量使用在车轮、鞋子、帐篷、雨衣上。
当然了,孙秀荣看中的自然是实心轮胎和鞋底,有了这两个在这个世界堪称利器的东西,他博格达汗的大计将会又上一个台阶。
树胶、蜂蜜,倒是不需要碎叶军亲自北上到萨日德格山附近寻找,眼下在萨日德格山以西,依旧是森林密布,中间掺杂着草原,正是这个时代东斯拉夫人的一支维亚吉奇人的天下。
现在的维亚吉奇人是附近草原上佩彻涅格人的财物之一,将其捉到科萨人设置在阿提拉河入海处的贸易据点贩卖是他们的收入来源之一。
这些头发金黄的奴隶如今在科萨汗国很是畅销。
当然了,也有一部分维亚吉奇人越过萨日德格山来到了东侧,他们采集蜂蜜、树胶、收集皮子南下阿提拉城与碎叶军交易,获得他们如今急需的铁器、食盐、布匹等物,也是阿提拉城的例行交易之一。
当然了,对于佩彻涅格人捕捉的奴隶,碎叶军也大量购买。
根据孙秀荣的规划,他要将维亚吉奇人培养成农户,首先则从农奴开始。
佩彻涅格人的王子葛楚思在咸海几乎全军覆没后,佩彻涅格人感到了来自东方的恐惧,他们不断向北、向西迁徙,到了碎叶军在阿提拉郡站稳脚跟后,他们几乎将阿提拉河(伏尔加河)以东的区域完全让出来了,这让藏在森林里的维亚吉奇人大喜过望。
同样的,原本在后世莫斯科丛林里过着原始采集渔猎生活的斯拉夫人得知此事后也不断南下到这一带——阿提拉河到萨日德格山一带,有的还主动来到碎叶军辖境从事种地、做工、挖矿等苦力活,对于他们来说,与其被附近的佩彻涅格人捉去贩卖,还不如到碎叶军做奴隶。
因为经过几年摸索后,他们也知道,在碎叶军辖境做奴隶,比在科萨人、罗马人那里做奴隶要好得多。
在科萨人、罗马人那里,他们是奴隶桨帆船的不二人选。
由于佩彻涅格人的西迁,原本偷偷摸摸迁到后世基辅附近的安特人又缩回了丛林,这会导致基辅公国的出现又要晚上一段时间了。
当然了,眼下东欧丛林里最强大的就是让维京人做了首领的、在后世伊尔门湖大诺夫哥罗德地区生活的斯拉夫人,他们自称“瓦良格人”。
一切都朝着孙秀荣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写到这里,诸位读者对他心目中能够长期待下去的地方多半有些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吗?
拭目以待。
天然沥青并非阿特劳所独有,后世的西伯利亚大平原上,这种东西有很多地方都有,原本辖嘎斯人的领地,后来被葛逻禄人占据的后世新西伯利亚附近也有,碎叶军占据此地后,在多逻斯水附近设置了坚昆郡,大致在后世塞米伊附近。
碎叶军在坚昆郡开垦荒地,又在后世新西伯利亚一带设置据点,吸引北面、东面的辖嘎斯人前来协助他们采掘沥青,并将他们从丛林里采集树胶、皮子、木材运到这里贩卖。
鲜卑县,是孙秀荣亲自命名的名字,对应着后世的新西伯利亚。
有了这些东西,加上利用鄂毕河、多逻斯水(额尔齐斯河)及其之间的连水旱路(大致在后世巴尔淖尔到塞米伊一带),一个加强版的哥萨克提前出现在西伯利亚了,而真正的哥萨克还有没有机会出现那就要看运气了。
有了坚昆郡的粗胶,到了天宝十二年年底,孙秀荣已经让一直跟随自己驻扎的博格达营、博格拉营、天山营的士兵提前换上了用粗胶制成的鞋底,加上用在偏厢车、火炮车轮上的粗胶轮胎,这三个营头的速度又比以前提高了许多,耗费也小了许多。
到了此时,这三个营头的人数都扩大到了五千人,这才是孙秀荣最核心的可机动的军队,加上怛逻斯营、碎叶营、敕勒营、饶乐营这些位于碎叶军领土腹地,没有与敌人领土接壤的营头,他随时可以动员的营头便是这七个,总共两万五千人。
而针对回鹘汗国可能越过金山与萨彦岭之间的山谷来到多逻斯水流域,孙秀荣让庭州金山郡的太守南霁云将郡城迁到了山谷的出口,多逻斯水的东岸,并在那里设置了城池,并命名为“多逻斯城”。
卡住这条唯一的通道后,碎叶军东线最大的压力便减轻许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孙秀荣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时代的来临。
诸位亲爱的读者,第四卷“迢迢山河湖”到此结束了,第五卷“疾疾山河梦”即将上演,这是全书的第二个高潮,疾疾,喻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也,山河梦,是谁拥有山河,是谁在做梦?
拭目以待。
第一章 两支商队
怛逻斯最大的商人之一纳斯里在去了一趟夷播海后就成了最大的,没有之一。
要感谢北庭大都护府这个招牌,让碎叶军的商人也能自如地四处行商。
当然了,在大唐境内还是会受到诸多掣肘的。
不过在沙陀人控制了蒲类海,碎叶军便开拓了一条从蒲类海向北,然后沿着金山北麓一直向东的商道。
这条商道本来一直存在,但若是没有碎叶军的存在,长安-河西-安西-西域的商道将大行其道,虽然唐境盘剥甚重,但至少安全无虞,故此,这条商道便荒废了。
碎叶军崛起后,又将这条商道捡了起来。
从蒲类海出发后,径直向东也是有驿道的,不过途中要穿越一处长达三百里的死亡地带,沿途水源极其缺乏,若是三五旅人还能讲究,大规模的商队就不成了,虽然熬过这三百里后便是豹纹山守捉,此后陇右北境都有驿道相通,但这三百里就是这条商道的瓶颈。
而从蒲类海出发后一直向北,越过金山低矮的碍口后,沿着其北麓径直向东,虽然也是荒芜一片,但由于金山的存在,加上北面乌德鞬山的雨水效应,荒芜程度比南面陇右北境好得多。
沿着金山北麓一直向东走,抵达阴山附近时,再沿着前世北魏开设的六镇遗址、驿道继续向东,可径直抵达霫部。
眼下回鹘汗国在漠北一手遮天,不过他们的部落绝大多数都聚集在乌德鞬山、娑陵水流域附近,靠近金山余脉的地方也有零星的牧户,不过与前两地相比人数就太少了。
这正是孙秀荣所看中的。
纳斯里,一直打着碎叶军旗下商户的旗号,便是行走在这条商道上为数不多的商户之一,自然还是最大的。
打着碎叶军的旗号,在此时基本上无人敢招惹,由于都在北境,并非大唐境内,能够管得着的也就是回鹘汗国,不过该汗国南面两大势力葛萨部、貊歌息讫部与碎叶军的关系都不错,抵达阴山附近后,控制那里牧场的契丹人怒皆部以前又是碎叶军的盟友,故此纳斯里的商队几乎都是畅通无阻。
从天宝十二年(753年)开始,纳斯里的商队规模突然增大了许多,以沙陀部的的蒲类海为起点,每年往返霫部竟有两趟之多,这自然给沿途的牧户带来了诸多方便。
不过纳斯里的贸易对象还是霫部,以及临近霫部的契丹人。
三百头骆驼,一百辆大车,满载各类比如今大唐境内商户便宜得多的物资,一路上受到了牧户们衷心的欢迎。
三百头骆驼,一百辆大车,大车也是用骆驼拉载的,由于骆驼极度耐旱,在野外啃食干草就可,故此,耗费最大的就是随行的人员了。
如此庞大的商队,需要的人员自然不少,最少要五百人,不过身在怛逻斯的粟特商人似乎学会了碎叶军的办法,在荒漠里行走时,携带一些炒熟的干粮就行了,加上有水保证,为了挣更多的钱,勉强可以抵达霫部了。
当然了,沿途虽然都是依附于回鹘人的牧户,但并不妨碍碎叶军实施在牧户人数相对多的地方修建驿站,并招募牧户打理驿站的做法。
对于纳斯里来说,霫部的黄骠马、药材、野菜干都是他所需要的,以前碎叶军控制霫部时便在那里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他们离开后,除了买家骤然减少,采集者、批量收购者依然存在,纳斯里的到来便成了他们一年两度的希望。
契丹人的特产与霫部相差无几,不过他们有平卢这个大集市存在,对于纳斯里的渴望自然不如霫部。
时间来到天宝十四年(755年)秋,纳斯里本年最后一趟去往霫部的商队成功抵达这里了。
碎叶军离开霫部后,原仆固部的大酋仆固怀恩成了霫部的首领,加上同罗部、奚部、宇文部、室韦部等部落,眼下的霫部实际上是一个大杂烩,不过仆固怀恩在孙秀荣离开后接替了他霫部大都督的职位,而回鹘人此时与大唐的关系极为紧密,契丹八部又在红山以东。
故此,霫部虽然实力大不如前,但依旧保持了一定的地位。
这其中,原本靠着大唐妫州的契个部、辱纥主部两部的大酋杨守忠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杨家世代与中原王朝联姻,在契丹人吞并奚人的活动中还是唯一保持了独立性的奚人部落,虽然分属于霫部,但终究是独立存在的。
以前杨守忠的奚部有两个大型据点,一个自然是山北榷场,在被前大唐妫州刺史乌承恩一把火烧掉,孙秀荣离开后,又被杨守忠恢复起来了。
安禄山兼任三镇节度使后,在大唐北境的威望如日中天,不过他对于霫部依旧保持了尊重,不过对于像怒皆部、突厥余部这样原霫部的盟友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在他兼任河东节度使后,立即发兵北上攻打怒皆部,最后自然大败之,杀死了奚怒皆,收其精壮上万。
其中就有原奚怒皆手下的猛将李日越,安禄山得到李日越后非常高兴,还举荐他担任妫州刺史兼清夷军军使,由于李日越与之前的霫部关系不错,在杨守忠将山北榷场恢复后,双方都是相安无事。
再一个据点就是杨守忠设在燕山山中的城堡——契城,就是在后世赤城县城附近。
这个据点才是杨守忠真正的据点,四面环山、临河,易守难攻,是以前他契个部能够立足的真正本钱。
不过在天宝十二年时,杨守忠突然离开了契城,不过在那一段时间,他为山北榷场修建了围墙,估计是在山中呆腻了,又准备在草原上住一段时间。
由于契城深处霫部与契丹诸部的交汇处,纳斯里商队的终点便设在那里,杨守忠离开后,让自己的儿子镇守契城,他这个儿子以前是库莫营的校尉,骨子里对碎叶军还是有感情的,随着杨守忠的离开,契城大半个城池都空下来了,倒是便宜了纳斯里。
......
碎叶军拿下河中之后,整个河中只有一处由原来的粟特人管辖的地方,那就是为碎叶军拿下河中立下大功的安国王族豪商库特巴了,这位在历史上以两万商队护卫协助齐亚德击败起义军的大商人在事后被孙秀荣封为西曹国国王。
这还不算,他的商队在五年之内在碎叶军境内行商不用缴纳赋税,由于巨量的财富,让身为西曹国国王的他很是聚集了一些祆教人口,虽然碎叶军治下的祆教徒大多诚心接受统治,不过架不住还是有一些以作奴隶为乐的,于是,几年下来之后,原本只有万户规模的西曹国人口竟然膨胀到两万户之多。
饶是如此,西曹国由于深处何国与康国之间,库特巴就算有雄心万丈,也只能在西曹国动弹不得,于是满腹心思就全部放到经商上了。
河中有这么一个异数存在,他自然成了科萨汗国、呼罗珊大食、大唐心中的香饽饽,自然都没有存好心,不过终究是让他的商队能够自如抵达三地,特别是大唐,得知此事后,赶紧让高仙芝为他送来了“大唐钦封曹国国王”的圣旨。
在得知碎叶军准许他几年不用缴纳商税后,为了拉拢他,也是有样学样,允许他在十年内每年只象征性缴纳一些商税。
还赐给他自由经商的令牌,如此一来,几年下来后库特巴竟然成了往来河中-大唐的最大的商户,已经超过以前的拔汗那、石国商户了。
库特巴的商户最远抵达范阳,这是因为,由于安禄山的缘故,他手里有大量东北特产东珠、山参,东北出产的珍珠圆润饱满,个头大,在西域也是罕见的存在,而此时东北的山参已经被精明的库特巴炒作成“壮阳圣物”,在祆教世界、大食教世、基督教世界都是趋之若鹜。
三教贵族泡在大浴池里,一边嚼着山参,一边等着奇迹发生成了时下河中、呼罗珊、君士坦丁堡一大奇景。
这样的量小、价值奇高的东西才是库特巴这样远道经商之人所需要的。
库特巴在范阳城有一座四进的大院落,平常也有不少人在那里驻扎,由于他来自安国,而安禄山的祖上也是安国人,他又是大唐亲近的商人,安禄山待他也相当不错,当然了,留着库特巴打探孙秀荣的消息才是安禄山这位根本不缺钱财的三镇节度使所需要的。
同样在天宝十四年的秋季,一年一度往来西曹国-范阳的库特巴商行终于抵达了范阳。
其实,库特巴的大本营还是在长安和洛阳,在那里,优质的丝绸、瓷器以及时下碎叶军大量需要的茶叶他都有专门的仓库储存。
库特巴的商行与安禄山的内院总管孙孝哲、近侍李猪儿交好,自然可在幽州城通行无阻。
随着孙秀荣的崛起,历史有些大变模样了。
原本在亲信的撺掇下,在杨国忠等人逼迫下,趁着京兆、河南军力空虚南下打一把,若是侥幸能得大位,那自然是好,不过安禄山知道大唐的威力,若是不能成功,占据河洛一带后,将大唐储藏在黄河沿线的太原、含嘉、洛口三大仓的财物弄到河北,然后再利用河洛之地消耗大唐从西北赶过来的野战军,之后在回到河北称王称霸本就是他最初的想法。
对于内政,安禄山并未考虑那么多,不过当库特巴的商行出现后,安禄山灵机一动,因为此时他已经得知回鹘汗国大兴摩尼教的事,干脆让境内的胡人将领和百姓信仰祆教。
虽然他也知道事到临头,改宗祆教的事聊胜于无,但终究比没有强,因为他知道,若是在大唐依旧如日中天的情形下,若还是依着依靠儒门、士族那一套,他绝对干不过大唐。
于是他首先让依附于自己的粟特人、突厥人(他母族来自突厥)以及自己的几个得力义子改宗此教,其中就有安守忠(粟特人)、张忠志(奚人)、崔乾佑(汉人)等人,后者都是安禄山手下有数的大将。
其实,此时的安禄山以及其手下大部分胡人将领早就高度汉化了,但石国公主被劫夺的事情此时传到了安禄山耳朵里,祆教徒奋起保护圣女的事情让他叹为观止。
在安禄山逗留于长安这段时间,由其核心幕僚张通儒主持佛道事务,自然也包括祆教事务。
在张通儒、高尚、严庄三位幕僚中,后两者都是河北的汉人,但张通儒却是胡化的汉人,他从小与安禄山、史思明相识,都作为牙人混迹于营州榷场,同样精通多个部族的语言,其中就有粟特语。
说实话,当安禄山准备起事时,张通儒得知后还是很忐忑的,而不是像严庄那样信心满满,不过在主持了一段时间祆教事务后,他突然觉得有了希望。
这是因为,幽蓟之地,特别是靠近边墙的几个州都是胡汉混杂,儒门的影响与其它地方相比自然会小一些。
于是,他与史思明密谋后,就在范阳城中修建了祆寺,让库特巴介绍过来的人主持寺务,此人是库特巴的侄子,原本就是西曹国的祆寺主持,来到幽州后为了迎合安禄山,干脆改名安延明。
有了祆寺后,安禄山回到幽州后,便不需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召集亲信密谋了,以礼拜的名义进入祆寺商议自然成了应有之意。
当然了,对于在自己的国境内设置这样的寺庙,一般来说是需要呈报朝廷鸿胪寺批准的,不过对于以前在长安周旋于皇帝夫妇跟前的安禄山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于是,在安禄山、史思明的带领下,不少胡人都秘密加入了祆教。
当然了,像安禄山、史思明这样有着高级职位的人明面上是不会加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