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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     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旅途(11)穿越昆仑山(下)

    孙秀荣站了起来。

    深夜的昆仑山腹地,就算海拔只在三千余米的高度,但初夏的温度也就在五度左右,五度,对于常人来说已经是比较寒冷了,但对于几世都是北境过活的他来说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他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间,直到此时,见到由于刚才惊才绝艳露了一手绝技,彻底将众少年征服的杨守瑜也对他恭恭敬敬,加上杨守瑜在值守时同他们讲起孙秀荣在疏勒镇的战绩,以及大战在于阗镇一带闻名遐迩的大力金刚慧琳的事迹,包括阿吉尔在内的所有人都围着他站着。

    没有人喧哗,只听见一旁喀拉喀什河河水流动的哗哗声,加上山谷间不时袭来的风声,偶尔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两声狼嚎。

    半晌,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首先跃入他眼帘的是漫天的星河。

    这样的情形,他在葱岭高原上时曾多次看到,不过在昆仑山里还是第一次。

    昆仑山,对于中国人来说实在太过神圣,也是道家毕生向往的地方,西王母、昆仑墟、瑶池,都在传说里出现过。

    为何定居中原一带的汉人会对万里之遥,隔断南疆与青藏地区的昆仑山会有这些传说?

    众说纷纭,不过按照孙秀荣的理解,他认为在几万年以前,所有有着东方面孔的部族都是从这里分支、出发的,藏人留在了原地,汉人到了中原,剩下的诸如九夷以汉地为中心散居着,而一部分人则在北方草原上过着游牧生活。

    否则就无法解释在语系上为何汉藏为一家,在汉地自然有发展,但在藏地,由于其封闭性,还保持了原始风貌,但万变不离其宗,它仍然属于汉藏语系。

    至于北方诸族,自然是因为西边的古高加索人、古突厥人不断东来的结果,他们在那里完成了语言的最终融合,故此与汉地大相径庭。

    东方人从这里分支再出发时,昆仑山一带恐怕还是鲜花绿草繁盛之地,故此,虽然后来迁到了中原,但依旧在他们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并一代代传了下来。

    所谓西王母,多半是当时还是母系氏族社会,有一个大首领而已。

    道家,产生在中国,与佛教、基督教、天方教迥异,最大的区别不是轮回,而是永生,但在历朝历代,从未有人达到这一点,于是在万山之神——昆仑山寻找神仙便成了醉心于道教之人的圣地。

    眼下,我就在圣地的腹地。

    呼呼的风声,清新冷冽的空气,浩瀚的星空,孙秀荣渐渐张开了双臂,想象着与大地、天空、星河融为一体的感觉。

    半晌,他才盘腿坐了下来。

    杨守瑜见状,赶紧凑了过来。

    “如何?”,孙秀荣问道。

    “大郎,以这些人今晚的表现来看,还是那喀什哈、耿思都好一些,喀什哈胆子最大,我等一共射杀了十五头野狼,谁来也奇怪,这里的野狼与焉耆马一样,大多是暗色调的,以黑色为主,间或有褐色的,很少见到灰色的,与葱岭一带大不相同”

    “十五头野狼,被我射杀的至少有十头,被小子们射杀的最多五头,还是我故意给他们留了一些,否则一时半会儿就被我射杀光了,这些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身形几乎达到了成人模样,大多数虽然走过这山路,但遇到狼群后还是非常畏惧的,只有喀什哈等少数人大着胆子跟着我一起射击”

    “至于那耿思都,倒是很有意思”

    “哦?”

    “他沉默寡言,也不知他成为孤儿后是如何在普吉村活下来了的,但他遇到狼群后也拿着短刀在一旁护卫我等,最后还是我见到他手中的短刀实在不顶事,才将自己的横刀扔给他使用,他在横刀上肯定有家学渊源,很有章法,大郎,按照你的说法,当我开始射击时,要仔细观察众人的表现,除了耿思都和阿吉尔,几乎所有的人都拿起了弓箭”

    “为我等护卫的也就是阿吉尔和耿思都了”

    “你的意思?”

    “大郎,按照大唐府兵的规矩,条件好的、职位在伙长以上者在从军时可以携带仆兵一名,在西域更是如此,往往田地都是仆兵来耕种的,战事来临时,仆兵协助府兵穿戴甲胄,看护马匹等,你我都有资格携带一人,不过仆兵的粮食都需要我等来提供,胡弩镇肯定不会预备他们的”

    “你看中谁了?”

    “大郎,还是喀什哈吧,我喜欢直爽的人,嘻嘻”

    “好吧,耿思都是孤儿,估计能愿意,但阿吉尔会同意他的儿子去风险莫测的胡弩镇值守?算了,还有至少一半的路程,等最终抵达后再说吧,从今日开始,就由你在每日歇息时对他们进行大致的操练,每日大约半个时辰就行了”

    “也好”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在杨守瑜的带领下,少年们在每日扎营后训练一个小时,孙秀荣并没有参与,而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穿越者都是孤独的,就算孙秀荣已经穿过一次也是这样,因为他的精神世界太过丰满已经容纳不下太多的东西了,于是,在一般人眼里,孙秀荣太过孤傲,对,是孤傲,而不是像耿思都那样的内向、不合群。

    但在耿思都眼里,孙大郎已经成了自己的偶像,一个自己终其一生也不可能企及的偶像。

    茫茫昆仑山中段,南北平均宽度约莫一百五十里,但由于喀拉喀什河进入大山后先是向东,然后又折向西边,想要沿着它穿越此山,实际路程要数倍于此。

    幸亏是夏季,虽然早晚寒冷,但终究还在人类忍受范围内,据说吐蕃人能在冬季越过更加艰险的建德力古道(克里雅古道)进入于阗,其身体素质之强悍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但大唐的士兵也相差仿佛了,后来高仙芝带领大军千里奔袭小勃律,没听说过因为在葱岭高原上穿行而造成严重减员的,但与吐蕃人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喀拉喀什河,发源于昆仑山以南的喀喇昆仑山,海拔更在昆仑山之上,而象雄王国所在阿里地区以及羌塘草原,平均海拔多半在五千米左右,就这样的条件,这个王国还顽强地生存了上千年,可见人类的忍耐力上限的想象空间有多大。

    自从与慧琳交手过后,孙秀荣感觉自己的气力、运用自己的身体的合理性、灵巧性以及恰到好处蓄势一击的能力大有提高,自己的黑云弓,以前虽然能在一个呼吸间拉动一下并释放,但十箭下来后还会有些感觉双壁肌肉酸胀的,何况在射击之前他一定要调匀呼吸才行。

    而杨守瑜却是在这方面天生的人才,他能连续射击三十箭而不带停歇的,然后再稍微歇息一阵后就可以再次施射了。

    在旅行的途中,他在弓箭上的修习也没放下,现在的他可以一次拉动三石力的大弓十五下,此时双臂才会有微微的酸胀,略事休息后,又能拉动下一组十五次,这可比以前强多了。

    “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上一世的他在武技上虽说不差,终究是泯然众人矣,他靠的是在科技上、大局上以及对军队的整训上在短时间里一统天下的。

    难道这一世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武林高手?

    一想到这里,孙秀荣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随即又摇了摇头。

    到了此时,他可是明白了,一个人武艺再高,像杨守瑜那样(荔非守瑜),占住一处极其易守难攻处,用手中神乎其技的弓箭能够一人射杀几百人已经是极致了,不可能再有超过他的了,想用手中的刀枪一个人连续杀死十几人,甚至几十人,想都不要想。

    所谓万人敌,说的是此人武艺极其高强,又勇悍无前,带着自己的手下也养成了一往无前的战斗作风,并不是说此人就能一人敌万人,若这样的人真的存在,那肯定不是人。

    ……

    就这样,他们一路走,一路跋山涉水,终于在驿牒上规定的时间里越过了昆仑山!

    胡弩镇,一座纯粹用石块垒起来的军堡出现了!

    在这里,胡弩河从西边注入喀拉喀什河,军堡就建在两河交汇之处的北岸山坡上,而喀拉喀什河开始沿着昆仑山南麓向东了。

    而沿着胡弩河往西,越过一小段旱路后可以连上徒多河,从那里可以方便地进入疏勒镇。

    胡弩镇,一镇便关系着两大重镇的安危,而大唐在这里只设置了区区三百人,但就是这区区三百人就让吐蕃人动弹不得,就如同吐蕃、大唐双方反复争夺的青海石城堡一样,少数人马就能牵动几万大军!

    “呜…….”

    在昆仑山南麓,除了胡弩镇这座军堡,完全没有在四镇附近诸如戍堡、烽火墩这样的次一级设施了,只有一座白色的军堡孤零零地矗立在浑浊的河水北岸。

    当他们这支小队伍出现后,从堡子里飞出来几十骑,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展开了战斗队形!

    当中一骑穿着晶莹闪亮的明光铠,同样晶亮的铁盔上的红缨在大风里四散飘荡着,与寻常唐人大将用在铁盔上的红缨不同,此人将红缨编成了一个个小球节,当风势较大时,小球节缠住了铁盔上的尖顶,还围绕着尖顶滴溜溜乱转。

    他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身形与孙秀荣差不多,但明显粗壮一些,在他的身后,有一名骑士举着一杆大旗,大旗白底黑字,上书一个“白”字,旌旗四周飘着黑色的牙带(所谓牙兵,多半来自于此)在风中猎猎作响。

    约莫二十四五岁,并不是明显胡人模样,而似乎是西与胡人与中原汉人的混血种,留着短须,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攥着两根乌沉沉的大枪!

    双枪白孝德!

    那两根大枪是完全用精铁打制的,他用一只手握着看起来也丝毫不费力气,让孙秀荣见了也是自叹不如,暗道:“难怪此人在以后的安史之乱中创下了偌大的名头,盛名之下,岂有虚人?”

    再看时,几乎所有的骑兵都是与白孝德几乎一样的装束,个个神情剽悍,眼见得虽然数目不多,但绝对是一支精锐之师。

    孙秀荣心里一动,他也催动着火龙驹上前了。

    此时,便能体现出他与其他人的差距了,包括杨守瑜在内,甫一见到这队骑兵,无不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胆子小的甚至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但孙秀荣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一手高举着夫蒙灵察给自己的任命书,一边高喊着:“前面可是白军使?在下胡弩镇新任骑兵伙长孙秀荣是也!”

    此话一出,除了白孝德,其他骑兵的气焰顿时短了一截。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诚如是也。

    但白孝德不同,他是胡弩镇的镇将,是孙秀荣的上司,大可不理会这个,“驾!”,他也催动了他的战马,一匹纯白色的战马,身形高大,应该是从拔汗那国(大宛马)得来的名马,然后用双脚操控此马,一手握着一根铁枪朝孙秀荣本来。

第十六章 胡弩镇风云(1)见面礼

    这是白孝德给自己的机会,就算在大唐,有上级的任命,作为一个骑兵底层军官,你如果没有在骑战上拥有令人信服的能力的话,就算手下只有区区三十六人也不见得都服从你。

    如臂使指,那是对强者来说的,从没有例外。

    知道要接近胡弩镇了,孙秀荣一早就将夫蒙灵察赠给他的明光铠穿戴起来了,一整套明光铠包括磨得晶亮的铜盔,大量用铁片串起来的铁甲,胸部两大块明光甲,整块的护项、护肩、护腹、护臂、胫甲、云头靴,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有三十斤,而孙秀荣自己制作的棉甲只有十二斤。

    这还不算,一套明光铠穿戴起来十分麻烦,难怪一开始大唐府兵都允许携带仆兵了,靠自己穿戴起来完全没有可能。

    不过当穿戴完毕之后,孙秀荣还是贴身感觉到了它的牢靠和安全感,不过眼下有一个问题来了,以前的他在使用火龙驹时从未多出二十斤的份量进行奔驰、战斗,火龙驹虽然高大健壮,但在没有训练的情形下在多了二十斤的份量下还能操控自如吗?

    但自从与慧琳大和尚大战一场后,孙秀荣在精神层面的增强似乎也影响到了火龙驹,让它似乎对自己更加服帖起来。

    还有,火龙驹作为一匹十岁年龄的战马,实际上正处于他的最佳年龄阶段,而年仅十八岁的孙秀荣虽然在精神上早就成熟了,但在身体上却尚未完全长成,离他骨骼、筋肉最精壮的时候还早,于是他的份量就远远不足。

    一去二来,火龙驹堪堪承受了多出来的二十斤份量。

    从昆仑山刚刚出来时,喀拉喀什河的西岸是一处大面积的起伏不定的缓坡,眼下双方都沿着某处坡顶向下冲,坡面约莫十几丈,其实在策马向下冲时是最凶险的,因为战马上并没有后世旅游景点马匹背上马鞍前端还有一道用以扶持的铁圈,仅仅是一具高桥马鞍而已。

    此时,就要考验骑士的骑术了,与就在焉耆附近长大,从小熟悉焉耆马的白孝德不同,孙秀荣在后世的呼伦贝尔骑过蒙古马,在上一世的尼布楚骑过介于蒙古马与雅库特马之间的尼布楚马,后来随着大夏国国土面积的扩大,乞尔吉斯马、汗血宝马、顿河马、阿拉伯马、波兰马、西班牙马都骑过,若说此时谁最懂得马匹,骑术最熟练,非他孙秀荣莫属!

    一般人策马从高处向下冲时,为了避免马匹突然停住从而将身上的骑士摔出去的窘境,会将身体向后仰,但这样一仰,想要用手中的武器发出倾力一击肯定就做不到了。

    在历史上,能在高处策马迅速向下奔驰,身体不用后仰,还能用手中的武器利用从高到低的势能对敌人发出致命一击的只有一人。

    岳家军的先锋背嵬军统领岳云!

    他是唯一做到了将手中的双锤向前举着,身体依旧向前倾着,最后将敌人像秋风扫落叶般一一击落的大将,当然了,这样的骑术肯定称得上“神乎其技”,因为岳云十二岁就上战场,他的骑术、战术、力量完全是从以战代练中磨练出来了,自然练就了高明的骑术。

    孙秀荣也是如此,但他策马下冲时,看起来身体并没有向后倾倒,但他的双腿却带着马镫向前蹬着。

    当然了,这不是最关键的,他握着他自制的虎枪,一杆十斤重的虎枪,本是双手握持战斗的,但在眼下他却用右手单手握着,虎枪枪身稍稍向后倾斜着,与孙秀荣在前一世设计的“拉枪”动作十分相似。

    当两匹战马双双相对从高坡上往下冲时,就算骑士大无畏,能够直接朝敌人冲去,但战马是不会完全听你的,实际上,当其双双抵达低处时,两匹战马都不约而同扭转了马头,孙秀荣的火龙驹向左侧冲去,而白孝德的白马则冲向右边。

    电光火石间,白孝德一丈长,重达十五斤的铁枪,孙秀荣一张二尺长,重达十斤重的虎枪便碰上了!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后产生的击打、摩擦声从低处传了出来,若是放在以往,在没有与慧琳大和尚战斗之前,十八岁的孙秀荣怎么也不会是二十五岁的白孝德的对手,何况对方还是两杆份量都不轻的铁枪!

    但一来孙秀荣的骑术高出一截,在向下冲时,他的身体、引枪的动作恰到好处,何况依照孙秀荣的惯例,除非对上虾兵蟹将,他是不会存着有一击必杀的机会的,第一个回合肯定是试探的回合,虎枪的枪钩对上了铁枪的枪身!

    种种因由之下,原本不占优势的孙秀荣在这一个回合并没有吃亏,但此时火龙驹已经在坡底向左侧跑远了。

    等他扭转马头再次出击时,对面的白孝德才堪堪转过身来!

    一想到这位在安史之乱中表现优异,还有罕见地单挑敌手战绩的名将竟然在骑术上逊色于自己,孙秀荣一股强烈的自信不禁油然而出。

    “驾!”

    但现在的他要面临白孝德两杆铁枪的打击,当然了,此时的所谓双枪将,不可能是两根同样长度和份量的铁枪,而是一杆较长,主攻,一杆较短,主守,但无论如何,短的那一根也有五尺长。

    若是白孝德用长铁枪夹住虎枪的枪钩,迫近后用短枪刺击自己该如何应付?

    若是放到葱岭时代,孙秀荣肯定会拔出自己的双手横刀进行格挡,但是当来到于阗镇后,他在武技的感觉上似乎又精进了一步。

    双方沿着坡底再次像对方冲来,此时,到了平地的白孝德已经完全恢复了他作为这个世界上罕见的能够使用双铁枪悍将的本色,两根铁枪都略略向后拉着,等待着机会给孙秀荣致命的一击,而在平地上,他在骑术上的稍稍劣势也微乎其微!

    不过孙秀荣的虎枪有一长二尺长,他自然不会给白孝德迫近自己的机会,但白孝德作为名将,肯定有应对的法子,若是遇到一般对手,他蓄势的一击一般人肯定抵挡不住,在陷入慌乱的一刹那他就可以迫近了,然后便用短枪此中对方的咽喉,这一招,他在对付象雄故地的吐蕃骑兵时屡试不爽。

    就是因为他白孝德在胡弩镇镇守,吐蕃人已经有五年没有出现在胡弩镇附近了。

    孙秀荣躲得过他这看似平淡,但蕴藏着强烈的势能和后手的一击吗?

    作为前一世的飞龙骑、猛虎骑、龙骑兵的创立者,孙秀荣此时完全进入了心无旁骛的对敌状态。

    所谓心无旁骛,说的不是一门心思直接冲上去,而是全幅身形达到了最佳的对敌状态!

    所谓最佳,指的是孙秀荣在堪堪扭转马头的那一刹那便想好了对敌之策!

    区区坡底只有二十余丈长,只见略矮一些的火龙驹的速度反而比高大一些的大宛马更快!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再上一个穿越季时就有的对于马匹的全方位无死角的遮护。

    当然了,这个遮护说的是保养,作为一个游牧部族出身之人,融合了后世一些科学的喂养方法后,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对于马匹的周到饲养还没有超过他的。

    昆仑山,是一座整体上以荒漠形态呈现出来的大山,山上植被极少,土石巨多,就算在这接近胡弩镇的喀拉喀什河西岸、北岸,大大小小的各种石头堆满了各个角落。

    在这种情况下,爱惜马力的白孝德自然不敢将马速带的太快,而此时已经偷偷将马匹的四蹄钉上铁掌的孙秀荣则是毫无顾忌(马掌在晚唐五代才出现)。

    马速决定着兵器的势能,虽然眼下的孙秀荣在气力上依旧不如白孝德,在武器的运用上也不如,但他再次占了马匹的便宜!

    “嘎吱……”

    这一次同刚才一样,孙秀荣的虎枪再次与白孝德的铁枪接触了,铁枪枪身依旧在虎枪枪钩上划出了令人牙酸的嘈杂声。

    若是放在以往,白孝德会抵住对方的兵刃,然后利用自己在气力上、战马上的优势用铁枪压住对方,然后不断迫近对方,最后用短枪实施致命一击,但这一次他失算了。

    其一,孙秀荣的马速快,在贴近白孝德时又主动实施了拉枪的动作,两相结合,虎枪刺出时带来的威势就不是白孝德想象中那个样子了。

    其二,就在“嘎吱”的酸爽声音继续响着时,孙秀荣突然继续策动战马往前冲,在此时,这样的动作,在双方兵刃接触时,先前马速占优的一方能做到这一点,而另外一方在兵刃并压制住后,由于马速变得更慢了,想要顺利策动马匹运动就非常困难了。

    随着火龙驹继续向前窜,虎枪的枪钩继续贴着铁枪枪身向下滑动,很快就来到白孝德右手握持的地方!

    此时,若是一般骑兵,在孙秀荣虎枪、马速的两相压制下肯定是动弹不得,左手另外一把武器由于距离的原因又发不出来,此时,高明的骑兵只有一个选择。

    弃枪!

    读者读到这里肯定会说,白孝德手里不是还有一杆短铁枪吗?可以当成标枪扔向孙秀荣啊,但说得容易,实际做到却是千难万难,因为当孙秀荣虎枪的枪钩以极快的速度带着令人不安的摩擦声冲向对方手部时,他们首先想到的肯定是保住自己的右手!

    此时,若是一般的对手,稍微高明一些的就只能弃枪了,但没了一丈长的长枪,手里头只剩下五尺长的短枪,这接下来的战斗肯定是被动挨打了,再差一些的对手,慌乱之下被孙秀荣切掉右手也是有可能的。

    标枪?

    时间太长,肯定来不及了。

    好个白孝德,在如此紧迫的情形下,他竟然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用左手的短枪再一次架住了正在向下滑的虎枪!

    此时,虎枪一尺长晶亮的匕首状锋刃离白孝德的右手只有不到一寸!

    双方就在原地僵持着,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孙秀荣依旧有再次取胜的机会,因为他刚才是用一只手握着虎枪压制着白孝德的长枪,就算白孝德用短枪阻止住了虎枪继续向下滑的势头,但此时孙秀荣只要用双手握持虎枪,局面还是自己占优。

    白孝德俊美的面孔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而在电光火石间,孙秀荣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哈哈哈,镇将高明,在下不如”

    孙秀荣撤枪了,当他撤枪时将虎枪在空中抖了一下,原本作为缠绕在虎枪枪身上的背带当即散开了,兔起鹘落间,一丈二尺长的虎枪已经背在了身上。

    白孝德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是爽快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个孙秀荣,如此了得,真不愧是今年于阗、疏勒两镇跳荡营第一名,实至名归!”

    孙秀荣心理一凛,“难道消息这么快就传到这里了,不是说唐代并没有邸报吗?”

    看着孙秀荣的神态,白孝德笑道:“你以为胡弩镇孤悬于本土之外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你等按照正常速度迈向这里时,我大唐的快马已经将有关消息传递到四镇镇一级的所有地方,胡弩镇孤悬于本土六百里之外,若是连区区消息都得不到,将士们岂能安心在这里驻守?”

    孙秀荣点点头,讪笑道:“原来如此,不过镇将可知今年焉耆、龟兹两镇头名是谁?”

    白孝德说道:“是一个叫做马璘的少年,好家伙,竟比你还小一岁,我大唐还真是人才辈出,层出不穷啊?”

    “是他?”

    一个在安史之乱中战功、名声不亚于白孝德,或者说更胜白孝德的人出现在孙秀荣的脑海里。

第十七章 胡弩镇风云(2)诸人

    普吉村的老少向导们都走了,包括杨守瑜觊觎的喀什哈也不例外,对于他们来说,在远离本土六百里地方孤零零的军堡镇守实在太过于凶险了,一旦被吐蕃大军围住,生还的希望很小。

    但耿思都还是留了下来,除了愿意担任孙秀荣的仆兵外,自然也与他的孤儿身份有关。

    还有,孙秀荣虽然年仅十八岁,但远远超过常人的大度、冷静让他十分叹服。

    孙秀荣给了阿吉尔半贯钱,另外七个少年每人三百文,还将唯一的骆驼送给了阿吉尔,对于阿吉尔来说,这一趟确实是收获满满。

    此时,孙秀荣身上还剩下了大约五贯钱以及两百斤粮食,粮食全部交给了白孝德,这将是他的仆兵耿思都今后一年的口粮,另外他还给了一贯钱给胡弩镇打理后勤辎重的录事,实际上两百斤粮食对于不用上阵厮杀的耿思都来说节省一点的话勉强也够用了,但熟知府兵事务的孙秀荣知道,就算在这孤悬于昆仑山外侧的胡弩镇,你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能做到公忠体国,若是没有些许好处的话,他的这位刚刚上任的仆兵肯定会吃不饱的。

    一贯钱,若是换成粮食自然能让他吃饱,但在胡弩镇,你只能对录事进行贿赂才能达到同样的目的。

    当晚,白孝德为孙秀荣、杨守瑜两人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镇军里什长以上人物悉数来了,白孝德的哥哥是龟兹国国王兼龟兹都督府都督,家里面上等的葡萄酒是少不了的,加上此时胡弩镇周围的野生动物还有不少,特别是体重高达三百余斤的藏岩羊,不仅肉质鲜美,其皮子竟不亚于牛皮,自然成了胡弩镇的士卒钟意的对象。

    一整只藏岩羊,半幅野驴下水,让大约三十人酒足饭饱,满意而归。

    胡弩镇军堡方圆约莫三里,最里面是两间三进院落连在一起形成的“内城”,主要是镇将、副镇将以及各曹办公、住处,眼下胡弩镇并没有副镇将,按照白孝德的说法,胡弩镇三百士兵,其中骑兵只有四十,其中有四骑是他白孝德的仆兵,真正属于孙秀荣管辖的只有三十六骑。

    由于孤悬于本土之外,这三十六骑倒是按照一人双马配置的,能够配置一人双马的府兵自然都是大户人家,或者家里颇有资材的人家,他们都是来自于阗镇的各族家底殷实的农户、牧户,大部分是汉人,也有少部分是当地胡人。

    除开骑兵之外,尚有一伙标准的五十强弩兵,人手一把一石力的角弓,其中二十人还有一张射程两百步的角弓弩,三十人人手一张射程一百六十步的单弓弩,也就是说,不算其它,单单这五十强弩伙就能在战场上对一百米到三百米的敌人进行多层次远程打击。

    这一伙的弩兵可不单纯是按照远程部队来设置的,大唐的府兵几乎都是多面手,步兵可以进行远程打击,弓弩兵也可以近身搏斗,这个强弩伙还配置有一把双手横刀,自然是为近身搏斗准备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伙重步兵,也就是披挂铁甲的步兵,人手一副一石力的弓箭,一根长矛,一把单手横刀。

    剩下的自然都是轻步兵了,他们只有皮甲,但人手也有一副从五斗力到七斗力不等单体弓,一面皮质盾牌或木制盾牌,一把单手横刀。

    除开战斗兵外,尚有管辖军堡内务的录事、仓曹、法曹、军医诸人,都有一名录事管辖,而作为伙长以上军官的仆兵,也在没有战斗任务时由录事统一管辖,自然了,镇将的仆兵不在此列。

    如此说来,区区一个镇级军堡,便有打理后勤辎重庶务的四五十人。

    紧挨着内城的西边是一座山神庙,军堡在昆仑山南麓,大唐皇室号称是道家始祖老子之后,肯定以道教为尊,在这荒僻异域,受传说以及现实的影响,昆仑山神自然成了他们的庇护神。

    而在道家的规制中,昆仑山是西王母的道场,这座山神庙实际上也是西王母庙。

    除了镇将白孝德,强弩伙的伙长是一个叫做呼延云的、从灵州(宁夏)迁到这里的农户后代,身材中等壮实,年纪与白孝德差不多,如此年纪,没有参加过跳荡营的遴选,还能做到伙长的,无一不是殷实之家,呼延云的祖上曾是高昌的校尉,积累到现在,家里头肯定很宽裕。

    重兵伙的伙长是一个叫阎刚的中年人,估计到三十岁了,原本是沙州阎姓大族之家,迁到龟兹后,祖上曾担任过安西都护府的法曹参军。

    而这里的录事是一个叫做张翰的、因为犯了事被发配到这里的文官,原本是大唐幽州昌平县县丞。

    张翰发配到这里似乎有些年头了,他的年纪接近四十,是这里的官员中岁数最大的,朝廷历次大赦似乎都没涵盖到他,这倒是让孙秀荣起了兴趣。

    重兵伙、骑兵伙、强弩伙的人虽然都还在府兵序列,但实际上来到大唐开元年间后,大唐的军制也在发生着变化,像这三个军种实际上逐渐有向职业军人转变的迹象,因为能够加入这三个军种的人都是丁口众多且颇为殷实的家庭,他们根本不需要亲自种地,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备制装备和训练、打仗上。

    但也有完全跟以前一样的府兵存在,那就是这里人数最多的轻步兵了,他们都是于阗镇下辖各处汉胡农户的后代,都隶属于某个折冲府,他们需要自备武器、粮食到边地戍守,若是在像四镇腹地之地,他们每年只需要驻守一次就行了。

    但在胡弩镇,一去一来就要两个月,朝廷岂能轻易让你来去?于是像这样的地方,便成了三年一戍,然后五年内不再应召了,当然了,如此远的地方,让他们如何携带、储备粮食前来?最后粮食也是由官府统一供应,但他们的家里需要向官府提供同等数目的粮食和装备上所花的钱财。

    府兵制,到了大唐中期之时,正在以一种看得见的速度衰变,因为本来除了兵役就不需要向国家再缴纳任何赋税的府兵现在要重新缴纳了,虽然是变相的缴纳,但只要有缴纳行为,就会有龌龊出现。

    侯琪,原名候七,就是一个老府兵,当然了,这个老,也只是相对的,他才三十八岁,按照大唐规制,凡是府兵,要到五十五岁才能退休,他离退休还早着呢,便是剩余的轻兵伙的伙长,当然了,他这个伙长只是一个临时性的职务。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两年了,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将会有另外一伙人马来替代他们,而侯琪他们会在未来五年之内只会被就近(比如防卫县城),不会再派到边地了。

    虽然是一个老油条府兵,但侯琪还是兢兢业业行使着他的权责,每日的操练、巡逻、值守都是有条不紊,风雪无阻。

    孙秀荣在宴会上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位老兵,与其他快要成为职业军人的小军官相比,侯琪明显有些格格不入,与他的仆兵耿思都一样,沉默寡言,在宴会上也是第一个离开的,不过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有些敬畏的。

    “在他的眼里,自己多半是一个世家子弟,跑到这里来捞取军功的”

    孙秀荣暗忖道。

    沉默寡言的人物,除了侯琪,还有一人。

    此人叫聂峰,是一个象雄人,跟聂叙丹樨一样,原本也是故象雄王国的王室子弟,象雄王国灭亡后,吐蕃人采取了用上一任王室琼布氏来管辖象雄故国之地的策略,像聂峰这样的王室子弟自然会受到残酷迫害,他们大多数成为了奴隶,少数不甘心者跑了,有的投靠了大唐,有的则成了马贼。

    聂峰是投靠大唐的象雄人后裔,原本聂叙姓也改成了聂姓。

    与侯琪、耿思都一样,亡国之后聂峰似乎也有满腹的心事,才十八岁的他成日里拧着眉毛,就算在喝酒时也从未展颜。

    聂峰,建德力城附近的吐蕃(实际上是象雄)农户后裔,精通骑射,五年前才从象雄故地逃到于阗镇,以前是琼布氏专门为了羞辱他们设置的奴兵角色,也就是为琼布氏养马、披挂的人,这样的人在吐蕃军队里大量存在,在发生战事时,吐蕃军官会让这些奴兵先上,消耗敌人一阵子后,正规甲兵再上。

    聂峰今年二十五岁,对于胡弩镇以东广袤地区的气候、地形十分熟悉,这也是高仙芝让他在这里担任骑兵伙副伙长的原因。

    与侯琪、聂峰不同,呼延云、阎刚、张翰三人倒是对新来的骑兵伙伙长很是欢迎,当然了,孙秀荣的跳荡营头名的名头,节度副使夫蒙灵察的牙兵,以及白日里大战在西域一带已经小有名气的白孝德竟能打个平手的表现才是让他们服气的根本。

    故此,在喝酒时,孙秀荣也暗叹,“若是没有经过跳荡营的遴选,并成为夫蒙灵察的牙兵,单单以普通府兵来到此地,就算白孝德对自己不错,若还是在侯琪的手下,最终何时才能熬出头?”

    没多久,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白孝德、孙秀荣两人。

    “大郎”

    郎,是此时大唐对青壮男丁的通俗称呼,当然了,你若是在家里有排行,通常也会用“姓氏+排行”来称呼,比如封常清家里排行第二,高仙芝便称呼他为“封二”,家里是独子的,多半称呼“大郎”。

    白孝德由于王室子弟,虽然龟兹国国王眼下的实权非常小,但终究有家学渊源,从小读过书,见过的事也比寻常人多得多(就算没有什么实权的龟兹国国王之位,觊觎之人也多得是,稍有不慎便是刀光血影,作为宗主国的大唐自然巴不得),自以为在二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很镇定了,武艺也相当不错,但见到孙秀荣后,他那种既沉稳淡定又孤傲的气质很快就折服了他。

    在他心目中,孙秀荣似乎是像他这样的同类人,于是就更为亲近了。

    “按照胡弩镇不成文的规矩,这里不设副镇将,但各伙伙长按照这样的顺序在镇将不在的时候代替镇将行驶军权,依次是:骑兵伙、重兵伙、强弩伙、轻兵伙、录事,意思就是,你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骑兵伙长,但已经事实上是胡弩镇的副镇将了”

    “哦?”,这一节孙秀荣没有想到,不过一想到白孝德年纪轻轻,又武艺高强,加上自身出自大唐正在施恩羁縻的王室,轻易不会被别人取代的,所谓副镇将也就是说说罢了。

    白孝德见他没怎么在意,也是暗自一凛,“此子明明是犯官后代,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岂有不寻摸一切机会向上爬的,可看他的神色,似乎又志不在此,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十八章 胡弩镇风云(3)近况

    此时,除了白孝德、孙秀荣两人,尚有一个年轻女人在屋子里伺候着。

    见孙秀荣不停地看着这女子,白孝德笑道:“大郎,你尚未成婚,尚不知女人滋味,这名女子就送给你了,今晚就同你暖被窝……”

    “不可”

    孙秀荣赶紧打断他,刚才不停看向那女人,是因为觉得这女子似乎既不是汉人,也不是常见的胡人,而是像藏地的女子,并非是见色起意。

    “镇将,在下倒是有一个问题”

    “哦,请讲”

    “刚才我等入城时,见到的人几乎都是男丁,并未见到一个女子,这是为何?”

    “哈哈,大郎,你还真问到点子上来了,胡弩镇不比葱岭守捉城,那里有一个下折冲府,府兵几乎都在折冲府附近服役,周围还能种植一些粮食,故此城里也有大量的家属,自然也有女子”

    “但在胡弩镇,这一切都莫想,按照大唐军规,除了本将以及录事两人,剩余诸人是不能带女人进入军堡的,但府兵们要在这里驻守三年,三年,三来啊,府兵们最小的也有十八岁,就算最清心寡欲之人也会憋出毛病来,于是这里最常用的法子就安排上了……”

    “妓馆?”

    “呵呵,差不多,这里有犯官家属、我等俘获象雄女子以及从于阗国过来,自愿伺候边军的胡妓,虽然只是一个三百人的小军堡,但妓馆连带酒馆却有三家,闲暇时分,在获得军官的允许下,士卒们是可以去那里快活的,当然了,这都需要自己花钱才行……”

    “镇将,彼等在这里设置妓馆,恐怕也需要向军镇缴纳商税吧”

    “那是自然,不过我等知晓彼等也是不易,只收取三成”

    孙秀荣了然,屋子里的这象雄女子多半是白孝德带着骑兵外出时劫掠过来的,专门放在屋子里伺候自己,这估计是独一份,别人肯定没有这种便利。

    “大郎,以你的身手,来这里担任骑兵伙长还真是来对了”

    “哦?”

    “在去年,大唐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发兵攻打吐蕃,当时当面领兵的正是吐蕃国大论乞力徐,当时大唐大胜,乞力徐仅以身免”

    (大论,大宰相)

    孙秀荣心理一凛,“看来虽然金城公主嫁给了吐蕃国王,但双方在边界上依旧战事不断啊,但我在葱岭时并没有听说有多少大的战事,或许与金城公主的病势有关,或者那位唐明皇已经大为膨胀了?”

    白孝德继续说道:“以前,本将就是带着这三十多骑不断东去,袭扰其象雄万户府西境一带,斩获颇多,从未折损一人,不过私底下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两国有盟约在先,还有公主和亲,眼下倒好了,自从崔希逸大将军发兵后,吐蕃人便断了朝贡,于是双方可大大方方动手了”

    孙秀荣问道:“镇将,吐蕃人既然在象雄故地设置了万户府,兵力肯定不少,区区三十余骑如何来去自如?”

    白孝德笑道:“本将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探听到的,以前在吐蕃地,象雄与吐蕃几乎并驾齐驱,直到太宗时代吐蕃国王发动大军灭了象雄部落,其实,无论是吐蕃还是象雄,丁口都不多”

    “吐蕃稍多一些,最多十万户,象雄稍小一些,最多五万户,加起来十五万户,总共不到八十万人,但就是八十万人竟在一段时间与大唐打了个平手,虽然大唐胜得多败得少,但吐蕃人的强悍还是可见一斑”

    “当然了,大唐强盛,丁口远远超过吐蕃,就算遭遇大败也能很快缓过劲儿来,但吐蕃人就不同了,他一旦遭遇到了大的败仗,比如青壮损失万人以上的大败,那绝对是要起码五年以上才能恢复过来的,但吐蕃人在与大唐打仗时,吐蕃人的正规军只是作为最后的手段,与他们打头的则另有其人”

    “哦?”

    “原本在西海一带游牧的是吐谷浑部落,他们的丁口与吐蕃人相差无几,而在西海以南,则是众多的羌人部落,其中最大的则是党项羌,丁口比吐谷浑略少,但加起来五万户也是有的”

    (西海,青海湖)

    “吐蕃人击败吐谷浑、党项羌后,收获了大量的人口,吐蕃人的规制与大唐不同,当他们灭亡吐谷浑、党项羌后,羁縻其贵族子弟,让他们的贵族子弟当正规军,而让广大的百姓当奴隶,这其中有牧奴、农奴,也有奴兵”

    “他们击败吐谷浑、党项羌后,几乎又收获了吐蕃加象雄的丁口,总人口估计在三十万户以上,这些都是半牧半农的丁口,三十万户至少有二十万青壮骑兵可用,当然了,吐蕃人不可能这么用兵,根据我国的消息,他们以贵族子弟为主的正规军加起来不到五万,但可随时动员起来大约二十万奴兵”

    “听说吐蕃人对奴隶刻薄甚深,他们就不起来造反?”

    白孝德眼神里闪过一丝令人察觉不到的异样,他说道:“他们自有规制,就算是奴兵,也分了三六九等,吐蕃奴兵多半是吐谷浑、党项奴兵的军官,何况,在吐蕃人的奴兵中有一支特殊的部队,号称死士”

    “吐蕃人的信仰中,苯教、佛教兼而有之,但在眼下,佛教只在贵族子弟里传播,在广大百姓里,苯教依旧是主要的信仰,据说,作为奴隶是前世注定的,这一世也不能改变,想要有所改变,只能寄望下一世,而要在下一世改变,除了严格按照仪式要求祈祷,最便捷的道路便是为贵族赴死”

    “他们真相信这一点?”

    “自然是的,本将详细探听过大唐以前与吐蕃人的几次大战,几乎都是这样,没有任何例外,非但如此,彼等正规军,也就是由贵族子弟组成的甲兵想要在下一世占据更高的位置,也必须愿意赴死才行,当然了,吐蕃人的贵族本就不多,想要占据更高的位置,非得有大的机缘才行,故此,与奴兵奋不顾身相比,正规军明显要差一些,当然了,彼等武艺、训练要远远超过奴兵”

    “也就是说,大战起时,站在最前面的都是吐谷浑、党项羌的奴兵或正规军,最后才轮到吐蕃人,故此,大唐虽然屡次大败彼等,但却无损彼等太多元气”

    “等时间一长,不少党项羌、吐谷浑人信奉了佛教或苯教,便将这些人也纳入吐蕃人序列,而又将更远的汉人、胡人纳入新的奴兵序列,这就是他们的厉害之处,龟兹城曾被吐蕃人短暂占据过,当时他们对我家倒是不错,不过对百姓可就是太过苛厉了,与大唐远不能比”

    孙秀荣心想:“就算有战功可取,可一个象雄故地就是面积巨大无比,到处都是高山荒漠,想要找到大酋的巢穴十分不易,何况如此远的距离一旦迷路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这个军功不好捞取啊”

    白孝德继续说道:“大郎可知晓边令诚,边中丞?”

    孙秀荣心里一紧,“咳咳,知晓,在下就是在葱岭守捉城犯了宵禁被中丞发现了才会发遣到这里,不过在下并不怨他,确实是犯了规制”

    白孝德盯着他看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将目光移走了。

    “前不久,大约在两个月前,那时你等估计已经到了疏勒镇,而在葱岭守捉城北面通往钵和州的瓦罕谷地,发生了一件大事,大郎可知晓?”

    “不知”

    “呵呵,此事说起来倒是胡弩镇有关”

    “……”

    “边中丞去钵和州视察时,遇到了一大伙马贼,那伙马贼战力强悍,将边中丞的马队截获了,并将除他之外的随行人员全部杀死,劫走了马匹、钱财…….”

    “难道边中丞还是一个武艺高强之人?竟能单骑逃脱?”

    “或许吧,但归根结底是他们并不是孤身作战,当时除了边中丞等人,内中还有一个商队”

    “那肯定就是胡人的商队喽”

    “是的,他们是从长安出发一路走到安西的,最后准备从瓦罕谷地回到乌浒水的,恰好,商队里有一位武艺极其高强的袄教护教使者,就是在此人的护卫下,加上边令诚自己的努力,两人都逃脱了”

    “袄教?护教使者?”

    (乌浒水,后世阿姆河,珍珠河,后世锡尔河)

    白孝德笑道:“大郎,你在葱岭长大,不会不知道袄教吧”

    孙秀荣摇摇头,“我只听过拜火教、光明教、魔教,没听说过甚袄教”

    “哈哈哈”,白孝德见孙秀荣不似作伪,不禁大笑起来,“那拜火教、光明教实际上说的就是袄教,如今乌浒水、珍珠河一带信奉的多半是此教,而那甚魔教实际上是摩尼教,是从袄教里分化出来的,如今在安西、北庭一带也有许多人信仰,听说还传到了漠北一带”

    孙秀荣突然想到了一事,“镇将所信何教?”

    白孝德笑道:“不瞒大郎,白家世代尊崇佛家”

    但孙秀荣却晓得,他这只是面上的话,白家世代尊崇佛教,不见得他白孝德也是如此,但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再问。

    白孝德继续说道:“边中丞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自然恼火万丈,他是在瓦罕谷地遇到马贼的,自然不敢再从那里回去了,他在钵和州养伤的时间里,已经将自己在那里的遭遇飞马报给了盖节度,盖节度已经严令葱岭守捉城、钵和州守捉城出兵清剿葱岭高原上的马贼了”

    “可有结果?”

    “有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一人”

    “哦?”

    “在疏勒镇,有一位田曹参军封常清,此人热衷于农田水利之事,实际上还兼任着疏勒镇的法曹参军一职,为人极为精细,发生边中丞遇袭一事后,盖节度便责令夫蒙灵察镇守使督办此事,镇守使是一个精细人,便想到了封常清,于是封常清便带着大约百骑来到了瓦罕谷地,最终还是发现了端倪”

    “马贼非常厉害,袭击边中丞等人时头上、面部蒙着黑布,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封常清还是发现了他们埋葬边中丞随从的地方,并从现场的遗物以及随从们的伤口发现了端倪”

    “结果是?”

    “当时在葱岭一带有两股大的马贼团伙,一伙是突厥人,一伙则是象雄人,按照封常清的推测,当时这两伙马贼勾结起来了,否则也不会让边中丞只剩一人逃脱,要知道,每年的跳荡营也有不少人进入到他的牙兵里,战力也是不可小视的,能够一举将其随从全部拿下,马贼至少有百骑以上才是”

    “好一个封常清,竟能从伤口、脚印、马蹄印推出上述事情,由于突厥马贼一向在钵和州附近活动,便责令钵和州府兵清剿,而象雄马贼一向在葱岭附近活动,便责令葱岭守捉清剿了,在边中丞的亲自督办下,很快拿住了那一伙突厥马贼”

    “不对啊”,孙秀荣插道,“突厥马贼既然得手了,怎会还在钵和州一带逗留,他们肯定要去乌浒水流域将赃物尽快脱手才是呀”

    “大郎说的是,钵和州是我国新设之州,守军都是从安西都护府派过去的,由于要遥控乌浒水上游诸国,战力非常强横,很快在护蜜国发现了马贼的踪迹,最后顺藤摸瓜,最终抓获了绝大部分马贼”

    “至于象雄马贼,新任葱岭守捉使边效忠却是一筹莫展,葱岭守捉所辖区域实在太大,更兼高山深壑纵横,想要找到马贼的隐身之处殊为不易,不过按照封常清的推测,象雄人毕竟对以前象雄故地较为熟悉,没准沿着徒多河某条支流来到了昆仑山南麓也说不定,便责令本将查访”

    “结果呢?”

    “先不说此时,钵和州的人抓到一部分突厥马贼后,审问之下又有了新的发现”

    “哦?”

    “有人提前透露了边中丞等行踪,才会让两伙平时没有往来的马贼纠集在一起”

    “什么人?”

    “这倒没审问出来,估计要着落到象雄马贼身上了,还别说,这封常清还真不是一般人,这象雄马贼确实沿着徒多河支流来到了昆仑山以南!”

    “啊?!”

第十九章 胡弩镇风云(4)练兵(上)

    孙秀荣这不经意地一叫,让白孝德不禁有些奇怪。

    “大郎,马贼到来,岂不是你我的功劳到了?再说了,与吐蕃人象雄万户府的骑兵相比,区区马贼有何惧哉?若是拿下了这一伙马贼,我等就在边中丞那里立下大功,边中丞可是能够直接向圣人上奏折之人,你我的名字上达天听也不是难事…….”

    (圣人,唐人对皇帝的称呼)

    孙秀荣暗道侥幸,赶紧说道:“镇将,我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

    “如何?”

    “镇将,可有胡弩镇附近的舆图?”

    “自然有的,原本是大唐初期的,本将接手后又向东、向南探查了上千里,东面,我曾抵达建德力河的最上游,以及象雄人称为黑石湖的地方,那里是吐蕃马大量繁育之地……”

    (黑石湖,后世西藏阿里地区黑石北湖)

    “等等”,孙秀荣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是吐蕃马的繁育之地,附近自然丁口众多,对了,你等肯定是扮成象雄牧民的模样,可这马匹却掩藏不住啊”

    “大郎”,白孝德笑道,“以前吐蕃人进入四镇后自然在当地留下了大量的吐蕃马,而你的副手聂峰这样的人家都擅长饲养吐蕃马,三十六骑所谓一人双骑,自然是一匹焉耆马,一匹吐蕃马的呀”

    孙秀荣点点头,微笑道:“是在下鲁莽了,镇将请继续说”

    “嗯,象雄万户府的大帐所在,连聂峰也不知晓,不过我等已经探知了一些”

    “哦?”

    “以前象雄王国都城已经被吐蕃人毁了,不过在都城附近新设置了军堡,根据我探知的消息,吐蕃人灭亡象雄王国、吐谷浑、党项羌以后,采用了混合掺杂的策略,他们将几乎一半象雄部民迁到了首都逻些城附近,而将一部分党项羌人、吐谷浑人迁到了象雄故地,人数不多,每部大约三千户”

    “这一部党项羌的首领叫细封米擒,据说在党项羌里,细封部,米擒部都是大部,而这一部是细封部里世代与米擒部联姻的部落,故这一世的首领就叫细封米擒,他们的牧场就在黑石湖附近,扼控着象雄故地的北境”

    “而在其西部,也就是阿克赛钦以东,黑石湖以西的广袤地区,则是吐谷浑人的牧场,迁到这里的吐谷浑部落是一个叫做赫连的部落,首领叫赫连伏允,大郎,吐蕃人看似荒蛮,实则精细得很,他们将米擒部、赫连部布置在于阗镇的南面和东面,若是我国侵入此地,该两部就首当其冲……”

    “慢着,虽然有这个因素,但是吐蕃人就不怕该两部投靠了我国?”

    “呵呵,大郎,你是不太了解吐蕃人,无论是党项羌,还是吐谷浑,其以前的居住风貌与吐蕃人相差仿佛,而越过昆仑山进入四镇之地后风貌又大不相同,就算我国愿意接纳彼等,也没有足够的牧场提供,何况,他们也不一定适应图伦碛周围的气候,若是让他们留在原地,肯定又躲不过吐蕃人的屠杀”

    (图伦碛,唐人对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称呼)

    “再者,吐蕃人虽然将上述地方让米擒部、赫连部驻牧,但该两部百户以上的酋长几乎都有质子在逻些城”

    “那留在故地的象雄人就是由前象雄王室琼布氏掌控喽”

    “是的,象雄人的故地上有一座纵横东西的大山,叫冈底斯山,而他们的都城所在也叫冈底斯,象雄人几乎都围绕冈底斯山驻牧,以前彼等还有四五万户,迁走一半后大约还有两三万户,都在冈底斯山西段一带”

    “当下吐蕃人设置在冈底斯的万户长叫琼布赞婆,自然是以前琼布氏子弟,还是吐蕃王国的女婿,根据聂峰的说法,他手下有一千正规骑兵,还有五百奴兵守卫冈底斯堡,若是有战事发生,自然可以动员最多三万骑的奴兵”

    “镇将,在下刚才想说的是,象雄马贼既然收获颇丰,多半不会待在荒无人烟的阿克赛钦附近,因为彼等肯定不敢前往象雄故地交易,听说雪山以南的泥婆罗也是吐蕃人的领土,马贼们会不会越过雪山同泥婆罗人活着印度人交易,如是那样的话,想要找到他们就太难了”

    (泥婆罗,对后世尼泊尔、不丹、锡金以及部分恒河流域以藏人为主的国度的统称)

    “呵呵,大郎,看来你对吐蕃地还是有所考量啊,不瞒你说,在阿克赛钦的南面,喀拉喀什河的最上游又是一座大山,叫喀喇昆仑山,就在喀拉喀什河的源头附近,有一个山口,当地人叫喀喇昆仑山口,从那里可以直达大勃律,大勃律国风俗习惯与吐蕃人类似,象雄马贼完全可以在那里交易,还能在大勃律、象雄万户府、阿克赛钦之间逡巡,待机而动”

    孙秀荣点点头,“刚才镇将说已经得到了彼等抵达的消息,难道彼等已经越过了喀喇昆仑山口?”

    “是的”,白孝德此时眼睛似乎冒出了火花,“当时我命令聂峰紧紧跟住彼等,但聂峰还是跟丢了”

    孙秀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嘴里却说道:“莫非是马贼异常狡猾,甩掉了聂峰等,抑或马贼势大,聂峰等不敢轻举妄动?”

    “大郎”,白孝德叹了一口气,“是我自己想差了,想那聂峰本是聂叙王室的后裔,那象雄马贼的首领据说也是如此,聂峰虽然加入到大唐府兵行列,但对于同族,还是同样被吐蕃人迫害远走他乡的同族肯定是抱有同情之心的,他虽然没说,但我也意识到了”

    “那换掉聂峰?”

    “不妥,此人虽然对马贼抱有同情,但对象雄万户府的人是毫不留情的,何况他还是唯一熟知附近地形的人,若不是万不得已,还是要小心笼络才好”

    “镇将的具体意思?”

    “眼下正是昆仑山以南最好的两个月之一,马贼若是在大勃律完成了交易,想要回到阿克赛钦附近,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他们想要越过喀喇昆仑山,非走喀拉喀什河源头的山口不可,届时,我寻一个借口留下聂峰,你亲自带着骑兵以及强弩伙埋伏在山口附近,一举将彼等拿下,记住,一定要留下几个活口,否则我等也不好向边中丞交待啊”

    “……”

    孙秀荣还准备说要利用象雄马贼扰乱吐蕃人的象雄万户府,进而建立更大的功勋,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自己初来乍到,还是熟悉了这里的府兵以及周围的环境再说。

    “是,镇将,职部一定不辱使命”

    ……

    在军堡的北面,靠近西王母庙的地方,有一片房舍,里面住的全部是骑兵伙的人,因为那里有一处约莫有后世足球场大小的骑兵训练场,兼做强弩伙的训练场,作为骑兵伙长,孙秀荣分到了一处两进的院落,内里有房舍四间,有一间马厩,由于挨着强弩伙,孙秀荣干脆让杨承恩父子、自己的仆兵都住了进来。

    作为老府兵,杨承恩自然进入到了骑兵伙,由于他与杨守瑜、孙秀荣的关系,骑兵伙的伙长侯琪也不敢将他怎样,杨承恩抵达后顺理成章成了骑兵伙的火头军。

    在孙秀荣的旁边便是副伙长聂峰的房舍,他一人一间,还有伙房、马厩,也算是独得其乐了。

    孙秀荣在夜间离开了镇将府邸,在这里,自然也实行了宵禁,不过,像孙秀荣这样的骑兵伙长还是能破一下例的,他骑着火龙驹偷偷摸摸回到了自己的房舍。

    刚回到那里时,他顿时感觉到不妥——自己现在大小也是一个骑兵伙长了,来这里第一日便带头违反纪律,今后还如何带兵?

    故此,当他刚刚安顿妥当,就派耿思都去找聂峰。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不用耿思都上门找,聂峰主动找上门来了。

    “聂峰,今日吾初来乍到,在镇将以及诸位同僚的力劝下不禁多饮了几杯,眼下已经是宵禁时间,吾还骑马行走在大街上,回到家里深感不妥,吾问你,按照此处的规定,该如何处置?”

    一见孙秀荣用上了“吾”字,聂峰便知道他是认真的,便说道:“按照大唐府兵的规制,自然要重重责罚才行,不过在这边荒异域之地,若是事事恪守规定,就会寸步难行,在这里,历任镇将都奉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哦?凡是什长以下违反宵禁者,按照轻重程度,分别处以杖三十、打柴草、清扫大街等三种处罚”

    “什长以上者,什长一年有一次豁免的机会,伙长有两次,队正有三次,你是伙长,可以用掉一次机会……”

    “这……”

    “伙长,你也不是有意触犯规定的,无非是用一次豁免而已”

    “那好,聂峰,你帮我记上,今后最多还有一次豁免机会”

    说完此话,他心里却在暗暗叹息。

    “都这样豁免,若真是发生大事,绝对无法挽回,可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伙长,若是初来乍到就建言取消这些个豁免,不仅会得罪同僚,恐怕连白孝德也会得罪,算了,以后再说吧”

    兴许是见到孙秀荣面色不佳,聂峰继续说道:“伙长放心,宵禁针对的主要是成群结队者,若是有五人以上同时违反宵禁,肯定是要按照大唐律处置的,连镇将也不能豁免,以前的镇将提出的种种豁免,无非是了针对个人因为公事造成的违反宵禁事宜,误不了大事的”

    此话一出,孙秀荣面色稍霁,他便说道:“这胡弩镇的操练是如何进行的?”

    “回禀伙长,不同兵种各有不同,轻兵伙五日一操,对了,轻兵伙的人数实际上达到了队的标准,但目前对正依旧空缺,由伙长侯琪摄理队务”

    孙秀荣此时才意识到这里的情形却是有些诡异,按说一镇之下应该有两伙才是,可晚上他见到的全部是伙长,难道就没有一名对正?何况骑兵伙的人数已经达到一百五十人,为什么不设伙长?

    聂峰倒是善解人意,他似乎看出了孙秀荣的疑惑,便说道:“按照大唐边军的规定,副镇将兼任一队之对正,而由骑兵伙长兼任另一队的对正,以往在内陆,比如于阗镇,无论是是镇、城,还是守捉,基本上都是按照正常编制进行的”

    “不过在胡弩镇,前不久白镇将带领一队人马去了阿克赛钦湖附近,遇到了吐蕃人的侦骑,一战之下,以前的副镇将兼轻兵队队正阵亡,此后,该职位一直空着,而按照惯例,骑兵伙伙长年满一年后可以胜任骑兵、重兵、强弩三伙之队正,在此之前,队正由镇将兼任”

    孙秀荣这才明白,自己这“副镇将”想要落实到位那还需要一年时间啊。

    “伙长,然后是重兵伙、强弩伙,他们是三日一操,最后才是骑兵伙,由于战马精贵,一般来说是骑马训练是五日一操,下马训练则是每日都有,当然了,每日一次到堡外遛马是必须的”

    “如何训练?”

    “伙长,以前是职部代管,职部没有奴兵,只能按照堡子里根据更夫的鼓声点卯,大约是在卯时末刻起床,然后在大校场或跑步,或举石锁,或演练弓箭、刀枪,均可,并无一定之规”

    (卯时末刻,大约早晨七点)

    “是否披挂整齐?”

    “也无一定之规”

    “然后呢?”

    “午后还有一次,每次大约一个时辰左右”

第二十章 胡弩镇风云(5)练兵(中)

    卯时中刻(早六点半),孙秀荣被耿思都叫醒了——这是他昨日吩咐他的,在军堡里,只有更夫那里有一套完整的用来计时的更漏,每到整点或中刻时,值守的更夫就会敲响钟鼓,而巡逻的更夫会在开闭城门前后,宵禁前后,子夜前后、黎明前后分别巡逻城池,敲响梆子并喊出来。

    此时没有闹钟,乡下的人想要弄清楚时间,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的生物钟,加上太阳的晨起夕落,而城里的人则多了一套或几套更漏,若是大城,除了水漏、沙漏,还有专门的天文设施,像胡弩镇军堡这样的地方,自然只有更漏。

    孙秀荣无论在第一世还是前一世,生物钟都准得很,六点半左右雷打不动就起来了,当然了,这也是一个大概的钟点,此时太阳尚未升起,稍事洗漱后出门后就能迎来第一缕晨曦的到来。

    初到胡弩镇,生怕自己睡过头了,他还是让耿思都早点醒来提醒他,而耿思都如何能做到这一点?这是因为在穿越昆仑山时,孙秀荣携带了自制的沙漏,加上与太阳升起位置的印证,能够大致掌握时间,而在途中有一次他起夜时偶尔发现耿思都很早就起来了,还坐在喀拉喀什河边发呆,一问,他年纪轻轻竟然每日都在这么早的时间就醒来了。

    孙秀荣于是便查看了沙漏——一种以正午太阳影子最短的时间作为基点装填细沙并标识刻度的沙漏,每日正午要更换一次,大致是早晨六点左右,得知此事后,他便有了让耿思都掌管沙漏并作为传令兵的打算。

    耿思都确实是一个好的仆兵,早晨的胡弩镇,虽然是初夏,但气温依旧在十度左右,耿思都已经打好一盆水端到了孙秀荣房间里。

    孙秀荣洗漱完毕之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夫蒙灵察送给他的全部重量加起来有三十斤的明光铠穿戴起来,在进入胡弩镇之前,孙秀荣就让耿思都不断练习过如何穿戴此甲,倒是没有耽误多长时间,不过当他跨出门时,回头瞥了一下屋子里头另外一套沙漏,若时间准确的话,离辰时初刻(早七点已经很近了,误差最多在十分钟左右),心里不禁一叹。

    “这套铠甲既沉重,穿戴起来又麻烦,若是没有仆兵帮助,全部需要士兵们自己互相协助的话,时间恐怕需要更久”

    三十斤的份量乍一看非常多,但因为是大致均匀地分布在身体各处,实际上感官上并没有太过沉重,何况他还是一个六尺身高的大个子,筋肉虽然没有完全长成,但从十岁开始他就有意识、坚持不辍的锻炼依旧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他将自己的黑云弓、装满四十只箭枝的胡禄、八斤重的虎枪、双手长刀全部背在身上,这样的话抛开那三十斤的甲胄重量,恐怕又多了三十斤,主要是四十只箭枝的份量实在有些沉重。

    六十斤?孙秀荣想到了自己第一世在呼伦贝尔当兵时的情景,每周一次的十到二十公里不等的负重越野,每次也是有二十到三十公斤的份量,如此说来,后世的训练强度是要远远高于古代的。

    在昆仑山附近,无论是南麓还是北麓,每日的风势都极其凌厉,特别是在早晚温差相差很大的时候更是如此。

    一大早,大校场上空无一人,孙秀荣顶着六十斤的份量一个人站在场中,迎着从南面喀喇昆仑山吹来的寒风,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空气与葱岭守捉差不多,凡是有人的地方几乎都是在有大型河流的地方,胡弩镇是两河交汇之处,初夏的时候正是水量最丰之时,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胡弩河汇入喀拉喀什河发出的嗡嗡声,这是因为胡弩镇正好位于昆仑山脚下,不不不,这里尚未完全走出昆仑山,而是在昆仑山南部两座大山之间的谷地里。

    险峻高耸的昆仑山之间的形成的峡谷会将一切声音放到最大。

    初夏的寒风里并没有他在葱岭常常能闻到的灰土的味道,因为就算在昆仑山里,到了夏季,植物的气味也会掩盖住一切。

    在此处的山坡,山腰处有一小片一小片的杉树林,再往上就是高山草甸子,再往下也是如此,当然了,都是极为稀疏的草甸子,并不是放眼望去葱绿一片的那种。

    饶是如此,这样的情形也足够喂养胡弩镇的战马了。

    “咚咚……”

    辰时(七点)到了,但大校场上除了孤零零的他,依旧没有其他人到来。

    孙秀荣倒是没有恼火,因为按照边军的规定,钟鼓响起之后,能在一刻之内(三通鼓)赶到大校场就行了,何况白孝德已经将平时的训练都下发到各伙了,从昨日他见到的几个伙长来看,几乎没有一个他认为能称得上“法度森严”之人。

    一通鼓后,跑到大校场只有他的发小杨守瑜,杨守瑜见到披挂齐整的孙秀荣也是吃了一惊,但此时的孙秀荣已经将虎枪摘了下来,双脚叉开,左手紧握着横刀刀柄,右手将虎枪杵在地上,就好像迎着晨曦的一尊神像,根本没有看杨守瑜一眼。

    杨守瑜不禁有些惭愧,以往在葱岭时,他的一切,除了弓箭,几乎都是孙秀荣言传身教出来的,他自己也在内心承认了自己这一生要始终以孙秀荣为首的想法,但入了跳荡营,陡然名列前六,还受到节度副使的赏识,这让以前的葱岭小子有些飘飘然了,直到他见到孙秀荣在大校场的身形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托大了。

    但眼下的他有些尴尬,他隶属于强弩伙,伙长呼延云才是他的上司,但现在呼延云尚未出来,他该如何处理自己在呼延云、孙秀荣甚至白孝德之间的关系,对他来说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咚咚…..”

    二通鼓时,终于有人陆陆续续抵达大校场了,这其中就有白孝德,最为军堡镇将,他也是披挂完整,并走到了台上。

    与孙秀荣想象的差不多,毕竟他在葱岭守捉城见过那里府兵的操练,见到自家将主后,各伙的军卒都站到了将主的前面,而强弩伙的呼延云、重兵伙的阎刚、轻兵伙的侯琪都披挂齐整站在场中。

    “咚咚……”

    三通鼓时,所有军卒全部来到了场中,连轻兵伙的普通府兵也悉数在此,看来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连五日一操的轻兵伙也到了操练的日子。

    孙秀荣手中有一个名册,名册的封面、封底都是用又硬又厚的纸皮做成的,中间写着名单的纸张则是粗糙的黄纸。

    “聂峰!”

    “在!”

    “……”

    “……”

    开始点卯了,此时的点卯与后世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站在上官面前的军卒站得没有后世齐整,就算最精锐的轻兵伙、强弩伙、重兵伙,也都是勉强聚在了一起,但无论如何,每一伙有五什(轻兵伙是三什,每什十二人),每什十人都站在什长后面,无非是高矮胖瘦不等罢了。

    在孙秀荣这个骑兵伙,他兼任第一什的什长,聂峰兼任第二什的什长,第三什的什长是一个叫李继勋的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此人武举出身,中举后自愿来到安西历练,今年刚到,他并不是府兵,而是专门来这里历练的,像这样的人,多半有深厚的背景,只要在安西、北庭、朔方(河套一带)、陇右(青海一带)历练过,就会马上回到长安进入皇帝的禁卫军,然后再放出去时至少是一个校尉了。

    犯官家属后代,还是被边令诚发配至此的,虽然是今年跳荡营第一名,还是夫蒙灵察的牙兵,更在与白孝德交手时不胜不败,但终究年少,还无法压住像李继勋这样的人物。

    故此,当孙秀荣念道李继勋的名字时,他回答的懒洋洋的,更过分的是,他竟然没有着甲,只是穿着一身棉布长袍,上身罩了一件羊皮短褂。

    与他懒洋洋的声音不同的是,他的人倒是长得人高马大,面相也颇为英俊。

    孙秀荣没有理会他,继续往下念,很快就念完了,包括聂峰在内,一共三十七人悉数在此,只有三人没有着甲,都是属于李继勋的第三什。

    “李继勋!”

    “在”

    “魏继龙”

    “在”

    “李进才”

    “在”

    “出列!”

    等三人都出来了,孙秀荣问道:“李进才,为何不着甲?”

    “这……”

    李进才是一个敦实汉子,不到三十岁模样,他先是看了看李继勋,又看了看魏继龙,只见两人都看向天空,便说道:“以往我等都是如此出操的,连白镇将也没说什么……”

    孙秀荣心理一凛,“白孝德是大唐名将,治军甚严,怎地会犯这样的错误?难道这李继勋来头非常大,可来头既然这么大,为何巴巴地来到这里从军?”

    随着他陷入沉思,场中都静了下来,连台上的白孝德都看着他。

    半晌,孙秀荣拿定了主意。

    “按照大唐军律,出操穿戴紊乱者,属于对上官不敬,立杖二十!再犯者,杖五十,再犯者,立斩!”

    “你等以前如何吾不管,眼下就当做第一次触犯军律,聂峰!”

    聂峰赶紧站了出来。

    “聂峰,就由你执行军纪!”

    “这……”

    孙秀荣说道:“怎么,难道想违抗军令?”

    聂峰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李继勋、魏继龙、李进才,立即前往受刑台!”

    所谓受刑台,就是大唐军队里为了执行杖刑专门在校场设置的土台子,上面最多可以躺下十人。

    “慢着!”

    孙秀荣却止住了他,他走到李继勋三人面前,大声说道:“就在此地躺下,吾亲自杖打李继勋,聂峰杖打魏继龙,至于李进才……,汝等谁愿意替吾执行?”

    李继勋先是一愣,他没有想到孙秀荣竟然来真的,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发作,他旁边的魏继龙大声说道:“我等自从年初来到这里,都是按此出操,聂副伙长、白镇将都没说什么,如今你初来乍到,没有了解实情便冒然施行军法,岂不是打了白镇将、聂副伙长的脸?!如果你要打我等,应该连白镇将、聂副伙长一起打!”

    孙秀荣冷冷地瞧着他,“本伙长今日才真正履行职务,往日之事,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从今日开始,骑兵伙便由吾说了算!”

    “是吗?”

    一阵又阴又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孙秀荣定睛一看,还是刚才并没有做出剧烈反抗姿态的李继勋,他的声音也由刚才的慵懒便成了阴冷。

    只见他走进了孙秀荣,并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姓孙的小子,你听好了,我是当朝宰相李林甫的侄子,而眼下宰相大人兼任着安西大都护一职,对于像你这样的小卒,可谓生杀予夺,我来到这里最多一年,一年之后就会回到长安,这一年,我也不想惹事,但也不会忍气吞声等着你打?你明白吗?”

    说完就背着双手重新回到了第三什。

第二十一章 胡弩镇风云(6)练兵(下)

    就在李继勋大大咧咧走向他的第三什最前面的位置,身形尚未转过来时,孙秀荣猛地扑了上去,眼花缭乱间,李继勋已经被他掼倒在地。

    “竖子敢……”

    李继勋也是武举出身,虽然他说的那甚李林甫的侄子多半有些不着边际,但肯定也不是完全没影,中国武举从武则天时代才开始有,从举办那天开始,虽然大多是为勋贵子弟准备的,但也不乏平民出身的勇武之士,别的不说,一身武艺都是有的。

    而李继勋能够担任第三什的什长,虽然与他武举的身份不符,但也是跟着白孝德好几次前去羌塘草原侦查过吐蕃人的形势的,白孝德每次都能全身而还,说明他的三十六骑没一个孬种。

    你可以说孙秀荣是趁着李继勋没有转过身来实施了偷袭,但在眼下这个场面下,特别是经过了与胡弩镇武艺上的第一人白孝德的比试后,没有人会认为孙秀荣是投机取巧,何况他是为了军法。

    李继勋头朝下扑倒在地下,一张俊脸占满了灰尘,他的“竖子敢尔”尚未说完,就被孙秀荣一脚踩了回去。

    孙秀荣蹲了下去,也贴着李继勋的耳朵说道:“吾听说李宰衡自己的子女就有五六十个,亲侄子、外甥也有几十个,都被安排在长安、洛阳附近,就算从军的,也会就近安排到陇右或者朔方,岂会安排到一个如此偏远的地方?就算你是他的侄子,不是远房无甚来往的,就是不受待见的,吾说的是也不是?!”

    其实,就在刚在那一刹那,孙秀荣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如果李林甫是一个公忠体国的忠臣,而李继勋真是他的亲侄子,李继勋也不会如此嚣张,来到这里可能是真来历练的,但明明李林甫是大唐首席奸臣,安禄山就是被他养大的,他是大唐在位时间最长的宰相,门人弟子、亲戚塞满了朝堂和地方,大唐地域广阔,但上好的地方还属于中原地带,安排自己的子弟岂有舍近求远的?

    就算安排到了安西,还有大都护府以及四镇镇守府可以安置,再者,他一个武举出身之人,就算安排到了最为凶险的胡弩镇,岂只安排一个什长的职位?

    还有,这样的人,若是知晓安西虚实的话,肯定会先走盖嘉运、夫蒙灵察这样高官的路子,先进入跳荡营遴选,再成为牙兵历练才是正经啊。

    这是因为,像磧西节度使这样的关键职位,很少有任职超过五年的,盖嘉运近一两年就要走了,像他这样的人,多半会调到河西、剑南任职,而河西、剑南都是李林甫掌控的职位,盖嘉运作为堂堂一镇节度使,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关窍,而不对他的子侄分外关注的?

    故此,孙秀荣大着胆子在行使职务的第一日便用号称李林甫侄子的李继勋立了一个下马威。

    似乎印证了孙秀荣的想法,当他在李继勋的耳边说了这些话后,李继勋似乎老实了许多,乖乖地躺在地上等着孙秀荣的杖击。

    但李继勋如此,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只见第三什那位魏继龙大声叫道:“你个契丹狗贼,竟敢当场羞辱大唐中书令、尚书左仆射的子侄,你这是在折损大唐的颜面!难道就不怕事后满门抄斩?!”

    孙秀荣看了一眼远处高台上的白孝德,见他依旧没有动静,心里更是笃定了几分,再看其他伙长,呼延云、阎刚、侯琪眼里都闪着热切的光芒,明显对此事十分期待,而明显是李继勋死党的李进才也偃旗息鼓了,搭着脑袋站在原地没动。

    此时聂峰凑了上来,在孙秀荣耳边说道:“伙长,魏继龙也是犯官家属的后代,还在永不赦免之列,他能担任府兵,但永远升不了职,自从李继勋到来后,逢人便说自己是李宰衡的侄子,他便信以为真,以为自己家族的前途全部着落在李继勋身上了,至于那李进才倒是普通府兵子弟,不过是趋炎附势罢了”

    孙秀荣心头大定,他大喝道:“魏继龙!”

    魏继龙不情愿地嚷道:“作甚?”

    “吾令你对李继勋施行二十杖的军法!”

    魏继龙一愣,“孙秀荣!你敢!”

    孙秀荣笑道:“你这是违抗军令喽?”

    魏继龙嚷道:“是又如何?”

    孙秀荣暗叹,“此人一门心思巴结李继勋,但明显是一个傻蛋,难道没见到眼下李继勋已经服软了?主人都已经服软了,你一个狗腿子再强硬着又有何能为?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一个奇迹!”

    “聂峰!”

    “职部在”

    “吾问你,在边军里,不服从军令该当何罚?”

    “回禀伙长,轻者杖五十,重者立斩!”

    “那你说魏继龙的情形属于轻的还是重的?”

    聂峰又凑了上来,“伙长,就算你想杀魏继龙立威,那也得禀明了镇将才是,按照军规,你只有杖打的权力……”

    孙秀荣点点头,三两步走到高台下面,单膝跪下了,大声说道:“启禀镇将,按照惯例,骑兵伙全体成员每日一操,还是披甲操练,但李继勋、魏继龙、李进才三人违反军规,按律一律杖击二十,还有,职部责令魏继龙杖打李继勋,但这厮不肯,还当场羞辱上官,职部认为,为严肃军纪,李继勋、李进才立杖二十,魏继龙斩立决!”

    刚才的一切,白孝德都看在眼里,李继勋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晓得,但他作为龟兹国王的弟弟,虽然是安西副大都护、磧西节度使盖嘉运的牙兵,但身份极为尴尬,李林甫眼下权倾朝野,他不是不知道,李继勋到底是不是李林甫的子侄,他完全无法分辨。

    何况李林甫还兼任着安西大都护的职位,眼下的龟兹、焉耆、疏勒、于阗四国,于阗镇实力稍强,剩下的虽然还保留了王国的称号,但实际上也就是一个空壳子,大部分当地农户都被大唐纳入到了折冲府的管辖,四国国王能够管辖的也就是牧户,能够出动的蕃军也少之又少。

    故此,若是想彻底灭亡四国王室,对于李林甫来说,也就是抬抬手指的事,牵涉到家国命运,白孝德完全不敢冒险,故此,对于李继勋等人干脆听之任之,但如果是同样犯官家属后代孙秀荣做出的,就大不一样了。

    白孝德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准了!”

    一句“准了”,魏继龙的命运也决定了,魏继龙一听不禁大惊失色,赶紧跑到高台下面跪了下来,大哭着说道:“镇将,冤枉啊,分明是孙秀荣这狗贼初来乍到,想要拿我等立威……”

    “咣!”

    孙秀荣从刀鞘里将自己的长刀抽了出来,先向白孝德施了一礼,然后一刀便斩了下去!

    魏继龙的脑袋落到了地上,孙秀荣拎着来到了队伍前面,大声喝道:“军法尚未完成,谁愿意替吾执行?”

    “我愿意!”

    聂峰倒提着马槊对正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继勋抽打起来,而从孙秀荣兼管的第一什里也出来一人,看着身材高大精悍,约莫二十多岁。

    “你叫什么?”

    “回禀伙长,我叫元丰,来自于阗镇”

    “哦?祖上来自何部?乡藉何处?”

    元丰一愣,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凑上去小声说道:“伙长,我的祖上应该是拓跋鲜卑人,何部就不知道了,籍贯洛阳,三十年前家里就到安西来了……”

    “三十年前,武周时代?”

    孙秀荣心下了然,多半是犯了事被发配到了这里。

    “执行!”

    “是!”

    见到元丰过来了,那李进才自己倒是赶紧躺倒在地上老老实实等着杖打。

    “诸位!”

    孙秀荣一手魏继龙的头颅,一手五尺长的长刀,那长刀上的血液刚刚凝结,与吞口的火云纹交相辉映,看起来触目惊心。

    “从即日起,骑兵伙的训练按照这样来!”

    “其一,还是一日两练,辰时二通鼓之前必须披挂完整赶到大校场,然后围着大校场跑步小半个时辰,接着进食早餐,下午申时一整个时辰的操练照旧,不过头半个时辰改为拉弓、射箭操练,另外半个时辰进行兵刃操练”

    “每三日进行一次骑马射箭、兵刃操练,每五日进行一次长途奔袭操练,你等可愿意?”

    “愿意!”

    “吾听不见!”

    “愿意!愿意!愿意!”

    孙秀荣心中冷笑,暗忖:“不管是摄于魏继龙的人头,还是其它,从今日起,在骑兵伙,就是老子做主了!”

    当下,他安排两人将接受完杖刑的李继勋、李进才抬回营房,自己一撩明光甲的裙甲摆,一马当先跑了起来,聂峰等人赶紧跟上。

    而李继勋的第三什什长之位,他让元丰暂时管理,李继勋、李进才两人挨打之后至少十日才能起床活动。

    小半个时辰后(半个小时)后,孙秀荣停住了,他能准确掌握时间也是有原因的,这大校场一圈的长度大约是五百米,比后世正规操场略大一些,两圈就是一千米,孙秀荣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他全幅披挂后跑一圈需要两分钟,这样的话,跑上十五圈左右也就够了。

    当他停下来后,只见自己的轻兵伙居然没有一个人掉队,不禁暗道:“果然是大唐府兵里的精锐,别的不说,这身体素质一项就远远强于其他人,何况还是边军的骑兵?看来高仙芝、封常清等长途奔袭大小勃律完全是可以做到的,并没有吹牛啊”

    按照规矩,在早晨需要操练半个时辰(一个小时),眼下除了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的轻兵伙,其他伙的人都在校场上进行其他练习。

    此时,聂风凑了过来,“伙长,我等都是骑兵,就算有了战事,都是在马上完成,如今进行这步跑是否适宜?”

    “不”

    孙秀荣却摇了摇头。

    “有一副好的身板是一切的基础,有了这幅好身板,才能有效进行其它操练,放心吧,听我的没错,不会耽误你等进行其它操练的”

    就这样,孙秀荣就在远离本土的昆仑山南麓的胡弩镇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练兵,在于阗镇时,他除了采购粮食,还采购了一些铁锭,到了胡弩镇后,除了练兵,他还亲自动手,打制了五十副马掌,并给自己的骑兵全部装上了。

    自那以后,马上的操练便多了起来,不过这也是在夏季才行,若是到了冬季,由于草料缺乏,这马上的操练虽然还是按照三日一操来进行,不过,时间却变短了。

    胡弩镇的夏季异常短暂,两个月过去之后,还只是八月初,胡弩镇的第一场大雪便如期而至了。

    有了校场斩杀魏继龙、杖打李继勋和李进才的事,他的所有操练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何况他将自己剩余的五贯钱全部给了录事张翰,骑兵伙的伙食在加强了训练的情形下也同时得到了加强。

    但这只是暂时的,这五贯钱也只能管三个月,想要弄到更多钱,就必须再想办法。

    此时,也到了白孝德精细筹划的伏击象雄马贼的时间。

    象雄马贼与自己的关系,只有孙秀荣、杨守瑜、杨承恩三人知晓。

    孙秀荣该如何做?

第二十二章 胡弩镇风云(7)迷局

    当然了,光是艰苦的训练肯定是不成的,孙秀荣隔三差五亲自下厨(每伙有一个伙房,这也是“一伙”的来历,若是在内地,肯定有专门的火头军,但在人手一个当做两个用的胡弩镇,都是自己轮流做饭),将自己懂得的用面粉、青稞粉制作的饭食以及用野菜、肉干制作的菜蔬全部展现了出来。

    于是,同样的材料,骑兵伙吃的就是比其他伙强,弄得有些伙隔三差五过来打秋风,倒是让孙秀荣的名号又响亮了一些。

    而经过魏继龙那件事后,李继勋、李进才都老实了,多日后孙秀荣才从白孝德那里知道了李继勋的一些消息。

    李继勋是不是李林甫的亲戚他也不知道,不过他却知道李继勋家里犯了事,否则以他武举出身的地位是不会在边地就仅仅担任一个小小的什长的,结合他之前在大校场上的表现,以孙秀荣的揣度,李继勋多半还真是李林甫的亲戚,但肯定是李林甫厌恶的那一种亲戚。

    否则,以安西大都护府副大都护盖嘉运的通达,是不会让李林甫的亲戚待在胡弩镇这个既凶险又苦寒之地了。

    至于李进才,原本是魏继龙的跟班,魏继龙一死,他立即倒向了孙秀荣,对于这一点,有着三世经验的孙秀荣完全没有意外。

    倒是李继勋经过这件事后倒是彻底沉默了下来,不过在之后的训练中孙秀荣也发现此人不愧是武举出身,不仅武艺出色,还会读写,还时不时传出他写的诗作,当然了,与大唐那些“诗人”相比就上不了台面了,但比孙秀荣还是强上许多。

    发生那件事后,包括白孝德在内的胡弩镇伙长以上的人对他更加刮目相看。

    “武艺高强,心狠手辣”

    这是胡弩镇所有人一开始对他的评价,不过两个月下来后,这两句评价又变成了“武艺高强,表面和气,心狠手辣”,多出来的那句自然是平素孙秀荣能够士卒们一起吃苦,还能亲自下厨为士卒们做饭,得知他将身上的钱全部交给录事张翰以为骑兵伙增加吃食后,“表面和气”这四个字在他们心中的又重了一些。

    这也是孙秀荣刻意为之,但凡一个集体,无论是军队,还是后世的公司,光有“紧”是不行的,光有“松”自然也不行,对于军队来说,以“紧”为主,以“松”为辅才是掌军之道。

    至于自己的身世,在胡弩镇他倒是听杨承恩说了,不过他也只晓得他是关中豪族杨家之后,听说还与前朝皇室有些瓜葛,至于如何瓜葛杨承恩就不知道了。

    但杨承恩的家世倒是清楚的很,他的祖上原本是孙秀荣祖上的奴仆,原本是党项羌荔非部落之人,在隋代就成为杨家的奴仆了,可谓世代忠仆,不过都被发配到安西之后,实际上双方的地位已经平齐了,但杨承恩依旧对自己带着奴仆对待主人那种心思。

    这一切,都不是孙秀荣所能左右的,他也不想知道这一切,因为,对眼下的他来说,利用胡弩镇这个平台,以及象雄马贼、象雄故地之间复杂的关系开创一番事业才是正经。

    眼下就有一件大事在等着他。

    一件棘手的大事。

    白孝德为了向边令诚邀功,让孙秀荣带着骑兵伙、强弩伙去喀喇昆仑山口埋伏——按照时间来看,象雄马贼若是进入大勃律去交易赃物,一去一来至少三个月,而在八月份的风雪之际回到人烟稀少,但地域极广的阿克赛钦地区正是时候。

    那是因为,若是再早一些,他们肯定做不到,即使做到了,在夏季的阿克赛钦,突然遭遇吐蕃侦骑是极有可能的,依着琼布氏对聂叙氏的仇恨,一旦得知聂叙氏嫡系后裔还在阿克赛钦一带,肯定是会打破唐、吐之间以阿克赛钦为缓冲地带互不驻军的默契,会出动大军前来围剿的。

    但在冬季就不同了,此时,象雄故地的牧民几乎都在发源于冈底斯山的几条大河河谷附近,是不会来到喀拉喀什河的源头喀喇昆仑山附近的。

    但如果太晚了,喀喇昆仑山积雪几尺厚,想要顺利通过山口进入阿克赛钦也不容易。

    故此,白孝德判断马贼们若是要回到阿克赛钦,一定会在八月份!

    孙秀荣自从穿越到大唐以来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自己与马贼的头目聂叙丹樨是结拜兄弟,虽然目的不尽单纯,但是终究有一份情谊,何况还是他亲自将边令诚一伙的消息告知了他,但凡有一个马贼落到白孝德或边令诚手里,还将他供出来,他的大唐府兵生涯自然立即停止了,届时,加入马贼将是他唯一的选择。

    对于这一节他倒是早就做了安排,那就是一路向南,在印度纵横跋扈,但那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么干的。

    再就是务必保住聂叙丹樨一伙了,他孙秀荣能否在二十岁左右大展宏图,完全要着落在聂叙丹樨身上,八月份,他再次从白孝德那里得到大唐与吐蕃彻底交恶的消息。

    对于正处于“大唐中兴”、“大唐盛世”幻境中的李隆基来说,如今的吐蕃人是他唯一的强敌了,若是在对吐蕃人的作战或任何不利于吐蕃人的事情中有所斩获,都会让他很快得到升迁。

    而夫蒙灵察答应了自己一年之期,也就是在明年五月份之前,自己要回到疏勒镇成为他的牙兵。

    满打满算自己只有半年时间去运作这件事。

    半年时间,在羌塘草原的冬季他能有何为?

    聂叙丹樨以及他任何一个手下都不能死,但边令诚、白孝德有对他殷切期盼着能抓获马贼,以让他这位监军大员能一雪前耻。

    怎么办?

    “咚咚咚……”

    子夜到了。

    在漆黑、冰冷的屋子里,孙秀荣盘腿坐在炕山仔细思索着。

    终于,他想到了要将此事办好唯一可能给他带来莫大助力的人物。

    聂峰,实际上他应该叫聂叙××,从那天他在大校场的表现来看,似乎对自己还不错,眼下的他与第三什的什长元丰一起已经成了年仅十八岁的他的忠实手下。

    但所有的事情都有其两面性,就如同不空大师所说的那甚“实相非相”一样,明明它向你呈现了完全真实、不容置疑的一面,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包括聂峰在内也是,他们向自己臣服,有多少是摄于自己的武艺、魏继龙的头颅、李继勋的杖击?

    但无论如何,自己想要做到万全,就必须提前找到聂叙丹樨,并提前与他筹划一些事情,否则自己好不容易在胡弩镇闯下的局面很快就会像春夏之际昆仑山上的融雪一样烟消云散。

    而这个人不可能是杨守瑜,也不可能是自己,想要找到聂叙丹樨,就必须独自穿越南北长达两百多里的阿克赛钦荒原,并穿越喀喇昆仑山口。

    这样的事情,莫说一个人,就算一个什的精锐唐骑也很难做到,但他没有选择,只能让一个人去做。

    当然了,在大军出发前,自己派出少量“侦骑”提前探查也是可以的。

    对了,就是这样!

    ……

    “什么,你需要提前派人越过喀喇昆仑山口去侦查?”

    当白孝德见到来到他府邸汇报的孙秀荣,并得知他的计划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大郎,说实话,阿克赛钦地方,虽然双方都没有派驻军卒,但还是有一些吐蕃牧民的,以前我带队四处侦查时,将整个骑兵伙全部带着也有些不安,你想啊,你能前去侦查,难道吐蕃人不会?在阿克赛钦地方,靠近建德力河源头的郭扎错一带,便遇到了吐蕃骑兵,当时幸亏彼等的人手也不多,双方对视了一阵后便离开了”

    “咳咳,那镇将的斩获?”

    “大郎,你是实诚人,我也不瞒你了,自然都是些吐蕃牧户的人头,向上呈报时,你说是吐蕃骑兵也无人会反驳,因为他们的发辫、长相都假不了”

    “但那些兵刃?”

    “呵呵,就算是牧户,在战时也会成为吐蕃的奴兵,与我国府兵一样,也需要自己配备武器粮食作战,运气好的,自然也有甲胄、马匹、武器等”

    “原来如此”,孙秀荣心里暗忖,“眼下的白孝德还不是安史之乱时的大将,唐军里的而一些陋习他自然也学会了,不过吐蕃人的奴兵确实是军卒,你又说不出什么,真正的常备骑兵肯定都是贵族子弟,可不是区区三十六骑可以对付的,此时的吐蕃贵族实际上与欧洲中世纪的骑士阶层很像”

    “就是如此,卑职才做万全考虑,你想啊,象雄马贼是从象雄万户府反叛出去的,对于我等来说是万恶不赦,对于吐蕃人来说何尝不是如此,我等能探知马贼的消息,难道吐蕃人就没探听到?”

    “如果吐蕃人同样抱着在喀喇昆仑山口附近伏击马贼的念头,得知我军的动向后,岂有不一网打尽的?若是胡弩镇少了最强悍的骑兵伙、强弩伙,镇将将如何对上面交待?”

    “这……”

    “镇将,卑职的意思是,既然是侦查,人数就不能太多,两三人就够了,吐蕃人与我国不同,喀喇昆仑山的那一边,他们称之为拉达克的地方,也是说着与象雄人一样语言的地方,听说每年也有从那里过来的人向阿克赛钦的牧户收购皮子、药材等物,同样的,彼等也会在最近几日穿越山口回到拉达克”

    “我的人化妆成拉达克的商贩就行了”

    “看你如此笃定,肯定是想好人选了?”

    “是的,镇将,既然是以我为这次任务的主将,自然要派我的人,聂峰去吧,他本是象雄人,熟悉那里的地形和语言,再带上我的仆兵耿思都,再加上强弩伙的杨守瑜,他的弓箭非常厉害,一个人可以抵得上几十个人,听说拉达克西边就是大勃律,那里既有象雄人的同族,也有从波斯来的人”

    “杨守瑜的父亲是羌人,母亲是粟特人,长期待在高原上,面相黝黑,正好与拉达克以及大小勃律的部分人很像,不能再多了,聂峰、杨守瑜武艺高强,耿思都只是一个少年,正适合商队的人选,若商队里都是精壮汉子反而不妥”

    “就是要将军卒们寻常在山上猎获牲口皮毛用上了,加上多出来的三匹驮马,应该问题不大”

    白孝德闭上了眼睛,最终他还是被孙秀荣那句“若是军堡最强悍的骑兵伙、强弩伙全数折损在山口附近,你如何向上交待?”警醒了他,他同意了孙秀荣的计划。

    但这只是第一步。

    聂峰会在这件事上朝向他吗?

第二十三章 胡弩镇风云(7)聂峰

    这日黄昏前骑兵伙的遛马比以往早了一些。

    从胡弩镇军堡出发,越过水浅处的胡弩河后便沿着胡弩河、喀拉喀什河南岸向东奔驰。

    在东面约莫十五里的地方,有一条发源于南面大山的河流注入喀拉喀什河,以前唐军在这里设置有一处戍堡(后世三十里营房),不过眼下却荒废了,骑兵伙在这里停了下来,以往到了此时,孙秀荣肯定带队往回返了,但今日却有些不同,他让元丰带着骑兵伙回去了,却将聂峰留了下来。

    八月份的喀拉喀什河中游一带,黄昏时分的气温骤降到零度左右,不过孙秀荣、聂峰两人都是熟视无睹。

    昆仑山南边山谷之间,一到八月份,就会不断有从两侧大山上刮来的强劲冷风,冷风里夹杂着干草、灰尘和雪花,加上极高的海拔,一般人到了这里肯定抵挡不住,但这两人明显不在此之列。

    “聂峰”

    “伙长”

    “你如果还是在象雄那边,应该姓聂叙吧”

    “是的”

    “那名字呢?”

    “伙长,不瞒你说,聂叙只是我的姓,名字是四个字,叫魏摩隆仁”

    “魏摩隆仁?”,孙秀荣详细学习过象雄文字,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长长的河谷”,在葱岭高原时,他在十余岁去自家百里的林地砍柴遇到聂叙丹樨的马贼伙后,经常见到他们本来好好的,突然间会匍匐在地,面向西方顶礼膜拜,那时,他们嘴里哼唱的就是“魏摩隆仁”。

    后来,还是从聂叙丹樨嘴里,他大致了解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相传很久以前,苯教的起源地是在象雄故地(后世阿里地区)以西的很远地方,据说就是在波斯,那里有一条长长的河谷,在象雄语里就是“魏摩隆仁”,后来他们抵达冈底斯山脉之后,也会将冈底斯山北麓的狮泉河河谷称为“魏摩隆仁”。

    当故国被吐蕃人占据后,魏摩隆仁既代表了圣地(苯教),又代表了“故乡”的意思,难怪逃到于阗镇的聂峰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那丹樨是什么意思?”,孙秀荣突然问道,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聂峰的反应。

    只见聂风却是神色若常,“丹樨,是我等象雄人的说法,在吐蕃人那里,叫丹朱、丹增、顿珠,意思都是差不多,是男丁的常用名字,就是说这是一个要做大事的男孩”

    “若也是聂叙氏呢?”

    聂峰神色一凛,不过也只是略一停顿,“这两个名字的组合,按照家族的传统,只可能是给嫡系后裔的名字”

    此时,聂峰的内心却在想着,“伙长这是什么意思?他似乎对象雄语颇有研究,是了,聂叙丹樨带着马贼队伍在葱岭高原一带,虽然一直严守秘密,但他的队伍里也不尽是忠贞之辈,总有一二熬不住的,多半将丹樨的情况泄露出去了,作为一个在葱岭高原长大的人,伙长知道他的名字恐怕也不稀奇”

    这一切都被孙秀荣看在眼里,他决定趁热打铁,“听说聂叙丹樨就是那一伙马贼的头目,边中丞、白镇将要将他们绳之以法,你是象雄人,应该知晓他们的习性,以你来看,该如何处之?”

    聂峰说道:“此事职部也知悉了,听说要让伙长带队去喀喇昆仑山口附近去埋伏、清剿……”

    “你的看法呢?”

    “这……,职部一切唯伙长马首是瞻”

    “不,今日吾将你一人留下来,自然是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因为聂叙丹樨一伙都是你的族人,若是将你带上,对于唐军来说也是有风险的,故此,在此之前必须开诚布公,你若是记挂族人安危,就不要去了,若坚持要去,就必须严格遵守号令”

    “…….”

    “就是因为你是象雄人,又长期在阿克赛钦一带待过,吾才要听听你的意见,若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那自然是更好”

    聂峰突然扑倒在地,双手合十向西方磕了一个头,口里也念念有词,但并不是那什么“魏摩隆仁”,而是孙秀荣听不懂的词语。

    半晌,聂峰才重新站了起来,“对不住了,在这两个月里,我已经知晓伙长是一个军纪严格,赏罚分明,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人,我聂峰虽然比痴长几岁,但哪方面都远远不如,我是真心敬服伙长的”

    “不是我不尊重白镇将,说起来整个胡弩镇,所有的人都差不多,但伙长明显不同……”

    “哦?”

    “伙长武艺高强,但又会读书识字,年纪又轻,但待人处事却好像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别说其他人了,就算白镇将也比不上,面对这样的人,我不能不掏出心窝子说实话,否则神灵是不会饶恕我的”

    “请说”

    “伙长,眼下吐蕃人占据象雄故地后,将大约两万户迁到了藏河河谷,藏河,是吐蕃人的根本之地,包括逻些城在内的重要城堡都在这条河谷上,这条河谷长约千里,是吐蕃人最多的地方”

    (藏河,后世雅鲁藏布江)

    “但留在原地的象雄人依旧有两万多户,其中大多是心向琼布氏的,迁到藏河的自然是心向聂叙氏的,他们一旦离开冈底斯山,没了根本,在藏河只能老老实实给吐蕃人当奴隶”

    “不过留在象雄故地的还是有一些暗地里同情聂叙氏的,这样的人至少还有三千户,这是因为在象雄王国的历史上,大多数情形下还是由聂叙氏执政的,琼布氏只是中途短暂执政,对于民众的影响还是以聂叙氏为大”

    “当然了,这是目前象雄故地丁口最大的秘密,吐蕃人占据后是按照姓氏对户口进行拆分的,实际上在以前的象雄王国,国王就是苯教的大宗主,自然有一套掌管部民的秘密法子,这一点,就连琼布氏也不能完全掌握”

    “你的意思?”

    “伙长,我的意思很简单,眼下大唐与吐蕃硝烟再起,听说西海附近打的更热闹,吐蕃丁口单薄,若是在象雄故地也打起来,彼等肯定支撑不了,若是运筹得当的话,将其彻底灭亡也极有可能”

    “聂叙丹樨,正是聂叙氏嫡系后裔,在象雄故地很够号召力,他这一支还正是从东面的阿克赛钦湖到西边黑石湖有着众多胡泊的万湖之部,日土部的领主,他在葱岭高原待得好好的,为何会回到阿克赛钦附近,自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但这个秘密却不是琼布氏所知晓的”

    “因为在聂叙氏内部,一旦王族男丁诞生,特别是嫡系后裔,在其出生前就会考虑他的封地,而他的封地与其母亲生产的地点密切相关”

    “丹樨出生在阿克赛钦,而就在前一日,族里有名的王室勇士正好在黑石湖附近病逝,原本这位勇士是党项羌的奴隶,是琼布氏准备用来进行祭祀的王室子弟之一,于是族里都认为丹樨是他的继承人,虽然他不可能拥有万湖之地,但秘密部落实际上将丹樨当成了继承人,以前丹樨一直没回来,估计是年龄太小的缘故”

    “眼下,他的年龄应该年满十八岁了,是时候回到他的封地,也是他的圣地了……”

    “圣地?”

    “嗯,按照象雄苯教的传统,每一位嫡系王室子弟都有山神、水神、湖神作为保护神,丹樨是在阿克赛钦诞生的,万湖区域里的每座大山,每条河流,每处胡泊应该都是他的保护神,特别是阿克赛钦湖,其虽然在万湖区域的最西边,但因为他是在那里诞生的,此湖的湖神便是他最大的保护神”

    “他是从喀拉喀什河逃走的,该河的河神也是他的保护神之一,而昆仑山则是他的护体神山”

    听到这里,孙秀荣不禁想到,“丹樨看起来似乎对这片土地并没有什么特别追求,一直呆在葱岭高原,我之前还劝他来到这片土地,他过来之后,我还以为他是按照自己的吩咐过来的,但实际上有没有自己的吩咐,他都会回来”

    “自己提供的边令诚行踪讯息还帮了他一把,让他的‘基业’有了第一桶金,他既然是万湖王子,自然与拉达克地区的国度关系颇佳,因为此时吐蕃人对拉达克、克什米尔地区各国只是羁縻,并没有实施严格管辖,他弄到财宝之后,肯定会来到此处脱手啊,肯定是不会去两河流域的”

    “而自己报讯之后,便被他牢牢拿住了,对于他来说,一旦进入阿克赛钦区域,至少有三千户丁口可以依仗,而自己却……,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白给的啊”

    虽然如此,他还是安慰自己:“若是在吐蕃王国西边牵制住他们,肯定会为自己的前途增色,眼下已经如此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何况,对于掌管象雄万户府的琼布氏来说,是绝对不会见到聂叙氏嫡系后裔重新降临阿克赛钦地区的,主动权,还真不一定在谁手上”

    想通这一点,他便说道:“其实,吾也是这个意思,若是利用聂叙丹樨在万湖区域站稳脚跟,扰乱吐蕃国境的西边,既能呼应我国河西、陇右两大节度辖区,还能让于阗镇、沙州的边境压力大位减轻,一旦只顾私利,将其全部剿灭,倒是为边中丞报仇雪恨了,可惜对国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聂峰眼里似乎有了一丝光芒,“伙长也是这么想的,那太好了!”

    孙秀荣叹道:“好是好,可惜在边中丞和白镇将的压力之下,我等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呀”

    “不!”

    “哦?你有法子?”

    “伙长,职部确实有一个法子,大唐、吐蕃虽然在东线打的热闹,但西线一直相安无事,故此阿克赛钦一带便成了双方的边荒之地,可以进入,但都没有实际占领,但牧户还是可以进来放牧,双方的侦骑也可以进来侦查”

    “眼下掌管象雄故地的是琼布氏的嫡系后裔,叫琼布赞婆,以前在象雄王国,拉鲁氏长期与琼布氏联姻,他们成为吐蕃王国的座上宾后,自然也占据了主要位子,眼下拉鲁氏有一位叫做拉鲁多吉的年轻人正是琼布赞婆的亲兵队长”

    “他经常带着大约两三百骑到阿克赛钦一带侦查,一来探查聂叙丹樨等人的下落,二来侦查大唐的情形,由于胡弩镇孤悬于本土之外,离最近的于阗城就有六百里,能够出动的军力他们也肯定知道,因为不久前这座军堡还是由吐蕃人占据着”

    “故此,两三百骑足以应付任何事情,若是让他得知聂叙丹樨一伙就要从拉达克回来,以马贼的人数,绝对是不会超过五十人了,以三百骑对付五十人,完全是手到擒来,就算胡弩镇与马贼联合起来也不足为惧,这是因为,胡弩镇的总人数才三百人,骑兵才几十人,就算出动一半人马,也不是拉鲁多吉的对手”

    “说重点!”

    “是,伙长,方法很简单,我等与马贼联手击败拉鲁多吉,然后将俘获或杀死的拉鲁多吉侦骑当成马贼尸体呈给边中丞,相信可以蒙混过关”

    “但拉鲁多吉如果是三百骑全上,肯定有漏网之鱼,届时消息最终还是会传到边中丞耳里…..”

    “伙长,拉鲁多吉手下虽然有三百骑,但他侦查的范围太过广袤,一次性最多出动两百骑,故此我建议,既然要拿住彼等,这一次干脆多出动一些人马”

    “不不不,我等有强弩伙,完全可以以一当十,眼下最为关键的是要找到聂叙丹樨,让他知道我军的计划,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至于事后边中丞是否得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伙长,我愿去!”

    “真的?”,孙秀荣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好,让杨守瑜跟着你去吧,他一个人能当好多人用,加上我的仆兵耿思都,他一个少年,正好掩藏行踪”

    “也好”

第二十四章 胡弩镇风云(8)雪山

    见聂峰答应了,孙秀荣也是暗自高兴,不过他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指着面前这条从南面注入喀拉喀什河的河流说道:“若是沿着喀拉喀什河去它的源头,路途虽然好走,但毕竟会遇到大量的吐蕃人,终究存在风险”

    “但若是沿着此河直接向南,行走大约五十里就会抵达此河的源头,途中有一座雪山横亘在前面,翻过这座雪山便又是一条流向南边的河流,两条河流之间的距离只有三里路,也就是那座雪山的长度,沿着第二条河流继续南下,大约三十余里便抵达昆仑山与喀喇昆仑山之间的谷地了”

    “那里,东边是喀拉喀什河的源头,西边是徒多河的源头,两条大河的源头都在喀喇昆仑山附近,都有山口可以去南面的身毒河河谷,据说那里有一个王国,叫甚魏龙,国民大多信奉苯教,相信你对那地方的熟悉远在我之上”

    “此国、大勃律、小勃律都是吐蕃王国的羁縻国,尤以魏龙国为甚,我若是聂叙丹樨,肯定会就在魏龙国完成交易,不会费时费力跑到更远的大勃律”

    “这条路上自然也有直接隶属于吐蕃人的牧户存在,如何将消息传递到拉鲁多吉那里,那就是你的事了,你若是行动迅速的话,等拉鲁多吉反应过来想要向你盘问消息,你早就到了魏龙,这些事情相信就不用我多嘴了”

    (魏龙,后世拉达克王国的首都列城)

    这两个月,孙秀荣带着侦骑曾经沿着他刚才所说的道路走过一次,途中除了他所说的那座海拔至少有五千米的雪山需要穿越,其它路途都是水浅的河谷地带,相信以聂风前象雄人的能力,穿越此地完全没有问题。

    果然,聂风嘴上冒出了微笑,“伙长,放心,这条道路我比任何人都熟悉,那座雪山在职部曾经翻越的雪山中属于最小的之列,完全无须担心”

    “还是不可大意,眼下正是秋末冬初时分,按照镇将的说法,这里一年上头只有这几日有雨雪落下,一旦成为暴风雪,还是要万分小心才能应付的”

    “知道了,伙长”

    ……

    次日,聂峰、杨守瑜、耿思都三人六马出发了,三匹吐蕃马骑乘,另外三匹装载着一些皮毛,都是军堡的士卒上山打猎得来的。

    三人都扮成魏龙商贩的模样,聂峰是东主,而杨守瑜、耿思都是伙计。

    在魏龙(拉达克列城)、大勃律、小勃律一带,约莫有一半人口是象雄人,一半人则是带有印欧血统但却皮肤黝黑的印度人,眼下叫达尔德人,杨守瑜父亲是羌人,母亲是胡人,长期在高原上暴晒,皮肤黝黑,倒是与达尔德人有些像。

    而耿思都则是长得像汉人的胡人,三个人在外貌上行走在印度河上游完全不会招来太多异样的目光。

    在语言上,魏龙、大勃律、小勃律都以象雄语为主,杂以粟特语以及北印度语,而杨守瑜、耿思都都会粟特语,故此,若是有人盘问起来也是能支应过去。

    孙秀荣安排杨守瑜跟着聂峰去魏龙,实际上藏着很深的心思。

    知晓杨守瑜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神箭手荔非守瑜后,孙秀荣就决定将其深深绑定在他身上,虽然他们一起长大,并与聂叙丹樨成了拜把子兄弟,但这一切并不牢靠,何况眼下的磧西节度副使、疏勒镇镇守使夫蒙灵察对杨守瑜青睐有加,稍有不慎这位潜在的名将就会成为别人的人。

    于是,让他深深卷入聂叙丹樨/边令诚事件,让其成为只有他二人的秘密,才是将其牢牢绑定的不二选择。

    因为,一旦消息走漏,不但他孙秀荣脱不了干系,杨守瑜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与孙秀荣一百多年积累的经验相比,眼下只是崭露头角的杨守瑜却是单纯得多。

    “娃儿”

    与孙秀荣料想的差不多,他们三人在翻越雪山时暴风雪突然降临,这种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聂峰、杨守瑜都是习以为常,只是十五岁的耿思都有些手足无措而已。

    三人都是魏龙人打扮,自然不可能穿着铠甲,但为了保证耿思都的安全,孙秀荣还是将自己的棉甲给他穿上了,加上外面的长羊皮袍子,羊皮帽子,在狂风暴雪里,只要紧紧拉住极为适应这里气候的吐蕃马,还是不会被吹落山下的。

    兴许是孙秀荣的叮嘱起了作用,穿越雪山之前,三人的身上都批了油布,否则一旦积雪融化在身上,就算是极为极为适应这里气候的人也只有冻死一途。

    雪山上的道路实际上是两座雪山之间的部分,也就是最矮的一处山坡,先是向上爬大约一里路,抵达两山之间的山口之后再往下,此时大约是两里,抵达山底后路就好走多了。

    在积雪的包裹之下,一条宽约三尺的“道路”依稀可辨,道路的一侧是更高的山坡,另一侧则是万丈深渊,暴风雪,湿滑的路面,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此时,吐蕃马反倒比人类更加好使,可怜的耿思都几乎是抓着马尾巴翻过了这座险象环生的雪山。

    抵达最高处时,杨守瑜不禁想起了阿爷(杨承恩)的话。

    “大郎是前朝皇室子弟,从小就显露出超出常人的见识和能力,你呀,在我荔非家族也是极为难得,但也就是在射箭上有些天分,其它方面与大郎比起来还差得远”

    “发配到葱岭后,原本以为我家会改回以前的名字,但大郎的出现让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我等还是姓杨吧,你呀,好好跟着大郎干,将来没准有发迹的日子”

    于是,原本在历史上比孙秀荣更有名的杨守瑜在这一世并没有将名字改成(得到夫蒙灵察的赏识后)荔非守瑜,而是继续沿用杨守瑜的名字,这是孙秀荣这位穿越者带来的第一个较大的影响。

    实际上,眼下才十八岁的杨守瑜自从记事起便以孙秀荣为尊,不用他阿爷聒噪,他都会与孙秀荣站在一起,没有了安西唐军这口酱缸的浸染,他还是一个面色黝黑,鼻梁高挺,力气大的惊人,在射箭上极有造诣的杨守瑜。

    其实,以他的能力,加入到骑兵伙也是合适不过,但既然有夫蒙灵察、高仙芝的任命,他也只能在强弩伙历练。

    不过在强弩伙,他在武技上要比伙长呼延云高许多,在眼下的强弩伙,有两种强弩,一是单弓弩,两石力,射程一百六十步,合两百四十米,寻常人需要用双脚踩着弩身,用双手将弩弦拉起来卡在弩机上。

    两石力,也就是两百四十斤,可别小看,能够完成这个动作的都是力气很大的壮士。

    至于角弓弩,是三石力,射程两百步,合三百米,寻常人需要坐在地上,两脚蹬着弩身,双手握着弩弦,再使上腰劲儿才拉得动。

    眼下,孙秀荣的角弓是三石力的,而杨守瑜则是五石力,也就是说单臂的力气就能用在这两种弩上,可见他两人的气力是远远超过常人的,在拉动弩弦时,他二人站着单手就可以拉开,当然了,在整个胡弩镇,白孝德也能做到,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虽然扮成商人,但杨守瑜依旧带上了他常用的大弓,而聂峰的角弓只有一石力,不过单臂有一百斤的力气也算很难得的,轻兵伙的府兵大多数人的弓箭只有五斗到七斗。

    什么事天赋异禀,这就是。

    十八岁的年纪,杨守瑜只是跟着大郎做事非常新鲜、刺激,并没有考虑其它的,当然了,自己打小就与聂叙丹樨、孙秀荣结拜为兄弟,这件事肯定是一件机密大事,就算是才十八岁还很单纯的他也是不会轻易透露的。

    当三人踉踉跄跄抓住马匹往下走时,杨守瑜倒是很高兴,“我虽然在强弩伙,大郎终究没有忘记我,这样的事情还派给了我”

    实际上,三人中,明面上是以聂风为主,真正能够与聂叙丹樨联系的就是杨守瑜,上百年了,聂叙家族丁口不知繁衍了多少,你说你是聂叙家族的人有什么凭据,而杨守瑜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一明一暗,既将杨守瑜深深卷了进去,又让他藏在聂风后面,这才是孙秀荣这样安排的真正目的。

    见到聂叙丹樨后,如何与他联系,既能联系上,又不暴露他三人的关系,这才是关键所在,这同样是对杨守瑜的考验,否则,虽然眼下聂风看起来与他们是一伙的,但如果过早暴露三人的关系也是有很大的风险的。

    当然了,作为聂叙家族子弟,聂风自然也有联系的法子,杨守瑜的法子只是备选而已。

    三人有惊无险地下到了谷底,从现在开始,虽然还是狂暴的风雪当道,但与刚才在山上的凶险相比就不值一提了,三人六马在暴风雪里看似弱不禁风,实则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向前面另外一条河流的河谷走起。

    似乎在考验他们似的,他们下到谷底时,在这处人迹罕至的道路上,竟然也走过来了几人,照这架势,应该是翻越雪山去胡弩镇的。

    也是三人,都牵着马匹,在暴风雪里影影绰绰,只有露在外面的面部以及马匹的嘶鸣才会显示他们是几个活动的生物。

    虽然只是三个人,但无论是聂峰还是杨守瑜都紧张起来。

    “难道是跟我等一样准备通过这条平素很少人行走的道路去胡弩镇附近侦查的吐蕃人?”

    “嘣嘣……”

    杨守瑜将自己的大弓取了下来,将弓弦上紧了,又用手指弹了弹,很快便传出了近乎钢铁的嘣嘣声,那是只有高石力的强弓才会有的声音。

    在经过大雪的浸染后,若是不重新上紧,就算是强弓也是绵软无力。

    双方的距离约莫一里,一刹那,杨守瑜显示了他比聂峰高明的地方。

    “走,迎上去”

第二十五章 胡弩镇风云(9)一僧一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条发源于雪山,但是流向南边的河流,眼下河谷早就干涸见底,河床上盖满了积雪,同样一条宽约三尺的崎岖小道蜿蜒在河岸上。

    从那里过来的三人有一人年约十六七岁,做道童打扮,但在三人中明显居于主导地位,一人作僧人打扮。

    最前面那位那位倒是打扮的像吐蕃人,五大三粗,身形极为壮硕,浑身穿着羊皮袍子,背上背着弓箭,腰里挎着两把短刀。

    中间那位少年腰里挂着一柄长剑,在暴风雪里蹒跚前行,在崎岖难行的雪地上却无半点畏缩神情,就是他见到前面三人后下令继续向前走。

    最后面的那位和尚身形胖大,同样淡定自若的走在雪地上。

    没多时,两拨人马就会面了,聂峰一见那少年不禁叫道:“李居士!”

    接着便对杨守瑜说道:“此人叫李泌,来自中原,醉心于仙佛之道,两个月前还在西王母庙挂单,说是要寻找昆仑墟道场,最后决定南下印度求佛,没想到现在就回来了,那走在最前面的威猛汉子是李泌的忠仆,来自黑水靺鞨靠近大海的思慕部,叫甚乌力吉”

    “那和尚倒没见过,应该是李泌在南边遇到了一起回来的”

    半晌,在一处山坳开阔处,几人终于见面了。

    杨守瑜这才见到那位叫李泌的少年,甫一见面,他不禁想到了孙秀荣,只见他虽然面相稚嫩,但举手投足间沉稳大气,还隐隐带着一丝灵气。

    “聂伙长,原来是你,如此大风雪,难道你等还要出去探查?”

    李泌原本已经将长剑拔了出来,见是聂峰,这心里也是舒了一口气,在刚才,他也在寻摸着,“从雪山过来的人,多半是从胡弩镇来的,若是吐蕃人,多半不会行走这条道路,而是直接沿着喀拉喀什河直接东去了”

    他将缰绳扔给那粗壮汉子乌力吉,又给聂峰介绍道:“这是慧超大师,原本在魏龙国修行,正好被我遇到的,便联袂返回了,大师,这是大唐胡弩镇骑兵伙长聂峰”

    聂峰双手合十与慧超大师见礼了,这位慧超他倒是听说过,据说是新罗人,不空大师的大弟子,曾多次从不同路径前往天竺学佛,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聂峰说道:“居士不是前去天竺求佛吗?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泌叹道:“世事无常啊,两个月前,我与乌力吉两人两马就是沿着这条道路南下,准备先去魏龙国,然后沿着身毒河辗转去天竺,在魏龙国,我见到了一座宏大的苯教寺庙以及正在举行的祭祀仪式,我想啊,这魏龙国人种、风俗习惯与吐蕃人相近,而吐蕃国是大唐劲敌,唐人无法进入吐蕃境内探查虚实,在魏龙国了解一番也是好的”

    “恰好魏龙国还有一座佛教寺庙,我与主持交谈一番后在他的盛情挽留下便住了下来,整整一个月,我都在那里与来自乌浒水流域的佛教徒、景教徒进行了切磋,大食人兴起后,强迫彼等信奉天方教,不少人都跑到了大小勃律以及箇失密国、魏龙国,我所在的这座佛寺就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僧众”

    “我就在那里与诸位大师辩论,一个月后,慧超大师从箇失密国北返,路过魏龙国,也在该寺庙挂单,与他交谈一番后,也是相谈甚欢,原本我主仆二人是要继续南下,从箇失密国抵达天竺的,但就在不久前一件大事发生了”

    (魏龙国,后世拉达克地区城市列城;箇失密,后世克什米尔斯利那加)

    “哦?”,聂峰、杨守瑜都是心中一凛。

    “这魏龙国以前是象雄王国的附属国,连国王都是象雄王国的王室子弟担任的,象雄王国灭亡后,彼等也改朝换代,不过是用象雄王国的女婿担任国王而已,吐蕃国灭亡象雄后,精力都在东方,便忽略了魏龙、箇失密等国,不过是让这些国家每年向其朝贡而已”

    “但不知怎地,我在寺庙盘桓了一个月正要离开时,吐蕃人却来了,他们出动了大约一千余步骑,彻底灭亡了魏龙国,将与前象雄王国沾亲带故的王室子弟斩尽杀绝,彼等倒是对佛寺颇为尊重,并没有难为我等,但我等南下的道路却被他们封锁了,想要南下就要获取他们的文牒,我等语言不通,更兼举目无亲,如何识得吐蕃贵人,只得北返了”

    杨守瑜心中着急,暗忖:“吐蕃人这么一来,聂叙丹樨他们肯定不会长期待在魏龙国,但也没有从喀喇昆仑山口回来,找不到彼等,如何实现大郎的宏图大计?”

    便道:“居士,听说有一伙象雄马贼跑到了魏龙国避难,你等可有他们的消息?”

    刚才聂峰并没有介绍杨守瑜,李泌还以为是聂峰的手下,故此也没有在意,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便问聂峰:“聂伙长,这位是……”

    聂峰一拍自己的前额,说道:“是我不好,忘了介绍,居士,这是胡弩镇新来的强弩伙副伙长杨守瑜,就在你等南下时,胡弩镇又来了两人,一人叫孙秀荣,乃今年疏勒、于阗两镇跳荡营第一名,新任胡弩镇骑兵伙伙长,而杨守瑜是第六名,新任强弩伙副伙长”

    “这位是……”

    “哦,他叫耿思都,是孙秀荣伙长的仆兵,我等原欲南下魏龙国附近探查,都是青壮汉子怎行,恰好孙秀荣伙长的仆兵年幼,便带上了”

    李泌点点头,暗忖:“我在西王母庙也住了一段日子,与白孝德的交情也颇佳,以前,骑兵伙是白孝德兼任的,眼下又来了一个新伙长,还带着仆兵,多半是四镇里家底殷实者,但像这样的大事,新任骑兵伙伙长为何不亲自出马?难道身后还有大人物依靠?”

    他嘴上却说道:“听说过,不过在吐蕃人进入魏龙国后,彼等就跑了,在北边,有两条道路可以进入魏龙,最好走的自然是喀拉喀什河源头附近,但在徒多河上游,也有一处山口可以通过,他们都是象雄人,不可能南下,不是去了大小勃律,便是北上从徒多河山口北上了”

    杨守瑜点点头,对着聂峰说道:“老聂,既然如此,我等的行程就要改变了,你看……”

    聂峰说道:“既然是这样,不如与居士一起回去,向孙伙长、白镇将说明后再做打算”

    杨守瑜摇摇头,“恐怕来不及了,按照之前胡弩镇老军提供的讯息,马贼若是从徒多河上游回来,就要穿越长达三百里的雪谷,然后再从西北绕到徒多河流域,是不可能直接翻越那些大雪山的,这样的话,马贼们应该还在路上!”

    他看了看李泌,刚才说过,他似乎从李泌身上见到了孙秀荣的影子,内心里不仅对他十分信任,还想到,“此人年纪轻轻竟能孤身来到西域,还只带着一名仆人南下魏龙国,这些地方,无一不是人迹罕至,凶兽出没,路途极为险峻之地,他竟能穿梭自如,还有,他来往各处,除非有皇室的文牒,否则也是寸步难行”

    “此人肯定不简单,还有,看他比我与大郎还要年轻一两岁,竟能在魏龙国与一众大师辩论佛经一个月,可想而知其才气纵横到了何等程度,还有,他一身道童打扮,却又通晓佛经,这样的人物,也只有大郎能够之一相比”

    除了信任,心中油然生出敬意。

    他向李泌行了一礼,说道:“居士,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泌暗道:“难道不是聂峰做主?”

    他看向聂峰,见聂峰点了点头,便跟着杨守瑜来到一个僻静处。

    杨守瑜说道:“我等虽然是出来侦查的,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事情是这样的,这伙马贼原本是前象雄王国王室子弟后裔,还是如今吐蕃王国镇守象雄故地的大将琼布赞婆深为痛恨的对象,眼下吐蕃国是大唐的劲敌,按照大郎的说法……”

    “大郎又是谁?”

    “咳咳,失礼失礼,大郎就是新任骑兵伙伙长孙秀荣,我与他都是从葱岭守捉调到…….咳咳,发配到这里的,路上恰好遇到爱惜人才的封常清、高仙芝二公,在他二人的举荐下有幸参加了跳荡营,这才能够在胡弩镇担任军官职务”

    “大郎是这样想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吐蕃是大唐的劲敌,而象雄故地前王室子弟又是吐蕃人深为忌惮之人,那彼等不就是我国的朋友?听说马贼首领就是象雄王室的嫡系后裔,在象雄故地还颇有影响力,就更是如此了”

    “但在不久前,安西大都护府御史中丞、监军大使边令诚一行在瓦罕谷地受到了马贼的袭击,最终边中丞仅以身免,最后在得知这伙象雄马贼就是罪魁祸首时,边中丞自然怒不可遏,责令葱岭守捉使、于阗镇即可捉拿这伙马贼”

    李泌瞬间便想到了什么,让他更加吃惊的是,此人面相不胡不汉,面相黝黑,身形粗壮,看起来像一个粗汉,说起话来却井井有条,不时还文白夹杂,一看就读过书,与他的相貌浑不相似。

    便笑道:“杨郎也进过学?”

    杨守瑜面上一红,说道:“我与孙郎都是犯官家属后代,祖上发配到葱岭守捉,哪里有机会进学?还是孙郎有家学渊源,我这半桶水都是孙郎教的”

    “发配?”

    “居士,我见你年纪轻轻便能独自周游西域,实在佩服,便想到了孙郎,就不瞒你了,我与孙郎都是在武周年间跟随契丹人孙万荣叛乱的军将后代,我家是孙郎的家仆,孙郎本姓杨,阿翁是孙万荣的义子,实际上是隋朝王室的后代”

    “原来如此”,李泌一双眼睛不禁亮了起来,对于那位“孙郎”不禁有些神往了,要说聪慧,在他的眼里,很少有超过他的,他六岁就能作诗,以神童闻名,还被李隆基招到宫中,被当时的宰相张九龄视为“小友”,十岁就能通读周易,见解更是让李隆基惊叹不已,十二岁时就已经将此时流传到大唐境内的佛教、道教、景教、摩尼教教义寻摸得清清楚楚,在长安、洛阳一带很少有超过他的。

    连“奉旨传教”的不空大师对他也是惊叹不已。

    没想到在大唐本土视为边荒之地的西域一带还有这样一位人物,还是少年心性的李泌怎能不悠然神往?

    他说道:“杨郎,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就是让我代替你等前往胡弩镇,向白镇将、孙郎回禀发生在魏龙国的事情,然后你等继续向徒多河源头进发,想先一步找到那伙马贼,我倒是好奇,既然是边中丞要的人,你等又有何妙计两全其美?”

    杨守瑜眼睛一亮,“李郎也是认为可以保留这伙马贼以作大唐在吐蕃国西境周旋的棋子?”

    李泌点点头,“吐蕃强悍,眼下已下魏龙,大小勃律、箇失密估计也快了,这样一来大唐国境都会面临彼等更大的威胁,这些地方人种、风俗习惯与吐蕃相同,说起来肯定亲近吐蕃一些,眼下正是大唐、吐蕃、大食多方争取的对象,若彼等全部加入吐蕃一方,对大唐终究不利,若这伙马贼真是有孙郎所说的作用,绝对值得一试……”

    “就是边中丞那里……”

    “放心吧,此事你等只管去做,我年纪虽轻,年幼时却做过太子伴读,也有向当今圣上直接呈奏的权力,我是不会将此时泄露出去的,你等若是做成了,我也会亲自呈递奏章一封去太子宫,甚至当今圣上”

    杨守瑜大喜,赶紧又施了一礼,“那就多谢李郎了”

    接下来,向孙秀荣汇报最新情报的人物就交给李泌了,而杨守瑜等人则继续向前迈进,抵达阿克赛钦盆底后又折向西北,五日后终于抵达锡克河(沙沙尔山口附近的河流)。

第二十六章 胡弩镇风云(10)沙沙尔山口

    魏龙(列城)以北约莫八十里,高山雪峰纵横的喀喇昆仑山正中间,有一条河流呈西北-东南走向横贯其中。

    香巴拉河,是它的名字。

    香巴拉河西北方向有一段约莫有三百里,由于地势极为高峻,两岸都是终年不化的雪山,但进入雪谷一百五十里后便会遇到从东面延伸过来的一条山谷,此时的当地人称呼它为沙沙尔山谷。

    沿着沙沙尔山谷往北走,山谷两侧依旧是高峻、寒冷的雪山,六十里后便又是一条在喀喇昆仑山里穿行的河流——锡克河。

    山谷与锡克河交错之处就是沙沙尔山口,离徒多河源头最近的山口。

    也就是李泌嘴里的第二条从魏龙国回到胡弩镇的道路,也是更为险峻的道路,一般人是不会走这里的,一到冬季,这里的风势极大,白日气温在零下二十度左右,到了夜间瞬间便下降到零下三十五度左右,可谓喀喇昆仑山里的最寒冷之处。

    不过到了山口之后,海拔便下降到四千多米,气温也高得多,但在八月份,虽然喀喇昆仑山已经进入冬季,但锡克河并没有冻结实,依旧只能沿着河水南岸行走。

    眼下,一队人马正在山口躲避风雪。

    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屋里,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正在里面盘腿而坐。

    只见此人鼻势陡峭,末端大为弯曲,双眼皮,一队大大的眼睛,肤色微黑,面庞瘦削,头上留着一缕缕的发辫,右耳戴着一个硕大的银耳环,双手除了小指与拇指,其它手指都戴满了惨白色的戒指。

    若是仔细瞧的话,你会发现那都是用人骨雕刻而成、有着各种妖魔鬼怪图案的人骨戒指,图案周围烘托着一圈卍字型——原始苯教的鲜明标志。

    虽然天气寒冷,但这些人,包括这位独自拥有棚屋的少年都没有生火,显示了他们对于寒冷天气的非凡忍耐力以及警觉性。

    是了,这位少年正是以前在葱岭一带活动的象雄马贼头领,前象雄王国王室嫡系后裔聂叙丹樨。

    在瓦罕谷地得手后,丹樨大获丰收。

    边令诚抵达安西刚满两年,就是在五月份,他才将自己管辖范围里的诸羁縻国巡视完毕,为了掩人耳目,他将这两年从各地搜刮得来的财宝都藏在他最信任的义子边效忠那里,因为葱岭守捉人迹罕至,将东西分批藏在那里没人会知晓。

    而他将大唐新设立州城、守捉城的钵和州作为最后一站也是满怀心思。

    此时的大食人,对于葱岭高原一带并没有完全掌握,连带着靠着葱岭高原的后世阿富汗东北一些绿洲地带也没有完全涉入,在此时的钵和州西南不远处,后世塔吉克斯坦库尔干求别一带,就是有名的护蜜国都城赛迦审城。

    此时,在西突厥灭亡后,此城北面有突厥人,东面有葱岭高原上的胡人以及被流落到此的象雄人,西面是乌浒水中下游诸国,南面是条支诸国,由于其复杂的地理形制,大唐、大食都默许了它的存在,眼下,护蜜国信仰的还是佛教。

    由于身处要冲之地,自然也成了周边众多物资的集散之地,加上护蜜国是此时中亚一带有名的黄金白银以及瑟瑟石产地,绝大部分物资都能在此换成值钱的黄金、瑟瑟石制品。

    边令诚搜刮了两年,自然也是盆满钵满,他将“基地”设在葱岭守捉,自然也是为了就近去赛迦审城交易。

    眼下在大唐,白银并不是硬通货,但瑟瑟石和黄金制品是,故此,当与聂叙丹樨勾结起来洗劫了边令诚一行后,突厥马贼立即到护蜜国将财宝兑换成了黄金制品,但对于聂叙丹樨来说,最需要的不是这些。

    他辗转来到了魏龙国,将财物换成了粮食、武器和衣物。

    但有一样东西他没舍得换。

    眼下此物正在他手里把玩着。

    那是一块极其罕见的玉石,还是如今在于阗镇都已经很少的羊脂玉石,不过奇怪的是,这块直径大约三寸的羊脂玉石头却不是乳白色,而是白中带粉,就好像一个几乎要成熟的大桃子,底部以及顶部都是粉色,中间还是乳白色。

    桃花石,在此时,这样的罕见羊脂玉在中原一带并不受待见,但在中亚、吐蕃一带却极受待见。

    这是一块尚没有进行雕琢的桃花石,重约两斤,在以葱岭为中心的高原一带,桃花石品种很多,但像这样天然像一枚仙桃的桃花石还是很罕见的,也不知是谁得到了并辗转到了边令诚手里。

    更为难得的是,在桃花石的中间,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有一个火红色的蝴蝶,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令人爱不释手。

    桃花石,是如今吐蕃、中亚诸国对中原王朝的称呼,而鲜艳的桃花也是中原的象征。

    桃花石,羊脂玉,难得的仙桃模样,火红的蝴蝶,让聂叙丹樨不禁有些浮想联翩。

    “难道自己要一统吐蕃各部,进而问鼎中原?”

    在与孙秀荣交往中,聂叙丹樨学会了汉语,当然了,他的手下也有来自青海一带、虽是藏人但精通汉语的人物,自然明白这样的物件儿对汉人的意义,那令人心醉的蝴蝶展开的翅膀从某个角度来看则像一个“卍”字,而火红带着些许金色的蝴蝶若是被袄教徒、摩尼教徒看到了那也是愿意死伤几百人抢到手里的。

    这样一个东西到了我的手里!

    半晌,丹樨将桃花石放到了一边。

    冷峻的现实就好像眼下的气温和地形一样将他从梦幻中拉了回来。

    “眼下拉鲁多吉正带着追兵在追踪自己,拉鲁多吉虽然是可恨的琼布氏一伙,但他确实是羌塘草原千百年来少有的极为厉害的将领,再复杂、险峻的地形和天气都难不倒他,别说区区喀喇昆仑山雪地了,就算以前的象雄故地,现在被吐蕃王国改成阿里地区南边的大雪山他也能过去”

    (大雪山,后世喜马拉雅山)

    “他手底下有十条极为敏锐、凶悍的獒犬,自己虽然比彼等早几日来到了锡克河,但以他的精明,以及獒犬的灵敏,迟早会发现这里的,自己是妥妥的丧家之犬,一统吐蕃诸部,问鼎中原?那只是一个幻境”

    虽有些失落,但也只是一闪而没。

    他突然想到了孙秀荣,那个面相看似憨厚,实则精细的少年,嘴角边不禁露出了笑容。

    “他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却从十岁那年就开始极为精细的筹划,读何书,修习何种语言,哪种语言需要修习文字,哪种语言只需会说即可,几岁到几岁要精通何种技艺,他都列的分明,还都一一实现了,他可是一个犯官家属的后代啊”

    聂叙丹樨以自己在安西四镇的人脉弄到了孙秀荣的资料,知道这些后他便认为他是与他一样的人,一样准备“兴复故国的人”,与他相比,孙秀荣的难度可能更大,自己的初步目标很简单,那就是收回象雄故地,而按照他的揣测,眼下极为强盛的大唐可不是轻易能推翻的。

    “此子让我来阿克赛钦附近,倒是与我长期以来的谋划不谋而合,但此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府兵,能有何为?”

    不过一想到孙秀荣这八年带给他的震撼和惊喜,他突然意识到还是不能等闲视之。

    “我倒是要看看,此子是如何在短时间里在小小的胡弩镇闯下偌大的名头”

    想到这里,他拿起了桃花石,暗道:“孙秀荣将边令诚的消息透露给我,虽有借刀杀人的意思,但终究是将自己与我紧紧联系到了一起,眼下,除非我死在拉鲁多吉手里,否则,一旦落到边令诚手里,不但我的大业宣告失败,孙秀荣也会身死族灭”

    “眼下,最希望我活着,不被边令诚抓到的,除了我的手下,也就是孙秀荣了吧,孙秀荣啊孙秀荣,你若是能助我在冈底斯山站稳脚跟,这块桃花石就送给你了”

    “不过他说到了胡弩镇会与我联系,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地域广袤,就算是在阿克赛钦附近也是,他如何能找到自己,若那可恨的吐蕃人没有入侵魏龙国,还能北出喀喇昆仑山口,然后沿着阿克赛钦谷地北上,那里离胡弩镇不远,终有相见的一日,可是他作为区区一小兵,就算知道了我在哪里,又如何能找到我?”

    “何况眼下我等来到了更远的沙沙尔山口?!”

    一想到孙秀荣那时常挂着的淡淡的、镇定的、笃定的微笑,他不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这厮,难道是消遣我来的?!”

    正想着,棚屋外一阵人影晃动。

    “何事?”

    “主人,大喜”

    “哦?有响箭了?”

    “是的,三声响箭,每箭相隔三吸,正是我等约定好的暗号”

    “查过没有?”

    “主人,在锡克河下游五里处,我等在那里设有据点,那里传来消息,有三人正沿着锡克河过来了,其中一人正是杨守瑜!”

    “哦?”

    聂叙丹樨很快就恢复成了以往那个在葱岭高原一带杀伐果断的马贼头子。

    “走!”

    …..

    锡克河岸边的仅有两尺的险峻道路上,聂峰看着杨守瑜展示着他那神乎其技的箭术,一开始还觉得很新鲜,但到后来,进入锡克河河谷后,他竟然射起了响箭,不禁说道:“杨郎,不可!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糟了?”

    杨守瑜却笑道:“茫茫雪山,人迹罕至,中途岔道又多,马贼一伙若是去了另外的地方我等岂不是白跑一趟,此时,除了彼等,还有谁会经过此道北上?我就是让一切正在锡克河河谷行走的人知晓我等的存在”

    “但如果招来了吐蕃人又该如何?”

    杨守瑜笑道:“你也知晓,在葱岭一带,当地的胡人外出狩猎时也是会用响箭相互联系的,相信魏龙人也不例外,我一个魏龙商户的护卫,途中练习响箭又有什么?无妨…..”

    正说着,前面飞来了几骑。

    一见到那些人头上戴着的圆锥形白帽,以及白帽正中间的莲花、卍字,杨守瑜暗呼侥幸,而聂峰一见到那些人也有些激动。

    象雄马贼,丹樨王子!

第二十七章 胡弩镇风云(11)李泌

    胡弩镇。

    就像杨守瑜所希望的那样,李泌一回到胡弩镇首先会见了孙秀荣。

    “身材高大,面相憨厚,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是掩盖不住的,隋朝杨家后裔,幽州契丹人的义子之后,但眼下杨家之后多得是,幽州契丹也大量进入各级官府和军队任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无论是杨家,还是契丹,在此子的身上都没有留下丝毫印记,他身上蕴含的气韵与任何人都不同,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本朝基业之祖,同样年纪轻轻就挥斥方遒的人物”

    这是李泌第一次见到孙秀荣时在脑海里想到的,而孙秀荣甫一见到李泌则是另外一番想法。

    “此人今后将有大作为,伺候三代君王,无论是平衡内外抑或文武,或制定方略,都是惊才绝艳,在我的眼里,此人称得上千古第一相,不过此人在安史之乱后见到太子李亨后已经是三十多岁了,这之前却名不见经传”

    “据说此人醉心于仙佛之道,如同那李白一样,到处寻访名山大川,期望遇到得道高人以及长生不老之术,但没想到他竟然来到了安西!还能一人一仆南下拉达克!虽然他打着宗教的幌子,就如同玄奘、法显一样,但他并没有以完全的僧人、道人的面目出现,还才十六岁,这显示了此人不但有足以防身的武技,胆气也大的惊人”

    似乎见到了孙秀荣的疑惑,李泌倒是没有藏私。

    “大郎,我知晓你等的疑惑,大唐人,若是没有通关文牒,几乎是寸步难行,我也不例外,不过我年幼时因为早慧曾被当今圣上召见,还被包括中书令在内的几位大人物视为忘年交,最后还在忠王府作为王子伴读陪着忠王出入皇宫,故此,当得知我立志遍访天下名山、名师时,忠王赐给我一面可自由行走各地的令牌,于是……”

    (忠王,当今的太子李亨,李亨就是在今年被册立为太子的)

    孙秀荣点点头,他说道:“李郎年方十六,就能独自一人来到安西行走,还准备去天竺,寻常人去天竺,多半会走碎叶川或葱岭道,从胡弩镇南行,实在太过凶险,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寻常人去过,没想到李郎竟然做到了,在下武人出身,身体强健,又饱经苦寒,自然不惧,但李郎……”

    李泌笑道:“其实也没有别的,安西之地,天山、昆仑山内外,总的来说以笃信佛家者为多,再有景教、摩尼教、袄教、天方教,恰好在下对这些都有涉猎,当然了,我对道家最为熟悉,可惜无人同我谈论周易”

    “我自由习练武艺,对于剑术、骑射都常练不辍,当然了,我习练武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上阵杀敌,而是为了强身健体,我的技法都来自道家,具体修炼却来自嵩山”

    “哦?你到少林寺修习过?”

    “是的,另外,我是安东人,不满大郎,我的祖上也曾经煊赫一时,但中途也被发配到安东苦寒之地,到了阿爷这一带便没落了,不过安东是前高句丽的辖地,在下在那里时与附近诸夷有些来往,当时在安定以北约莫千里的地方,有一条大河叫做黑水,我朝在那里设置有黑水都督府,专门羁縻那里的黑水靺鞨人”

    (安东,就是辽东)

    “黑水靺鞨人大多临黑水而居,其中最大的一个部落叫勃利部,除此之外,同属于黑水都督府的黑水靺鞨部落尚有很多”

    (勃利部,后世伯力,哈巴罗夫斯克)

    “在我十岁那年,我曾同家父去过那里,坐着靺鞨人的桦皮船从上游一直走到大海上,途中遇到一个部落,该部落叫做思慕部,位居勃利之北,其与勃利部不和,准备单独去长安朝贡,自然被勃利部拦下了,勃利部还准备斩杀此子,最后被我父子救下了”

    “当时我父亲身上还有大唐真乡郡公的文牒,勃利部的人不敢为难我等,那思慕部的王子叫乌力吉,全名应该叫思慕乌力吉,被我父亲改成了李思慕,此子气力极大,能力搏熊虎,后来成了我的忠仆”

    “有李思慕在身边,寻常盗匪倒不怕,若是遇到官府的人,在下也自有说辞”

    孙秀荣点点头,暗叹:“与他相比,我这位两世穿越之人似乎还比不上,大唐人才之丰,实在叹为观止”

    他说道:“李郎南下魏龙,不光是巡山拜佛去的吧”

    李泌笑道:“那是自然,我是大唐人,眼下大唐边界周边,以回鹘、契丹、吐蕃、大食最强,其中尤以吐蕃为甚,大食太远,可远交,而于阗镇南面大山小国众多,虽不是吐蕃人的对手,不过若是联合起来,也能阻碍吐蕃一二,在下既然来到了安西,自然要去瞧瞧”

    “那李郎对象雄马贼的事是如何看的?”

    “大郎筹划的对,喀喇昆仑山南面诸国,实力都很薄弱,别的不说,单说那魏龙国,丁口最多一万户,胜兵最多三千,故此吐蕃人一千五百精锐就能一鼓而下,听说那大小勃律大一些,但也有限”

    “听说这象雄王子是象雄王国末代国王嫡系后裔,而在象雄故地还有不少心向故国的民众,大郎的筹划如果得以顺利实施,绝对会对吐蕃国造成很大的困扰,不过以我来看此时还要商榷……”

    “哦?”

    “大郎,象雄故地听说是吐蕃国三大部落之地,丁口众多,绝对不是我国以区区一个于阗镇可以对付的,这也是我国让于阗镇单独处于对抗吐蕃国西境前线,但一直处于守势的重要原因”

    “吐蕃人在象雄故地设置了象雄万户府,而留在那里的象雄人至少有几万户,加上被彼等迁徙过来的党项羌、吐谷浑,五万户总是有的,夷人全民皆兵,五万户就是五万兵,最少也有三万”

    “大郎,安西四镇的正规兵力只有一个军团,其中步军一万四千,骑兵五千,总数不到两万,还分布在四镇,就算加上四个都督府的胡兵,最多加上一万”

    “在天山以西,突骑施大致继承了西突厥的领地,要知道,西突厥核心部落号称五部,那最少也有五万户,加上依附部落,十万户也是有的,眼下虽然散落在两河、七河流域,但靠着大唐边境的至少有五万户,这便是五万精骑”

    “东西皆有几万精锐敌人,以区区安西四镇自然只能采取守势,何况,象雄故地眼下是吐蕃人的核心地盘之一,绝对不会让其丢失甚至乱起来,若是那甚象雄王子在阿克赛钦一带搅得风生水起,吐蕃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在这种情形下,以马贼区区几十骑去象雄故地招揽旧部,然后再起事,在没有强力外援的情形下,成功的可能性极小”

    “李郎的意思是……”

    “大郎,我在魏龙国待过一个月,对其风土人情十分熟悉,彼等之国王原本就是前象雄王国的分支,但眼下已经全部被吐蕃人灭了族,若是让这个马贼头目去那里担任国王,然后将周边信奉苯教的大小势力纠合在一起,只要有一万精锐,就足以让吐蕃人不敢掉以轻心”

    “为何?因为就算是极耐苦寒的吐蕃人一次也无法动员超过一万以上的大军前去征剿,彼等这一次总共只动用了一千五百人,一千步军,五百骑兵,以及同样数目的奴隶,饶是如此,按照魏龙人的说法,彼等筹划了好几年才得逞,以在下愚见,由于魏龙城城墙只有六尺高,易攻难守,而胡弩镇兵力微弱,不如协助马贼歼灭占据魏龙国的吐蕃兵,按照你的说法,吐蕃人对那马贼头目十分忌惮,而几十骑兵在魏龙国的目标实在太大,彼等想要彻底摆脱吐蕃人肯定做不到”

    “于是,吐蕃人肯定会分兵出来追踪,多半是他们的骑兵,吐蕃人的规制与大唐差不多,骑兵都是精锐,还都是贵族子弟担任,如此一来,这次出来追踪马贼的将领多半就是整个魏龙国占领军的头目,胡弩镇、马贼的力量虽然小,但联合起来击败这支骑兵还是做得到的”

    “太宗在位时曾经说过,大唐府兵一成,一兵即可对付三个蛮夷,用到吐蕃人身上估计也差不离,若是胡弩镇能够击败这支人数在几百骑的吐蕃骑兵,拿下魏龙国也极有可能,因为彼等刚刚占据该国不久,又杀尽王室成员,人心未定,此时若是有象雄王国嫡系后裔出现,振臂一呼,还是大有可能成功的”

    “而若是稍有斩获,即可将首级、武器等呈给边令诚,相信边中丞也不会有何异议,吐蕃人悍不畏死,没有俘虏也是大有可能的……”

    李泌的一席话让孙秀荣顿时茅塞顿开,他以前只想到利用聂叙丹樨在象雄故地搅动变局,但对他们的成功的可能性却没有做过仔细研判,经李泌如此一说,倒是想到,“吐蕃人让自己的大宰相都到青海带兵,可见其东线的压力何其之大,在这样的情形下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西境再有任何波澜的,一旦有象雄王国后裔出现,恐怕会从逻些城调动大军前来围剿的,何况,就算不调动逻些城的大军,仅在象雄故地,他们的力量也不是聂叙丹樨能够对付的”

    而拿下魏龙国后,他们至少有了八个月的周旋时间,因为现在已经进入冬季,在隆冬时节,想要带领大军翻越喀喇昆仑山去征剿魏龙国就算是极耐苦寒的吐蕃人也做不到!

    至于这八个月的时间聂叙丹樨占不占得住脚跟,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大郎”,李泌继续说道,“若是想要马贼在魏龙国站稳脚跟,就离不开胡弩镇的支持,可是眼下只有三百人马,如何支持?”

    “故此,我倒是会向边令诚、盖嘉运建议,将胡弩镇升级为守捉城,至少也是一个城的规制,胡弩镇方圆三里,只驻扎三百人马实在太过浪费,但若是像葱岭守捉城那样驻扎一千人又太过拥挤,我的建议是,可在胡弩镇多驻扎一个镇级的兵力,然后将昆仑山北麓的普吉村升级为镇,驻扎三百人马”

    “胡弩镇升级为守捉城,平时驻扎六百人马,有大的战事时,普吉村的人马赶紧越过昆仑山前来支援,届时有一千人马转圜余地就大多了”

    (镇,一般三百人,城,两镇,六百人左右,守捉城,基本上就是折冲府的设置了,可以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的人马)

    李泌此时露出了微笑,“大郎此次若是立下大功,成为一镇之将也是极有可能的”

    孙秀荣心里暗叹,“此子手中有忠王的令牌,而忠王迟早要被封为太子,估计边令诚、盖嘉运都会买账,但还是需要呈递到长安兵部等待批准,此时李泌一封密奏恐怕也会奏效”

    想到这里,他不禁向李泌深施一礼,口称:“李郎深谋远虑,孙某不及万一,失敬失敬”。

第二十八章 胡弩镇风云(12)山口之战(上)

    接下来李泌拜见了白孝德,不过并没有说明魏龙国的事情,因为就在当天晚上,边令诚携于阗镇副镇守使高仙芝到了!

    边令诚得知袭击他的马贼就在胡弩镇以南时,当即不顾冬季来临,从拔焕城(后世阿克苏)骑马来到了于阗镇,并下令高仙芝跟着他一起去胡弩镇。

    高仙芝无奈,此时的他只是于阗镇的副镇守使,远没有后世先后担任四镇都知兵马使、节度使那样威风,对于边令诚这位监军大使只能言听计从,不过为了加强胡弩镇的清剿力量,他特地从自己管辖的两个守捉城带来了一百骑兵。

    得知新任胡弩镇骑兵伙伙长孙秀荣派出的“侦骑”探知马贼团伙就在喀喇昆仑山某处时,在高仙芝的严令下,孙秀荣带着骑兵伙、强弩伙出发了。

    此时的孙秀荣无法向高仙芝说明魏龙国的事情,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而高仙芝带着一百骑来到胡弩镇已经是对边令诚有所交待了,至于让他亲自带着骑兵去清剿行踪不定的马贼,就不是他想做的了,后世他先后击败达奚部落、小勃律国而闻名于世,那是接到了朝廷的旨意,既不得不从,又能立功,自然要身先士卒,但清剿一伙只有几十人的马贼,他认为胡弩镇的力量已经足够了,因为这里的军卒都是从于阗镇抽调的精锐,不可能连马贼都打不过。

    这样的功劳自然要让给小辈,这也是他的为将之道。

    他自然不会想到孙秀荣要面临的是吐蕃国正规军几百骑!

    当然了,拉鲁多吉可能会选择五百骑全部出击,但在魏龙国刚刚拿下的情形下,按照孙秀荣的估计,他至少要在国内留下两百骑进行弹压,故此,他能够出动追击聂叙丹樨的最大兵力不过三百骑。

    在边令诚的严令下,骑兵伙三十七人(包括伙长孙秀荣),强弩伙五十一人(包括伙长呼延云),骑兵都是一人两骑,强弩伙一人一骑,都是全幅披挂完毕,越过雪山之后很快就抵达了阿克赛钦盆地。

    似乎是为了观察孙秀荣的带兵能力,李泌、李思慕主仆也跟上了,对于李泌的来历作为内廷宦官的边令诚如何不知,不过他一向与忠王不和,而是忠于此时最为得宠的寿王李瑁(李隆基最宠爱的妃子武惠妃之子),乐得李泌去送死,届时若是忠王怪罪下来便将罪责推到高仙芝、白孝德等人头上就是。

    至于从他手下侥幸逃过的孙秀荣,还没有资格有名字上达天听。

    而高仙芝年近四十,还只是四镇之一的副使,对于边令诚这位时常能够直接将奏折送往长安皇宫的大宦官还是非常敬畏的,也渴望能通过边令诚尽快升到镇守使的高位。

    当然了,高仙芝一生最大的贵人是夫蒙灵察,就在这一两年,现任节度使盖嘉运将会调回河西,接替他的正是夫蒙灵察,在夫蒙灵察的手下他才从副使转成正使,而当边令诚责令高仙芝亲自到胡弩镇压阵时,也许诺如果抓获象雄马贼,会向皇帝举荐他担任于阗镇的正使。

    实际上此时的大唐对于边境之地的官位是贵精不贵多,于阗镇的正使自从程千里去职后一直空悬,直到夫蒙灵察上位才提升高仙芝担任正使。

    当然了,高仙芝此时心里抱着侥幸。

    “万一边令诚的话是真的呢,区区马贼,以胡弩镇边军的精锐,不可能遭遇大败,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形是不胜不败,若是侥幸得胜,拿下肆虐葱岭、阿克赛钦多年的象雄马贼也算是小功一件”

    于是,就在孙秀荣等冒着风雪在向沙沙尔山口迈进时,高仙芝忙不迭地与白孝德一起陪边令诚喝酒。

    孙秀荣一行加起来正好是九十人,随行的还有监军法曹一名,呼延云的仆兵一人。

    “这九十人,能敌得过拉鲁多吉的几百骑?”

    一开始,孙秀荣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虽然他再世为人,不过终究是没有见过吐蕃兵的厉害。

    为了以防万一,他让元丰带着第三什的骑兵三组十二人(本来十三人,魏继龙死后便成了十二人),以四人为一组在抵达盆地后分别向北面、东面、南面探出三十里。

    也幸亏孙秀荣上任后对骑兵伙加强了训练,而五日一次的长途拉练就到过阿克赛钦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否则,若是让骑兵冒然闯入盆地,绝对会有安全之虞。

    就这样一路探查,一路滚动前进,没多久这队人马便抵达了离沙沙尔山口大约五十里的地方。

    这是一处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平地的大荒漠,阿克赛钦一带极为干旱,微弱的降雪/降雨多半发生在秋冬、夏春之际,前不久那场风雪过去后,今日便停止了,看似风雪很大,实际上只是风大,雪却没有多大,几日的落雪只是将荒原稍稍覆盖起来了,人马都可通行无虞。

    到了这里时,孙秀荣的心思便活泛起来。

    “按照老军的说法,吐蕃人的正规军与牧兵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就算在骑兵里,有着贵族身份的也只是少数,在敌人只是少数马贼的情形下,他们没有理由全幅披挂,装束与普通牧户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了,何况还是在寒冷的冬季,他们更没有理由披上铁甲作战”

    “这样的话,马贼那一伙我认识,但胡弩镇的人不认识,杨守瑜若是聪明的话,就应该与聂叙丹樨达成了是从魏龙国逃出来的不甘于被吐蕃人统治的王室子弟,于是,他们与己方一起追剿‘马贼’便顺理成章”

    “但如果我是拉鲁多吉,得知聂叙丹樨沿着锡克河附近的山口跑了会做出何种布置?”

    “按照聂叙丹樨以前跟自己谈起的,那拉鲁多吉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在目前这种情形下,亲自带队追击聂叙丹樨一伙,为吐蕃王国最终稳定象雄故地一绝后患,从而在吐蕃国王面前立下大功,嗯,这几乎是肯定的,因为聂叙丹樨说过,象雄王国王室子弟,嫡系、庶支泾渭分明,只有嫡系才有可能继承大统,而聂叙丹樨是最后的一个嫡系子弟,吐蕃人几乎人人欲得之而后快,这样的大功,拉鲁多吉岂能错过?”

    “在吐蕃王国里,跟着松赞干布一起打天下的贵族的姓名前都有一个‘论’字,这是少数几个大贵族才有的资格,而剩下的贵族,包括投靠吐蕃人的象雄人、苏毗人中的贵族只有将女儿嫁给王室从而在姓名前冠之以‘尚’字,没有‘论’、‘尚’二字的贵族都是随时可能覆灭的普通贵族,在吐蕃国的地位比普通百姓好不到哪里去”

    “而拉鲁多吉是依附于前象雄王室子弟琼布氏而存在的,琼布氏在吐蕃王国序列里也就是一个‘尚’姓,拉鲁多吉肯定连‘尚’字也没有,故此,拿下象雄王国聂叙氏最后一个嫡系后裔将有极大的可能让他成为王国的女婿而加上‘尚’字,马贼人数不多,但功劳巨大,这样的情形下拉鲁多吉有极大可能亲自带兵出马”

    “若是他亲自出马,如何追击聂叙丹樨就值得琢磨了。既然是马贼,彼等肯定不会轻易被他追上,但想要很快甩掉吐蕃人的追击聂叙丹樨也做不到,如此,双方便会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在这样的情形下,老谋深算的拉鲁多吉自然不会将全部兵力用到沙沙尔山口附近”

    “他若是让一部分兵力,比如一百骑从喀喇昆仑山口北上来到阿克赛钦盆地,然后贴着喀喇昆仑山北麓向西疾驰,在沙沙尔山口附近将聂叙丹樨一伙包围起来才是万全之策,否则,一旦让聂叙丹樨成功抵达阿克赛钦盆地,届时天高任鸟飞,拉鲁多吉想要抓住聂叙丹樨就不容易了”

    此时,若是他的兵力足够,应该抽调一部分兵力抵达喀喇昆仑山北麓,沿着沿着山脚向东侦查前进才妥当,不过眼下他的军力加起来才不到百人,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只能寄希望于一件事”

    此时,李泌也催马来到孙秀荣跟前。

    “大郎,是否在忧心军力不足之事?”

    “是的,我担心吐蕃人会从喀喇昆仑山北麓分兵向西”

    “那是必然的,大郎,我在魏龙国待了一个多月,闲暇也将附近的地理情形了解的七七八八,据说喀喇昆仑山口距离沙沙尔山口不到两百里,若我是吐蕃人,知晓马贼已经向西北方向跑了,而出口只有一处,岂有不分兵围剿的?”

    “眼下,聂峰等人应该早就碰到马贼一伙了,但并没有跑出山口向我等通风报信,显然他们已经遇到了正在追击的吐蕃兵,或许已经被围困在某处动弹不得,我等此时应该加速朝沙沙尔山口挺进才是”

    “咳咳,李郎,此一节我也想过,放心,强弩伙副伙长杨守瑜是一位射箭高手,在我看来丝毫不亚于养由基、李广,此次他携带了四只胡禄,加上聂峰、耿思都的,一共六只,每只可装舰只三十,这便是一百二十,若是他能选择好地形,居高临下,恐怕吐蕃人也讨不了好去,只不过……”

    李泌见他直接称呼李广的名讳倒是吃了一惊,不过面上的惊讶转瞬即逝。

    “大郎,是否在担心除了你我之外,其他的将卒知晓了面临的并不是马贼,而是吐蕃正规军?”

    “知我者,李郎也”

    “无须担心,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携带俘虏极为不便,我等就算俘虏一二,也要全部杀死才是,最后割了脑袋回去复命就是了,整个胡弩镇熟悉马贼详情的只有聂峰一人,剩下的不足为虑,唯一可律者,是逃回魏龙国的吐蕃人,不过彼等惊骇之下还以为我等与马贼联合起来设计彼等,绝对不会想到内中还有如此复杂的情形,这里远离中原,与安西四镇也只有一个胡弩镇相隔,彼等想要弄清楚来龙去脉,然后将具体情形传递到长安或者龟兹,恐怕也是三五年以后了”

    “大郎,三五年,你的根基也稳了吧,何况,如果魏龙国真是起到了阻击吐蕃人西扩的作用,就算被边令诚识破了又如何?说白了,他不过是一个宦官,与国家大事相比不足一提,大郎,放心吧,以前在忠王府时,我与大宦官高力士有几面之缘,就算几年后你与边令诚起了龃龉,我也能调和一二……”

    孙秀荣一听大喜,心想:“难道李泌是上天派过来协助我的?有他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今后,高仙芝以石国不臣为名洗劫了该国,抢走了石国公主,而皇帝却龙颜大悦,安禄山也是如此,连威权在手的九五之尊都是如此,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他们有怎么会在乎?”

    “哈哈哈”,孙秀荣最后的顾虑消失了,他抓住李泌的手说道:“有李郎在,吾无忧矣!”

    似乎为了印证李泌的想法似的,被孙秀荣派出去的元丰第三什回来了。

    三队侦骑罕见地汇合在一起,在远处的雪地上激起阵阵雪尘。

    没多久,元丰飞身下马跪倒在地。

    “禀伙长,发现敌踪!”

    “哦?”

    “就在沙沙尔山口附近,当时正是职部带队抵达那里,刚冒头,就有至少十余骑骑兵追了上来,我等记挂着通报讯息,没有返身与之战斗,便撤回了,路上又遇到了从南北两面回来的侦骑,彼等两路都没发现敌踪,职部判断,马贼一定在山口里!”

    孙秀荣赶紧问道:“那些人是何装束?”

    “没有披甲,与阿克赛钦的牧户差不多,多半就是那马贼一伙!”

    孙秀荣大喜,他将手中的虎枪高高举起。

    “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听我命令”

    “呼延云!”

    “在!”

    “为防敌人埋伏,你带着强弩伙按照正常队形跟在后面,弓弩上好弦,时刻准备战斗,我带着骑兵伙先去一探虚实!”

    孙秀荣的打算是,如果骑兵伙一个冲锋之下就能击破从喀喇昆仑山口绕道过来的吐蕃骑兵那是最好,届时击败敌人,接应马贼团伙,然后在随后跟上来的强弩伙的掩护下徐徐收割吐蕃兵的首级、兵器等,吐蕃人甫一见到大唐正规军,在不明就里的情形下肯定不会贸然追上来的。

第二十九章 胡弩镇风云(12)山口之战(中)

    沙沙尔山口以西约莫三十里,离锡克河流出雪谷还有约莫二十里,那里有一处相对于锡克河两岸到处是狭窄、崎岖地形来说少有的开阔地。

    开阔地位于锡克河南岸,长约三里,宽约三十米,已经是整条锡克河两岸少有的好地方了,何况与整体低矮的河岸道路相比,这处开阔地明显要高一些,就好像一处长条形的高台子。

    杨守瑜、聂峰、耿思都以及马贼团伙被拉鲁多吉的追兵压缩到了这处高台上。

    这是拉鲁多吉一早就计划好的,平均海拔在五千米左右的雪谷里,仅有南岸有一条狭窄道路可走,此时雪谷虽然已经进入冬季,但河水还要等上半个月才能冻结实,看似上面有一层盖着积雪的厚冰,实际上还很薄,人马一旦踏上去处处都是陷阱。

    而拉鲁多吉的人马如果在小道上就与马贼战斗起来,并不会占据多大便宜,因为道路实在太过于狭窄,吐蕃人的人数优势并不能充分发挥。

    但到了高台子就不同了,一来,高台子比道路高出约莫三丈左右,又很宽阔,马贼们在急迫之下没有任何理由舍弃这处利于防守的高台。

    当然了,这个“利于防守”也是相对的,区区三丈高,两面都是斜坡的高台也只是相对好防守一些。

    见到马贼全部上了那处高台后,拉鲁多吉出现了。

    原来他亲自带着一百五十骑兵在后面追踪,对于这一片土地,作为象雄人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唐军,更超过跟随着聂叙丹樨出逃的象雄贵族后代,因为他本就是吐蕃王国象雄万户府负责阿克赛钦地区常备军的首领——阿克赛钦千夫长。

    在顺利拿下魏龙国后,拉鲁多吉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向此时的象雄万户府万户长琼布赞婆申请,让他永久镇守魏龙国,这样的情形在吐蕃国多得是,如同大唐,吐蕃国王会将宗室女儿嫁给表现优异的将领,用来羁縻新归附的中小国度,琼布赞婆是“尚”系贵族,他是吐蕃国王的女婿,拉鲁多吉自然没有这个资格,不过让吐蕃国王认琼布赞婆的女儿为义女,再嫁给他也是常有的事。

    故此,为了立下这“惊天”的功勋,拉鲁多吉这一次带来了整整三百骑,在他心目中,三百骑,还是兵分两路,对付区区几十马贼应该是手到擒来。

    唯一可虑者,是锡克河所在的雪谷虽然明面上只有最西边一处出口,但若是有心并且坚忍耐寒的话,还是有一些通道可以直达阿克赛钦盆地的,但在拉鲁多吉眼里,当前面的马贼错过了最后一个可能的通道后,他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中了。

    在高台上,三里的长度,几十米的宽度,区区几十个马贼是占不满的,而想要攻上高台,拉鲁多吉能够依仗的就只是一条宽约三尺的小道,按照聂叙丹樨的盘算,“高台虽然宽阔,不过两头却还很逼仄,只要守好两头,对面一次性上来的人肯定不多,我等就在两头好整以暇地射箭,看你拉鲁多吉如何办?”

    但拉鲁多吉明显比他这位从五岁起就被手下裹挟到葱岭高原的马贼头目要厉害得多,两头的道路虽然只有三尺宽,不过这些骑兵却携带了盾牌,他们在三尺宽的小道上一次性投入了二十人,以两人一排架着盾牌逐渐靠近了高台。

    然后,拉鲁多吉手下最凶悍的奴兵一手盾牌,一手拿着粗重的武器冲了上去!

    让聂叙丹樨胆寒的是,拉鲁多吉的人马小半个时辰就冲上了高台,此时,他只损失了区区四名奴兵!

    打开高台的缺口后,拉鲁多吉亲自骑着长着长长毛发的吐蕃马上来了。

    不过但他两头的人马都冲上高台后,才发现高台的中间靠近雪山的地方还有一处稍高一些的台地,自然比下面的地方逼仄得多,但那上面已经占满了约莫二十多人——聂叙丹樨的手下一共有四十八人,被拉鲁多吉击破两头后,在很短的时间里损失了接近二十人,眼下只剩下二十多人了。

    聂叙丹樨是被杨守瑜拉着退到这处高台的。

    这处高台上面似乎还有残垣断壁,明显是以前的象雄人在此地设置的驿站或小堡,不过是后来荒废了,面积大约两三亩,恰好利于这三十余人防守。

    但不利于他们的是,这处小高台的高度比下面的大高台还小,只要区区两丈!

    没多时,拉鲁多吉除了在雪谷的西头布置了一些侦骑以防外人突入,剩下的两百多骑全部上了高台!

    拉鲁多吉是一个三十岁的精瘦汉子,与其它吐蕃、象雄贵族不同的是,他是一个虔诚的苯教徒,完全信奉只要为琼布赞婆赴死,自己的下一世就会升到更高的贵族地位这一套,当然了,若是在这一世就能达到他也不会错过,无论如何,他是吐蕃、象雄贵族里少有的能够以身作则、身先士卒的将领。

    像他这样的人在象雄故地并不多,特别是在故地差不多被吐蕃人稳固下来后更是如此,这是因为象雄故地(阿里地区)就算在青藏地带也算是偏远之处,没有敌人感兴趣进而冒着极大后勤压力的风险侵入该地,故此,当吐蕃国在这里设置万户府后已经将近百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了,在这样的情形下,想要士卒继续保持强悍的战斗力自然是奢望。

    但拉鲁多吉做到了,他通过不停地巡逻广袤的阿克赛钦地区以及不断袭扰像魏龙国这样的小国让自己的部队保持了战斗力。

    看着在高台上的那些马贼,拉鲁多吉眼里闪着凶狠、贪婪的光芒,按照象雄人原始苯教的传统,聂叙丹樨可是一位可以辅助自己“修炼”密功的大人物,他的皮、骨头若是做成法器的话远比那些普通奴隶强多了!

    在象雄王国第三个世系里,也就是聂叙氏复辟的世系里,国王故意将中途篡了位的琼布氏留了下来,每年进行一次盛大的活祭仪式,并将他们的身体做成法器,以惩罚他们的篡位,。

    当然了,就算抓到了聂叙丹樨,拉鲁多吉也是没有资格对他展开活祭仪式的,整个象雄万户府,只有吐蕃国王的女婿兼万户府的统领琼布赞婆有这个资格,不过依着拉鲁多吉的功劳,没准也能赏一个手臂骨。

    还是老做法,骑兵们纷纷下马,用盾牌遮护,簇拥着逼近高台,不过这一次拉鲁多吉有些失望了,这一处高台明显有人类修葺过的痕迹,虽然只有两丈高,但除了中间的那处出口,其余的地方都是垂直的,想要像刚才一样冲上去已经不可能了。

    但拉鲁多吉还是有办法的,随着他的亲兵手中用牦牛角制作的号角吹响,很快就在他的面前聚起了大约十人,这十人身上都背着大弓,瞧那模样,还多半是一石力以上的大弓。

    此时,无论在吐蕃还是在大唐,能够拉得动一石力角弓的都是军中的精锐,若能达到两石力以上,那肯定是“力士”级别,像杨守瑜、孙秀荣、白孝德这些人,动不动都在三石以上,自然都是天才。

    但拉鲁多吉绝对相信在马贼队伍找不到五个以上能够使用一石力以上角弓的人物,故此,他让这十个人骑着马逼近高台,在六十步(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他们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的。

    一石力的角弓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五十步,但如果是抛射的话可以达到六十步以上,而能够将一石力以上的强弓作为自己常备武器的无一不是军中的射箭高手,准度也相当可观。

    唯一不利的是喀喇昆仑山一带风势很大,对射箭还是很有影响的。

    “咻!”

    没多时,十名骑兵手中的箭枝带着轻啸离弦而去,以一个并不大的弧度冲上了高台!

    拉鲁多吉在看到这一幕后内心暗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自己这十人在连续射出十轮箭枝后,台上的马贼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届时,再让勇士直接攻打那个出口,一个冲锋之下就可以结束战斗了”

    十轮箭枝很快射完了,由于台上的人都藏在残垣断壁后面,被箭枝射中的人并不多,但马匹就没有幸运了,在这十轮的射击中折损不少,就在这段时间里,拉鲁多吉的勇士们已经一手盾牌,一手粗笨武器冲到了高台唯一的缺口处!

    眼看大局已定,拉鲁多吉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接下来的一幕在他袭扰并最终拿下魏龙国的多次战斗中屡试不爽,魏龙国也是有城墙的,但城墙很矮,就与眼前这高台差不多,但他带领一千五百人马攻破此城时,他的手下一共才损失了不到百人,可见对于如何攻打依托城墙或特殊地形防守的敌人,他拉鲁多吉是有行之有效的法子的。

    “咻……”

    就在拉鲁多吉准备扭转马头到避风处休息一下时,从高台上也传来了弓箭划破空气发出的尖啸声。

    拉鲁多吉一听这声音不禁严肃起来。

    这是一种至少是三石力以上的强弓才能发出的破空声!

    “马贼里还有这种人才?”

    他马上下令那十个骑兵退后,此时的他站在距离高台约莫五十丈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在眼下这个世界,想要用弓箭命中十分困难,但那十名骑兵站在三十丈远的地方,虽然射中也很困难,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

    但他的命令尚未传出去,意外发生了,大约在十个呼吸之间,从高台的中间位置,一个人站在那里射出了十箭!

    十只根根夺命的重箭!

    仅仅十个呼吸的时间,他的十名骑射高手有八名已经落马!

    “怎么可能?”

    一刹那,拉鲁多吉手中的马鞭掉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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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天山雪,汩汩碎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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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珍珠河,勃勃火寻洲。
巍巍高加索,郁郁第聂伯。
悠悠陶鲁斯,淼淼喀拉海。
熠熠特洛伊,煌煌克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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