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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     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哈里发亲信与普什图大酋

    阿卜杜拉.本.优素福有些赢兴阑珊地率领着两万大军抵达了乌浒水南岸。

    在那色波以南大约百余里的地方,乌浒水的南岸,有一座乌拉喝城(阿塔穆拉特),原本是大唐设置的旅獒州都督府所在,由于东边的大城但没城(后世泰尔梅兹)控制在大唐手里,乌拉喝城便成了大食国要向北经略那色波、乞史城的重要据点和必经之处。

    优素福本是并波悉林设在吐火罗的副总督,哈桑的副手,哈桑一死,优素福自然成了吐火罗总督的不二人选。

    不过直到如今,并波悉林并没有将他的名字报到泰西封(巴格达),反而是身在泰西封的哈里发在得知哈桑败绩后派人催促他赶紧任命他。

    这是为何?

    原因只有一个,优素福是哈里发的人,并波悉林虽然在呼罗珊地区一手遮天,但毕竟不是圣裔之后,还是一个呼罗珊人,连大食人都不是,哈里发自然不会放任他在呼罗珊为所欲为,优素福就是他安插在此地的人员之一。

    哈桑的三万大军覆没后,优素福并没有感到丝毫担忧,在整个吐火罗地区,他还有七万人马,虽然都是自带轻武器的轻骑兵,不过足以遮护吐火罗的安危了。

    在吐火罗,能够给他带来威胁的也就是乌浒水以北的大唐,但大唐设在识匿五国赛迦申城的军镇只有三千人,能够遮护乌浒水上游北岸之地就不错了,远远谈不上威胁吐火罗诸国。

    得到并波悉林让他带着两万大军北上在乌拉喝城附近威慑碎叶军后,优素福非常不满。

    此时的他自然知晓了木鹿城在得到南方图斯城五万大军的加强后,大食军的主攻方向肯定就是在穆国、毕国方向了,自己这里只是佯动而已。

    不过,当他探知以前的小史国都城、之后的大食霍拉桑地区总督府所在的那色波城只有少数碎叶军驻守后,他便起了出其不意夺去那色波,从而立下大功,进而让并波悉林早日让他担任吐火罗总督大位的心思。

    何况,他还碰到了从那色波城逃到乌浒水南岸的大伊玛目“普哈丁”。

    前面说过,普哈丁在整个呼罗珊地区在宗教上的威望仅次于并波悉林,虽然此时的普哈丁已经李代桃僵,虽然以前在乞史城的祆教教主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不过从优素福见到他的情形来看,这位教主显然与真正的普哈丁至少面目极像,甚至是双胞胎也说不定。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此人对大食教教义、教派极为了解,在优素福面前并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在乌拉喝城的大食教寺庙里,此人的一番话让优素福怦然动心。

    “总督,那色波城是我国设在霍拉桑地区的总督府所在,城里的居民都是心向大食之人,不幸被碎叶军攻下后,除了城里的军卒被碎叶军俘虏、斩杀,居民安然无恙,在那色波城的寺庙附近,还有我的一千能够随时献身的弟子”

    “总督带着两万大军北上,有我的联络,这些人肯定会趁机作乱,届时总督便全力攻打此城,就算不能夺下此城,也能给碎叶军大量杀伤,此时,再与碎叶军谈判,多半能换回齐亚德......”

    此人说到这里时,优素福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

    其实在他心目中,哈桑、齐亚德全部死了最好,按照哈里发给他的交待,这两人是并波悉林的左膀右臂,还是有数的大将,他们一死,并波悉林的实力必定大减,哈里发真正一统呼罗珊并不是没有希望。

    何况,在这两年,最令哈里发恼火的是,虽然是并波悉林带领呼罗珊大军歼灭了白衣大食的军队,并覆灭了倭马亚家族,但其所到之处不知破灭了多少城池,缴获了多少女人和财宝,按照帝国粗略的估算,并波悉林手中的财物估计比眼下泰西封国库里的还多!

    这是哈里发不能容忍的,但他现在也无可奈何,只是在不停试探,并不敢采取真正的行动。

    一想到可能藏在夷剌(德黑兰)的财宝和女人,优素福的双眼怒火直冒。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连齐亚德、哈桑都败了,我这两万人就能击败碎叶军?齐亚德、哈桑手里可是掌握着呼罗珊地区最精锐的力量”

    于是他看着此人说道:“大伊玛目,不是我胆怯,而是不能,齐亚德、哈桑,都是呼罗珊的名将,连他们都败在碎叶军手里,我何德何能能够战而胜之?何况,总督大人明令我只在乌拉喝城附近佯动而已,如果违令出击,无论胜败都会受到总督大人的责罚”

    说完,他见大伊玛目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便笑道:“大伊玛目自然知道,整个吐火罗地区除了少数人信仰真主,大多数人都是佛教和拜火教的信徒,总督大人一直知晓这一点,他也没强求这里的帕坦人皈依本教,而是将这里作为主要的兵源地,帕坦人大多居住在山谷中,剽悍善战,虽然没有甲胄,但战力也相当可观”

    “在赫拉特附近,有一个大部族,据说还是以前贵霜帝国王族后裔,我国进入后,他们勉强信仰了大食教,但其私下里还是拜火教的信徒,这一点,哈桑和我都知道,也没有理会”

    “只有他按时缴纳赋税,并积极出兵为我国作战就行了,按照总督大人的筹划,我大食教的唯一宗旨就是将真主的光辉洒向人间的每一寸地方,途中自然有波折,但既然连拜火教这样的宗教都有三千年一轮回的说法,大食教也等得起”

    “故此,不停四处征战,加上伊玛目的行动,这个目标一定会实现”

    “我带来的两万人中,帕坦人就有一半,都是能够在荒漠、山地作战的勇士,首领叫卡里姆,在乌浒水以北直到那色波,有百余里的荒漠,里面有草场和农田,我让卡里姆带着一万轻骑兵深入到北岸,四处袭扰,让碎叶军摸不着头脑”

    (帕坦人,就是后世普什图人)

    “这些异教徒,虽然服兵役有些勉强,不过若是有抢劫的机会,肯定是不会放过的,卡里姆的军队是整个吐火罗帕坦人中最大的一支,若是碎叶军将其歼灭了,也正好方便我国控制吐火罗”

    此人一听赶紧说道:“总督,既然是这样,不如先让我去见一见他,我会按照本教的方式对帕坦人进行动员”

    优素福点点头,“那就有劳大伊玛目了”

    ......

    几乎所有的在以前祆教寺庙基础上改建的大食教寺庙都差不多,多半保留了藏着地下水井的地下室,乌拉喝城也不例外。

    得到整个呼罗珊地区的大伊玛目要召见自己的消息,卡里姆不禁有些奇怪。

    卡里姆身材匀称,穿着白色棉袍,棉衣镶着金边,棉袍下摆刚过膝盖,露出了里面的长裤,头上戴着的头巾也镶嵌着金色的宝石。

    在大食人入侵吐火罗以前,大唐曾在赫拉特南边设置了波斯都督府,由落难至此的波斯国王担任都督,而身为帕坦人最大一支的卡里姆家族以前与波斯王室的关系颇佳,都督府成立后,帕坦人自然又成了都督府最大的兵力来源。

    不过都督府疏忽而灭,前波斯王族全部覆灭,帕坦人自然又投靠了大食人。

    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波斯、大食、大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吐火罗不像河中,城堡、人口都聚集在绿洲地带,容易征服,吐火罗大多是山地,想要用武力彻底征服并不容易,故此,所有进入该地区的势力一开始无一例外都采取了羁縻之策。

    强悍如大食人,占据吐火罗后,一直到九世纪才敢在此地推广大食教就可见一斑。

    无所谓,来去自由。

    这是像卡里姆这样的吐火罗大部族酋长普遍的想法。

    故此,得知大伊玛目要召见自己,他自然是无不可,不过也没有多少向往之心。

    在赫拉特时,他也去过那里的寺庙,不过都是在地上大厅里做礼拜时见过那里的伊玛目,在昏暗的地下见伊玛目他还是头一次。

    他自然不会想到平时藏身于羊皮卷堆里的伊玛目会对他不利,只是对为何在地下召见他有所疑惑而已。

    “滴答......”

    乌拉喝城的地下室与那色波、俱战提一样,都颇深,通过一道盘旋着蜿蜒而下的石阶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的水滴落地的滴答声。

    “过来吧”

    声音是从一盏昏暗的油灯处传来的。

    声音干净、悦耳,令人肃然起敬,令卡里姆有些奇怪的时,此人竟然会帕坦语,说的还很地道。

    到了此时,卡里姆终于明白大伊玛目这次召见自己肯定不简单。

    带着一些忐忑,又带着些许兴奋,卡里姆慢慢朝油灯踱去,这间地下室同样颇大,卡里姆走了一小会才来到那里。

    那人隐藏在黑暗里,只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见到卡里姆后立即显出身来。

    卡里姆一见不禁大惊失色!

    此人他应该见过,但多半在十年以前,或许是在赫拉特,也或许是在乌拉喝城,但他肯定见过,此时的他穿着的却是一身在祆教里位居高位的使者衣服,在昏暗的灯光下,衣服边缘用跳动火焰绣着的图案栩栩如生!

    在头顶上,头巾上那颗红中带黄的宝石只有少数人能够佩戴!

    更离谱的是,那人手里拿着两块铁片!

    见到这块铁皮,卡里姆再无疑惑,他跪了下来,匍匐在他的脚下。

    “弟子清气使者拜见师尊”

第三十一章 陀拔思单的使者

    正在围城的孙秀荣接见了来自里海南岸陀拔思单国的使者。

    使者大约三十岁,面目、穿者打扮与此时往来于河中诸国的商户并无二致,下颌没有胡须,上嘴唇留着一抹修剪得很整齐的短须。

    “我叫自会罗,唐名拓跋鲁......”

    使者说着粟特语,不过与河中一带的粟特语颇有些不同,估计更接近纯正的波斯语。

    “拓跋鲁?”

    孙秀荣不禁有些好奇,作为一个远方的国度,亲近大唐,取汉名者不少,比如昭武诸国便是明证,但将拓跋作为姓氏他还是头一遭听到。

    似乎见到了孙秀荣的疑惑,使者说道:“我国国名叫陀拔思单,按照大唐语言,头两个字正是拓跋,我去过长安,见过圣天子后便被赐姓拓跋......”

    孙秀荣笑道:“你到过长安,还见过圣天子,身份肯定不低”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在大都护面前不敢有所隐瞒,我就是陀拔思单国王的嫡长子”

    孙秀荣点点头,继续问道:“按说贵国是接受过大唐册封的,你尊贵如此,为何不去安西,甚至长安,反而来到这里见我?”

    拓跋鲁先是向东方施了一礼,然后对着孙秀荣说道:“我国还是极为感激大唐及其圣天子的,若不是有大唐的恩德,大食人早就越过厄尔布尔士山灭了我国”

    “不过大唐疆域太广,最近的安西还在千里之外,距离陀拔思单更是几千里,大都护是大唐的大都护,前来拜见大都护也是应当的”

    孙秀荣心中已是了然。

    “陀拔思单国将其长子派到我这里,显然是对我存了最大的希望,按照此人之前与苏希杰接触后的说法,他们还向安西、火寻国派出了使者,但还是将最尊贵的王子派到了这里,斑斑情形不言自喻”

    便说道:“大食人在夷剌征兵的消息,本都护也有所耳闻,若我猜的不错,他们并不是对着贵国去的,而是对着我来的,眼下呼罗珊大将齐亚德被困在萨末鞬城,他们只有纠集大军前来攻击我军才有可能救出他”

    拓跋鲁说道:“那大都护为何不放齐亚德离开,从而让大食军撤退?”

    孙秀荣摇摇头,“我军先后在萨末鞬城、乞史城、那色波城消灭大食军好几万,大食人岂有这么轻易罢休的?何况萨末鞬城城池高大坚固,城里粮草丰裕,坚持个一年也不成问题”

    “在此之前,大食人自然想通过战争来救出齐亚德,再不济,也会要对我军大量杀伤后谈判救出他,岂有不战而退的?”

    拓跋鲁欲言又止,孙秀荣笑道:“你在路上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拓跋鲁点点头,“是的,听说并波悉林在木鹿城已经汇聚了十万大军,而他设在夷剌的大将辛巴德也征募了近十万,眼下正向东赶来,他们聚到一起就是二十万”

    “二十万啊”

    拓跋鲁的面色突然变了,显然这个数字吓到了他。

    孙秀荣却不为所动,他说道:“呼罗珊,包括夷剌、沙布尔等地,都是旱地为主,能出产多少粮食,大食人先是派出了六万大军,此时尚有河中诸国接济粮草,不过从木鹿城、夷剌过来,肯定要消耗自己的粮食”

    (夷剌,德黑兰;沙布尔,达姆甘)

    “二十万人,加上马匹、拉粮草的牲畜,这粮草的消耗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再者,夷剌距离木鹿城几千里,而眼下木鹿城的大军已经抵达穆国城,辛巴德的部队几时能到还是一个未知数”

    “辛巴德的十万大军一路向东,肯定是将沿途大食国库存的粮食征集一空,就算他能平安抵达穆国城,若是战败了,整个夷剌到阿什哈巴德地区至少三年时间没有办法再为大食国提供粮食和民夫”

    “至于木鹿城的大军,眼下他们还在乌浒水岸边逡巡,显然还是在等辛巴德的部队,真是可笑,本都护在毕国城的军队才万余人,穆国城的大食军却有接近十万,竟然还要等辛巴德的军队......”

    拓跋鲁眼里却露出一丝异样,他说道:“大都护不了解大食人的做法,从夷剌到阿什哈巴德,有大量的天主教徒、拜火教徒,对于大食人来说,但凡遇到劲敌或坚固的城池,多半会让他们眼中的异教徒先上,等到异教徒将敌人消耗得差不多后自己的精锐才上,就是这样的手段,他们才攻占了整个波斯!”

    孙秀荣心里一凛,他虽然有所估量,但却没有想这么细。

    拓跋鲁接着说道:“按照日程来看,辛巴德的部队应该快到了,等他一到,大食人必定会让辛巴德的异教徒大军先上,大都护的军队虽然精悍,不过在十万人的轮番攻击下终有疲累的时候......”

    孙秀荣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道:“听商人说,两年前夷剌还是贵国的领土?”

    拓跋鲁点点头,“是的,我国领土本就在厄尔布尔士山南北,北面利于耕种,南面利于放牧,辛巴德曾担任过我国海军将领,后来调到夷剌担任总督,黑衣大食崛起后,他在并波悉林的劝说下投降了,不过直到现在,他还是一个天主教徒!”

    “天主教徒,这样的人并波悉林还让他担任大区的总督?”

    “这就是并波悉林的厉害了,此人在起事之前,便在夷剌到呼罗珊宣布宗教和解之策,他除了精通大食教,对祆教、天主教都很精通,口舌又极为便利,在起事之前就在除了倭马亚家族之外的将领、民户里颇有声望”

    “辛巴德就是在那时被他说服了的,当时并波悉林还让他以天主教徒的身份继续掌管夷剌,当然了,他设在夷剌的大伊玛目兼任着总督的职位,辛巴德只是副总督,但执掌大权的还是辛巴德”

    孙秀荣摇摇头,“我不相信,并波悉林竟然有如此魅力,让一个异教徒掌管他的大后方?辛巴德与他之间肯定还有其它的关系!”

    拓跋鲁说道:“大都护说的不错,辛巴德虽然是天主教徒,但他的妹妹却很早就皈依了大食教,并波悉林在夷剌传教期间就娶了她......”

    “原来如此”,孙秀荣点点头,“你如此熟悉辛巴德,想必有了如何对付他的想法了,不妨说来听听”

    “大都护,有一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

    “关于辛巴德?”,孙秀荣似乎明白了什么,“让我猜猜,以大食占尽波斯之威,连高加索地区都被他们拿下了,岂有不将贵国这处里海南岸之地一并拿下来的?不要同我说大食人畏惧大唐,不敢侵略大唐的附属国这样的谎话”

    “拔汗那,一直是大唐的藩属,还是最为亲密的藩属国,在黑衣大食之前,还是被白衣大食侵吞了一半土地,吐火罗诸国,本也是大唐的附庸国,还不是被大食侵占了?”

    “如此说来,辛巴德是在贵国授意下投降并波悉林的?抑或他自己也是这样向贵国建议的?”

    拓跋鲁暗自佩服,点头说道:“大都护果然明察秋毫,此事确实是辛巴德建议的,当时以我国之力,是无法独自面对大食国的,但并波悉林此人为了稳住呼罗珊、夷剌地区,不得已接纳了辛巴德,而辛巴德在军略上又确实出众,故此......”

    孙秀荣笑道:“我大致明白你准备采取什么策略了,说吧,是不是要着落在辛巴德身上?”

    拓跋鲁犹豫了一下,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并波悉林又娶了辛巴德的妹妹,更为关键的是,整个辛巴德家族,除了辛巴德本人,其余人全部皈依了大食教,眼下辛巴德本人的态度如何,连我也不知晓”

    “大食人成功的关键有两点,一是密如蜂蚁的军队,其中大部分是用来消耗的,二是大量的伊玛目,每到一处,必定将当地最大的祆寺、佛寺在最快的时间里改成大食教寺庙”

    “他们的庙宇及其壮观,特别是周围四座高入云霄的宣礼塔,整座城池的人都能见到,特别是夜晚,宣礼塔顶的火焰昼夜不息,白日礼拜时音乐声可传遍城池每一处角落”

    “于是,潜移默化间,整座城池的人都会不经意间受到他的影响,当信徒在广场上齐声礼拜时,周围的人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原本在夷剌到布沙尔一带,信仰大食教、天主教、祆教的差不多,但并波悉林入主后,信仰祆教的人已经没有踪影了,至少在明面上看不到了,信仰天主教的在大食人金钱、土地、美女、地位的诱惑下也有不少皈依了大食教”

    “至于一般民众,在宗教税和兵役的影响下,也有大量的人皈依了此教”

    孙秀荣点点头,“我不管这么多,就问一句,你有多大把握说服辛巴德?”

    拓跋鲁说道:“不是我有多大把握说服辛巴德,以我粗陋的见解,宗教,固然重要,但那是对于大多数普通民户来说的,对于拥有权势者,权势,本是就是一种宗教,一旦拥有它多半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孙秀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暗忖:“此人在历史上寂寂无名,为何能说出这么一番颇有见解的话来?嗯,多半是里海附近,萨满教、祆教、大食军、天主教并立,他身在其中,多少有些感悟而已”

    拓跋鲁继续说道:“于是,就要看大都护的碎叶军是否有能力让并波悉林的大军在短时间内屈服......”

    虽然孙秀荣想说些慷慨激昂的话,但在面临密如蜂蚁,数量高达二十万的大食军面前也有些沉默了。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了苏希杰的声音。

    “大都护,有来自吐火罗的部族使者想要见你”

    “吐火罗?”,孙秀荣有些疑惑,随即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便朝着拓跋鲁笑道:“恐怕我等的机会来了”

第三十二章 毕国城之战(上)

    没多久,有消息从那色波传来,先后传到了乌拉喝城、穆国城。

    先是乌拉喝城(阿塔穆拉特)的优素福接到了他手下帕坦人大将卡里姆从那色波传来的消息。

    “总督大人,估计是碎叶军知晓了大食大军即将抵达的消息,也得知了我们的援军数量庞大,他们胆战心惊之下便不准备长期围城了,将那色波城的一个碎叶军营调到了萨末鞬城,准备尽快拿下此城,劫掠后然后北窜”

    “故此那色波城守军不多,在下的帕坦军抵达乌浒水北岸后,他们完全没有反应,我们在那色波城附近的庄园里劫掠一番后便围住了该城,又派轻骑去乞史城附近袭扰,敌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接下来如何行事,还请总督大人示下”

    优素福一开始接到这个消息,自然是不相信的,他甚至怀疑帕坦人与碎叶军勾结起来了。

    他这个怀疑不是没有原因的。

    帕坦人大部分是贵霜帝国王族所在的部族后裔,大唐占据吐火罗后,先后在各地设置了都督府多处,最远的还在赫拉特以南七百里的疾陵城(伊朗东部城市扎博勒,大唐在此地设置波斯都督府),吐火罗各部中,尤以前贵霜帝国王族后裔所在的帕坦部落最为强大。

    帕坦部落中,尤以赫拉特附近的卡里姆家族最为强大。

    但无论是在哪个都督府,那里的帕坦人据说是因为大月氏嫡系后裔的缘故,颇受大唐青睐,与大唐关系甚佳,卡里姆家族以前信仰佛教,后来又改为祆教,并没有主动皈依大食教的迹象,如果他与碎叶军勾结起来暗中与大食不利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碎叶军名义上是大唐的都护府,实际上是独立的势力,形势几与呼罗珊总督辖区与大食帝国仿佛,何况,碎叶军多次与唐军交战,说是大唐的辖境,恐怕敌境还多一些。

    想通这一点,优素福豁然开朗。

    “按照并波悉林的布置,在穆国城附近就有近十万大军,而正在阿什哈巴德赶过来的异教徒大军也有十万之多,这样的军力,又是新兴的国度,任谁也会胆战心惊吧”

    于是,他决定全军出动,增援卡里姆!

    小心翼翼越过乌浒水后,优素福带着大军沿着通往那色波的道路以正常的速度行进着。

    在他的两万大军里,除了帕坦人的一万人,剩下的都是已经皈依了大食教,并通过了各地伊玛目考验的部族骑兵,还都是非贵霜王族后裔的部落,虽然战力与帕坦人相差无几,不过装备还是略好一些。

    原本在乌拉喝城以北的乌浒水北岸也有一些农田和草场的,不过在黑衣大食崛起,并先后与大唐、碎叶军交战后,这里的农户、牧户早就跑了。

    于是,优素福见到的都是一片荒野。

    半日后,优素福又接到了一个令他又惊又喜的消息。

    “总督大人,大喜,卡里姆的军队出其不意攻下了那色波城!”

    优素福赶紧问报讯的人,“是如何拿下的?”

    那人答道:“碎叶军攻打萨末鞬城甚急,便将那色波城最后一支正规军也调走了,此后城里只剩下千余拔汗那军,卡里姆大人得知后便发动了进攻,在损失了大约三千人后一举拿下了此城!”

    优素福此时还是将信将疑,不过他倒是让大军加快了步伐,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那色波城!

    甫一抵近那色波城,城中那四座高大的宣礼塔便赫然跃入眼中,黄昏时分大食军祷告的声音随即传来,他嗅了嗅鼻子,空气中还隐隐约约有血腥味。

    此时,他终于放下了戒心,在卡里姆的亲自带领下带着大军进入到了城内。

    城内,大街上,匍匐着大量的大食教徒,一个个都眼含泪花,似乎对于优素福的到来期盼已久了,优素福也是百感交集,一边噙着泪水,一边不停招手示意。

    卡里姆说道:“在前总督府的旁边,就是军营,本就是按照一万人的规模来设置的,在下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请大人入驻”

    优素福此时残存的最后一点戒心也消失了。

    他看着卡里姆说道:“你做的好,我会对并波悉林大伊玛目呈报你的功绩的,别的不说,单论收复那色波城就是奇功一件”

    当晚,优素福的人马便进驻到总督府旁的大营里,一顿山吃海喝之后全部进入到了梦乡。

    ......

    西边,穆国城(土库曼纳巴德),得知优素福收复那色波城后,还在等待辛巴德的哈西姆怦然心动了。

    “辛巴德距离这里还有大约五日的路程,照这个架势下去,若是碎叶军击破萨末鞬城,杀了齐亚德以及大**锐,我这次的作战就算是失败了,一定要赶在碎叶军拿下萨末鞬城之前与毕国城的碎叶军交战,若是能抓到碎叶军的俘虏就好说了”

    “东边那可恨的优素福竟然拿下了那色波城,还俘虏了几百拔汗那军!此人是哈里发的亲信,若是他做主与萨末鞬城的我说一句提前达成了协议,我今后还如何在大伊玛目前行走?”

    于是,他不顾其他人的劝阻,立即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越过乌浒水,不到半日就抵达毕国城下。

    面对着城墙高大的毕国城,哈西姆选择先攻打城外三座大营。

    他只留下一万全部由并波悉林弟子组成的精锐士兵留在自己身边,然后让剩余九万人,以三万人为一个大营,一万人留守、警戒,另外两万人以四千人为一个小营,一共五个小营,同时向每一座大营四周展开攻击!

    按照哈西姆的估计,自己所带的全部是来自呼罗珊本地、极度忠于并波悉林的子弟兵,虽然甲胄、武备并没有齐亚德、哈桑带领的军队齐全,但胜在悍勇无畏,一个小营四千人,对着敌营每一面就是千人,在这个时代,一千人至少能坚持半日。

    然后下午由另外一个小营上,如此周而复始,三日内,必定拿下城外大营!

    如果敌人从安国、何国等地过来救援,每个大营还有一万人迎战,敌人军力不多,如此安排完全是万无一失!

    (话说历史上怛罗斯之战的大食人就是这么作战的,不过在唐军弓弩的打击下几乎都是铩羽而归)

    ......

    看着营外潮水般涌过来的敌军,品字形三座大营靠近毕国城那座大营的正中央的高台上,正在观察的马璘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抵达河中也有一段时间里,却被孙秀荣严令窝在大营不要出动,这几日可把他闷坏了,不过大食人不来则已,一来就有这么多人马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幸亏此时的碎叶军已经有了火器,否则,完全以弓弩、刀枪与敌人作战的话,绝对支撑不到三日。

    哈西姆虽然是文官出身,但他长期为并波悉林打理辎重,多少懂得一些军事,他也听过碎叶军的天雷地火,虽然并不在乎呼罗珊子弟兵的性命,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上天堂也是一件幸事。

    但他还是让冲在最前面的人配备好了盾牌,与寻常将领在盾牌兵后面布置勇士不同,哈西姆还多了一手,他让战力最弱的人跟在盾牌兵后面,准备这些人消耗碎叶军一阵子后,最悍勇的人再上。

    若是他在怛逻斯指挥作战,没准会比齐亚德还强一些,但可惜的是他遇到了碎叶军!

    这次马璘带来的饶乐营、博格拉营、怛逻斯营都是久经战阵的营头,但饶是如此,如果让对手抵近作战的话,也不一定打得过十倍于己的敌人,当敌人抵近大约五十丈范围时,大营四面的火炮开始怒吼了!

    这一拨火炮自然是为了破坏敌人的盾牌以及瓦解他们准备凭着盾牌抵近大营面前的心思。

    依着碎叶军此时对大食教的了解,与漠北部族相比,他们悍勇不如,与唐军相比,严整又比不上,但胜在不怕死,战况最为惨烈时,也只是略有迟缓,但依旧会不顾伤亡地往前冲。

    果然,见到己方的盾牌在敌人火炮下面根本不起作用后,在队中随军的伊玛目的大声呼喊下,大食军干脆放弃了盾牌,一窝蜂地朝着营墙冲过来!

    这正中了碎叶军的下怀。

    前面说过,马璘虽然只带来三个营头,不过没一个营头都是按照博格达营的标准配置的,有八百辆偏厢车,四十门火炮,足够满负荷作战两个月!

    刚才发射的第一拨火炮中,每一面都是五门装填了实心弹的,这一次则全部都是散弹!

    五门散弹火炮,其形成的扇形弹幕几乎能将正面营墙对面的空地完全遮护,一刹那就将拼命跑过来的大食军全部包裹,带着大食人不熟悉硝烟味道的黄褐色弹幕过后,原本大营正面厚厚一层的敌人猛地少了一层!

    敌人阵营中的一个穿着黑袍的伊玛目也被击中了,不过他在死前还大喊了一声。

    “天堂就在眼前!”

    这话一响起,没有被散弹集中还呆立在当场的大食军又跑了起来!

    这一次,迎接他们的是大片大片扔出来的震天雷!

    震天雷炸过之后,效果自然没有散弹那样厉害,但依旧让原本簇拥在一起的敌人分成了一个个小队伍。

    此时,碎叶军的强弩、弓箭开始射击了!

    而勉强跑到营墙面前的敌人自然受到了碎叶军长枪手毫不留情的刺杀,此时,十门火炮再次装填完毕。

    新一轮金属风暴过后,每一面的敌人虽然还有许多,不过都没有战斗下去的勇气了,连伊玛目的大声呼喊也没用了。

    这是作为大食教忠实信徒哈西姆所不能容忍的,他能容忍异教徒甚至刚刚皈依本教不久者的怯懦,但对于呼罗珊子弟绝对不能容忍。

    他让留守的万人里面的骑兵最为监视兵靠了上去。

    “哈西姆大人说了,若还是畏惧不前,不但上不了天堂,家里也会遭到谴责!”

第三十二章 毕国城之战(中)

    就这样,呼罗珊青壮前赴后继,冒着在这个世界上独树一帜的炮火、震天雷、弩箭的三重打击,连续对毕国城外的三座碎叶军大营进行了三日的攻击!

    碎叶军堪堪抗住了大食军的攻击,第三日尤其凶险,似乎敌人发现了他们火炮的间隔时间,在第三日改变了作战方式,连续两个小营跟着,前面那个小营甘愿作为炮灰在前面掩护,坚持到碎叶军炮火停歇时,后面的小营赶紧跟上,他们扑到了大营正前面,又冒着震天雷的打击接近了用草袋子装填土石垒成的营寨。

    不过此时的碎叶军与呼罗珊青壮相比,武备强的太多,他们除了强弩营,剩余的营头多半都有弓箭配置,连纯粹的骑兵也有短弩和两石力的强弩加持,在弓箭、弩箭的打击下,最终接近营寨的敌人并不多。

    何况,在经历了轮番远程武器打击后,特别是那听起来令人震耳欲聋的火炮打击后,还能坚持到营寨前面的人多半是心神俱疲,加上他们大多数手里只有短刀和长矛,面对着隔了一道矮墙,手里拿着横刀、虎枪、长枪的碎叶军,真正能够攻上营墙的屈指可数。

    呼罗珊青壮每一次攻击时,伤亡达到一半后便撤退了,这是哈西姆所允许的,在他看来,如果伤亡了一半还不能攻下营寨,再实施攻击也不会奏效,何况剩下的一半战力也极为堪忧,还不如让生力军上。

    三日里,三座大营四周铺满了尸体,情形让人触目惊心,幸亏这些呼罗珊青壮都是大食教徒,还都是并波悉林的子弟兵,他们虽然战死了,不过哈西姆并没有放弃他们,一到晚上,双方暂停战斗时,他们就会派人过来收尸。

    对于这一点,马璘也放任他们前来,不过肯定是严阵以待,历史上打着收尸的名头突然攻破己方大营的也不在少数。

    天气炎热,大量的尸体,浓烈的气味。

    这些都让马璘有些忧心忡忡。

    按照他的估计,这三日,在己方优势远程武器的打击下,敌人至少伤亡了四万人,但毕竟还有大量的敌人,他从俘虏嘴里得知了具体数目,况且敌人在发现火炮的秘密后,一定会改变战法的。

    其实,对于拥有优势远程火力的一方,若是不惜死伤的话,集中力量进攻一处,而不是四处撒兵的话效果会更好,敌人下午并没有出战,显然是正在做调整。

    眼下已经是六月中旬了,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候。

    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变成腐臭味了,一连几日,大食军都没有继续发动进攻。

    对于这一切,马璘十分不安。

    这一日,他再次踏上营中的高台。

    由于大食军数量大为占优,自然不会像碎叶军这样扎成三个营寨,只不过在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周围就地宿营罢了,百夫长以上自然是有帐篷的,普通军卒自然只能露天而卧。

    虽然极为简陋,但他们在宿营时依旧布置了三成的人马值守,按照俘虏的交待,敌人还剩下至少六万人,三成的人马就是接近两万的存在,而马璘却只有一万人。

    也就是说,他就是想偷营也要面临两倍敌人的反击。

    不过这几日,对战场情形极为敏感的马璘也发现了一件事。

    “敌人骑兵不多,十万大军加起来也就万骑左右,还分散在好几个营头,这几日,都是步军在作战,骑兵从未出动,不过一到晚上,多半是骑兵带着少数步军在驻守,敌人骑兵装备也极为简陋,除了一把弯刀便别无他物”

    “按照大都护的策略,若是能依托营寨对其大量杀伤的话,那自然是好,不过听说敌人另外一个十万人的大军正在路上,若这支军队也到了,就算我军储备了大量的粮草和弹药,恐怕也力有未逮”

    “要不要对其进行夜袭?”

    在他身边,还站着博格拉营的都尉高庭晖,怛逻斯营的都尉元丰,当他将这个疑问抛给两位时,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夜袭,正在此时!”

    马璘想了想,说道:“眼下我有两个疑问,若是一般敌人,在折损四成的兵力后,自然是要撤退的,但彼等居然还在原地驻扎,除了是在等待那什么辛巴德的援军,更多的恐怕是在处理尸体和伤者”

    “天气如此炎热,若是挖一个大坑一起尽快埋了,那一切都好说,可这几日据我观察,他们营里还有大量穿着黑色长袍,手无寸铁之人,他们是一具具处理尸体的,今日才改成一人面对众多的尸体”

    “腐臭味道依旧,这说明彼等尸体尚未处置完毕,加上受伤者哀嚎声不绝于耳,按照大都护的说法,这个世界上对战斗中伤势的处理最好的就是碎叶军,唐军次之,其余的都不值一晒”

    “于是,受伤者就只能听天由命,一个直接的结果就是大量发烧的人出现,一旦发烧,一些没有受伤的人也会传染,难道......”

    元丰点点头,“总管,这几日,我也观察到了,彼等似乎将受伤的人全部安置在一处,与没有受伤者隔开了,而以前却是在一起的,这说明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将伤者与正常人放在一起的坏处”

    高庭晖一直没说话,马璘问道:“高都尉,你的意思呢?”

    高庭晖说道:“敌人伤亡接近一半,还没有撤退的原因除了人数依旧很多,依然数倍于我外,正在路上的援军自然是一个,但彼等笃信大食教才是根本的原因”

    “夜袭自然是好,不过有两个问题......”

    “哦?”,见高庭晖提出这个问题,马璘也是有些诧异,“此人一向以勇武著称,在智略上并不见长,这次倒是破天荒,我倒想听听他能说些什么”

    “总管,其一,如果我军利用其正在进行埋葬仪式时对其袭击,由于彼等都是些狂热的教徒,恐怕会适得其反”

    “其二,如果我军与敌人接触后,也爆发瘟疫该如何办?”

    这两点并不是高庭晖这样的人能够想出来的,马璘立时露出了诧异之色,高庭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便笑道:“这三年,我营、博格达营、天山营都随着大都护驻扎,大都护在哪里,我等三个营头就在那里”

    “于是经常会见到大都护,他也会将我等召集起来授课,其中就专门讲到将来对付大食人时该如何行事,他曾经说过,‘真正的大食人并不多,他们以少数大食人管辖众多的其他部族之人,自然只能用大食教来抹平部族之间的隔阂’

    “‘于是,强化宗教的信仰,以及极度依赖其仪式性就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另外,对异教徒课以繁重的赋税徭役则是另外一种选择,让其不得不皈依大食教,还顽固不化者自然全部纳入兵役,还是频繁的兵役’

    “如此一来,异教徒就会在战争中大量消耗,但呼罗珊地区的青壮多半都是虔诚的大食教徒,肯定不是单纯服兵役那么简单,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抛弃自己的子弟,如果此时我军突然杀入,肯定会激起彼等疯狂反扑”

    “加上那瘟疫,就算我军侥幸成功,若是也得了疫病,也得不偿失,何况,敌人人数实在太多,我军出击时由于还要留守大营,每个营头最多出动一千骑,加起来三千骑”

    “根据这几日的观察,一到晚上,他们都是骑兵在值守,人数在万人上下,虽然彼等乱哄哄的,人数铺开了接近十里的规模,但骑兵汇聚起来还是很快的,以三千骑对万骑,我军自然不惧,不过能起到什么效果还是一个疑问”

    马璘若有所思,他问道:“那依你来看,我军该如何行事为佳?”

    高庭晖摇摇头,“我只是将大都护平日里教导我等说出来罢了,眼下两军对垒,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末将愚陋,尚未想到万全之策”

    马璘点点头,暗忖:“若是大都护在这里就好了,或者敌人在接下来的几日继续进攻就好,按照俘虏的说法,跟着辛巴德到了的都是异教徒,装备还不如呼罗珊人,无非是人多罢了,我等有火器之利,倒是不怕他人多”

    “那就静观其变?”

    “只能如此了”

    ......

    就在马璘在杀伤杀死了几万人还谈笑若定时,在敌人大军的最中间,一座黑色的大帐篷里,哈西姆却是坐立不安。

    这几日,自己死伤几万人也就罢了,但根据前方亲信的观察,敌人几乎没有折损多少士兵!

    还有,这几日,他倒是真正领略到了碎叶军“天雷地火”的厉害。

    “那从大黑铁管子里发出来的铁弹究竟是如何出来的?先是轰的一声,显然是发生了爆炸,那又是什么原理?发射后空中弥漫的味道十分奇怪,这种味道从未闻到过,显然是碎叶军掌握了一种这世上只有他们知晓的能够推动像铁弹这样的重物快速前进的力量”

    与并波悉林不同,哈西姆是呼罗珊地区少有的喜欢钻研科技之人,黑衣大食崛起后,他还曾去过大马士革,到了大马士革后没有去其它地方,而是专门去了那里的图书馆,翻阅了不少以前的罗马人、白衣大食留下来的典籍。

    不过他很快从准备进入琢磨铁管子如何发射铁弹的思考里挣脱出来,转到眼前的现实。

    “按照这个打法,敌人只要不出来,就不会与我军近距离交战,而没有近距离交战,我们的人数优势就发挥不出来”

    “可如果就此撤退,今后在大伊玛目心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了,虽然眼下我与辛巴德在哈桑故去,齐亚德被围的情形下凸显出来,但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在大呼罗珊地区,有几百万人,大伊玛目亲自训导的伊玛目、军将没有一万也有一千”

    “其中自然不乏杰出者,随时能取代我们,我不过是占了跟随他早一些的便宜罢了,但如果辛巴德还不到,我就这样在城外待下去?”

    一想起辛巴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辛巴德啊辛巴德,你已经走了一个月了,按说现在应该早就到了穆国城,为何还没有动静?”

第三十三章 毕国城之战(下)

    毕国城(卡拉库尔)西南五百里就是木鹿城,途中要跨越乌浒水(阿姆河)、穆国城(土库曼纳巴德)和大片荒漠。

    而乌拉喝城(阿塔穆拉特)在毕国城的东南,木鹿城的东北,距离同样五百里左右。

    毕国城、木鹿城、乌拉喝城三者之间几乎是一个边长约莫五百里的等边三角形,从木鹿城出发,都有荒漠中的河流与之相连。

    此时的大食国,大部分秉承了白衣大食的传统,与大唐一样,依然有大食版的驿站系统在领地里发挥作用。

    与大唐不同,大食的驿站系统都是由奴隶来实现的,不过一般情报用奴隶自然无不可,但是如果有重大足以影响国运的情报需要传递,再用奴隶的话自然不太妥当,此时才会用到平民,但也只是刚刚皈依大食教不久的非阿拉伯人平民。

    得益于并波悉林在推翻倭马亚家族的白衣大食,创立阿拔斯家族的黑衣大食中的丰功伟绩,以及起事前在大呼罗珊地区成功的传教活动,至少在的呼罗珊地区,并波悉林的威名远在哈里发之上。

    连哈里发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不过他也无可奈何,因为除了呼罗珊地区,连泰西封(巴格达)、阿勒颇、大马士革地区都是并波悉林打下来的。

    说并波悉林一人创立黑衣大食也不为过,他成为不了哈里发,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而是血统的问题,就如同以后大约五百年后蒙古人横扫天下后,黄金家族在中亚、西亚的血统一样。

    并波悉林在的呼罗珊地区,实际上就是哈里发般的存在。

    对于这一点,才三十二岁的并波悉林自己也没否认这一点,由于这个巨大的威望,在大呼罗珊地区,他就敢让奴隶传递重大的情报。

    木鹿城,总督府。

    总督府占地颇广,以前的白衣大食总督阿萨德在位时,曾花了五年时间将总督府彻底修缮了一番,不仅由原来的占地五百亩扩大到八百亩,还将围墙加高、加厚了。

    修缮后的总督府里面有花园,有喷泉,有深藏于地下的幽暗水井,围墙上面、里面还可驻兵三千。

    花园在建筑群的最中间,北面是总督的家属区,按照大食军的传统,并波悉林的四位夫人及其子女、仆人在那里,其中自然也有来自印度、非洲的阉奴。

    南面则是并波悉林办公的地方,当然了,并波悉林最喜欢一个人在大浴池里浸泡时思考问题,于是,在那里也有专门为他设置的浴室。

    无论是在哈西姆,抑或优素福的部队里,自然都有并波悉林的亲信,无论战况如何,每隔三日,都有任劳任怨的奴仆骑着快马将情报及时传递到木鹿城,如果因为传递情报劳累而死,奴仆们反而得偿所愿。

    因为,到处流着奶与蜜的天堂在等着他们。

    这就是并波悉林的威望。

    天气炎热,并波悉林将大浴桶放到了深处地下十丈处的水井旁边,那里清凉无比,清凉让他舒适,温水让他放松。

    就这样斜躺在浴桶里闭着眼睛思考最近一日从毕国城、乌拉喝城传来的消息。

    在他的身后,一个来自非洲的黑奴正在给他按摩肩部,而一个来自夷剌地区的女奴捧着一个果盘在一旁侍立着。

    对于乌拉喝城优素福的战果,他自然也产生了怀疑,因为他知道,齐亚德、哈桑都是跟着他在呼罗珊乃至整个波斯地区征战了好几年的宿将,能力比眼下这几位都强得多,他们没有做到的事,凭什么优素福可以做到?

    至于哈西姆,这位在他心目中地位不亚于齐亚德、哈桑者,并波悉林决定信任他的忠诚,因为哈西姆忠实地将最近几日的战事在羊皮上写好后送到了木鹿城,战事的过程写的异常详细,哈西姆几乎用了一捆来自阿什哈巴德最优质的羊皮才将整个战事叙述完毕。

    与哈西姆的口才相比,他的文字更令人信服。

    “唉”

    一想到羊皮卷上的文字,并波悉林不禁发出了一声叹息,听到这声叹息后,身后的黑奴和女奴都停住了各自手里的动作,也稍稍敛住了呼吸。

    “三日,三日就损失了四万人马,那可都是大呼罗珊地区的忠实子弟兵啊,碎叶军有这些犀利的火器,难怪能罕有败绩,他们有这样强悍的实力,除非我亲自出马,一次性投入三十万以上的大军才有可能成功,区区优素福一下就成功了?”

    “这里面决定有诈!”

    他立即回想起从乌拉喝城送来的情报。

    “如果东线有诈,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帕坦人的酋长卡里姆身上了,他的家族长期侍奉唐人,又是前王国王族后裔,对于我教的咄咄逼人肯定心怀不满,好不容易要一个能够与大食抗衡的势力,还是一个能让各种宗教在境内都可自由传授的势力,岂有不动心的?”

    “不过普哈丁是我忠实的信徒,还曾作为我的随从一起去麦加朝圣过,他曾接见过卡里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普哈丁虽然是一个严谨的讲经人,但在大战前夕肯定是不会在卡里姆面前进行威吓之术的”

    “何况,按照我的规划,在呼罗珊地区、霍拉桑地区没有稳定下来前,是不会对吐火罗地区动手的,那里的民众依旧是信仰自由啊,普哈丁不会愚蠢到在战前施压,要让帕坦人全数皈依本教吧”

    “唉,也或许是失去那色波城后,一向沉稳的普哈丁乱了方寸,想要在吐火罗地区将功赎罪,故此对卡里姆进行了恐吓?”

    “于是卡里姆暗中与碎叶军进行了联络,将优素福那个蠢蛋引入彀中,进而对我传递了假消息?”

    “不过,若是碎叶军得知我方有几十万大军即将赶到,将军力收缩到萨末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碎叶军虽然厉害,也不可能每一个营头都厉害,何况按照情报上所说,那色波城只剩下拔汗那国的千余兵丁,如果真是这样,还真有可能便宜了优素福这个傻蛋”

    “再者,我方在那色波城经营了几十年,民众不可能一朝被碎叶军折服,自然有不少心向大食者,里应外合之下,拿下该城也是有可能的?”

    最终,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齐亚德是何等忠瑾、聪慧、勇猛之人,手里面更是大呼罗珊地区最精锐的军力,还折在碎叶军手里,优素福不可能做的比他还好,于是,东线的那色波城事件肯定是一个阴谋”

    “至于西线,哈西姆损失四万军力后,再进攻也是枉然了,此时,他用快马向我汇报战况,内中全无建议,以他的智略,情形很不寻常”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他认为就算辛巴德到了也是枉然,因为辛巴德的异教徒大军若是折损两成肯定就奔溃了,不像我呼罗珊子弟兵,折损五成依旧还有战力”

    “他这是在向我暗示,其一,他要带着大军撤到河南的穆国城了,趁着军力尚多赶紧撤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其二,现在要赶紧派出和谈使者了,以碎叶军的威势,在击败他这路大军后,估计很快就可以拿下萨末鞬城了”

    想到关窍处,并波悉林隐隐有些烦躁。

    “难道东方的异教徒竟然强大到如斯地步?需要十个呼罗珊子弟换一个的地步?可恨,按照哈西姆的说法,敌人一直窝在大营里没动,折损的有限,如此说来,十个还换不了一个”

    “原本我以为高仙芝已经是惊才绝艳了,没想到碎叶军更狠!不不不,是孙秀荣更狠!”

    “难道我大食就要止步于乌浒水南岸?”

    “咳咳”

    地下室远处的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那是并波悉林的入室弟子,木鹿城大食教寺庙常务主持,总督府总管,他在麦加收养的、跟随父母一起去麦加朝圣,因为父母双双死在麦加而流浪在那里的阿齐兹。

    阿齐兹这个时候下来,显然是因为有极为重要的事情。

    “来吧”

    并波悉林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室。

    等阿齐兹那张虽然年轻却充满了机警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才看到他的双手上有一封信。

    此时,在大食,纸张极为珍贵,就算是有钱的贵族多半也会使用羊皮记录、传递讯息,这封信的存在,意味着他的主人来自东方,不是大唐就是碎叶军。

    “是碎叶军的领袖孙秀荣写给您的,委托一个来自君士坦丁的犹太商人从穆国城送来的”

    并波悉林一开始有些诧异,迟迟没有接过那封信,许久才回过神来。

    “碎叶军虽然强悍,但军力并不多,面对着我方优势军力的压力,岂不是一样坐卧不安?”

    他接过了信件,信件是用波斯语写的。

    令并波悉林感到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丝毫提到眼前的战事以及可能谈判的事情,而是在反复表明一个意思。

    “总督,你不能再胜利了,否则哈里发绝对容不下你”

    并波悉林将信件反复看了几遍,最后确认无误后,将信件烧毁了,当烧得漆黑纸屑在昏暗的灯光下飘飘洒洒时,他再一次斜靠在浴桶上陷入了沉思。

    最后,还是信上另外一句话让他打定了主意。

    “波斯,是以什叶派为主的地方,在你的关照下,波斯地区大致保持了宗教和解,而整个大食帝国的军力六七成都在你的手里,若是你胜了,必然会被哈里发调往他处,然后就是赐死”

    “若是败了,哈里发更会正式启动对付你的计划”

    “无论胜败,你都是死路一条”

    “河中,碎叶军必须拿下,河中,对于你来说,就是寇,中国有句俗话,养寇自重,请总督慎思之”

第三十四章 尾声

    七月上旬,河中气温来到了最高。

    如同天气一样,身在萨末鞬城的齐亚德终于沉不住气了,他的心境罕见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烦躁不安。

    遥想当初,他统领着呼罗珊子弟兵,东征夷剌、布沙尔,西讨吐火罗,南攻法尔斯,进而进攻大食国的腹心之地泰西封、阿勒颇、大马士革,无不望风披靡。

    就连在一旁虎视眈眈,准备浑水摸鱼的罗马人的进攻也被他打退了,一时,他并波悉林麾下第一名将的声望如日中天,在哈桑的父亲卡赫塔巴牺牲后,他的名字甚至有幸与并波悉林一起进入了哈里发的秘密档案,并在每日被他诅咒着。

    虽然他平素以沉稳忠瑾著称,不过四年时间征战的战无不胜,终究是让他心里有了一份傲气。

    但这份傲气在河中被碎叶军击得粉碎!

    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认为碎叶军不过是逞了火器之利的威风,若是真刀实枪对垒,大食军不见得会输给他。

    他没有想到的是,无论是大唐,还是大食,抑或突厥,军力高下另说,但无论是哪个营头,其中必定有精锐、一般、羸弱之分,而不像碎叶军都是用同样的选拔方法、同样的训练方法、同样的伙食条件、同样的武器装备孵化出来的部队!

    这才是碎叶军的立足之道。

    这里不是说碎叶军里没有高低之分,老营头自然比新营头强,这是自然之理,但马璘的饶乐营并不比侯琪的热海营强出许多。

    这才是孙秀荣大大方方,并无半点畏惧带着几个新设的营头南下作战的唯一原因。

    建军理念、训练方法、后勤保障的碾压才是碎叶军成功之道。

    孙秀荣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办法让这支军队有着高度的信念,在如今这个条件下,估计终其一生也办不到。

    “嘒嘒......”

    门外庭院里葡萄架上的蝉鸣声令人更加烦躁。

    齐亚德披散着头发,一身宽大的黑袍,赤着脚沿着旋转石阶走到了地下。

    水井旁,点着一盏孤灯,旁边早就准备好了地毯,地毯上放着刚从冰凉的水井里捞上来的瓜果和葡萄酒。

    端坐上地毯上,齐亚德祈祷了一会儿,终于让自己平复下来,并开始了冷静的思考。

    “这几日围城的碎叶军越来越多,难道说那优素福冒死传过来的消息是真的?优素福这个笨蛋真的收复了那色波?如果是真的,那简直是天大的讽刺,但在城墙上我确实见到了吐火罗骑兵的身影,他们的骑兵都是一人双骑”

    “一匹吐火罗战马,一匹双峰驼,那头饰,那旗帜确实是吐火罗人的,但碎叶军完全能够作假”

    “假若是碎叶军再次击败优素福,嗯,这件事大概率存在,然后说服里面没有皈依本教的吐火罗人为他服务,让其出现在萨末鞬城附近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样又能如何,我大食在河中经营多年,虽然被困,周围的消息也不停地传来,眼下西边的哈西姆被困于毕国城,眼瞅着希望不大了,指望优素福狗救出自己?完全没有可能”

    “但万一是真的呢?”

    “......”

    正在自己与自己做紧张、激烈地思考时,远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

    “伊斯玛仪,是你吗?”

    眼下,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能够出现的,除了他义子伊斯玛仪就就没有其他人了。

    “是,义父,赶紧上去吧,打起来了!”

    齐亚德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打起来来了?难道那些可恶的粟特人造反了,不是早告诉你了嘛,粟特人但凡有一丁点造反的苗头立即杀无赦!就算杀错了也不可惜!”

    “不是”,远处的伊斯玛仪声音隐隐透露着兴奋,“城外的碎叶军与吐火罗人打起来了!”

    “哦?”

    齐亚德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吐火罗至少有万骑,碎叶军也出动几千骑,还有那天雷地火,义父,赶紧上去吧!”

    ......

    城墙上,齐亚德见到了罕见的一幕,并不是一万骑,而是三个大的吐火罗方阵,都是轻骑兵,正在围攻一队碎叶军骑兵,虽然距离稍微有点远,并不能看得太清楚,但在碎叶军骑兵周围分明还有几个以车辆组成的临时营垒,营垒里不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每次轰鸣声响起后,吐火罗人那一边都是一片惨叫声,那里面有骑兵的,也有马匹的,虽然看不清伤亡的情形,但惨状可想而知。

    随着火炮声不断响起,吐火罗人虽然占优,但终究有些招架不住,随着另外一队碎叶军从远处杀到,吐火罗人奔溃在即!

    城墙上的齐亚德犹豫半晌,终于下达了命令。

    “机会难得,如果此时我带着三千骑兵侧击碎叶军身后,吐火罗人就算败了也不会折损太多,伊斯玛仪,你留在城里镇守......”

    伊斯玛仪神色有些复杂,他知道骑兵只要出了城,就算战败了,也有可能逃走,而步军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他不敢面对齐亚德的目光,只能低着头答应了。

    齐亚德带着城里仅剩的三千骑兵从远离战场的北门出来了!

    正在北面攻击吐火罗人的碎叶军见到他们后立即向西北方向跑去,齐亚德自然大喜,“只要自己与吐火罗人汇聚在一起,之后无论是逃跑还是进入城里,都是可喜之事!”

    于是他见到了帕坦人的大酋卡里姆,见到齐亚德后,卡里姆也满脸堆着笑容。

    双方在不断靠近,齐亚德终于瞧清楚了卡里姆,见到他身上的服饰后不禁大吃一惊!

    卡里姆虽然带着吐火罗人惯常的帽子,但身上还有一身明显不是吐火罗的甲胄,那甲胄样式显然是来自大唐!

    这还不算,以往的吐火罗骑兵人手也就是一柄弯刀,身后背着弓箭,但眼前的卡里姆手里却拿着一杆带着倒钩的长矛!

    这种长矛齐亚德一个月前见识过,那是碎叶军嘴里的虎枪!

    而卡里姆手里的另一个武器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骑兵用的短弩!

    难道优素福收复了那色波城,然后收缴了碎叶军的武器?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大功一件啊。

    带着些许忐忑,更多的是兴奋,齐亚德将自己那柄镶着多颗价值连城瑟瑟石的大马士革弯刀插入刀鞘,向卡里姆伸出来双臂。

    “我亲爱的兄弟,真主欢迎你......”

    卡里姆也堆着微笑,不过在双方距离大约一丈左右的时候,卡里姆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左手的短弩发射了!

    短弩击中了齐亚德的战马!

    齐亚德坠地!

    ......

    回到多日前。

    并波悉林预料的不错,卡里姆确实叛变了。

    除了他是祆教的清气使者,已经扮成大食教大伊玛目的“普哈丁”还掌握着他的秘密。

    “亲爱的卡里姆,你本名归奉义,归姓就来自贵霜帝国,自然是大唐皇帝赐予的,大食人攻占波斯都督府后,波斯末代国王卑路斯之孙,尼尼斯之子普尚下落不明,大食人在吐火罗花了十年时间仔细寻找,几乎寻摸了每一寸土地,但依旧一无所获......”

    听到这里,卡里姆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尊者,普尚确实在我的部落里,不过他现在扮成祆教的妙风使者在我部落传教......”

    “不,他就是妙风使者”

    “师尊,妙风使者不是康国国王咄曷吗?”

    “我问你,你的继承者是谁?”

    “师尊,我明白了,咄曷一死,他就自动成了妙风使者”

    “好了,不说这些,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我教选择的各个光明使者只有孙秀荣有可能成功,不过他现在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师尊,可是他战胜了齐亚德和哈桑,那可是齐亚德和哈桑啊,不瞒师尊,整个呼罗珊都是齐亚德攻下的,而整个吐火罗则是哈桑征服的,而在攻占整个波斯、泰西封、大马士革等地中,并波悉林、齐亚德、哈桑功劳位居前三,虽然名义上都是并波悉林攻下的,但实际的执行人则是齐亚德和哈桑啊”

    “可见这两人的能力,但他们都败在孙秀荣手里,这样的情况还需要我教协助?”

    “需要,你知道我为何在这里?”

    此话一出,身为清气使者的卡里姆猛然想到了祆教一直流传着光明二尊者的故事,他暗忖:“连哈桑以及那色波城的将领赛夫都死了,普哈丁作为一个大伊玛目,何德何能够逃出生天?难道那个故事是真的?”

    “如此说来,真正的普哈丁现在已经在祆教徒掌控的地方成了本教教尊,而以前的教尊则变成了普哈丁?这一切是如何实现的?是在太过匪夷所思”

    见卡里姆陷入沉思,“普哈丁”继续说道:“不瞒你,眼下祆教式微,若是完全用光明的一面来应对已经不行了,只能藏在黑暗里相机行事了。我担心的不是孙秀荣,而是暗尊者,他在大食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心还在不在本教实在说不定......”

    “那为何......”

    卡里姆的意思是为何不在那色波城杀了他,只让光明尊者一人出现在世界上。

    “普哈丁”说道:“不行,我不能破坏祆教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何况,人性黑暗的一面本就是本教的无上奥义”

    “......”

    “卡里姆,我担心的是高仙芝,此人智勇双全,不亚于孙秀荣,而唐军的战力也远胜大食军,若在碎叶军与大食军对峙时他突然杀出,孙秀荣必败!”

    “我仔细观察过,大食就不用说了,祆教几无立足之地,大唐崇尚道教,对本教不感兴趣,而本教叛逆摩尼教却在回鹘兴起,本教眼下除了在拔汗那国、石国正常流传,便是在任由各类宗教发展的碎叶军了”

    “可师尊,既然是这样,为何不大力扶持石国、拔汗那?”

    “拔汗那,我说的就是这个,最新的消息,高仙芝已经带着大军进入了拔汗那,按照此人的脾性,拔汗那国估计已经不复存在,或者四分五裂了,石国,夹在碎叶军与大食之间,岂能长久?”

    “若是碎叶军彻底击败大食军,自然也是没有能力越过乌浒水的,但稳住以北的领地还是做得到的,以北之地本就是祆教徒占据优势地位的地方,孙秀荣又允许各类宗教自由发展,到头来还不是我祆教占据优势?”

    卡里姆点点头,“那我该如何行事?”

    “你凑近些......”

    ......

    于是,便有了卡里姆将优素福诱进那色波城,在当晚吃下他准备的饭食后,所有的人当即昏睡不已,被他的人马以及碎叶军全部缴了械。

    在碎叶军、卡里姆的威逼下,忠于卡里姆的来自吐火罗地区已经皈依大食教的吐火罗人杀了优素福以及跟着优素福来自也门的亲信。

    事情办妥之后,则对外宣称优素福“收复”了那色波城。

    之后,卡里姆带着大约一万五千骑北上,绕过乞史城,从西线突然来到萨末鞬城下。

    后续的战斗乏善可陈,在碎叶军、吐火罗骑兵的合击下,齐亚德的三千骑兵大部被歼,包括齐亚德在内的几百人受伤被俘。

    齐亚德被擒后,孙秀荣立即对他说道:“将军,让城里的人投降吧,你们的人已经到了毕国城,是哈西姆带领的十万大军,不过很不幸,几日大战下来,哈西姆损兵折将一半,眼下困在毕国城下,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

    齐亚德忍着大腿骨被马匹踩断引起的阵阵疼痛,并没有直接反应这件事,而是问道:“你们是如何做到发射天雷地火而不伤害友军的?”

    “这个不能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好,第二个问题,那色波城还在你的手里?”

    孙秀荣笑道:“那是自然,你们犯了一个错误,占据吐火罗近十年,但并没有强迫他们皈依大食教,而卡里姆的帕坦部族本就是受过大唐册封的部族,王族还被赐姓归,少数操着波斯语的吐火罗人勉强皈依了大食教,但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你们占据吐火罗后,通过繁重的赋税和徭役、兵役来压榨当地的部族,还将他们当成炮灰......”

    “炮灰?”

    “咳咳,也就是消耗品,目的是减少当地的人口,增加操着波斯语、大食语的人口,还不停地挑唆部族之间的争斗,战败的部族一半丁口落入战胜者手里,剩余的人口全部成了呼罗珊人、大食人的奴隶”

    “若是再过个几十年,等到操着波斯语、大食语的人口占据优势了,你们就成功了,别人看不出来,但王族后裔卡里姆却看得出来,故此......”

    对于齐亚德,他自然不能说光明尊者的事情。

    “优素福呢?”

    “很不幸,他被杀了,除了卡里姆的帕坦部,还有不少已经皈依大食教的部族,他们都动了手,眼下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听到这里,齐亚德却微微一笑,“你想的太简单了,优素福是本国哈里发的亲信,来自也门,他的亲兵也多半来自那里,加上少量波斯人,本就是哈里发安置在总督大人身边的亲信,你杀了他以及也门人,倒是让总督大人省了事”

    “至于让吐火罗人杀掉优素福等人,便以为总督大人不会赦免他们?太天真了!”

    孙秀荣不为所动,“先不说这些了,无论如何,你大势已去,让城里的手下投降吧,否则,我会让吐火罗大军攻城,我已经答应了,只要攻破此城,吐火罗人可以在城里劫掠三日,三日不封刀,想必他们会拼命的”

    齐亚德心里一凛,暗忖:“城里还有四千步军,本来是可以坚持到大军到来的,不过眼下吐火罗人叛变,若是孙秀荣让他们不分昼夜攻打,等到我军精疲力尽时碎叶军再上,城池还是很快会失陷的”

    “总督大人已经失去了哈桑,若是再失去我,肯定痛不欲生,眼下哈里发已经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手下并没有几个有能为的人,在失去我与哈桑后,哈里发自可从容筹划对付他......”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那城里的人......”

    “很简单,他们既然是战败者,就是我的俘虏,也是我的奴隶,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可以从中挑选不超过百人离去,当然了,我已经给你的总督大人去了信,在哈西姆进退两难的情形下,只有议和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

    几日后,并波悉林的谈判使者到了,正是他的义子阿齐兹。

    孙秀荣预料的不错,什么辛巴德大军,什么优素福、哈桑,他们加在一起都不如齐亚德一人。

    虽然阿齐兹口口声称“还有十万大军正在路上”,用来要挟谈判,不过在孙秀荣让苏哈带着天山营以及三个府兵轻骑兵对毕国城外的哈西姆大营展开一次袭击,并再次杀死杀伤万余人后,阿齐兹终于屈服了。

    双方就在萨末鞬城签订了和平协议,大致内容是:

    其一,大食军退出乌浒水以北地区,碎叶军放回齐亚德及其挑选出来的一百人;

    其二,碎叶军承诺不介入吐火罗事务;

    其三,双方以乌浒水为界划定边界;

    其四,作为双方的缓冲,都不得介入陀拔思单、火寻国内部事务。

    虽然如此,不过在碎叶军的暗中支援下,吐火罗人在卡里姆的带领下开始起兵反叛大食国了,由于碎叶军源源不绝的军械、粮草的支援,吐火罗开始成为大食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大有后世苏联、美国人的处境模样。

    此是后话,容后再表。

    而在失去吐火罗、河中地区后,哈里发也开始正式出手对付并波悉林了,这一次,有了孙秀荣那封信,并波悉林并没有前往泰西封,而是紧紧守着呼罗珊。

    历史,开始有了变化。

    极大的变化。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呼罗珊国竟有成立的迹象。

第三十五章 煌煌河中

    万幸的是,由于双方都携带了充足的粮食,蔓延三个月的战事并没有大面积波及到乡下。

    在短时间里解决了大食军,并与之达成了和议,一旁虎视眈眈的高仙芝自然只能黯然撤退。

    这一次,孙秀荣不准备走了。

    他决定将整个河中作为自己的根基之地牢牢打造一番。

    议和之后,一连串政令从萨末鞬城发出了:

    将整个那密水(泽拉夫尚河)、独莫水(卡什卡达里河)的昭武诸国设为昭武州,由孙秀荣亲自兼任州牧。

    将康国(撒马尔罕)改成康郡,下辖诸县,由博格达营的都尉孙孝恪兼任太守;

    将安国(布哈拉)改成安息郡,下辖毕县(毕国城,后世卡拉库尔)、东安县(东安国,后世吉日杜万),由马璘担任太守,饶乐营驻扎安息城(布哈拉),博格拉营驻扎毕城(毕国城,后世卡拉库尔),都尉高庭晖兼任县令。

    敕勒营驻扎东安城(东安国,后世吉日杜万),都尉阿布思兼任县令。

    将何国改为何郡(何国,后世卡塔库尔干),下辖诸县,由黑夫的府兵驻扎,并由黑夫担任太守。

    将史国改为史郡(史国,后世沙赫里萨布兹),下辖大史县(乞史城,后世沙赫里萨布兹)、小史县(那色波)两县。

    由侯琪担任太守,热海营驻扎大史城(沙赫里萨布兹),苏哈的天山营驻扎小史城(那色波),并兼任小史县县令。

    李进才的夷播营、歌舒曜的歌舒营都在康郡附近驻扎,都尉都兼任附近县域的县令。

    李思慕、萨哈连的府兵营全部迁到何郡到康郡之间的地区。

    这样一来,原本来到河中的一共有博格达营等八个正规营头,黑夫等三个府兵营头,一共十一个营头,三万余人,想要依靠这十一个营头就能威慑周边诸势力是做不到的。

    于是,另外几道命令也下达了。

    “十一个营头的家属全部迁到河中,所需田地、牧场就近安排”

    “以县为单位,每一个县从当地粟特人中抽调十五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少年入伍,按照怛逻斯营的规制进行编制”

    “碎叶州、伊犁州减少的正规营头在当地就地重新拣拔、补充,依旧仿照怛逻斯营的规制,主要以少年兵为主”

    “碎叶州州牧改由元丰担任,张翰改任昭武州别驾”

    当然了,对于这次战事里立下大功的拔汗那国王子窦薛裕以及安国大商人库特巴,孙秀荣也没有忘记。

    他将库特巴封为西曹国国王,让他占据一县之地,不过西曹国夹在何郡与康郡之间,库特巴仅凭一县之地也不会有什么能为。

    由于拔汗那国四分五裂,窦薛裕也不准备回去了,熟奚人让他在河中将流落到这里的前吐火罗、象雄人大约一万户汇聚在后世撒马尔罕以东,靠近波悉山的地方,那里原本是米国之地,新设米县,以窦薛裕为县令,以原来的拔汗那军基础,掺杂少量碎叶军老兵,征募吐火罗人、象雄人设立波悉营。

    做完这些后,孙秀荣让宇文邕奴全力办理将那十一个营头的家属迁徙到昭武州的事情,自己则带着张翰、岑参等人开始在昭武地区的种田大计。

    在开始这一切之前,对河中诸国进行盘点是必须的。

    秋初,在河中战事过去一个月后,张翰终于带着诸人回到了康城(撒马尔罕)。

    一个极具历史意义的会议在康城召开了。

    “大都护”

    张翰开口了,当他说起这个称呼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想不到能用何种其它称呼来代替,只得继续说下去。

    “大致查明了,幸亏有库特巴以及史泰染缅的帮助,否则,若是挨家挨户查下去,就算查上一年也查不清楚,当然了......”

    张翰有些犹豫,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河中战事结束后,史泰染缅的史国不复存在了,孙秀荣也没有让他继续在史国做国王的想法,便让他跟着自己在康城做事,眼下他兼着博格达营的副尉以及内务府副总管的差事。

    孙秀荣知道他想说什么,便说道:“无妨,直说就是”

    张翰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祆教圣女的大力支持,眼下我等虽然不知晓圣女是谁,不过在史副尉的联络下圣女向河中诸地的祆教长老发出了命令,通过祆教职部大致弄清楚了河中诸国的人口、田亩、草场、矿物情形”

    “大都护,大喜啊”

    虽然隐隐有些期待,不过孙秀荣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一听到张翰如此说,他心里自然知道肯定是超过了他的预期。

    “史国、康国、何国、安国等加起来接近四十万户,丁口接近一百八十万!已经超过了庭州、伊犁州、碎叶州的总和!”

    孙秀荣也是暗自激动不已,在他心目中,整个河中有一百万人口就不错了,没想到经过历次战乱后竟然还有这么多!

    不过一想到此地后世有几千万人口便释然了。

    “这么说,从里面抽调十一个新营头没有丝毫压力?”

    “完全没有,碎叶军的名头如今已经响彻整个河中,这里的人都以参加碎叶军为荣,何况还只是半大小子,人家巴不得呢”

    “其实在战乱前,这里还有五十万户,两百万丁口的,一场战乱下来就少了二十万人!不说这些了,四十万户中从事农业者约莫三十万,有耕地累计近千万亩,从事商业者约莫一万户,匠户约莫五万户,剩余则是粟特牧户,在周围山上以放牧为主”

    孙秀荣隐约地抓到关窍之处。

    “这么说河中周围的大山还可以迁移不少牧户过来?”

    “是的,这里的山体草原不像天山北坡附近那样茂盛,不过养活眼下这四万户牧户还是有些太过宽裕了,以职部的估计,至少还能迁移同样数目的牧户过来,特别是东边的波悉山,就能安置大约两万户”

    孙秀荣想了想,他转头对宇文邕奴说道:“干脆将南弓部、弓月部全部迁过来算了,别的不说,从康城到大史城之间的波悉山约莫两百里,都是山顶终年覆盖积雪的大山”

    “这样的大山不愁没有水源,听说以前的突骑施人为了让河中诸国减少马匹的拥有量,将波悉山的牧户全部迁到了碎叶川流域,眼下我等要反其道而行之,将弓月部、南弓部一万五千户全部迁到波悉山”

    “既然有终年积雪,就不怕破坏草场,夏季到高山草甸放牧,冬季转到山坡、山下牧场,并在那里设置马场,让霫部的黄骠马、拔悉密部的拔悉密马、焉耆马、大宛马、吐火罗马在这里杂交、繁衍”

    “不光是培育战马,还有吃苦耐劳的驮马、挽马,就是战马,也要对轻骑兵、重骑兵、侦骑所用的加以区分,对了,也可饲养部分骆驼,特别是双峰驼,以为将来之计”

    “是,大都护”,张翰赶紧记下来,按照这位大都护一贯恨不得将一个人当成十个人用的风格,这马场第一任牧监多半要由他来兼任了。

    “还有”,张翰继续说道,“所谓河中,或者昭武,当地人都是以前大月氏与当地农户的后裔,在核心区域那密水、独莫水流域,有四色物品出产最多”

    “哦?”

    “其一自然是棉花,这里的棉花单产远远高过碎叶川流域,棉花是白色的”

    “其二是葡萄,这就不用多说了,从怛逻斯一直到这里,此物最多,葡萄是紫色的”

    “其三则是金,在那密水上游,也就是从萨末鞬城,咳咳,应该是康城往东的河水南岸,盛产黄金,附近还有铜铁之类,更有大都护所说的黄铁矿,咳咳,也就是能够提炼硫磺的那种矿物”

    “此地原本形成了一个小国,后来自然并入了康国,这里的开采据说从汉代时就有了,原本是康居国王所需黄金产地,在发现铜铁矿物后,在后来进入的汉人工匠指导下进行了小规模的开采,原来的小国叫甚彭吉肯特,前汉称其为彭国”

    “后来黄金逐渐减少,铜铁之物反而多了起来,眼下那彭国城就是康郡最大的矿物所在,所处粗铜、粗铁可通过那密水直接运到康城”

    “黄金为黄色,黄金没了后,还有大量铜矿在,继续以黄色著称”

    “在康城东南约莫五十里,靠近波悉山的地方,有一座小城,原本是乌国所在,当地名叫乌尔古特,出产大都护曾在怛逻斯、霫部都用上的黑煤,此地的人并没有完全掌握黑煤的用法,彭国城的冶炼还是用树木进行的”

    “由于经年累月的采伐,彭国城附近的树木已经非常稀少了,故此此地的冶炼出产也不多,远不如北面的石国,若是将乌国的黑煤运到彭国......”

    “咳咳,大都护,职部建议将此地称为彭县,出产黑煤的地方称为乌县,你看......”

    “同意”

    “是。黑煤黑色,不过当地人并未大量使用,做不得数”

    “在大史城附近的波悉山上,则有不亚于热海附近的顿多银矿的大型银矿,银矿附近凡是有河流的地方,则盛产瑟瑟石,这是史国以前立国之本,银锭和瑟瑟石,这才让其能与康国、史国、安国并称为河中大国”

    “矿产所在同样在大史城以东约莫五十里的河谷上,原本也是有一个小国,叫小米国,银矿、瑟瑟石同样在小米国粗炼之后运到大史城精炼”

    “此地的瑟瑟石多为火红色,由于拜火教极为崇拜火焰,故此以前祆教将总坛设在史国,此乃又一色”

    “白棉、黄铜、紫葡萄、红石,这就是康国、史国四大物资”

    “至于安国、东安国、何国等,由于多处平地,周围山势不高,并无多少矿物出产,但灌溉渠道发达,粮食产量丰富”

    “对了,此次从大食人手里将河中诸国夺下来,所获粮食至少能满足五万大军三年之需,缴获的金银瑟瑟石等财物折合铜钱起码超过五百万贯!”

    “啪”,孙秀荣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将众人吓了一跳,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还暗道:“河中,不愧是后世乌兹别克斯坦的核心区域,能够容纳三千万人口的地方,经过塞人、大月氏、粟特人的先后开发,已经能用煌煌之地来赞誉她了”

第三十六章 居内什的羊皮卷(上)

    居内什,康城孤儿,十八岁,从小被康国国王收养,并成为末代国王咄曷的内侍之一。

    因为这个原因,居内什会读写粟特文字,在时下文盲率高达九成九的河中自然是十分罕见的存在,齐亚德将康国的贵族屠杀一空后,像他这种奴隶出身的人自然留了下来,协助大食人管辖城市。

    大食人撤离后,居内什又被孙秀荣留了下来。

    孙秀荣让他协助由博格达营都尉孙孝恪担任县令的康县(康城周边地区,管辖民户近两万,是昭武州最大的县域)重新丈量、登记、造册、分配、颁发田契之事。

    这在康国的历史上是破天荒的大事。

    在以往的历史上,一开始的塞种人在此地施行赤.裸裸的奴隶制,后来的大月氏继承了这一做法,塞种人与大月氏的后裔粟特人大致继承了这一做法,不过随着不少文官、武官贵族被贬为贫民也开始出现了平民这一阶层。

    当然了,这种阶层非常少,占据主要地位的还是农奴。

    一开始,粟特诸国的贵族绝大多数都是军人出身,绿洲地带每一座城堡实际上就是他们的军事堡垒,后来逐渐发展成商业堡垒、宗教堡垒,但核心还是军事堡垒,军人的地位自然十分突出。

    军人都有封地,一开始是犯罪的、宗教地位低贱的本国人作为农奴在其采邑劳作,后来又将通过战争得来的俘虏纳入农奴阶层,于是农奴的规模便越来越大。

    匠户也大致如此,称之为匠奴更为贴切。

    倒是商人这一职业贵族、平民都可以从事,在时间来到大唐时代后,其中有着深厚背景(多半有大贵族血统或军事贵族亲属)的大商人渐渐与军事贵族并驾齐驱了。

    对于河中诸国来说,最大的威胁自然是战争,当战事来临时,由贵族或贫民组成的军队用来作战,奴隶当做民夫,但承担运输军事物资重任的则是商人,其中的大部分物资还需要自己提供,这是因为此时的河中诸国“国库”都很小,国王只不过是一个个小国的领主罢了。

    商人很少会推却这个义务,反而会借战事的机会控制了军事物资的制作、采购,故此,河中诸国大小城池里的作坊多半是商人们的。

    军人、商人,是诸国的两大支柱,由于河中地处丝绸之路要道,几百年来,商人的地位实际上比军人还高,前面说过,库特巴(真实人物)组建的商队护卫击败了安国反抗大食人的大起义,可见其护卫规模之大、之精锐。

    故此,在战事发生时,随队押运粮草的商队护卫实际上成了诸国军队的预备队,战力一点也不亚于正规军的预备队。

    何为农奴?匠奴?牧奴?

    如果地主将田地租给农户,每年收取一定租金,那不叫奴户,而是租户,无论租金多高都是,但如果农户、匠户、牧户侍弄的粮食、器物、牲畜全部归地主作坊主牧场主所有,后者在收获后只是根据前者的表现赐予不同的物资,以保证他们勉强不会死去的话,他们就是奴户。

    眼下河中诸国,就是一个以奴户为主的奴隶制国家。

    想要维持这样的制度并不容易,否则以前的白衣大食戍边军队也不会轻易就将这些奴户撺掇起来反抗新上台的黑衣大食,此时,宗教就出现了。

    宗教,虽然其名目不同,内容殊异,但在将被压迫阶层终身老老实实困在为压迫阶层服务这个上面都殊途同归。

    归到哪里?

    无非是天堂和地狱罢了。

    眼下的大食军、祆教、佛教无不如此,但最强烈的,莫过于苯教以及吸纳了苯教大部分内容的藏传佛教。

    但是对于习惯了多神教的草原萨满诸部来说就不存在这一问题了,在那里,强权以及简单的规则才是一切,对了,它学名叫丛林法则。

    对于像大唐这种封建制中央集权国度来说,就完全不同了,他也有奴户存在,并且数量不少,作为大户人家的奴仆,说不定活的比一般人家还要好,虽然所有的中原王朝到了中后期,土地的大头无一不在大地主手里,但平民的数量依旧相当可观。

    这才是中原王朝立身之本,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立身之本,却瞧不起他。

    这才是千百年来一切问题的关窍所在。

    而对于碎叶军来说,却又是另外一种模式。

    作为康县的主要官员之一,以主簿身份再次加入到“新政权”体系的、十八岁的居内什在忙碌了一天后,在康县县衙附近、分给自己的一座院子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开始洗漱、享用饭食,而是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静静地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一开始,他是盘腿坐在地上的,最后还是坐上了高约二尺,专门分发给像他这样官员的椅子上,在他对面的“桌子”上,堆着一堆他这几日记过羊皮卷。

    虽然碎叶军给他分发了许多在河中异常珍贵的纸张,当他只是在办公时用,回到自己的家里,他还是习惯用羊皮卷,用的笔也是羽毛笔,蘸着河中自制的附着力较低的墨水。

    以前康国同时向大唐、大食称臣,国王手下自然也有精通唐语、大食语(实际上是呼罗珊波斯语)的人,就好像安西各镇镇守使下面的外行官一样。

    对于河中诸国来说,他的语言与呼罗珊的语言极为相似,学起来甚为容易,但学起唐语来就比登天还难了,但居内什就是整个康国极少数掌握了唐语之人。

    “又是忙碌的一天”

    “这几日,都是在康县乡下渡过的,由于实在太忙,都没有记录下来,作为一个虔诚的祆教徒,还是康城教尊的助手,我实在是对不起伟大的光明尊者”

    “今日,对田地的丈量终于告一段落了,不过我现在还是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以前,在康国,自然也有估算田亩面积的,多半是资深的祆教徒,因为在康国,只有资深的祆教徒才有机会修习粟特文字,进而学会简单的估算长度、面积、重量方法”

    “以前大唐在此地占据优势时,跟着外行官来此的书记官会使用一种叫做算盘的东西,能快速计算,高明者也能用其它的法子估算田亩面积,但我从未见过一个像碎叶军这样的官府”

    “据说在怛逻斯、碎叶城等地,碎叶军都专门设置了学校,除了唐语,便是一门叫做算数的课程,那里面就有大量用来进行各种计算的方法,以前只是有所耳闻,这几日总算见到了”

    “碎叶军丈量土地的人都是与我一样年轻的少年,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最小的才十五六岁,听说为了这次丈量,碎叶军从碎叶州、伊犁州抽调了大量的快要毕业的学生过来帮忙”

    “先不说丈量的事,碎叶军每进入一个庄园,便宣布成立某某乡,某某村,并从退役的精通粟特语的伤兵中选拔乡长、村长带着少数人进入庄园”

    “一开始,他们将庄园里的所有人聚集在园内的祈祷广场上,宣布碎叶军正式接管庄园,并宣称要将土地正式分给农户,农奴们虽然有些忐忑,不过有了自己的土地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奇怪的是,碎叶军的人宣称这些土地都是属于碎叶军的,碎叶军只是将它们租赁给农户们耕种,每户按照三十亩签订租赁手续,收获按照三成收取租金,农奴们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大为高兴”

    “以前,他们劳作一年,要将所有的收获物,包括房前院后的葡萄、梣树、杏子等全部上缴给领主,由领主视情形发放一些给他们,总的来说,以粮食为例,实际上是按照七成的税赋上缴的”

    “在第二年耕作时,他们再向领主领取种子,一般来说,三成的粮食勉强够他们一家果腹,但每日也就是一顿饱饭而已,现在突然变成留下七成,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他们虽然不明白为何要签订那甚租赁协议,但最后还是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

    “然后就是丈量土地了,那些即将从怛逻斯、碎叶城毕业的学生们拿着有着刻度的长绳子,熟练地在田地里工作着,对于这一切,我十分着迷,过来好一阵子才弄明白”

    “原来他们先依着田地的形状将其大致分为长方形、圆形、梯形三大类,用一种叫做‘公式’的东西用算盘快速计算出它们的面积,然后在针对边边角角,再用小一些的三角形不断汇总,最终得出田地的面积”

    “他们使用的度量单位与大唐一样,最后也用亩来归总,但速度明显比大唐快出许多,我跟着大唐的外行官去过疏勒镇,在那里,官府的田曹对新开垦出来的田地也是需要丈量登记的,不过速度要比碎叶军慢上十倍以上”

    “他们将田地距离渠道的远近将其分成上中下三等,每一户得到的三等田地比例差不多,由于以前康国并没有这么详细丈量过,自然有的地方有多出来的,有的地方有缺少的,多出来被划入公田,据说是碎叶军有品级官员的禄田”

    “缺少的则由乡长、村长组织农户新开田地,确实没有办法的,便按照不足三十亩划分”

    “由于大食人在上一次攻克康城的过程里对城里的王族、贵族大肆屠戮,城外的土地几乎都是无主之地,碎叶军在这次划分田地过程中倒是无人阻碍,有些是商人的田地的,都被碎叶军用免征几年商税的办法收归官府了”

    “眼看就要秋收了,农户们自然是欢天喜地,他们可是人生第一次能够享用这么多的粮食啊,再三确认只上缴三成粮食后,虽然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但一个个都憧憬起来”

第三十七章 居内什的羊皮卷(下)

    “划分完田地之后,碎叶军第二个大的行动就是征兵了,与怛逻斯一样,这次他们征募了家里男丁较多的、有一位正好在十五岁以上、十八岁以下者”

    “以前这些奴户只有名字,并没有姓氏,据说是大都护的意思,让凡是康国的没有姓氏的人都姓康,有姓氏自然还是保留以前的姓氏,何国的姓何,米国的姓米,以此类推”

    “这还只是第一步,碎叶军在庄园里征募新兵后,便由新兵负责协助乡长、村长对户口进行登记,此时,会让他们将租赁协议拿出来,在空白处将正式名字写上,当然了,对于目不识丁的奴户们来说,只能按一个手印”

    “先分田地取悦奴户,然后再招兵,让其踊跃参加,又用唐名替代粟特名字,听说这些少年兵今后还会在军营里修习与怛逻斯学校一模一样的课程,再过二十年,估计粟特语逐渐势弱,唐语逐渐势大了,与大食人、大唐人相比,碎叶军的策略就强出太多了,我只有佩服的份儿”

    “完成户口登记后,学生们又出面了,他们在面试庄园里的男女孩童,若是看得上的会选拔出来进入设在康城的学校,年龄自然与兵丁不一样,都是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孩童,男女皆可”

    “一开始,奴户们还以为是跟以前一样,贵族老爷们在孩童里选拔伺候他们的仆人,虽然有些不乐意,但看在田地的份上,勉强配合学生们完成了,最后得知并不是选拔仆人,而是即将进入城里的学堂后,他们自然喜不自禁”

    “因为他知道,千百年来,只有贵族老爷们以及教里的中上层才有资格修习文字,眼下有了这个机会,能够选上的自然是欢呼雀跃”

    “作为先后伺候过康国国王以及大食总督的人,我自然这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外来者,还是一个上层人物大多是东方面孔的唐人,虽然实施了分田地的策略,但想要牢牢控制这块土地,依然不容易”

    “因为奴户们都是祆教徒,一般情形下,他们只听命于贵族老爷,没有贵族老爷时,他们只听教里能看懂羊皮卷的教士的,但碎叶军这么一做,先是用土地将绝大多数奴户的心安抚下来”

    “然后又用征兵的法子让庄园大约三成的人彻底服从碎叶军官府的管辖,因为家里面有碎叶军的可在他们服役期间不缴纳赋税,然后又从剩下的奴户里选拔大约两成的家庭子女去城里上学,又让另外两成的人彻底归心”

    “于是,在庄园里,乡长、村长们便可以在这已经归心的五成人里拣拔自己的助手,以五成人为基础来管辖另外五成,还是分了田地的五成,自然是事半功倍,少数有不满者都被轻易压服了”

    “再者,今后,庄园里的赋税、征兵、挑选学童都是由乡长、村长来完成,剩下的奴户们不得不巴结他们,于是这些新来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接管了以前是由领主奴仆管辖的庄园”

    “这还没完,无论是康国时代,还是大食时代,对于自己的庄园,领主们从来不会具体过问,但碎叶军不同,对于水渠的利用、对于田地堆肥的程度都有事无巨细的法子”

    “比如前者,虽然都是在一个庄园里,不过田地却分属不同的领主,在耕作时,因为引水顺序的不同,奴户们之间经常缠斗不已,以前无论是康国的官府,还是大食人的官府几乎都不理会,任凭奴户们自己解决,大食人稍好,他们的伊玛目会在此时出现,诵读着经文,让奴户们稍安勿躁,不过伊玛目们的祷告对笃信祆教的农户们基本无效”

    “眼下有了规制,还有惩罚措施,想必来年开春耕作时就好多了,而乡长、村长们干的就是这个活计”

    “还有堆肥问题,据说在怛逻斯时,碎叶军的有关人员就在山上发现了一种东西能够肥田,稍许提炼后就能拌入土地里使用,据说效果非常不错,碎叶军田地的亩产高出大唐许多,更是远在河中之上”

    “成立昭武州后,据说由大都护亲自出面,在东边的波悉山上发现了一处这样的矿产,大都护称之为钾,这个字我倒是第一次见到,经过冶炼后撒入田地即可,就好像石灰一样,当然了,这中间听说还有些复杂的步骤,那是碎叶军的机密,如同他们的火器一样,我就不得而知了”

    “碎叶军也鼓励农户们饲养牛羊马匹,祆教徒是不吃肉的,但据说碎叶军这样做是为了使用牲畜们的粪便,粪便可以肥田,一部分自然用到田地里,但碎叶军还要收购一部分”

    “据说他们在某处位于居中位置的庄园之间兴建了大型的堆肥场,有人集中管理,虽然不明白究竟作何用途,但按照从怛逻斯过来的胡商所说,怛逻斯那样的堆肥场也有好几处”

    “说是堆肥,不如说是沤肥,每到一定时候,堆肥场会散发出强烈的气味,那种气味与碎叶军使用火器时的气味相近,看来,那就是碎叶军的机密之一,堆肥场是由昭武州长史府下辖的工曹参军亲自督造的,除了从怛逻斯来的少数工匠,便是从已经参军、已经入学的奴户中挑选人员进去劳作”

    “去那里劳作者会收到碎叶军提供的报酬,一种原本在河中地区十分流行的突骑施银币,眼下已经改成了碎叶军银币,‘碎叶军’三个字分别用唐文、粟特文刻蚀着”

    “前不久的战事里,碎叶军俘虏了大量的大食军,他们全部变成了奴隶,都被发配到那密水上游、独莫水上游的山谷里开矿,据说,干满五年还没有死的可以释放回去”

    “在那里,彭国、乌国、米国的城池、矿场也被碎叶军接管了,原本乌国附近有可以燃烧的黑石,由于烟雾极大,虽然可以取代草木、干粪便使用,但还是很少有人大量使用,碎叶军进驻乌国后,在那里专门开设里一个叫做‘煤场’的场所,大量使用俘虏以及招募奴户进入煤场劳作,他们对黑石经过一些处理后,有的直接运往彭国、米国的矿场”

    “有的则做成了一种叫做煤饼的东西,准备取代干粪便、草木作为燃料,由于粪便被大量使用到别的地方,这种已经在怛逻斯流行的东西将来自然好卖了”

    “昭武州的长史是一个叫做席元礼的矮粗汉子,原本是碎叶军里担任重兵营头目的人,孔武有力,只不过以前当过铁匠、石匠就阴差阳错成了碎叶军的工曹头目,还一跃而成为长史这样的高官,这在大唐、大食都是不可想象的”

    “在大食、大唐,抑或在河中诸国,一个工匠再是厉害,无非会被领主多发一些钱粮而已,绝对不会上升到贵族阶层,绝对不会,但在碎叶军却成了现实!”

    “一想到这些,我的内心既兴奋,又恐惧,我是奴户出身,一旦成为能够掌握文字的人,自然是希望有资格掌握这东西的人越来越少,若是大量的人都懂得粟特文字了,还要我这样的人有何用?”

    “恐惧的是,千百年来,从波斯传到此地的祆教似乎有动摇的迹象,原本本教从不用羊皮卷对普罗大众进行传教,为的就是将文字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进而保持教义的神圣性和神秘感,以及解释权”

    “眼下倒好,碎叶军有发达的造纸业,他们可以利用树木、芦苇大量造纸,以后精通文字自然越来越多,眼下本教的妙火使者、前史国王子史泰染缅是碎叶军的人,此人还是与大都护同一届跳荡营的人,他作为妙火使者,手中自然有本教的羊皮卷”

    “加上本教教主将大都护视为最有前途的光明使者,多半已经将本教全套羊皮卷都交给了他,若是如此,天啊,简直不敢设想......”

    “一个不好的传闻已经出现了”

    “据说那些退伍的原粟特士兵在进入各庄园以前,都得到了整套的祆教教义!这......太致命了!不知道教主得知此事后或作何想法?”

    “一个由碎叶军控制的祆教徒众,将来教主、使者说的话还好使吗?我深深怀疑这一点”

    “写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河中,传承了千百年的传统就要瓦解了吗?”

    “我猛然想到另外一事,教主将大都护当做光明使者,最大的原因自然是用他来对付大食教,以碎叶军的能耐,自然也能将整套大食教教义弄到手里,然后......”

    “也罢,想这些也没用,我无能为力,眼下大都护让设在怛逻斯的承恩寺、流云观在康城、大史城、安息城设置分寺,还将据说是佛祖的佛骨迁葬在康城承恩寺,除了方便已经搬迁至此的碎叶军家属礼敬,自然是为了吸引大量的佛教徒前来定居”

    “据说,在怛逻斯,因为那里的承恩寺有佛祖遗骨,大量的唐人佛教徒以及吐火罗、安西的佛教徒都迁到了那里,相当一部分还是饱读诗书之人,有了这些人,怛逻斯早就不是蛮荒之地了”

    “此时,将佛祖遗骨迁到康城,大都护之心,路人皆知”

    “他这是看上了如今在吐火罗地区依旧大量存在的佛教徒啊,加上唐人,今后的康城,很难说还是一个以祆教徒为主,祆教之兴旺仅次于史国的地方”

    “大都护在不经意间就完成了这一切,他也使用了大量以前的各国的官员,但聪慧如我,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才稍稍有所领悟,其他的人自然更是云里雾里了”

    “厉害啊,不亏是前隋王族后裔,有着超卓的智慧和领悟,照此下去,至少在西域之地是没有对手的”

第三十八章 灿灿康城

    秋季来临,收获季节到了。

    康城周围,白色的棉花掩映在金色的麦田里,而那密水在经过了波悉山雪顶最后一次消融后,已经渡过了最后的丰水季节,河水稳定在平静、清澈的状态里,在雪白芦花掩映下也煞是好看。

    芦苇,以前被的敌人用来编制袋子、绳索,并作为燃料,眼下又多了一个功能。

    造纸。

    康县新招募的少年兵,以前的农奴子弟康孝荣回家了,他要帮助家里收割小麦、棉花,还有在河边收割芦苇。

    碎叶军入主河中后,取消了以前河中贵族向农奴收缴梣树杆以及葡萄的税赋,而改成收购,当然了,在当前的情形下只能是平价收购。

    无论如何,都比以前好的太多了。

    与所有历史上的农奴一样,康孝荣以前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类似于汉人狗剩,女真人岳托那样的好养活的贱名,眼下按照碎叶军的统一部属,他被招募他的碎叶军取了康孝荣这个名字。

    一开始他也是懵懵懂懂的,不过在最近一个月他在军营里学了一些汉字后,便有些明白了,孙秀荣是碎叶军最高领袖的名字,孝荣,就是要效忠孙秀荣啊。

    对于这一点,从小作为祆教徒的他来说并没有丝毫不适,以前,按照教义的要求,作为祆教徒的他们是要终身效忠祆教的最高神阿胡拉.马自达的,而在人间,他们要听从教主以及各路使者的命令。

    若没有碎叶军的存在,在未来可见的几百年里,显而易见的是,他们除非皈依其它宗教,终其一生很难翻身。

    何况,当村民们将心中的疑惑向拿着羊皮卷的乡长或村长说出来,他们做出了解答后,教主和各路使者的威望顿时一落千丈。

    一种被孙秀荣以及怛逻斯的部分投靠他的祆教子弟从新诠释的教义正在河中一带流传。

    此时,原本该教的光明尊者、教主却成了大食教的大伊玛目,正在吐火罗地区传教,当然了,在白天,他传授的是大食教,而到了晚上,则在秘密为祆教徒解惑。

    在河中惨败之后,并波悉林接受了教训,决定凭着呼罗珊到夷剌地区(德黑兰)的财富、人口暗中与哈里发作对,大呼罗珊总督实际上成了这里的王。

    失去河中地区后,并波悉林不能再失去吐火罗了,于是在他的号召下,大食教在吐火罗地区的强行推行提前进行了,这激起了当地祆教徒的广泛反对,在最大的帕坦人部落卡里姆家族的领导下,吐火罗地区爆发了大起义。

    在碎叶军暗中源源不绝的武器和粮食的支持下,卡里姆不仅稳住了形势,还事实上占领了吐火罗的广大乡村、山地草原,大食人最后蜷缩在群山峻岭中的河谷城堡里瑟瑟发抖。

    就如同后世在此地反复出演的英国人、苏联人、美国人一样。

    事情正在朝着有利于碎叶军一面发展。

    当然了,与原本的历史相比,阿姆河上游以北的地区此时不是在大食人手里,而是在大唐手里,得知碎叶军大败大食之后,高仙芝稍稍按住了心中的躁动,决定将以赛迦申城为中心的五识匿国打造成大唐牢固的前进基地,也开始了一段以经营为主的时期。

    五识匿国,实际上就是以后世杜尚别、泰尔梅兹、库尔干秋别为主的绿洲地带,由于附近的大山终年积雪不化,从无水源缺乏之虞,在高仙芝的苦心经营下,渐渐形成了气候,有了识匿国这个前进基地,唐军就不需要再翻山越岭对诸国进行惩罚了,在加强到大约八千人的军力后,大唐对此地的经营已经开始向安西四镇看齐了。

    此乃后话,不再赘述。

    “回来了?”

    见到穿着一身军装的康孝荣回来了,老爹先是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赶紧将他拉到屋子里。

    “阿爹,你这是作甚?”

    “儿子,听说奴户子弟进入军营后,干的都是下人的活计?怎地还给你们发了这身衣服?”

    一听是这个,康孝荣笑道:“那都是以前失去土地的人造谣,瞎传的,儿子自从进入军营后,与贵族老爷的儿子、匠户的儿子、牧户的儿子接受的训练一模一样,吃的也是一样,一个班,咳咳,也就是十个人住一间大屋子,用的衣被也完全一样,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歧视!”

    “真的?”

    “自然是真的,反而是有些以前耀武扬威的少爷们由于吃不了苦,有的当场被开出军营,有的经常受到责罚”

    老爹仔细看了看儿子,见他身上并没有伤痕等,反而因为在军营里吃得好,训练的当,整个人显得相当精神,便信了他的话,抓住他的手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康孝荣反问道:“阿爹,你听到的话都是谁说的?”

    阿爹摇摇头,“算了,也不知晓这碎叶军能够撑到几时,你阿爹年少时,这里还是突骑施人的天下,等你出生了,又是大食人的天下,接着又是这碎叶军,碎叶军虽好,但到底能干多长还真说不准”

    康孝荣笑道:“别的我不敢说,但这碎叶军肯定是最长的”

    “这是为何?”

    “阿爹,你想啊,这碎叶军号称是普通民户的军队,一切都是为了民户,自然会得到民户的拥护,再者,碎叶军武力强大,以前在这里就有十一个三千人的营头,眼下又在各国招募了十四个营头,虽然都是少年兵,但吃得好,训练足,军将很少打骂士卒,家里又衣食无忧,在这种情形下奴户出身的士卒岂有不拼命训练的?”

    “还有,碎叶军在军营里由虞侯教授读书识字,虽然教授的是唐语,但毕竟是读书识字啊,今后儿子就算退伍了,也能在官府或者乡下寻摸一个职务干干,因为碎叶军也是初创,会读书识字的人并不多,官府大量的底层官员都来自退伍或者受伤的军卒”

    “再者,除了骑马射箭、操练刀枪,碎叶军明显高出大唐、大食的就是火器,阿爹啊,你信的是什么教?”

    阿爹作势一巴掌扇了过去,康孝荣笑嘻嘻地避过了。

    “阿爹,我教最尊崇火焰和光明,而大都护的军队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将火用在武器上的,你老知晓这预示着什么?”

    老爹心里一凛。

    虽然他只是底层信众,但祆教大致的情形还是知晓的。

    “琐罗亚斯德是本教大神阿胡拉.马自达一次胜利的结果,又是本教的先知,他一千年生一个儿子,其中第三个儿子是本教的救世主,也就是民间所称的光明使者,但这个光明使者是谁并不确定,按照儿子的说法,大都护岂不是最可能的光明使者?”

    “而最可能的光明使者在民间就是先知的子孙!是可以一统教派建立国度号令天下的,也是死后唯一确信进入本教第四重天堂——永恒天堂的,并作为接引使者引导其他人顺次进入第一重善思天,第二重善语天,第三重善行天的,并可向阿胡拉大神建议是否能够进入永恒天的!”

    想通了这一点,老爹豁然开朗。

    而康孝荣得知的一切,自然少不了军营里都虞侯根据祆教教义的循循善诱。

    康孝荣家里还有四口人,他的上面还有一个成了家的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加上老爹、老妈依旧在盛年,收割起三十足亩的棉花、小麦、苜蓿起来非常迅速,何况今年主要是为自己收割,这速度自然也快得多。

    不仅仅是康孝荣家,几乎所有的奴户家庭多半如此。

    康孝荣家不到一周便将所有的庄稼收割完毕,还将晾晒好的三成粮食、棉花、苜蓿送到了城里,由于他的假期只有一周,老爹赶紧催他回去了。

    这几日,由于确信收获的七成粮食都是属于自己的,康孝荣家破天荒一日吃了两顿,康孝荣临行前,问他老爹:“阿爹,接下来地里将要如何处置,一切都要听村长的,切莫自行其是”

    老爹一边贪婪地闻着自家用石头砌筑的粮仓散发出来的粮食浓郁的味道,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了,你走后,我还要与你哥哥一起去村长家帮忙,他家才夫妇两个,却分了五十亩田地,要干到何时才能干完?”

    康孝荣点点头,“也是,听说本村的村长是以前怛逻斯从军的奴户出身,才不到三十岁,在一场战事里伤了大腿,一瘸一拐地,赶紧去吧”

    康孝荣走到庄子里的街道上时,放眼望去,遇到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与之前见惯了的枯瘦、黝黑面庞上呈现出来的麻木神情浑然不同。

    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这不,刚要走出庄子的大门,他遇到了一个人。

    威瑟斯,以前给领主看护庄子的庄头的儿子,他家实际上也是奴户,不过因为能言善辩,被领主看中提拔为庄头,实际上还是奴户身份,不过不用自己种地罢了。

    碎叶军入主后,哪能分得清谁是奴仆,谁是奴户,便给他家也分了三十亩地,威瑟斯家已经很久没有种地了,面对着三十亩地如何吃得消?

    何况以前他作为庄头在作威作福,奴户们对他都恨之入骨,故此,并没有任何人帮他家收割。

    眼下庄子里除了他家以及新上任的村长家尚未收割完毕,其他家都完成了,在忙完一天后,累的气喘吁吁的威瑟斯躺在大门附近的大杏树下歇息,见到康孝荣后眼里也不时投来不善的目光。

    康孝荣顿时意识到是谁将那些谣言传出去的了。

    他三两步走到威瑟斯面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抬起拳头作势要打他,嘴里还说道:“若是让我知晓是你在背后嚼舌根,小心揍死你!”

    威瑟斯不甘示弱,此人以前见到他大气都不敢出,眼下却趾高气扬,怎能不让他火冒三丈。

    他也低声吼道:“放心吧,主神对人间各业都有规定,死后才有可能进入天堂,你等忤逆犯上,死后一定会受到达雅娜的审判进入地狱,终身不能翻身!”

    原来按照祆教教义,教徒死后,会根据生前的行为分别受到少女和女鬼的引导,受到少女引导的,会进入天堂,至于进入何重天堂,则需要看真正的光明使者,也就是琐罗亚斯德的每千年所生的第三个儿子判定。

    而达雅娜就是恶鬼之神,负责判定进入几重地狱。

    听到这话,康孝荣原本心里一凛,半晌便缓过神来,他说道:“军营里的都虞侯手里都有完整的羊皮卷教义,按照他的说法,只要遵从教义,一心向善,并忠心拥护光明使者,死后就会升到天堂,眼下大都护是公认的光明使者之一,你难道不认可这一点?”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很快就消失在远方道路上。

    威瑟斯的气焰暂时消停了,但他眼中的怒火依旧在闪烁不定。

第三十九章 逃亡计划(上)

    康城(撒马尔罕)以西约莫百里的那密水(泽拉夫尚河)南岸就是出产铜铁矿物的彭城(原彭国,后世彭吉肯特),但矿山并不在此处。

    这里不过是以前的康国王族因为获罪被流放之地,因为此地那密水河面宽阔,两岸的支流又多,土地肥沃,山坡草原广布,加上不远处有出产铜铁矿,彭国国王才在此地修建城堡,成立王国。

    由于这里是整个昭武州唯一大量出产铜铁矿同时半生锰矿的地方,孙秀荣对此地相当重视,前面说过,成了昭武州后,州城就设在康城,除了一直紧跟孙秀荣的博格达营,还有李进才的夷播营和歌舒曜的歌舒营也在康郡附近。

    彭县的镇守使兼县令就是李进才。

    时间已经来到了天宝九年(750年)的十月份,河中渐渐变冷了。

    李进才进驻彭县后,按照孙秀荣的命令,立即在南岸附近开垦了十万亩新田,等夷播营家属一到,这些田地就全部由家属耕种。

    再加上原本就此地耕种的彭国粟特人,此地虽然位于山间河谷地带,实际上户口不小于万户。

    除了随迁到此地的夷播营家属,自然还有迁到此处的南弓部。

    在以彭城为中心的地方,中间是那密水,这一段那密水由于吸纳了太多从大山山流下来的支流,河水异常丰富,比西边的绿洲地带还丰富一些,故此,虽然地方狭小,但还是比较富饶的。

    那密水以北就是波悉山,就是后世的突厥斯坦山,南面则是天山山脉的南支——阿赖山脉,当然了,眼下大河南北都被当地人称为波悉山。

    有大量雪山存在的就是南面的阿赖山脉,为了与北面的山脉区分,我们还是称呼他为阿赖山脉。

    从彭城出发,沿着那密水南岸继续向其上游走,约莫二十里的地方是从阿赖山脉流到那密水的最大一条支流,眼下他还没有名字,后世叫莫吉扬达亚河,此时我们依旧称呼他为这个名字。

    从莫吉扬达亚河河口往阿赖山脉深处走,约莫二十余里的地方,河流西岸的山上就是那处有名的矿场。

    那处原出产黄金,伴生白银,从汉代就开始大量采掘,至今黄金白银完全枯竭,但却在金银矿的附近发现了铜铁矿的地方。

    此地后世是乌兹别克斯坦最大的矿场之一,在整个中亚都位居前列。

    矿场位于两座山体的正中间,原本金银矿是在靠近两侧山体的,中间的铜铁矿或许因为埋藏较深,或许以前的康居王国或者大月氏没有看上,并没有大量开采,直到西突厥进驻后,由于大量需要铁质兵器才加大了开采。

    河中战事里,碎叶军俘虏了大约两万大食军,对于这些人,孙秀荣完全没有杀掉他们或放掉他们的心思,在上一世时,这处矿产就被大夏国充分利用了,他岂能轻易放过?

    于是两万俘虏分别被安置在了彭县的铜铁矿场、南面米县的银矿、瑟瑟石矿场以及中间的乌县煤矿场。

    原本彭国就在此地设置了大量的石头房子,专门来安置矿工的,眼下这些人被碎叶军全盘接受,不过以前的几百矿工全部恢复了自由身,他们成了监工、工头,管辖大约三千俘虏在这里采矿。

    这三千俘虏都是虔诚的大食教徒,还是并波悉林的忠实信徒,根本没有感化、同化的可能,让其每天吃一顿饭然后劳作到死是他们唯一的命运,虽然在与并波悉林的协议里也写明了满五年就放他们回家,但在呼罗珊地区大量使用俘虏奴隶的并波悉林也知道,等到了五年,这些人还在不在绝对是一个问题。

    五年,足够发动下一场大战,进而再俘虏大量奴隶了。

    在这个问题上,常常为人手短缺发愁的孙秀荣丝毫不会含糊。

    上一章的主人翁康孝荣的故事尚未完结。

    三个月的初步训练结束后,孙秀荣将新组建少年兵中身体素质优异者抽调了三千人,专门成立了一个山地营,这一次,他没有按照营头来源、出处来命名,而是直接命名为猛虎营,饱含了他对前一世的眷念之情。

    他让歌舒曜的都虞侯、那位来自怛逻斯奴户家庭的孙孝恭担任山地营的都尉,康孝荣也在其中。

    山地营总部设在富产煤矿的乌县(乌尔古特),不过那里只有一千人,剩下的两千人自然全部安置在大山里,一千人就安置在这处铜铁矿附近。

    这一千人的大营就设在矿场正南面,北面则是那密水,东面、西面都是大山,按照常例,这里的俘虏应该是插翅难逃才是。

    除了设置大营用于训练,亲自被孙秀荣训练了至少一个月的山地营还有大量的山地训练科目,其中,在山林里设置明暗哨以及互相联络就是科目之一。

    当然了,作为已经离不开战马的碎叶军,虽然号称山地营,但骑兵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矿场的北面山坡草场,草料比平地上的更为丰富,便于饲养战马,那里就是挂在长史府下面牧监管辖,实际上由南弓部牧户来操作的马场。

    于是,猛虎营的少年兵还有一个任务。

    等到战马适合驯化后将其训练成合格战马。

    当然了,这一切还早。

    矿场,中午。

    每日一顿的饭食开始了,在监工、猛虎营监视下紧张忙了半日的俘虏们早已饥肠辘辘,一个个忙不迭从矿坑里爬出来向分发食物的窝棚走去。

    作为有经验的军队,碎叶军管辖其俘虏起来也是有条不紊,对于每一个俘虏,他们都进行过详细审讯,来自那里,当兵前做何营生,家里还有什么人,甚至连管辖自己的伊玛目的名字都没有放过。

    想要将数量高达两万人的俘虏的来历全部辨析清楚是不可能的,不过由于商队的存在,用抽查的方式厘清,然后隔三差五对不老实的俘虏进行处罚也不时出现。

    对待俘虏,特别是仇视异教徒的俘虏,碎叶军丝毫不会心软。

    还是老办法,在矿场周围钉一排大型十字架木桩,将说谎的俘虏钉在上面,让其流血而死、饿死、冻死、感染而死。

    为的就是让剩下的俘虏听到他们长达几日的哀嚎。

    这之后,若是主动提出来修改自己提报讯息的,将不予处罚,否则将会进行更加激烈的处罚,自然是不会轻易让钉在上面的俘虏死掉,自从碎叶军实施这个措施以来,最长的一个十日方死。

    一开始是哀嚎,惨叫声响彻山谷,渐渐地变成痛呼,最后变成呻吟,这才是刺激其它俘虏老实劳动的正常打开方式。

    由于弄清楚了他们的来处,就不会让老乡们聚在一起了,反而是来自不同地方的掺杂在一起。

    但他们依旧有串通的时候。

    方圆大约一千亩的矿区要想将这些人完全区隔开来是不现实的,吃饭时就是他们最好的打招呼时间,对于这一点,碎叶军并没有完全阻止。

    以前说过,齐亚德最信赖的部队是重步兵,因为他自己就是重步兵出身,不过在碎叶军与并波悉林议和之后,孙秀荣只允许齐亚德带走一百人,齐亚德自然将俘虏里的百夫长以上的将领全部挑走了。

    但却漏了一人。

    阿巴迪。

    三十岁的阿巴迪还是齐亚德的亲兵,五大三粗,骁勇善战,披挂三十斤重的铠甲还能在战场上奋战半个时辰,作为齐亚德的亲兵,实际上已经与百夫长差不多了,但齐亚德依旧漏了他。

    不过阿巴迪并没有抱怨。

    自从进入俘虏营后,他都是老老实实按照碎叶军的吩咐在行事,由于力气大,每天完成的工作量也超出一般俘虏许多,还经常受到碎叶军的表扬。

    对于这些俘虏,完全不让他们吃饱是不行的,否则怎会有足够的气力来劳作,故此,中午这顿饭食,管饱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俘虏,吃饭的时候自然是没有食堂的,都按照小组的规制或蹲着,或坐着,就在野外干饭。

    阿巴迪三两下发给他的面饼就着稀稀拉拉的汤水吃完了,这时,他捕捉到了一道目光。

    一道故意看向他的目光。

    那人叫欧尼斯,来自图斯城(马什哈德)的骑兵,大约四十岁,而蹲在欧尼斯旁边的却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岁的辛迪。

    辛迪是一位长矛手,与阿巴迪一样来自木鹿城。

    阿巴迪很快离开了那道目光,并明白了那道目光的含义。

    没多久,两人在厕所碰面了——作为有着优良传统的碎叶军,自然是十分讲究卫生健康的,连俘虏也不例外,何况粪便在眼下的碎叶军中的地位十分特殊。

    两人在厕所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都出来了。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出来时,阿巴迪身上却多了一小块石片。

    晚上,俘虏们按照分组躺在石头房子里睡觉,阿巴迪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自然是因为那块小石片。

    “我知道你是齐亚德将军故意留下来的”

    作为俘虏,住宿条件自然没有那么好,一间石头房子可以并排躺五十个人,在与阿巴迪隔着两间屋子就是欧尼斯的那间。

    “既然欧尼斯这么说,他自然也是齐亚德将军故意留下来的几人之一了,还是说谎了的诸人之一,不过眼下并没有被碎叶军发现罢了”

    “但迟早会被发现的,我等不像别人,都是齐亚德的亲信,还是他的学生,如果主动承认这一点,就背叛了齐亚德,齐亚德本身就是伊玛目,也就是背叛了大食教,可如果不承认,被处死了,再在这里待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我没有弄到任何有意义的情报,就算跑掉又有什么用?”

    于是,他咳嗽了几声,声音忽高忽低,显然不是故意发出来的。

    果然,很快从欧尼斯所在的那间房子也传出来咳嗽声。

    听到这声音后,阿巴迪也想开了,干脆抱头大睡。

第四十章 逃亡计划(中)

    次日清晨。

    阿巴迪得到了将矿石运到彭城的差事,这样的机会每十日有一次,与以往彭国的做法不同,碎叶军接管矿场后,首先做的不是恢复采掘,而是修建道路。

    利用庞大的俘虏队伍将矿场到彭城,再到康城的道路修建的宽阔、牢固,还将两侧的排水沟重新修葺,修建完成后,道路可以并排通行四部载重货车,也就是用河中的两匹驮马拉动的能够装载两千斤重的马车。

    当然了,碎叶军的马车眼下都是四轮的,轮子还进行了包铁处理,装载货物、行驶速度、使用寿命在这个世界上都遥遥领先。

    矿场堆积的矿物每十日运送一次,由猛虎营骑兵押送,俘虏驾着马车运送,每次一百辆,每辆马车有两个俘虏照看,自然都是表现较好的俘虏才有这个机会,因为将矿物顺利运到彭城的冶炼点后,他们可以额外得到一份管饱的食物。

    为了每十日一次没有忍着饥饿熬过漫漫长夜的情形发生,虔诚的大食教徒争先恐后想要得到这个机会,当然了,他们还可以将食物带在身上才是最关键的,所谓的食物都是此地盛行的馕饼,可以长期存放,得到后少吃一些,回到矿场后每天晚上掰着吃一点,总比空着肚子好。

    令阿巴迪欣喜的是,这一次,欧尼斯、辛迪都得到了这个机会!

    原产于吐火罗,后来在河中杂交而来的驮马非常皮实,从矿场出发后,一直到彭城,长达五十里的过程中它们完全只需要歇息一次,只是速度慢一些,不过一个时辰也到了。

    在彭城北面的山坡上,一溜摆开了专门用来冶炼粗铜、粗铁的炉窑,当然了,马车需要驾到每两座炉窑之间的堆场,那里也有俘虏在,主要是协助炉匠搬运矿石,自然是由城里的夷播营李进才的部队看管着。

    从炉窑到城池之间则是长约十里的绿洲地带,那里已经全部开垦成农田了,再往南面则是山坡草场,冶场就是草场与农场的分界线,中间有道路相连。

    在冶场附近,阿巴迪等人得到了他们期盼已久的食物,阿巴迪、欧尼斯、辛迪三人也能聚在一起吃东西、说话了。

    他们靠在一处阴暗处,小心翼翼用一种木鹿城乡下的土语交谈着,不远处就能看到夷播营的士兵,他们或站着,或骑马来回巡逻,看管的十分严实。

    “你们看”

    欧尼斯是一个来自图斯城(马什哈德)的老兵,满面胡须,虽然四十岁了,不过并没有显得十分苍老,眼神也很敏锐,显示了他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欧尼斯用一个小石块在地上划着。

    “这里是彭城,向东是那密水上游,两岸都是茫茫雪山,跑过去只能是死路一条,马上就要到冬季了,若是跑到哪里,多半会冻死”

    “而往西则是绿洲平原,那里是一个个村庄,村庄全部由碎叶军退伍军人担任村长控制着,据说他们已经在村里设置了民兵,与碎叶军、府兵一起交叉在乡间巡逻”

    “对于陌生人,如果没有碎叶军的腰牌或者文牒的话,很难躲开他们的盘问”

    “北面是那密水,这里的那密水河岸足有一里长,眼下到了秋末初冬,河水已十分冰凉了,想要泅渡过去十分不易”

    “于是只能向南,但若是回到矿场,再想逃的话完全没有可能,但我等还是机会的,赶着马车往回去,抵达矿场附近时有两条路,一条自然是向西去往矿场的,而另一条则继续向南,沿着支流通往大山深处”

    “在矿场劳作时,我曾偷偷观察过,这条道路平日里几乎没有人走过,只有碎叶军的娃娃兵曾在上面路过,在路口,有一个岗哨,里面有两个娃娃兵值守,他们手里有长矛、横刀和弓箭,还有一匹马”

    “我等南下时,尽量凑在一起,抵近路口时突然将马车的速度提起来,然后用三辆马车将通往南面的道路堵起来,此后我等三人便逃往西边的大山,路口以南的大山布满了各种树木,黑压压的,只要跑到那里,再摸索着往南就行了”

    阿巴迪心中满是疑惑,欧尼斯全部看出来了。

    他继续说道:“你们肯定满是疑问,好吧,不瞒二位,在加入大食教之前,我是图斯城少有的祆教徒,加入大食教也是秘密进行的,在伟大的并波悉林指导下,成了一个秘密的大食教徒,但明面上还保留着祆教徒的身份”

    “由于骑兵珍贵,我有幸被选入了齐亚德将军的队伍,当然了,同样有幸被齐亚德将军留了下来,将军让我等留下来,不是为了将来有机会在河中起事,那不可能,碎叶军的管束太严实了,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由于碎叶军抵达、围城的速度是在太快,被俘后,还没有来得及将他布置在河中一带搜集的碎叶军信息全部汇总,直到近几日才汇总到我这里来......”

    见到另外两人更加诧异的目光,他笑道:“这里面的情形十分复杂,碎叶军有仁勇都,这都是明面上的事情,我大食军自然不甘人后,也有一套利用以前的祆教徒、基督徒做事的系统,而我,就是这里面的头目”

    “当然了,祆教徒中,自然也有不满碎叶军做法的,两相结合,便能将消息传递到我这里,在今日之前,由于我表现十分突出,按照碎叶军的那甚积分办法,每次都排在前一百名,便有了多次来到此地的机会”

    “于是,自然就有了与不满碎叶军的祆教徒接触的机会......”

    “羊皮卷?”,阿巴迪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出声问道。

    欧尼斯点点头,“我每找到一张羊皮卷,都会将东西牢牢记下,然后将羊皮卷放回远处,眼下我已经记下了二十张羊皮卷的信息,这几日,我在心中反复盘算,认为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而你们,就是将军留给我护卫我离开的人选!”

    “当然了,路线已经有人为我安排好了,沿途还有一拨接应的人,具体情形尚不知晓......”

    “那目的地?”

    “不知晓,只有与接应我等的人汇合后才知晓”

    ......

    一切都很顺利,当三人驾车回到那个路口时,正好是正午,恰逢一个少年兵去吃饭去了,马匹也不在,估计是骑着马去了,岗哨上只有一个少年兵,欧尼斯见状赶紧用力抽打了一下驮马,驮马吃痛之下带着马车继续向南奔去。

    而阿巴迪、辛迪也赶着马车赶紧跟上。

    由于少年兵还要值守路口,不敢跟出来,只能吹响铜哨让周围巡逻的骑兵过来追赶。

    三人很顺利地向前奔驰了大约两里路,此时已经有骑兵从后面追上来了,不过三人已经用马车横过来将道路堵住了,三人也赶紧钻进了茂密的树林。

    一想到如此顺利,欧尼斯自然兴奋起来,带着阿巴迪、辛迪在树林里狂奔,当然了,他们也不是漫无目的狂奔,还是大致贴着莫吉扬达亚河西岸向南奔着。

    一气狂奔了大约了大约十余里后,从树林的高处,他们发现了一侧的河流分成了两股,一股是从东南方向流下来的,水质清澈,一股则是从西南方向流下来的,水质浑浊。

    东南方向,那可是阿赖山脉的深处,最深处自然就是雪山了,他们可不敢朝着这个方向走。

    “走”,欧尼斯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会儿,便带着朝西南方向走去。

    他们很快走来到了山下,在距离那条河流只有几丈远的地方停下了。

    就在那里,他们发现了碎叶军!

    确切地说,是刚刚组建不久的猛虎营少年兵!

    只有一人,还是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上,那里面藏着一处小木屋,若是从路上来看,绝对是不会发现这一点的,但他们三人是从山上下来的,一眼就瞧见了!

    少年兵只有一人,约莫十五六岁,一脸稚气,正在从树上下来,三人以前都是大食军的精锐,在林间穿梭时,自然也不会弄出大的响动,或许是那少年兵经验不足,也或许是大意了,竟然没有觉察到三人!

    那少年兵身后背着弓箭,腰间跨着横刀,甫一来到下面便闪到了树后面,没多久那里就传出了“嘘嘘”的声音。

    三人对望一眼,最后还是欧尼斯下了决心。

    “抓住他,让其作为人质,或者活的俘虏!这比任何情报都好!”

    ......

    就这样,三个久经战阵的老兵抓住抓住了那少年兵,正是康孝荣!

    可叹的是,这是康孝荣训练三个月后第一次单独外出按照教官的要求设置哨所,没想到自己设置的这处“暗哨”没发现一个可疑的敌人,反而被敌人抓住了!

    不过看起来康孝荣的面上并没有太过惊慌,虽然他的双手被反绑在后面,但嘴里却不停地说着:“你们是俘虏吧,赶紧放了我吧,这附近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到处都是碎叶军的明暗哨,你们走不远的,若是放了我,还能免除钉死之刑,否则,会死得很惨”

    康孝荣的粟特话三人都听得懂,听完后欧尼斯笑道:“你还是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吧,现在,我的任何话你都要听清楚了”

    “从现在起,你必须按照说的行事,稍有违抗,便割掉你的鼻子,然后是耳朵,最后挖掉眼睛,让你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此时康孝荣才惊慌起来,他大声叫道:“你们不能这么做!光明大神会惩罚你的!”

    欧尼斯掩住他的嘴巴,笑道:“光明大神?你是祆教徒吧,那太好了,我也是祆教徒,眼下碎叶军破坏掉了祆教徒千百年在河中的传统,你们还这样臣服于他们,才真正是对光明大神不敬!”

    康孝荣求道:“看在都是祆教徒的份上,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

    “七八十岁的老爹?五六十岁的老娘?你那一套我都听腻了,走........”

    就这样,三人押着倒霉的康孝荣走了,他们在康孝荣设置的暗哨里发现了一些干粮,自然毫不客气地全部带上了,除了粮食,康孝荣身上还有长矛一杆,双手横刀一把,弓箭一副,倒是便宜这三位了。

    说来也奇怪,虽然他们也相信康孝荣所说的这地方周围到处是暗哨,不过自从他们俘虏了康孝荣后,贴着莫吉扬达亚河一侧的树林往南行走,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任何暗哨。

    倒是遇见过当地的牧户,不过由于牧户每一户都守着大面积的山地,见到这几人后也不敢生事,只能坐视他们远去。

    就这样,三日后,他们经过翻山越岭,抵达了大史城附近大河独莫水的支流米河附近,眼下还是米河的上游,在下游约莫五十里处就是米县所在,也就是碎叶军从米国手里接管的有着银矿和瑟瑟石矿山的所在!

    按照康孝荣的招供,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千人左右的猛虎营。

    于是,三人又小心起来。

    倒是欧尼斯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在四下寻摸许久,大约半日后回到了原地,最后他带着诸人来到了一个地方。

    半夜,附近的树林里传来了几阵奇怪的鸟叫声,值守的辛迪一听赶紧叫醒了欧尼斯。

    ......

    当晚,欧尼斯见到了他之前所说的在路上接应他们的人,与他们一样,他们也是三人,都是从米县银矿逃出来的,其中自然有一个在俘虏队伍里表现极佳,也有着祆教徒、大食教徒双重身份的特殊人物。

第四十一章 逃亡计划(下)

    这些人似乎对附近的地势非常熟悉,有了他们的引导,在五日后,众人就来到了那色波城东面大山中间一处要隘所在。

    那色波以东大山都是荒山,除了少许灌木、野草,便都是褐色的土石。

    不过在靠近河流的附近,还是有大片的树林的。

    由于山势比北面稍低,还是有雪水融化后从南面流下从而形成河流的,最有名的一条河流就是苏尔汉河,后世乌兹别克斯坦曾在该河流经的山区设置苏尔汉河州。

    而那处要隘正好建在河流之上,不仅牢牢守住东西的驿道,还守住了从北面过来苏尔汉河的河谷道路!

    前汉时,班超曾在此地设置铁门关,安排三百汉军驻守,这里也是当时大汗有驻军的最远地方,到了隋唐一带,这里先后被小史国、西识匿国、西突厥、突骑施、大食占据。

    阴差阳错,由于孙秀荣的出现,这一世的大食人并没有守住阿姆河上游地区,这里依旧是大唐的藩属国,当然了,由于碎叶军这个怪胎的出现,加之失去了北庭,大唐就不可能再按照以前的羁縻法子来对付这里了。

    这里,是高仙芝设置的识匿镇最西边的守捉城,里面有三百唐军!

    唐军的守捉城,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关隘所在。

    大唐初立之时,北方的游牧部族时常打着自家牛羊“不幸”进入唐境的旗号进入边境搜寻,若边军同意了,多半会带来被劫掠的下场。

    于是,太宗皇帝上台之后,便明确了守捉城的任务,除了镇守关隘以外,便是将靠近边境的牧户捉到边境以内,捉的越多,朝廷的奖励就越大,最后造成了游牧部族靠近边境的地方几乎不敢放牧的景象。

    武则天时代,由于自废武功,安西陷落,后突厥复起,游牧部族又开始深入边境劫掠了,等到李隆基上台,国势再起,自然又开始大力捉生。

    有唐一代,通过捉生而高升进而扬名青史的将领数不胜数,此处就不赘述了。

    虽然孤悬于本土万里之外,由于汉唐的赫赫威名,此地不管是在何方势力手里,都保留了铁门关的名字,连后世乌兹别克斯坦取的名字也是“特尔坎纳巴德”,实际上就是铁门关市。

    见到这座关隘时,已经有些虚弱的康孝荣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欧尼斯也见到了这一幕,他不禁笑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想必你肯定是跑不掉的,实话告诉你,在河中战事刚起时,我军就已经联络了高仙芝将军,否则他为何在你部刚刚进入萨末鞬城不久便带领大军进入了拔汗那?”

    他又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在吐火罗地区赫赫有名的山地之王高仙芝将军被碎叶军打怕了,若是他在关键时刻杀出,在两军夹击之下,碎叶军绝对逃不了好”

    “呵呵”,康孝荣也笑了,“就算高仙芝来了也不怕,我军可是有天雷地火的!我军大都护有火神的护佑,是真正的光明使者,怎会失败了?”

    “不”,欧尼斯却摇了摇头,“被俘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最后在有一次有幸临时加入矿场做饭的队伍,帮着烧水时突然明白了”

    “当水烧开时会产生大量的蒸汽,此时若是有锅盖盖着,就会被蒸汽冲起来,而你部所用的大黑铁管子多半也是采用了类似的原理,自然不会是蒸汽,似乎是一种能够爆炸的东西,原本是想不通的,不过你们却将此物用在了采矿上”

    “随着爆炸声的响起,我完全明白了,碎叶军无非是发明了一种类似蒸汽作用的物品罢了,此物肯定是固体,但具体是什么,我尚不知晓,但在木鹿城、在夷剌,都有图书馆,等我回去了,查一下便知晓了,或许上面有所记载”

    他这么一说,康孝荣也紧张起来,面上颇为不安。

    实际上,就算木鹿城、夷剌城真有图书馆,也是从大马士革和埃及搬过来的,里面怎会有火药的记载?

    不过见到他如此不安,欧尼斯还是很高兴,他说道:“想不到吧,这里的唐军将领我方一早就联络好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赶紧走!”

    原来他刚才在说话时,从附近一处高地的一大蓬相对茂密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道亮光!

    几人赶紧向一处有着树林的山上跑,这一跑,就跑到了一处河流附近,此时,敌人也出现了。

    碎叶军!

    这片树林最多只有几百亩,还靠着河岸和平地,欧尼斯一见面色不禁严峻起来。

    此时阿巴迪说话了,“要不你先走,百夫长向南走,赶紧去铁门关,剩下的人分别从其他方向走,将敌人引开!”

    欧尼斯此时也没犹豫,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那你呢?”

    阿巴迪笑道:“敌人没有这么愚蠢,自然会想,从林子里出来的人肯定是疑兵,真正重要的人物多半留在树林里,而我,就留在树林里”

    欧尼斯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简短祈祷了一下,“真主保佑你,你会没事的”

    说完拔腿就走,跟他一起走的还有辛迪和那位在半路接应他的米县俘虏。

    “欧尼斯!”

    欧尼斯走了一段,眼看就要走出树林了,里面又传来了阿巴迪的声音。

    欧尼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回去了。

    阿巴迪面上带着微笑,给他递过来一张纸片,而可怜的、精疲力尽的康孝荣已经被他捆在一棵梣树上,眼睛也闭上了,显然是疲累已极造成的。

    “欧尼斯,在齐亚德将军离开之前,曾经亲口对我说过,留在城里被他寄予厚望的有三人,一般人有一百,而我就是那个头目,现在看来将军说谎了,或许他当着你与辛迪的面都是这么说的”

    “不过从你策划逃亡此事来看,你的能力远远超过我,看来齐亚德将军是有具体安排的,我,自然是他最忠诚的部下,是为他保守秘密的,拿去吧,一旦到了铁门关,你们还是有机会回来,但此物没有了,齐亚德将军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而你才是真正的头目,至于辛迪,他年轻力壮,自然是执行的头目,碎叶军阴狠毒辣,逼迫我等不得不提前逃离此地,但百夫长你已经获得了大量的情报,总归没有白来一趟”

    欧尼斯小心翼翼接过那张纸片,并没有问是何物,而是问道:“那你......”

    阿巴迪笑道:“我已经感觉到了天堂的召唤”

    欧尼斯点点头,打开了那张纸条,只见上面用羽毛笔整整齐齐写着一百个名字,那自然就是齐亚德安插在萨末鞬城附近的“俘虏”了,他小心翼翼叠好放入怀里,心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有着满腹的心事。

    辛巴德骂道:“欧尼斯,你为何还不快走?难道想要你我都陷在这里?”

    话说着,周围传来一片嘈杂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大量的碎叶军,而刚才从其他方向出去的人也都被抓回来了。

    “快走!”

    阿巴迪大急,一把将欧尼斯推开了。

    欧尼斯被他推倒在地,不过他很快就爬了起来,嘴里还喃喃自语。

    “一切都结束了”

    “欧尼斯,你这个笨蛋,你之前几日在路上的机警果敢都到哪里去了?敌人还在几十丈之外,现在走还来得及”

    欧尼斯面上神色极为复杂,半晌,阿巴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将手里的横刀突然刺了出去,嘴里还咆哮着:“难怪,你一直没有用教名,还是用以前的波斯名字,心里面肯定还记着祆教,你这个叛徒!”

    此时,欧尼斯手里并无兵器,只有后背背着的一副弓箭,不过想要取下来已经来不及了,阿巴迪的横刀须臾而至!

    欧尼斯再次倒下了。

    而阿巴迪也压到了他身上,不过他嘴角却带着血迹。

    一个令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刚才还虚弱无比的康孝荣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短刀!

    阿巴迪尚未最终死去,他盯着那把短刀,又看了看康孝荣的马靴,顿时明白了。

    “你......,你们......”

    没多久,从那色波城赶过来的都尉苏哈到了。

    苏哈将压在欧尼斯身上的阿巴迪提溜到一边,然后盯着他说道:“没想到吧,我军通过隔三差五发现俘虏里的说谎者,并施以严惩的方式将俘虏里的不安定分子大多数遴选出来了,有的还主动投靠”

    说着,他瞟了一下欧尼斯,此时的阿巴迪真正有些虚弱了,他尚未死去,不过一只手一直指着欧尼斯。

    “通过这些人我军得知齐亚德在离开之前在俘虏里安插了大量的细作,因为投诚的人并不知晓具体的名单,只知道有三个人是头目,三人之间可以联络,但三人的分工又不同,而这个名单,我军又不知道是你记住了还是放在某处,于是只能想出了一个计谋”

    “还......不止...这些..吧”

    阿巴迪的声音十分虚弱,刚才康孝荣从靴子里掏出的短刀刺进了他的胸膛,离他的心脏估计只有一线之隔。

    “是的,所有接应欧尼斯的人都是向我军投诚了的人,以前还都是祆教徒,在我军的感召下真正投靠了光明”

    阿巴迪依旧摇了摇头,看得出来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做出了动作。

    “是的”,苏哈凑近了他,“有了这份名单,我军就能与铁门关联络,拿下铁门关也不是难事,高仙芝来到拔汗那和识匿镇后,依托易守难攻的铁门关不时骚扰我军的牧户,被他捉生的也不在少数”

    “这样的事情碎叶军自然不能忍,结合你这件事,便来了一个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

    虽然苏哈是用粟特语将“一石二鸟”说出来的,但在波斯语里并没有类似的词语,阿巴迪一时愣住了。

    苏哈没有理会他,而是将露出他胸前的短刀再往上一拔,然后又切向心脏部位,阿巴迪很快就咽气了。

第四十二章 铁门关郡

    事情到这里接近尾声了,但苏哈并没有利用投降的呼罗珊人拿下铁门关。

    这不现实。

    铁门关城类似于孙秀荣第一次带兵出征时遇到的突骑施人的石堡,城堡就建在河面上,中间开有洞孔,可直接从河里取水,铁门关作为一座守捉城,有三百精锐士卒把守,他与其说是建在河面上,实际上是用河上的一座唐人建造的石拱桥连接着两岸的城堡。

    不过是石桥的顶部也封闭了,看起来浑然一体一般。

    这座石桥修建不易,孙秀荣不想将其毁掉,但两岸的小型石堡就不在此列了。

    这一次,苏哈的部队采取了新的攻城方式,他的人同时在距离两座石堡约莫百米的地方挖掘地道。

    当然了,唐军是不会就这么干看着你挖的,但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碎叶军又威名在外,于是便缩在城堡里不动。

    三日后,铁门关的援军到了,而碎叶军的地道也挖到了两座城门下面。

    两声巨响过后,两座城堡垮塌了,连同里面的士兵也烟消云散。

    听到巨响后,前来救援的骑兵知晓大势已去,忙不迭地跑了。

    此后,碎叶军在石桥两端新建了城堡,每座城堡方圆四里,可容纳军民两万,孙秀荣决定在此地设置铁门关郡,管辖西到史国绿洲,东到识匿五国绿洲之间的山地。

    拿下铁门关后,迁到此地的弓月部就能安安稳稳放牧了,矿山事件基本结束后,孙秀荣干脆将猛虎营全部调到了这里,同时让猛虎营在城堡附近的河面绿洲地带开垦荒地,这样的地方自然不能按照每人五十亩或三十亩来运作,不过每人十亩还是需要的,至少要保证在战时能满足自己的作战需要。

    猛虎营的都尉孙孝恭成了此地的镇守使兼太守,眼下他手下的民户除了一万户的弓月部,便是零零星星在此地游牧的牧户了。

    其实,按照正常做法来说,眼下大食是碎叶军的头号大敌,因为并波悉林可以随时动员几十万大军前来攻打他,当然了,几十万大军需要的粮草在此时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并波悉林就算想要这样做也需要经过几年的细细筹划、实施才行。

    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形下,应该搞好与高仙芝的关系才是,但孙秀荣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

    那种在一切条件具备后才出手的做法是他不想要的,何况,单论科技实力,碎叶军已经碾压周边所有的势力了,掣肘他的无非还是人丁不多罢了,如今拿下除了拔汗那和石国之外的几乎整个河中后,他的户口增加了两倍,如果还不能及时出手,如何能让投靠他的部族、奴户安心?

    当然了,最关键的一点自然不是这些。

    聂叙丹樨事件发生后,他的子女被很好地安置在怛逻斯,这一幕被逃到拔汗那盆地的象雄人、吐火罗人、粟特人瞧在眼里。

    如果没有高仙芝全无政治头脑、顾头不顾腚的以“不臣”之名入侵、分解拔汗那,并纵兵在拔汗那大肆劫掠,虽然有聂叙丹樨的事件发生,这些人还是会选在在四周都是大山,中间一处上好绿洲盆地的拔汗那国继续住下去,没准再过个几十年,他们都成了拔汗那人也说不定。

    但高仙芝的入侵成了压在他们身上最后一棵稻草。

    对于拔汗那,虽然被高仙芝瓦解了,但唐军并没有像安西四镇那样驻军,只在西鞬城保持了少量军力,打的主意自然还是纵横跋扈,拉一个打一个的班超那一套。

    这样的情形让身在拔汗那国的逃人纷纷开始迁徙到北面的怛罗斯河谷以及南面的康郡,迁到康郡时由于中间还隔着哥舒迷奴的东曹国,难度就大得多。

    何况,就算哥舒迷奴允许他们经过东曹国去石国,石国也不见得允许他们继续南下。

    人口,不单是孙秀荣看重,石国也很看重。

    故此,绝大多数都是北上去了歌舒郡。

    不过在后世塔吉克斯坦占据的以杜尚别、泰尔梅兹、库尔干秋别绿洲地带,也有大量逃亡到此的吐火罗人、象雄人以及南亚信仰佛教却被吐蕃人攻破家园的人。

    将这些人吸引到新设的铁门关郡耕种、放牧、做工才是孙秀荣想要达到的。

    加上那色波城的佛骨,相信有大量的佛教徒会越过铁门关前往朝拜,乞史城、那色波附近的平原上已经载不下太多的人口了,于是东边的铁门关郡就成了上佳的选择。

    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显示出碎叶军绝对强悍的一面,让他们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遮护他们的安全。

    果不出孙秀荣所料,拿下铁门关后,几年之内,东边高仙芝新设的识匿镇没有一点动静,原来频繁深入苏尔汉河流域捉生的迹象也几乎灭绝了。

    在根除俘虏里的不安定因素后,昭武州的各项业务开展的更加迅速了,不过事情不可能全部朝着孙秀荣料想的那样进展。

    见到碎叶军用原来的光明尊者赠与的祆教教义用汉语翻译后印成书籍在河中大肆流行,解释权也掌握在各村的村长以及城里的虞侯军手里后,以前全力支持孙秀荣的祆教中上层开始不满了。

    此时,吐火罗的大起义方兴未艾,扮成大食教大伊玛目普哈丁的原光明尊者正在赫拉特主持那里的讲经团,以及不停地动员从呼罗珊本土过来的圣战者,尚没有机会理会河中的事情。

    而真正的普哈丁,前大食教大伊玛目眼下却在哥舒迷奴的俱战提城开始重组河中的祆教势力,他首先要面临的是将五大使者、圣女以及各城祆寺主持把握在自己手里,虽然得到了河中的消息,但尚无法顾及到这个。

    孙秀荣的策略非常高明,他首先要控制的是乡村,那里的人数最多,在分田地、三成赋税、三成士兵、两成学童以及头一遭见到祆教教义的全方位加持下,完全控制住乡下只是时间问题。

    何况,在有意无意间,“能够掌握高级火的光明使者才是真正的光明使者,是天堂入口的引路人”这一理念在河中开始流传了。

    这对已经在城里占据一定地位的祆寺主持的打击很大,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辩驳,除非它们不信仰祆教,民间称谓的拜火教。

    祆教的大神自然还是阿胡拉.马自达,这一点全无问题,但琐罗亚斯德(就是尼采嘴里的那位查拉图斯特拉)的诞生让他拥有了先知的地位,但孙秀荣这样能够最大程度利用“火”为己用的人出现,在拜火教徒眼里渐渐有了接近琐罗亚斯德的地位。

    再不济,他也是琐罗亚斯德每一千年所生的三个儿子中的第三个——真正的光明使者,天堂入口的引路人!

    引路人,这可比稍显虚无的阿胡拉和琐罗亚斯德更加现实,这在从未见过祆教教义的奴户祆教徒心目中更是如此。

    于是,就连祆教的重地河中也有了分化的迹象,这一切,都是孙秀荣愿意看到的,就如同他在大夏时代整合萨满教教义一样,眼下又有了整合拜火教的机会。

    当然了,现在还只是露出了迹象而已,对于大多数祆教徒来说,传承了千百年的传统依旧牢固地禁锢着他们的头脑。

    不过对于孙秀荣来说并不着急,一个流传了千余年的大教不可能旦夕而废,他看中的是第二代。

    传统,再是牢固,在“新生”的人口里依旧有大量的缺口。

    这就够了。

    在俘虏“逃亡事件”里,康县人、十五岁的康孝荣的表现也引起了孙秀荣的注意,原本他只是实施计划的、众多布置在树林里的少年兵中的一个,但他在跟着欧尼斯等人逃亡途中的良好表现也是让碎叶军真正的目标阿巴迪最后露出真容的关键因素。

    于是,在那次事件后,才十五岁的他破格被纳入到猛虎营三百人的虞侯军队伍里,虞侯军,除了外出侦查,还有考功、考纪、监军的职责,实际上都是由完全忠诚于孙秀荣的人担任的,担任虞侯之后,前途一片光明。

    孙秀荣预料的不错,设置铁门关郡后,大量的人口从大唐设置的识匿镇过来了,一开始,识匿镇镇守使田珍并没有理会,不过随着出走的人口越来越多,他也着急了,不过随着猛虎营频繁出现在识匿镇境内,田珍还是按下了一颗狂躁的心。

    到天宝九年年末时,以乌兹别克斯坦卡什卡达里亚州、苏尔汉河州三座主要城市,西面靠近绿洲的吉佐尔(吉国)、东面的柏伊森、南面的高尔达克为中心的铁门关郡已经进来了大约五千户移民。

    这就够了,后世的苏尔汉河州最精华的土地还掌握在大唐手里,眼下的铁门关郡只是掌控着山地部分,以山间河谷的有限能力,满足万户的牧户,五千农户在此生活完全可以了,再多土地就承受不了了。

    到年末时,除了新设铁门关郡,从河中奴户中新招募的十四个少年兵营头在训练半年后已经成军了,虽然还不如老碎叶军精锐,但独当一面还是可以的,十四个营头,那就是四万人,加上以前的十一个碎叶军营头,加起来就是七万人。

    虽然孙秀荣不像大食那样的穷兵黩武,也不像唐军那样极为精简,但七万人的规模在他眼里至少能守住河中了,或许还有余力反攻。

    河中,昭武州,随着铁门关郡的设置,各行各业都走上了正规,碎叶军将达逻斯的那一套完全复制到了这里,稳住广大的乡下后,城里有大量的驻军,就算还是祆教徒占优也不怕。

    河中,一个全新的时代呼之欲出。

第四十三章 瑞雪兆丰年(上)

    天宝九年(750年)年末。

    一场罕见的大雪袭击了包括碎叶州、伊犁州、昭武州在内的碎叶军三州之地。

    孙秀荣回到了伊犁州州城阿利施(阿拉木图),与他几乎同时抵达的还有:

    庭州牧荔非守瑜;

    碎叶州牧元丰;

    昭武州牧张翰、别驾马璘。

    加上本就在伊犁州担任州牧的封常清,大都护府长史李继勋、司马席元礼、仁勇都都尉宇文邕奴、副尉苏希杰等人,以及内务府两位录事参军姜公辅、贾耽,在大都护府的议事厅召开了一年一度的会议。

    众人见到新成立的昭武州除了新任州牧张翰到了,别驾,掌管安息、毕县、东安县三个重要地方,与大食国一河之隔的马璘也到了,是若有所思。

    “荔非守瑜是与大都护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是都护府第二号人物,至于第三号就很难说清了,原本封常清是有这个资格的,不过自从他再次回到安西任职并被俘之后,虽然大都护对他依旧信任有加,但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除了封常清,也就是马璘、白孝德两位了,从现在看来,大都护终究是更看重马璘一些”

    “张翰、马璘两人离开了昭武州,还有苏哈、高庭晖等人镇守,多半委托了大都护更为信任的苏哈暂时统管大局”

    “......”

    时间来到眼前时,坐在椅子上,而不是盘腿坐在垫子上的习惯早就在都护府流行开了,眼前这些都是都护府的重要人物,虽然还是在主位下分列左右,但每人一侧都有茶几。

    大厅当中,铁皮炉子正在散发热量,天气虽然寒冷,但显然这间屋子并没有。

    每人一侧的茶几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这几日开会需要议定的内容,一杯奶茶,一盘盛着干果、糕点的零食。

    就在各位了浮想联翩时,孙秀荣也在不断打量在座的各位。

    “自从我在阿利施成立天山大学以来,并未见到诸如后世孙秀节、李光宗那样的天才式人物,能够出现像姜公辅、贾耽这样的人才就算烧高香了,这也怪不了他们,明末时,有徐光启、宋应星这样的人物,再出现孙秀节、李光宗这样的人物也不意外”

    “眼下是什么时代,对于欧洲来说,连中世纪都算不上”

    “不过也不能太过妄自菲薄,明太祖立业之时,身边的不都是他的乡党吗?徐达、汤和、常遇春等人都是农户,李善长、刘伯温难道就一定比其他读书人更为厉害?无非是因人成事而已,而这个人就是朱元璋他自己啊”

    “哈哈哈”

    半晌,孙秀荣站了起来。

    他背着手在大厅里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

    “常言说得好,瑞雪兆丰年,西域大雪,岂不是正应此景?本都护自从开元二十六年前往于阗胡弩镇从军,迄今已一十二年矣”

    “这十余年,承蒙诸位不弃,同心戮力,终于挣得眼下这个局面,回首往昔,昆仑山、碎叶川、霫部大草原、漠北、天山、河中,一幕幕,一阵阵,仿佛都在眼前,谁能想到一个叛军之后的孤儿能做到眼下这般地步?”

    众人赶紧站了起来,异口同声说道:“全赖大都护英姿勃发,亲冒矢石,创下偌大局面,我等无非骥尾之蝇而已”

    孙秀荣摆摆手,“我一人有多大能耐,能够做下如此局面?好了,我等就不要互相谦让了,回到正事上来,眼下都护府局面初立,虽然略有成就,但与其它大势力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虽然是瑞雪兆丰年,但一年之计在于春,丰年不会凭空而至,还是需要我等同心协力挣来,在此之前,我等需要了解周边形势,熟知自己的情形,方能举重若轻,就由宇文邕奴先来汇报周围最新的形势好了”

    “是,大都护”,宇文邕奴站了起来,先是向孙秀荣施了一礼,接着又团团一揖,这才坐下来开始汇报。

    “先说大唐吧,我军击破大食的消息已经传到长安了,自然也在那里掀起了波澜”

    “据说连续朝议了五日后终于有了定论”

    “哦?”

    对于大唐,众人的神色都是复杂的,虽然身在碎叶军这个蒸蒸日上的群体中令人奋发,但大唐终究挥之不去,一听到大唐确立了国策,众人自然竖起了耳朵。

    “那就是‘北和,西守,南争’六个字”

    “此时,漠北的回鹘已成气候,在我军退出大湖区域后,回鹘人彻底占据了那里,而以前雄踞克鲁伦河流域的拔野古部也投靠了彼等,南面的檀石槐台附近的区域也被彼等占据了,大唐、回鹘互相嫁女已成了姻亲”

    “大唐正式承认了回鹘人汗国的地位”

    “不过回鹘人也不是没有对手,在我军退出之后,契丹十部开始猛烈崛起,已经占据了大鲜卑山两侧的土地,其东边与拔野古部相邻,西边与渤海国接壤,据说眼下已经不是吞并了奚部之后的十部了,而是十八部”

    “见到契丹崛起,大唐虽然对待回鹘人亲厚,但也不希望任何一方太大,故此自然也是暗自欢喜,圣天子封契丹大酋涅里为王,契丹松漠大都督,除了抗衡回鹘,自然也是为了抗衡东边的渤海国”

    “至于霫部,在失去具伦泊、檀石槐台的土地后,又成了以前的模样,只保留了郁雨陵河以及边墙以北的土地,不过朝廷显然是准备要让新霫部来抗衡回鹘、契丹的,仆固怀恩除了娶公主,受封为大都督以外,还封了一个‘安北大将军’的名号”

    “眼下的霫部虽然人数远不如契丹、回鹘,不过里面的人多少学到了碎叶军的一些路数,胜在精锐,勉强在契丹、回鹘人之间维持了现状”

    “至于渤海国,当我军撤走后,其王便不敢再占住辽东了,再次撤了出去,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在其撤退时追击,再次遇到大败,不过安禄山在得到辽东之后,又兼了安东大都护的职衔,加上已经兼任的范阳节度使,眼下风头一时无两”

    听到这里,孙秀荣心里黯然。

    “弄来弄去,还是回到老路上去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重用胡人将领,是李隆基、李林甫共同制订的策略,加上杨贵妃的上位,安禄山除非被胡人夺去了整个平卢节度使府,否则是不会罢黜的,特别是后者,如今圣眷正浓,更是不会随意罢黜了”

    “西守,自然指的是在西边以守为主,据说新上任的宰相杨国忠原本是强烈建议在沙州、高昌屯下重兵然后收复北庭的,自然被李林甫驳回了,最后便折中成‘西守’”

    “根据宫中传出的消息,所谓西守,也不是一味死守,而是大力加强对安西六镇的移民力度,朝廷已经下令长安、洛阳、太原、扬州四地的大户人家至少要将嫡次子携带家眷、钱粮、奴仆迁徙到安西,就如同隋炀帝在位时将江南的大户人家迁到敦煌郡一样”

    “与此同时,大户人家手下的农户也要跟着迁徙,据说这个旨意传出来后,当即就在四地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也有主动迁徙的,比如河东薛家,幽州高家,江南杨家,等等,朝廷自然大力褒奖,或封爵,或大力提携其子弟进入仕途”

    “虽然如此,据说眼下的迁徙大计依旧停留在征求意见上,尚没有实施,倒是那些主动迁徙的大户人家已经出动了”

    “这些人家都是主动迁徙到最远的识匿镇的,当然了,也有迁徙到高昌镇的,自然是为了加强大唐在这两地的丁口”

    “还有,眼见得国内主动迁徙的大户人家并不多,朝廷便责令四地府尹将那里的没有土地,也没有正经营生的人一股脑全部强迫迁走,这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眼下这些人已经到了长安,估计开春之后就会一起出发”

    “所谓南争,一是对吐蕃来说的,虽然大唐与吐蕃互有胜负,但终究是大唐胜面多一些,眼下哥舒翰已经拿下石城堡,大军已经前进到西海附近,而吐蕃人在遭遇连番败绩后也打不动了,主动要议和,不过朝廷尚未确定是否答应”

    “早就是南诏了,估计时看中了那里的人口,这一次大唐做了精心的准备,以前的范阳节度使夫蒙灵察调到了剑南担任节度使,在一次大战里,唐军大获全胜,斩俘南诏人近三万,南诏国这次失败后元气大伤,只得再次称臣,不过这一次大唐显然是不想再虚与委蛇了,夫蒙灵察的大军已经进抵洱海附近的曾州城,围住了南诏国王”

    (曾州城,后世大理)

    “虽然夫蒙灵察胜利在望,不过他眼下占住的南诏地只是以前的姚州所在,在姚州以南尚有五部蛮夷,南诏国与这五部都有往来,若是这五部都前来援助的话,最终胜负还是两可”

    “但无论如何,对于最弱的南诏国,大唐这一次是下了巨大的功夫的,在姚州的东部是戎州,官府也大力劝说山上的蛮夷诸部下山去西域,不过收效甚微”

    “再说大食,眼下并波悉林已经与大食国国王,咳咳,彼等叫做甚哈里发者,几乎闹翻了,由于在推翻白衣大食的过程中并波悉林居功至伟,波斯地区推崇并波悉林者甚众,哈里发也不敢加大逼迫力度”

    “但哈里发显然是加强了对波斯以南领土的控制,并在泰西封暗地里聚集军力,对外则让人宣称并波悉林是藏在圣徒里的邪恶者,由于哈里发是先知的亲属后裔,还是有相当的拥趸的,特别是他们控制了圣地,当这些话从圣地传出时,一般信众不得不信”

    “但呼罗珊地区的军民还是大力支持并波悉林的,这让他暂时站稳了脚跟,不过眼下他却在吐火罗地区栽了跟头,按照大都护面授的机宜,卡里姆在那里同样站稳了脚跟,故此,至少在五年之内并波悉林是没有能力北顾的”

    “至于再西面,却发生了大的变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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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何去何从?
有分教:
寂寂天山雪,汩汩碎叶川。
灿灿饶乐水,瑟瑟粟特石。
默默珍珠河,勃勃火寻洲。
巍巍高加索,郁郁第聂伯。
悠悠陶鲁斯,淼淼喀拉海。
熠熠特洛伊,煌煌克里特。
每一句诗代表一卷,初定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孙秀荣新的波澜壮阔的一生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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