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恶念之气
这是炎长飞第一次，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他以为，只要探寻清楚卿云体内与自己相生的源力，便可因循查清这一切的由来，所有事情就好打算了。
可是他没有料到，卿云的源力中，竟会兼具纯念和恶念两种气息。
自己和须弥跟随了它多少年，才有了如今的源力。也正是因为两人决然不同的气息，须弥才会将自己视为天生的仇敌。
而他们两人的关系，已不是某一件事，某一个人，或者某几年可以解决的了。千千万万年，自己与须弥都会这样针锋相对。
除非有一日，它不在了。那么，他与须弥之间的恩怨，也才算彻底肃清。
可若它不在了，他们……自然也不在了。
一想到自己与须弥之间的过往，再看看眼前这个女子，炎长飞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会兼具须弥身上的恶念之气。
有朝一日，她会变成第二个须弥，还是变成第二个自己？
即便有那一天，或许自己也看不到了。因为那时，自己或许早已沉睡。
不管那时的卿云变成什么样子，自有它来决断，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炎长飞，炎长飞！你……还好吧？”当卿云看到炎长飞的表情在不断变换，时而恐惧，时而忧思，时而伤怀，但就是一言不发，着实万分奇怪。
炎长飞转头看着卿云，“我……没事。”
“是不是我的源力有什么问题？”卿云早就想问了，但看炎长飞如此难受，只好一直忍着。
“确实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之前与须弥一战，你……你消耗了太多源力，我刚才试着给你恢复，可……可你身体极为抗拒，竟将我的源力逼了出来……”炎长飞极力想找些理由，把事态说得严重一些。
“啊？可……我刚刚没有感觉到身体的抗拒啊，反而觉得经脉畅通，你的源力很温和。”
“嗯……许是须弥的源力中，留下了一部分在你体内，是它们在抗拒我。如果不能及时将它们稀释或者排出，你往后极有可能像他那般入魔。”
“入魔！”卿云心头一震。这……这……
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也不知道源力竟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影响！“为何会入魔？”
“须弥修炼了许多诡道术法，他的源力早已成了恶念之气，如今有一部分留在你的身体里，若你稍不注意，自然就会入魔。”
说完，炎长飞心中一阵无奈。真真假假的话，还真是不好圆。连他自己都不好判断，这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因为，一半真，一半假。
入魔，却是真的。
“这么严重……那我之前怎么全然没有感觉呢？”卿云有些手足无措了。
“因为你在我的万莲山，灵气护体，自然没有感觉。若是出了山，一切就不可控了。”
“那……那我岂不是，要一直待在这里？除非将体内的恶念之气悉数去除？”卿云急了。
“嗯。”炎长飞虽然点了点头，可是心里也是没有底的。因为，他并不知道卿云体内的恶念之气应该怎样尽快去除，他没有把握能不能给她去除。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她一直留在这里，留一辈子。有万莲山的灵气护着，炎长飞相信，她没有恶念入魔的可能。
可是……留得住她吗？
况且，自己在这六域大地，也只有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后，待它醒来，自己便要回到它的身边，须弥也要回去。
一旦自己离开，万莲山的灵气势必会渐渐稀释。那么，那个时候，身怀源力的她又当如何？
且不说她自己会不会入魔，如果不会，自然最好，让她平淡过完这一生。可一旦这六域有人知道她身怀源力，她便是想平淡，也没办法了。
与她而言，今后的路不管怎么走，都是艰难的。
或许，留在这里，是对她最好的选择，也是对六域生民而言，最好的选择。
“炎长飞……”卿云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眼神里也有一丝哀求的意味。“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对不对？”
炎长飞迟疑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要说帮她，将她人留在这里，便是最好的帮助，可是这种帮法，并不是她想要的。但除此之外，炎长飞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很快去除她体内附带的那股恶念之气。
“这件事有些麻烦，让我想想如何帮你。”炎长飞道。
卿云忽然想起一件事，目光投向炎长飞时，带着一种警惕感。“你与须弥都有源力，既然他是恶念之气，那么……你……”
“我自然是纯念之气。”炎长飞知道卿云没有说完的话，是想问什么。
卿云见炎长飞满眼清亮，毫无编造之态，下意识愿意去相信他。
“纯念之气……”卿云重复着这四个字，“那你们谁厉害一些？”
炎长飞将头转向别处，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我们相识很多年，他总以为我是他的仇敌，可事实上……”
“事实上，你对他并无仇视？”
“嗯。”
“那他为何将你视为仇敌？”
“有时候，我的纯念之气，会压制住他，让他无法为所欲为罢了。只不过，这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那你与须弥，认识多久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句话刚出口，卿云便觉十分熟悉。她想起，自己在万莲山刚醒来时，也这样问过炎长飞。
当时，他并未告诉自己。
“时间太长，记不得了。”
果然，现在的他，还是不愿告诉自己。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卿云也并未太在意。
“我们原本是在说你，怎么忽然就扯到我的身上了。”炎长飞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刚才受了些冲击吐了血的缘故。
“卿云”炎长飞忽然变得极为严肃，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她，似乎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我需要知道关于你的事，你此前的一切，所有经历过的大小事，都要告诉我。”
“啊？”卿云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询问自己，而是在命令自己。
此前的一切……卿云来到六域大地上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如同翻书一样，一件件一桩桩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了。
第380章 奇怪的梦
“你说你四岁时被人在山谷发现，从那时起便有了源力？”
炎长飞一脸认真地望着卿云，听她说了许久，若有所思。
“或许……是。”卿云点头。
“那你四岁之前的事，可还记得。既然是坠落山谷后有的源力，那么在你坠落之前，发生了什么？”
卿云有些为难了，原本她隐隐怀疑，身体能够拥有源力，皆因她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缘故。
可是，那日后山与回天门一战，域王说自己是她的女儿。也便就是说，当日坠落山谷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域王的另一个女儿。
想到这里，卿云一时无法肯定，这源力是自己带来的，还是域王小女儿的身体里原本就有。又或是，她在什么契机下得到的。
“山谷之前的事，我也……记得不太清楚。”卿云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给炎长飞说，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从几千年后来到这里的吗？自己来到六域大地的方式就是从万米高空落下，醒来后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且不说炎长飞相不相信，但卿云总觉得，现在还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就连重华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这个最大的秘密怎么能轻易告诉别人呢。
所以，她想了想后，还是没有提起只言片语。
“你从小除了能与兽亲近外，身体可还有其它不同之处？”炎长飞道。
卿云想了想，摊开右手，此时的手心处，隐隐有个红色印记。卿云以往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现在她知道了，这是域王小女儿的胎记。
这个东西，不属于自己。
“我手心原本有一个龙纹，但它不常出现，每次出现，几乎都是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
“龙纹？什么样的龙纹？”炎长飞的眸子中几乎泛着光。
卿云努力回想起梦中那条黑龙的样子，给炎长飞描述了一番。听着卿云的形容，炎长飞的神色越发变得不对劲。
“它，是一条黑龙？”炎长飞的语气顿时变得不寻常起来。
“是。”
“一直在你手心里，一旦你遇到危险，就会出来救你？”炎长飞的声音中都带着一些颤抖。
“差不多吧。小时候每次遇到凶猛的野兽，这龙纹一现，野兽便会乖乖地卧在我脚边。后来在王都遇到了一些性命危险，后来化险为夷，虽然龙纹没有出现，但我知道，是它给我治好了伤。”
“你不是说，它每次都会出现吗？为何又说它没有出现？”炎长飞有些不明白了。
“因为那一次，我是遭遇王都生民的追杀，后来我问过它，为何没有出现。它说，它只出现在一切有灵之物面前。不过后来，要不是它为我疗伤，我早就活不了了。”卿云看着右手腕上处，虽然已经没有了伤疤，但当时被割腕流血的痛苦，如今依然清晰记得。
卿云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黯淡，一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卿云不知道未来在自己身上，还会发生什么。
“出现在有灵之物面前，这倒是……”炎长飞认同地点了点头。
见他这般反应，卿云忙道，“你知道这龙纹是什么吗？”
“还不能完全判定，需得你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后来，这龙纹又是在什么时候出现过？”
卿云摇了摇头，“其实那日遇上回天门，我多想它能出现解救我们，可一直都没有出现。照你的说法，须弥既然身上有源力，那便也算是有灵之人，为何那日龙纹又没有现身呢？”
这个问题，卿云一直在想，但想了这么些日子，却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出来。
炎长飞看着周遭，回想起卿云所说的一切，若有所思。如果他猜得不错，那条黑龙，便是它的分身吧。
若真是它的分身，那么在须弥面前不现身，便也说得通了。
要是真如卿云所言，她的手心里是一条黑龙，那她的体内应全是恶念之气才对，又是哪里来的纯念之气呢？
根据卿云所形容的样子，炎长飞断定，她定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黑龙，断然不会编造。
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事情似乎要比炎长飞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炎长飞，炎长飞！”卿云见他出神，一连唤了他好几声。
炎长飞猛得回神，看着卿云，“什么？”
“我是问你，须弥既然身上有源力，那便也算是有灵之人，可那日龙纹没有现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知为何，卿云的直觉告诉她，炎长飞应该知道这个答案。
炎长飞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目光却瞥向了别处。
有一些事，他现在还不能完完全全告诉她，那样她会接受不了。
卿云见他这个反应，有些无奈。“你是知道了，不想告诉我吧，又或者你觉得还不是时候告诉我。”
炎长飞有些尴尬，这个女子也太直接了点，心里也是一阵无奈后，随即干脆点了点头。“嗯。”
卿云倒不觉得有什么，自己刚才不也是撒了谎么？没有将自己的来历悉数告知。
既然两个人都有秘密，又何必强求别人诚实呢？好歹炎长飞不怎么会撒谎，被自己一眼看穿。
“你刚刚说，你问过黑龙问题，你在哪里见的他？”
“在梦里。”
“梦里？”
“你还记得，我偷跑下山那晚，问了你一个问题吗？我问你有没有做过梦。”
炎长飞记起那日，现在依然还记得卿云当时说话的神情。“嗯。”
“我从小便做梦，而且做的还是一个连贯的梦。那是一个故事，也与我的源力相关，我想我也应该告诉你。”
“你说……”炎长飞带着一脸期盼，他隐隐觉得，卿云的这个梦会让自己有什么新的发现。
“那个梦，是一个地方，那里有山火，有冰河，有天空。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女子，还有一条黑龙。可他们都不是一同出现的，总是会分先后来到我面前。那个梦的感觉很真实，有时候我觉得那并不是梦境，可有时候，又觉得很遥远，这种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
“你说，那里有山火，有冰河？”炎长飞的眸子猛然变得奇怪。
“是的，有山火，有冰河。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吗？”卿云脱口而出。
第381章 龙尊
“那里的山火映照天际，却不炙热。冰河向远处致远延伸，却不怎么寒冷。头顶是清明的天空，仿若没有尽头。冰火交汇处，似有龙吟声……”炎长飞缓缓说着，眼神越发陷入沉思与回忆。
卿云抬头看着他，满是惊疑。
那里的一切，他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晰，仿若亲眼所见一般。
卿云清晰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入梦之时，还能感觉到山火的炙热，还有刺骨的严寒。
可是随着入梦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的，这种炙热和冰冷感逐渐减少，直到后来缓缓消失。而进入梦中的感觉，就好像回家一样。
“你去过那里？”卿云万分欣喜，越发觉得今日将梦境一事告诉炎长飞是对的，说不定他当真能为自己解答这么多年的疑惑。
“我……”
炎长飞刚说出一个字，卿云立马打住。“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可是能看出来的哦！”
炎长飞顿了顿，干脆不说话了。
卿云顿时明白，这个家伙刚才果然准备敷衍自己。可是，他如今的沉默，不正好印证了吗？
卿云准备换种方式问，“那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对吗？其实它并不是梦境。”
炎长飞继续保持着沉思的姿势，“嗯。”
“那它在哪里，和我的源力有什么关系？”
“你可有想过，为何从小到大，都会做这一个梦？”炎长飞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自然想过，只是没想出什么答案来。我觉得那个梦无比神秘玄乎，还有这源力，也不是我能探究得到的……”
卿云说的倒是实话，因为她每次入了梦境，总感觉自己跟不上他们的节奏，无论是之前那个白衣女子也好，也是后面的黑龙也好，自己时常听不懂他们的话。
“不过……我能断定，那个地方定与我的源力有很大关联。”卿云又道。
“这是自然。”炎长飞的眼神往外看去，似乎不屑于卿云的这句废话。终于，他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你可知，这天地初分时的情形么？”
卿云回忆起无契当初说过的话，微微点头。她清晰记得，无契当时告诉他们，这六域与九天，原本为一体，称十宇之世。十宇的守护者，乃为智龙。智龙无形，又大于天地。不知是哪一世，智龙竟化为黑白两条龙。黑龙极恶，白龙极善。二龙争斗，就在十宇面临毁灭危机之时，白龙将十宇分为天地二物，穹庐之上为九天，下为六域。后黑龙被白龙斩杀，灰飞烟灭。不过，黑龙死去之时，一抹恶怨袭入白龙体内。自那之后，黑龙虽死，但白龙深受其怨念所害，每隔千年便要历经一次劫难，历劫之后需沉睡百年，方能苏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卿云的脑海里闪现出了当初无契说这话时的神态，竟一字不漏的将这些东西全都记下来了。
一想起无契老先生已然离去，卿云不觉眼眶一阵微红，鼻子也猛地发酸。
“卿云，卿云？”炎长飞见她忽然出神，叫了两声。
“啊？”卿云回过神来，定了定情绪。“据说，是智龙开了天地，将十宇之世分为了九天和六域。”
“看来你都知道，是谁告诉你的。”炎长飞有些好奇。
“无契老先生，他是一个司天人。”卿云脱口而出。
“司天人……怪不得。”炎长飞点了点头。“那你是否又知道，这天地源力，是谁的力量？”
“是智龙的。”卿云毫不迟疑。
“什么智龙，你应与我一样，称呼它为：龙尊。”炎长飞正色道。
“龙尊？”卿云忽然觉得这个称呼好不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埋头回忆了许久，终于，她记起来，不久前入梦时，仿佛听那白龙对自己说过。“你应对我再尊崇些，唤我一声龙尊才对，他们都这么唤我。”这是当初大白龙对自己说的原话。
“你说的龙尊，难道是那个……变色龙？”卿云一阵惊呼。
“什么变色龙！”炎长飞的神色比刚才还要严肃，语气也急促许多。“龙尊便是龙尊，岂能随意称呼。”
卿云被他这个举动吓到了，一时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炎长飞似是察觉到了刚才的不妥，很快便恢复了神态，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你为何要叫它变色龙？”
“因为它之前是黑的，前些天就变白了。不少变色龙又是什么？”卿云嘟囔道。
“你见过它？”炎长飞更为诧异。
“嗯。”
“在哪里？又在梦里？”
“对啊，我刚刚不是给你说过吗？那个梦里有龙。说来也是奇怪，之前我在梦里见到的都是黑龙，那上次我入梦时，却看到了一条白龙。所以我才唤它变色龙嘛，可是它却让我叫它龙尊。对了，我上次见到它，便是在万莲山醒来前。”
卿云回忆着，忽然记起了什么。“你是说，我体内的源力，是它的？”
“我不知道你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它，如果它真是龙尊，那么自然是它的。不只是你，我和须弥体内的东西，都是它的。”炎长飞一提到龙尊，便神色恭敬。
“这世上，当真有龙尊？”卿云依然将信将疑。毕竟，这只是一直出现在她梦里的场景，如今却要让她将这一切当成现实，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自然。”
“你梦中的地方，便是龙尊的沉睡之地。”炎长飞又一次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外面一片山林，若有所思。
沉睡之地！卿云有些发懵了。
‘白龙每隔千年便要历经一次劫难，历劫之后需沉睡百年，方能苏醒……’这就是传说一样的故事，竟然成了真，而且还是在自己梦里？
不不不，既然这不是梦，那自己为何会见到？
“那……为何那里会成为我的梦境？”卿云不仅仅是发懵，更多了一丝恐惧，没来由的恐惧。
炎长飞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真的不知道。除非，她能让自己看看那个梦境。
可是，经历了刚才探源力一事，对于卿云体内的东西，炎长飞此刻不敢轻易探寻。因为他不知道，她的那股源力还有没有更大的谜团。
第382章 化力之术
万莲山的一片密林中。
周围的树枝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肉，若是细看去，不难发现其中有些肉竟自己在动，从一根树枝上飞快移向另一根。
再往另一个方向看去，卿云正坐在青??兽背上，她右手在胸前比划着什么，伸出时中食二指合并，一股源力开始在指尖波动。
随着这股力量被她从体内化出，卿云脸上露出阵阵欣喜，她将力量向林中已经瞄准的目标发出，那一片片肉就瞬间被她移开了。
“没想到炎长飞的化力之术果然挺好用！”看着自己不一会儿便将这些肉的位置毫不费力地统统换了换，卿云十分高兴。
炎长飞告诉自己，在学这种化力时，要神思凝聚，感受体内力量的波动，并将体内各处经脉中的力量汇聚到十指，以此化力，才能将源力的作用激发出来。
卿云学起来，倒不觉得有什么困难。只是这化力似乎也有局限，比如刚刚那块最大的肉，卿云轻松将它移向了别处。
可当她一时兴起要将它上下移动时，却怎么也移不到自己锁定的那个地方。
难道是神思还不够凝聚？
卿云又试了好几次，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
“你在汇聚经脉之力时，感知力量在体内的自动游走，双臂需放松，不能以臂力故作牵引，否则无法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炎长飞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他又搞突然袭击了……不过卿云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忽然出现在任何地方，即便是自己屋中，她也不会再被吓到了。事实上，虽然他并没有这么做过。
感知力量在体内的自动游走……卿云揣摩着炎长飞这句话，颇觉有些道理，便再次凝聚神思，全然放松身体。
果然，一股明显的感知从经脉各处传来，自动汇聚到指尖。
当她感受到源力在指尖的波动越来越强烈时，卿云择机而动，一把指向目标。随即，随着指尖的走动，那片肉竟乖乖地朝自己锁定的方向飞去。
嗖嗖嗖，卿云又换了好几个目标，效果却是同样的快准狠。她后来又试着操纵好几块肉，不过是掌控着变换力量的大小，一切都在她的可控之中。
“我学会了，炎长飞！我学会了！”卿云一阵欢呼。
以往她的源力似乎只对兽有作用，而不能用于其他地方。如今有化力之术，便也可以像今天这样操作一些死物了。
“你不过是学了一些要领而已，化力之术的真正用处你都还没见识过，就这般高兴？”
卿云一笑，“万丈高楼平地起嘛，我每日学一些，总归有大成之日。”
万丈高楼平地起……虽然炎长飞不知这万丈高楼是多高，可这女子的话倒是说得不假。
炎长飞也在心里感慨，自己不过只是教了她一些简单的要领，她便能将其融汇。半日之间练成这样，已是十分难得了。
她倒是有些天赋……
炎长飞还在沉思之中，之间卿云又在嗖嗖嗖地操控那些肉了。
“这肉你既晾在这里，为何又要动它们？”
“我得翻个面儿啊，每一个角落都得晾一下，这样才好吃。”
“可他们有些已经臭了。”炎长飞闻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不觉捂住了鼻。
“这才不是臭呢！这是风干的肉香味儿！”卿云一脸得意。
香？炎长飞摇了摇头，他可不觉得这是香。
“你可别对它们有偏见啊，这肉可以吃好久呢，哪天你只要突破自己吃上一口，我保证你就会喜欢上，以后我走了，说不定你自己都要主动寻来吃。”卿云边动手边不以为然道。
“以后我走了……”不知为何，这句话被炎长飞听得分外清晰，他心头一颤，眉头微微皱起。
这女子不过是在万莲山住了不到二十日，炎长飞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尽管她的到来，打破了自己这么些年的生活方式。
可一想到终有一日，这女子离开了这里，炎长飞便觉心口一阵堵得慌。
“炎长飞，我想问个问题。”卿云鼓捣完手上的事，见炎长飞站在一旁不说话，便问道。
“我如今在教你化力之术，你不是应该叫我师父吗？”炎长飞淡淡道。
青衣一愣，“好吧，师父，我想问个问题。”
“你问。”
卿云先是露出一脸笑，将双手伸到面前。“你看我如今好了不少，都可以学化力之术了。那……那我是否可以问兽了？”
炎长飞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深，原本想说什么的，但见卿云问得小心翼翼的样子，想说的一些话又咽了下去。
“我不是说过，还要再等等吗……少则半月，多则半年，这才过去几天，你就想问兽了？”尽管平复了些心情，但炎长飞的语气依然带着些严肃。
“可我实在很担忧王都的情况……”卿云的声音一下变得十分柔和，眼神也不同刚才的轻松，眸中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思念和不舍。
“那里有谁，让你可以不顾惜身体，如此牵肠挂肚？”
“很多人，有我的母亲，我的兄长，还有朋友，还有……他。”说到‘他’时，卿云眼眶不禁眼眶微红。
他与重华多久没见面了啊！首领大会上那短暂的一面，两人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可是她明明记得，临去域南前，重华对自己说过，等他回来，就向母亲提起两人的事。
卿云原本一心期待着，虽然嘴上从未说过什么，可有多想重华，只有她自己知道。
现如今，不仅见不到他人，更不知他好不好，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若当真要半年，卿云只觉心中万分难受。
“他……对你来说，很特殊吗？”炎长飞下意识问道。
“嗯，很特殊。”
“有……多特殊？”炎长飞看着卿云，目光逐渐深邃起来。
“他于我来说，与所有人皆不同。你喜欢过一个人吗？若喜欢过，便知我的感受。”卿云转头看着他，微笑道。
炎长飞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没有。”
“也是……你常年生活在这毫无人烟的万莲山，哪里能遇到什么喜欢的人。不过，若是有朝一日心里有了这么一个人，你便觉得活在这世上有盼头，有希望。”卿云说这话时，神色越发变得温柔，嘴角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这样笑着的卿云，煞是好看，炎长飞心头，一丝异样的感觉闪过。
第383章 问兽
“炎长飞，你的盼头是什么？”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迟迟没什么反应，卿云问道。
“我？我没有什么盼头。”
“没有盼头？”卿云表示不太理解。若一个人真的没有盼头，那他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卿云转头，便看见炎长飞那张淡漠的脸，渐渐也明白了么。
这个人常年住在这里，不问世事，不关心旁人，生活本就没什么意思了，又何来盼头呢？
这样想着，卿云不禁觉得，这个男子有些隐隐可怜……
卿云的思绪就这样发散，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记起，自己是来问正事的，便又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我现在身体好了许多，若是我以轻微的源力问兽，不劳损太多，应该没事吧？”刚刚被炎长飞拒绝了一次后，卿云知道不该再继续问下去。可她更不想这么拖着，否则不知何时才能知晓王都的情况。
炎长飞良久没有说话，待他再转过身时，直直望着卿云。
卿云能感觉到他眸中的一抹眼神，有些奇怪，有些复杂，似乎有责备，有无奈，有失望，总之，说不清楚。
卿云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我话已至此，你想问便问。出了什么问题，没人管你。”炎长飞的语气越发淡漠，甚至比卿云初见他时，更为淡漠。语气里，也听出了几分不好的情绪。
说完，他转身便走，再没有多说一句。
“哎……”卿云在身后叫了几声，“这个人真奇怪，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
炎长飞的情绪一向没有太大的波动，即便有，也不会轻易显露出来。卿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天，一直都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可是刚刚，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
每次一提起问兽一事，炎长飞都是一样坚决的态度。卿云叹了口气，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问。
……
到了晚上，卿云一个人坐在房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云儿，待我回来，我就向牟氏母亲提我们两人的事。”重华当初的话没来由浮现在她脑海里，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他的样子，他的神态，往日的一举一动，都越发清晰。
思念如流水，想必就是这种感觉，一个人的所有样子，如流水一般浮现，延绵不绝。
“重华，你还好吗？”卿云喃喃道。
屋外，窗外月色一片清明，卿云往外看去，竟发现一轮满月挂到天空。月光辉映，如淡黄的光点依次散开，笼罩大地。
今夜便是月圆之夜？卿云算了算时间，当真如此。
她记得炎长飞说过，如果自己的源力恢复了，要问兽，便只有等月圆之夜，才能问得清楚。
如果今夜不问，下一次便要再等三十天。
一想到还要这么久才有机会知道王都的消息，卿云便从心底排斥。
她实在是想催动源力，试一试。
到底要不要问？我若是催动了源力，会不会真如炎长飞所说，于我有害？如果被他发现了，脸色肯定会垮下来吧。
可若是不问……
卿云在心里对比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
问！不管如何，先问了再说！
自己甘愿做出这个选择，后面若是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怪任何人。
一旦不再犹豫，卿云的心顿时明朗起来。她起身，盘腿坐在榻上。
她闭上眼，用炎长飞教的方式，以更纯碎的心神凝聚神思，缓缓念起心决，催动源力。
卿云感觉体内的源力在一缕缕往外发散，越来越多，越散越远。
随着源力的发散，越来越清晰的兽吼声开始传入耳畔，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因为她不知道万莲山的方向，也不愿去问炎长飞，所以当源力散到足够远的地方时，卿云只能任由源力先在不同方向徘徊，最后终于探清了王都的方向。
无数兽吼中，卿云似乎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她万分欣喜，能明显感觉到，王都后山野兽们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卿云有些紧张起来，神思也尽可能地再次凝聚。
终于，她又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以前经常在王都后山碰上的几头兽。
卿云知道，问它们，一定没有错。
她开始凝聚所有力量，与它们对话。
不知不觉，过了许久，久到卿云没有了时间意识。只是，她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闭着的双眼下，睫毛颤动，嘴角也不禁抽搐了几下。
寂静的万莲山顶，隐隐传来一声青??兽的轻唤。
砰得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正在问兽的卿云只觉得从体内往外发散的源力被人猛地断开，感觉就像是岔了一口气。
她捂住胸口，很久很久之后，神思才从恍惚中恢复过来。
面前，炎长飞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不言而喻的……愤怒。
没错，他愤怒了，很明显的怒意。
这是卿云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炎长飞，你做什么！”卿云也不太高兴，刚才明明在好好问兽，可问着问着，就被他打断了。再说，现在是半夜，他一个男人进自己房间，有这么直直就冲进来的吗？
“这话本应该我来问，你在做什么？”炎长飞冷冷地看着她。
“我不想再拖了，我想知道王都的情况。”事已至此，炎长飞已然出现了这样的反应，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既然他能半夜闯进来，便说明，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偷偷问兽了。
这个家伙的感觉还真灵敏，看来在他的地盘上，别想瞒他任何一件事。
“我今日给你说的话，你为何不听！”炎长飞气极，语气如冰刀一般，从未有过的森寒。
“今夜是月圆之夜，我刚才问兽时，并不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妥。而且，你今日也说了，我想问便问。即便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会找你，你放心吧。”
卿云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不仅仅是因为炎长飞打断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她刚才从王都后山兽群的嘴里，问出的那个答案。
牟氏母亲住在王宫里，可是，重华和弄知却不在王都。野兽们告诉自己，王都城里没有两人的气息。据说好几天前，他们便离开了那里，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他们为何要留下母亲出走，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你……你可真是不知好歹！”炎长飞见卿云如此回应自己，又是一阵气涌心头。
第384章 大吵一架
卿云正为了问兽的结果而感到郁闷，忽然听见炎长飞竟如此大声的吼自己，心情顿时变得更不好了。
“是，我是不知好歹，让你费心了，对不起。”卿云有些沉闷，不愿和他多说。
炎长飞见卿云如此态度，双手气得微微发抖。“你自己不听我的话，私自催动源力，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就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卿云侧头转向一旁，不去看他。
卿云此刻心思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炎长飞的责问。自己如今的处境颇有些尴尬，被他搭救，如今寄人篱下，事事都得遵守人家的要求。
虽然对于救命恩人有感激之情，可他不允许自己问兽，着实让卿云有些无奈。
“他不在王都了，我应该早点问兽的，源力恢复了就应该问。如今，他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卿云喃喃道，似乎是在给炎长飞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炎长飞自然明白卿云口中的‘他’是谁，见卿云如此自责的模样，心情顿时也变得不好。“你可是在怪我，前几天不让你问兽？”
“没有……我没有怪你。是我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与你没有关系，反倒要谢谢你救了我。”卿云挤出一丝笑。
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可是在炎长飞听来，不管是这言语，还是这一丝勉强的笑，都让他陌生无比。
那个吵着要烤肉吃，将肉挂在自己门口的女子，似乎和眼前的人，并不是同一个。
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是因为……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吗？似乎卿云每次一想到他，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事了。
炎长飞心中冒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悦，淡淡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确实没有关系。”
卿云一愣，没有再说什么。并不是因为炎长飞责怪自己，而是实在不想和他拌嘴了。她要好好想想，重华他们去了哪里，为何忽然离开王都。
卿云有种预感，他们应该是出门寻找自己，可自己身在这么远的地方，他们如何能找到！
传音？
卿云忽然想起了什么。
当初他们在域南的时候，自己不是也给重华传过音吗？
卿云的目光里立即又满怀希望，她眸子发亮。
炎长飞看着她忽然沉默，又变得担忧，直到最后眼神中的光亮，他总觉得，这女子似乎又在计划着什么事。
可刚刚两人才拌了几句嘴，这会儿炎长飞的气还没消，他也不愿主动问些什么，便将头转向一边，右手背在身后。
卿云再次盘腿坐在榻上，将炎长飞当空气一般。闭上眼睛，心下又一次开始默念心决。
炎长飞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回头便看到意图再次催动源力的卿云，急忙开口：“你又要做什么？”
卿云早就料到炎长飞会阻止自己，便没打算隐瞒。“我给他们传个信，告诉他们我的位置。”
炎长飞眉宇间的沟壑越来越深，他俯下身，抓住卿云的右臂。
卿云下意识移开手，同时顿感自己的源力受了些阻碍。她睁开眼，神色中带着一丝恳求和坚决。
卿云神色中，有些晶莹的微光闪动。她的嘴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
炎长飞原本已经开始阻拦，可迎面碰上卿云这般目光，往外不断散发的灵力不禁自己变得微弱起来。
他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转而开口说话，语气轻了许多，“你若这么做，须弥很容易发现你。
卿云继续看着他，不知道此刻应不应该相信炎长飞说的话。一如她最初来到万莲山时，心中对于炎长飞的怀疑。
她总觉得这个人似乎不那么愿意让自己问兽，也不愿意让自己催动源力。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是那么轻易就有的。”
“六域之上，就我们三人拥有源力。刚才你问兽之时，已有源力隐隐传出万莲山。若是此时再动用源力去寻人或是传音，势必会让须弥有所察觉。”炎长飞的语气骤然变得十分认真。
我该信他吗？卿云在心里先问了自己一遍。
“你应当知道，当时须弥要除掉你的心意十分坚决。若是她知道你的所在，凭你现在的实力，可有活路？”
听着炎长飞这句话，卿云眸中的微光越发晶莹，睫毛眨动之间，晶莹的光亮终于化作几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卿云急忙偏过头去，不愿让旁人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
卿云的侧脸正好落入炎长飞眼中，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一条泪痕。
炎长飞的心微微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他收回了握在卿云右臂上的手。原本还想说的话，却已是不愿再说出口，转而变成了下面几句。“在你待在万莲山的时日里，须弥定发现不了什么。如果你不想今后一出去，就又被他抓起来，那便好好修炼化力之术。待你完完全全感知到自己的全部源力，可以与须弥抗衡之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和须弥抗衡……我……可以么？”她太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了，也深知须弥的可怕。炎长飞如此说，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我们都是拥有源力的人，我都可以，你为何不可以？”
卿云无奈地笑了笑，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炎长飞，我的源力，是不是有些怪？”
炎长飞一愣，“为何，忽然这么问？”
“不知道，我只是隐约感觉，你探查了我的源力后，就变得有些奇怪。”
“没有，你不要多想。”
“炎长飞，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卿云抬头望去，心里有些无助的感觉。
她此刻心情复杂，担忧重华，担心母亲和弄知，也担忧王都的域王和宣宣。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们见面。
不知不觉，这些日子竟经历了生离死别。日后的路，终究是不好走。
一滴泪再次从她眼角落下，滴答一声，落入自己手背上。
炎长飞良久没有说话，缓缓叹了口气，走出去时，顺手带上了房门。
“你若想信，那便信。若是不想，随你。”
一句淡淡的话从屋外传来，落入卿云耳中。
周围顿时变得安静起来，不太习惯的安静。
卿云隐隐感觉到，有一股浓郁的灵气在屋外波动，笼罩着屋子四周。
那是炎长飞的灵气，他竟毫无顾及地施放在这里，不知是何用意。
直到入了后半夜，卿云终于在千丝万缕的意识里，沉沉睡去。
第385章 救小孩
“哇！~~~~”
丛林中的一条小道上，忽然传出一阵小孩的哭声。
声音透亮，但带着万分的恐惧和急促。从哭声中大致可以推断，哭的人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哭声越来越大，也越发急促。
不远处的一个弯道上，三个少年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蹄声阵阵扬起，让周围的一切声音变得十分微弱。
“你们可曾听见哭声？”
小高马不减速，转身向旁边两人问道。
“嗯。”重华点了点头。
“原来你们都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幻听了呢！”弄知也忙道。
“好像是个孩子。”小高补充道。
“去看看，应该就在前面。”重华说着，双腿一夹马背，飞快向前方奔去。
孩子的哭声若隐若现，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周围林中，只听见三人的马蹄声。
重华走在前面，小高和弄知紧紧跟在身后。
刚拐过一道弯，重华猛地拉起缰绳，一个急促停下，差点让身后两人的马迎面撞上重华的坐骑。
看着眼前的情形，三个少年顿时惊呆了。
一头体型硕大，鬃毛如血的凶狮，正直直盯着他们三人，它的嘴大张着，两排尖牙竟也是血红，口中的唾液如溪流一般往外涌。模样不仅极其渗人，还万分恶心。
而此时他们距离这头凶兽的距离，不过十余步远。
“血狮！”小高一阵惊呼，右手下意识把住了腰间的佩刀。
那血狮与三人相对之时，猛然发出一阵咆哮，随即竟一步步往三人的方向挪来。
待它稍微移动了位置，三人这才注意到，血狮的身后，竟然坐在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他满脸泪痕，眼中惊恐万分，手臂上带着一丝血迹，不知是被血狮所伤，还是自己绊倒。
见有人出现，小孩立即又开始大哭起来，这声音与刚才他们三人在远处听到的，一模一样。
看着眼下情形，三人也大致猜出来了。
刚才这孩子遇见凶兽，被吓得嚎啕大哭。可当凶兽离他越来越近时，他反倒被吓得失去了意识，不敢再哭了。
血狮体型巨大，在重华的记忆中，似乎除了以往打过交道的那头青??兽，还没见哪个凶兽有它这般身形。
步伐挪动之际，身上红毛也随之飘动。
三人的马见状，竟开始后退了几步。
马儿的动作也让马背上的三人意识到，这个家伙不太好对付。
原本他们一心赶路，并无心和凶兽打斗。可既然它出现在大道上，如果想要过去，打斗一场是不可避免的了。
许是以往在卿云身旁，见惯了各类野兽乖巧温顺的样子，对于野兽，即便再是凶猛，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惧意。
血狮距离三人越来越近，马儿还在不断后退。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皆飞身一跃，从马上跳下，立于马前。
“你一会儿先将孩子抱到一旁，以免打斗时伤着他，这个家伙交给我和弄知。”重华转头对身边的小高说道。
小高的目光在血狮身上只停留了眨眼的功夫，便点了点头。
猛然之间，血狮似乎瞄准了目标，前爪扬起，形成抓取状，后两爪同时弹跳，以空中飞扑的姿态，朝着三人直直扑来。
三人同时身形一退，再一闪，小高和弄知闪到一旁，重华则闪到血狮另一旁。
小高急忙来到大声哭喊的小孩边，将他抱起，飞身上了高处一块大石上。
而下方，重华和弄知则已是一旁一人，在血狮旁形成合围之势。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再同时催动心决，掌心蓄力。
片刻之间，两道凌厉的掌风已然落到血狮身上，将它全身鬃毛吹起。随即，血狮稍未站稳，便被击倒在地，硕大的身形在地上退出老远。
血狮身形后退之际，鬃毛与碎石摩擦，发出阵阵窸窣声。
这家伙身上的红棕毛竟如此坚硬，就像身上长了一圈刺一般。重华和弄知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皆有侥幸的意味。
还好刚才两人皆动用内心出掌，若是直接以肉拳打斗，一双手怕是早就被扎了不少窟窿。
倒地的血狮发出一阵极大的吼声，声音中带着怒意。
两个少年明白，它下一次的攻击定比刚才更为生猛。
“需要我么？”小高看见下方形势，放声问道。
“不必，你护着孩子就行。”
重华说话间，那血狮第二次跃起，朝他们生扑而来。
“你刚才用了几成掌力？”重华问道。
“六成。”
“这次用全力，尽快对付了。”
“好！”
言罢，两人再次念起心决，两道更为凌厉的掌风落下。与此同时，重华右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张弯弓，左手握弓，右手稳箭，对准血狮的脖颈……
嗖得一声，再掌风落下后的两个呼吸之间，一道利箭直奔而来，直直穿透庞然大物的脖颈。
在血狮倒地之时，一阵不甘心的嘶吼从它嘴里发出。
它的目光落在前方两个少年身上，渐渐地，那家伙闭上了眼睛，再也无法动弹。
脖颈处，一丝血迹往外涌出，一直留到地面的碎石上。
小高抱着不再哭泣的孩子，从高处落下。
“这凶兽也不怎么样嘛，我们就出了两手，便杀了。”弄知看着地上的血狮，笑道。
“你的功夫渐有长进。”小高倒是不吝夸赞之言。
“重华的功夫更有长进，你说是不是？”弄知看着旁边沉默的人。
小高一笑，点了点头。他之所以只夸弄知，不夸重华，只不过是他早已发现，虽然重华最初的拳脚功夫是自己教的，可他如今的实力，毫无疑问在自己之上。
更何况，如今他手中既有他父亲留给的楠木棍，又有域王亲自赠送的一把宝弓。刚才他只放了箭，那根楠木棍看样子是用都不准备用，小高便明白，对付眼前这头区区血狮，于重华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重华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只看着倒地的血狮，一言不发。
若是云儿在这里，或许他们与血狮的这一战不用出手，说不定这血狮还能以礼相送。重华相信，云儿不会去伤害它。
可现在，自己不杀它，它便要杀自己。
云儿，你到底在哪里……
“重华？你在想什么？”重华感觉到弄知在拍自己的肩膀，这才从恍惚中回神。
“哦，没事，你们刚才说什么？”
忽然，他注意到小高怀中的孩子正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不禁微微一笑。“小家伙，你一个人为何在这里？”
第386章 入繁城
“片儿，片儿！”
一阵急促的呼唤从不远处的道上传来，一男一女，声音越来越近。
小高怀中的孩子听到声音，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朝着那边大声喊道，“父亲！”
很快，三个少年便看到两个身影由远及近。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目光担忧，小跑而来。女子身后，则是一个中年男子，从他们走路的样子可以看出，两人皆急切不安。
他们很快便来到三个少年身边，看了看完好无损，还颇有些兴奋的片儿，又察觉到一旁倒地死去的血狮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片儿，你刚才遇到凶兽，被三位恩人搭救了？”中年男子先是看了看抱着自己孩子的小高，又朝着那小孩问道。
“是的，父亲，是三位哥哥救了我。刚才它好吓人，正要吃我呢，哥哥们打了它两拳，又放了一箭，便将它射死了。”
片儿说话时，用一种极为崇拜的目光看着重华，就差欢呼雀跃了。可明明刚才大哭时留下的泪痕还在，与他此时兴奋的模样比起来，有些可爱，又有些滑稽。
中年男子立即明白了，忙将孩子从小高手中接过，拉着身旁的女子和片儿，俯身就要朝重华三人跪下。
“片儿，还不谢过救命恩人！”那男子郑重道。
随即，那三人当真朝着重华三人郑重一跪。
“不必，快起来。”重华忙扶着三人。
他们没想到，救下一个小孩儿，竟受如此大的礼遇。
“一定要谢，特别是这孩子。”中年男子说着，不顾重华几人客气的阻拦，又让片儿单独一拜。
“片儿谢过三位恩人。”那孩子规规矩矩地跪下，对着他们郑重磕头，目光单纯，又满是感恩。
这模样，看得重华几人心里一软，互动交换了个神色，皆觉得这中年男子教导孩子，着实不错。
由于片儿磕完头后，一直用那双晶莹的眸子看着重华，弄知和小高不觉一笑，拐了拐他的胳膊，“这小家伙如此崇拜你，还不把他拉起来。”
重华有些无奈，一把将片儿拉起。
片儿身后的中年男子也笑起来，看着他们身后的三匹高头大马道，“三位恩人，你们可是远道而来？”
“是，我们途经此地。”弄知忙道。
“正好，前方不远就到了繁城，我们住在城里。几位如若不嫌弃，便一同去我家吃些东西再走吧。”那男子笑道，面色诚恳。
“不必了，我们赶路，前面还远着呢。”重华客气地回应着。
“敢问三位，是要去什么地方？”中年男子看着眼前三名少年，皆眉宇有神，风度翩然。特别是其中一个，竟生着一幅双瞳仁。
如今又见他们轻易斩杀如此凶猛的一头血狮，更为诧异，不禁对他们有些好奇。
三人被这中年男子问得一愣，去什么地方这个问题，似乎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在离开王都前，墨祥告诉他们，要找到旋门，就得先一路往西走。一直走，走到重华身上的楠木棍有所感应，旋门或许就在附近。
王都内，没有人知道旋门在什么地方，包括墨祥。
上次去旋门寻三长老邢夔，无契费了好些时日才返回。自然不会有人问他旋门的所在地，这是部落与门派之间形成的默契。就连放勋，也从未问过当年的旋考。
于这三个少年而言，要想找到旋门，这是一段陌生且漫长的路途。
他们从王都出来，不过才走了十余日。直觉告诉他们，前方的路还有很长。要想尽快找到旋门，必须得马不停蹄往前走。
所以，重华几人并不打算在路途上过多停留。
“我们要往西行，行程紧，还得赶路呢！”弄知见重华拒绝得十分干脆，怕中年男子难堪，忙答道。
“往西？”中年男子笑道。“若是要往西走，繁城是几位的必经之地。就算不去我家，你们也是要从城中过的。”
“哦？是吗？”弄知道。
“不错，从这里往西只有繁城一条路。看现在天色不早，三位恩人可到我家吃口东西，住上一晚，明日一早从城中启程，不耽误路途。”中年男子身后的女子也热情相邀。
中年男子忙介绍，“这是小女攸攸，片儿的姐姐。”
重华沉默着没有说话，弄知见状，也无推脱的理由，便答应了。“也行，那今晚就打扰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其实三人从王都出来，十余日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晚上不是宿在密林，就是赶路，带的吃的差不多也没了。正好到城中，还需要买些东西。
片儿忽然变得开心起来，扯着重华的衣衫蹦蹦跳跳的。“太好了，哥哥要去我家咯！”
“片儿，不可胡来。”中年男子忙将孩子揽到自己跟前，冲着重华惭愧一笑，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恩人跟我走吧。”
待他们走到城门处才发现，原来繁城离刚才遇见血狮的地方如此相近，难怪片儿会只身跑到那里。
繁城说是一座城，实则只是多了几条大小街道。地方不大，但城中的人很多，看起来有些热闹。
不过，是万万比不上王都的。
“不知如何称呼你？”弄知对那中年男子道。
“我叫大片，我这儿子叫小片。大家都叫我片公，叫他片儿……”那男子笑道。
噗嗤一声，弄知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对父子的名字，还真是奇怪。
“片公，繁城是在哪个部落？”重华忽然问道。
“繁水部落，繁城是部落主城。在城外，便有一条繁河，咱们部落大部分人，靠这条河吃饭呢。”片公道。
几人若有所思，“那你们的部落首领叫什么名字？”
“他叫跃然，是一位好首领。”一说到首领，片公顿显恭敬。
“跃然……”小高努力在脑海中翻出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可却是微乎其微。
首领大会前夕，他看过众首领的名单，排在前面的都差不多记住了。可是这个跃然，却无甚印象，想必是排在后面的。由此可见，这个繁水部落，也应是一个不大的地方。
片公看着几人，有些发愣。
这三名少年一来便问首领名字，莫非他们当真来头不简单？
不过，片公对于三位救命恩人的来由，却并未多问。
不一会儿，他们三人便跟着这一家三口，来到了城中的一条小道上。
两旁房屋整齐罗列，周围干净规整，虽然地方不大，但看上去却是令人愉悦。
“到了。”片公对三人道。
第387章 繁城之夜
繁城很快便入了夜。
这个小城虽然并不大，但却给人一种安宁舒适之感。
夜风吹来，很是凉爽。
片儿一家三口，便是住在繁城这条小道旁的一座小院内。说是小院，不过也只有三间房舍。
片公热情招待他们用了晚饭，吃饭时，片儿似乎很开心，只是一个劲儿盯着重华的模样并未有什么变化。
一顿饭过后，重华几人也对这一家三口有了些许了解。
片儿的母亲几年前生病离去，留下两个孩子与父亲生活。可是片公将两个孩子教得很好，这一点，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
屋内，重华三人正和片公说着话，片儿从另一间屋跑出来，直直往重华的方向钻。
“你好好待着别动，姐姐给你上药!”攸攸看着一直缠着重华的弟弟，万分无奈，几次三番责令之后，只得对重华投去一个惭愧的表情。
“无事。”重华看向面前这个孩子，轻笑了笑。
“片儿，你为何这么喜欢他？怎么不来缠我呢？这个哥哥很凶的，我就不一样啦，我很喜欢小孩子的。”弄知见重华一直礼貌性地点头微笑，却不怎么理会人家，有些看不下去了。将片儿拉到自己怀里，嬉皮笑脸道。
片儿倒也不拒绝，只是眼睛就好像长在重华身上一样。“哥哥，你白日里的箭法好厉害，可以教我获猎吗？这样下次再遇到猛兽，我也能像你一样，将它们打倒。”
片儿的眼神里满怀期待，一双黑眸透亮。
“你想学？”重华侧头看着这个孩子，依旧只是轻笑。
“嗯！”小孩儿的头如捣蒜一般，神态看起来竟十分真诚，颇有大人模样。
“箭术不是一日两日练成的，须得从小下功夫。我们明日就要离开繁城，以后若是再遇见，我再教你。”重华毫不客气道。
片儿的目光中顿时显露出一抹失望之色，看着重华时，眼眶几乎要流下泪来。
弄知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忙拍了拍孩子的肩，“片儿，重华哥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在五十步以外射中凶兽了。他可是从小才练就的这身本事，我们片儿呢……也不差，不过须得慢慢练习，可急不得今夜一个晚上就有什么长进。”
弄知一向多话，可面对小孩子的时候，他的语气不似往常随意，而是变得温柔许多。
片儿这才点了点头，可仍是不甘心的样子。“我若是下次再见到重华哥哥，你便能教我么？”
弄知和小高不禁都在心里感慨，这孩子可真是固执啊。
有些人，一生恐怕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相遇即为别离。片儿与他们便是如此，哪里还有以后呢？
弄知生怕重华将这个残忍的事实说出来，断了孩子的念头，不禁对着重华使了使眼色。
重华并未注意到弄知的举动，只是看了看眼前的孩子，终于伸手出去，摸了摸那张有些通红的小脸颊。“自然，若是下次见到我，我便教你箭术。”
“真的！”片儿的神色立马亮堂起来，眸中带光，嘴角上扬。
“真的。”重华随即到。
“好！”片儿使劲儿点头，又恢复了刚才跑跑跳跳的模样。
攸攸顺势将他拎到自己跟前，给他上药。
这姑娘上药的动作很娴熟，一看便不是生手。片共望着女儿手里的动作，只微微点头，也不说话。
“攸攸姑娘可是学过医？”弄知不禁有些好奇。
攸攸见弄知如此问，便一笑，“是，学过几年。”
“没想到姑娘竟是位医者！”弄知有些诧异。
攸攸被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抬眼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脸颊顿时微红。
“攸攸是和我学的，我在城中有个医铺，我们一家三口以行医谋生。”片公也微微颔首道。
原来是遇上了医家，难怪以善待人，重华三人对于这一家人不禁也增加了更多好感。
“我这女儿要比我强，她有行医天分，不过是跟着我看了些年，便能替人问诊治病，寻药配药。说句自夸之言，她日后定是个不错的医者。”片公言语之间，满怀欣慰，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个女儿的医术，很是满意。
“父亲，你说这些做什么……”攸攸被父亲夸得越发不好意思，替片儿敷药时，手不禁抖了一下。
“姐姐，你是怎么回事？以往给伤重之人敷药，都十分平稳，可刚刚为何弄疼我了？”片儿感觉到了手腕上一阵疼，不禁脱口而出，小声嘟囔。
片公看了攸攸一眼，余光注意到身旁的少年，神色中有一丝异样闪过。
……
夜色更加深沉，三个少年挤在一间屋内。床铺很宽，是片公特意给他们搭出来的。
屋内很安静，可是谁都没有睡意，各自似乎都在想着什么。
“重华，睡了吗？”弄知在清醒的时候，总是闲不住的。
“没有。”
“小高，你睡了么？”弄知又冲着一旁喊道。
“即便入了睡，有你这么喊一声，被被叫醒了。”小高轻笑道。
“既然大家都没睡，那便起来聊聊天吧。”弄知顺手掀开两人的被子，率先坐了起来。
两人无奈，也只有随着坐起。
“重华，我怎么感觉今日那攸攸姑娘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弄知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怀好意。
重华转头看了弄知一眼，虽然是黑夜，但月光浮动，仍能从他那双明亮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警告的意味。
弄知自然没能察觉出什么，转而朝向另一侧的小高，“喂，你发现了么？可不要说，只有我看出来了啊……”
“啊？我……我觉得还好啊……”小高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
“切！要论起看人呐，你们都没我看得准。重华，若不是我有个云儿妹妹，那攸攸姑娘多好，我都希望你多看她两眼。只不过可惜咯，她再好，还是比不上云儿。”弄知叹了口气。
黑暗中，小高捅了捅身旁的弄知，没说什么。
不过，弄知下一刻便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妥。
云儿失踪这么多天，此事一直都是几人心中的块垒。特别是对于重华而言，弄知确信，他对于云儿的担忧和想念，丝毫不亚于自己这个哥哥。
可以说，重华这一路都是闷闷不乐的，悬着的一颗心，在没有找到云儿之前，一直都不会放下。
“唉，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到旋门。”弄知叹了口气。
第388章 大漠狼群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月余。
三个少年从繁城一路往西，中途经过了好些个部落，也遇上了形形色色的人。
只不过，他们一路所遇之人，皆不下一个定论：相见即为别离。
三人越往前走，心思皆越发沉重。
离开王都已经这么多天了，如今别说找到旋门之人，就连旋门在哪都不知道。
在这一个月里，重华身上的楠木棍没有任何反应，就连轻微的力量波动都感觉不到。他们清楚，旋门还在远方。
如若这么找下去，不知哪一天才能找到。
可是云儿等不了，他们现在不知道她到底如何了，是不是还安全着。若出了什么事，他们该怎么办？
这几日，弄知的情绪也逐渐低落下来，不似前些时日那般跳脱，自然话也少了些许。
三个人中，当唯一的一个多言之人也闭口不言，那么他们之间的氛围有多沉闷，便可想而知了。
三人只有一个信念，早日找到旋门，请求他们的帮助。
一个月以来，他们脚下的泥土变成了碎沙，周围的茂林也逐渐变成了泛黄的沙丘。
他们终于，从中原走到了大漠。
“前面，应该就是木马部落的范围了。”看着满目沙黄，小高对两人说道。
“木马部落……”重华重复着这四个字，拳头不由被他握紧。
这里风沙很大，一眼望去皆是大小不一的沙丘，几乎没有一丝绿意。唯有几十步之远才生有一株枯木，却也没有一片叶子，只有枝桠迎风而立，好不凄凉。
“以前从未到过大漠，如今一看，这里着实不好，也不知部落中的人都是如何生活的。”弄知颇为感慨，想起自己的家乡和王都一带，满目大山清水，出门便可上山猎兽，下水捉鱼，真是畅快好玩。
“他们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不知道罢了。”重华淡淡道。
……
百余步外，一群人隐藏在一个巨大的沙丘旁，默默注视着不远处三个少年的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女子，一袭红衣，头发束起，纱巾遮住了半张脸。眉眼俏丽，带有些许男儿的俊气。
她看着前方时，眼中神色复杂，一双拳头紧握。
“姑娘，我们何时动手？”
那红衣女子眉心紧促，眼中闪过一丝艰难抉择的意味。
忽然，她将头一偏，作注目聆听状，似是听见了什么异样。
“有情况，再等等！”她立马下令。
身旁原本跃跃欲试的几人，立马又将身子缩回到了沙堆后。
不远处的三个少年，走到这里皆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周围满是沙丘，似乎没了方向。
“咱们……要往哪个方向走？”弄知不禁犯了难，三人互相看了好几眼，有些踌躇。
重华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双颊已经渗出不少汗珠。“往这边走吧。”他指着身前一侧道。
“嗷呜……”
“嗷呜……”
“嗷呜……”
忽然，一连三声熟悉且清晰的吼声，让三人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有狼！”小高的手下意识伸到腰间佩刀的刀柄上，目光飞快朝着四周扫了一眼。
素闻木马部落是狼窝子，今日一到这里，竟然就遇上了。
“听这声音，似乎是狼群。”重华的手也不禁握住了腰间的楠木棍。
其实重华的箭术如何，大家都再清楚不过。对付一般的野兽，只要是几支箭能解决的问题，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大事。
可若是一群狼……要想三人都安全，只怕不是几支箭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两人看重华准备出动楠木棍，便知今日确实遇上了麻烦，他们的心也不禁悬了几分。
狼嚎声越来越大，也越发分明。越到后面，他们便觉狼群中，狼的数量似乎越多。
“一会儿若数量众多，你们二人势必要躲到楠木棍的屏障后！”重华叮嘱道。
两人都点了点头，仔细判断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好在它们都是来自同一个方向。若是狼群从四面包抄，楠木棍如今只能形成一面屏障，三人则无疑会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当为首之狼带着身后狼群出现在三人面前时，弄知不禁一阵腿软。
粗略看了看，足足有四五十只！
“我们今天的运气，也太差了点……”弄知边说着，便开始催动体内真气，同时渐渐往重华身后移。
重华的楠木棍早就被他拿在手里，五指握力之际，真气也被注入其中，随时准备将屏障散发开来。
四五十只狼，就算要动手，一时半儿也是灭不掉的。更何况，木马部落的狼群，是出了名的凶狠。在这荒无人烟之地，除了躲，似乎没有其他办法。
当狼群距离它们仅二十步时，那些家伙竟如同发疯一般，在为首狼的召唤下，一同朝着三人猛扑而来。
“快进来！”随着重华的一声呼唤，身边两人立即躲到他的身后，几乎同一瞬间，从楠木棍中散发出层层气浪，猛地拔地而起，形成约莫十余人高的透明屏障，将狼群阻隔在外。
当汹涌而至的狼群被屏障阻挡，未能如意不说，反倒碰了个壁，屏障以外的那些家伙分明变得暴躁起来，咆哮声也一阵高过一阵。
在它们眼中，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就是越不到几个人跟前去！
有些更为急切的家伙，竟开始用利爪不断抓取，配合着几道尖利獠牙，对着屏障毫不客气地下嘴。
可任由它们如何攻击，那道坎就是过不去。
而狼群中的每一个家伙，眼中的寒光都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屏障之后的三人，也不禁提心吊胆。
就这般架势，若是没有屏障，三人怕是早就成了它们的果腹之物！
又是一轮猛烈的撕咬和冲击，原本楠木棍的屏障连回天门的秘术都低档过，并不惧怕这般力道。只是这屏障一直存着一个巨大的问题，那便是重华如今的内力，支撑不了多久。
屏障无法一直存着，总有消失的时候。一旦消失，重华便得继续催动内力。
这催动的间隙，他们三人面前，什么阻挡之物都没有！
眼看着第一轮屏障从上往下，阻挡之力在一点点变弱，三个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嗷呜……”
“嗷呜……”
又是一阵猛烈的狼嚎，只不过这一次，当他们一听到这个声音，便清晰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判断。
这吼声，来自于他们身后！
三人都有些石化，奋力抵挡前方的时候，不约而同转头，看着身后的那片沙丘。
第389章 沙洞
刚才几人还在想着，只要狼群不四面包抄，只从一面袭击，他们或许还能抵挡得住。
可现在，似乎刚才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
又一群狼，从他们身后过来了！
当重华三人转身看到那里的光景时，三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身后的狼，要比身前更多！
身前的屏障，已坚持不了多久。而身后，此刻没有任何依傍。
两队狼群袭来，三个少年势必变成悲剧。
随着一阵急切的嚎叫，重华只觉得身后一阵风响，他意识到什么，还来不及再次催动楠木棍升起屏障，只觉得后背一阵刺痛。
随着，腿部也一阵剧痛。
再然后，便看到身旁的小高和弄知两人，也不约而同地身体前倾，一脸痛苦的模样。
他们最先看到的那群狼，突袭了。
只是刚才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身后，谁也没有防御。
不远处，站在沙堆后的红衣女子望着那里的光景，右手的金错刀越握越紧。
忽然之间，她将金错刀举在胸前，锋利的刀尖对准前面的一个少年。
那架势，似乎一刹那就要将刀刺出去。
可那把小刀在手里握了许久，刀柄已沾满一层汗，她依然迟迟没有动手。
隐隐间，红衣女子注意到，三个少年身后的狼群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而身前的屏障，在那么一瞬间，竟也消散了！
红衣女子心头一震，金错刀不由对准身后狼群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
当她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时，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你在做什么！你不是要杀他报仇吗？为何迟迟不动手！再不动手，他若是被狼群咬死，你就替父亲报不了仇了！”
红衣女子在心里不断问自己，她似乎都不知道为何今日自己会有这般反应。
明明是来杀他报仇的，可当她走到这一步，却迟迟不愿下手。
更可气的是，看到狼群袭来，自己竟然不是暗自欢喜，反而还有一点点担忧和害怕！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红衣女子在挣扎，痛苦地挣扎。
“姑娘，可要行动？！”身旁又有一人在问他。
可她依然迟迟没有拿定主意。
忽然，三个少年身后的狼群里，为首的狼后肢微微抵住地面，直觉告诉她，狼群要出动了。
而三个少年也被逼得往后退。可身后并没有出路，因为还有另一群凶猛的家伙。
下意识，红衣女子手中的金错刀猛然向前刺去。
刀刃划破空中的风，朝着既定目标呼啸而来。
刹那间，刀锋抵达之时，正值首狼跃起，朝着重华猛扑过来。
可就在半空中，那头狼被一把金错刀直隔咽喉，一片鲜红从半空喷涌而出，洒落地面。
与此同时，三个少年明显感觉脚下的沙土快速下沉，站立的地面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三人宽的洞，紧接着，三人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
扑通三声响，当他们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然落入了一个深洞之中。
三人互相看了看，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未消去。
洞底全是细沙，足有半人高，他们踩在上面，像是踩入淤泥里，脚都拔不出来。而洞的四壁，同样是细沙。只不过相对于洞底的这些沙土，洞壁里的要稍微粘稠坚硬一些。
重华抬头望去，才发现这洞口足足有十人高。
他明白了，刚才他们几个脚下的位置，是一个洞。原本洞口有一块细沙填着，结果被他们三人同时一踩……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洞口的他们，清晰地听到，上面有一群狼嚎。
“这……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洞啊！”
三人当中，最懵的便要数弄知了。原本他已然做了被狼咬死的打算，可是没成想，竟掉到了这么深的一个洞里。
他开始仔细观察着四周的一切，伸手触着洞壁，尝试着往上爬。
可当他的手一碰到洞壁，却发现，只要他稍微一用力，沿壁的细沙竟开始大块大块地往下掉！
“住手，别乱动！”重华立即阻止道。
当弄知看到掉落下来的沙块，足足在整个洞底都铺上一层时，也诧异不已，忙退后两步，离墙壁远远的。
“这沙壁随时可能会塌陷！”重华又道。
三人不约而同心中一紧。
唰唰唰，又是几块沙土从上方掉落，有些还落入他们的头上。
“弄知，不是让你住手么？”小高忙看着旁边的弄知，准备再次阻止。
“我没动啊！”弄知一脸委屈。他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哪里就动了？
当重华和小高注意到，旁边的弄知确实老老实实待着后，三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往上抬头。
洞口四周，几双幽深的眸子正盯着下方，不时朝洞下刨着沙子。
好家伙！足足有十多只狼围着洞口，一脸贪婪地望着下面的三人，满眼不甘心。
从下而上的仰视角度，让三人顿觉被狼群所藐视。
被动，如此情形，实在是太被动了！
十人高的沙洞，根本无法爬上去。
就算可以，一上去被狼群围困，也是死路一条。
“重……重华，我们现在怎么办！”弄知哆嗦着，话都说不清楚了。“如果跳下几只狼来围攻，我们三个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它们若是能下来，早就跳下来了。”重华注视着洞口的狼，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这个洞口如此之深，底部并不宽敞，再加上洞壁如此不堪承重，如果狼群下来了，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
所以，重华断定，它们是不会下来的，充其量只能在洞口观望。
这样说来，掉入洞中，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现在不至于被狼群咬死。
只不过，这些狼群要待多久，他们又要如何安全地上去，重华丝毫不知。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弄知总觉得，被几头狼这么盯着怪怪的。可是现在，没有其他办法。
“只有等了，等上面那些家伙走了，我们再想办法出去。”小高叹了口气，干脆坐下来。
“可……若是它们不走呢？”弄知越想越害怕。
“它们不会不走的。”重华也准备坐下来。
唰唰唰，又是一阵沙块掉入的声音，这一次，大量的沙土落入他们头上和身上，几人顿时变得如泥人一般。
“它们这样……是要把我们活埋了？”弄知见上面狼群的动作丝毫未减，不禁一阵担忧。
小高和重华两人都沉默了，他们知道，弄知的这句话虽然不太可能，毕竟这洞口有十人高，但如实就这么在洞底等死，怕不是办法。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忽然，他们感觉头顶没有沙土往下掉了，洞口的狼群嚎叫似乎也正在逐渐消失。
他们不禁抬头望去，果然，洞口没有了那一双双幽深犀利的黑色眼睛。
可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一个红衣女子的纤细身影。
她笔直地站在那里，遮面的纱被风吹起，眼神冷冷地望着下方的重华。
“是你？”重华看着红衣女子，语气十分诧异。
第390章 红衣女子
虽然那女子以面纱遮脸，可当重华看到她那一袭红衣时，却也不难认出了她。
因为，他们此前见过一面。
重华忽然想起，在他们掉入洞中之前，似有一把刀从远处飞来，刺入那头狼的脖颈。
只因在下一刻他们三人掉入了洞中，所以一时没有顾得上刚才恍惚见到的那一幕。
只是现在，当这个女子的身影映入眼帘，刚才的场景又才浮现在脑海里。
“哎？这姑娘不是我们那日回程途中，在王都后山遇到的么？姑娘，你为何在这里？”弄知放大了声音，以一种听上去与此人十分熟悉的语气道。
“你们……认识？”看重华和弄知的反应，小高有些疑惑。
“认识认识。”弄知道。
洞口的人依然面色冰冷，没有回答任何人。看着重华时，眼神复杂。
当重华与她目光交错的一瞬，他感觉到了一丝恨意。
这股目光，不禁让重华有些疑惑。
看上去，自己与她好像有仇一样。可他们，不过是见了一次面。
那日，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从域南急切赶回王都。走到王都后山时，从王宫中传出一阵钟声，司天官说，当王钟敲响九次时，首领大会也就开始了。
所以，重华当时的心情十分急切，一心想着赶回王宫。
可正当他们走到路上时，忽然察觉路旁林中有些微妙动静。重华心弦紧绷，一箭射过去，却见一红衣女子拿着一只被射死的兔子出来，站在那对人马旁问道。
“这兔子原本是我先看到的，你为何要将它射死？”女子有些不满。
“你这女子，为何会在王都后山？”司天官见状，立即问道。
这王都后山，算起来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山。因无契在这山上住着，附近的那头青??兽偶尔也会来这里晃一晃，所以王都周围的人平日里几乎没有谁会上来，更不会途径此地。
如今听这女子的语气，似乎在这里打兔子，看上去着实有些奇怪。
“打猎而已，这山上不能打猎吗？”红衣女子笑道。
重华一行着急赶回王都，谁也没有心思在这里多问什么。
“若是你的，拿去便是。”重华看了一眼被她提在手里的兔子，淡淡道。言罢，双腿一夹马背，马蹄扬起尘土，一行人就这样绝尘而去。
红衣女子当时站在他们身后，看着那个远去男子的身影，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当时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半日之后，当自己按照父亲的交代在林中接应他时，却亲眼见证了父亲的死。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时，杀死父亲的人，正是那个男子。
红衣女子当时躲在远处，看着父亲被男子一招招致死，她心如刀绞。若不是手下的人将她死死拦住，她早就冲上去和他拼命了。
父亲死后，当整个黑水部落的人开始唾弃他们父女，红衣女子终于知道了这么些年，父亲的所作所为。
父亲让死士炼化雪鳅之毒，原来并不是自保，而是要用这毒来伤害王都生民。
父亲让自己在王都后山接应他，原来也并不是因为王宫中有人要对他不利，而是因为他要将域王胁迫至此！
如今，部落的首领自然换了人，红衣女子也从首领之女，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部落恶人。
红衣女子不知道父亲为何要这么做，父亲也从未对她提起过任何只言片语。
自那日后，红衣女子不管走到哪里，总是被人指指点点，甚至喊打喊杀。她再也不敢待在自己的部落，只好带着几个忠心的人，在大漠之中隐蔽行踪。
偏偏就在今日一早，自己的人告诉她，在大漠里看到了当日杀害首领的男子。
红衣女子的心一阵剧痛，立即带人埋伏在四周，这才有了今日的情形。
所以，她看着重华时，目光中带着仇恨和愤怒，还有一丝不可言状的情绪。
“姑娘，你可是大漠中人？”重华看她忽然出现在这里，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开口问道。
“是。”红衣女子道。
“太好了姑娘，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刚才我们不小心掉入洞中，你可有办法救我们出去？”弄知强忍着腿伤，一阵欣喜。
“有。”红衣女子的目光依然落在重华身上。
“真的！那我们怎样才能出去？”弄知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有一种胜利在望的感觉。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刚刚洞口有那么多狼，你……你将它们赶走了？”
红衣女子仍然只看着重华，“我不会救你们，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什……什么？”弄知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当他看着那女子对于重华的那股决然愤怒的目光后，不禁又看了一眼重华。似乎是在问他，这女子与你有仇？
重华自然注意到了红衣女子的神色，“你是谁？”重华变得警惕起来。
一想起那日她奇奇怪怪地出现在王都后山，此刻又奇奇怪怪地出现在大漠，重华心里顿时冒出了许多种怀疑的心思。
她既然是大漠中人，为何会出现在王都后山，而且是在首领大会的时候。
刚才外面如此多的狼群，也在此刻消散了。大漠的狼群对于她而言，似乎并没什么威慑。
她，到底是谁？
“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但你应该知道，我父亲是谁。”
“你父亲？”重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红衣女子眼眶一阵绯红，目光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悲愤。咬牙切齿间，她重重说出了六个字。“我父亲，是黑穹。”
“什么？黑穹！”弄知彻底震惊了，与此同时，重华和小高也都愣在那里。
他们三人对于黑穹这个名字，是在首领大会那日彻底记住的。
特别是当黑穹将域王和宣宣胁迫到王都后山，待重华他们赶到时，看到卿云被带走，无契被重伤，回天门的人也受伤离去，重华手里的楠木棍，再也忍不住。
他也不知道那时的楠木棍为何会有那般威力，几招下去，黑穹便被自己爆头而死。
没想到，这女子，竟是黑穹之女。
“羡月，和他们废话什么，咱们快替首领报仇！”
红衣女子的身旁，站出一男子，看着洞底的三人，神色如刀，几乎想用这冰冷的目光，将他们射死。
再一旁，已有一人将刚才那把金错刀找回，递到羡月手中。
刀锋上，还有刚才那头狼的鲜血。
羡月将刀拿起，一滴鲜红从刀尖落下，直直滴入洞内，正中重华眉心。
“重华，她……是不是要杀我们！”弄知见到这般情形，心里一阵发虚。
第391章 棍子异样
重华只觉得眉心一阵清凉，他用手拭了拭，一股异常的腥味在四周弥漫开来。
三个少年都没有说话，望着洞口的身影，都在想，今日是不是积攒了这一生的坏运气。
差点被狼群咬死不说，又掉入了洞中，而且还遇到了仇敌之女。
可，当真就束手无策了么？
“姑娘，我看你也算是个明白人。你可知你父亲做过的事，皆非正人所为。是他伤害别人在先，王都那么多生民，都死于雪鳅毒疫。难道说，你父亲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弄知本不抱有什么希望，可还是忍不住掰扯起来。沉默等死，可不是他的风格。
“我不敢什么正人不正人，我只知道，他杀了我父亲。”羡月看着重华，一如刚才的怨恨。
“我本无意杀你父亲。我杀的，是黑水部落的首领黑穹。”重华抬头，淡淡道。
弄知愣了一眼，看着重华时心里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要论起掰扯，似乎这家伙更甚自己一筹。
“这有何区别，总之是你杀了他。”羡月手中的金错刀越握越紧，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朝着重华刺下来。
“于你而言，他是你父亲。于王都一众生民而言，他是坏事做尽的黑穹。”重华这句话明明是在反驳什么，可听上去却没有任何为自己辩解的意味，反倒让人觉得，当真是那么回事。
“羡月，和他废什么话，动手吧。”洞口处，那个男子再次向羡月提议道。
羡月咬了咬牙，握着金错刀的手竟开始颤抖着。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右手挥起，嗖得一声，金错刀再次离手。
洞底的三个少年，在看到一柄锋利的刀刺下来时，皆下意识躲闪到一旁。无奈洞底太窄，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施展空间。
又是嗖的一声，那炳金错刀并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刺到重华身上，而是直直射向沙壁，定格在离重华肩头不过一指长的地方。
这……大家都有些傻眼。
看这刀法快准狠，并不像是失手。
“我自知父亲当日有错，所以我今日不亲自动手杀你。可你们三人掉入这深洞之中，也别想活着出去。倘若你们死在这里，便是上天之意。若是侥幸没死，下次再见到你，势必亲手杀你。我羡月，说到做到。”
洞口的女子，眼眶早已绯红难耐，像是极力忍耐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什么？洞内的人听到这几句话，俱露出万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刚刚说，今日不亲自动手？意思是……她今日会放过他们？
当三人抬头望去，洞口已是没了红衣女子的身影。
好一会儿，他们才从刚才的情形中回过神来。如若不是看到直直刺入重华身后沙壁中的那把金错刀，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一场幻觉，包括重华在内。
“她……她真的走了？”
见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弄知伸长脖子朝洞口处看了看，确确实实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应该是走了。”小高也朝上方望了望。
只有重华，望着身后那把金错刀，有些出神。
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原来那日在林中所见的红衣女子，竟是黑穹的女儿。
那么，那日她出现在王都后山，也绝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和黑穹的计划有关。
可刚刚听她所言，似乎也认为黑穹的所作所为有错，看起来这女子并不太认同父亲的做法。
既然是这样，当初为何又要与黑穹一道前往王都呢？
“重华，重华？”当重华被弄知的几句呼唤叫回过神，他才发现两人正一脸好奇地盯着他。
“怎么？”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弄知有些不知所措了。如今三人都受了伤，血流不止。这洞这么深，如果不尽快上去，还不等饿死渴死在这里，势必会先痛死了。可若是上去了，这木马部落狼群遍地，说不定还会遇上刚才的情况。
反正，此刻出现在弄知脑中的死法，就有很多种。
重华再次观望四周，摇了摇头。
如若他们三人没有受伤，或许还可以一试，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后背、肩头和右腿疼痛无比，完全使不上力。这一次，他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重华，你伤得比我们都重？没事吧？”小高见重华的脸色逐渐发白，担忧道。
“无大碍。”重华右手不禁捂住左肩受伤的位置，那里被狼爪抓过，重华能明显感觉到几道抓痕。
当他的手再伸回来时，掌心已是大把鲜血。
再看看自己的腿，不知何时，竟也鲜血直流。
而另外两人的处境，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的腿上，分别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只是三人相比起来，弄知的伤看起来最轻。
豆大的汗珠从重华额上冒出，不一会儿，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深洞，重伤，狼群，仇人……
这些东西都在一天之内，出现在重华面前。
他的脑子此刻有些复杂，一时之间生出了万分担忧。
只不过，他担忧的并不是自己。
若是今日三人死在这里，云儿怎么办？她现在到底是生是死，过得好不好。
这么久过去了，都还没有她的踪影。如果要他此时死去，他定是不甘心的。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
重华只觉得身体一阵发麻一般的疼痛，不知何时，他将楠木棍握在右手，紧紧握住。
这个时候，楠木棍在手中，似乎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安全感。
三人之间，渐渐没了说话声。他们都在闭目养神，尽量恢复伤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重华只觉得一股燥热袭遍全身，握着楠木棍的手，掌心似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将重华猛然惊醒。
紧接着，那楠木棍竟开始自己动起来。它身上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重华的右手。
一时之间，重华竟有些拿不稳。
楠木棍的牵引力量越来越大，重华只觉得，全身的经脉都与它连着，甚至身体中的力量，都被这棍子牵引着。
“重华，重华！”
旁边两人发现了他的异样，忙凑上前来。
重华的脸色从苍白转为鲜红，两鬓边青筋凸起，模样十分痛苦。而那双奇异的双瞳，也在此刻异常显眼。
噗嗤一声，一口鲜血从重华嘴中喷出，很快便浸入洞底的细沙之中。
第392章 你见过它？
“重华，父亲对不起你。”
“日后若是有机会，你可想回旋门看看？”
“重华，我保证，在你回来那天，我一定在家里等你。”
……
恍惚中，重华似乎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有父亲，有邢夔，还有卿云。
他好像做了个梦，几乎将从小到大所经历过的事，所遇到的人，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
当他猛然睁开眼，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说不出的沉重。
他依然躺着，下意识往四周看去，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都觉沉重无比，让他不禁再次将眼睛闭上。
耳旁一阵哔哔啵啵的响声，直觉告诉他，那是木材燃烧的声音。
有人在这里生火？
重华再次尝试睁开眼，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他坐在火堆旁，拨弄着地上的柴火。
当他恢复了意识，才发现四周有些暗，还有些冷。
这是一个石洞，顶上生长着奇奇怪怪的岩石。石洞并不大，不过一间屋子大小。
重华猛然想起，在他们失去意识前，还在那个沙洞中。
重华想要做起来，待他一动身体，却忽然感觉左肩和双腿一阵疼痛。
他看了看双腿，原来受伤的地方被包扎了一番。
“你是……？”重华望着前方那个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的声音，问道。
重华醒来的动静似乎有些大，面前那个人也早已发现重华醒来。就在重华发问之际，那人转过身。
“醒了。”他看着重华，笑了笑。
此人看上去已有五十岁左右，额间有几条皱纹，不过面容很是和善，说话时，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是你，救了我们？”重华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情形，下意识去寻找自己的两个伙伴。刚转头看了看，便发现弄知和小高正躺在另一边，两人沉沉睡着，还未醒。
“嗯。”老者缓缓点头，又顺着重华的目光看过去。“你睡着时有些不安稳，我怕你伤到他们二人，便将你移到一边。”
不安稳？重华只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睡觉向来安静，怎会不安稳呢？
可重华没有发问，因为现在，有几个他更想知道的问题。
“老先生，这里是哪里？你是在大漠沙洞里将我们救下来的？”
老者摇了摇头，“我是在沙洞外面救下你们的。”
“外面？”
重华细细回忆起来，才发现有许多事情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可他明明有印象，他们三人是在洞中。
“我看到你们三个人，都浑身是伤地躺在洞口。幸好你们没掉下去，如若不然，那么深的洞，你们又是三个人，老汉我真的可就拉不上来咯。”老者继续笑道，依然面善。
老者的几句话，把重华说得依然迷迷糊糊的。
既然不是老者将他们救上来的，那他们三人怎么会从洞中上来呢？
重华最后的记忆，似乎是关于楠木棍的，当时他紧紧握着棍子，明显察觉到棍子有异样，自己都快握不住了。
难道……是它？
重华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却没有摸到楠木棍，而是一把金错刀。
重华记得，当时自己将金错刀从沙壁上拔了下来，顺手放在了腰间。
可是，他的楠木棍呢？！
重华一阵焦急，又看了看四周。
老者察觉到他的神色，缓缓站起，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棍子，递到他面前。“你是在找这个？”
重华一阵欣喜，拿过棍子时，冲着老者感激地笑了笑。
他细细端详着手中的楠木棍，用手磨砂着握柄处，似乎在思索什么。
忽然，他发现了一处异样。
原本握柄处除了当日牟氏母亲给的一根穗子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可是现在，重华发现这里竟多了一处凹痕。
这凹痕并不是普通的形状，看上去有些像一片小树叶，约莫人的拇指长，上面还有些细小的纹路。仔细看去，纹路中似乎还有一些淡淡的血迹。
重华想起来，他在洞中受过伤，许是沾了些自己的血迹。
此时若右手握这棍柄，拇指扣拢，则正好处于凹痕内。如此握着，倒是更为紧实。
重华看着老者，一时有些发愣。“老先生，这……”
“这棍子我是在救你们的地方发现的，怎么了？”
“它……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重华细细端详着它。原本他以为，是老者对楠木棍做过什么，可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老者见重华这般模样，干脆走过来，坐在他身旁。看了看他腿上的伤，微微点头。
“你们睡了三天，这伤也在慢慢转好了。”
“三天？我们睡了这么久！”重华有些诧异了，原以为只是睡了一觉，没想到竟睡了三天。而且旁边这两个家伙还没醒，也不知道要睡多久。
不就是受了点伤么？怎么会睡上三天……
老者见重华这般反应，也不说什么，只看着他手里的楠木棍，若有所思。
“老先生，感谢你救了我们，此处可还是在大漠？”重华察觉到老者的神色，便道。
“嗯，这里是木马部落。你们三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昏倒在洞口？”
“说来话长……”重华叹了口气。“其实……其实我们已经掉进去了。”
“哦？那你们是怎么上来的？”老者有些好奇。
这大漠中的沙洞，有深有浅，不过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人一旦落进去，极有可能出不来。
这三个孩子所在的沙洞，足足有十人高，算是很深的洞了。又加上他们都受了伤，如此虚弱，要说是他们自己爬上来的，老者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重华将楠木棍握在手里，心中顿生疑虑。
到底是不是楠木棍救的他们，如果是，没想到这棍子还有如此神奇之处。
若不是，那又是谁？会是那个红衣女子吗？
不，应该不可能是她。她想杀自己都来不及，又怎会救他。
“这棍子，是你的东西？”老者见他如此宝贝此物，便道。
“是。”重华点了点头。
老者细细打量着重华手中的东西，眼神中带着些许迷离。“它跟着你多久了，你……与它上一个主人，是什么关系？”
上一个主人？重华心头一动，此人说的，可是父亲？
“老先生，你见过它？”
老者又是柔和一笑，看着楠木棍的神色变得异样起来。
“实不相瞒，二十年前，我见过它。”
第393章 念头断掉
重华心里咯噔了一下。
二十年前，此人见过楠木棍？
可那时，楠木棍应是在父亲手中，他既见过楠木棍，岂非也见过父亲？
难怪他刚刚要问自己，与楠木棍的上一个主人是什么关系。
这位老者，到底是谁？
重华心里生出了许多个疑问，看着老者时，不免多了一丝防备。
“年轻人，你不要害怕。我看你的模样，竟与二十年前我见到的那位英勇少年有些神似，不知……你们是何关系？”
老者的神色一如刚才那般，眉眼中都带着柔和的笑意。
英勇少年？是父亲吗？重华心里再次一动。
老者似乎察觉到重华的戒备之意，也不介意。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眉眼之间给他的感觉，越发与当年那人相同。
“老汉我本不是木马部落中人，二十年前部落大战时，我从中原的一个小部落逃到这里。那一日，我同你们一样，刚入大漠，望着满面沙丘，又饿又累，不知该去往何处。谁知道这里，大漠里响起一阵狼嚎，转眼便遇到一段群狼，它们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凶猛，我当时几近绝望了。”
重华微微点头，他可以体会那种绝望，被狼群前后夹击的绝望。“那你是如何逃脱的？”
老者看了重华一眼，又将目光投射到他手中的楠木棍身上。
“当我以为自己那日会死于狼群之口时，却见一英雄少年从天而降。他手里握着一根棍子，棍子挥舞间，狼群竟立马退散。那些恶狼如同见着天敌一般，疯狂逃跑，不一会儿便不知所踪。当时，那少年的年纪看着比我还小，可他真是厉害啊……”
重华听得有些发愣，握着一根棍子的少年？这……重华心里隐隐在猜测着什么。
“年轻人，那少年的模样，与你十分相像。他当时握着的，便是你手中的这根棍子。”老者看着重华的眉眼，也不知在重华醒来后，这是第几次细细观察了。
“那少年什么模样，可有说过他来自哪里，要去往哪里？”重华十分急切。若这老者没有骗自己，那么重华几乎可与断定，老者口中的少年，定是父亲。
老者摇了摇头，接着便陷入回忆之中，“那少年身形翩翩，眉眼如炬，喜欢将手背在身后。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只不过他说，他要去王都，还是我给他指的路呢……”
身形翩翩，眉眼如炬……重华心里重复着这几个字，不觉挤出一丝苦涩的笑。
从小到大，在他的眼里，这几个字与父亲没有任何关系。
更多的时候，他佝偻着背，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至于眉眼如炬，重华就更想象不到了，那蒙着一只眼，露出一只眼的模样，怎么会如炬呢……
如果只凭着这两个词，重华一定会认为，老者口中的英雄少年，与自己的父亲毫无关系。可当他听到老者说，那人要去往王都时，重华又犹豫了。
二十年前，不正是父亲离开旋门独自前往王都的时候么？
难道，真的是他？！
“他还告诉了你什么？他来自何处，当真没有说吗？”重华有些着急了，他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察觉旋门行踪的蛛丝马迹。
老者再次摇了摇头，不过，他想了一会儿，又道，“我当时诧异于那位英雄少年的实力，也问起过他。虽然他未说自己来自何处，但我约莫记得他说过，自己不是部落中人……”老者说着，不禁又陷入沉思。
‘我来自西方，那里山高无顶，江宽无域，湖深无底……’老者至今还记得当初的少年说话时，眼中泪光闪动。似是有些不舍，又似是有些决绝。
“来自西方，那里山高无顶，江宽无域，湖深无底……”重华重复着老者的话，一时之间心绪涌动。
此刻，他基本能够确定，老者没有骗自己。
因为司天官也曾告诉他们，旋门在西边的方向。要找到旋门，就要一直往西走。
这世上之事，可真是奇妙。
二十年前，父亲在这里救了一人。
二十年后，那人又在这里救了自己。
“老先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重华猛然对眼前老者徒增了一份好感，许是当年他与父亲有过一面之缘的缘故，便朝着他深深一拜。
那老者急忙将重华扶起，看着年轻人一脸兴奋的模样，不觉好奇。“想必，你与二十年前的那位少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吧。看得出来，这棍子是他的心爱之物，他那般实力，如若不是自愿交给你，这东西又怎会出现在你的手中。”
重华抬头，恰好撞见老者温和的笑。
见重华没有说话，老者不禁又看向楠木棍，感慨起来。“二十年了，这东西还是这样，就连这穗子，也都没什么变化……”
重华猛然抬头，“老先生，你说什么？二十年前，你所见的棍子上便有这穗子？”
“嗯。虽然只是晃眼看了一眼，但我依稀是记得的，毕竟这是救命恩人的武器。”
“你确定，是这根蓝色穗子？”重华心里掠过一丝震动。
“是。”
重华瞪大了眼睛，看着握柄处那根熟悉的穗子，久久未能回过神。
怎么可能呢？这穗子是牟氏母亲不久前才给自己的。重华记忆里，自他记事起，便见牟氏母亲戴着这个东西。
可这楠木棍，是父亲的贴身之物。
这二者，怎会在二十年前，同时出现在这里？
重华的思绪有些混乱，一时之间，许多种可能性都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难道这穗子不是牟氏母亲的，而是配着楠木棍的？那它为何又被牟氏母亲戴了这么多年。
那日牟氏母亲将穗子拿给自己时，神色十分奇怪，还让自己系在楠木棍上。现在想来，莫非她一早便知，这穗子是系在楠木棍上的？
这穗子是父亲的东西，为何又戴在旁人头上？难道说，是父亲给她的？
可父亲为何要将自己的贴身之物，给牟氏母亲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重华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莫不是，他们二人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不不，重华，你在胡乱想些什么！
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云儿和弄知的母亲，他们两人怎么可能……
断掉，必须立马将这个念头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