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舌战
“战群首领，有些话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如此场合说出这般暗语伤人之话，你觉得合适吗？”在众人的火热讨论声中，其中一个声音分外清晰。
此言一出，刚才和睦的氛围立即发生了变化。
卿云朝下方看去，眼神微微动了动，是沉吟！
这一幕场景让她感觉分外熟悉，昨日也是这般，沉吟出来将这战群嘲讽了一番，今日莫非他又要如此么？
这两人莫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不然就是八字不合，怎么走到哪里都能对着干呢？还不分场合地作对。
“沉吟，何必如此较真，我不过是随口说说，难道还能伤了谁？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莫非是替某人心虚了？”战群非但没有收敛，这一次更是语出惊人。
“战群，你可别越来越过分！”沉吟已经怒了，整张脸变得通红无比，眼神中也带着一抹寒光。望着战群时，丝毫无所惧。
自然，那战群也是如此。“我怎么就过分了？”
看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颇有些大战一触即发的态势。
卿云只觉得眼下这场景有些奇怪，战群和沉吟虽是大部落首领，可域北域西的老大都还在这。再往上，域王也还坐着呢。怎么这两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吵起来了？
昨天金宸好歹还劝了沉吟一句，可现在，只见金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就好像是没有听到两人的争吵一般。
另一旁的黑穹，斜瞟了一眼二人，居然也是一句话都没说。那淡定的模样，似乎这两人就算打起来，也跟自己没太大关系。
他们的老大，为何都不管管？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昨天从金宸嘴里冒出来的这句话，忽然之间闪现在卿云耳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忙俯下身问宣宣。“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会要在这里扯皮吧？”
正认真看着下方两人的宣宣一愣，眼神满是疑惑“扯皮是什么？哦……他们可能会打起来，但还不至于到了要扯对方皮的时候。”宣宣一本正经道。
卿云也愣了愣，忽然发现自己用了一个宣宣无法理解的词，只得笑了笑。“万一真打起来，域王不管吗？”
“会有令士拦着的，不必担心，这种吵闹每年首领大会上都有，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不过按理说，明日才是商议正事的时候，为什么他们……”宣宣眉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忽然又听沉吟道，“今日这场合，战群首领只需管好自己的事便可。其他人的事，不劳烦你费心。”
听得此言，战群猛然大笑。“沉吟首领说这话不觉很是矛盾吗？你既要求我只需管好自己的事，你为何又要来管我的事？我做什么说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以后啊，在你对别人提要求之前，最好先看看自己是不是做到了。”
沉吟一时间被战群说得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向他投去一个愤怒的眼神。
卿云心中暗想，要说这两个对吵，沉吟昨日的表现颇好，怎么今日这气场就弱了？要是沉吟不再说话，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或许就会结束吧，原本还想多看看热闹的她，竟忽然觉得有些遗憾。不曾想就在这时，战群又说话了。
“既然沉吟首领让我管好自己的事，那我便说说自己的事。”战群干脆从第一排走了出来，往前行了两步，抬头看着放勋。“关于清河村落归属一事，还请域王及在场诸位首领评理定夺。”
战群此言一出，首领队伍中顿时起了不少讨论声。
“唉！又是这个清河，这俩人又来争了？”
“是啊，清河明明是白山部落的村子，这战群首领凭何三番两次前来争夺……”
“我看是二人之间积怨已久，战群对这清河势在必得吧。”
“此事可不好说，这些年里域王不是一直把清河归给了沉吟么？只是不知道今年这战群拿什么来争啊……”
这样的嘀咕声此起彼伏，看得出来，许多首领们脸上也都带着不少疑惑和好奇。
“战群，清河村落自来便是我白山部落的领地，前几次你无端争夺我还未和你盘算，今日你竟又存了这样的想法，脸皮真是厚到极致！”沉吟不免怒道。
战群并未管沉吟的话，而是继续看着放勋，似乎在等待什么。
域王便道，“战群首领对于清河的归属有何疑问？”
虽然白山和木马两个部落，一个归于域北，一个归于域西，但它们相邻，清河村落便位于地界之处。
二十多年前，清河是属于木马部落的。可那时木马的首领行事残暴，又恰逢部落之间大战，对于像清河这样的邻界村落，遇上其它部落来屠杀，木马的首领并不是很在意，也没有奋力保护他们，反倒是邻界的白山部落首领数次救清河生民于大战之中，此举一度让清河人耿耿于怀。
放勋平定六域大战后的第一年，这两位部落首领就对于清河的归属有过一次争论，只不过那时候还不是战群和沉吟。那时候遵从清河生民的意愿，最终将这个村落归给了白山部落。
原本那时的木马首领并未太看重此事，可这些年来，清河一带民风良好，人们勤勉度日，人口也不断变多。在自然环境不太好的域西北一带，竟慢慢变成了一个遥遥领先的大村落。
这样一来，原本的清河主人便又对这个地方打起了主意，一度想要将它讨回来。这一讨，便是好几年。
算起来，自战群成为木马首领之后，这已经是第五次在首领大会上讨要清河这个村子了。
可不管是遵从清河人自己的意愿，还是出于两个首领对于清河的贡献，这个村子压根就没有什么好争论的。因为，清河就该是白山部落的。
也只有战群这个厚脸皮才能几次三番在首领大会上提出这件事，对于在场的大部分人来说，这个话题已经听了许多年，毫无新意。
而对于这一次域王的决定，大家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疑惑。因为，木马部落确实不占理。他们相信，不管战群如何争论，域王依旧会和去年一样，因为他在判定村落归属时，一向以生民自己的意愿为主。除非，战群忽然让清河的人转了性，自愿归属到白山部落中去。
第335章 沉默
那战群回头看了沉吟一眼，面露笑意，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随即才转过去望着域王，不紧不慢道：“以往我木马部落对于清河一带，确实疏于守护和管理。不过自战群成为首领这些年来，每年向这个村庄赠送粮食、布帛，派医官帮助生民治病。如今木马部落是如何对待他们的，清河人都看在眼里，这已是生民之所愿，请域王查证。”
“战群，你不要脸！我白山部落的村庄，哪里轮得到你还指手画脚！你何时给他们送过这些东西，清河人又怎会服从你？”沉吟终于忍不住了，在他看来，这战群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企图用片面之言蒙混所有人。
“怎么没有？只能说沉吟首领这两年的心思不在清河，自然是不知。半年前清河忽遭狼群袭击，要不是我木马部落的令士及时出面赶跑狼群，昼夜医治受伤之人，还为他们送去粮食和布帛，修建村中高墙，清河人早就被狼群吃完了，哪里还轮得到今日你我在此争论！”战群一本正经，仿佛是做了好事反倒被人指责，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
听到战群如此言语，在场的很多首领心里都稳不住了。他们从未想过木马部落会对清河的事如此上心，更不会料到战群此人会派出令士为那里驱赶狼群。
如果真是那样，当初清河遭狼群袭击时，白山部落去哪儿了？为何沉吟不护卫自己的村庄，反倒是战群出手相助？莫非真如战群所说，此人真正在意起这个村子来，而沉吟早就把已得之物不当回事了么？
“你……你无耻！那狼群分明是你放的！”沉吟发出了几近咆哮之声，看样子就想在这个时候冲上去与战群动手，但被身边两个人拉住了。
此言一出，首领队伍中再次发出一片唏嘘。有震惊的，有疑惑的，更有越听越兴奋，准备好好看一场热闹的。
“哎，沉吟首领，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任哦。刚刚你也说了，有些话不能在这个场合乱说，现在你又凭什么把狼群之事归到我头上，你有证据吗？”
“我……”沉吟双目注视着战群，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他知道今日会与此人有这一战，也准备将此事拿出来请求域王定夺，但没想到竟被战群抢了先，还恶人告起状来。无耻！可恶至极！
可是，沉吟拿不出任何证据。但是就是知道，这狼群是战群放的。
“战群，你不要欺人太甚！谁都知道，清河一带四面环水，这百年里都未出现过狼群袭村之事。白山与清河相邻的那座山上就有如此多的狼群，半年前的那几十头恶狼，不是你放的又是什么？”
一个人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来为战群抱不平了，众人一看，是域北漠烟部落首领仗义。
沉吟今日与战群的这番舌战，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似乎沉吟都落了下风，那战群分明是有备而来。而这仗义，与沉吟素来交好，是域北四大部落之一，也是今日第一个站出来帮沉吟说话的人，引得众人一阵感慨，果然人如其名。
“没错，木马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在意过清河，为何会知道那日就有狼群来袭了？你们的令士难道每日都是守在清河外面的？”
众人抬头一看，这一次说话的是域北沙泉部落郝髯。
域北四大部落向来是团结的，这一次沉吟无端受战群欺凌，其他几个自然出面相帮。对于在场之人来说，已不算奇事。
只不过，连郝髯和仗义都出面帮沉吟说话了，可域北的领头人金宸至今未发一句言，这让每一个人都不免猜测万分。
虽说金宸上任仅有半年，但当初金深在时，便是凭着良好的为人和强大的实力坐镇域北，让域北大小几十个部落甘愿听从自己的话。金宸又是金深的侄儿，即便外面传言说金深之死与金宸有关，但域北众首领极少有人会这么认为。
因为，在他们看来，金宸此人与金深相比完全是两种性格。如果金深行事如猛虎上山，那么金宸则是……兔子吃草，一向温顺恭和。在还未成为首领时，便是如此性格，似乎将一切看得很开，所有的事对于他来说，皆风轻云淡。
要说这样性格的人会去谋划杀害自己叔父，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便他真有此心，恐怕在金深面前，金宸还是太稚嫩了些。
正因为这样，金宸上任后，域北众首领对他还是服从的。这种服从的心态一是来自于对金深的尊崇，二是源于对金宸的同情。
金深在时，已为他创下了根基深厚的环境。即便金宸少了他叔父的那般强大实力，域北众部落还是习惯了以大金部落为首。
如今，白山部落凭白被针对，沉吟首领无端受欺辱，这种时候，人们自然把目光投向了域北领头人金宸。不知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会如何应对。
也不知金宸是并未注意到旁人的目光，还是对眼前的情形不为所动，过了许久都未曾听他发一言，域北众人看着他的眼神，也纷纷从期待转向了无奈。
唉！他毕竟不是金深首领。如果他叔父还在，我域北部落如何能被他人这般欺负！域北各位首领心里泛起了一丝心酸。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也仅仅是藏在他们心里。他们不像仗义和郝髯那般，在这样的场合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也没有大部落首领的那般胆量。在这些大部落之间针锋相对时，他们更多的只是心里对于同伴的认定和支持。
与域北众人心情不一样的是，域西众首领见状，皆是心里一阵发笑。这金宸不免也太软弱了些，自己的人受了欺负，竟不敢站出来帮衬一句，还不如郝髯和仗义呢！如此这样下去，金宸在域北的地位不知会不会有所动摇，要是那样，域北众部落之间的关系定会变得极为复杂。
当然，旁人的这一切想法皆在几个呼吸之间。面对郝髯和仗义的追问，战群似乎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们既然问我是如何知道清河一带那日会有狼群，那我也问问，你们又是如何认定，我不知道清河一带会有狼群的？”
卿云听战群口出此言，心中顿时一惊。这战群说的话，不正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吗？
第336章 针对
这家伙，可真是个辩论天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有了这种逻辑思维的。卿云暗自感慨，战群的脑子要是用在别的地方，定也是个人才。
场上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并非是战群的让人们找不到反驳的话，而是纷纷觉得此人的脸皮实在太厚，竟如此胡搅蛮缠。
战群对大家的反应颇为满意，很快又变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看着沉吟道。“沉吟首领，你我二人在此如何争论都无益，不如我们让清河人自己来决定吧。”
随即，战群看向域王道，“域王，清河村的执事就在王宫门外，战群请求域王放行，当面对峙。”
战群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就连域王也一阵诧异。看来战群不仅早有准备，而且为了得到清河，可谓用上了各种手段。
首领大会原本是域王和众首领商讨要事之地，从未过王都之外的其他人涉足，今日此举，怕是开了先例。可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那位执事怕是不得不请进来了。
思索一会儿，域王终于点了点头。
看着沉吟此时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事情似乎正在一步步变得复杂。
很快，一个男子就被几名令士带到了放勋面前，他扑通一声跪倒下去，口中高呼了数个参拜域王。
域王只微微笑道，“你如何称呼？”
“我乃清河村执事明伯。”那人忙道，言语行为里满是恭敬之意。
见来人果然是清河执事，沉吟的眉头立即皱了皱，心里隐隐感觉出了什么。他望着那人，淡淡道：“明伯，你为何会来这里？”
沉吟的语气中十分复杂，狐疑中带着责怪，但更多的是一丝难为情。今天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可至少现在清河是属于白山部落的，明伯也是自己部落的执事。如今忽然出现在首领大会上，开了这么一个先例，沉吟的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若明伯一会儿再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自己岂不被一众首领嘲笑？
听见沉吟的质问，明伯又恭敬地转过来，朝着沉吟躬身。“首领，明伯此次前来，是想为清河生民传达他们的愿望。”
“哦？”放勋注视着底下的人。只见他依然躬着身子，也不抬头看自己，说话之时，双肩微微颤动。“那你说说，清河生民都有什么愿望。”放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明伯终于抬起了头，眼中充斥着一丝决然。随即，扑通一声，他竟双膝跪下，以头磕地，声音洪亮似洪钟乍响，环于四周。
“清河全体生民向域王请愿，请求脱离白山部落，归顺木马部落！”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就连此前远远站在最后方一言不发的小首领们，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纷纷交头接耳，与旁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一个小小的村庄执事明伯，一件看起来与他们毫无关系的村庄归属之事，似乎此刻变成了六域大地上所有首领们讨论的焦点。
“明伯，你在说什么？”沉吟双眼瞪得老大，神情里满是诧异。看着明波此时那认真的模样，知道他现在的这个决定并不是随随便便做出来的。
面对沉吟的疑问，明波并没有半点反应，磕在地上的头也没有抬起，而是继续说了一声。“请域王圆我清河生民的愿望！”
“明伯！”沉吟的语气从刚才的质问变成了大吼。
首领们之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发明显起来，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明伯此举不简单。他既然来到这种场合，又说出这种话，势必受人指使。至于他为何与战群同气连枝，与自己现在的首领作对，想必只有他与战群两人才清楚了。
他们在为沉吟抱不平的时候，也对明伯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这二十多年，清河向来归属白山，今日你忽然来请愿，是为何？”域王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听不出他对于此事的任何情绪。
听到域王问话，明伯终于抬起头来，不过依然是一副跪着的模样。“当初清河忽遇狼群，恶狼袭来，将血盆之口对准清河生民，半日之间，清河生民已被咬死咬伤大半。如若不是先有木马令士们拼命与狼群对战，后又有战群首领排医官倾力相救，我清河早已无人。清河生民感念战群首领施救之恩，愿以全村名义归属木马部落。”
听到明伯的一席话，域王的目光微微动了动，“清河一事，我也有所听说。只不过此前我也听闻，沉吟首领在收到消息后，也派令士赶了过来，还自行前往清河查探狼群，看望伤人。为何你今日只提战群之事，却对沉吟首领的所作所为只字未提呢？”
“沉吟首领是来过，不过那都是在狼群离开之后了。至于派医官到来时，木马部落的医官早已将清河受伤之人全部包扎完毕，后来医官们又悉心照料，才有了今日的清河。”
“狼群忽袭，此事谁也没有料想。你怎可因为沉吟首领晚到一步，就做了归顺他部落的决定呢？”域王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与明伯闲聊家常，并未给人一种审讯或问话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明伯似乎也感受到了域王的友好，言语之间，也逐渐变得自然起来。
“如若沉吟首领果然晚到，我清河生民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在他知晓清河有难之后，不禁没有快马加鞭前往，反而拖拖沓沓，心中全然未曾有过我清河人。此事之后，清河生民大为悲痛，谁都没有想到，平日里敬重爱重的首领，竟在这种时候对自己如此漠然，还不如邻家首领的顺手救命之恩。”明伯说着，语气也变得渐渐急促，听上去似乎对于此事也极为愤怒一般。
短短几个来回的问话，明伯的意思几乎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开口闭口之间，所说之事皆是战群的好，沉吟的坏。
如此分明的指对，不用多猜大家也能感受得到什么。况且沉吟素来在这一众首领之中，声名也不至于这么差。他的为人如何，大部分人还是有所知晓的。
“哼，好一个顺手救命的战群首领。举手之间，便能挽救下整个清河人的性命。木马的令士能与恶狼争斗，不愧是狼窝子部落！”
仗义再也听不下去了，冷笑道。
第337章 问狼
狼窝子部落？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原本木马部落就是六域大地出了名的恶狼群聚地，可是这话在这个时候被仗义说出来为沉吟伸冤，听上去总觉得还有其他所指。
“仗义首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战群嘴角轻咧。
仗义继续一声冷笑，“我什么意思，战群首领难道不清楚么？那忽袭清河的狼群究竟从何而来，想必战群首领比沉吟还要熟悉。如今又在这里恶人先告状，我也不怕把话挑明，白山部落是我漠烟部落的一贯盟友，沉吟与我也素来交好，他的为人如何，想必域王和众首领都十分清楚。如若你非得为了占有清河，给白山安上个什么罪名，我漠烟部落第一个不答应！”
“仗义首领，我们今日在这里心平气和地探讨清河归属一事，清河执事都已经将那日的事实告知了域王，你又何必如此动怒呢？莫非，你与沉吟首领二人要联手结盟，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昆仑叶也站了出来，冲沉吟喊道。
“哼，果然域西的首领各个不简单，张口便能给人定罪。你倒是说说，我与沉吟要联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仗义向昆仑叶投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昆仑叶正欲再说什么，却被仗义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不过仗义的这话已经不是对着昆仑叶和战群说了。
“清河一村之归属，素来便有争议。可是这二十年里，沉吟首领和白山部落对清河如何，清河人莫非感受不到么？这么多年的悉心爱护，却抵不过他战群的一个阴谋。且不说那狼群到底是不是木马部落放的，就算狼群是自己来的，木马令士比白山先发现，木马的医官先一步救人，我也不相信清河生民为了这件事会另择他主！明伯究竟为何而来，又怎会代清河人请愿更改归属地，此事不会如此简单。请域王查明一切再做定夺！”
仗义的一番话说得如此直接了当，言语之间充满了对沉吟的维护与信任，不少人皆在心里暗自感慨。
明伯终于将原先投在域王身上的目光转到了仗义身上，“这位首领，我早已说过，今日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只因白山部落搭救来迟，而是因为沉吟首领已然不将我清河人放在心中。既然遭首领嫌弃，我们又为何要归属白山，清河生民早已不再是过去的清河人。”
“哈哈哈哈……”沉吟的笑声回荡四周，声音里竟有了一丝刚才从未有过的坦然。“好一个清河生民不再是过去的清河人，我已说过，当日之事我问讯便赶到，绝非不将清河人放在眼里，反倒是某人用了什么手段，就不得而知。总之，我沉吟问心无愧！”
双方各执一词，好像谁都不愿妥协。明伯一口咬定当日沉吟是故意不救人，而沉吟则一如刚刚那副万事看淡的模样。似乎他察觉到，即便自己说任何话，都改变不了战群针对自己的事实。
或许这一天，他早就该想到了。
两人僵持得如此之久，然而争论也并没有什么进展。反而是剑拔弩张的状态，让周围的人都变得有些着急了。
域王究竟会如何决断，变成了大家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而正当众人将目光投向域王时，卿云也不例外。可他与下方的众首领不一样，在如此近的距离间，她分明看到域王的眉头皱得很紧，尽管呼吸很是平稳，可他的右手正重重握成拳，恰好狠狠抓住袖口。
卿云知道，域王也很为难。
在卿云看来，她对战群此人本就没什么好感，而对昨日出手帮过自己的沉吟则是心怀感激。如今两人针锋相对，从个人情感来讲，她自然是愿意相信沉吟的。
可清河归属一事不仅是两个首领之间的事，更是关乎两大部落。如今又在首领大会这样的场合下发生，看起来就更不简单了。
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恐怕必须要知道当时的真相。
至于这个真相嘛……或许战群和沉吟都不会想到，会有人具备这个本事，当真可以将当时的真相给找出来。
“宣宣，清河村在哪个方向？”卿云俯下身，轻轻凑到王女耳畔问道。
宣宣自然不知道卿云要做什么，眼下的局势她最担忧的是域王，不知父亲要如何来应对。所以在面对卿云的询问时，宣宣只淡淡说了一句。“我们身后的方向。”
卿云闻言，缓缓转过身去。他们的身后便是大殿，没有人能看清她的模样。
卿云敛屏心神，右手心微微发力，经脉畅通之间默念心决，很快便觉全身气息涌动，五识大开，比寻常时候更为通透万分。
她虽缓缓闭眼，然而神思却能察觉到更广更远的地方。恍惚之间，她看到了成群结队的狼群奔向同一个地方，它们目光汹涌，仰头嘶吼之间，声震如雷。
卿云的眉头也逐渐皱起，黑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看到了极为不忍的一幕。
很快，当她缓缓睁开双眼时，眼眶中透出的那一抹微红，似乎自己都不曾察觉。她此时的心，可以用悲痛来形容。
看到了如此残忍的一幕，又无法阻止，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些狼群发疯一般地冲进一个村子里，将一路所遇的男女老少撕咬得精光。当场断气的断气，卸脚的卸脚，几声嘶吼之间，两排狼牙上只剩下一片片腥红。
卿云自从来到六域大地，从未像现在这般惧怕过这些野兽。即便她以前养过黑洞，甚至与那头小家伙同吃同睡，可当她看到这一幕，那颗许久未曾颤动的心，还是忍不住收紧起来。
是的，她在用她的方式问狼。她要看看，当初在清河究竟发生了什么。战群和沉吟到底是谁在说谎，这些狼群究竟从何而来。
现在，她看到了当初的一切，神思在与六域狼**汇之间，也知道了那些凶狠狼群的来处——白山部落！
果然，是战群在说谎！
卿云只觉得脑袋瞬间有种炸裂的感觉，心头也变得越来越紧。
一想起刚才所见的场景，卿云就安奈不住怒意和心痛。
那么多人死伤于狼群之口，而这些东西竟是有人故意放出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从沉吟手中夺取清河，将如此多的人命拿来挥霍！
第338章 斗与不斗
战群，他究竟有什么资格这般行事！如今，竟还在这里与那位所谓的执事公一道对着沉吟叫嚣！
要说起心狠手辣之辈，卿云此刻觉得无人能比得过战群此人。
终于，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再次落到战群身上时，眼中的寒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她没有发作，而是凑到宣宣身边耳语了几句。随即，这位王女眼中的目光也渐渐从诧异转为愤怒，那双拳头被捏地极紧。
有些话，她忍不住要替父亲问上一问。“明伯，你既说狼群袭来当日，是木马部落的令士相救。那我问你，当日共来了多少木马令士？”
明伯不料自己没被域王相问，反倒是域王身旁的这一女子发了话。抬头看了一眼女子身处的位置，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身份，言语自然没有怠慢。只是说话之间，似乎没有刚才那般淡然了。“约莫有一百……一百来个。”
“一百来个？”宣宣故作诧异的模样，“那么多令士跑到清河村去做什么？别忘了清河到现在可是属于白山部落的，莫非木马的令士可以不向沉吟首领请示，自己跑到白山的地方？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明伯闻见，唇边忽然一阵哆嗦，“许是我计……记错了，好像是二十来个……”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始终不敢朝宣宣的地方看去。
“哦？这会儿又变成二十来个了？一百和二十这么大的区别，你都记不住，可见你这位执事公的记性不怎么样，那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今天说的话呢？”宣宣的语气始终不紧不慢，看上去，只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明伯对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步步紧逼的意思。
可即便这样，此时的明伯额头上已然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朝战群的方向看去，正好遇上一股冰冷的目光。明伯不敢多看，只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女。”战群终于对着宣宣开了口。“明伯只是一个村子的执事，何曾亲眼见过域王和王女这般风范。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说话语无头绪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刚刚明伯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清河生民是怎么想的，事实经过又如何，俱都摆在眼前，王女又何必用这种方式来逼问吓唬他呢？”
“逼问吓唬？”宣宣轻笑了一声，“父亲就坐在这里，一言都不曾发，何来的逼问吓唬。我不过是一个女子，言语说话皆轻声细语，众首领都站在这里，你们谁看见我逼问吓唬了？本王女不过是问了明伯几个问题，战群首领又何至于如此紧张，急急忙忙站出来为他开脱？若明伯只管说出事实真相，他又何至于被我几个问题吓唬到。如果真被一个女子所吓唬，那便更是天大的笑话了，只能说此人胆小懦弱，无得无能，不配成为一村之执事。众首领说，我此言可有道理？”
宣宣这一席话结束，场下的嘀咕声立马又变得多了起来，虽然他们听不清下方的人都在说些什么，但能感觉得到战群的脸越发的黑，看着明伯时，眼神几乎要吃人。
而宣宣身后的卿云，则用另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王女。这丫头今日的派头和神态，确实是卿云以往没有见过的，甚至要比她昨日送礼之时更像是一位王女。一连两日经过这些事，宣宣在卿云心目中的形象可谓发生了天大的变化。玩闹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可若是为了她父亲做某些事，那股认真的劲也是不好惹的。
见战群和明伯俱都沉默，其他人继续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宣宣可不想让这场面冷下来，又道，“明伯，我再问你，那日木马令士们都是如何赶走狼群的？”
“自然是用刀……刀剑斩杀……”明伯的声音越发微弱，额上的汗也是一滴接着一滴地渗出。
“是吗？那当日狼群数量又是多少呢？是四五十头，还是二三十头呢？又或者更多？”
“四五十头……哦不，二……二三十头……”明伯的声音已有些发颤。
宣宣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眼中不由露出一副看起来钦佩不已的神态。“二十来个令士轻易斩杀二三十头恶狼，看来木马部落的令士们的本事可真是让人佩服啊。”
战群嘴角一阵轻笑，“王女过誉了，我木马的令士各个威猛无比，斩狼杀虎，不在话下。更何况，眼见清河生民有难，他们如何不尽心相救！”
宣宣也笑，不过笑容里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怪异。“木马的令士果然仗义又威猛。我看眼下这事一时半儿也说不出什么结果来，大家都站累了，要不我们来点新鲜的安排，为大家解解闷？”
域王转过来看着宣宣，不知道这丫头要做什么。可一想起刚才她的表现，又看着卿云一脸淡然的神色，对于宣宣接下来的打算，竟有了一丝期待。
“宣儿，你要做什么新鲜的安排？”
宣宣冲着域王一笑，“既然木马部落的令士们如此凶猛，二十人便能斩杀二三十头狼，我们不妨见识一下他们的威风？让人寻来一头狼，择出一名木马令士，两两相对，也让众首领们都见识一番，岂不更好？”
此言一出，满目哗然。特别是战群，脸上早已是挂满了无数条黑线。
对于恶狼，战群本人倒并非有多惧怕。木马一带狼群众多，他早已练就了一身战狼杀虎的功夫，在木马部落中就没有谁不服他的。
可整个部落也就只有一个战群，如果有人能在这方面胜过自己，他也就不会这么心安理得的坐上木马的首领之位。
要说斩狼，自己可以，可他的令士们……实力就要比自己弱得多了。万一真的动起手来，令士被恶狼打败，一是折损了木马威名不说，清河一事也可能会变得不利。
对于宣宣的提议，战群是一万个不愿答应。
众人没有发觉，在场上的一些角落中，远远站着的十来人此时已是手脚哆嗦。他们实在没想到，跟着首领入一次王宫，竟然还要与狼搏斗！场上木马部落的令士就他们几个，极有可能与狼搏斗的就是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如若输了，不是死于狼口，便是死于首领的刀剑下。即便最终自己赢了，那也是半个身体进入过狼腹的残废。
不管是斗与不斗，对于这些木马令士来说，都是要命之事。
第339章 狼与人
面对王女的一再询问，战群的脸色越发难看。
战群朝域王望了一眼，发现他并无劝阻王女之心，反而微笑地回视着自己，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战群又看了看一旁的黑穹，隐隐能感觉到黑穹冲着自己点头。虽然点头的幅度不大，但凭着这么多年的默契，战群似乎能够意会到什么。
终于，他开口了。“好，比试就比试。我木马令士连狼群都能斗，难道还怕一头恶狼么？”说话之间，战群望着台上的宣宣，眼神中暗流涌动。
他实在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娇弱美丽的王女，竟在此刻给自己使了个绊子。
很快，场上的人们便退到了两边，王宫的弓手令围在最里面，将场子围出了一个大约半径二十米左右的圆，其他的首领们都退到了他们背后。弓手令们皆手拉大弓，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一头体型硕壮的狼被放到笼子里抬了过来，笼门还未打开时，场上之人便已感觉到了这狼眼中那股凶猛的寒意，吓得众人的腿一阵哆嗦。
他们不知道如此凶猛的一头狼，为何王女说它乖巧聪明不咬人。为了安抚大家，域王只得让弓手令们将狼围在中间，一旦有异样，便可护住周围的人。
紧紧实实站着的弓手令们，和他们手中正待拉出的箭，让周围的人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对即将要开始的搏斗产生了极大的期待和兴趣。
不一会儿，一个令士拨开人群，一步一回首那般，不时朝战群的方向看去。搏斗还未开始，却见他已满脸大汗，眼眶腥红，眸中充斥着恐惧的神态。
没有谁看不出来，此人是不愿参与到搏斗中来的。就算他是木马的令士，在那个狼窝子部落里，拥有许多与狼群搏斗的经验，可眼前这头大狼，还是让他害怕了。
原本以为与战群首领一同上王都见识首领大会，是一件荣耀无比的事，回到部落后可以说道一整年。可现在，这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去将今日的情形对家人和朋友说道一番。
或许在他被战群选中与这头狼搏斗之时，他心里便已经放弃了某些东西。即便害怕，依然还得上前。
令士来到狼笼前，这头浑身灰白的大狼前肢正狠狠抓在笼杆上，一双利爪清晰可见。这令士和狼打过不少交道，可看到眼前这双利爪，心里的惧意不免又多了几分。
这种体型的家伙，若真对自己出手，就算手上有刀剑，也躲不过几个回合……
砰得一声，笼子被打开，狼冲了出来。
在它飞身夺笼而出的那一瞬，周围的人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全身惊出一身冷汗。特别是躲在弓手令身后的那些不会功夫手无寸铁的首领们，看狼的表情便如同看一个怪物，仿佛下一刻它就会冲着自己的方向袭过来一样。
弓手令们也紧紧握住手中的东西，眼前的家伙一有动静，他们便开弓拉箭。无论如何，不能让它伤及场上之人，这是域王刚才的命令。
整个场上，似乎场下的人要紧张许多，而上方的域王与王女，只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并无太多其他神色或言语，就好像这下方的决斗与他们没有关系一样。
众首领中也有人猜测不已，以域王的为人，并非是一个可以随意结束普通令士性命的人。如今他竟默许王女这个以令士性命来做赌注的事，现在看上去更是毫不在意。到底是域王变了，还是说这头狼当真不伤人？
或许，是战群今日彻底惹怒域王了吧。这世上的恶狼，哪有不伤人的呢？
不少人都替这个可怜的令士捏了一把汗，可没人可怜他。谁让他是战群的令士，在这个时候，首领犯下的错，要让他用性命来偿还。
场中，一人一狼的目光正交错着。如果说，两道目光相聚是决斗前的试探，那么在这第一轮中，这名令士从一开始便占了下风。因为他只是微抬眼睑，根本不敢正视这个大家伙。而那狼却如同盯着一道美食一般，看着此人时嘴角竟稍微咧开了些，似乎是……在笑？
这狼的举动，看着上方的卿云也不由得嘴角微动。这家伙……自己刚刚已经告诉它了不可伤人，可没告诉它不可吓唬人。它深知自己今日的威风使不出去，或许只有用这种方式来出出风头吧。
随它去吧，反正它会听自己的话，这令士充其量会受些摔倒的皮外小伤，绝不会被这狼给吞了。要说与狼决斗，一点儿伤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听见一声嘶吼，这狼便朝着中间那人扑了过去。
那令士虽吓得浑身哆嗦，但本能地身形一闪。再加上木马部落的令士们本就有些擒狼经验，这一闪之后，却也可以从那双利爪之下躲过去。
在众人冷汗刚刚冒出时，这狼又是一阵猛扑。如此来回好几个回合后，那名令士果然没有受到什么重伤，只是有几次躲闪之时没有站稳，摔在了地上，可他的体力明显有些支撑不住了。
这狼……怎么看起来有灵性一样，下手竟分得清轻重？
观望几个来回后，人群里不免有人开始诧异起来。
其实，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至少在搏斗之前，很多人都知道最终的结果。
当令士的气力用尽之时，那头狼最后一次扑向倒在了地上的令士身上。它的前爪狠狠按住地上的人，两双目光交汇，一阵咆哮从场上发出。
令士哪里敢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家伙，只得紧紧闭上眼睛。忽然，他觉得脸上一阵冰凉。睁眼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正对着自己，依然是那副咧开嘴的神情。只不过咧嘴之间，那几颗大牙清晰可见，正怼在令士的脸正上方。
而从牙间露出的唾液，正成丝成缕地往下掉，不偏不倚，正好滴在令士脸上。
哇的一声，那令士干呕了起来，也不敢面前的这头凶猛的狼。似乎，此时他心中的恶心感已经超出了恐惧感。
见到令士这般作态，匍匐与他身上的狼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一声粗重的鼻息喘过，伸出几颗尖牙，就要准备往下咬去。
却不知为何，在快要接近令士脖子的时候，狼停住了。它直起身子，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缓缓朝自己笼子走去。
第340章 分出胜负
这狼的举动，看得周围的人一阵诧异，自然那令士本人也是震惊不已。
似乎不远处有一股力量，随时随地对这狼在发号施令一般。明明有的时候，它表现出了想要动手的凶狠神态，但很快就收敛了回去，莫非这狼真的不是什么普通的兽，而是一只灵兽么？
这一狼一人的决斗，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实毫无悬念。但并没有大家事先所想象到的血腥，反而看起来颇有点趣。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朝笼子走去的狼，边暗自感叹着什么，边等待着域王的评判。眼见狼马上就要进笼，忽然，嗖得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箭，狠狠射在狼的腿上，狼的身子颤抖了几下，转头朝着箭飞过来的方向，嘶吼了一声，眼中立马露出凶光。
但或许是箭入得太深，狼的身体竟歪歪斜斜地往下倒，立都立不住。
众人一片安静，还没有谁从眼下的局面中反应过来，可也有眼尖的人注意到，刚刚与狼决斗的令士，此刻双手正握着一把弓。
“你在干什么！”终于从台上传出来一个女子声音，对着那令士，气愤不已。
“我……”那令士有些结巴，似乎有些不敢开口。
“你们的决斗已经结束了，你为何要放箭！你难道没看出来，这狼在整个搏斗中从未有意伤你，你……你为何要下这般毒手？！”卿云越说越气愤，干脆朝前走了两步，指着那令士道。
宣宣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都在颤抖。看着刚刚的场景，宣宣也气，这分明是不公平的比试。
“战群，你为何要拿箭给他！”宣宣望着台下那个一直保持这浅笑的人，满脸怒意，干脆直呼其名。
刚才许多人的目光都放在即将入笼的狼身上，可宣宣看见了，就在那时，战群不知从哪里扔给令士一副弓箭，那令士接到后开弓放箭，毫无迟疑。下手之快，动作之狠，就像是与这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这是一场比试，没有人说不许用武器。就像是狼的武器是长牙，而他的武器就是弓箭。”战群看着卧倒在地的狼，眼中满是轻蔑之意。
“胡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这狼不伤人。更何况，现在比试已结束，他此时放箭故意伤它，有什么意义？”
战群似乎不以为然，“域王和王女都还没有宣布搏斗已结束，那么就还有机会。不到最后一刻，就不算结束，这是木马令士们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既然这场搏斗只看结果，那么很显然，我的令士将狼击伤了，看样子，它已无力再战，是不是可以宣布结果了？”
宣宣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转头看了旁边的域王一眼。因为这场搏斗并不是一次简单的比试，如果宣布令士胜，那么也就说明当时木马的令士有实力凭着十几人与狼群搏斗，救下这一村人的性命。
这场搏斗的结局，关乎的是一个村子的归属。
域王有些为难，他并不愿如此草率地将清河归叛给木马部落。这个村子，本就该是白山的。可眼下的局面……
“谁说这场决斗结束了？这狼虽受了伤，可还不至于爬不起来。刚刚这名令士趁它不注意才伤了它，若是继续搏斗，我敢断定，这家伙一定胜。”
正当域王眉头紧锁时，卿云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朝她望去，只见她却紧紧看着侧卧在地上的狼。
如果说卿云刚才第一次出面说话，只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次脸，让人意识到王女身后还有这样一名令士。那么卿云此时说出的这句话，则算得上惊骇众人。
能在域王和王女面前如此行为，况且王女竟未阻止，众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个说话的人。
“是你？”战群第一个认了出来。虽然卿云穿着一身令士服，但她的声音和动作却让战群很是熟悉。在一连看了几眼之后，他终于确认了。“你是昨日和王女来别院的女子！”
“什么？女子？”立马有人发出了小声的嘀咕。待他们抬头望了几眼后，终于确认了战群的想法。
昨日在别院，对于王女身后的女子，这些首领们可谓有些印象。只是昨日她还只是一名女侍者，怎么今日就变成令士了？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除了战群，还是没有其他人说什么，只好奇地看着卿云，细细回味她刚刚说的话。
“战群首领，我是谁并不重要，眼下分出胜负才是要紧之事。”卿云冲战群一笑，笑中带着一丝坐等看好戏的意味。
“如果它现在还能起身决斗，我倒是无所谓这场比试还要持续多久。”看着鲜血从腿上直流的狼，战群淡淡道。
“既是如此，待我将它唤起，继续搏斗吧。”卿云说完，看了一旁的域王和宣宣一眼，两人皆微微对卿云点头，她这才缓缓朝着受伤的家伙走过去。
那头狼就趴卧在笼子旁，受伤的后退伸出，血顺着箭头往下淌，灰色的毛也被浸染了丝丝鲜红。
卿云在它面前蹲下，看着那双投向自己的委屈眼神，卿云有些愧疚。
比试之前，是她让这家伙不要伤人的，它遵守了。可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要求竟让对方有机可乘，给它带来了如此严重的伤。
卿云的手抚上了狼的伤口处，嘴中低喃道，“对不起，我这就把箭给你拔出来，不会太痛。”
只见她右手心抚上伤口处，一股暖流从手心涌出，缓缓注入血迹流出的地方。狼眼中的神色渐渐舒缓，眼神微闭，似乎在享受着这种感觉。
嗖的一声，带有血迹的箭头被拔出，卿云明显听到那家伙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这一声，让卿云有些恍惚，想起了黑洞，为了救自己而舍命的黑洞。
哐当一声，她将箭头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到战群的脚边。也不知她是故意还是巧合，看着箭头上的血迹，战群忽然打了个冷颤。
待到卿云起身之时，那狼也缓缓起身，刚才还直不起的腿，此刻竟可以撑起它的半个身子！
“这女子莫非是神医么……”首领群中，有人隐隐这样问着一旁的人。但没有谁答话，他们的目光都停在了那头狼身上。因为他们看到，刚才还神色虚弱的家伙此刻俨然又变成了一头凶兽，而且……似乎比最开始的样子还要凶猛！
接下来的决斗，真的会改变什么吗？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第341章 讲个故事
卿云依然站在狼的身旁，众人只看到她与那家伙互相望了一眼，狼的目光中随即流露出一丝顺从且温和的意味，与刚才向令士投出的凶光相比，简单天壤之别。
她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走远了几步，随即立定在那里。薄唇亲启，一串话传入大家耳畔。
“刚才的决斗，它不伤人。可是接下来，这家伙伤不伤人，就看它的心情了。如果你还打算放箭，我劝你多备几支，免得一会儿箭还没放出去，人就被它撕烂了。”卿云的声音很温柔，但柔中带着一丝冷，让人听了，心头荡起阵阵凉意。
原本看着那头渐渐站立起来的狼，它的目光越发凶狠，那名令士的心头已经打起了鼓。如今听卿云这么一说，就变得更为恐惧起来。他将那张弓紧紧握在手中，随时做好开弓放箭的准备。
随着一声带着极大愤怒的嘶吼，狼朝着既定的目标扑过去，第二次决斗就这样开始了。
围观之人，此刻比之前更为紧张。他们相信，这狼还有着很大的杀伤力。准确来说，它的杀伤力此前应是从未真正展现出来。
不少人做了很多心理准备，等待着接下来精彩的搏斗。
可世上总有一些事不是人们预想的那样，眼下的搏斗就是这样。没有太多回合的对决，没有狼的呼啸与箭的风声。只在一个眨眼之间，随着狼群扑向那令士，众人只见一个东西被它叼在嘴里，嗖得一下，扔了出去。
与刚才那支带着血迹的箭头一样，这东西也正好落在了战群的脚边。
待人们定神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之后，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阵阵惊呼传来。
“啊……！！”伴随着人们惊呼声的，还有从那头狼身子底下的令士口中传出的惨叫。
“这……这是他的胳膊！”“这狼竟然卸了他的一只手！”“唉，可怜的人啊！”
“什么可怜，他刚才不也放箭了吗，是他惹怒那家伙在先……”
人们看着那只躺在战群脚边的胳膊，一面还是血淋淋的，与刚才那箭头上的血迹一起混在地上，分不清到底是狼的，还是人的血。
战群吓得退后了一步，看着自己令士被卸下来的胳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脸也涨得通红，垂下的拳头早已捏紧，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
只一下，就是狼群扑过去的那一下。令士还没来得及拉弓，他的一只手便直接被那家伙从身体上卸了下来。
这是多么恐惧的袭击！
原来，上一场的决斗里，那头狼是真的不伤人。要是按照现在的决斗方式来看，最初的搏斗不过是那狼在与人逗趣一般。
可一旦它当起真来，将人大卸八块只在片刻之间。
战群忽然明白了刚才卿云说的话，这一次他伤不伤人，竟真的全凭心情了……
战群心里又恨又气，可他不能做什么。自己的令士还在那头狼身下，就算自己出手，也断然无法救下他。更何况，自己出了手，不一定能将他救下，自己反倒会面临同样的危险。
那令士的惨叫从他的右手被卸下时，就没有断过，只不过声音从一开始的痛苦到现在痛苦中掺杂着更多的恐惧。因为那头狼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左手，那眼神，让他熟悉又害怕……
如果今天失去双手，那么他这个人也算是毁了。就算还留有性命，想必最后也会结果在战群首领的手上。
看着凶兽那张还带着自己血迹的大口，令士似乎已经渐渐绝望，缓缓闭上眼，等待着噩运的降临。
可接下来并没有他所预料的那样，不知何时竟忽然感觉眼前少了狼的压迫和它沉重的呼吸声，自己的身子也变得轻了许多。
待他睁眼时，那狼已经站在了一旁，似乎是停了下来，之用一双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似乎它并不想停下，可又不得不停下。
见自己有机会逃脱，那令士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强忍着手臂的痛，连滚带爬地爬到战群脚边，身上的令士服被撕得残破不堪，脸上满是血迹，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眼中的恐惧与不安，在抬头看向战群时，才传递出了一丝愧疚的意味。
战群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头狼身旁的女子。他似乎隐隐感觉到，这头凶兽刚才的一系列行为，都像是在听她的话。
“站群首领，这场决斗现在可以宣布结束了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域王，终于在此时开了口。
“我……”站群欲言又止。虽然结果摆在众人面前，可他就是不服，总觉得这狼的反应前后相差太大，这件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
可当时自己的令士射伤它是事实，如今令士的胳膊被这凶兽卸下也是事实。更何况第二次决斗之前，那女子也已经提醒过，这一次的狼是会伤人的。
如今这个结果，站群没有什么理由不服气。可是，清河村就要这样重新归于白山部落了吗？自己费心筹谋的这一切，就这样付诸东流了？
站群并不甘心，“域王，我这令士确实是败了。可这也只能说明，此人无法与这头狼相抗衡，并不代表我的其他令士不能与当初袭击清河的狼群抗衡。”
域王长吐了一口气，他算是知道了，站群此人，不达目的，一定会咬住最后的机会。既然如此，那便也没什么余地可留了。
域王朝着还站在下方的卿云看了一眼，卿云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站群首领，既然胜负既定，其他事也就不追究了，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卿云朝着站群的方向走了几步，满脸笑意。
站群眼神一动，不由得微微后退，直觉告诉他，这女子有些不简单。他有些疑惑，但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卿云没有理会，继续带着一丝笑意，“前些日子，听域王说起他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很美的村子，生民们生活幸福，人人安泰。可是有一天，不知从何处来了十七头狼，从村口而入，一户户破门撕咬生民。待到狼群将村中之人杀伤到一半左右时，潜伏在村口的二十令士才慢慢出现，他们手中握一种自己部落才会生出的香草。所过之处，狼群避之不及……”
“你……”站群的脸色逐渐变得发绿，神色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惊慌。
第342章 站出来
对于战群肉眼可见的神情变化，卿云依然不予理会。她相信，就算如同战群这般厚脸皮，在听到自己这番场景还原之后，也定会吓得不轻。
可卿云的目的，并不只是吓吓他而已。要想保住清河，就必须让他听到更多。于是卿云只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边说边朝着战群的方向，步步紧逼。
“那十七头狼闯入村庄后，所袭的第一人，竟是一个半人高的孩子。他不过是在村口玩耍，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成为恶狼的腹中之物……”
说到这里，不止战群，就连一直低头不语的明伯，也终是在这个时候猛然抬头，用一种如同看怪物的眼神望向卿云，惊疑不已。
“狼群中的为首者，是一头高大的黑狼，它一向喜欢将人卸掉再吃，就如同刚刚那灰家伙卸掉令士的胳膊一般。那个村子不过五十余户，两百多口人。那日，当即被狼群咬死的便有五十多人，大小伤者更有百来人。就在这个时候，二十名令士赶到了。他们手中握弓，腰间佩刀。可面对狼群袭击时，也只是故作射出了几支箭，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愿靠近狼群。除了不愿，他们其实也不必，手中的香草早已将周围的狼群熏出了老远。就这样，狼群被他们‘赶’跑了。很快，又来了一群不明所以的医官，他们倒是医者仁心，尽心为伤者诊治，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死伤之人，原本是可以不用受这些苦的。”
“你这女子，从何处编来的故事，可笑至极！”战群终于哆嗦着，吼出了一句。
在场上所有人都在一心听卿云说话之时，战群的这一吼变得极为刻意且突兀。可并没有人回应他什么，卿云也一样。
“就在医官们为村中伤民包扎结束后，部落首领闻讯赶来，带了许多令士和医官。就在那个时候，这位首领明显感觉到，那些伤民对自己颇有微词。至于再后来的事嘛，战群首领，你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会如何？”卿云看着他。
“休要在此暗喻些什么！又……又不是你亲眼所见，凭何说出这番话！”战群的额头上似乎渗出了一层汗。
“哦？”卿云微微侧头，“既然战群首领不让我暗喻，那便索性明问吧。请问那些令士手中的香草是什么草，如此厉害，竟能让狼群避而远之？”
“我如何知道！”
“既然战群首领不知道，那便我来替你说吧。那些狼群，是被人从相邻部落引过来的。据说这个部落素来狼群众多，但也生有一种名唤狼烟的香草，此草能散出一种让狼群避之不及的香味。若非如此，凭着十七名令士的能力，如何能如此快速地将狼群驱走？战群首领，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战群此时没有说话了，只哆嗦着嘴，眼神中的那抹诧异与恐惧越发明显，可人群却早已开始躁动起来。
即便在刚才的那番对话中，卿云对于木马部落和清河村只字未提，可只要是个人就能明白她所指的便是清河村之事。更何况，狼烟一草是木马之物，六域大地的首领们没有谁不知道。
清河生民一向居于自己的村子，不知狼烟为何物，只看到当初那十七令士冲进村中赶走狼群的样子，便对他们满怀感恩。当初筹谋此事时，战群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驱赶狼群的那一幕，除了清河生民和自己的令士，还有其他人会知晓。
可这女子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看她刚才她描述的样子，仿佛亲眼所见一般。那时的场景，就连自己都没亲眼见到过。在这里，唯一亲眼所见的便只有明伯一人。可战群相信，明伯是不会将此事告诉那女子的。
“战群，你……你为了将清河纳入白山归属，竟不惜用如此多的人命来作为筹码！你可还有人性？！”终于，沉吟忍不住了，几步冲到战群面前，揪起他的衣领，作势便要动手。
一旁有几人立马走上去，各自拉开两人。虽然战群改打，可眼下的场合，动手不合适，更何况也不该沉吟动手。
“域王，既然此事已有定论，清河村该归属何方，请域王判决。”仗义对着沉吟使了个眼色，沉吟便立马跪下道。
域王点了点头，看了卿云一眼，脸上露出微微笑意。“这二十多年来，清河一直为白山所有。沉吟首领爱护生民，一片赤心，清河自是继续归属于他。清河一事，今日便全然决断，以后的首领大会上，此事便不必拿出来再议。”
域王此言一出，只见沉吟欣喜抬头。让他欣喜的不仅仅是域王将清河的归属判给了白山，更重要的还有他最后那句话。此事不必再议，这是在告诉战群，从今以后，不要再打清河的主意，这个村子将永远归于白山所有！
清河归属这一战，沉吟算是得胜了！可……真的是胜了吗？如此多的清河人命，又该怎么算呢？
“至于战群……”域王的目光转向下方那个终于沉默了的人，“为了夺一村，枉顾生民之性命，此等之人，实不能再居于首领之位，即刻起，你……”
“域王！”正在放勋准备继续说下去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一人从战群身旁走出来，一直走到沉吟跪着的地方，站在他身旁，双手垂于腹前。
一直未曾说话的黑穹，便是以一声呼唤，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黑穹首领，终于说话了！
此前战群一出面与沉吟作对之时，便有人期待黑穹的反应。后来战群将事态闹到这般眼中的程度，即便是在域王面前，让令士和狼决斗，也不见黑穹站出来阻止战群。
此刻他若再不出面，战群或许就会面临危险。众人相信，域北老大若是出面，那便该是事态结果之时。
果然，黑穹站出来了。
“请问域王，准备对战群如何发落？”黑穹微微躬身，但眼神却是一直望着放勋。
“战群自是不能再担任木马首领之位。”域王并没有绕弯子。
“域王为何轻易信了这一女子的话？她并无任何证据，何以凭她一人之言，便否了战群，此举是否对战群首领不公？”黑穹看了卿云一眼，卿云能察觉出从他鼻孔中发出的那声冷哼。“请问这位姑娘，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是你亲眼所见？”
第343章 哪里是妖女！
卿云嘴唇微动，一个字脱口而出，“当……”
她想说，当然是自己亲眼所见！那是她催动了自己身上的天地源力，神思在与木马的狼群所交汇之时，见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她口中之言，无一字虚假，更无任何添油加醋。
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下去了，当然二字终是没能说出口。
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天力源里，讲什么自己的神思能与万**汇，更能读懂兽言。如若真说出来，也无一人相信。
“哼，真是可笑，一个随口编出的故事，竟让战群首领蒙受如此冤屈，敢问域王，这又是何道理？”黑穹的语气越发强硬，就算在域王面前，似乎也不收敛一些。
域王的眸中，早就闪过了一丝黑暗。黑穹如此张狂，看来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谁说这姑娘所言是胡编乱造，她刚才说出的一切话，都有据可循！”域王也终是开了口。
“哦？那么请域王也告诉黑穹，都是循的哪些据？”黑穹一脸玩味。
“是我告诉她的……”正当众人等待域王的回答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畔。待到他们目光落定，才发现卿云身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他站在那里，白须拂动，神色微眯，眸中浩荡如星辰。
“是司天人无契！”
“哦？那就是上任司天官无契吗？以前从未见到过。”
“没错，就是他。很多年前，我曾远远瞧见过……”
一声声讨论声传出，首领中已有人认出他来。
无契自卸下司天官一职云游六域，已有多年未出现在这种场合，那些年轻首领自是从未见过他的。不过，在那些任职多年的首领中，还是有几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六域司天人无契，就算他们没有见过，这个名字也是为众人所熟悉的，不亚于域王之名。如今听有人如此说，皆不由得朝那老者望去。不看则已，目光一注视，便已纷纷暗自感慨司天人那如清风般的姿态，尽管他已高龄，须发尽白。
当然，也只有在这般场合，无契才会如此把控自己。若是让这些首领们知道，这位人人惊叹的司天老者总是趁徒弟不在时，偷偷溜到后山冷泉中洗澡，至于抓兽上树之事更没少做，就算被打死也不会再如此敬畏他了。
“无契老先生，你……你说什么？”黑穹自是认得出眼前老者的，见到他的第一眼，还是略微有些诧异，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卿云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不知为何，一见到这老头出现，卿云便觉自己有救了。
“黑穹首领，我说刚才这丫头所言，都是我告诉她的。”无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刚刚行了天问之术。”说完，无契又补充了一句。
原本一脸满不在意神色的黑穹，脸上那股淡然骤然消失，他注视着无契，随即又看了一眼老头身边的女子。眼神一动，似乎恍然明了。
无契云游六域多年，第一次出现在众首领面前，竟是为了这一女子。听说今年祀宇大典上，他也出现了，似乎也是因为她。
想来无契是一个怎样的人？通天问地，就连放勋也对他多有包容。今日，竟如此突然地出现在这里，替这女子解围，还因她动用了天问之术。若说她只是一普通女子，黑穹怎会相信！原来，妖女之言，并非虚假……
无契见黑穹一时语塞，不由轻笑，立马将目光转向卿云，神色中并无太多关切，而是一副你活该的模样。
卿云立马明白了老头的意思，他是在怪自己今日偷溜出来凑热闹。你凑热闹就凑吧，这倒好，还让自己成了众人的焦点。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清河之争，偏偏又涉及狼群之事。如若不弄清楚当时的真相，清河说不定就会归属白山部落，受一恶毒首领管束。今后，清河生民的命运或许将成悲剧。
想到这里，卿云只能用眼神求饶，同时凑上去，似乎在说，你这老头说谎也不眨眼了，天问之术可真好使，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拿来当幌子。
不过，这场上之人，除了域王和宣宣知道真相外，没有人会怀疑司天人的话。
天问之术于他们而言，便是仰望般的存在。这六域不管是谁，只要征服了部落，便可为王。可司天人，每一代就只有那么一个。通天问地，几十年间唯有一人而已。他们的天问之术究竟是什么，除了司天人，没有谁知道。可他们确信的是，正是因为司天人的存在，才能向天地祈福，消不祥之灾难，保大地之安宁。
所以，当无契出现，说出那句话时，便是对战群罪责下了定论。清河生民的遭遇，确如这女子所说，一切都是战群所造就。
面对无契那淡然的目光，黑穹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平淡。事情既然走到这一步，那么他只能按计划行事了。
“既是司天人的天问之术所言，黑穹自不会怀疑。若域王惩处战群，我也不会阻拦。只不过我前些天听说了一些趣事，域王何不听我将趣事说完，再行令也不迟。”黑穹道。
放勋的头微动，与黑穹的目光在一瞬交错，他能感觉到从下方传来的一丝不怀好意。
可放勋心中也自是有数，不经意间，转头看了一眼侧方，那条通道上空空如也。这是他今日第三次望向这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见放勋不理会自己，黑穹并没有识趣得停下，而是继续道，“听闻几日前王都大疫，有一女子之血能解疫毒，此女之前曾出现在祀宇大典上，与天龙相对。王都生民俱言，此乃妖女，可不知是否便是眼前这女子？”
黑穹这话一出，顿时迎来一阵躁动。王都毒疫和当初的那场祀宇大典，首领们岂能没听说过。早闻妖女之言的他们，对于这件事也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如今听黑穹这么一问，倒是让他们恍然大悟，莫非眼前这女子，便是人们口中的妖女？
卿云也有些疑惑了，不是在说战群的事么？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况且，自己现在的打扮不是黑衣令士么？怎么就尽被他们一眼认出女子模样……
“黑穹首领，你休要胡说。云儿乃是我朋友，哪里是什么妖女！”宣宣坐不住了，腾得一下站起来，似乎眼中燃着一把火。
??
第344章 带人
听到王女这么说，不少人再次将目光投向卿云，不为别的，就为一个‘云儿乃是我朋友’。
能被王女称作朋友的人，自不简单。原来，昨日随王女到别院站在她身后的女子，并非什么女侍者，也不是什么黑衣令士，而是……王女的朋友。
况且，在这样的场合，这女子一身令士装扮，毫不怯场，看起来定然也是得了域王和王女的默许。有关这女子的种种，细细想来，似乎每一个环节都不简单。
怪不得她昨日和刚才的行为看起来有些越矩，现在倒是想得通了。
只是，既得域王父女如此放纵，如果不是女侍者，那她又是谁呢？
“王都毒疫一事，大家都知晓，此女之血能解毒也是闹得满城风雨。王都这么多医官都无法治愈，为何偏就她的血有如此功效？如不是妖女，又作何解释？”黑穹反倒看起来不着急了，神色也平淡了许多，不慌不忙道。
“这……”宣宣差点脱口而出什么，在看了卿云一眼后，被卿云的目光给压了回来。
不管什么时候，一旦涉及天地源力之事，没有谁敢轻易说话，域王也不例外。
看这几人沉默，黑穹看了一眼无契，又道，“莫非，这也是老先生行使天问之术，所问出来的？”
无契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这人分明就是在挑衅。眼下揪着卿云之事不放，只不过是想混淆众人视线，为战群拖延些时间而已。
“我看呐，此女十分可疑，说不定王都的毒疫就是她引来的。这样不祥之人，日后也定会为六域带来灾难！如果不处置了她，六域生民定将受其威胁！”黑穹不顾无契向自己投来的那一道冰冷的目光，独自说道。
卿云有些懵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这幅小小的身躯，竟能被人说成这等凶恶。更没想到在这首领大会上，话题怎么渐渐地变成了针对自己。卿云十分后悔，这次想起无契昨日的叮嘱，不来凑热闹是对的……
可是现在，已经自作自受了，还能怎么办呢？看这黑穹的架势，颇有些拿自己当挡箭牌的意思。刚才自己如此针对他手下的战群，现在换人家来对付自己了，似乎黑穹的行为也可以理解。可卿云实在没想到，他竟拿妖女来说事。
卿云从来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生民们对自己的这个评价，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还是在王女的东居。当时据说许多人大闹宫门，要求域王处置自己，后来事态好歹被平息。卿云以为，待到毒疫解除，此事自然就此作罢，也不会有人再想起自己。可她哪里知道，有些事一旦让人知晓，就怎么也掩盖不过去了。
域王不会真的听了黑穹所言，要处置了自己吧？域王啊域王，尧帝啊尧帝，你在历史上可是一位明主，定要是非分明。你知道毒疫一事的全部过程，千万不能就这么把我处置了啊，我……我还不想死……
几个眨眼之间，卿云的心里已经略过了太多可能性，可她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是妖女’这话，在有意之人面前，显得薄弱不已。
“今年的祀宇大典，天龙现身，本就为祥。黑穹首领既然听说了天龙曾在祀宇场上与这女子相视，凭何不说她乃天女，而非得说是妖女？”无契淡淡地望了黑穹一眼。
“老先生，可今年的天龙是黑龙。你是司天人，更应该知道，天龙自古以来便是白龙，哪里来的什么黑龙？这女子一出现，竟引来黑龙。这是祥么？”
“哼！”无契从鼻孔发出一阵鄙夷，“你是在和一个司天人讨论天道之事么？”
“自然不敢，天道一事六域大地上，无人敢与司天人争论。只是就于此事实在太过古怪，黑穹虽不能与老先生讨论，但请教一二想必也无妨。”
看到黑穹不为所动的样子，无契便知此人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对付卿云。无契现在也没有时间追究卿云这丫头为何不听自己之言，非得跑来凑热闹了，只抬头看了域王一眼，似乎眸色中闪过一丝疑问。
注意到无契的目光，域王自然明白他在问什么，第四次将头转向一侧的那条通道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是还未到来。
魏圃非啊魏圃非，你若是今日坏事，我定不饶你……域王暗自着急。
短暂的沉默之后，当域王正准备说些什么，余光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心中一喜，侧头看去。终于，那人来了！
魏圃非一身督令甲胄，腰配一刀一剑，行走之间目光坚定，缓缓经由那条无人的通道朝自己走来。
很快，许多人便看到，许久没有出现的王都督令官已经来到了域王身后。
原本站在放勋身后的小高见到魏圃非的到来，忙挪动了位置。
“怎么样？”放勋迫不及待地问，声音很低。
魏圃非点了点头，神色一如既然地沉稳，“嗯，一切皆已妥当！人都被带来了，就在外面候着。”
“好！”放勋眼中顿时露出一抹欣喜，困局终可破了！
当放勋再次看向黑穹时，黑穹忽然感觉到域王眼中凶光涌动，这一眼让黑穹有些发愣。
“黑穹首领，你刚才数次提到王都毒疫。此事我本打算在明日与众首领说个明白，既然你今日便迫不及待想要追究，我便答应你。”说罢，域王朝着魏圃非做了个手势。
众人立马听见了魏督令那浑厚的嗓音，“带人！”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通道，数十个令士押着一众人，缓缓走来。被押之人皆以黑布遮住全身，一道长绳捆住所有人的手，这场景用一句‘一条绳上的蚂蚁’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眼见这般奇怪的局面，众人又是一阵好奇，似乎今日奇怪的事越来越多了。原本只是一场首领与域王的见面，可事态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不仅来了什么清河之争，还有人狼决斗，妖女现身，如今王都令士又浩浩荡荡押了这么多人出来。
眼下这一幕，不知又会发生什么异事。这一次的首领大会，当真有些与众不同啊！
由于被押之人全身被蒙着，其他人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凭身形来判断，他们是一群中年男子，约莫有三十人左右。
他们到底是谁？为何会在此时被押出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第345章 试毒
“大家都知道王都前几日发毒疫，可这毒疫究竟从何而来，今日就让你们看个明白。”放勋言罢，手一挥。
那三十个被黑布罩着的人，身上的遮罩物几乎同时被撤去。当他们的真面目显露在众人面前时，黑穹竟如同石化那般，呆呆立在那里。
“黑穹首领，想必你对他们应是极为熟悉吧？”域王发现了黑穹的异常，故意扯高嗓子。
黑穹顿了许久，才道，“域王何出此言，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我怎会熟悉？”
“哦？黑穹首领不熟悉吗？你再好好看看，定会眼熟。”域王此时不看黑穹，也定能猜到他此刻的神情，那必定是慌张中带着一丝不甘。
放勋等待着黑穹的回应，却只见他往那边扫了一眼，目光并未在那些中年男子身上过多停留。
“看来黑穹首领是怕见到故人，没关系，既然你不愿说，自有人替你说。”域王言罢，回头看了魏圃非一眼。魏督令随即会意，走下场去。经过黑穹身边时，魏圃非感觉到了一丝冰凉的气息。
“请黑穹首领看看，此人胸口上的纹案，可是你黑水部落之图？”魏圃非走到其中一个男子面前，扯起衣襟，将其胸口露了出来。
当黑穹瞧见那三道熟悉的黑色水纹，如同蜘蛛一样趴在那人胸口上时，他眼中的光芒尽数散去，随即生出的是一抹怪异的神色。
“黑穹首领，你看清楚了，这可是水纹图？”魏圃非望向黑穹时，目光如炬。
水纹图是黑水令士身上的纹样，这一点黑穹自然比魏圃非还要清楚。“哈哈哈，原来是我黑水令士，那我倒要问问魏督令了，将他们无端抓来，又是做什么？”
“做什么哼，这我倒要问问黑穹首领，你的令士好端端地跑到王都来做什么？”
“自然是随我一道，前来参加首领大会。”
“是吗？可这些人都是我两日前抓到的。据我所知，黑穹首领是今日一早才到王都，你的令士不跟你一起，怎么又先行一步了呢？”
“这是我自己的安排，让他们先行两日，查探前方路途是否安全，这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真是黑穹首领所说的那样，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偏偏这些人早到远远不止两日，他们七日前就混入王都了……”魏圃非的一个‘混入’，让众人猜疑纷纷。“黑穹首领可知，他们这么早来王都，是为了何事？”
黑穹并不答话，只回头望了那三十个男子一眼，目光让人发寒。
“几人黑穹首领不愿说，那我便替你说了。”说着，魏圃非转向了其他首领，“各位，今日我们不妨也一道长个见识，我给大家说件新鲜离奇的事。不知各位可曾听过‘毒士’？”
“哦？毒士？”
“毒士是什么？”
“这我倒是听说过，是一种身上带毒的死士。哎呀，这毒士可非常人啊！”
……
“看来还是有首领听说过……”魏圃非提了提嗓子，“毒士确实非常人，而他们就是一群毒士，被人下了六域奇毒——雪鳅之毒的毒士！”魏圃非一字一顿，说道雪鳅之毒时，拳头不禁紧握起来。
魏圃非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果然，此言一出，喧嚣四起。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卿云，终于忍不住了，忙看向无契。“老先生，这……这真的是毒士？王都之疫，他们就是罪魁祸首？！”
无契没有言语，只微微点头。
卿云心中一阵微颤，一想起这些人的身体里带着一种剧毒，便不由全身发麻。很快，她便被魏圃非的声音拉了回来。
“这些人七日前来到王都，他们分散在王都城中各个角落，伺机而行。就在他们留在王都的第二天，全城便生了毒疫，这可都是他们的功劳！”
“魏督令，说话可要有依据。随意绑来我三十令士，就说他们是毒士，为何如此轻易便将这样的罪责栽到我黑穹头上？”黑穹依然咬紧牙关。
“是不是毒士，稍后自然见分晓。”见黑穹一直不死心，魏圃非决定走出这最后一步。“这雪鳅毒有个特点，若是中过毒的人，再中毒就无异样。若是没有中过的人，中毒后嘛……便有些反应……眼前这些毒士身上带着雪鳅剧毒，如果有谁不相信，可以来一试。”
“什么，试……试毒？”听到不少人恐惧的呼声，魏圃非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瓶。“大家放心，解药在此，试毒之人定会相安无事。”
虽然魏圃非是这般说了，可……毕竟是试毒。听起来便瘆得慌的事，怎会有人轻易露面。
“黑穹首领，你不是不相信吗？不妨走到他们面前，也好让你看清楚，他们是不是当真可以下毒？”魏圃非见黑穹一动不动，立马道。“又或许是黑穹首领也与我一样，几天前在抓获他们时，不幸被他们抓伤，身中奇毒。但好在……已经被解药治愈，否则，今日诸位就无法再见到我了。”
见迟迟无人回应魏圃非的提议，黑穹又故作沉默，卿云有些着急了。她迈开脚步，准备说什么，却被无契一把拉住。“你以前中过雪鳅毒，忘了么？”
经无契这么一提醒，卿云才想起。当初在村子里，自己就‘幸运地’接触了一次雪鳅，即便这会儿中了毒，应该也没什么反应了。用科学的话说，自己的身体里应该是有了……‘抗体’。
“我来！”
众人听到一个声音，立马纷纷寻找声音的主人。很快，他又一次成为了一众焦点。
只见沉吟快步走到魏圃非面前，“魏督令，你要我如何试毒都可以！”
看到沉吟如此爽快干脆的模样，大家何尝不心知肚明呢？这一次，域西和域北算是彻底杠上了，刚才沉吟与战群闹得那般不可开交，如今轮到黑水部落，沉吟怎不前去补上一刀……
“沉吟首领倒是爽快，你放心，这毒无甚感觉。只待你毒发有反应，我便立即给你吃下解药。”其实，刚才提出试毒之话时，并未打算有人真正站出来试毒，只不过是想堵住黑穹的一条路而已。既然眼前真有人出动，活生生的事例摆在面前岂不更好？
“沉吟相信魏督令，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沉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
第346章 手书现
魏圃非将沉吟带到一名毒士面前，沉吟自动将手伸出。
可那毒士眼中满是拒绝的意味，特别是当他朝黑穹望了一眼后，便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魏圃非并没有多少耐心，一把抓起那人被捆的手，用力握住其右手某处筋脉，示意沉吟将手臂靠拢。只在靠拢的瞬间，沉吟只觉小臂泛起一阵凉意。
只不过，这样的感觉极其轻微，如果不能刻意留心，根本不会察觉出来。
这几日以来，魏圃非对于这些毒士的下毒手法，也算得上十分熟悉了。即便他们自己不动手，魏圃非也能让他们出手。
待沉吟将手收回，刚才那股细微的凉意逐渐消失。他低头看去，一条淡淡的划痕悄然出现在他腕上五寸左右的位置。
所有人皆屏住呼吸，观察着沉吟的反应。
若是毒士自行下毒，为了不轻易让人察觉，毒发并不会有多快。可魏圃非知道，眼下的场合可没有时间花个一天半天的，让这么多人陪着一起等待，便在刚才动手之时发了点狠。
所以这毒发嘛……也就自然快了一些。
约莫一杯茶的功夫，大家就发现沉吟出现了一些异样。
他的脸上开始一阵红一阵白，红时如烈火焚身，眉头紧皱，额上青筋暴起，汗珠大颗滴落。白时浑身冷，几乎瞬间脸部就罩了一层冰霜。
沉吟的身体在一阵抽搐之间，竟顺势往下倒，好在魏圃非就在其身后，一把将其扶住，缓缓放在地上。随即，仗义和金宸也忙上前，环手为他做了个人肉靠背。
倒下的沉吟已被首领们围得密不透风，查看之间皆唏嘘不已。这么短的时间里，身体状况发生如此大的差异，无论是谁，见此恐怕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卿云也忍不住往里凑，看着毒发的沉吟时，心中不禁佩服万分。沉吟的症状令她如此熟悉，这种感觉自己曾经是体验过的，烈火焚烧，冰冻千尺，体内五脏六腑就好像要炸出来一般……
魏圃非忙从陶瓶中倒出一颗药，喂沉吟吃了下去。
很快，症状便有所缓解。待休息一阵后，沉吟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与试毒前无异。
“你可好些了？”魏圃非问。
沉吟在一众关切的目光中缓缓站起来，动了动自己的双手双脚，并无太多异常，只是体内还有一股忽冷忽热的感觉。但相比刚才的痛苦，显然不值一提。“好多了，这毒……果然厉害。”
沉吟朝黑穹所站的地方望去，众人随着他的视线，人群自动分隔出一条道来。
“沉吟首领，你受苦了，一旁休息吧。”域王也投去了一丝柔和的目光。
沉吟点了点头，退到一旁。他不再说什么，这个时候他十分清楚，无需说什么，刚才的痛苦算是没有白挨。
“众位都看到了，刚才沉吟首领的症状，便是几日前王都毒疫之时，中毒之人的症状。这些毒士们，下毒手法便是如此。他们分散在王都各处，短短一日择取生民下毒。这些中毒之人毫不自知，很快毒漫整个王都。三十来人，便可祸害下一座城，不得不说黑穹首领的毒士当真厉害。”魏圃非顿了顿，又道，“这毒极易染人，刚才各位与沉吟首领围得这么近，想必大家也都需要吃点药了……”言语之间，已有几名王都令士，拿着好几个药瓶过来。
令士给每人分了一颗药，可唯独没有给黑穹。
“黑穹首领想必用不上了吧，这毒何解，想必应该比我更清楚。”看着黑穹满脸黑线的表情，魏圃非不断挑战着他的底线。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轻佻中带着张狂的笑声冲击着众人耳膜，黑穹看着域王的那双眼中已满是腥红。
“诬陷，这都是诬陷！”黑穹不再回应魏圃非，而是对着域王，情绪不断高涨。
“黑穹首领，我何处诬陷于你？”域王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域王不过是不愿将清河判给木马部落，又不愿处置这妖女，才费尽心思弄出个什么毒士之说。单凭沉吟试毒，如何就能断定他们是毒士。就算这些人是毒士，你又拿什么证明，这些毒士不是你养出来的？我好端端的三十名黑水令士无故失踪，今日竟出现在王宫里。我还没请问域王，为何要抓获他们，域王反倒先给我安上了罪名。前有恶狼袭伤木马令士，后有所谓的黑水毒士。黑穹只有一问，今年的首领大会，莫不是针对我域北一众部落么？”
“我为何要针对你？”放勋道。
“因为我这里有一样对域王极为不利的东西，在这首领大会上，即将呈现给众人。也好让大家看看，我们一向敬重爱戴的域王，到底是怎样一个废物！”事已至此，黑穹再没有留下什么后路。言语之中，也是顺从心意，脱口而出。
“黑穹，你说谁是废物！”魏圃非一声大喝，腰中佩刀不知何时已然拔出，直直指向那个满脸狂笑之人。
“还能有谁？”黑穹丝毫不在意那把对准自己的刀，不慌不忙中，从腰间取出一个东西，那个一个长条布包。
只见黑穹一层一层将外面包裹着的布帛打开，里面是一个黑色长条木盒。“大家猜猜，这里面是什么？”黑穹反倒转身，对着身后一众首领，嘴角的笑意令人琢磨不透。
“老先生，这个黑穹，又在做什么……”卿云都有点佩服这人了，在这么多证据面前，竟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玩把戏。不愧是域北的老大啊，这抗压能力，啧啧啧。
“不知，且看看吧。”无契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人。
木盒终于被黑穹打开，他从里面拿出一封手书。“大家今日应都注意到了，域南的未名首领没有到场。咱们这首领大会，未名可是年年不落，今年为何没有到场，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吗？”
“黑穹首领，这是为何？”人群里，陆续有人说话了。
“哼！”黑穹一阵冷笑，“天筑部落前些日子大水淹城，生民令士死伤无数。从王宫前去的司水队伍毫无作为，不但没能因势治水，还因为他们的原因，让天筑连遭两次大灾。如今，天筑生民悲愤，尸骨遍地，未名首领哪有心思前来！”
黑穹的话音刚落，卿云的心便咯噔了一下。天筑部落，那……那不是重华他们所在的地方吗？怎能听黑穹刚才说，说什么……生民悲愤，尸骨遍地，令士死伤无数，这……怎么从未听域王提起过？！
第347章 罪状（加更）
“老先生，他……他说的可是真的？”一想到重华和弄知还在天筑治水，卿云有些按捺不住了，立即抓着无契的胳膊问道。
无契也眉头一皱，“这个黑穹似乎有些不对劲，你先莫急，看看再说。”
黑穹将手书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便是未名首领差人星夜从天筑送来的手书，里面将此次域南大水一事说得清清楚楚。”黑穹说罢，并未将上面的文字念出，而是送到其中一个首领面前。
那首领满脸好奇，不觉将书中内容念了出来：近年域南水患严重，其中又以天筑为最。王都曾数次谴令司水官前来治水，却并无成效。如今天筑生民因水患蒙难，司水队伍一行治水不利，域王识人不清，任人不杰，乃为一；日前祀宇大典，黑龙现于六域，遇之不祥，域王隐瞒众方不提，枉顾六域生民，乃为二；昔日天筑物美产丰，域王连年征收粮食无数，不惜生民死活……
那名念手书的首领，读着读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没有了任何声音。再看后面的内容，他已是不敢再念了。
“你怎么不读了？哎呀……”有人十分着急，见前面那人停下，便顺势又接过话头，看着手书念起来：“不惜生民死活，只为个人安逸享乐，乃为三；昔日部落之战，域王为一统六域，杀人无数，征战四方，乃为四；自统领六域以来，无宽容之心。对于不服从者，斩杀为快。半年前将金宸首领斩于大金王宫中，乃……乃为五……”读着读者，第二个人渐渐感到身体一阵发麻。这些内容，他看着就心惊胆寒。
终于，他也是不敢再读下去，可手书上还有如此多的字，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罗列了二十多条域王之恶行。
没有人站出来接着念，黑穹见状一阵冷笑，终是自己看着手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悉数念出。
场上除了黑穹，再无其他人敢发出任何动静。那一句句从黑穹口中所出之言，字字犀利疯狂，仿佛一把杀人之刀。刀锋过处，斩尽一切乱麻。
“未名首领向来是拥护域王的，不过那都是在放勋的淫威之下。今日，为了天筑生民，未名首领终于不再忍耐。”黑穹将那封长长的手书拿在手上，手书另一头掉落在地上。他任由手书这般掉落着，言语之间，转头看向高处的域王，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凛冽。
域王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不过身边的宣宣却被这场面吓到了。长这么大，她从未见到有人如此说父亲，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父亲，这……”宣宣有些坐不住了，她站到放勋身旁，眸中有些惊慌。
域王只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宣宣坐下，眼神也逐渐深沉起来，对着黑穹道，“你确信，这……是未名首领亲笔手书？”
“上有未名首领之印，如何不确定！”黑穹一声冷笑。
众人不禁朝那手书看去，尾处确有未名之印。众人互相望了望，眼中也是一阵疑惑。
“黑穹首领，未名首领为何会将手书交与你？就算今年他无法到场，那也是交于域南首领，怎么就偏偏到你那里去了？”不知何时，沉吟又一次站出来了。他的这一句，也算是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看沉吟说话的神态，便知此刻的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家伙一满血复活，便又加入了讨伐黑穹的阵营。看来与域北做对的帽子，他今日是摘不掉了，估计他也不愿摘。
“为何？”许是这个沉吟今日出现的次数太多了些，黑穹的脸上已显得十分不耐烦。当他注意到旁人也在用同样疑惑的目光望着自己时，又不禁俨然一笑。“沉吟首领又何必非要问出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域王掌管六域，可这六域也还存着域北、域南、域西三地。未名首领作为域南之首，早已对域王心生不满。放眼整个六域，谁能与之商谈此事？要是在以往，或许金深首领倒是人选之一，可金深首领也被域王无端杀害，他不向我黑穹吐露心事，还能找谁？”
“好一番不要脸的话……”卿云不禁暗暗感慨，这黑穹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要论起所见过的自恋之人，如果那战群排在第二，这黑穹恐怕就是世间第一了。把这几句话翻译过来，不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虽然你放勋掌管六域，可这六域也还有三个大王。如果金深已死，未名虽在域南有些薄命，可如今自身难保。这反击六域之主的大事，除了他黑穹，还有谁能胜任？
卿云知道，自然不止一人听出了黑穹的话中之意，因为她发现周围立即出现了一阵阵窃窃私语。同时，场上的氛围有些奇怪。
这黑穹……是要造反了么？就这么拿出一封长长的手书，细数域王众多罪状。且不说别的，单说金深首领被杀一事，卿云便知这不过是编排的谎言而已。金深是被回天门所杀，卿云早就听小高说起过。
既然这些罪状中，有一个是假的，是不是就有理由相信，其他罪状也有可能是谎言？那么……天筑生民和令士死伤无数，司水队伍治水不利，或许也是假的……重华他们定是安全的，卿云在心里如此期盼着。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看黑穹与域王两人的神情，便知此事不会简单。
原本抱着凑热闹的心，来看看六域众首领的风采，没想到今日这场景确实无比热闹。只是一来就碰上了个逼宫造反的主，这样的热闹，想必谁都无福消受吧……
正当卿云脑海中思绪万千之时，却听见一个清澈的声音。“黑穹首领，天筑水患一时，不久前我曾与未名首领商谈，他知这是天象所致，并无埋怨域王之意。再说，我与未名还算有些交情，手书上的东西，怎么从未听他提及只言片语？”
作为域南双壁之一，步非尹今日沉默了许久。此前不管是清河之事还是王都毒疫，他只静静看着。可眼下忽然提到了未名，他也就不得不说些什么了。
“怎么，你对此有疑问？”黑穹此刻对于域王都极不耐烦，至于旁人，他更是无心应付了。
“我只是觉得，这封手书来得实在蹊跷。”步非尹坦言。
第348章 回来了！
听到步非尹这样说，众人也都向此人投去了一抹敬佩的目光。
不愧是域南双壁之一，在关键时刻，还有敢于说话的。况且在提及未名的时候，或许也只有他出面，是最为合适的。一者，他与未名也算是域南两位颇负盛名的首领，如今未名不在，步非尹自然要担起某些重任来。二者，域南双壁素来交好，要说对未名的为人进行品头论足，这里除了步非尹，恐怕也没人比他更了解未名了。
此人倒是正直……卿云对步非尹的好感不禁又新增了几分。他问出了许多人想问又不敢问的话，面不改色，不卑不亢。
可黑穹对于步非尹说的话，似乎并不怎么理会。许是他有些心急了，想要尽快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只淡淡看了步非尹一眼，“那是你觉得，其他众人并不这么认为。”随即，黑穹又转向众人，准备再说什么。
“黑穹首领，你可敢将这手书于我近看一眼？”步非尹不依不饶，直勾勾望着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神色极其张狂之人。说话时，竟往前走了两步，直接来到黑穹面前。
黑穹眼中此时也满是厌恶，看着步非尹那坚定的眼神，黑穹心念一转。要是换成一个小首领，说不定他早就动手了，可此人在域南还是有些名望的……
黑穹冷哼了一声，将手书递到步非尹面前。
步非尹接过手书，细细端详起来。因为步非尹总觉事有蹊跷，所以在看的时候，不愿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每一个字都落在他的眼中。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因为这字迹……确是出自未名，丝毫不差，难道……这手书真是他写的？
未名何时对域王有如何深的埋怨，以前竟从未听他提过只言片语！还有这说话的语气，竟一点也不像未名。
天筑近来水患一事，步非尹是十分清楚的。不久前，未名给自己传了一封密信，并送来了一些天筑生民，让自己代为好生安顿。除此之外，并未说什么。
步非尹自然帮了未名这个忙，可他也没有多多过问。既然未名不说，他便做好该做的即可。可见，未名在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在做什么准备了？
看着手书上说什么司水队伍治水不利这一句，步非尹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也是在不久前，司水队伍中有一人要在天筑和甘林相交之地疏渠，未名又一次给自己传密信，让自己帮忙暗中配合。可见，未名是信任司水队伍的，至少是信任疏渠那人的。
可为何，在这封手书上，未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积攒了极深的怨气，恨不得将域王立即从王座上拉下来！
这封手书，除了字迹是未名的，这里面的内容实在很难让步非尹相信，是未名所书。
看到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左下角，那是落印的地方。可目光刚在那里定下，步非尹的眸子猛然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
“假的，这……这手书是假的！”步非尹大呼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黑穹一把将步非尹推开，满脸愤怒。
“这手书并非出自未名首领之手，你们看这落印之处。未名首领的印是方正之印，而这里确是缺了点颜色，这断不是真的！”
听到步非尹这么说，黑穹不禁将手书翻过来细看。定睛之后，眉头也不觉皱起来。那落印之处，确实少了一块，可这地方极其细微，如若不是对未名之印极为熟悉，又细细察觉，是断不会看出什么蹊跷的。
黑穹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给这家伙细看了，这一眼便又生出这么多事！
“缺了点边边角角，算得了什么，也值得这样大呼小叫？许是落印之时，力气用小了而已。”黑穹虽然心下有些翻腾，可面上依然显得淡然，看不出什么异样。
“不可能！黑穹首领，你也是首领，自然应该知道，手书落印的重要性，你会让自己的落印少些边边角角吗？”步非尹立即反驳。
“步非尹，你何必一味计较这些。我说这是未名的手书，这便就是未名之物，容不得旁人来随意胡说！”黑穹彻底恼了，看向步非尹时，眼中竟涌出了些许杀意。
卿云一看，颇觉事态有些不对。这黑穹似乎越来越不管不顾了，言行举止皆露出随性之态。
他不会真在这里动手吧？卿云想着，看了步非尹一眼，目光从敬佩渐渐转为了担忧。
“他没有胡说，这手书本就不是未名之物！”忽然，一个声音从人群之外传来，声线有些微哑，透着无尽疲惫，但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这声音，听得步非尹神色一亮，即便还没有循声望去之时，脸上就已经闪过一丝欣喜。
人们四顾环望，发现这声音并非从首领队伍中传来。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朝着队伍后面望去，随即首领队伍从中间自动分出一条通道。
人们只见六个男子出现在那里，他们缓缓朝着队伍最前面缓缓走来。为首之人体态颀长飘逸，行走之间衣衫拂动，对于此人，大家再熟悉不过了。
而他的身后跟着五名男子，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则不尽相同。
“未……未名首领？”有人认出了那个说话之人，那就身处那五名男子之中。
司天官墨祥回来了！他带着那几个少年回来了！
重华、弄知、魏俞泓、文命和未名五人，跟在墨祥身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前来首领队伍前。他们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只恭敬地朝着域王跪下来，郑重行礼。
见到这几人忽然出现，域王原本有些微愣，但随即恢复过来，心也放了半截。
除了域王，还有许多人愣住那里。
卿云看着其中一个人的身影，目光都直了，不知为何，忽觉鼻子一酸，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眶顿时绯红，一行泪不受控制便滑落下来。
重华回来了，她的重华回来了！
重华自然也感受到了不远处的那道特殊的目光，待行礼完毕，回视过来，一见到卿云那满脸泪痕的样子，重华忽然心头一动，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无数愧疚和心疼的感觉油然而生。
云儿，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交错着，谁也没有挪开，仿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