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预言终应验
邢夔终于走了，没有太多的告别。
他只与重华多说了一会儿话，又对墨祥说了些什么。随后，他的身影便缓缓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重华望着越来越小的身影，一人一琴，看了许久，有些失神。
今晚，他的心里出现了好几次温暖和感动，那都是邢夔带给他的。
自父亲离去后，重华便没有了家人，可是邢夔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似乎有那么一些人还是在意的，至少这位三叔就是这样。
“这位三长老生性活泼，不喜被约束，平日里游走六域，日后你们定有机会再相见的。”墨祥走到重华身旁，安慰道。
他看得出来，重华刚刚认了亲人，如今又和他分开，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三叔平常喜欢游走六域？”重华有些诧异。他以为，堂堂旋门三长老应是坐镇门中，处理旋门一应事宜。
墨祥笑了笑，“听师父所说，你这个三叔最不喜的就是留在门中。他喜欢到处跑，要不然上一次我们在上王都的途中遇到回天门，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呢？”
听墨祥如此说，倒是提醒了重华。是啊，这一次他出现是因为无契老先生专程去请了他，可是上一次他为何挺身而出得如此及时呢？
这个问题，恐怕墨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许只有邢夔自己才知道了。
忽然，重华又想起了什么。“司天官，既然三叔常年游走六域，那这次是如何将他找到的？”
墨祥摇了摇头，其实这个问题他也十分好奇。但这次离开王都时走得着急，也没来得及问无契。至于邢夔嘛，在来的路上极少说话，就连墨祥的话，除了必要以外，也不怎么搭话。原本他是想问问邢夔的，无奈见此人如此性格，便也不好多问。
“或许是师父也常年游历六域的缘故吧，说不定两人就在什么地方碰上了呢？”
“父亲！你怎么了？”墨祥和重华正在一旁讨论着，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阵惊呼，那是文命的声音。
两人立即走过去，只见崇公父子被一众人围在中间。最里面是魏俞泓、弄知和未名，外面又围了几名令士。
见重华和司天官过来，那几名令士稍微散开，留出了一条道。
人群最里面，崇公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地上，脸色从最开始出现时的微微苍白变成了现在的煞白。目光空洞无神，喉咙里还不时发出一阵怪响，像是想说什么，嘴又被堵住一样。
文命蹲在地上扶着父亲，一脸焦急。
“这是怎么了？”墨祥立即走过来，有些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不止墨祥，眼前所有的人皆一脸疑惑。他们看着崇公此刻的模样，确实有些吓人，不知是病人还是受伤了。
“父亲！”文命的声音越来越焦急，甚至能听出一阵绝望。他不明白，为何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父亲不是说，身上的毒不碍事吗？只要回到王都，请个医官看看，就会好起来吗？怎么这会儿，看起来竟如此严重？
“崇公，你……”重华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其实是清楚其中情况的，只是他和文命的疑惑一样。此前，崇公告诉他，身上的毒并不算太严重，可是现在……
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崇公，重华似乎明白了什么，不严重这个说法只怕是假的。
只是这会儿，偏偏这里又没有医官。
“司天官，请你看看我父亲，他到底严不严重……”文命的声音有些哽咽，望着墨祥时，急切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恳求。
墨祥忙将手搭上了崇公的脉搏，很快，众人便发现墨祥的反应从最初的急切变成了绝望。当他将手伸回时，微微地叹了口气。
墨祥虽不是医官，但司天人会修习一些简单的医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否则，当初在小村子里时，墨祥也不会察觉出卿云的雪鳅毒，更不会将他们带回王都，请无契来解毒。
只是现在，面对崇公的情况，他确实也束手无策了。
因为，崇公中毒很深，毒入心脉，早已无解。就算再厉害的医官，只怕都会这么说。
可墨祥不明白的是，崇公怎么就会中下如此严重的毒？！
所有人皆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崇公的脸色越发煞白。
文命已是泣不成声，他抱着父亲，此刻的感觉是那么地无助。
见到这一幕，重华心头一震，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当时，自己也是这样抱着自己受重伤的父亲，也是这般无助，可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
“文命……”在众人的目光中，崇公终是强忍住来自喉咙的阻碍。可声音一出，却感觉不像是自己的。因为听起来是那般沙哑，那般无力。
“父亲……”文命急切应承着，眼泪却是一滴滴不停地往下掉。
没有人觉得文命此刻有多狼狈，大家心里只有疑惑和唏嘘。
沙哑又无力的声音再次微微传来，四周变得极其安静，没有人说话。
“对不起，我骗了你。你……你莫要怪我，这一切，都是父亲应得的。”崇公看着儿子那张脸，说得十分吃力。
崇公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脸上竟露出一丝坦然。“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若不是受那白心的要挟，我也不会坚持筑堤。其实我早就……早就发现重华的疏渠之道比筑堤有用，可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
说到这里，崇公看了文命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因为什么？”墨祥似乎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忙凑近崇公，希望他将事情说清楚。
“因为崇公若不按白心所说的做，她便会杀了文命。”重华缓缓道。
“什么？！”白心竟拿文命来要挟崇公！
未名一阵诧异，但很快这份诧异便消失了。与他而言，回天门的这种行为太过感同身受了。拿自己最在乎的人来做威胁，这难道不是回天门的惯用方式吗？
“唉……”崇公缓缓叹出一口气。他本不想让文命知道这一切，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之后活得愧疚，可重华还是说了。
重华不想隐瞒众人，对于崇公身上所发生的事，最初他也是怀疑的。后来破堤之后，他总觉得这件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便秘密找过一次崇公，竟发生他中了毒。
崇公终于将此前的一切都告诉了重华，其实在他们来天筑的第一天夜里，白心便找上门来了，不由分说地对自己下了毒，还拿文命的性命相要挟。无奈之下，才有了崇公后来的一切举动。
崇公在众人的目光下，终究缓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是的，他彻底没气了。
当听到文命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重华心头一动，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般。他转过头看了看墨祥，也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的神色是那般一致，悲伤中带着一丝了然。
原来，是这样。
此行治水，一人将去。此前的这个预言，终究还是应验了……
第320章 柳儿
天筑城门外的密林里，这里距离刚才打斗之地不算太近。
骏驰将受伤的白心拦腰抱着，飞快地往前走。他自己手臂上也受了些伤，但和白心比起来，这并算不得什么。
师兄妹三人就这样往前行进，他们准备直接回到门中。
天筑距离石坨城并不近，可现在的他们必须要马上回去。
他们不知道那个旋门三长老是否已经走了，也不确定背离能否将他拦住。万一他追上来再次动手，他们三人都活不了。
所以，他们只能从密林中的这条道走。这里几乎没有路，高大的树木密布，几个人穿梭在这里，几乎不会被发现。
真该死，好好的一次计划就这样被打乱，先前的所有努力看起来俱都已经白费了。这对于三人来说，始终有些意难平。
走了不久，骏驰觉得手臂有些酸痛。
因为白心受了内伤，不宜太过颠簸，所以他抱着白心的时候，尽量双手用力往前拖住，减少前行的震荡。可正因为是这样，白心整个人的重量皆落在他的小臂上。
再加上此前手被重华的箭射伤过，虽那时不觉得这伤算什么伤，可现在看来，伤口处竟越来越痛了。
骏驰满脸大汉，脸色也变得有些沉重。
“二师兄，放我下来歇一会儿吧！”白心见状，有气无力道。
“不行，这里不安全，我们再走一段。”骏驰没有丝毫迟疑。
“骏驰，让我来吧。你受了伤，不宜如此。我看那邢夔也不会再追上来了，即便追来了，我们在这里也不易被发现。”路回忙道。
白心也点了点头，她实在不忍见到骏驰现在的样子，“是啊，你把我放下来，让大师兄背我回去。”
骏驰看着白心那张苍白的脸，脚步终于放缓，慢慢将她放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今日我们没能完成任务，回去后定当受罚。”白心低着头，脸色十分不好。
她的心里是愧疚的，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如果面对那名旋门男子，自己的心再狠一些，说不定诛心术就能发挥最大作用。
可白心似乎真的左右不了，当时她就是凝不了神，也下不去手。这太可怕了！长这么大，白心从未对谁有过如此心思……
白心自小长在回天门，身旁见过的男子不过是师兄弟几人和师父。至于回天门中的探子，她压根就没想过多看一眼。
一直以来，他以为师父是六域最为强大的人，而自己这几个师兄弟也是不可多得的强者。白心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门内。
可今日见到那人，白心骤然发现，原来六域之上还有如此之人。
他面对二师兄的火臂，面对三人联手的诛心术，如此从容不迫。他的琴音如此有魔力，而他拨弄琴弦的样子，也让人看得心头一动。
尽管他那时是在用琴音攻击自己，可白心就是恨不起来。
师兄弟二人看着白心紧皱的双眉，以为她又害怕了。
“师妹，不必害怕。到时候师父追究起来，你们就说我我安排不力，我也会想师父说明原因。”
路回拍了拍白心的肩道。
“就算师父追究，也只有等几天后他从王都回来再说了。这些天你先好好休养，我和大师兄自会对他解释清楚。”骏驰的脸上挂着些许关切，这与他刚刚在打斗时的神态完全不同。
骏驰就是这样，在面对白心时，永远都是这般温柔与不同。
“大师兄，我不是害怕，我只是……”白心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背离的声音传来。
“你们在这儿啊，白心，你怎么样了？”背离远远看到两人围着白心，一阵惊慌，忙小跑过来。
骏驰和白心二人皆抬头看了背离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背离忽然反应过来，忙改口道，“四……四大主，你怎么样了？”虽是改了口，可目光中的担忧却丝毫不少。
背离不在乎这个称呼。
自从他被回天门送到冰河，和这女子朝夕相处，他监督自己在冰河修炼。背离知道自己没什么练功的天赋，更别说是回天门的术法。
那时的他刚刚被村中的人赶出，心情一直不好，若不是有白心的督促，背离或许真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从那段消极的日子里走出来。
虽然背离知道，白心待自己的态度，其实与冰河上的其他人并无不同，可他不在意。只要她喜欢，怎么都可以。
“没事。”白心淡淡道。
她对这个背离一直就谈不上什么喜欢，若不是二师兄将他安排到自己的地方，她甚至不太愿意多看这人一眼。
不过，今晚这家伙的做法，倒是白心没想到的。
“那就好，邢夔不会追过来了，我们……”背离想说什么，忽然几人听到身后一阵响动，那是树叶窸窣的声音。
直觉告诉他们，这不是风声。同时，骏驰在极快的速度里凝神察觉，竟发现了人的气息。
“谁？”骏驰眼神一动，忙向四周张望了几眼。
“谁在那里？”路回也一个激灵，向四周探去。
经过今夜一事，他们心中的弦一直紧绷着，生怕路上再遇上什么人，不回到门内是不会放松的。
身后没有回应，但刚刚声音发出的地方却是响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骏驰身形一动，顷刻便朝那个地方行去。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惨叫，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拎着一个人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这是个女子，身形娇小，自从被骏驰拎起来的那一刻起，她的双腿就开始止不住颤抖，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可当她看到白心时，眼中的目光顿时变得奇怪起来。先是一阵欣喜，随后眼眸中又立即涌上了几分怀疑和惧怕。
“柳儿！你……你怎么在这？”白心自然也认出了眼前的女子。当初住在天筑城宫之时，这丫头贴身照顾莫弯弯，时常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生性活泼，心思单纯。
虽然自己怀着不同的心思出现在天筑城宫，可对于白心来说，柳儿这丫头不知自己的来历，却把自己当成朋友一般，经常拉着自己聊天谈心。
当初，她与五甲之间的关系，便是柳儿无意之间说出来的。
“白心，你……”柳儿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见到白心时，柳儿的第一反应依然和往常一样，准备扑过去拉起她的手说这说那。可很快她便收起了刚才的心思，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白心，早已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白心了。
第321章 为何来这里？
“师妹，她是谁？”路回见柳儿和白心两人的反应都有些奇怪，看起来不仅是认识，而且认识的时间还不算太短。
“她是莫弯弯的贴身侍女。”白心看着柳儿可怜的模样，衣领刚刚被骏驰扯乱了，头发也蓬蓬松松的，便伸手准备为她理理衣服。
可当她的手正要碰上柳儿的脖子，柳儿却下意识往回一缩。抬头看着白心时，眼中的目光依然满是怀疑和恐惧。
柳儿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
“未名的人！那我现在就杀了她！”骏驰一听到柳儿的身份，毫无迟疑，右掌已经蓄上了一分的力。对于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一分力道足以结果了她。
柳儿虽然没有注意到骏驰的动作，但他那句结果自己的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柳儿有些后悔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走进这片林子。又为何远远地在听到白心声音的时候，要好奇地走过来，躲在树后面偷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果自己今夜真的死在这里，也还可以同地下的五甲和弯弯夫人做个伴。
在一连经过两个最亲的人离开自己的打击之后，对于活命这件事，柳儿似乎也变得没多少兴趣了。
若不是想起此前弯弯夫人数次对自己的嘱托，柳儿或许今夜不会出城，而是默默在在城宫内自尽了。
“二师兄，不要！”眼见骏驰就要动手，白心一把将柳儿拉到自己身后。
“师妹，你为何要护着这个女子？”路回也有些不解。虽然他没有骏驰这般杀意，认为一个小小的女子没有任何身手，不管是杀与不杀，都没什么关系。但眼见师妹如此在意此人，路回便很是好奇了。
“此前在城宫，柳儿把我当姐姐看待。柳儿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恶意。”白心转头看向柳儿，眼中露出了少有的笑意。随后又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见师妹的反应，两人这才明白过来，这看起来莫不是白心在天筑城内的小姐妹？可……他毕竟是未名的人。
而且，这女子半夜跑到林子里来做什么？就这一点行为，便让人觉得有些可疑。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路回希望把事情弄清楚，到时候杀与不杀，才好做打算。
“我……我……”柳儿看起来似乎很是害怕眼前几人，就算白心刚刚安慰了一番，但好像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白心以为是骏驰刚刚的反应吓到她了，又转头道，“柳儿，他们是我的师兄，不会伤害你的，你说便是了。”
柳儿对上了白心的眼神，心里的恐惧或多或少也消散了几分。“我想找未名首领。”
听到未名二字，骏驰的眉头一皱。
刚才他们费神费力，都没有将那几人杀掉。如今这个丫头倒在自己面前说要去找他，怎么不叫骏驰生气。
“你去找他做什么？”路回双手抱怀，饶有兴致地看着柳儿，语气意味深长。
“弯弯夫人此前嘱咐我，若有朝一日她不在未名首领身边了，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柳儿低着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她确实想起了莫弯弯，那个对自己如同亲妹妹一样的主人。以前弯弯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柳儿总是不以为然。特别是这半年来，莫弯弯的病情在渐渐好转，柳儿便更加以为自己会一直侍奉她到老。弯弯夫人的这个嘱托，从来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可今夜，看到莫弯弯毫无气息地躺在床上，再看看未名首领那痛苦的模样，曾经的嘱托顷刻间出现在柳儿脑海中。
柳儿的回答和她说话时的神色，让旁边几人一时没有接上什么话。
莫弯弯的死，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特别是对于白心来说，她从未想过要让莫弯弯死去。如今听到柳儿这番言论，白心一时心下竟泛起几分愧疚。虽然并没有人告诉她，莫弯弯到底为何而死，可她知道那女子是自尽的。而自尽的原因，白心也大致猜出了几分。
“你找未名，为何要到这里找？”路回不像白心，很容易被情绪所牵绊。对于柳儿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他一直心存疑虑。
“我来这里，不是找未名首领……我……”柳儿言语迷糊，一紧张似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这女子，刚刚还说要来找他，这会儿又说不是，岂非存心欺瞒！”路回一向是几个师兄弟里脾气最好的，可眼见柳儿这般前言不搭后语，也有些不耐烦了。毕竟这个时候他们还在逃命，白心也身负重伤，不可多留。
“既是谎言，那我便杀了她！”骏驰立即又想出手，可他话音刚落，又一次被白心拦下了。
“柳儿，你把话说清楚，否则我也不能阻止他们动手。”白心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好一会儿，柳儿才抬头看着白心，目光顿时一片湿润。“弯弯夫人离开时，我看到未名首领难过的样子，我就想起了五甲。所以……我想来这里看看他。”
白心一听到这个名字，面色顿时一变，目光连忙从柳儿身上移向了别处，似乎有些不愿看她。“五甲在……在这里？”
“嗯，他就埋在附近。我知道弯弯夫人离开，未名首领定会另有打算，或许会离开王都去做些别的事。弯弯夫人以前既然嘱托过我，我日后必当跟着首领。可在这之前，我想来这里再看看五甲。”柳儿的话里带着一丝丝绝望，虽然说得很轻，但她此刻的目光里看不到一点往常的灵动。
听到柳儿说出这些话，白心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心情变得很复杂。
“白心，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正当白心认真想着什么，柳儿忽然道。
白心看着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隐隐觉得柳儿今日看自己的眼神与往常相比，大有不同。
不等白心回答，柳儿又直接问，“五甲是不是你杀的？”
果然，柳儿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其实，在她提问之前，白心就有一种预感。她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柳儿，白心没有想过要伤害她，更没想过要杀了她。
“是。”当白心承认之后，她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看着柳儿时眼神也不再想躲避。
柳儿眼眶里包了许久的泪终于淌了下来，不知为何，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此刻心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恐惧，而是变得极度难过，就像是当初五甲死在自己怀里那般难过。
第322章 你走吧
“你为什么要杀他？”柳儿擦干眼泪，极力忍住不让它们继续滴落下来。
“因为他知道了一些事。”白心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漠，语气也淡了下来。与刚才初见柳儿时相比，竟不像是同一个人。
柳儿顿时明白了，自己此前的猜测是对的。
她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今夜弯弯夫人忽然离开，她写的那封信柳儿也看到了。
在莫弯弯身旁服侍了这么多年，虽然有些事她和未名首领都不曾提过，但柳儿好歹也意识到了什么。
城宫之中接连而来的不太平，让她越发觉得不对劲，直到今夜，她经历了这一切，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还有一个问题。”柳儿的神色也越发淡漠。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自己又不幸落入他们手里，今夜怕是活命的最后时刻。倒不如把此前的疑惑弄清楚，到了地下，也好给五甲一个交代。
白心依然没有反应，但也并没有打断柳儿的话。
“破堤那日，五甲没有及时将令传到，也是你在从中行事？”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此刻柳儿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惧怕，反而多了一丝责问。
这眼神，看得白心有些诧异。
“是。”又是简单的一个字，但足以让柳儿心生恨意。
弄明白这两个问题，其他的柳儿也就都能猜出来了。自始至终，白心都脱不了干系。
她明明知道五甲是自己喜欢的人，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白心所害。
说到底，如果这件事要怪白心，倒不如怪自己。
若不是自己平日的所作所为，让白心看出来她与五甲之间的关系，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此刻的柳儿，恨得更多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白心准备将她所有的疑惑都解开。
柳儿算是她在这城宫之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将自己当朋友看待的人。从今以后，她便与这天筑没有太多的瓜葛了，与柳儿也自然不会再相见。
不知她会不会成为自己在这六域之上，除了回天门的人以为唯一的一个朋友。不，过了今天，柳儿应该也不会再将自己当作朋友了吧。
“没有了，你们现在可以动手了。”柳儿长舒了一口气，仰起脖子，闭上双眼。
今夜这局势，她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些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如果说刚刚白心还有意救自己，劝她的同伴手下留情，可自己当着她的面问出这两个问题，白心应该也不会留自己性命了吧。
柳儿的心里腾起一丝前所未有的坦然，甚至是松了一口气。她的神色归于平静，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身边的一切似乎陷入了静止的状态，许久之后柳儿都没有感受到该有的疼痛，她终于睁开眼。当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柳儿有些诧异。
刚刚将自己从树后抓过来的黑袍男子，此刻正眼含杀意地望着自己，他的手也伸向半空，似乎迎面就要给自己一掌。
而白心的手正抓着那男子的手臂，很明显，白心在阻止他。
是的，这是今夜白心第三次阻止他动手了。
柳儿也看出来了，那男子显然很在意白心的想法，见白心如此举动，他便没有再说什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你走吧，穿过这片林子，未名就在前面。”白心转过头，没有看柳儿。
“什么？”柳儿觉得有些恍惚，她不太敢相信这是白心说出来的话。她……她刚刚是想要放自己走？还告诉了自己未名首领的去向？
可未名首领怎么会在前面呢？他今夜应该在城宫里才是啊。弯弯夫人刚去，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离开？
柳儿对于未名的计划，一丝一毫也不知道，她回应了白心一个将信将疑的眼神。
白心有些无奈，强忍着挤出一丝笑，那笑容看起来十分勉强。“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也不会杀你。若是要杀，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在白心看来，一个如此柔弱又如此信任自己的小丫头，哪里会挡住自己什么路。就算有些事她知道了，那又如何，她做不了什么的。
“是吗？”柳儿轻轻冷笑了一声，言语中带着些许讽刺。事已至此，她确是不敢再相信眼前这个女子了。
“五甲之死，却非我的本意。破堤之日他前往传令，如果图省事，我直接将他杀掉就好了，何必费周章将他困住？”
“可他最后还是死了，是你动的手……”
“我……我知五甲水性好，只想让他在破堤后逃出天筑去，没想到他竟又回城宫了。那日五甲受训，你央着莫弯弯去救他，我才知道你有多爱他。”
“你就算知道了，也没停止做什么不是吗？那夜他就死在我怀里，平白无故地死了。现在想想，白心姑娘你可真是厉害，杀人的手段实在高明，我甚至都没有看见你在哪里，你就取走了我最爱之人的性命。若不是弯弯夫人自尽，或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在我心里，你就还是我的朋友白心，而不是那个杀了我最爱之人的杀手。”
柳儿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句句话正如刀子般，插入白心的心头。
“那夜事出有因，去见五甲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房门外还有两人，我不能让五甲说出这件事，我只能……”说到这里，白心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知道，自己毕竟是动手了，再辩解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柳儿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这一次她是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再问了。
不算白心说的是真也好，假也罢，五甲和弯弯夫人都已经走了，也永远不可能回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师妹，我们走吧。”路回见状，大抵是明白了白心的用意。她对这个柳儿心有所愧，所以应是不会再杀她的了。可眼下他们不能在这里过多停留，白心还受着伤，要尽快回到门中。
白心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路回蹲下身去，背起白心，走在前面。骏驰和背离看着柳儿，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友好的气息。瞪了好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安静的状态，柳儿看着他们几人的背影，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情形中反应过来。
这一切，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第323章 王宫别院
这几日的王都虽然看起来有些忙碌，但基本上恢复了毒疫之前的情形。
人们现在的心情俱都是诧异中带着几分侥幸，几日前大家都还在为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日而担忧，可是现在，这个困扰人心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王宫之中传来命令，说是身染毒疫被救治好的人，其血可以做药引。人们一开始是不信的，可总有那么一群人乐于接受一些新的东西，比如家人不幸染上，又没有药来治疗的情况下，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王宫给出的方法。怀着试一试的心态，竟然真的把家人身上的毒疫清除了。
于是，王宫的令发出不到半日，这种解毒的方式便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并且相信了。
被救治的人越多，能解毒的药也就越多。虽说不是每个被救治好的人都愿意拿出自己的血来救别人，但只要有人愿意，他们患毒的亲人朋友就不需要王宫来操心。到最后，王宫只需要救治一些没有家人朋友的孤家寡人便好了。
如此这样，短短三日时间已经足够这座王都恢复它原本的面貌。
城西的医棚将最后十几人治好后，也很快就拆掉了。它在这几天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是一个希望的所在。但对于把生命留在这里的人来说，这又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方。
不管是大的天灾，还是小的人祸，有人命丧于此，便有人侥幸存活。希望和绝望往往都是相对而生的，活着的人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为另一部分人哀伤，因为他们还要继续活下去，这是亘古不变的方向。
如今的王都，街旁关门闭户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开了门。作为六域权力中心地，这座城自然有她强大的生存方式。这种强大一是源于伊祁放勋的正确决策，二便是这里的人们长期以来的生活状态。
更何况，首领大会马上就要来了。王都的人们对于每年的几件盛事，都是抱有极为期待的美好心态。前些日子毒疫带给他们的阴霾太大，以至于阴霾驱散后，人们的等待变得更加迫不及待了。
事实上，首领大会只是王宫中的盛事，而不能算作是王都的。因为它不像祀宇大典，众人都可以远远围观。首领们在王宫里和域王讨论什么，做了什么，王都生民都是一概不知的。
尽管这样，大家还是觉得这是王都城的荣誉。试想一下，偌大的六域，二百余名部落首领都将聚集于此。六域有几百座城，他们为何不聚在别处，偏偏来这里呢？不正是因为这里是王都么？
王都城的荣誉，便是王都生民的荣誉。这种感觉特别是在首领大会第一天，首领们走进王宫时最为浓烈。
因为这个时候，生民们可以夹道欢迎，亲眼目睹所有六域部落首领们的风采，这也是首领大会这件盛事中他们能够亲身参与的唯一环节。
今日，走在城中街道上的人，自然能明显感受到这座城与前几日迥然不同的状态。
卿云像个小兔子一般到处穿梭，街边的摊铺终于开了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一切，发自内心感到欢喜。
无契走在她身旁，紧紧盯着她的身影，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后不远处，十几名黑衣令士随着他们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
有了上一次卿云受伤的惨痛教训，之后的每一次出行，他们都不敢放松警惕。不管去哪里，走多远，都必须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这是无契的命令。
卿云觉得今日的呼吸很是顺畅，心情也变得大好，似乎前些日子那些不幸受伤的坏事都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是毒疫以来，卿云第一次如此放松地出门，不带有任何目的。因为，她只是出门走走。
无契也没有叫住她，只顾在一旁想着什么事。
今日王都城的人多了起来，卿云注意到，刚刚这一路似乎遇见了好几个令士队伍，他们都去往同一个方向。
卿云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是因为那些令士队伍经过他们身边时，皆朝着他们的方向躬了躬身。毕竟，无契老先生此人，王宫中几乎没有谁不认识。
刚目送完一群令士的背影，这不，后面又来了一队，远远朝他们走来。
“老先生，今日那边是有什么大事吗？为何去了那么多人？”卿云朝着令士前往的方向看了看，一脸好奇。
“那是王宫别院的方向。”无契转过脸来，
“王宫别院，那是什么地方？”卿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觉得有些陌生。
“那里是域王专门为首领大会所建之地，这些天首领们就住在那里。”无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在王都经历过首领大会了，但那个地方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哦……”卿云似乎明白了什么。明日便是首领大会，今日自然会有人陆续到达王都，住在这里。
如此说来，这个王宫别院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这几天中，几乎六域所有的首领都会住在那里。
“要住下一两百位首领，那个地方岂不是很大？”卿云忽然对无契口中的王宫别院产生了一丝兴趣。
“不知道，我也没进去看过。”无契摇了摇头，他对这个问题并不是很感兴趣。
“老先生……”卿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哀求地看着无契，脸上露出一丝十分熟悉的怪笑。“你说明日……”
无契立马明白了她的心思，这丫头只要一出此刻这幅模样，必是有事求他。
不用说，无契都能猜出来，她准备说什么。
“明日是正经事，你可不能去掺和。”还没等卿云说完，无契便断了她的念想。
“老先生，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就是好奇这首领大会是什么样子，你就带我去看看嘛。”卿云央求道。
“这是王宫盛事，域王和众首领之间要商议要事，你去看了又如何？”无契有些无奈。“再说，明日我也不会去。”
“上次祀宇大典不也是盛事嘛，我们都去凑热闹了，为何这次不能去？”卿云不想放弃，继续恳求道。
无契不为所动，只摇了摇头，“这不一样。”
卿云不明白，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过听到无契这样说，她便对这首领大会越发来了兴趣。唉！如果明日能去见识一下六域首领们的风采，也不枉我来这六域大地一回了，不是吗？
卿云心里暗自想到。
第324章 陪我去别院
“云儿！”卿云正发愣，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清脆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兴奋，很是熟悉。
果然，卿云一转头，便看见宣宣带着不知道是第今天的几批令士走过来了。当然，这队伍中还有好些女侍者。
见这阵势，卿云有些发愣。
虽说宣宣素来就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也经常偷跑出王宫，在这城内到处乱窜。可往常出门一向朴素，身边无非也就带着几个身着黑衣素服的令士而已，有时候甚至独自一人到处晃悠，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
可是今天……卿云仔细瞧了瞧她这一身的打扮。穿得这一身竟是当日祀宇大典时卿云所见到的那套衣裳，头上也多了一顶冠，王女气派十足。
再加上身后跟着的这些人，都是穿着王都令士的官服，宣宣这一行自打出了王宫，便一直不断引人注目。
不少人看到这一幕，都已经知道了这女子的来历。
每年首领大会前一天，王女都要替域王前往别院探望众首领，这是这些年的规矩。有的人见这一幕，已经见了好些年了，所以也见怪不怪。
但这么一位貌美气派的王女出现在眼前，虽说见怪不怪，可还是会有不少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宣宣，你这是……”卿云十分不解。
此刻的王女目视前方，面色平和，整个人竟都是一副端着的姿态。若不是刚刚她叫了自己一声，卿云怎么都不相信，眼前这个贵人是和自己平日里疯玩的丫头。
“云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宣宣有些担忧地看了卿云一眼。
这几天，卿云住在王宫，生活倒也平静。王都毒疫一事解决后，宣宣便要为首领大会的事忙起来了，这是她一年里少有的忙碌时刻。
这位王女虽然有时候不太听她父亲的话，可在一些大事面前，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所以，当年域王将首领大会的一些准备事项交由她来打理，这丫头竟然做得不错。
几年下来，宣宣所负责的事宜竟也成了惯例。每年首领大会前夕，不需要域王吩咐，她便已经自觉帮忙了。
这两日，宣宣更是早出晚归，虽然卿云就住在她的东居旁边，但她们二人也已有整整两日未曾见面了。
如今在大街上见到卿云，宣宣有些诧异。上次卿云受伤的事她一直记在心上，若是云儿安心住在王宫，自然是让人放心的。可她又跑了出来，这就不让人省心了。
宣宣也说不清楚为何老是会担忧云儿，但看到这丫头受伤，宣宣就是放心不下。
“闷了好几日，你又不在。听说今天城中热闹，就出来走走。”卿云随口一说，顺便嘟了嘟嘴。
宣宣拉起卿云的手，明知道这话里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但她还是生出了一丝愧疚。“云儿，这几日我太忙了，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好好陪你玩儿。”说着，看了卿云一眼，笑容里竟带着一丝宠溺。
见宣宣的神情，卿云有些恍惚。这位王女以前的性子素来比自己活泼许多，她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自己替她操心。怎么今日这光景，倒像是反过来了？刚刚宣宣那慈爱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老母亲嘛。
莫非这穿了礼服，戴上冠，宣宣就转了性了？
卿云不知的是，宣宣并非转了性。她还是那个活泼爱闹的王女，只不过前些日子当她见到卿云受伤，满手是血躺在床上的时候，宣宣心里一痛，对这位人们口中的‘妖女’生出了极大的怜惜。更是下定决定，日后要好好保护她。
“那正好，你陪我去一趟别院吧？”宣宣笑道，拉着卿云的手也不松开。
不过，她说这话时，眼神并没有投向卿云，而是看着一旁的无契，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这几日里，宣宣算是彻底领教了无契生气的模样，特别是在面对卿云的事情上。宣宣自然知道，老先生对于卿云的管教定是为了那丫头好，可一向淡然的他生气起来确实令人有那么一丝丝恐惧。
宣宣之所以现在敢说这话，是因为她注意到卿云身后跟了一群黑衣令士。况且自己今日也带了不少人，有这么多人护卫，卿云是不会有危险的。
无契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看着王女，刚想说什么，却被卿云打断了。
“别院？你去那里做什么？”卿云本就对那别院有些兴趣，如今一听宣宣的邀请，立马来了精神。
“今日已有不少首领住进去了，我代父亲去看看他们，顺便送些小礼物。”
卿云的目光落在了宣宣身后的这些人身上，见他们每个人手里或端着，或拎着一些小木盒子，想必这就是宣宣所说的礼物吧。
可听说别院里要住一两百位首领，那么多人，送得过来吗……
“嗯……我去了能帮你做些什么呢？”卿云一副难以决策的样子，边说边用余光瞟着无契。“如果我没什么作用的话，那……还是不去了吧。”
宣宣与卿云厮混了这么久，又怎会看不出这丫头此刻这幅嘴脸的用意，忙道，“哎呀我这一路无聊得很，他们又不敢同我说话。你就陪我说说话呗，免得一会儿到了别院，我在众首领面前连话都不会说了，岂不是给父亲丢人？”
卿云心里一阵苦笑，顿时有种感觉，这位王女莫非是个傻的？
姐姐，你好歹编个像样点儿的理由啊，说什么帮你拿个东西也行啊，说话解闷儿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无契老家伙怎会放行……
事实证明，无契与卿云所想的似乎不太一样。他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并没有生气，神色一如既然的寻常。
“我先去找域王商议些事，你们办完事就早点回王宫，不可在外多留。”
这句话听得两个丫头一愣，随即一股喜悦之情跃然脸上。无契，竟然……同意了！
“好好好，老先生，那你快去，我们办完事就回。”终于，卿云露出了她隐藏的神色，那是一抹难以言状的欢喜。
无契心里暗自感叹，这丫头确实不是一个静得下心来的。她与王女能走到一处，也不尽然是人家王女的过错。
无契没有再说什么，临走之前，他转身看了后面几个黑衣令士一眼，那神情是在告诉他们，务必贴身保护好卿云，不得有一丝放松。
第325章 逗趣
两个女子就这样走在王都城内，不时迎来众人的目光。
许多人都看出来了，穿着非凡的这位是王女，可她身边的那位又是谁呢？
见她们二人的举动，甚是亲密，就像是同胞姐妹一般。可域王只有王女一个女儿，以前原本还有一个小女儿，但是已经死去多年，这件事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当然，也有些眼尖的人一眼便把卿云认了出来，这便是当日祀宇大典上那个举动非凡的女子，她的血能解毒疫。
见路人投来的一个个目光，有些是在看自己，有些是在看卿云，宣宣的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
刚刚只顾着让卿云陪自己去别院，竟不曾想起前些日子在王宫大门，还有人聚众称云儿是妖女。
若是有人认出她来，云儿岂不危险？可现在毒疫已除，应是没有人再来伤害她了吧？
“你们几个到前面来，你们几个跟近一些！”想到这里，宣宣不由得朝着后面的几个黑衣令士吩咐道。
随即，便有数十人走到两人前面，又有四五人围在左右，将卿云和宣宣紧紧围住。
这样，她们的位置便安全多了。
“我没事，不用这样紧张。”卿云自然也看出了宣宣的担忧，忙道。
她自己确实不甚担心，在她看来，当初之所有有人来伤害自己，无非便是以为毒疫是自己带来的。如今，毒疫已除，谁还有这个心思来故意作对呢？
“宣宣，今日你都带了什么礼物啊？”为了减轻宣宣的担忧，卿云想了想，立即岔开话题。
说起礼物，宣宣立即变了一副神态，看起来十分自豪满意。“大大小小准备了两百多件，有帽冠，有玉石摆件，还有父亲亲题的手书。哦对了，还有衣物。”这些东西一应俱全都是宣宣准备的。
宣宣很早便开始思索今年的首领大会需要准备些什么礼物，毕竟父亲交给她的筹备任务只有这一件。尽管每年都做，但还是要尽心尽力，不可出什么差错。
“衣物？堂堂首领还需要给他们送衣裳啊？”旁的礼物倒也罢了，一听到衣物，卿云实在止不住好奇。
“你不知道，这衣物可不好准备呢！”就说他盒子里装的这一件，是用白貂的皮毛做的，送给北方的首领御寒极好，比他们的虎皮衣物要暖和许多。据说有的首领穿着从王都得回的衣物，穿了一年呢，哈哈！”
见宣宣如此得意，卿云也不禁跟着笑起来，一脸玩味的模样。“哦~~你说首领们为何穿一年都舍不得换呐？我看，是因为这衣裳是王女送的吧？要我是首领，这么美的女子亲自送衣裳，我也穿一年不脱。”
宣宣脸一拉，“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才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再说，那些个首领许多都一大把年纪了，和我父亲差不多。你说这话，不怕遭雷劈。他们爱这些衣裳，确是因为衣裳暖和，不信你问她！”宣宣冲着自己旁边的一名女侍者，嘴一努。
“是的卿云姑娘，前两年王女送了几件狐皮衣裳给几位首领，他们第二年来的时候，纷纷感激王女呢！”那女侍者忙道。
“狐皮衣裳？那今年为何不送狐皮，改送貂皮？”卿云总觉得这貂皮听起来太过贵气，总给人一种钱多得没地儿花的感觉。
“狐狸那么可爱的小兽，怎么忍心扒它们的皮……”宣宣脸一转，刚刚那气愤的模样顿时消失不见，转而脸上竟带着一丝微红。
“啊？”卿云眼见这一幕，十分疑惑。怎么前两年还忍心，现在就不忍心了？况且，你不忍心扒狐狸的皮，就忍心扒貂的皮了？
咦？这丫头的脸色怎么有些不对？卿云越发注意到，宣宣此刻嘴角带着一丝暧昧的笑，脸颊微红，双眼也别过去，不敢看自己，只呆呆盯着地上，独自在想什么。
这……这……分明是一副思春的模样嘛。
狐皮？卿云似乎想起了什么。蓝狐？启丁？
原来如此，这丫头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说什么不忍心伤害狐狸，都是借口！她只是心中想着某男子罢了。
唉！魏俞泓啊魏俞泓，你要是再不回来，宣宣就真的要被拐走了。
见宣宣一副脸红到脖子根的样子，平日如此跳脱的一个人，在一提起关于启丁的事时，竟变成这幅模样，半分出息都没有！
卿云终于不准备用这个话题逗她了，而是……换个话题逗！
谁让她把自己叫来陪说话的，既然要陪说话，那干脆就尽职尽责咯！
“你刚刚说，首领们的年纪都很大，那就没有几个年轻的男子，让我们王女多看一眼的？”卿云把头凑过去，直直盯着宣宣的脸，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可宣宣听到这话，竟没有卿云预想中的难为情，反倒是神色自在了许多。
“那倒不尽然，年轻的也不是没有。比如域南的未名和步非尹两位首领，既年轻又有为，只不过未名首领已经成婚了，他与自己夫人感情之深，就没有哪位首领是不知道的。倒是那位步非尹，年轻俊美，说不定你一会儿还可以看到。”
“俊美不俊美的，与我又没什么关系。不过，看看倒还是可以。”卿云笑道。
“是啊，你已经有重华了，再俊美的男子在你看来也算不得什么，想必你心里也装不下。”宣宣凑过来，笑道。
这一路，自己都被卿云拿来逗趣。好不容易有一个还回去的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卿云只笑了笑，并未反驳什么。
“那位未名首领这次不来，正好我也就乐得少准备一份礼物。”宣宣见卿云不接话茬，只得又道。
“哦？为何？”
“天筑部落生水患啊。这次重华他们前往域南，不就是去天筑么？”宣宣道。
“所以，你刚刚说的未名，是天筑部落的首领？”
“对啊！”宣宣点了点头。
卿云也若有所思。她之前是听说过这个天筑的，也知道重华此行要去那里，只是不知道天筑部落的首领名字。
这一次首领大会如此重要之事，天筑首领都不能前来，想必域南水患一定很严重。
也不知重华他们在那边如何了？何时才能回来。细细一想，他们离开王都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吧。
“诶，到了！”卿云正思索着，宣宣这一声将她从漫漫思绪中拉了回来。
原来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到王宫别院门口了。
第326章 送礼
别院外站着一众令士，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今日从王宫中被派出来的。
别院不在主街上，它的位置相对冷清。所以，这里就算站着再多的令士，也不会有外人投来什么好奇的目光。
卿云抬头看着这座别院，眼神微动。最外面的院墙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门也是普通的模样。可院墙内，卿云隐隐可以望见一些墙角。而这些墙角，似乎要她抬起头才能看到。
这说明院内的建筑要比外边这道院墙高出许多。按照自己这个位置所看到的墙角高度和角度，卿云估摸着，里面的建筑怎么也得有二十来米。
这么高的建筑，还是卿云来到六域之后第一次见到。也不知猜测的对不对，若真是这样，那眼前这个别院就有点意思了。
见到王女一行过来，令士们俱都纷纷躬身行礼，卿云就这样跟着宣宣走入了别院大门。
过了大门之后，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卿云迫不及待环视四周，看了一眼后，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诧异。
果然，和她猜测的没有太大出入。不过，更令她惊讶的是里面的建筑不仅修得高，而且形状也与众不同。
四周的建筑整整齐齐围成一个圆形，卿云上下打量了一番，一眼就看出这里修成三层。站在下方，还能看清一二层各个屋子的门。
这样形式的别院让卿云立马想到了一种建筑，圆形土楼。像，这格局实在是像。
原来她还在疑惑，一个小小的别院为何能住下如此多的首领，可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明白了域王的用意。
也不知他是如何想到了这样的方法，建了个三层圆楼。放到现代来说，这里压根就是接待重要人物的特殊酒店了吧。
院内不时走动着一些人，见她们进来，也忙立在一旁。看模样似乎是令士打扮，但又不像是王都的令士。
卿云正想问宣宣时，只见有人大声喊了一句，“王女到，请众位首领前来受礼。”
出声的是院中的一位长者，他朝着宣宣一行躬了躬身，也转而立在一旁。
随即，卿云便听到周围逐渐有了动静。上下三层楼中很快便热闹起来。有人还从上面探头往下看，看了一眼之后，便匆忙往下走。
卿云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楼梯。不过楼梯建在不明显的角落，如果不是看到许多人陆陆续续从那里下来，单凭站在这院子里，很难看处楼梯的位置。
很快，院中便站满了人，他们方方正正站着，队形整齐。
卿云看得一阵发愣，这……这些就是各部落的首领么？
她粗略数了数，这里站着的少说也有百来人，想必至少六域一半的首领都在这里了。
这些人见了宣宣，没有刚刚令士们的那般维诺恭敬，但也是纷纷点头致意，看起来大多是友善和睦的。
待大家站定，卿云站在宣宣身后，打量了众人一眼，忽然想起宣宣在来的路上说过的话。果然，这些首领们大多是上了年纪之人。虽然这么多人站在一起，但相比大街上的普通人而言，他们个个身上又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
有些人眼中是坚毅，有些是友善，有些是淡然，还有一些嘛……卿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就是让人觉得不寻常。
让卿云有些奇怪的是，虽然陆陆续续来了百来人，但整个过程快速且有序。有些人先下来，站在中间，有些人后下楼，却站在了前面。几乎所有人在站定前，都是朝着自己特定的那个位置走去的。
很明显，他们的队形是固定的。卿云不知道这是按照什么划分的位置，可站在第一排的几人
人实在太引人瞩目了。
看他们身形不一，卿云便知道眼前的队形并不是按照身高什么的来排列的。如果不是身高，那便是……实力咯？
卿云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番前排十人，有老有少，有俊有丑。有人满脸络腮胡子，彪形大汉，也有人身形清瘦，五官俊秀。
看样子，这十人在一众首领中，应该不容忽视的存在。
在众人聚集的片刻之间，卿云的心思便已有了许多花样。
“恭迎王女！”只听得众人齐刷刷躬身，回声便飘荡在这座圆形楼院中，竟有几分浩荡气势。
卿云刚刚看到众首领的模样，原本还以为他们见了王女，不必行什么大礼。
原来，他们也是要整齐行礼的。
只不过这样严肃的仪式卿云极少见到，上一次应是在祀宇大典上，不过当时众人行礼的对象是域王。
现在见到这百来人对着王女躬身，卿云忽然明白，为何宣宣今日是这样一身装扮了。
卿云知道宣宣平日里性子跳脱，和自己玩闹时也顽皮得很，还没见过她在这般规矩场面下的举止，便转过头看着宣宣，等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向诸位首领问安，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宣宣言罢，竟也郑重躬身回礼，目光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众首领抬起头看向宣宣，皆无二话。
“父亲正在王宫准备明日诸多事宜，今日我来迎接各位。和往年一样，为众首领备了些许薄礼，还请各位不吝收下。”宣宣依旧面色温和，体态端正。
卿云自然看得出来，这丫头此刻是端着的。
“又劳王女费心了，年年如此，我等愧不敢收啊！”
“哎，既是王女亲自备下的，那定当好好收下，不收才是不敬呐！”
“你这家伙，怕不就是等着王女的狐皮衣裳吧！前两年王女送的那件衣裳，今年怎么没穿来？”
“衣裳嘛，穿个两年便要好好存放，主要是我得领下王女的这份心意，哪能一直穿到破咧？”
“我看你是早就穿破了，今年还想再混一件吧？”
人群中出现了两个声音，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埋汰着，旁边的人听到，也不由得发出阵阵笑意。
这笑声没有多少嘲笑的意思，反倒让卿云听出了一些打趣的玩笑。不过她也是听出来了，来时路上宣宣所说的那个一件狐皮衣裳穿几年的首领，怕不就是此人吧。
那人站在第二排，年纪确实看着和域王差不多。面色算得上和善，一看便知是个忠厚之人。
现场的气氛慢慢活跃下来，没有了刚才的规整和严肃。
“两位首领打趣了，你们喜欢这礼，便是宣宣的荣幸。”宣宣也笑道，立即摆了摆手，让后面的人把东西都摆上来。
第327章 挑衅王女
礼物分发得很快，发礼的令士和女侍者手里都有一张名单。
他们走到众位首领面前，依次将东西递到各自手中，恭恭敬敬，从容不迫。而收下礼物的人，或欣喜，或诧异，或感激。总之，大家几乎都是满意的。
看着这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卿云不禁暗自对宣宣生出了几分赞许。原来平日里调皮玩闹的王女认真起来，也有细致谨慎的一面。
备礼看起来是件小事，但每年要根据各自不同的情况，为二百人准备礼物，还不能完全一样。看着送出去的一件件礼物，一些人送的是御寒的衣帽，一些是少见的玉石，一些是武器，还有一些则是域王亲笔手术。
卿云大约也估计出来了，这些东西想必定是按照各自的需求所准备的。
送礼不能厚此薄彼，让一些人觉得自己的要比旁人的差，这就十分不容易了。
可眼下的情形，众人分明对王女的礼很是满意，可见宣宣这丫头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卿云看着她时，她也正好转过头望了卿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厉害吧？快夸我……
百来件礼物已经发完，剩下的便是还没有到的各位首领了。
前来参加首领大会，对于远一些的部落来说并非易事。往年也是一样，有许多人要晚上才能到达，更有人明日一早才赶到，这已不是什么稀奇事。
宣宣已经安排人将这些东西直接送到那些还没有到的首领们屋中，这样他们一到，便能看见了。
众首领们此刻就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一个个互相看着旁边人的东西，不时说着什么，院中一片热闹。
这模样看得卿云一阵恍惚，似乎这不是什么六域盛事，他们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部落首领，而是一场和睦的朋友聚会。
“王女心思精巧，每年的礼物我都很满意，战群在这里谢过了。”人群里，又一个声音传出来。
卿云循声望去，是第一排靠近中间位置的一人。
此人刚刚卿云已经注意到了，只不过那时人多，她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多久。现在再看去，却发现那人虽年纪也不算大，但似乎喜欢斜眼看人，总给人一种略带傲意的感觉。
“战群首领不必客气，为首领们准备薄礼，本是我的职责所在。”宣宣的脸上少了一丝刚才的温和，逐渐浮上一层故意的淡漠之色。
“王女只为域北的首领们送御寒的衣帽，岂不知域西也有严寒之地，若是明年能得一件王女亲绣的衣裳，我定当比今日这手中的玉石更为珍惜。”那战群又笑道。
卿云听着这话，总感觉有一丝怪怪的。哪有受礼之人这般不知好歹，还要对送礼之人提要求。
再加上此人面相看上去就不太和善，卿云对于这人便没有太大的好感。只看着宣宣，不知她要如何作答。
宣宣的面色也逐渐有些不自在，如果说刚才是刻意为之的淡然，那么此刻便有些明显不开心了。“备礼之要义在于取各自所需，宣宣做不到尽善尽美，还望战群首领多多包涵，毕竟薄礼只是域王的一份心意。”
宣宣的语气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心里对这个战群压根没什么好印象。此人生性粗鲁不说，这两年受礼时老是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目光看自己，去年也是这样，偶尔还说出一些让人不太愿意听到的话。
可自己是王女，在这种场合即便再有什么心气，也不能发作太多让首领们看笑话。最主要的是，首领大会本就局势复杂，是父亲处理六域重大事务的时机。如果自己这里出了什么差错，让一些人抓住什么把柄，免不得要拿到后面几日的场合上说道什么。
为了不让父亲为难，宣宣忍住没有发作。
“那是自然，我把这礼看作是王女的心意。不过我还是更希望收到王女亲绣的衣袍，我也相信终会有这一日。”战群看向宣宣，目光十分复杂。
咦？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啊……卿云细细回味着，竟听出了几分挑衅的意味，甚是可恶可厌。
这人在众首领面前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居心？
“宣宣，他是谁啊？”卿云凑到宣宣跟前，小声问道。
宣宣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起来，她狠狠盯着面前的战群，似乎被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木马部落首领战群，此人不是很好惹。”宣宣也轻声回道。
木马部落……卿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称。听刚刚此人言语，他应是域西的首领。有站在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估计在众首领中地位不低，自然是不好惹的，难怪敢对宣宣如此说话。
能说出这种话，想必对王女也没安什么好心思。这种人，难不成就让他这般作态欺负宣宣么？
“哎呀，我说这院子里怎么臭成这样，原来有这么大一摊马粪。马粪堆上向来只长杂草，哪里轮得到长鲜花了？”说话间，卿云捂住鼻子，看着战群时一脸嫌弃。
周围立即有人发出阵阵轻笑，随着战群回头时那股犀利的眼神，那一声声轻笑顿时便收敛了。
宣宣有些发愣，她与卿云认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从前不知道，她骂起人来竟是这样刻薄？
不过刚才那两句话说得真痛快，原本还憋着一股气的宣宣此刻已经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
可她只能忍住心里的波动，依然端着仪态，转头看了卿云一眼，目光中满是敬佩之意。
“你是何人，言语如此粗俗不堪！”那战群早已被卿云的一句话气得脸色发白。
“我向来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大家都知道，在王女面前，我一向是最为识礼体贴的。”卿云并没有被对方的目光所镇压，依然保持着刚才那股漫不经心的神色，笑道。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识礼体贴到什么程度！”那战群见卿云一直站在王女身后，穿着打扮与一旁女侍者无异。又听她刚才说什么在王女面前识礼体贴的话，便断定这丫头不过是王女身边的一个骄慢女侍者。
说罢，只见他从腰间取出一根长鞭。砰得一声，鞭子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噼啪响。
一个女侍者也敢如此对他说话，今日便替王女教训一番，否则在这么多首领面前，白白被一女子辱骂，今后还如何在六域众部落立足！
第328章 挺身而出
从战群抽出鞭子的那一刻起，卿云便意识到了什么。
如今术法修习了这么些时日，她早已不再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若是这一鞭袭来，要躲过轻而易举。
而且，卿云已经想好，若他真动手，自己就不只是躲避这么简单了，定要赏给他几个巴掌。
纵然是什么马粪首领，可挑衅王女在先。一众首领都看着，就算闹起来，也是他不占理。
这些念头在卿云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眨眼的功夫。所以，她并不害怕，还作势准备迎上前。
宣宣自然也察觉到了，她此刻就站在卿云前面。纵使她知道卿云会功夫，可下意识里，她却伸出手拦住卿云上前的步伐。
她，要保护卿云。
也不知这个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就在上次亲眼看到卿云受伤后，宣宣便见不得这丫头再受欺负，就好像刚刚她为自己挺身而出一样。
再说，口角是口角，若真打起来，也不是宣宣愿意看到的。
只不过对面的战群像是没有注意到宣宣的阻拦，一时气上心头，鞭子猛地朝这边一甩，直冲卿云而来。
事实上，这一鞭子下去，先受伤的定是宣宣。
其他人似乎也预想到了这样的结局，纷纷心头一紧。今日这场面十分不妙，若王女真因前来送礼而被人打伤，那……是要出大事的啊！
可一边是王女，一边是木马部落的首领战群。
周遭的氛围有些安静，似乎那些首领没有人敢出来阻拦。
宣宣身后的几个令士见状，心中皆是一惊，正欲上前动手，却见那根即将落下的鞭子最终并未落到王女身上，而是在一片惊呼声中，被一人紧紧握在手里。
见有人站出来阻拦，卿云不免多看了此人一眼。
那人是从第一排的靠左边位置快速掠出来的，身形相比同排其他人来说，稍显瘦小。可他握住鞭子的时候，双眉紧皱，面无表情。
“步非尹，我教训一个女侍者，你出来管什么闲事！”战群还没从刚才卿云的辱骂中冷静下来，又遇上一个阻拦自己的人，此刻的他明显看起来十分恼怒。
“你可看清楚，这一鞭下去，打的人是谁！”步非尹瞪了战群一眼，目光十分不友好。随即，将鞭子一甩，扔到了地上。
步非尹身形清瘦，动作干练。刚刚那几下虽没有太多招式和言语，但面上那抹淡然之色正显露得他清朗俊逸。说起话来也干脆利索，看得众人不禁心里暗自一阵感慨，不愧是域南双壁之一。相比起步非尹的挺身而出，其他人就显得太过普通了。
“我教训的是这女侍者，若是误伤了王女，明日定当亲自向域王请罪！”战群看起来已然恼羞成怒，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卿云算是听明白了，这战群分明对宣宣毫无忌惮之心。他刚才的意思明明就是说，谁让王女站在前面，我这一鞭子抽下来，管她是谁，都得挨着……
卿云本以为今日送这礼，是一场和和睦睦的聚会，没想到这里头竟有如此不讲理不怕事的人。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种人怎么当上首领的，此刻的她只觉得气火攻心，如果不给他一巴掌，卿云真吞不下这口气。
她的脚已经踏出半步，正欲向前，却又被宣宣给拉了回来。
也不知为何，宣宣今日定要站在卿云的前面。保护这丫头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般坚定过。
或许她是意识到，自己好歹是王女，对方动起手来，身后的这些令士也不是废物。就算不幸中了什么招，他也定会留些情面。可若是把卿云推出去，她会承受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王女今日前来，是代域王给我等送礼。你若是伤了她，便是对域王不敬。再说，今日之事本就是你言语不当在先，怎的反怪上人家一个小姑娘了。我认为，这姑娘的话虽是说得直接了点，但意思十分到位，我很是赞成！”
又从第一排出来了一人，一脸憋笑地看了站群一眼，又冲着卿云笑了笑，双手抱怀，神色十分玩味。
“沉……吟！”战群着此人，目光中的火似乎比刚才更甚。如果说刚刚对于卿云，还是一种想要教训的恶意，那么面对眼前这个人，战群眼中露出的就不仅仅是恶意了，而是……杀意。
又是第一排……
卿云似乎发现了眼下的格局，第一排的人出来挑衅王女，又有两个人出来阻止。而后面的首领们，似乎总是按兵不动，也不太敢动。
看来，自己刚刚那个猜想果然没错。这队形，确实是按照实力来划分的。
“战群首领的怒气何必如此大，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若真打起来，你难道要拆了这座别院？”沉吟倒没有步非尹看起来那般深沉，反而一脸坦荡加戏谑。
他越是如此，战群看得就越生气。
这般情景倒让卿云十分中意，这战群果然心浮气躁，任谁都能将他气个半死，动不动就要与人动手，这样的人多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如此一想，对于眼前这个看起来恶狠狠的战群，卿云心里更多的便只是不屑了。
“沉吟首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又有一人，虽然没有向前跨一步，但声音是真真实实地传出来了，院中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晰明白。
沉吟看了那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也知道他与战群即便争论再久，还是无法动起手来。毕竟，这么多首领在此，即便王女不阻拦，其他人也会劝导一番的。
见有人劝沉吟，战群所在位置的左右两人也各自跨出两步，将战群拉了回来。“战群首领，明日再说吧。”
卿云看了那两人一眼，又望了望刚刚那个用一句话将沉吟劝回去的人，默默思索着什么。
看这阵势，很明显劝导的人和别劝的人应是一伙，比如这位沉吟和那位未出列的首领，以及步非尹，他们三人互相帮衬，应是一条心的。
又比如这个战群和将他拉回队伍中的两人，应也是一伙的。
明日再说……两方的人都如此默契地把今日之事推到明日，他们莫非明日还要打一架么？
见情况有所缓和，步非尹也退了回去，一言不发。
卿云对刚才挺身而出帮自己的两位首领颇有好感，看向步非尹时，一眼便发现他的右掌心竟多了两条鞭痕，那应是刚刚用力抓着鞭子时留下的。
第329章 部落势力
回王宫的路上，卿云和宣宣各自默默无言。宣宣一改往日模样，皱着眉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还在想刚才的事？”卿云凑到宣宣身旁，令士和女侍者们只远远地跟在身后。
每当王女独自想着什么问题或者发脾气时，她身边的人一般是不敢随便说话的。这个时候，也只有卿云能问出这种问题了。
“嗯……”宣宣有些漫不经心。
“我看那个战群不像是什么好人，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当上首领的。”一想起他轻佻的模样，卿云的心里便一阵怨气。
宣宣依然沉默着，没有怎么说话，这场景倒像是和平常两人相处模式完全反过来一样。
卿云只以为宣宣是被今天那人气到了，不免安慰道：“宣宣，你别气了，下次要再敢在你面前说这话，我一定几个巴掌拍过去，让他叫你祖宗！”
噗嗤一声，宣宣笑了，她转头看着极力想逗自己开心的卿云，道：“我不是在生战群的气，我只是有些担忧。”
“担忧……”其实，从别院出来，卿云也不是没有疑惑。她不理解为何一名首领可以在那么多人面前，如此对王女说话，也不明白最终战群被人劝退时的那句‘明日再说’是什么意思，更看不明白那些人究竟各自怀着什么心思。
如今一听到宣宣说出担忧二字，她似乎也印证了什么。“你是担忧他们有所图？”
宣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就是如此场面，也不知这三日的首领大会，父亲会应对些什么。”
“宣宣，那个战群到底什么来历啊？还有后面挺身而出的那两人，似乎也不简单。”卿云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只是刚才见王女一脸不高兴，这才没有开口。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要说清楚他们的来历，就得弄清六域各部落的势力。”
“啊？那你说说，咱们这回去的路还有好长呢？”卿云立马来了兴趣。虽然她来了六域这么多年，又在王都待了这些时日，可往常没有太多机会了解到这么全面的事，如今一听宣宣这话语，顿时感觉自己今天会有不小的收获。
“六域大地一众部落大大小小有两百来个，这么多部落也不完全是涣散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首领们都会选择自己信任的部落密切接触，互相帮衬。”
宣宣的这句话说得很是委婉，但卿云算是听出来了，这不就是说部落之间也会拉帮结派抱团取暖么？只不过这样说起来，似乎感觉域王治理六域不力。但其实形成这种抱团取暖的趋势也并非怪域王，这么大的六域，如此多的部落，有这种行为是迟早的事。
宣宣继续道，“部落之间相互接触帮衬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比如域西一带，风沙极多，土地不沃，许多小部落，便只有傍着大部落生存。久而久之，一些小部落几乎要变成大部落的附庸，小首领们也会以大部落的首领为首，那战群的木马部落便是域西的一个大部落。”
“听你这意思，战群是域西的老大咯？”卿云一想起刚才战群出手，身后那些首领竟无一人敢出面阻拦时，便猜测此人的地位定不简单。
“不是。”宣宣摇了摇头，面色似乎更为沉重。
“不是？域西除了战群，还有人比他更厉害？”卿云仔细回想刚才的场景，那战群分明一副无所怕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还有谁居于他上。
“域西第一大部落是黑水部落，首领黑穹应是还未到王都。以往每年，他也是来得最晚的。”
卿云注意到，宣宣一说起黑穹，眉间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哦……”卿云有些失落，今日没见着那位域西最厉害的首领，倒是与一个头脑简单之人生了口角。看宣宣这神情，想那黑穹要比战群更为麻烦。
“那后来出面解围的两位，应是一伙的咯？”卿云对于那两名出面相助的首领印象极好。
“不是。”宣宣摇了摇头，“那位替我们接住鞭子的是域南甘林部落首领步非尹，别看他面相年轻，此人生性稳重，才能颇高，父亲很是喜欢他。对了，步非尹和未名两人曾被六域首领们称为域南双壁。”
“域南双壁……”卿云若有所思，这个称呼倒是有点意思。称呼见人品，单凭步非尹刚刚正义地挺身而出，卿云便觉得此人担得起域南双壁的名号。“可是此前我听说域南以天筑为首，那这甘林部落……”
“域南大小部落也有几十个，他们确是以天筑为首。可天筑与甘林相邻，两位首领又素来交好。今年首领大会未名不来，想必域南的首领们，会事事听从步非尹的意见了。”宣宣说起域南，脸上的神色不免又放松了些。看得出来，这域南的部落应该算是比较让人省心的了。
听宣宣说了域西域南，想必这六域的势力是按区位来划分的。“那域北呢？谁是老大？”卿云有些迫不及待了，竟觉得这些消息听起来十分有意思。
宣宣忽然转过头看向卿云，“这域北的老大嘛，说起来你也听说过。”
“我听说过？”卿云一脸茫然。
“是啊，就是大金部落。”
“大金部落……”卿云仔细回味着这四个字，忽然一个名字出现在他脑海里。“小高？小高就是大金部落的人！”
宣宣笑道，“没错，那大金部落原来的首领金深，是父亲最为信任之人，也是一名极好的首领，备受域北众部落推崇。只可惜……”宣宣的话没有说完，只一声叹息。
不过深知小高身世的卿云，怎会不知宣宣要说什么。
“那大金部落现在的首领是……？”
“他叫金宸。”宣宣恢复了一脸不太在意的表情。
“能坐上这域北老大的位置，想必此人也不简单咯。”卿云猜想。
“金宸是在半年前成为大金首领的，我也没与他见过，只是在今年的名单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你可记得刚才有一位沉吟首领出面嘲讽战群？”
“嗯。”卿云点了点头，看着宣宣，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在沉吟说话之时，后来有一人叫住了他。那沉吟是域北的一位大首领，能叫住他的应该只有金宸了。”宣宣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她还特意看了叫住沉吟的人一眼。
“哦……原来如此。域西的老大是黑穹，域南有未名和步非尹双壁，域北有金宸，那域东呢？”
宣宣忽然一笑，“没有域东，王都便在域东。六域东边的这些村落，是王都直接管辖的。”
第330章 好俏的令士
天际已逐渐泛白，伴随着几声不太清晰的鸟叫，卿云翻身一跃从床上起了来。
其实这一晚她都没有睡好，也不知道是为何，总感觉迷迷糊糊地，整晚都没有沉沉睡去。
她似乎又进入到那个梦境了，但是这一次梦中的一切都记得不太清晰。好像是入了梦，又好像没有入梦。总之，这个感觉让她有些琢磨不透。
只不过现在，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卿云急忙穿好衣裳，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
刚出房门，卿云只觉得眼前耸立着两个硕大的黑影。黑漆漆的天色之中，突如其来的阻隔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看，卿云有些无奈，翻了个白眼，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两个站在我门口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在院里等嘛！”
越名和雀灵互相看了看，有些委屈。
“无契老先生说，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姑娘。院内距离太远了些，门口正好。”越名一本正经，仿佛在说着一件极为严肃的事。
可事实上，门口到院中的距离不过十来步，目光所及之处，哪里远了？
卿云没有反驳他们，只暗自感慨这两人怎么都是一根死脑筋。又一阵叹息之后，拨开两人，小心翼翼地朝院中走去。
“卿云姑娘，我们当真要在此时出门么？现在天色还未亮，会不会太早了些？”雀灵急忙跟在身后道。
“嘘！”卿云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个雀灵，没看出来自己是准备偷溜出去么？竟然声音这么大。当然，卿云躲避的不是旁人，只是不想让牟氏知道自己出门得这么早，凭空生出许多担忧出来。
但她又着实想见识一番今日那番热闹场面，不得已而为之。
“姑娘，首领大会要天亮了才开始，我们这会到那里，也是过于早了。”越名道。
几人已经来到了院门口，虽然越名嘴上这么说，可还是赶紧给卿云开了门。
对于越名的疑惑，卿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早了就四处溜达溜达，我今天睡不着。”
越名和雀灵互相看了看，顿生些许疑惑。这卿云姑娘何事睡不着过，通常都是起得很晚。他们哪里知道，卿云除了躲牟氏以往，更是怕天亮后无契来到这里，死活不让自己出门，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毕竟，昨日他可实实在在地说了，不让自己去看热闹。
可不知怎么的，昨天陪着宣宣去见识了那一众首领之后，卿云越发觉得首领大会有些意思，心里也是想去看得很。
她原本只打算自己一个人溜出去，可一想到宣宣见到自己时，定会啰嗦半天，这才觉得带上身后这两人。
一行三人穿过一小段距离，径直来到东居门口。
门口早有一女侍者立在那里，似乎专程等着他们。
“卿云姑娘。”那女侍者先唤了声。
“宣宣起来了吗？”
“起了，她正在等你。”女侍者笑道，便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
卿云跟着女侍者往内走去，越名与雀灵紧紧跟在身后。
虽说这里是王女的居所，可宣宣院中的人皆熟知卿云的来路，宣宣也特意嘱咐过，卿云来时可带令士进入。所以，女侍者见两名令士跟着身后，也并未阻拦。
来到宣宣门口，两名令士也自动止步了，再严密的守卫，也不能进入王女房中。再说，若是这里都不安全，那王宫中便没有哪里是安全的了。
一进门，宣宣便看出了卿云的那股兴奋劲儿。“宣宣，衣裳准备好了吗！”
宣宣看向案上一套叠得好好的黑色黑影，只笑了笑不说话。
一旁的女侍者看出了二人接下来要做什么时，也忙退了出去，顺手关上门。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卿云的惊呼声。“这也太合身了吧，宣宣，我真是……爱死你了！”
屋内的卿云一身黑衣令士的装扮，本就纤细的腰肢被这令士服一束，整个身形干练朗逸许多。再加上她今日将头发束起，留出两缕发丝在前面，面庞一改往日的柔美，更显几分俊俏。
这套衣服是宣宣特意为她寻来的，要出现在今日的首领大会上，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出现。昨日她便与宣宣商量好，自己扮成王女的令士跟在身后。
原本卿云是想扮成女侍者的，可昨日她已经以女侍者的身份出现在众位首领面前了，还引发出一件如此不愉快的事。卿云担心被人一眼看出，特别是那战群，就不好了。所以，既然要装扮干脆就扮得离谱一点，装成男人总该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啧啧啧，好俏的令士，你这模样看得我都有些移不开眼睛了。”宣宣瞧着卿云这一身，竟看得有些入了迷。这丫头原本就是个美人，如今穿着令士装，除了身形清瘦些以外，要是真站在令士堆里，这俊俏的模样恐怕也是能引人一眼注意上的。
宣宣心里有些打鼓了，不知道自己这身衣服到底准备得对不对……
“那当然，本姑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卿云也对自己这身衣服极为满意。要是再像越名那样，腰间配把刀什么的，就更像了。
“有刀吗？”心里想着，卿云便问出了口。
“刀？”宣宣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她看到卿云不自然得磨砂着光秃秃的腰间时，顿时明白了。“你可真是贪心，要了衣裳还不够，还得贴上武器。”
“要装就装得像一点嘛，万一到时候被人发现了，我可得咬紧牙关说是你王女的人，到时候不久丢脸了么？”卿云笑道。
“你放心，这点脸我还是丢得起。再说，有这么一个俊俏的令士，哪里是什么丢脸嘛，分明是长脸。”宣宣玩味得挑了挑卿云的下巴，一脸坏笑。
“别以为你夸我了，我就不要刀了。今日怎么说，你都得给我配一把。”卿云干脆赖上了，因为她知道王女要找出一把令士佩刀，是十分简单的。
“好好好，一会儿就让你给你拿。”宣宣十分无奈。忽然，外面的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宣宣看了一眼窗外，转身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盒子，“云儿，这两顶冠你觉得哪个好看？”
卿云一心想着自己的刀，便抬头望了一眼。两顶王女玉冠明黄中带着几丝翠绿，比她昨日戴的更是华贵几分。
“这个吧！”卿云指了指宣宣右手边的那顶冠道。
第331章 王钟九赋
天大亮时，王都城各处已经先后三次响起了钟声，这声音自然是从王宫中传来的。
整座王都似乎都逐渐被这几阵钟声所唤醒，城中大街小巷正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热闹。
而从王宫别院通往王宫大门的这条主路，更是围满了人群。人们说说笑笑，满眼期待地望着别院的方向。
对于这场盛事，特别是毒疫之后的盛事，所有人都抱着极大的期待。
无数令士更是齐刷刷地从别院站到王宫大门处，各个皆精神百倍，满脸肃穆。
不单是王都城内，此刻的王宫之中也是如此。
自太阳升起，王宫内的各条大小道上就少不了来来往往穿梭的人。有令士，女侍者，还有身着五重衣、七重衣的官人。他们似乎都有着极为分明的目标，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
首领大会的重要性谁都清楚，六域二百多名首领齐聚，六域大地最为重要之事都在这几日商讨。王宫内所有参与今日之事的人，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
首领大会在王都内会持续三日，第一日是众首领与域王的首次见面之时。虽然首领们每年都会在王都见上一面，但毕竟人数不少，首领之间也不是谁都认识。再者，每年都有好些个部落新首领上任，这将近两百人中，每年都会有些新面孔。
所以每年首领大会的第一日，便是大家相互熟识之日。王宫内会有一个大型集会，由放勋主持。按照往年的流程，这一日一般都是新任首领在放勋的安排下，与众首领见个面，说几句话，接下来便是大家自己的时间。想要和谁打交道，都是自由的。
第二日的氛围就要稍微严肃一些，地方也换成了王宫大殿，参与之人主要是域王、众首领、王都的重要官人，以及部分令士。还是由放勋主持，不过大家就要开始讨论正事了。这一年来，六域之上各部落所发生的大事要事，没有解决的事，还有部落之间需要调停之事，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
正是因为如此，这一天的王宫也颇为热闹，那些以往在自己部落称王称霸的首领们，很有可能会因为什么事，与其他首领当众吵起来，并请求放勋与众首领评理调解。更有些脾气暴躁的人，也有可能会当场动起手来。只不过在他们刚动手时，就被会放勋喝住，或者直接被令士拉退。毕竟，首领大会的目的，是以和为贵。
至于第三日，则又是相对轻松的时间。大多数人会在这一天有目的地寻找伙伴，商议部落之间的合作通商之事。有些已经建立起这种关系的部落首领们已经变成了老朋友，自然又会叙旧一番。
首领大会的流程和安排，王宫中的人都已经十分清楚。他们今日一早的所有行动，便是为这第一日的集会所准备。
虽然今日的集会氛围轻松，但对于一些令士和女侍者来说，越是轻松的环境越够他们忙碌。反而第二日在大殿议事，首领们全都聚集在大殿内，倒与普通人没有太大关系。
当王宫内的钟声第八次敲响，大殿前的这片空地上已是站满了人。
卿云跟在王女身后，缓缓步入宣宣的位置。
王女的位置十分起眼，就位于域王的下方。
放勋的位置正靠着大殿正门，左侧是宣宣，右侧为一个空位。
以往这个空着的位置是墨祥的，只不过这次首领大会墨祥没有回来，可域王依然叫人备上，以免无契老先生会出现。
放勋自然是希望无契出现的，如此重要的场合，没有一位司天人总感觉少了什么。可他说不动无契，又无法强求，只得看他的心思和喜好。
对于放勋来说，这种事他已不是第一次干了。每年的祀宇大典，他都会留一个无契的位置。
再往下，便是几十个王都官人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些五重衣和七重衣之人，各个面色肃穆，眉心紧皱。
在宣宣身后站定，卿云这才四顾打量了一番现场的环境。总体来说，今日这场面和祀宇大典有些相像，但不同的是祀宇大典时，人们的视线重心是在中间的祭祀台上。可是现在，中间的空地没有祭祀台，而是满满当当站着二百余人。而他们的目光，则望着域王的方向。
首领们的四周，又围满了令士。卿云一眼扫过，估计也有好几百人。
下方站着的首领们已然就位，那队形让卿云十分熟悉。定睛一看，几乎与昨日在别院中见到的差不多。只不过昨日第一排站着十人，今日却是十一人。更为奇怪的是，第一排还空着一个位置，竟也没有人补上去。
“宣宣，还有谁没来吗？为何那里空了一个？”卿云凑上去，轻声道。
在她看来，如此重要的场合，就连域王都到了，如果真还有人没来，让这么多人等着，那可真是有些令人想不通了。
“那是未名首领的位置，今年他无法前来，可位置还是得给他留着，以示看重。”宣宣微微侧头，但并未靠得太近，尽可能地把声音压得很低。
“哦.……”卿云点了点头，再向下方看去，果然队伍里面还有几个空着的位置。不过都在靠后的地方，不容易被发现，想必那些位置也是为没来的首领留着的。
“第一排最中间那人昨日没见过，想必就是黑穹了吧？”卿云从注意到第一排有十一人之后，便一眼锁定了那个相对陌生的面孔，因为他就站在最中间。
“是。”宣宣又只是微微侧头，面无表情。她今日的话很少，众目睽睽之下，本不宜与卿云多说话。不要忘了，卿云现在可是令士装扮，哪有令士同王女如此亲近的？
卿云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经意间往后退了两步，和其他令士一样，同王女保持些距离。
咚！咚！咚！
又是三声钟响萦绕在四周，这已是今日第九次了。卿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数这钟声，只觉得今日这场面是自己来六域后所见过的最为宏大的了，就连祀宇大典都还差一些，便不由对这里的一切心生很多好奇，无意识中记下一些东西。
“王钟九赋，众首领，致礼，跪！”卿云只听见一个声音响彻四周，她微微抬头，匕奴正站在域王身旁，冲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慢条斯理地喊道。
第332章 自报家门
随着匕奴的一声，场下两百多名首领齐刷刷跪下。“拜域王！”
两百多人的齐声呼喊响彻四周，卿云听得一阵血脉澎湃，毕竟王宫内，这样的场面一年只有一次。
这就是当今各个部落首领参拜六域之王的场景！
卿云自从来到六域，虽然如今也认识了域王。可当她今日亲眼看到这片大地上所有统领者出现在一起的时候，卿云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她深知，这些东西都会在几千年后消失在人们的认知之中。那时的人们只知道有一位伊祁放勋，可不知道什么六域大地，也不知道域王，更不会知道几千年前的某一天，在这片王都城内，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统领者皆整整齐齐出现在这里，跪拜他们的王。
几千年后，世事变迁。今时今刻的场面不管是多么地震撼恢宏，眼前的人都将会消失于时间的烟尘中。唯独脚下这片大地，将永恒不变地延续下去，不知道还会延续多少年。
这样想着，卿云的思绪已不觉飘然远去。但很快，便被域王的声音拉了回来。
“众位首领奔波辛苦，请受放勋回拜！”
随即，卿云便见域王从位置上站起，竟朝着下方之人双手加额，肃穆躬身。
域王竟也回拜他们！卿云心中有些诧异，不觉目光在放勋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不过，域王行的是躬身之礼，首领们是跪拜礼。想必域王这回礼在一年里也就这一次吧。
下方的众位首领见域王起身，也才纷纷站起。
“大家奔波劳顿，远道赴王都参加这首领大会，每年如此，众位辛苦。”域王坐定，缓缓开口道。“众首领应该都听说了，几日前王都遭遇毒疫蔓延，今年这首领大会差一点就没了。”
域王的声音十分洪亮，声声落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卿云以往并未如此近距离地听过域王如此说话，今日从侧面的角度看过去，他坐在这里身姿稳健，目视前方众人，一言一语间皆显露出旁人没有的威严与笃定。
卿云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域王时，他给自己的感觉也是这般。只不过现在没有那次的小心谨慎，而是从旁细观，更觉此刻的域王威严许多。
原来，这就是尧帝的气魄……
说到这里，域王稍微顿了顿，看向下方，目光似乎锁定在了谁的身上，语气稍微变得轻松了些。“可是万万没想到，今年的首领大会还是一如往常。想必你们进王宫之时也看到了，我王都生民依旧康健，安康安泰，秩序井然。不止是王都，整个六域皆是如此。而我放勋……依旧在这里与众首领见面……”
域王这几句话说得极为随意，特别是后面几句，言辞间还带着些许笑意。可卿云听着，总觉得这话不那么简单。相反，她似乎还读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域王的有些话好像是故意对着下面的人说的，那意思就是，即便王都遭受了一场重大毒疫，可这毒疫没把王都怎么样，更没把我放勋怎么样。我就是要用实力告诉你们，我放勋是真真切切的六域之王。
卿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解读域王的这几句话，只是一种奇怪的直觉。
下方没有人出一丝声音，在域王如此强大的气场之下，四周一片安静。
卿云下意识地朝着战群的位置看了一眼，那家伙此刻正与其他人一样，微微低头，不知道是在细细品味域王的话，还是在想着什么。
单从眼前的局势来看，这首领大会一开始，似乎就变成了域王训话。
只不过卿云不太明白，刚刚域王还如此客气地给大家说什么辛苦了之类的话，怎么立马话锋一转，像是在训斥人呢？莫非这是他给首领们的下马威？
不管是与不是，卿云只在心里感慨，要管好这么多首领，六域之王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一片安静之中，域王又言道，“今年首领大会还是和往年一样，今日这集会原该轻松些。这一年，我六域有七位新首领上任，他们也是与很多众位首次相见，就邀他们出来和大家正式见见。”
域王话音刚落，只见首领队伍中先后出来了七人，站在第一排之前。
最先出来的便是第一排的一位，卿云定睛看去，果然是昨日那个叫住沉吟首领的人。想必，宣宣猜的不错，他应就是大金部落的新任首领金宸了。
只见七位首领先是站成一排，恭敬地朝着域王躬身，随即转过身来对着后方的首领们再次躬身行礼。
“大金部落，金宸。”
“无极部落，流光。”
“仓山部落，跃而。”
“……”
随即，七人先后自报了家门。
就在金宸只报姓名之时，卿云不由得往域王身后看了一眼，小高正站在那里。
原本域王身后应是魏圃非督令站在那里，可这几日卿云都没怎么看到他的人影，今日首领大会这么重要的日子，魏督令也不在。再加上魏俞泓去域南了，域王似乎对小高极为信任，于是便让他护卫左右。卿云刚刚一到这里，便注意到了小高。
小高原本一脸淡漠，可当他一听到大金部落的名字时，平静的眼眸顿时有了一丝光亮。他望着下方的金宸，嘴唇微微动了动，眼眶顿时有些湿润。
小高的动作极为微小，旁人几乎没有察觉，可还是被卿云看到了，因为她早就有意识地看了小高一眼。
小高似乎也感应到有一束目光在盯着自己，一转头竟发现卿云穿着一身令士服，站在王女身后，正对自己投来一股同情中带有些许安慰的眼神。
小高顿时愣了愣，眼中的诧异溢于言表。
卿云立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声张。小高看了前方的王女一眼，回想起卿云素来的行事风格，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只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到了前方，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七人报完家门后，与域王各自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也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卿云只记住了金宸的名字，其他几位站立的位置靠后不少，想必只是几个小部落，便没有刻意去记下。
相比刚才这几人，卿云对于第一排那几个还不知道名姓的人，更感兴趣。
首领大会的第一日，本就是大家相见熟识之日，按照惯例，是没有安排太多正式之事的。新首领与众人认识后，人群里也逐渐传来了互相言谈的声音。
域王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也不说什么。
第333章 话中有话
底下一片热闹，首领队伍中已有一些人还在轻微走动着，与身旁之人说着话。
卿云见状，深知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便又往前挪了两步，凑到宣宣跟前。
她实在对第一排的几个人太有兴趣了，不打听出来总觉得这次热闹看得不够意思。“宣宣，第一排最靠边的那人是谁啊？”卿云说着，同时往一个方向看去。
宣宣左右打量了一番，见没人注意到她们两人，便凑得近了些。两人耳语了好一阵，卿云这才慢慢记全了这十一人的身份。
最中间的两个位置是域西黑水部落的黑穹，黑穹右侧是给未名留的空位，左侧则是域北大金部落的金宸。金宸的左侧依次是域西木马部落战群、域西昆仑部落昆仑叶、域北漠烟部落仗义、域北沙泉部落郝髯，而未名空位的右侧则依次是域南甘林部落步非尹、域北白山部落沉吟、域西大凡部落鹿鸣、域南盛河部落郁清摇、域南归依部落归依。
这十一人里，战群、沉吟、金宸和步非尹昨日卿云已经见过了，算是十分熟悉。黑穹此前虽未曾谋面，可也算是听宣宣说过几次，记起来倒也不困难。其他人嘛，完全一片陌生，卿云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勉强将人和姓名一一对上号。
“宣宣，你给我详细说说那几人呗，我看他们各个长得挺有特点的。”卿云指了指其中几人道。
“哦……那几人啊，他们……”宣宣见场下依然聊得一片火热，便没忍住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所知道的统统说给卿云听。
不知不觉，两人竟越靠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伴随着你一言我一语，卿云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怪异。
猛然，她抬起头，竟发现域王正一脸平静地盯着她们。准确说来，是盯着……自己……
卿云只感觉大脑一阵发懵，下意识地回看了域王一眼，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后只得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便立马不敢再看，而是将头转向宣宣，扯了扯她的衣袖，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宣宣倒不以为然，拍了拍卿云的手，看向域王时立马嘟了嘟嘴，用唇语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父亲……”，同时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见识到这一套流畅的撒娇动作，卿云心里狠狠感慨，这丫头平日里定是没少这般，才会如此熟练顺手。王女这般扮可爱，就算是域王，也定被她吃得死死的吧。
果然，卿云的猜测没有错。只见域王的眼神很快就有了变化，嗔怪中多了一丝无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忘了卿云一眼，只淡淡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卿云缓缓吐了口气，这下好了，不用再躲躲闪闪地被域王认出来。就算旁人看出，也没什么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首领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少了，似乎大家刚才的言语讨论也只是对着旁边的人打个招呼简单说几句而已。毕竟域王还坐在上面，哪能一直没完没了地敞开了聊天呢！
可今日本就是大家相互熟识的日子，除了新首领和其他人见面外，便是域王随意和他们聊一些话题。
“金宸首领，你上任半年，不知部落诸多事宜可还好管理？”域王看着金宸，面容和善，稍微带了一丝关切的笑意。
“多谢域王关切。”金宸忙躬身，“部落诸事还好，半年来大金安宁。只不过……”说到这里，金宸顿了顿，“金宸年纪尚轻，与金深叔父此前功劳比起来，还需倍加勤勉才是，也得劳烦在场各位域北首领们精心相护，金宸感激不尽。”说完，金宸转身向后，对着一众人微微躬身。
人群里，不少人对着金宸回礼，想必他们便是域北之人了。
放勋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啊，金深首领无端被人杀害，此乃我六域之憾。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大金，我也定会好好查下去，为金深讨个公道。”
金深被杀一事到现在为止，在六域首领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有人在猜测，是不是这位金宸首领所为。所以这次的首领大会，不少人对这位金宸还是十分好奇的，都想看看此人究竟如何。若他真能做出屠杀首领篡其位的举止，那么今后便要小心此人了。
“多谢域王。”金宸再次朝着放勋跪拜。
放勋继续言道，“统领者，能者居之向来是常理。你们都知道，金深在世时可谓能者，我对他也极为信任。可即便是如此之人，最后都免不了被人无端杀害。这说明什么？”
放勋的目光中夹带着明显的惋惜和无奈，又继续道，“能者，躲得过明刀，却躲不过暗箭。不光金深如此，在场众首领皆是如此。我，亦如此。这暗箭，往往来自我们不易察觉之人。轻则伤人伤身，重则毁城毁部落。诸位，可都要多加小心呐。”
说罢，域王的目光扫视了一番场下之人，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域王今日为何总是话中有话呐……卿云显然注意到了他的语气和神态，与域王身后的小高对视了一眼，看得出来，小高也是有些疑惑的。
“域王说得极是，金深首领之死令人惋惜。域王说统领之位，向来能者居之，我深以为然。如若金深首领还在，我们今日又如何能见着金宸首领的这般风采呢？”一阵清晰声音传入卿云耳中，宏亮中带着些许玩笑。
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别扭？卿云朝着说话之人看去，竟看到了一张厌恶的脸。没错，又是战群。
如果说昨日战群的那一系列令人讨厌的行为，让卿云以为是他天生自带厌恶之感，那么刚才的那一席话，不得不让人怀疑，战群不是没长脑子，就是故意为之。
这人走到哪里都是这般风格么？昨天对王女不敬，今日又在众人面前阴阳怪气地暗指金宸。
战群话音刚落，首领队伍中顿时传出了一些小小的嘀咕声。
“你说，战群首领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在暗示什么？”
“谁说不是呢？金深首领死得蹊跷，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你的意思是，金深之死与金宸有关？”
“我可没说，慎言，慎言……”
人群里，这样的讨论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停歇。域王一干人等离得远，自然是听不清晰的，可站在人群中的，又怎会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