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更深露重
“王妃娘娘可要救命，皇上彻查户部的贪污案，已经有好几位大人遭殃。小女的父亲虽然是丞相，可也牵连其中。”
怪不得百官弹劾的时候，张渚是最稳得住的人，他牵连其中？
“为什么？你父亲贪污了吗？”
“那到没有，只是此前尚书大人有和父亲交好的意思。送过很多奇珍异宝到丞相府，父亲当然没收，可有一次父亲不在，姨娘擅自做主收下了一对玉如意。都是今晚，尚书大人派人到府上来求救，父亲才知道这件事，现在正在家中大发雷霆。”
“一对如如意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娘娘有所不知，那对玉如意是齐国赠与景国的国礼。”
那可就严重了，玉本身的价值丞相府是消费得起的，可是国礼独一无二，仿造也是有罪的。何况相赠后自然是进入国库，旁人都没见过，如何仿造？
怪不得国库总是空虚无财，合着有价值的宝贝都进了别人的口袋。
“去找睿王。”傅云萝说道。
“睿王？”
“萧辰锦在户部任职多年，有多少人贪污，贪污了多少，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那么精明，如果他不把这件事压下来，张丞相就一口咬定玉如意是睿王送的，哪怕跟他没关系也变得有关系。如果他帮忙，那么和丞相府就彻底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何况张思怡嫁入了睿王府就是姻亲关系。萧辰锦不可能不帮，怎么样都会帮忙的。”
哪怕是让他把银子吐出来也愿意，这可是政治利益，远远比银子更吸引萧辰锦。
丞相府本就和睿王府交好，卖个人情也不是死罪。只是现在萧辰锦更想要的可能是明哲保身，户部的贪污案他是不想插一脚的。偏偏就要拉他下水，看他有什么伎俩能哄得萧定江宽心。
张思宁经过这么一说也颇为认同，感激的谢过傅云萝立刻起身回府。
隔日，萧辰锦一早就进宫，赶在群臣之前禀报：“父皇，户部尚书已经认罪，贪污案的一众人等皆已签字画押，臣请父皇下旨抄家，将所有流落在外的国库财务收回。”
没有人知道他用了怎样的筹码来平息被关押的人，也没有人知道萧辰锦到底多久没有入睡。这件事立刻平息，他似乎能立刻回府睡一觉。萧辰锦是王爷、是皇子，那些人明白是动他不得，只能谈条件、谈筹码。安抚妻儿，给口饭吃，留条活路之类的。只要他主持抄家的事，一切都好说。
被牵连的一众人等贬为奴隶，萧辰锦也可以找个合适的地方送他们去。甚至可以收留住所有人，以免在狱中的人会反口。
“那你就去办吧。”萧定江的话让萧辰锦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差事自然也没人敢抢的，你看我我看你之后高喊皇上英明。
出了勤政殿，官员来贺喜，有人看上尚书家的小妾，她为奴隶之后可不可以买来自己府邸。萧辰锦表示你是犯人的家属，不会公开拍卖，会再审讯一段时间看是否和本案有关联之类的。这是隐晦的答应，毕竟他答应照顾妻儿，可没连小妾也帮忙照顾。
他们谈笑风生，将他人的命运玩弄掌中。大理寺的犯人要不到更多，而萧辰锦也不想给太多。对于太平，其实大家都有筹码，一个条件一个条件的谈。
傅云萝没有机会来理会这些，她全心全意都在收集前方战报的事上。红袖坊时常会有人讨论这些事，不过毕竟都是流言蜚语，价值不大。柳七的信息则可以给人更多实质性的东西，时常出入驿站、客栈等地方，贩卖的商人和前线过来的人谈论的东西更有价值。
据说军队刚到八方城就遭遇了一次伏击，还在整顿中的士兵被打的措手不及。一直与八方城僵持的鲜罗人趁夜发动进攻，几乎将整个营地连根拔起。军队里有很多从未上过战场的人，他们都是临时招募的军人，还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整合军队就已经是一项劳心劳力的事，被攻击则让顾东升更加的忧愁。
有人说他见过顾东升一面，满面愁容，时不时就会叹气。顾东升仰望烨城的方向流泪，诉说自己对不起景国。
然而，很少有人提起随性的萧辰佑和顾庆川是个什么情况。
有人说安王爷面容憔悴，有人说他面若潘安……
傅云萝听着传闻只想到他在身边的时候，那样沉稳的人，到了战场也会继续沉稳吗？那么温柔的人，当第一次面对杀戮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军营被进攻的时候，会否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
思念的时候总是心碎，后悔当他还在的时候没有更多时间陪伴，那么天天都在一起，却还是觉得陪伴的时间太少。
“公主，您又在发呆，想王爷了？”珠儿伸手在傅云萝眼前晃了晃，好奇的问。
“是啊，想王爷了。”傅云萝坦率的承认反而让珠儿觉得没意思。
“要奴婢说啊，此番这么凶险，也不知道王爷在前线怎么样了。真相长对翅膀，飞去那八方城替公主看一眼王爷。”珠儿有些可惜自己没有翅膀，不消说公主，这府里的人也都想王爷。不过府里也没几个人了，白管家遣散下人的时候，没几个是留下来的。就连作为大丫鬟的主儿都是千求万求才留下来的。她从辛国来，根本没地方可以去。而好几个孩子年事高的佣人，除了待在王府里也没有别的出路。包括白管家、李嬷嬷和厨娘还有珠儿，王府真的没几个人。
这么大的院子，冷清清的。
“要是有翅膀，哪儿用你去看，本宫自己去就是了。还有，你不是奴隶了，不用自称奴婢。都是人，你为我做工，但依然保有自己的尊严。”
尊严已经成了傅云萝的口头禅，只是改变根深蒂固的传统却没那么容易。
慢慢来吧，就像天边的鸟儿，从南到北，从北到南，都是慢慢飞的。会改变的，冬天过去，春天也会来的。
主儿轻笑两声说：“奴婢就是奴婢，主子待人好，在公主身边最自由，奴婢一辈子都是公主的丫鬟。”
傅云萝将此视之为友谊，主仆情分还是不太适应，也太沉重了。
第五十四章：君心难测
腊月初，傅云萝收到了萧辰佑写第一封信，然而因为路上的耽搁已经迟来很久。看落款日期，是十月写的。
八方城很冷，战士们冻伤了手脚。没有物资的情况下，他们知道冬天只会更难过。士气很低沉，就连顾东升对这场战役也颇为无奈。身为大将军的顾东升营帐里的灯火总是亮到天明，也就在如此的残酷的条件下。侯爷依然想要多照顾萧辰佑一些，萧辰佑觉得愧疚，将自己的被褥和食物分给他人。他记得要废奴的承诺，所以会对遭遇更惨的奴隶有带一些，有时候能要来厨房里的肉汤分给他们。
萧辰佑觉得很神奇，从前从没有站在一个平等的角度来看奴隶。对于他们身上的铁链视若无睹，但如果体会到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就觉得可能比战争更残酷的是人对人的漠视。
然后他说时间紧迫不能写太多，问候傅云萝安好就停了笔。
许是为了不让傅云萝担心，所以没说那次突袭，也没深入的说军队的情况。
这深冬，他们该如何度过？
“珠儿，睿王的婚期该近了吧？”傅云萝趴在窗户上忽然想起的问道。
突然的发问将正在绣花的珠儿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回答：“是的，年后过完元宵节就是睿王大婚的日子。”
“往后谁来王府都跟他们说，本宫在外面出诊。”
“主子要出去？”珠儿惊讶的问。
“嗯，要出去一趟，但是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府。”
珠儿明白的点点头，府里就几个人，保守秘密还是可以的。白管家又是老江湖，搪塞别人应该是会的。珠儿犹犹豫豫的问：“公主想去哪儿？”
傅云萝摇摇头表示不想说，但她接着开口：“会在新年回来的。”
这个消息她也同样给了住在客栈的柳七，府里如果有什么事就让珠儿去找他帮忙解决。
“娘娘是要去八方城？”柳七听闻后问道。
傅云萝点点头说：“两个月的时间，够了。如果我回不来，请帮忙安顿好府里的人，本宫已经在大庄银号存了五千两银子可让柳先生周转。”
“娘娘就这么放心柳七？”
“就算不放心，还有得选吗？”
柳七笑对傅云萝的玩笑，起身想送一程。
“柳先生住在客栈里？那莺莺姑娘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傅云萝很关心柳七的情路，依稀记得前一世的时候柳七穷的吃不起饭，是这位莺莺姑娘救济的。毕竟一个犯了圣怒的才子，纵然词写的好、字写的好，也不受人待见。可现在，柳七住的客栈，他哪儿来的钱？傅云萝可不记得有资助这位柳先生。
只见柳七面露笑意低头深思，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良久才感叹一句：“佳人垂怜，柳某无以为报。”
“柳先生是觉得莺莺姑娘出身不好？”不管是不是偏见，反正莺莺姑娘长得应该不差，不然也不会成为头牌。
“并非如此，而是柳某承人恩惠，再进一步只怕会万劫不复。”
说到底就是一段露水姻缘罢了。
傅云萝笑笑也就不再问，转身出了客栈。回府后给自己收拾东西，只带了几件朴素的衣服，风尘仆仆的华丽的衣服无用。碎银子装在钱袋里，银票放在鞋底的夹层里。一个人跑这一趟，难免会遇到些小偷、小混混什么的。
提前一天喂好追雪，趁着天还没亮，赶在开城门的时候傅云萝带着少量的东西出了城门。
前路凶险，是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达八方城。姑且先凭着一腔孤勇走吧，大不了回来就是。生活就是如此，认怂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没有火车、高铁、飞机什么的，就算是官道下过雨之后，也不好走。沿途错过城市的话，乡间小路有些骇人。
新手骑马不敢太快，第一天竟然只走了几里地，不得不在小镇上找个客栈歇息。客栈里满是灰尘，店家的主营是卖肉的，对于住店这点钱是可有可无。也是这样随意的态度，让傅云萝放心不少。
只是睡觉的时候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浅浅的睡了醒、醒了睡之后，在黎明留下银子继续赶路。
颠簸了几天，终于能掌握到骑马的基本要领，并且可以快马的时候。傅云萝却发现自己手上的地图是大范围的地图，并没有当地的线路图。只能一边问路一边前进，并且紧贴管道走。若是有人来问去哪儿、干什么的，傅云萝只说自己是官府派人。这样的话，如果对方不怀好意多少会有些忌惮。
干粮比预计中消耗的快，肌肉也是。幸好几天的奔波后，肌肉已经适应征途的辛苦，所以不怎么酸痛。而肚子确是越来越能吃，从出发的时候一顿饭吃半个饼，几天之后一顿能吃下两个。喝水的问题有时候好解决，有时候不好解决。
旅途的确很锻炼人，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
而这么辛苦的情况下，傅云萝都惊讶自己居然没有想过要回头。途径荒野的时候也没有，路过坟地的时候也没有，绕路到更远的地方也没有。如此坚定的想要到达八方城，就为了见萧辰佑一面。
忽然，傅云萝觉得这也许就是爱情了。
不，应该是婚姻。
沿途有不少的难民，有从八方城来的，有从别的地方逃难来的。寒冷冻坏了所有的庄稼，而官府又要征收粮食，百姓无路可走只能踏上他乡讨口饭吃。
有人诉说饥荒的惨烈，有人诉说战争的残酷。八方城烧毁了半座城，城门口的尸体被人抬走了又堆积上。鲜罗人几乎每天都在城门前叫阵，弄的人心惶惶，不止是平民，还有将士。有人想去军营讨口饭吃，却发现军营里也没有吃的。当兵的人似乎比百姓还瘦，有一些士兵实在饿得很还去百姓家偷吃的。
“天要亡我景国。”难民挥一挥手表示不想再提，离开傅云萝继续朝着没有目的地方向前行。
无论如何，无论是哪儿似乎都比八方城好。
傅云萝却记起不久前新婚的时候，安王府席开几十桌。而睿王府的婚礼，预计会开上百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第五十六章：极其相似
难不成古代的人的脸也有流水线作品？可现在的整容技术，就算有也不会发达到哪儿去的。
傅云萝姑且相信李长冬，转移话题的问：“我出发时听说大军已经在八方城后退，可为什么现在又进了八方城？”
鲜罗人将八方城拱手相让了？
“公主有所不知，鲜罗人进城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在城中整整五天，让百姓苦不堪言。八方城的青年男人就组成小队，趁着夜晚打开城门让大军入城。如此，我军才重新掌控八方城。”
虽说重新掌握了这座城，但一来一回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百姓越来越穷困，而且还被烧毁了半座城，女人被掳走，男人被杀死。留下的都是断壁残垣和伤痛。是侯爷和王爷商量之后决定，每日打开城门让百姓离开。同时也表明与八方城死守的决心，绝对不会让鲜罗人突破八方城进入景国腹地。
“我看鲜罗人好像并没有要越过八方城的意思，倒有点儿想继续僵持下去的意思。”傅云萝说出自己的顾虑。
“公主怎讲？”
“景军的粮草被劫，如何度过深冬都是问题。虽然说是山贼劫的，但对于鲜罗来说知道景军没有粮草就够了。而他们刚刚洗劫了八方城，一时半会儿景军是不会有补给的。所以，如果继续僵持的话，景军会失败，而且会败的很惨。”没有和敌军作战，自己先饿死、冻死了。
可问题是，眼下景军也没有作战能力。八方城百废待兴，如今已经进入冬天，将士们没有吃的，根本就没有体力作战。
眼下摆在顾东升和萧辰佑面前的，几乎可以说是死局。
与李长冬说了半天，商讨眼下局势之后，傅云萝让他三天后再来，到时候她也许有解决的办法。
佟掌柜有些好奇的问：“你兄长怎么不带你走啊？放任你一个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他能放心吗？”
“放心。”傅云萝看了一眼外头的行人，很明显就看出至少两个乔装成平民的士兵。首先，平民不可能穿那么干净，而且脸上无所无畏无忧愁，时不时就看一眼客栈门口也不会是平民的行为。想来，长冬兄长也不会安排不靠谱的人来站岗。转头告诉佟掌柜：“麻烦掌柜给我送几张纸和笔墨到房间里来。”
佟掌柜欣然应允，傅云萝是这客栈里最好爽的客人，有钱不赚非君子。不一会儿，将就东西送到房间，摆在书桌上后笑了笑就退了下去。哼着歌儿继续经营自己的营生，这同福客栈从前可以说养好五六个伙计都没问题。但战争来了，佟掌柜不得不裁掉员工让他们走，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勉强维持，说实话什么时候能到头，佟掌柜也不知道。
“只能说人活一天算一天，如今的人连口吃的都买不起，更别说住店了。那米价又涨了，同样的银子前几天可以买五斗米，今天只能卖一斗米。”佟掌柜靠在门边和傅云萝闲聊着，主要是怕她一个姑娘家在这个地方住不惯。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八方城里比地狱还安静。听说地狱里的恶鬼都要赌钱，而八方城什么也没有。
偶尔有打更的，还有士兵在街上巡逻，但很快就过去了，总的来说还是太冷清。要知道这里是贸易重镇，鲜罗、齐国和景国人都在这里汇聚，夜晚没有宵禁，夜市热闹非凡。
傅云萝从抽屉里拿出来几颗碎银子扔到桌面上，头也不抬的说：“往后如果要收钱，掌柜自己来取就是了。”
佟掌柜好奇的问：“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并不仅仅是因为傅云萝出手大方，还有因为她的气度，这份胆识和之前来找她的人，一看就是来头不小。只不过她本身也太有亲和力，对谁似乎都是一个态度，上到官兵下到平民，似乎都是一样的。
“钱财乃是身外物，姑娘是个好人呐。”
傅云萝听到这里，停笔抬头：“掌柜是不是怕一个人无法安睡？今夜云萝不会睡觉，掌柜不妨去里间休息。”
偌大的客栈里无人作伴，寥寥几个房客，不是男的就是有同行的。想来只有傅云萝这里能让佟掌柜觉得安全一些，就让她再此休息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佟掌柜笑呵呵的扭着腰肢进来，一副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姿态。路过书桌的时候才好奇的问：“姑娘画什么呢？”
“没什么，画着玩的。”
打发佟掌柜的，继续挑灯作画，拿出几张地图作参考，纸张上有山脉路线，有三角、正方形的几何图，甚至有几个小零件。尺寸都是经过傅云萝预估的，但想要用，估计要试验几次才能得出正确的尺寸。
画的是一种机器，投石车的改进版，更快速，更小，但是可以抛得更远、更精确。傅云萝采用的是大炮的瞄准，用刻度和把手来控制方向。至少在作战上，要比敌军的投石车更好。更重要的是，可以火攻，抛出火球而不会烧毁自身。重量上也尽量用木材和铁器结合，比纯木材的投石车重一些，但是会比火球车小一些。
十二弓弩的加大版，数据要放大很多倍，但小弓弩是经过试验的，稳定性应该比投石车的改进版好一些。
当佟掌柜在里间醒来的时候，看到外头还没熄灭的灯，刚想提醒那姑娘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外面的人说话了。
“公主，这批武器就算现在开始制作也太迟了。”李长冬忧虑的说，连吃饭都成问题，哪儿来的兵力去弄木材和铁器。何况兵器向来是户部的事，军队自己制作也不允许的。
非常时期有非常的做事方法，但这少则也要几十天，对于目前来帮助不大。
“这并不是关键，兄长只需要将图纸交给王爷，让他以备不时之需就是。想要鲜罗退兵，本宫另有他法。”
“这……鲜罗会退兵？”
“他们不得不退。”
而且要快，景军已经经不起拖延，战争必须在冬天内结束，否则的话，无论是鲜罗还是齐国都可以蚕食景国。对于国力的拉扯，不是一点半点。
等那人走后，佟掌柜才从里间出来靠在屏风上问道：“公主？你是安王妃？”
第五十七章：醉鬼相见
拿到图纸的时候，萧辰佑就明白可能傅云萝来了。他疑惑的看着李长冬，却不敢开口。
“回禀王爷，公主确实来了，住在同福客栈里。可属下旁敲侧击问过，似乎公主并不像来见王爷。”李长冬当然是以考虑傅云萝的感受优先，虽然他替萧辰佑解释过，但并不代表教司坊的问题就可以一笔勾销。
萧辰佑继续去见那个女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是不对的。
“王妃没事吧？”萧辰佑淡淡的问。
“公主无碍，属下已派人在客栈外暗中保护。”
“兄长做事，本王与公主都放心。既然没有别的事，兄长先去忙自己的，本王去见侯爷。”
教司坊的事太复杂，萧辰佑也没想好该如何解释，既然人在客栈里，那么随后再去吧。眼下还是战事要紧，每当萧辰佑闭上眼的时候，被鲜罗人攻陷军营的往事就还历历在目。他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战争的残酷，静谧的夜晚里所有人都在逃命，鲜罗人的笑声就像是来自阎王的召唤。
八方城的大火也让人心有余悸，军队退守后，鲜罗人烧杀掳掠，隔得很远都能听见人们的惨叫声。他们简直就是恶魔变的，根本不是人。每天每夜都在城外叫唤，让军队上下一刻不宁。还有哪些混进城来的细作，每一个都恨不得景国人不得好死。
在傅云萝看来这是思想的胜利，鲜罗人很清楚他们的徒弟种不出水稻和小麦。隔壁和沙漠缺水，早晚寒冷，一天能过一个春夏秋冬。鲜罗国王只需要每天重复邪恶的景国人霸占了最好的土地，哪儿有粮食和女人，这些士兵就能拼命的往前冲。而景国的士兵，也同样的穷苦，多半都是为了银子来参军，并不是为了胜利，也不为了子孙后代。有的甚至恨不得立刻死了，让抚恤金发到妻儿的手里。
“佟掌柜，我要出去一下，一会儿我兄长来了，请你帮我给他倒杯茶。”
“当然可以。”佟掌柜自从知道她的身份开始，莫名的有点紧张。人家的老公可是住在八方城的官府里，手头握着无数将士和百姓的姓名，惹是惹不起的。纵然人家是个好人，但好人也有翻脸的时候。只不过穷人翻脸也就骂几句，这样的富贵人、上位者翻脸，同福客栈可经不起那个风浪。
果然没一会儿李长冬就到了客栈，想直接去找傅云萝却被佟掌柜叫住：“你妹妹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就让我给你倒杯茶，让你自己等。”
李长冬也不多说什么，找个凳子坐下来好爽的说：“那就来两个小菜，两壶好酒。”
“便宜你了，现在可有上好的五粮液，地底埋了二十年的陈酿。”
“很贵吗？”李长冬实诚的问。
“我觉得娘娘会帮你付钱的。”
李长冬不再说什么，用筷子敲着杯子等上菜上酒。
佟掌柜想批评几句这没坐像也没吃像的人，转念一想这客栈里什么人没见过，何况人家是个当兵的大老爷们，粗俗点还是可以理解的。瘪瘪嘴将自己炒的菜端上桌，转身去柜台下面搬出两坛酒。
“我可实话告诉你，这酒是那些客人出高价我都舍不得卖的。”要是往后继续放，价格只会越来越高的。佟掌柜惋惜的说：“这世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踏平了，留着也是便宜鲜罗人。”
不如就给眼前的人，就当是犒赏军队了。
“那我还是别喝了，万一将来世道好了，你讹上我了怎么办？”话是这么说，李长冬却直接将酒坛的盖子打开给自己倒上一碗，乐呵呵的说：“讹上我也没用，我可不会给你吐出来的。”
佟掌柜被气的不行，将自己的碗挪过去：“给我倒点，这是老娘的酒，至少给老娘尝个味儿吧。”
李长冬意识到自己的失策，赶紧给佟掌柜倒酒，边说自己是个粗人，不懂得照顾女人。除了行军打仗，听从命令，头脑太简单了。
“兄弟，你为什么要参军？”佟掌柜好奇的问。
“我是奴隶，从小就在军营里，在我们辛国，到一定地位就可以脱离奴籍。所以我就跟着主子来景国了，主子对人好，她说奴隶和平民没有区别，大家都是人。”当然李长冬不想在这个时刻去攀亲戚，傅云萝一直叫他兄长，但并不代表这个就是事实。
“辛国还会让你们脱离奴籍？”这简直闻所未闻。
李长冬勉强的笑笑说：“那个位置却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打仗的时候可能就死了，不打仗的时候没有功劳不会上去。何况还有一等士兵在前头，我们是这么叫那些平民的。说实话，我们全家都在等着这个机会，甚至祖上好几代都在等这个机会。当我终于坐上都尉的时候，我的家人却全都死了。”
想来感恩傅云萝的动机，恐怕也是因为早年傅将军对奴隶的宽容，他也没介意李长冬的父亲是奴隶。让父亲跟着他走南闯北、出生入死。也是父亲的荣誉，得意让李长冬成为都尉，脱离奴籍。
佟掌柜的感慨的探口气，端起酒碗一言不发的看着李长冬。
两人碰了碰，一饮而尽。
就此打开了话匣子，一个诉说军营里的艰辛，一个诉说贫民老百姓的艰辛。为了维持生计，辛辛苦苦开了客栈，可丈夫死了，一个人维持不得不强悍，然后战争来了。佟掌柜说做生意的，脸上只能笑，不然人家看到你板着个脸都不想住店。可是人家嫌你笑的不好看咋办？
等傅云萝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醉鬼，有一搭没一搭的可怜对方。不可思议的皱皱眉坐下来：“我吃点菜。”
夹了一筷子，傅云萝转头看了看自家长得眉清目秀的长冬兄长，虽说黑了点，但绝对还是算有颜值的。佟掌柜的眼光不错，要是用招待兄长的手艺来招待顾客，估计同福客栈也不会门可罗雀。可她是个寡妇，长冬兄长能过得去吗？
“我回房了，你们慢慢喝。”
然而两个醉鬼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傅云萝的存在，醉眼朦胧的看着对方，笑。
第五十八章：登门礼物
不知道两人是否真的从此看对了眼，反正抽屉里的银子没有再少过。傅云萝对于李长冬每天一趟往客栈跑也睁一只眼闭只眼，挂不住的时候才会问问军营里是否真的管理如此松懈。
实际上李长冬经常往来是经过萧辰佑的批准的。
萧辰佑也没有那么大的心，对自己的妻子视而不见。当他准备好登门的时候，特意去街市上买了一根发簪，镶嵌翡翠的小玩意儿。和傅云萝一贯素雅不喜欢铺张的打扮挺适合的。
“别以为一根簪子就打发我了。”傅云萝没好气的瞪着萧辰佑，再贴心又如何，男人是个中央空调的话，再好也没用。因为他的好是针对所有人的，他的爱也是给所有人的，再珍贵也会变得廉价。
傅云萝的眼中，爱应该是相依为命、独一无二的。
“当然不会，我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告知公主。”萧辰佑为难的说。
“没想好，就继续想。”
转头傅云萝就开始整理桌子上的东西，画满东西纸张，没有用的扔进垃圾桶。写满字的纸张用信封装起来，这些都是对军事行动的建议，要让萧辰佑转交给顾东升的。
察觉到她的不高兴，萧辰佑叹口气开口道：“顾青罗在教司坊。”
“侯爷和小侯爷知道吗？”
萧辰佑摇摇头，他不敢说，而顾青罗也不想说。很多问题，萧辰佑自己也没有找到答案，只要当事人不开口，旁人很难去猜测什么。只是联想到顾青罗目前的处境，他也只能选择不说。
而且如果让侯爷知道，他为景国作战，自己的女儿却在教司坊里，此战必败。
“最多再有一个月，我就要回京了。让青罗姐姐更我一起走吧。要是她不想面对定远侯府的人，就在安王府住下，也不愿意住安王府，我可以安排别的地方。”何况只要顾青罗在，顾东升就不可能永远察觉不到。
“青罗不想走。”问题就在这里。
傅云萝不明所以的看着萧辰佑，让他继续解释。
“青罗似乎经历过什么事，问她从前的事也不肯开口。这些年在齐国经历了什么也不肯说。但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再三恳求我不要顾家父子她在教司坊。”
“教司坊的人也够胆大的，敢收留一个郡主。”
何况是和亲女子，现在是我军主将的女儿，就不怕引起邦交问题吗？
“她叫自己清河，没人知道她是顾青罗。”
“青罗姐姐对过去还是有留恋的，至少她没忘了自己的名字。”清河郡主不正是她的封号吗？
“听别人说，是教司坊的鸨母从河边捡到的。她对人说不记得自己的来历和名字，是主动提出想留在教司坊的。”
这么说，顾青罗就显得很可怜。如果不是过去有什么重大伤害，人又何至于堕落至此呢？
一定是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才会让顾青罗现在这般。
傅云萝见也聊不下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铁片，上面刻着萧辰佑的佑字，还有生卒年月和安王府所在的街道名字。她本想刻上完整的姓名，又怕敌人知道他的身份而多家为难。就像这样，还可以说是护身符之类的玩意儿。
“戴上吧，将来如果失散了，你至少知道自己多少岁，该去哪儿。如果你死了，这个牌子也可以让我辨认你的尸体。”比如如果再发大火，烧的尸首无法辨认，这个牌子至少没有被融化，她就知道这具尸体是萧辰佑的。
萧辰佑拿起牌子后将傅云萝伸回的手握住，这才显露着急的说：“并非有意想让公主误会，本王对公主从来都是一片赤诚。可是清河郡主事关重大，本王不敢妄自告知他人。”但最后还是说了，对傅云萝隐瞒秘密，萧辰佑的心就像是在滴血。这几天寝食难安，总是害怕的做噩梦。
他太害怕失去傅云萝，身为一个王爷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女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会有的，可傅云萝，就像是死穴，一点中，就动弹不得。
“我理解你。”傅云萝感慨的说道。
是了，就算他着急如斯，惶恐如此，她仍然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似乎并不为他找别的女人而生气，也不为他坦白而高兴。她的心里只有权力，权力是为了废奴。这是一个对自己从来没有爱情的女人，顶着安王妃的头衔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离目标更进一步。她心甘情愿成为安王妃，也是因为萧辰佑答应帮她。
想到这里，萧辰佑落寞的收回手，行了一礼后告辞。
手里攥着铁牌，迅速的离开客栈。在门口和佟掌柜聊天的李长冬，瞅见王爷的脸色不对，立刻跟在后头。
“王爷，是不是公主不高兴了？属下以为，公主宽宏大量，甚识大体，她气消了会理解王爷的。”李长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只能往好的地方说。
“王妃的确很识大体。”萧辰佑用难以言说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加快脚下的步伐。
因为走的太快，两人都没有看见紧跟着出客栈却看不见人的傅云萝。她有些心疼那样落寞的萧辰佑，拿起东西紧跟着出来，没看见人的时候，她也是落寞的。
不过很快，傅云萝就调整好心情，叫过一旁负责看守的乔装士兵。
“将这些东西拿给安王爷，就说是同福客栈的人送的，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士兵连连点头，接下东西迅速消失在街道上。
八方城冷到了骨髓里，佟掌柜不知道从哪儿弄来金贵的炭火，她可不想让大人物冻死在客栈里。在锅炉上升火后，招呼傅云萝一起来烤火，就这锅炉烧酒，炒几个菜解决两人的晚饭问题。如今这客栈里，就彻底的只剩下傅云萝一个客人。
“男人呐，是需要哄的，他们看起来牛高马大的，可心里都跟个孩子一样。做女人，不能太强硬，就算强硬也不能让他看出来。因为在男人的心里，只有他才能是强硬的。”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大抵就是这个意思，男人都认为自己是老虎。
傅云萝笑笑的回应佟掌柜的言论，但她是不会同意的，就算是真理，到了傅云萝这里也是荒谬的言论。什么孩子，什么老虎，那女人被形容老虎的时候，为什么就要是另一个意思呢？
第五十九章：天花来袭
当傅云萝准备离去的时候，追雪的肚子出了问题，它已经连续两天拉肚子。佟掌柜都喂的好草料，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然而佟掌柜自己都有腹泻、发烧的毛病。
傅云萝只能想推迟两天，找个兽医来看追雪看病。然而兵荒马乱的，八方城的百姓已经所剩无几，别说找兽医找个医人的大夫都不容易。弄不好，只能去军营看能否找到兽医。
第二天早晨来到马厩查看追雪的情况，仍然不见好，傅云萝打算跟佟掌柜打过招呼去一趟军营，或者让外面的守卫帮自己去找。
却没在大堂看见佟掌柜的身影，而是在她的休息室里。
“佟掌柜，你生病了？”
傅云萝小心的靠近迷迷糊糊的佟掌柜，伸手一摸她的额头，烫的吓人。
对于内科、外科疾病，傅云萝是不熟悉的。就在她想要去找大夫的时候，瞧见佟掌柜的衣领处露出两个红点。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傅云萝伸手稍微拉开了一点佟掌柜的衣领。
只见脖子上的分布着好几个红斑，而且很可能全身都是。
佟掌柜被这个举动给惊醒，迷迷糊糊的看着傅云萝说：“夫人，你快出去，我怕这风寒会传染给你。”
这不是风寒，而是水痘，也就是要人命的天花。
“掌柜的先休息，我去给你找大夫。”
“谢谢。”佟掌柜精力不济的笑笑，转头就睡着了。
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傅云萝立刻关上门，其他不管先出门叫来守卫让他们立刻去通传李长冬李把总。
天花可是会死人的，现代的时候每个孩子都会接种水痘疫苗，可傅云萝的身体并没有一同穿越过来。况且不知道疫苗有没有时间限制，有些疫苗过个八到十年，体内就不会有抗体了。而有的疫苗，抗体是终生的，水痘疫苗应该是终生的，发病过的人治愈后血液中就有了抗体。就算是没有疫苗，如果得过一次天花，痊愈后不会再得第二次。
傅云萝去街上找一找还在开着的药店，想买些纱布什么的。然而与寥寥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发现其中有好几个人似乎都身患天花。他们许多都是难民，无家可归，对于自己的病的事看不起也只好放任。
可这样下去，全城的人都会感染的。
想到这里，傅云萝赶紧一路小跑到统帅所借助的府衙。
“我是安王爷的朋友，劳烦帮我通传一声。”傅云萝对守卫的士兵着急的说。
“滚滚滚，谁都可以是王爷的朋友吗？”士兵粗鲁的推开傅云萝，这种乱世中想要找个依靠的女人太多了。
正当傅云萝和守卫纠缠的时候，霍弋满脸忧愁的从外面回来，瞧见傅云萝很是惊讶。随后推开守卫，恭敬的对傅云萝行礼：“夫人，夫人怎么会在此地？”
“来不及说那么多，我在街上有好几个人都得了天花，特意来问问军营里的人是否也是如此？”如果没有最好，那么只要隔离难民就好。如果是的话，恐怕这天花来的不那么简单。
天花的传染性的确很大，但不可能一夜之间传染这么多人，任何病毒的传染范围都是由小变大的。
“属下无能，今早巡视的时候，军医说至少有三十多人传染了天花。属下回来就是来禀告王爷的，军营说还有更多的人被传染了，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病。夫人是大夫，可有方法？”
“我只能试试将传染降到最低，如果要根治的话，恐怕没那么容易。”
对于水痘，傅云萝只知道种植牛痘的方法。但这似乎要是在没有被传染过的人身上，已经的病的人如何治疗，那就比较难说。
“夫人请跟属下走。”
由霍弋在前面带路，那个为难的士兵似乎想说点什么，傅云萝对他温和的笑笑也就算了。
成年人得天花似乎要严重些，小孩子的本身的治愈力要强一些。而且成年人更容易引起并发症，肺炎、脑炎等等。这种在现代已经绝迹的病毒，放到现代是会杀死很多人的。
萧辰佑见霍弋忧心忡忡的进来正想问发生什么事，却见后面傅云萝跟着，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好。
“回禀王爷，军营和街道上都发现有人患了天花。”霍弋明白接下来的事很有可能会让这些患病的士兵，自生自灭。
正巧此刻，顾东升也从外面会来。满身风尘仆仆，想来是去巡视城门了。他有些意外傅云萝在此，但也不说破，拍拍身上的灰尘问：“发生了什么？”
才几月未见，顾东升苍老了很多很多。他现在的的确确是个有故事的老人，还有他的腿，如果傅云萝没看错的话，仍然是坡着脚走路的。傅云萝关心的问：“侯爷的腿还没好吗？”
“那日鲜罗人冲进军营，侯爷骑马迎敌，腿又摔断了。”萧辰佑不安的解释道，倘若他能再警觉一些的话，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顾东升挥手打断萧辰佑的愧疚，表示一切都是命运，还是说回正题吧。
得知街上和军营里都是天花病人，顾东升瞬间皱起了眉，连忙让霍弋去找军医来。还要让几位将军全都前来议事。
“今日见到王妃的事，老夫是不会说的。一会儿几位将军就要来了，未免人多眼杂，娘娘还是快回去吧。可要小心些，不要被传染了天花。”
虽然顾东升有忧虑，但看得出来他已经有所决定。傅云萝只得点头，原本来就是为了通报一声的，如今已经完成自然要告退。
萧辰佑借口送傅云萝出去，一路相伴在侧陪着走出府衙。
“公主可要小心些，还是尽快回烨城去吧，本王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而且背后似乎有大大的阴谋，越是留在八方城就越危险。
“王爷也请多加小心，少和病人接触。我会写一点关于隔离的方法给王爷，其实这个病很容易好的，只是大面积传播很让人恐慌。”
“劳烦公主了。”
傅云萝摇摇头和萧辰佑告辞，沿着街道回去同福客栈。
第二天，八方城的城门打开，却已经没人能够走得出去了。
第六十章：敌军围城
鲜罗人不再叫阵，而是团团围住八方城的四个城门，他们甚至就在城门下安营扎寨。
凡是出城的百姓，头颅被绑在银枪上，插在城门口。
血腥味让人惶恐，可天花也让人惶恐。原本就被争夺的物资，如今更是堂而皇之的被哄抢。粮仓关门，菜市歇业，从日出到正午，几乎每个人都在哭。从守卫的士兵哪儿听来，军营里已经有人自杀。
从上到下，绝望在八方城蔓延。
更让人惊骇的是，顾东升驱赶所有染病的士兵，听说要将他们处死。甚至在街道上辨认难民和乞丐，挨家挨户的上门查看是否有天花病人。轮到同福客栈这里来的时候，似乎被刻意打过招呼，简单问了两句就走了。
傅云萝不敢说佟掌柜还病着。
下午的时候，萧辰佑不放心出不了城的傅云萝，派了马车来要将她接去府衙。傅云萝对当差的小哥说呆在这里就好，如果王爷有事可以差人来问。
留在客栈里的风险的确很大，随时都会有百姓冲进来抢夺吃的、用的。
但走了也不是个解决办法，带佟掌柜过去也会给萧辰佑带来麻烦。但要傅云萝视而不见，是违背医德的。
用柜台下的酒给客栈里消毒，也用烈酒给佟掌柜擦拭身体，不停的叮嘱她千万不可以抓挠身上的红斑。那红点已经到了脸上，抓破了就会留下印痕的。
午夜的时候，鲜罗人用投石车攻击城墙。
傅云萝看出来，他们就是不想让八方城安宁。人们不死在饥饿中，就死在惶恐之中，还有天花。
忽然又想起军营里头被驱赶的将士，傅云萝安心不下来。就在佟掌柜的房间里开始将好不容易买来的麻布撕成一条一条的，用房间里的锅炉将一条条的麻布煮过，反复消毒后搭在架子上等着烘干。在这个天气期望用太阳晒干，是不可能的。
“王妃娘娘，怎么还没休息？”佟掌柜在水蒸气弥漫的房间里醒来，气色仍然有些差。
“我曾见过几个得天花的人，外面也有人得天花，可你的身体太虚弱了，我怀疑你还有别的病症。”天花不应该会让人腹泻，吃不下东西，陷入沉睡之类的。就算有，也应该是病症非常重的时候吧。可傅云萝怎么看，佟掌柜都比别人要重一些。
佟掌柜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然的笑笑：“老天爷终于要收我了？不过临死之前有你这样的贵人陪着，我也算命好。将来去了阴曹地府，赌桌上也有谈资说给其他鬼听。”
佟掌柜似乎对死亡很认命，或者说她对死亡抱着一定的追求。
医院里很多人等死，或是恐惧，或是坦然的面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情绪。有的人嫌自己活的太久，生活不够意思，肺结核仍然要抽烟。有的人嫌弃自己命短，觉得还没活够，九十岁了依然坚持半年体检一次。
“掌柜不要悲观，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傅云萝知道自己的话里有苍白的成分，但尽力和想办法她是能做到的。
无论什么时代，女人最可悲。
“我本来也不想活了，在这年头，活着还不如死了。我丈夫死的时候，本来有个遗腹子可以当做年头，可总有人说是我在外面偷人。气的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然后孩子也没了。心想活着就活着吧，给自己个奔头，于是就在这客栈里忙忙碌碌的。”
可现在，客栈也经营不下去。
这天花兴许就是老天看佟掌柜太辛苦，所以才让她染上，好让她上路的。
“可我见，掌柜和我家长冬兄长似乎很聊得来。过去的不能挽救，但是总有明天可以期盼。佟掌柜不要太过悲哀，这天花，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会好的。”
“我叫佟香玉，你可以叫我香玉，这几天也没收你的房租钱，我当你是我的朋友，不是住店的客人。”
佟香玉这个名字感觉十分耳熟，不过傅云萝想了想也算了。
仍然对佟香玉好言相劝，告诉她只要吃好睡好，不要抓挠，天花好了之后还会跟没事的人一样。她搬出自己医者的身份，讲述为侯爷治病的时候那番惊心动魄。说到兴头上的时候，让佟香玉神往不已。
说到李长冬在送亲的时候，亲眼看到傅云萝推坏了一扇门的表情。李长冬是个老实人，长相也英俊，是值得托付的人。他不会介意佟掌柜是寡妇的身份，因为他出身也是奴隶，就算将来地位再高，他也会是不忘初心的人。
两人一直聊到清晨，佟香玉才重新睡下。不过这次，她是带着微笑和期盼的。
至少有个朋友，就不会觉得自己那么孤苦。
让人将洗好烘干的麻布送去府衙，还有几坛烈酒。萧辰佑曾在丽阳县的时候见过傅云萝消毒，他应该知道怎么做的。而傅云萝给佟掌柜做好饭，放在床头后，也背着自己的东西出了门。
只隐约记得网络上有人建议发水痘的时候喝板蓝根，这种包治百病的植物傅云萝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只能去街上碰碰运气，看还有没有药店开门。临行的时候为了无聊，拿了本医书，上面记载发水痘可以用芨芨草来治疗，甚至可以达到防范的作用。
傅云萝不认识芨芨草，也不认识板蓝根。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开门的药店，上前一问才知道两中草药都已经被卖光了。
据说是军队的人买的。
希望落空，傅云萝不得不重头找起。途径到几条比较偏僻的街道，再过就是那场大火焚烧后的街道。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背着包袱拿着家当的往外走。
“老乡，请问发生了什么？”傅云萝拉住一个路人好奇的问，莫非街上还有洪水猛兽不成？
“夫人别看了，昨天军营将所有的天化病人都送到这边来了。今天也在街上抓人，都送到这边来了。”
放开路人，傅云萝在原地站了会儿，毅然的拿出麻布围上自己的口鼻，朝着被摧毁的街道那边走。这里被焚烧的只剩下断壁残垣，勉强有还没有没烧断的柱子和房梁能让人依靠。
士兵们零零碎碎的躺在房子里，每个人的眼里都是绝望。他们的脸上是骇人的，却也有让人无法忽视的绝望。
第六十一章：人性本善
“夫人，你来这里做什么？”勉强还能站起来的士兵，在众多人的注视中靠近傅云萝。
“安王爷让我来的，为了给各位治病。”
“夫人别说笑了，我等接到命令为国尽忠。”
士兵苍白的脸上挂着几颗水痘，满脸的憔悴和不甘。这里有很多都是伤病，他们会一个个的慢慢死在这里。亦或是再有一场大火，大家一起死。
“没有说笑，我会帮忙治好你们的。”傅云萝认真的说，怕士兵不信还打开自己的药箱让他检查。并告诉他，每天早晨都会来，虽然不能只好每一个人，但也会尽力帮忙不要传染给别人。最重要的是，傅云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他抱着不信的态度接纳了傅云萝，为她介绍自己的朋友和这里的情况。
高斯文虽然名字里有斯文，但他自己没有读过半天书。自己的名字，都是别人教他写的。为人有粗狂，留着一点点胡须，显得很有男人味。如果站在太阳下，那几个水痘不认真看都看不到。他算是情况比较好的，因为情况比较差的都在地上躺着。而且昨夜的寒冷已经冻死了几个。
最困难的是奴隶，他们感染的人数最多，但是连个有简陋屋顶的房子都分不到。被这些士兵驱赶到残败的只剩下的墙根的房子里，虽然还叫房子，但已经不适合人居住。
按照规定，奴隶们的脚上还带着铁链。
物资有限，给到他们的几乎不剩下什么。
果然，人活在世界上，上上下下其实都是为了食物、为了资源。
“放开他们吧，都没几天好活了，这样锁着有什么意思呢？”傅云萝看着高斯文说。
高斯文嗤之以鼻，那些都是奴隶而已，他们活着都不算人。如果放开，万一将传染了更多人怎么办？而且怎么看都是奴隶们的病情更重一些，要是他们本身就有病，怎么办？
说着说着，高斯文也有些无法自圆其说，但他还是很坚定自己的立场。坚决不和奴隶讨价还价，更不会去亲近奴隶。就算是要死，也不会让奴隶脏了自己的地方。
政治家们会喜欢高斯文这样的人，无论好坏，这样人的信仰坚不可摧。
“我是医者，我也会治好他们的。”傅云萝这样说着。
“那夫人还是和这些奴隶在一起吧。”
高斯文简单的将傅云萝划分到奴隶的阵营里，也许她就是某家逃跑的奴隶。宁愿死去，也不会接受一个奴隶的好意。况且，一个奴隶的医术能好到哪儿去？
傅云萝心生不忍，不想和高斯文辩驳。只能拿出麻布来，告诉高斯文让每个人带上。带来的一点烈酒，洒在附近的角落里，可以消毒，也可以防止蛇虫鼠蚁。
高斯文看来看酒瓶，拿起来一口喝下，然后转身扔给了别人。
起初见面时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
捡起简陋的炉子和锅具，这里不缺的就是柴火。
与高斯文遥相呼应的是奴隶阵地这边的十一，据说他是家里的第十一个孩子。他厌恶高高在上的人，听说十一本来有机会逃出军营去往鲜罗的，他身体强壮，鲜罗喜欢这样的人。然而，十一在路上因为杀了人而耽搁了，所以又回来营地。十一嗜血，军队也很喜欢他去打头阵。毕竟上了战场，就算你不想为景国卖命，鲜罗也不会放过你的。
烧了点开水分给其他人，不一会儿李长冬担忧的来了，他听手下汇报傅云萝来了这里，真的万万想不通。
“妹妹，你来这里做什么？”李长冬谨慎的守护在傅云萝的身边，着急的看她将一碗碗开水分给奴隶。
“板蓝根，芨芨草，还有酒厂里的原浆酒，我还需要食物。”这些病患需要食物，而傅云萝也需要。同福客栈里的物资不多了，两个人都仅够三五天的。
“兄长都可以给你，但这里真的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李长冬在担忧中，更担忧的是高斯文的眼神。两个阵营之间有明显的剑拔弩张的氛围，特别是以高斯文为首的自由人队伍，他们不屑与奴隶为伍。但如果傅云萝真的选择了和奴隶为伍，他们也不会高兴的。现在整个八方城缺的都是大夫，他们无法得到，甚至可能会杀了傅云萝的。更有可能会集合起来，杀了奴隶。
奴隶们为了求一线生机，会抵抗。
这是一个小小的世界，一个封闭的世界。人性里的争夺欲展现的淋漓尽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活着，每个人都觉得对方是低等的。都在迎接死亡，但在死前也要分出尊贵与低贱。
“那我明天再来。”手上没有药品，而佟掌柜还躺在床上。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回去后还可以撕更多的麻布备用。
李长冬担忧又高兴，长长的叹口气跟在后头。
把头也许有点地位来命令士兵，可这些都是被抛弃的士兵，死到临头还会听谁的命令呢？又不是冲锋陷阵，听命令是毫无必要的。
“还以为真的是个悬壶济世的高人，我呸……”高斯文朝着路过的傅云萝脚下吐了一口口水。
如此骄傲不逊的人，傅云萝也懒得说什么，医者和病患在很多时候都是无法相互理解的。她曾见过就因为婚检的时候被建议暂缓结婚，那个姑娘去跳楼。虽然是疾病，但已经不在传染期，而且伴侣是知道这件事的。两人相互坦诚、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终于走到被主治医生说无害的时候，被素不相识人阻挠在婚姻的门外。
佟掌柜将床单披在身上，牢牢的遮住脸口鼻，只露出眼睛在外头。精神已经好很多，醒来的时候不见傅云萝，一直坐在客栈里等。见傅云萝回来，高兴的站起来想了想又没有迎上去而是站在原地问：“你去哪儿啊？现在这个世道不能乱跑，如果你不被传染了天花怎么办？”
忽然，傅云萝理解了那个要跳楼的姑娘，就算能治愈又如何，你以为旁人就会放过你吗？不会的，有的时候自己甚至都没有学会放过自己，要毫不知情的旁人放过你，可能吗？
第六十二章：负重前行
“如果我被传染的话，兴许是好事。”傅云萝笑笑后，走过去扶住佟掌柜。作为医生，她对疾病的了解也很浅显，特别是很多传染病，它们的传闻很可怕，见证的人很少，因为都死了。
只是在疫苗刚流行的时候，那时候人们还不会主动去接种。身边有同学发了水痘，只是退学几天，然后又回来了。
这些传染病远不如非典、埃博拉那样让医者闻风丧胆。传染科很多医生每天面对几十上百个传染病人，有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感觉。然而非典夺走了太多医生的命，埃博拉也是如此。
天花，太久远的事了。
佟掌柜不赞同傅云萝的态度，急急忙忙的将她搀扶自己的手给拿下来说：“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不想活着，因为我们已经看透人情世故，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都看的多了，所以死了也无所谓。可娘娘这样的人，还很年轻，从小活在蜜糖里，还有很多事都没见过呢。况且娘娘善良醇厚，又有仁心，对生死太过随意不是好事。”
也许在佟香玉看来，有财富有地位的人应该活的更自在。带着有花园的后院，出行有仆人。她不知道为什么傅云萝会跑到混乱的八方城来，就算是为了好奇，可眼前生死攸关，她不该继续好奇下去的。
“不随意的话，会害怕的。”傅云萝轻描淡写的说，整理一把青菜转身进了厨房。
煮二两面条，分两碗，面条多的那一碗给佟掌柜放在面前。
“多不好意思，你是客人，居然为我煮面。”佟香玉难为情的说。
“勿以善小而不为。”傅云萝淡淡的说，低头就着面汤喝了两口。她的胃口不太好，况且剩下的物资不多，就将面多的一碗给了佟掌柜。而自己碗里，足够填饱肚子就行了。
佟香玉没看见傅云萝所做的，认认真真的吃面条。吃了两口发现有水滴滴落在碗里，赶紧擦擦脸，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
同福客栈每天人类人往，八方城还没有打仗的时候，邻里关系也挺和睦的。但是这种来自陌生人的温暖，佟香玉没有感受到过。也有很多富贵人家，路经此地，会夸夸而谈，谁谁谁是个好人。这样的人却会因为上菜晚了，酒水不合胃口而砸场子。
傅云萝对财富、地位和生死的看淡，是让人佩服的。乃至于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所给予的是那么的多。
“佟掌柜，不好吃吗？我很少做饭，若是吃不下，我再去厨房弄点？”傅云萝发现异样后看着佟掌柜有些紧张的说。
“没有，王妃做的面条比大厨师做的都好吃。”佟香玉笑笑，而后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王爷没说什么吧？”
“他能说什么？”
“我这客栈也没个小二打扫的……”
“我是个随意的人，给我牛圈猪棚也住得下去。”
佟香玉颇为好奇的追问道：“我听说安王妃是辛国人，是和亲的公主。虽然我是个民妇不知道皇室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但是见过不少大富人家的小姐，各个都是娇滴滴的金枝玉叶。可王妃看起来到是懂事的多。”
“公主是封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家。辛国先帝没有女儿，所以册封了一个。景国皇上有那么多儿子，我家王爷并不出众。所以我们俩挺理解对方的。”
让自己平凡更可以获得别人的友谊，傅云萝喜欢佟香玉这样外刚内柔的人。这样的人重情义且不会被生活压垮，就算是在最低谷的时候也绝对会傲气的面对生活。
“王妃是个好人。”佟香玉笑着说。
傅云萝感激的笑笑，低头继续喝汤。吃过面洗过碗，又开始将用过的麻布洗一洗，并且剪出更多可以用来遮住口鼻的方条。征求过佟掌柜的意见，去酒窖里搬出来几坛用来储藏的原浆酒。洗好几个闲置的锅碗，打算明天带过去废墟那边给那些士兵用。
稍晚一些的时候，用人送来了两包草药，说是李长冬吩咐的。
正是所需要的板蓝根和芨芨草。
不知道两味草药可不可以一起煎，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将药草分开煎。给病人喝的时候，隔两个时辰再喝另一味药。
分装草药后，傅云萝才回到房间睡下。
这才是鲜罗围城的第一天，在这座城市里，灾难还远远没有开始。
自从鲜罗人从外面关闭了城门后，景军的人没有一天是可以休息好的。外有鲜罗，内有天花，加上物资匮乏，连顾东升都不得不想，这也许是老天爷在惩罚。
景国三百年的江山，气数将尽。
萧辰佑站在城楼上忧心忡忡的俯瞰鲜罗人的军队，他们从城门口一直站到天边，仿佛有无穷无尽的人可以前赴后继的将八方城给一脚一脚的踩成碎屑。这一战，关乎国运，关乎景国在这乱世中的地位。萧辰佑有责任和使命，但他现在真的不知道会不会赢。
前往府衙的路上，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走过。傅云萝背着一个背篓，提着药箱从巷子里走到另一边。萧辰佑没记错的话，那一边似乎是被大火烧毁的废墟，也是划分给那些生病的士兵的地方。
想到这里，萧辰佑有一个不好的念头。当初说让士兵离开军营自生自灭的时候，萧辰佑提过反对的。这种看着人死的行为，比战场更让人心寒。但此刻，萧辰佑有那么点后悔他们居然还让他们活着。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傅云萝冒着生命危险也想救这些人。
萧辰佑到了之后就见她正蹲在街边看守者锅炉里的火，一个明显生病的士兵站在一边说着什么。
“夫人，这酒撒在地上多可惜啊。”十一无辜的盯着背篓里的酒坛，他还没喝过什么好酒呢。
“不可惜，都是穿肠过的东西，有害无益。不过人活着无非就是为了酒色财气，你要是真想喝，我一会儿给你留点。不过要先把药给大家分了。”
放下勺子正打算去给角落消毒看看病人的时候，一转身，傅云萝瞧见萧辰佑。她恬静的站在原地，衣袖挽到手肘上，如果没人说肯定不知道这是一位公主、一位王妃。她看着萧辰佑，仿佛看见了沧海桑田后的人。无论做什么，傅云萝都带着一股淡定，有她在，什么改变也无所谓，因为什么也不会改变。
第六十三章：人不如故
十一和高斯文都没见过安王，应该说军营里稍微官大一点的人，他们都没机会见。
当萧辰佑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高斯文以为是主人家要里抓奴隶了。而十一则有些惶恐的挡在傅云萝的面前对萧辰佑说：“夫人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如果没有她，我们所有人都只能等死。”
纵然希望渺茫，也总比没有希望来的好。如果无法治愈，那么这些人在临死前总归是有人陪伴的，而且有夫人在，他们更能感受来自世界的温暖。
傅云萝轻轻拍拍十一的肩膀笑着说：“他是来帮忙的，别紧张。”
十一将信将疑，在萧辰佑哪儿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才逐渐放松下来。愧疚的对傅云萝说：“十一下去忙了，夫人有事的话尽管吩咐。”
十一可能也是相信高斯文的，认为她也是某家的奴隶。也许是逃出来的，也许是自由度比较高的奴隶。反正在十一和朋友的严重，他们从没见过还懂医术、会识字的奴隶。可也找不出别的可能来堵住高斯文的嘴，执拗的认定傅云萝是救命神仙就对了。
“很忙？”萧辰佑自由看了看找了个话题问。
“不算忙，都是些琐事。”
“公主不怕天花？”
“不怕。”
萧辰佑感觉自己问了废话，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多余的站在这里。安静下来后，紧张的捏着手又找了个话题：“公主怎么不骑马？”
“追雪生病了，这几天刚好一点，还是让它多休息吧。”如果不是它生病的话，此刻傅云萝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说起回京，傅云萝告诉萧辰佑她已经送信给烨城，让人周转在烨城的情况，她现在肯定在元宵节之前回不去了。
“若是无法参加睿王的婚礼，我前来八方城的事势必会暴露，到时候麻烦王爷多说点好话。这一仗就算赢了，可能皇上也不会给王爷什么奖赏。”只要萧定江说的过去，别人都得遵从。什么功过相抵，什么违抗军令之类的。
萧辰佑凝重的说：“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公主要平安。”
“平安已经离我们相去甚远，王爷就不要追求了。”傅云萝意识到这句话有些打击人，怀着笑意拉起萧辰佑的手来到锅炉旁：“夫君可会煎药？”
这一声夫君温暖而随意，就像是千百万次从傅云萝的嘴边说出来过。萧辰佑呆呆愣愣的回复道：“不会。”
“很简单，夫君只需要看着火，是不是的用勺子搅一下锅里就行。煎满半个时辰，夫君就可以去把药分给其他人。”说着，傅云萝扯下围裙，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公主要去哪儿？”萧辰佑着急的问。
傅云萝转头看看四周，没人因为他的称呼而注意到什么才调侃的笑着说：“夫君应该叫我娘子。现在中午了，娘子自然要准备午饭给夫君吃。”
萧辰佑释然的笑着说：“那娘子早些回来。”
“嗯，我会给夫君带过来的。”
客栈里已经不剩下些什么，储存的蔬菜已经不能吃了。佟掌柜指着一筐鸡蛋说这个要尽快吃完，不然的话放久了就会醒的。可能是鸡蛋里会孵出小鸡的意思吧。傅云萝煮了一锅米饭，用鸡蛋炒成蛋炒饭，装进木桶里，将木桶放进背篓。
“娘娘，我们自己都要不够吃了，你还要去接济别人？”佟掌柜不可思议的说。
“明天我会去军营要点粮食来做饭，佟掌柜的东西不会再动了。”傅云萝大方的说道。她能理解佟掌柜的心情，人都是自私的，自己都不够吃还要分给别人，佟掌柜的确该有意见。
佟香玉却有些为难的说：“不是这个意思。算了，随娘娘高兴吧，反正就这么多东西，吃完了，大家一起饿死吧。一起饿死，到时候也黄泉路也有人作伴，挺好的。”
人在艰难的时候总会安慰自己。
将蛋炒饭背到废墟的地方，傅云萝一勺一勺的舀进碗里分给其他人。十一吃着新鲜的蛋炒饭，感动的痛哭流涕，被抛弃后的这几天，这是吃的第一顿热乎的饭。没有什么佐菜，饭里也清淡的很，但吃着也是特别的香。
十一瞧见夫妻俩忙碌的身影，还有左右生病的战友，一时间感从心起。
放下碗，十一跪下来磕头：“夫人，倘若十一此番大难不死，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夫人的一片善良之心。夫人就是十一的再生父母，有任何需要请尽管开口，十一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傅云萝低头看看空掉的木桶，一勺饭放到碗里也只有一点点。而周围还有很多没吃上饭的人。人其实挺容易满足的。
“起来吧，先养好病才是要紧的。其实我帮不上什么忙，虽说是个大夫，却连个药方也开不出来。药是定远侯爷顾东升给的，这些饭是安王爷买的。我充其量算是借花献佛，若是真想报答，还是报效军营吧。”
把十一给扶起来，傅云萝转头看了一眼萧辰佑，希望他不会太被震撼。完了，刚光顾着发饭，忘了给他留一碗，傅云萝抱歉的说：“饭都没了，我回去给你做吧。”
萧辰佑表示无所谓，对他来说一顿饭不吃并没什么，萧辰佑担心的说：“我只是心疼娘子没给自己留一点。”
十一见状才恍然大悟，每次送吃的来夫人自己都没吃。热水、草药，都是尽量分发给别人，她自己都没舍得喝一口。大家私底下也讨论过，夫人回去后会不会吃东西。却忘记了，夫人每天大量的时间都花在这里，早出晚归的住在客栈里，哪儿还有什么时间吃饭。
“夫人，十一是认真的，十一一定会报答你的。”
傅云萝也认真的笑笑，边背上背篓边说：“好好作战，就算是报答我了。”
说完，傅云萝牵着萧辰佑的手在众人的注目下往外走。路过高斯文等人的时候，傅云萝给他解答了对这里的好奇。
普通军人和奴隶军人的对立，她之所以现在不管高斯文他们是因为当时被驱赶出来的时候，军营给的物资基本都在高斯文人等的手里，暂时饿不死。每天下午的最后一锅汤药，她也会放在他们的门口。至于喝没喝，她就不清楚了，反正早上来的时候，锅里都是空空的。
这大概也是一种默契吧。
第六十四章：情之所至
萧辰佑陪着傅云萝来到客栈，瞧见明显感染天花的老板娘，有些皱眉。
佟掌柜也颇为识相的，问候两句就回了房间。
“若是怕被传染的话，就回去吧。”傅云萝体贴的说。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都是恐惧的，没有当医生之前，甚至还在学习的时候，傅云萝对于传染病也是害怕的。但当见过众生众相之后，才发现比传染病可怕的事多多了。
“不是，本王只是担心公主。如果公主不怕，本王也没什么好怕的。”
傅云萝看的出来话里有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成分，打盆水让萧辰佑洗手洗脸。自己去厨房熬粥，然后炒了两个青菜端上桌。
“公主好像总是很能适应环境。”萧辰佑感慨的说。他忘不了自己在前来八方城的路上，面对颠簸和遥遥无期的路程那种烦躁和绝望。第一次与鲜罗人对战的时候，不怕笑话的说，萧辰佑有点想要尿裤子，或者直接回烨城。
“是啊，习惯就好。”傅云萝将青菜放进萧辰佑碗里，示意他多吃点，快点儿吃别被耽误了时间。
“现在八方城上下都很绝望，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天气这么冷，侯爷有些担心，鲜罗人再围困几天，这城里会失控的。”
萧辰佑的担忧，傅云萝是明白的。稍微看过点文学作品、野史之类的也会有印象，饥荒、灾难、瘟疫之后，人们没有吃的。战争中，被围困的城市里，没有活路的情况下，人是会吃人的。为了吃的，可以失去理性，道德、法律都不能作为人的行事准绳，唯有生存占据在脑子里。
即使在资源富足的二十一世纪，仍然会有偏远角落和极端情况。
“佟掌柜说，在景军到来之前，八方城里有很多齐国人。佟掌柜说他们不像是来做生意的，做生意只是个幌子。这些人没事就在城里转悠，也曾想掌柜和路人打听过一些风土人情和八方城的府衙之类的琐事。这些齐国人去市场买了很多奴隶，齐国、鲜罗和景国的奴隶都买，但是买完没几天就说送回家了，然后继续买。”
“公主的意思是？”
“城门外的鲜罗军队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奴里，而且是景国奴隶。也就是说他们用景国人来对付景国人。从他们行军打仗的步伐来看，我估计他们内部也不太平。”
“为何？”
萧辰佑目光十分恳求的盯着傅云萝，如果猜测是正确的话，也许可以因此而制定御敌的方案。
“鲜罗军队在你们到达八方城的时候就袭击了军营，甚至将你们驱赶到八方城后数十里的地方驻守。按照鲜罗人的脾气，他们举旗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赢了一回，自然应该乘胜追击。哪怕鱼死网破，也要给景国一个教训，以此来振奋军心。可他们没有，反而让侯爷逮到机会，重新回来八方城。可以说鲜罗人志不在战争，要的是八方城的物资。可放火烧毁的东西，似乎比鲜罗人抢走的更多。且不论他们的心思如何，就说每天在城门前叫阵的行为，就不像是鲜罗人的行径。此番天花病毒然后又围城，也不像是鲜罗人的行径。”
对比下来，就像是还了统帅一般。之前是莽撞大胆，现在是心思缜密，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景队死绝。而且困住目前的军队，还能打击援军。
萧辰佑被这么一说，茅塞顿开。很激动的拉起傅云萝的手：“公主看的比我们这些行军作战的人开明多了。本王这就回去与侯爷商量，看能否出个对策。对了，公主可有应对之策？”
“如果没猜错的话，在还没有围城的时候景军肯定抓过鲜罗的细作。不如将他们放了，利用他们去给那边报信，挑拨离间。十有八九鲜罗的背后是齐国人，敌军内部的茅盾看似无害，但是从行军打仗来看是不可调和的。背后的人不想暴露他们的存在，他们清楚如果鲜罗人继续打仗作战，势必就会暴露，影响两国邦交。辛国不会去动这盘棋，因为新皇不是会低调的人。王爷可以从这上面做做文章，放大他们的内乱，然后出城歼敌。”
当然一切都是猜测，傅云萝并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些。只能说，可以试试，并且让萧辰佑说清楚，如果失败的话，傅云萝看不会负责任的。她只负责救人，打仗的事是不会的。
说起来，天花的事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放毒还没有调查呢。
傅云萝想到这里，打算抽时间去看看，也调查一下生病的人有没有什么异样。现在就感觉像是有人身染天花，然后在八方城里走来走去故意传染给人。当然，这也是一种放毒的方法。
毕竟军营和平民喝的水不是一个水井里的，要污染地下水也不可能污染这么大面积，从东到西的水井都有毒。
“公主所言胜过兵书，本王还要多多学习……”萧辰佑小小的表达自己的仰慕。
“军营粮草被劫后，每天所吃的东西从哪儿来的？”傅云萝打断后好奇的问。
“当然是跟粮草商贩买的，到了八方城后，有本地粮仓支持。新鲜的水果蔬菜都是伙房前往集市买的，本地府衙推荐的商贩，每天定时送往军营。”
“现在还在送？”傅云萝问。
萧辰佑点点头。
“那为什么隔离了那么多病人后，军营里还每天都有人发病。”废墟里的人每天都会新增几个，这是看得见的。就算是有潜伏期的病人，但隔离也算是及时，军营是相对封闭的，不应该这样。
说到这里，萧辰佑恍然大悟，放下碗筷就和傅云萝匆匆告辞。末了，看着桌子上有些愧疚的说：“本王下次会帮公主刷碗。”
傅云萝还以为他那么认真是要说点什么呢，结果是要刷碗。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傅云萝笑的不知道该摇头还是该点头。
伸手摸摸头发上的簪子，心底希望是真的能帮到萧辰佑。这人看上去比之前憔悴不少，身为王爷，虽然不是很得宠，但也是锦衣玉食长大多。看得出来现在的环境有诸多的不适应，他还在支撑着自己，傅云萝看的心疼不已。
第六十五章：阴谋阳谋
顾东升为整个战事发愁，他清楚鲜罗人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让景军困死在八方城里。当初被打的落花流水，回来的也太过安稳，走到这一步，的确是顾东升的失策。看来人真的老了，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已经化为乌有。
整个战事中最让顾东升得意的就是两个年轻后生，他的儿子和皇上的儿子。两个公子哥从未叫苦，脱下锦衣穿上军装有模有样。挨饿的时候也没吭声，上了马背就可以斩杀敌军的头颅。
“倘若这场战事输掉，至少你和王爷都成长了。”顾东升拍拍儿子的肩膀，瞧着原本细皮嫩肉的顾庆川如今已经被磨砺的满脸锋芒。
“父亲，说输掉还为时尚早啊。”顾庆川担忧的说，他不喜欢父亲这个样子，好像对于战争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可如果八方城失守，鲜罗进入景国腹地就指日可待。
顾庆川才不想让鲜罗人这么轻易的进入景国。
鲜罗年年叛乱，岁岁造反，都没有得逞的事，也绝对不会在他顾庆川的身上得逞。
“为什么为时尚早？”萧辰佑从外面进来想接着父子俩的话茬。
然而两父子已经不想将这个悲观的观点告诉萧辰佑，实在是不利于军心。
“王爷可有什么事？”顾东升问道。
“有，本王有一计兴许能让鲜罗军队内乱，到时候咱们只需要出城应敌就行。”
“王爷快说啊。”顾庆川迫不及待的催促，现在什么办法都可以试一试。
萧辰佑猜测鲜罗内部其实是有两股势力，一股是想消耗景国，一股是想就此深入景国，最好是一战之后将景国纳入自己的版图。这两股势力合在一起，的确有非同寻常的威力，可他们的目的不同，有间隙是正常的。纵然现在可以合作，但只要给上一刀，他们的间隙就会变成裂痕，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让间隙变成裂痕呢？”顾东升听着有理，追问道。
“之前咱们抓过几个细作，只要从这上面做文章就好。”
顾家父子了然的点点头，一时间三人已经达成默契。靠在一起谈论具体的方案，要如何才能确保信息会被送达到那边人的耳朵里呢？
直接放过细作，恐怕会让人怀疑。那就需要一出戏，让细作都能信以为真的戏。
是夜，关押犯人的监狱突发大火，两个狱卒被火势和呼救声惊动，匆匆从牢房赶了出去。几个犯人，目光警惕的盯着四周，忽然一个黑衣人蒙着脸从门口冲了进来，拿过狱卒挂在墙上的钥匙打开一间牢门。
“兄长，咱们快走。”蒙面人拉起坐在地上的犯人着急的说。
“兄弟，发生了什么？不是让你不要来救我吗？”
“兄长有所不知，外面已经闹翻了天。听说定远侯为了灭天花，要烧了整个八方城然后撤退。”
“什么？”
“是真的，那些染病的士兵都已经被烧死了。”
“那八方城怎么办？”
蒙面人见他不愿意走，索性留下来说清楚：“听说齐国人正在增派援军，齐国皇帝好像已经许诺要帮景国攻打鲜罗人。只要他们赢了，往后每年就不用再进贡珍宝。”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诱人的条件，但众所周知，景国为了面子往往也会还礼的。鲜罗、辛国、齐国进贡的的确是珍宝，可景国也不会用烂大街的东西还礼。那人明显不信，停下来让他说清楚。
“哎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就算泄露出来，到了我们老百姓的耳朵里也会变味的。不过我肯定，齐国人肯定和定远侯、安王爷有接触。好像齐国有个王爷从小就在景国长大，兴许两位关系不错呢？无论如何，这八方城是不能再待了，就算没有齐国人，侯爷也不会放过鲜罗人的。现在治理天花，只要没有传染病，说不定就要和鲜罗人决一死战了。”
蒙面人也不想再多解释，拉着蓬头垢面的兄长就要离开。
然而听闻这些话的其他犯人不干了，都站在门口想让他行个方便。好人做到底，让大家都去逃命吧，留下来绝对会死的。
蒙面人气的跺脚，直接将钥匙扔给犯人，自己带着想救的人离开。
监狱的四周已经烧了起来，狱卒和官兵都在扑火，有人看到逃犯出来赶紧让人帮忙。可惜为时已晚，大门已经被烧毁，犯人轻易的踩着火星、顶着火苗往外跑。
黑衣人拉着兄长见犯人们逐渐分开，自己也和兄长拐弯跑到一处角落里。
黑衣人拉下面罩停下来喘口气，他不是别人，正是萧辰佑。而眼前蓬头垢面的人将头发一掀开，假呼吸摘下来却是李长冬。
“王爷，你说鲜罗人会中计吗？”
萧辰佑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赶紧示意李长冬赶紧离开。从后门回到府衙，前往前厅的路上遇到急匆匆赶回来的顾庆川。
“回禀王爷，手下的人跟着那几个细作到城门处的一户人家，他们从地窖里的通道跑了。”顾庆川显然是高兴的，因为他们肯定会将这个情报带给鲜罗人。最好说的时候，齐国人也在场。在不在都无所谓，间隙总会有的。
“若是这事成了，可要好好感谢王妃。”萧辰佑一拍巴掌才想起自己穿的还是夜行衣，赶紧劝告两人去休息。
顾庆川负责送李长冬出府，有些羡慕的说：“下次我要来扮犯人。”
“小侯爷高兴就好。”然而李长冬心里是不认同的，这还要看身形和个人定力问题。乔装打扮的事小，换人进监狱也不难，难的是要不笑场的把戏给演下去。不过谁知道呢，也许以后小侯爷真的有机会。
“那我就不送了，慢走。”
顾庆川将人送到门口，自己就回去休息。
当大家都在等待内乱的时候，一觉醒来却失望了。鲜罗人仍然原封不动的在城门外安营扎寨，远远就能看见他们的王旗飘扬。斥候来报说没有任何异常，鲜罗军营里一切照旧。
站在城楼上顾庆川疑惑的问萧辰佑：“王爷，王妃娘娘可有说如果计划不成功怎么办？”
“法子是王妃娘娘想的？”顾东升跟着问道。
“好像是吧，昨天王爷说了句要好好感谢王妃。”顾庆川脸上写着应该是吧。
“那王爷，劳烦请王妃来一趟吧。”战场上本没女人什么事，但顾庆川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第六十六章：登临城门
“若他们不乱，这八方城还能不守了？本宫觉得侯爷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啊，路还没走就看不到结果，好坏都比无所作为强。”
傅云萝认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忙碌，一味的防守或者进攻都是不可取的。要让上下看到主心骨是有主意的，是有想法的，将士们才会将性命交付。如果什么也不做，没上战场，将士们就会害怕的。
“臣是真的老了。”顾东升毫不掩饰疲态的说。
“侯爷不必如此气馁，几句话是瓦解不了联盟的，想要击破他们，还要再加一把火。如果侯爷放心的话，本宫有几个建议给侯爷，望侯爷采纳。”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顾东升选择。他急切的想要胜利，但知道胜利是需要耐心的。从未如此的想念过烨城里的侯府，侯府里的老夫人和一众的孤儿寡妇。顾东升将耳朵靠近傅云萝，细细的聆听她的想法。末了，惊叹又谦虚的拱手说到：“娘娘圣明。”
“不敢当。”
傅云萝起身告辞，路过萧辰佑的时候用眼神示意让他跟上来。
“还有三天，我就必须要启程回京。郡主的事可有想法了？王爷总不能一直拖着，在这么下去，侯爷和小侯爷迟早会知道的。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他们得知了郡主的事，我怕别说八方城，就是景国也没了。”傅云萝给了一个你明白吗的眼神。
萧辰佑被说到重点，凝重的皱着眉，他其实想过很多办法。有几次差点就脱口而出，每次顾庆川打趣的时候，谴责他对不起公主的时候，萧辰佑都有想说出来的冲动。可也知道眼下是关键时刻，他不能说。但也知道不能放任这件事下去，顾家父子迟早也会知道的，那教司坊可就在军营里，保不准谁就会泄露。
只要轻轻一句，那女子长得像王妃，顾家父子就不可能不起疑。
当初也是李长冬一句那女子长得像傅云萝，傅云萝自然就才猜到是顾青罗。
“王妃可有什么想法？”萧辰佑皱着眉问道。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都不认识她，也没说过话，谁知道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在这里一天，知道我身份的人越多，越有可能露馅儿。”眼下李长冬、霍弋这些人都知道，军人之间又大条，说不定就会说出傅云萝的身份。如果谁谁谁去了教司坊，发现顾青罗，几句话就大家都完蛋。
傅云萝急的翻白眼瞪着萧辰佑，而这人还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暂时分开后，傅云萝前去废墟那边给人看病。好消息是有一个人已经出现病好的现象，而坏消息是又死了两个士兵。十一忍着泪在瓦砾之下挖出一个坑来将兄弟埋葬。
“十一，挖得深一些吧，太浅的话病毒会从土里钻出来传染给别人的。”搬来一小袋的石灰，傅云萝让他撒在墓坑里。
“夫人，将来谁来埋我呢？”十一若有所思的问道。
“你的情况没那么糟糕，说不定不用别人埋你。”傅云萝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说事实。十一的情况的确好一些，至少他没有继续恶化。如果他是在封闭的环境里，不吹风，也没有和这么多病人呆在一起，医疗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地方，十一的水痘说不定已经好了。
记不得初中还是高中的历史课，历史老师随意的说了些关于天花的事。好像古时候有医生用痘痂来预防天花。想到这里，傅云萝顾不得十一的悲伤心情，赶紧去找那个好起来的人。水痘已经结痂，赶紧剥下来包在布里，以后研究研究，说不定真的有用呢。
忙完之后，傅云萝才有心情的跟十一说话：“我本身就是一个悲观的人，我不喜欢别人比我更悲观。十一，你要坚强起来，因为我走后，只有你来照顾他们了。悲观是会传染的，很多人因为得了天花本身就心情不好，你是他们的主心骨，如果你也悲观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傅云萝甚至在脑子里脑补了一下集体自杀的场景，不过有对面的士兵在的话，这场面不太可能会发生。就算是为了斗气，两边的人也不会自杀的。
“什么，夫人要走？”十一不可思议的问。
“是啊，要回家过年了。而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能用的法子，我会的都已经交给你了。十一，等我走后，你还是和高斯文化敌为友吧，至少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还要报效国家呢，总是跟人结仇的话，在军队里是吃不开的。”
然而，十一并没有从傅云萝要离开的震惊中醒来。对他来说，傅云萝是唯一的希望，是天大的恩人。
如今要离开了，十一是万万舍不得的。他观察一下四周，不敢惊动其他人低声的说：“夫人为什么要离开？是不是我们怠慢了夫人？夫人这一走，我们这些人的命，就再也没人愿意看了。”
就算是低头看两眼，那些人都会觉得碍眼睛。
“多一个人在这里，就要多吃一份粮食，如今军队缺粮，你看你们身上穿的都还是薄衣。我不能留下来跟你们抢粮食，只有回到烨城才能想办法给你们送物资过来。如果不是缺少物资，很多人其实是不用死的。”念及此，傅云萝是不能不走。
“可夫人不在，我们该怎么办？”十一失落的问。
“平时怎么办，我走了以后还怎么办。你放心，我会先给你们安置好东西，让人把需要的药草，还有给你们的粮食搬过来。如果我走后有人敢动的话，我不反对你们为了粮食去拼命。可物资真的有限，你们是从军营里出来的，应该知道军营里面不比外面好多少。我要是再不走，恐怕鲜罗人没攻击，景军会先饿死的。”而这恐怕也是侯爷不愿意动的原因，将士们没有体力，必输无疑。
在给侯爷的建议中，傅云萝就说了她会回京周旋，尽量多弄点物资上前线。如果一直僵持的话，至少要熬过冬天，等开春了，鲜罗人不在自己的地盘上作战，他们就已经从心里上溃败。
“那我送夫人？”十一从没反驳过什么，对于奴隶来说从来都只有接受，他第一次象征性的提了点自己的想法。
“好啊。”傅云萝笑着应允。
第六十七章：打开城门
萧辰佑静默的回应傅云萝要离开的信息。
“早点回来，我在烨城等你。”傅云萝替萧辰佑理了理乱掉的鬓角，不是不知道他不舍得，但时局不等人。
如果不回烨城想办法的话，八方城的将士会饿死的。按理说，物资应该会来的，可迟迟不见朝廷有动静，相比是有人在从中作梗。那些上位者的纷争与阴谋，却是要普通人的姓名来补偿。景国危矣……
“公主一路小心。”萧辰佑想了想说道。
傅云萝笑着点点头，从府衙离开。背对着走了两步，傅云萝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却见那人扔在原地痴痴的看着。没意料到她会回头，萧辰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整理情绪笑着挥挥手让她安心的走吧。
“王爷可还记得有个洞房花烛夜在等你？”傅云萝问道。
从两人成婚后，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相敬如宾，而一直都没有夫妻之实。
她想给他一些念想，好让他在最难过的时候也不要悲观。要记得有人在等，后方还有希望，有爱情在等着。
听闻这句话的萧辰佑眼神都亮了起来，再也按耐不住不舍，将失落抛之脑后的跑上前拉着傅云萝的手：“公主可想好了？”
“当然，王爷想好了，我就想好了。”
“那公主可要等着本王，本王一定不会让公主失望。”
“平安就好。”
说着，傅云萝将他拥在怀里，头靠在萧辰佑的肩膀上。安心的依靠着，这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饶是再不舍，时间也不会停一停。最终在依依不舍下告别，傅云萝回到同福客栈收拾东西。佟香玉无聊了，顶着一块布把脸蒙上前来看她。
“王妃要走？”佟掌柜颇为失落的问道。
“佟掌柜为什么这般不舍？”傅云萝好奇的问。
“这兵荒马乱的，有人逃命，有人打仗，有人抢劫，有人避难……只有王妃你还在救人。无论是奴隶、平民还是达官贵人，王妃都在救。”许是这样，佟掌柜颇为可惜。知道傅云萝并不能拯救所有人，但她离开了，也就意味着原本能得救的那么一两个人，再也没有生还的希望。
这无疑是对傅云萝的赞颂，身为医生，最有成就感的大概就是救人，把人的生命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傅云萝腼腆的笑笑，叹口气说：“眼下我的确能救人，可能一个、两个、三个。可更大的机会仍然在烨城，哪儿勾心斗角，遍地黄金，只要我能从他们嘴里弄一点点出来，分给这八方城的将士们。也会有人活着，也能救人。其实我的医术并不高明，待在这里只是有个安慰作用而已。”
板蓝根也好、芨芨草也好，都是普通的药材，在这里随便一个赤脚医生也会使用。傅云萝做的最好的就是让军营拿出粮食来，而不是让那些染病的士兵自生自灭。可谁都清楚，粮食给了染病的人，军营里的健康的人就会挨饿。
“王妃说的也有道理。”可佟掌柜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倘若不是有病在身，真相跟着王妃一块儿去看看烨城。可惜身染天花，还是不要出去害人了。”
“掌柜已经在见好，可以等好了之后来找我。”傅云萝不太喜欢气氛太过失落，会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尽量带着轻快的语气和佟香玉告别，告诉她到了烨城该怎么走才能走到安王府。跟佟香玉说自己收养了一个奴隶孩子，他叫阿弃，喊傅云萝做公主娘亲。烨城里的人最嚣张的就是长乐公主萧辰蔓，那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而最明智的就是张思宁，这是个内心聪慧的人，很多事一点就透。还有很多很多人，在灯下，傅云萝用轻快的语气给佟香玉一一介绍。将来如果有机会，要把所有人都介绍给佟掌柜认识。
对了，烨城里也有一个做生意头脑很好的马夫人，她的红袖坊生意非常的好，碾压所有的成衣铺子和布店。
“娘娘，千言万语有时尽，您的心意，香玉明白。”她只是不想自己失落而已，佟香玉想着。
“佟掌柜心思精巧，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的难处。很多事都只能二选一，选了这头，就不能选那头。我也很想留下来，鲜罗人围了城，又有天花肆虐。无论如何，我都该留下来的。可是，我怕还没治疗好天花，将士们已经饿死了。何况我出来的事，皇上并不知情，若是有人散播流言蜚语，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安王府危矣。”
虽说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毕竟萧辰佑还在前线，萧定江就算是为了稳定军心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但秋后算账，安王府也奉陪不起。
佟香玉明白贵人也有贵人的难处，他们的生存环境不会比平民百姓好多少。看起来光鲜亮丽，顿顿大鱼大肉，可也时时刻刻如履薄冰。
“伴君如伴虎，娘娘辛苦了。”
傅云萝不再说什么，见行李收拾的差不多。提笔写下一封信，放在信封里装好啊，然后告诉佟掌柜。只要有什么事，拿着信去找萧辰佑，只要他看到信上的自己和话，会帮助佟掌柜的。
推脱再三，佟掌柜收下了。这客栈开在八方城，兴许以后真的用得上。
两人聊到黎明之时，佟香玉护送傅云萝来到城楼底下。她在心底打鼓，这城门真的会开吗？已经关了这么久，会开吗？
只见傅云萝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站在城楼下，脸上是稳如泰山的表情，佟香玉也就不再说什么。将追雪的缰绳递给傅云萝，让她好好保重。
等了没一会儿，一队人马快马加鞭的站在城楼下。为首的军人扬起手中令牌，让城楼上的士兵打开城门。
“这是我们的反击。”傅云萝上马后，一副胜利在望的告诉佟掌柜：“四处躲避的日子结束了，我们的军队开始反击了。”
佟香玉了然的笑笑，她顺应傅云萝给的美好愿望，展开对胜利后的畅想。到时候八方城会太平，同福客栈也会人来人往，日子总会过下去的。
第六十八章：驿站惊魂
李长冬为傅云萝标注了一路回京可以安心投靠的驿站，拿着地图找到驿站后投宿。
这是出行的第三天，追雪已经精疲力尽。虽然想尽快回京，加上骑马的熟练和对路线的熟悉，傅云萝估计能够提前好几天回到烨城。可今晚一点也不平静，先是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在一片杀伐声中提心吊胆。
在梦里，傅云萝梦到一切的起源，也就是宇宙大爆炸。感受黑夜中的孤寂，每一个星球都是死的，然后蓝色的光笼罩了地球，绿色一点点的在星球上蔓延。最后，她俯瞰着整座城市，那应该是烨城，因为傅云萝看见了零星建筑中的安王府。里面有几个忙忙碌碌进出的小小身影，在梦里的傅云萝意识到她对于家的眷恋。
在一刹那间，建筑物融合成了一张脸。是在校场里死去的阿九，他满脸鲜血的对着傅云萝怒吼：“你不可以动摇，不可以放弃，你不能就这么扔下我。我为你而死，为了梦想而死。”
一身冷汗的傅云萝从床上坐了起来，梦是潜意识的投影，潜意识比大脑更快意识到她的动摇。此次八方城破碎，天花肆虐，傅云萝的确在心底搁置了对于奴隶制的仇恨。她快遗忘了自己，一心想的是等待战争结束后，能与萧辰佑双宿双飞。
诚如之前所说，路一旦开始走，就不能回头。
因为回头，只会徒增苍夷。
“给我搜……”外面传来掀翻桌椅的声音，有人粗狂的指挥别人搜刮驿站。
忽然，房间门被推开。提着刀的壮汉先是惊讶的盯着傅云萝，然后看了看房间里的东西对傅云萝露出可怖又危险的笑容：“正好，本王缺个压寨夫人。”
在傅云萝回过神之前，男人已经连带着被子将傅云萝扛在肩上。
“大王好福气。”正在逼问驿站里的小二赶忙凑过来，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就对壮汉殷勤。
“放开我。”傅云萝挣扎的想要下来，这种体力的悬殊，让她很不喜欢。
“小娘子别着急，一会儿就放你下来，咱们可是要洞房花烛的。”壮汉哈哈大笑的扛着人走出驿站，将傅云萝扔在马背上，很豪气的一挥手说：“小的们，拿完东西赶紧走，要是狗屁官府来人了，今天就拜不了堂了。”
说完，壮汉扬起马鞭，马儿迅速的奔跑起来。在一路颠簸中，傅云萝忍着头晕，她意识到这就是一切的起源，是分离的起源。
烨城回不去了，八方城也回不去了。将士们的物资没有了，不知道他们能否度过这个冬天，而傅云萝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度过这个冬天。朝堂上争斗的权利失去了，睿王的婚礼也无法参加。
更重要的是，安王府无人，静嫔在宫里该如何？
傅云萝被扔在一间简陋的柴房里，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幸好有被子保暖。傅云萝谨慎的查看这间房屋，虽然简陋，但也不是傅云萝能够打破的地步。门外、窗外都有人把守，几个赌徒在外面支起了赌桌，时不时就会传来难听的言辞。
他们说那个壮汉是越山王，柴房里住的是将来的王后。也有人说不会是王后，最多是个妾，因为已经有个王后，那个母老虎不会允许零一个王后争夺地位的。
至少信息还是很多的，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转悠。傅云萝命令自己冷静，希望能找到这群人的弱点。但她清楚，一旦动用武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大自然就是这么不公平，女人要繁衍子嗣，却没有想动物界的其他雌性动物那样得到力量。连仓鼠都会出现雌性比雄性提醒更大的设定，而女人没有。
第二天蒙蒙亮，壮汉带着一个妇女走了进来，妇女手里那这一套红色的喜服。
“夫人，该拜堂了，把衣服穿上吧。”妇女乐呵呵的展开这套喜服，做工不差，上面绣的是游龙戏凤的花样。
“什么夫人，我不是什么夫人。”傅云萝直视着壮汉的眼睛，恶狠狠的说：“想当我丈夫，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以为自己长得强壮、身体有力，觉得自己在床上也行？想恃强凌弱，欺辱妇女，怪不得越山王的名号在自己兄弟眼里都只是个土匪。”
壮汉明显被激怒，会以恶狠狠的语气说：“想知道本王有没有能力，先拜堂再说。”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的话，我会让你鸡犬不宁。”
他不觉得一个女人有本事让这越山鸡犬不宁，他就是这里的王法，是这里的人上人。所有人都要看他的脸色，都是跟着他吃饭的人，一个女人拜堂成亲后，最好生个小娃娃，可就老实了。
越山王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纯粹，是贯穿几千年的思想，这种思想从未腐朽，已经长成宇宙中的参天大树，想要撼动它不可能。然而傅云萝就是撼动它的一份子，可以屈服于武力，但只要人不疲惫，头脑清醒，有的是方法反抗。有这么生活经验告诉傅云萝，遇强则强，任何封建制度和腐朽想法都是经不住抵抗的。
妇女生怕越闹越僵，乐呵呵的摆出姿态来宽慰傅云萝：“夫人，你就从了吧。越山王他有钱，有粮食，不会亏待你的。要说这女人哪，一生最好的就是找个好男人，衣食无忧。现在你可能会不喜欢，但等将来生了小娃娃，你就知道生活可贵了。”
呵呵。
傅云萝冷着眼神接过喜服，嘴角牵起一丝笑意盯着壮汉问：“你叫什么名字？”
“本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钟馗。就是那个地府判官钟馗。”
“那好，我记住你了。你可不要后悔。”
许是傅云萝的语气太过坚定，钟馗隐隐觉得心底有些发憷。随后又用那一套一个女人能干出什么来安慰自己，仰头挺胸的给自己加气：“本王就是要你做越山王后，绝不后悔。”
“可我是五皇子安王萧辰佑的王妃，此刻我被劫持的消息恐怕已经传遍州府，很快消息就会到烨城、八方城。你若执意拜堂，后果应该不用我说了吧？”傅云萝冷笑着翘着钟馗脸上的震惊，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